混血八旗 第275节

“孰意八月十一日,朕召载垣等八人,因御史董元醇敬陈管见一折,内称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俟数年后朕能亲裁庶务,再行归政;又请于亲王简派一二人,令其辅政;又请于大臣简派一二人充朕师傅之任。以三端,深合朕意。虽我朝向无皇太后垂帘之仪,然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惟以国计民生为念,岂能拘守常例?”杜翰脸都气白了,这实在是为垂帘作狡辩,既明知此举是不守常例,而发此谕者扪心自问,垂帘听政又岂是真正的以“国计民生”为念?此所谓事贵从权,不过是为垂帘做的苍白的狡辩。

“特面谕载垣等着照所请传旨。该王大臣等奏对时,哓哓置辩,已无人臣之礼。” 杜翰苦啊!杜翰说不出啊!平心而论,“该王大臣等”也无非是在“坚持真理”之际,态度过火而已。但挑起这一事端的,无论如何也不是“该王大臣等”吧!

“拟旨时又阳奉阴违,擅自改写作为朕旨颁行,是诚何心?这句杜翰都不骂了,这是报仇的时候到了。“是诚何心”四字,正是当初顾命八臣痛驳董元醇谕的话,这话说得是很过份,此时正好被照搬到此,也是皇太后与恭亲王向世人昭示此一时彼一时的意思。世间“报应不爽”四字,于此可见一斑。

“总因朕冲岁,皇太后不能深悉国事,任伊等欺蒙,能尽欺天下乎?” 这顶帽子也不小,而且此语也有望能搏天下臣民同情之意在内。但是杜翰特别想反问一句,然则皇太后与恭王为达到垂帘目的而欲加之罪的企图,也能尽欺天下乎?

“此皆伊等辜负皇考深恩,若再事姑容,何以仰对在天之灵?” 杜翰还是想反问一句,却不知公然置祖制于不顾,全盘推翻“皇考”临终末命,又何以仰对在天之灵?

“载垣、端华、肃顺著即解任!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着退出军机处。派恭亲王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将伊等应得之咎,分别轻重,按律秉公具奏。至皇太后应如何垂帘之仪,一并具奏。特谕!”杜翰最后也是没得说了,一败涂地,好在他身家性命无忧,只是肃雨亭怕是不能保全首领了。

奕欣宣读完了谕,便派人把剩下的五人都给押回了家里,让他们规规矩矩的回家闭门待罪。其实奕欣是很想连杜翰一起做了的,一则这家伙实际为八大臣的智囊,政治能量有限但鬼主意不少,留着他实在是个祸害。二则如果没有杜翰的老爹杜受田,这大清的皇位早是奕欣的了,他还用费今天这个劲。于公于私他都想做了杜翰,以绝后患顺便报个私仇,但是两宫太后也还记着咸丰受过杜受田的恩惠,死活保下了杜翰。

这政变的第一道谕,虽然只是将顾命八臣解职,但因为垂帘听政本身没有“法理基础”,所以不得不长篇大论的给八臣罗织罪状,以示“朕”实在有“不得以”的苦衷。不如此则不能挣脱祖制的束缚,不能挣脱祖制的束缚则不能解除八臣之职,不解其职则不能治其罪,不能治其罪则谈不到垂帘。正是因为有种种原因在内,所以这道谕才变成了这么一份“长谕”。

政变的关键一步,也是推翻顾命制度的主要程序实际已经完成,接下来应该是另外一个“重头戏”了——那是逮捕顾命八臣的主脑人物、正护送梓宫在途的肃顺。此时肃顺正与睿亲王仁寿、醇郡王奕譞等人,护送咸丰皇帝的梓宫行至密云县,距离北京还有一百余里。因奕欣已做了很周密的布置,现在肃顺和先前的载垣、端华等人一样,已经成了瓮之鳖,所以逮捕肃顺虽然是政变重要的一个步骤,但到此时却已是绝无悬念之事,已不必大动干戈。奕欣如内宫向两宫太后交了旨,并商定了马向密云发布谕的章程,便急匆匆的出来颁旨。

“孙猴子那边安排妥当了?”不过奕欣临走的时候,还是有点担心的问了慈禧一句。

“六爷放心吧!昨个儿动手了,现在料想已经办妥了!”慈禧非常的自信。

“那个猴子可不是一般人,稍有疏失,便拿不住他的。”奕欣还是不放心。

“让他逃了也无妨,这事我是安排肃顺办的。若是成了,便祸患皆平,即便不成,那猴子知道是肃顺害他,也断然不会和肃顺善罢甘休。咱们办了肃顺,他支持还来不及,怎么也不会冲着咱们来!”慈禧笑的更加得意。

“太后高明!”奕欣连连点头,终于放心的去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红脸和白脸

来自吉林的汉军旗镶红旗佐领张凤梅,最近这两天有点睡不着觉,因为总担心自己会获罪,所以天天在发愁。其实这事也不怨他,他在吉林待的好好的,忽然说关内捻匪闹起来了,让他带兵入关剿匪。哪成想走到了半路,又改成了承德护驾。

张凤梅带兵往承德赶,还没走到热河境内呢!蒙古牧民白凌阿又反了。白凌阿这哥们儿是牧民出身,麾下的部属也都是蒙古草原混出来的,他们当起游击队可厉害了。一般的马匪没他们能吃苦,捻匪也没他们骑射精熟,官军更是轻易抓不住他们的踪迹,让他把热河北部和奉天西部闹了个天翻地覆。所以张凤梅的任务又改了,归于了热河都统衙门节制,被派到了一个叫朝阳地的小镇,严防死守堵住白凌阿窜如热河内地的要道。

张凤梅刚吃了几天安稳饭,算是适应了热河的水土,一个一口山东话的大爷找了门来。这位大爷一身的装异服,对张凤梅这个佐领也没有半点尊重,操着一口山东方言,却拿出了吉林将军的调令。

“吉林将军果兴阿钧令,命吉林将军所属汉军旗镶红旗佐领张凤梅所部,于五日内南撤至关镇以东一线扎营布防,不得有误!”大爷的口吻特别像训儿子,宣令之前也是一句客套都没有。神情傲慢也算了,他读完了军令不说话,还一直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张凤梅,弄得张凤梅浑身难受。

张凤梅接过军令之后更难受,这张军令是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别说吉林将军的大印了,连个红点都没有。这一纸命令合不合法且不说,张凤梅身可还扛着热河都统衙门的命令呢!他这一动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周围还有好多热河的部队呢!是他们一起在热河北部组成了一道防线。张凤梅要是不打招呼走了,防线立时会出现一个大窟窿,他怎么向热河都统春佑交代啊!

张凤梅好歹也是个佐领,他也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果兴阿是新任的吉林将军。但问题是果兴阿还没去吉林接任,法理还不能算是吉林将军,吉林城里的景淳,眼下才是正经的吉林将军。而且他是奉调入关剿匪的,现在突然被果兴阿调到关镇去,不仅是把热河这帮小兄弟给卖了,同时也要承担朝廷的责罚。

“张佐领,你有什么问题吗?”来传令的这位大爷见张凤梅对着军令一脸的为难,直接很不客气的问了一句。

“这个末将暂时有军务在身……”张凤梅也不知道这位爷是干什么的,身有没有官职,反正是把自己放在了下位。非常客气的想解释一下,不过他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

“大帅是大行皇帝亲封的吉林和黑龙江将军,黑吉两地一切兵马均归大帅统属,你奉令行事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考虑!”大爷依旧是一副要账的样子,说话当啷当啷的,差点没把张凤梅噎死。

“总得向热河的各部官兵移交防务,而且对朝廷有个说法吧!”张凤梅忍了又忍。

“大帅的钧令在此,张佐领自己考虑吧!”大爷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张凤梅是否奉令都无所谓,转身走。

“差慢走!”张凤梅也没有挽留这位活祖宗的意思。

“对了,还有个事和你说一下!我固安军轻骑兵团、骑步团,暂编第二轻骑兵团,共计七千骑兵,目前在在关镇以南候命。对于未按大帅钧令如期到达指定集结地点的部队,一律按军法处置!我固安军军法,违令误期者,立斩不赦!”大爷都走到门口了,回头又给张凤梅来了句狠的,说完便扬长而去。

张凤梅犹豫了一宿,第二天下令赶紧收拾东西去关镇。他可听说过果兴阿,那是敢和皇动武的人。军事训练没搞好,都能杀佐领,简直是个阎王爷。他张凤梅也是个佐领,还是别惹果阎王的好。算将来朝廷和春佑怪罪下来了,他也是被果兴阿逼的,罪过也小一些。要是因为不听话,被果兴阿给宰了,他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人是一种容易后悔的动物,张凤梅也一样,他到了关镇开始后悔。果兴阿把他弄到关镇之后,没理过他,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一样,把他扔在关镇自身自灭。态度恶劣的传令大爷,在给他们安排了驻地之后,也一面都没露过。没人管的张凤梅过了两天孤独的生活,无所事事难免胡思乱想,果兴阿随时都可以不认账,朝廷要怪罪只会怪罪他这个小小的佐领。正是因为感觉自己非常危险,所以到了关镇之后,张凤梅没睡过一个好觉。他现在特别想见果兴阿,亲耳听果兴阿说一句是我叫你来的。到关镇的第三天,张凤梅依旧在军帐里苦恼的抓着头发,一个他贴身的戈什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佐领大人,从南边来了好几百人,几十辆大车,好像是奔咱们来的!”戈什哈也知道张凤梅在苦恼什么,所以急忙来给张凤梅报喜。

“太好了!”张凤梅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几百人常见,但是几十辆大车可不常见,这么大的阵势,肯定是果兴阿出行的仪仗。

张凤梅集合了他佐领的一百五十旗丁,以及麾下的数百猎户和杂兵,他自己也全套顶戴袍服,恭恭敬敬等在营门外列队迎接。不过大车队伍走近了之后,张凤梅的脸耷拉下来了,这根本不是仪仗车队,而是一个辎重车队。要不是来人举着千里筒正看着自己,张凤梅都有心收工回去了,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张佐领,幸会,幸会,卑职怎么敢劳动佐领大人亲自出迎啊!张佐领实在是太客气了!”来人像个笑面佛,脸有很深的法令纹,一张嘴都是好听的。

“呃……未敢请教?”习惯了传令大爷的嘴脸,固安军这身衣服里突然出来个会说话的,张凤梅还真有点不适应。

“卑职是大帅麾下辎重团一营营长丰乐,以后请张佐领多多关照啊!”

固安和承德两地同时暴兵的时候,喜寿的辎重营也升格了,工兵单独成立了简编的工兵团,辎重方面则单独成为了一个整编团。这个丰乐原来是跟着喜寿四处占便宜的杂碎之一,人送外号笑面狗,即贪又狠,非常得喜寿的器重。部队一扩编,他得了喜寿的力荐,当了辎重一营的营长。

“好说,好说!”张凤梅目前还没太弄明白固安军的架构,但也知道营长应该自己的官职低,不过手下也管着六百来人。辎重是什么他当然懂,不过辎重营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了。

“张佐领在这次移营行动,第一个奉令,执行命令坚决,表现可圈可点,大帅对您非常满意。所以派卑职过来,犒赏一下大人,以及大人麾下的各位兄弟们!”丰乐的脸好像有毛病,一直挂着非常灿烂的笑容。

“有劳丰营长了!”张凤梅对于犒赏不感兴趣,他关心朝廷怪罪他的时候,谁给他顶缸。

“张佐领,我们入内叙谈如何!”丰乐的笑让人很难受,因为正常人不会一直笑的那么灿烂的,尤其是他这种几乎定格的表情。

“哦哦!丰营长快请入帐歇息!”张凤梅心里不高兴,也只能赶紧把丰乐让了进来。

进了帐篷之后,丰乐没有再客套,而是从随身的行军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个算盘。也不再搭理张凤梅了,低着头是连算带记好一通忙活,当然偶尔也会抬起头对着张凤梅笑一下。张凤梅都开始怀疑固安军都是疯子了,怎么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算好了,算好了,张佐领,来!我们对对账!”丰乐忙活了半天,才笑嘻嘻的凑到了张凤梅的面前。

“哦!好!”张凤梅也不知道丰乐要干嘛。

“大人所部兵员合计五百六十一人,按大帅的钧令,每人赏全新丝棉袍褂一套、银一两、酒三斤、肉五斤、弓矢刀剑军械一套。这军服和军械,如数发放了,弟兄们穿用的东西,咱也不好意思下手。”丰乐好像很慈悲一样,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容。

“啊!”张凤梅傻了,久闻果兴阿的固安军军纪森严,怎么这位丰营长来和自己谈克扣兵士物资的事。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路,丝棉袍褂是次阅兵咸丰赏的,固安军没人愿意穿,才便宜了他们。所谓的全套军械,其实是轻骑兵团和新兵们换下来的,他们现在都是全套的精钢马刀、施耐德马枪了,当然不再玩弓矢刀剑。

“这银一两嘛!咱们按规矩来,兄弟们拿八钱,张佐领和兄弟我一人一钱,也是每人五十六两一钱。三斤酒应是正宗的头锅烈酒,兄弟我已经换成普通的水酒了,得银是四十八两,咱们一人二十四两。肉五斤,兄弟是按照一人两斤给带来的,其他的直接换成现银了,共计是一百一十七两,兄弟拿个五十八两,您得个五十九两。”丰乐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物资如何分配,赃款怎么分,他都安排的稳稳的了。

张凤梅看着眼前这位大神,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除此之外,大帅单独奖赏了张佐领您一百两银子,这个兄弟不敢和您分润了!”丰乐笑的夸张无。

“谢谢!”张凤梅有些麻木了。

“大帅还给您调拨了三门火炮过来,弹药也都给你配齐了!我一会给你卸这,一半天炮兵团会有人过来教您们怎么用!”丰乐把剩下几样没有油水的物资也交代了一下。

“谢谢!”张凤梅有深深的无力感。

“您庆幸吧!也是大帅最近忙,没时间整编你们,不然你还能有这轻松的油水。”丰乐开始说起俏皮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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