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487节

魏主欲变易旧风,壬寅,诏禁士民胡服。国人多不悦。

通直散骑常侍刘芳,缵之族弟也,与给事黄门侍郎太原郭祚,皆以文学为帝所亲礼,多引与讲

论及密议政事;大臣贵戚皆以为疏己,怏怏有不平之色。帝使给事黄门侍郎陆觊私谕之曰:“至尊

但欲广知古事,询访前世法式耳,终不亲彼而相疏也。”众意乃稍解。觊,-之子也。

魏主欲自将入寇。癸卯,中外戒严。戊申,诏代民迁洛者复租赋三年。相州刺史高闾上表称:

“洛阳草创,曹虎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无宜轻举。”魏主不从。

久之,虎使竟不再来,魏主引公卿议行留之计,公卿或以为宜止,或以为宜行。帝曰:“众人

纷纭,莫知所从。必欲尽行留之势,宜有客主,共相起发。任城、镇南为留议,朕为行论,诸公坐

听得矣,长者从之。”众皆曰:“诺。”镇南将军李冲曰:“臣等正以迁都草创,人思少安;为内

应者未得审谛,不宜轻动。”帝曰:“彼降款虚实,诚未可知。若其虚也,朕巡抚淮甸,访民疾苦

,使彼知君德之所在,有北向之心;若其实也,今不以时应接,则失乘时之机,孤归义之诚,败朕

大略矣。”任城王洽曰:“虎无质任,又使不再来,其诈可知也。今代都新迁之民,皆有恋本之心

。扶老携幼,始就洛邑,居无一椽之室,食无-石之储。又冬月垂尽,东作将起,乃‘百堵皆兴’

、‘-载南亩’之时,而驱之使擐甲执兵,泣当白刃,殆非歌舞之师也。且诸军已进,非无应接。

若降款有实,待既平樊、沔,然后銮舆顺动,亦可晚之有!今率然轻举,上下疲劳;若空行空返,

恐挫损天威,更成贼气,非策之得者也。”司空穆亮以为宜行,公卿皆同之。澄谓亮曰:“公辈在

外之时,见张旗授甲,皆有忧色,平居论议,不愿南征,何得对上即为此语!面背不同,事涉欺佞

,岂大臣之义、国士之体乎!万一倾危,皆公辈所为也。”冲曰:“任城王可谓忠于社稷。”帝曰

:“任城以从朕者为佞,不从朕者岂必皆忠!夫小忠者,大忠之贼,无乃似诸!”澄曰:“臣愚暗

,虽涉小忠,要是竭诚谋国;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据!”帝不从。

辛亥,发洛阳,以北海王详为尚书仆射,统留台事;李冲兼仆射,同守洛阳。给事黄门侍郎崔

休为左丞,赵郡王-都督中外诸军事,始平王勰将军宗子军宿卫左右。休,逞之玄孙也。戊辰,魏

主至悬瓠。己巳,诏寿阳、钟离、马头之师所获男女皆放还南。曹虎果不降。

魏主命卢渊攻南阳。渊以军中乏粮,请先攻赭阳以取叶仓,魏主许之。乃与征南大将军城阳王

鸾、安南将军李佐、荆州刺史韦珍共攻赭阳。鸾,长寿之子;佐,宝之子也。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闭

城拒守。薛真度军于沙-,南阳太守房伯玉、新野太守刘思忌拒之。

先是,魏主遣中书监高闾治古乐;会闾出为相州刺史,是岁,表荐著作郎韩显宗、太乐祭酒公

孙崇参知钟律,帝从之

第140卷

【】◎齐纪六起旃蒙大渊献,尽柔兆困敦,凡二年。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二年(乙亥,公元四九五年)

春,正月,壬申,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督司州、右卫将军萧坦之督徐州、尚书右仆射沈文季督豫

州诸军以拒魏。

癸酉,魏诏:“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

乙未,拓跋衍攻钟离,徐州刺史萧惠休乘城拒守,间出袭击魏兵,破之。惠休,惠明之弟也。

刘昶、王肃攻义阳,司州刺史萧诞拒之。肃屡破诞兵,招降万馀人。魏以肃为豫州刺史。刘昶性褊

躁,御军严暴,人莫敢言。法曹行参军北平阳固苦谏;昶怒,欲斩之,使当攻道。固志意闲雅,临

敌勇决,昶始奇之。

丁酉,中外纂严。以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都督西北诸军事,往来新亭、白下以张声势。

己亥,魏主济淮;二月,至寿阳,众号三十万,铁骑弥望。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赋诗。道遇

甚雨,命去盖;见军士病者,亲抚慰之。魏主遣使呼城中人,丰城公遥昌使参军崔庆远出应之。庆

远问师故,魏主曰:“固当有故!卿欲我斥言之乎,欲我寒垢依违乎?”庆远曰:“未承来命,无

所寒垢。”魏主曰:“齐主何故废立?”庆远曰:“废昏立明,古今非一,未审何疑?”魏主曰:

“武帝子孙,今皆安在?”庆远曰:“七王同恶,已伏管、蔡之诛;其馀二十馀王,或内列清要,

或外典方牧。”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义,何以不立近亲,如周公之辅成王,而自取之乎?”庆

远曰:“成王有亚圣之德,故周公得而相之。今近亲皆非成王之比,故不可立。且霍光亦舍武帝近

亲而立宣帝,唯其贤也。”魏主曰:“霍光何以不自立?”庆远曰:“非其类也。主上正可比宣帝

,安得比霍光!若尔,武王伐纣,不立微子而辅之,亦为苟贪天下乎?”魏主大笑曰:“朕来问罪

。如卿之言,便可释然。”庆远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圣人之师也。”魏主曰:“卿欲

吾和亲,为不欲乎?”庆远曰:“和亲则二国交欢,生民蒙福;否则二国交恶,生民涂炭。和亲与

否,裁自圣衷。”魏主赐庆远酒-、衣服而遣之。

戊申,魏主循淮而东,民皆安堵,租运属路。丙辰,至钟离。

上遣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救钟离。刘昶、王肃众号二十万,堑栅三重,并力攻义

阳,城中负-而立。王广之引兵救义阳,去城百馀里,畏魏强,不敢进。城中益急,黄门侍郎萧衍

请先进,广之分麾下津兵配之。衍间道夜发,与太子率萧诔等径上贤首山,去魏军数里。魏人出不

意,未测多少,不敢逼。黎明,城中望见援军至,萧诞遣长史王伯瑜出攻魏栅,因风纵火,衍等众

军自外击之,魏不能支,解围去。己未,诞等追击,破之。诔,谌之弟也。

先是,上以义阳危急,诏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出军攻魏以分其兵势。冲遣军主桑系祖攻

魏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又遣军主僧护攻魏虎-、冯时、即丘三城,皆拔之。青、冀二州刺史王

洪范遣军主崔延袭魏纪城,据之。

魏主欲南临江水,辛酉,发钟离。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病,不能从,魏主与之泣诀,行五十里

,闻诞卒。时崔慧景等军去魏主营不过百里,魏主轻将数千人夜还钟离,拊尸而哭,达旦,声泪不

绝。壬戌,敕诸军罢临江之行,葬诞依晋齐献王故事。诞与帝同年,幼同砚席,尚帝妹乐安长公主

。虽无学术,而资性淳笃,故特有宠。丁卯,魏主遣使临江,数上罪恶。

魏久攻钟离不克,士卒多死。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阳,筑城于洲上,栅断水路,夹筑二城。

萧坦之遣军主裴叔业攻二城,拔之。魏主欲筑城置戍于淮南,以抚新附之民。赐相州刺史高闾玺书

,具论其状。闾上表,以为:“《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何者国家止为受隆之计,发

兵不多,东西辽阔,难以成功;今又欲置戍淮南,招抚新附。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骑数十万

,南临瓜步;诸郡尽降,而盱眙小城,攻之不克。班师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辟一廛。夫岂无人

?以为大镇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断其本;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终

无益也。寿阳、盱眙、淮陰,淮南之本原也;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敌之

大镇逼其外,长淮隔其内;少置兵则不足以自固,多置兵则粮运难通。大军既还,士心孤怯;夏水

盛涨,救援甚难。以新击旧,以劳御逸,若果如此,必为敌擒,虽忠勇奋发,终何益哉!且安土恋

本,人之常情。昔彭城之役,既克大镇,城戍已定,而不服思叛者犹逾数万。角城蕞尔,处在淮北

,去淮阳十八里。五固之役,攻围历时,卒不能克。以今准昔,事兼数倍。天时尚爇,雨水方降,

愿陛下踵世祖之成规,旋辕返旆,经营洛邑,蓄力观衅,布德行化,中国既和,远人自服矣。”尚

书令陆睿上表,以为:“长江浩荡,彼之巨防。又南土昏备,暑气郁蒸。师人经夏,必多疾病。而

迁鼎草创,庶事甫尔。台省无论政之馆,府寺靡听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沉雨炎阳,自成

疠疫。且兵徭并举,圣王所难。今介胄之士,外攻寇仇,羸弱之夫,内勤土木,运给之费,日损千

金。驱罢弊之兵,讨坚城之虏,将何以取胜乎!陛下去冬之举,正欲曜武江、汉耳;今自春几夏,

理宜释甲。愿早还洛邑,使根本深固,圣怀无内顾之忧,兆民休斤板之役,然后命将出师,何忧不

服!”魏主纳其言。

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阳,患之。张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筑城者,外自夸大,惧我蹑其后耳

。今若说之以两愿罢兵,彼无不听矣。”慧景从之,使欣泰诣城下语魏人,魏主乃还。济淮,馀五

将未济,齐人据渚邀断津路。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为直阁将军,军主代人奚康生应募,缚筏积柴

,因风纵火,烧齐船舰,依烟直进,飞刀乱斫,中渚兵遂溃。魏主假康生直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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