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495节

庚子,魏主疾甚,北还,至谷塘原,谓司徒勰曰:“后宫久乖陰德,吾死之后,可赐自尽,葬

以后礼,庶免冯门之丑。”又曰:“吾病益恶,殆必不起。虽摧破显达,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

社稷所倚,唯在于汝。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顾托,况汝亲贤,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

之士,犹为知己毕命;况臣托灵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但臣以至亲,久参机要,宠灵辉赫,海内

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今复任以元宰,总握机政;震主之

声,取罪必矣。昔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如此,则陛下爱臣,更为未尽始终

之美。”帝默然久之,曰:“详思汝言,理实难夺。”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懋赏,与

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未忍睽离。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

挹之性。”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左

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

禧、尚书右仆射澄等六人辅政。

夏,四月,丙午朔,殂于谷塘原。高祖友爱诸弟,始终无间。尝从容谓咸阳王禧等曰:“我后

子孙解逅不肖,汝等观望,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取之,勿为它人有也。”亲任贤能,从善如流,

津勤庶务,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

如兄弟矣。”用法虽严,于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尝于食中得虫,又左右进羹误

伤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庙二分之祭,未尝不身亲其礼。每出巡游及用兵,有司奏修道

路,帝辄曰:“粗修桥梁,通车马而已,勿去草铲令平也。”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内,禁士卒无得

践伤粟稻;或伐民树以供军用,皆留绢偿之。宫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铁木

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弹碎羊骨,射禽兽无不命中;及年十五,遂不复畋猎。常谓史官曰:“

时事不可以不直书。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若史策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谋,以陈显达去尚未远,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发丧,徙御卧舆,唯二王

与左右数人知之。勰出入神色无异,奉膳,进药,可决外奏,一如平日。数日,至宛城,夜,进卧

舆于郡听事,得加棺敛,还载卧舆内,外莫有知者。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密以凶问告留守

于烈。烈处分行留,举止无变。太子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丁巳,即位,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数纸。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密防之,而勰推诚尽礼,卒无间隙。咸阳王

禧至鲁阳,留城外以察其变。久之,乃入,谓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劳,亦实危险。”勰曰:“兄

年长识高,故知有夷险;彦和握蛇骑虎,不觉艰难。”禧曰:“汝恨吾后至耳。”

勰等以高祖遗诏,赐冯后死。北海王详使长秋卿白整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饮,曰:“官岂

有此,是诸王辈杀我耳!”整执持强之,乃饮药而卒。丧至洛城南,咸阳王禧等知后审死,相视曰

:“设无遗诏,我兄弟亦当决策去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谥曰优皇后。

五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魏葬孝文帝于长陵,庙号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为相;勰屡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之悲恸。勰恳请不已,乃以勰为使持

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勰犹固辞,帝不许

,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肃羁旅,位加己上,意颇不平。会齐人降者严叔懋告肃谋逃还江南,澄辄禁止

肃,表称谋叛;案验无实。咸阳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出为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配飨高祖,增修旧冢,号终宁陵。追赐后父-爵勃

海公,谥曰敬,以其嫡孙猛袭爵;封后兄肇为平原公,肇弟显为澄城公;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

识诸舅,始赐衣帻引见,皆惶惧失措;数日之间,富贵赫奕。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

帝自在东宫,不好学,唯嬉戏无度;性重涩少言。及即位,不与朝士相接,专亲信宦官及左右

御刀、应敕等。

是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

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从舅录事参军范阳张弘策曰:“一国三公犹不堪,

况六贵同朝,势必相图,乱将作矣。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当更与益州图

之耳。”乃密与弘策修武备,它人皆不得预谋。招聚骁勇以万数,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积茅如冈

阜,皆不之用。中兵参军东平吕僧珍觉其意,亦私具橹数百张。先是,僧珍为羽林监,徐孝嗣欲引

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从衍。是时,衍兄懿罢益州刺史还,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说懿

曰:;’今六贵比肩,人自画敕,争权睚眦,理相图灭。主上自东宫素无令誉,-近左右,-轻忍虐

,安肯委政诸公,虚坐主诺!嫌忌积久,必大行诛戮。始安欲为赵王轮,形迹已见;然性猜量狭,

徒为祸阶。萧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听人穿鼻,江-无断,刘暄暗弱;一朝祸发,中外土崩,吾兄

弟幸守外-,宜为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当悉召诸弟,恐异时拔足无路矣。郢州控带荆、湘,雍州

士马津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若不早图,后悔无及。

”弘策又自说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

掌,此桓、文之业也。勿为竖子所欺,取笑身后。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懿不从。衍乃迎其

弟骠骑外兵参军伟及西中郎外兵参军-至襄阳。

初,高宗虽顾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兄弟。二江更直殿内,动止关之。帝稍欲行意,徐孝

嗣不能夺,萧坦之时有异同,而-执制坚确,帝深忿之。帝左右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等,为帝

所委任,-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齿。徐都嗣谓-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尽相乖反!”-曰:“但

以见付,必无所忧。”

帝失德浸彰,-议废帝,立江夏王宝玄。刘暄尝为宝玄郢州行事,执事过刻。有人献马,宝玄

欲观之,暄曰:“马何用观!”妃索煮肫,帐下咨暄,暄曰:“旦已煮鹅,不烦复此。”宝玄恚曰

:“舅殊无渭阳情。”暄由是忌宝玄,不同-议,更欲立建安王宝寅-密谋于始安王遥光,遥光自以

年长,意欲自取,以微旨动-弟祀亦以少主难保,劝-立遥光-意回惑,以问萧坦之。坦之时居母丧

,起复为领军将军,谓-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复为此,恐四主瓦解,我期不

敢言耳。”遂还宅行丧-

、祀密谓吏部郎谢-曰:“江夏年少,脱不堪负荷,岂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

。非以此要富贵,政是求安国家耳。”遥光又遣所亲丹阳丞南阳刘-密致意于-,欲引以为党,-不

答。顷之,遥光以-兼知卫尉事,-惧,即以-谋告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兴盛不敢发-又说刘暄曰:“

始安一旦南面,则刘-、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为反覆人耳。”晏者,遥光城局参军也。暄阳惊,

驰告遥光及。遥光欲出-为东阳郡,-常轻-,-尉议除之。遥光乃收-付廷尉,与孝嗣、-、暄等连名

启“-扇动内外,妄贬乘舆,窃论宫禁,间谤亲贤,轻议朝宰。”-遂死狱中。

暄以遥光若立,己失元舅之尊,不肯同-议;故-迟疑久不决。遥光大怒,遣左右黄昙庆刺暄于

青溪桥。昙庆见暄部伍多,不敢发;暄觉之,遂发-谋,帝命收-兄弟。时祀直内殿,疑有异,遣信

报-曰:“刘暄似有异谋。今作何计?”-曰:“政当静以镇之。”俄有诏召-入见,停中书省。初

,袁文旷以斩王敬则功当封,-执不与;帝使文旷取-,文旷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不!”

并弟祀皆死。刘暄闻-等死,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还坐,大

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帝自是无所忌惮,益得自恣,日夜与近习于后堂鼓叫戏马。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群臣节

、朔朝见,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鱼肉还家,

并是五省黄案。帝常习骑致适,顾谓左右曰:“江-常禁吾乘马;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因问

:“-亲戚馀谁?”对曰:“江祥今在冶。”帝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始安王遥光素有异志,与其弟荆州刺史遥欣密谋举兵据东府,使遥欣自江陵引兵急下,刻期将

发,而遥欣病卒。江-被诛,帝召遥光入殿,告以-罪,遥光惧,还省,即阳狂号哭,遂称疾不复入

台。

先是,遥光弟豫州刺史遥昌卒,其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

盛。帝既诛二江,虑遥光不自安,欲迁为司徒,使还第,召入谕旨。遥光恐见杀,乙卯晡时,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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