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43节

江、汉水溢,流万馀家。

秋,七月,太后病甚,乃令赵王禄为上将军,居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太后诫产、禄曰:“吕

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辛巳,

太后崩,遗诏: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

傅。

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未敢发-虚侯以吕禄女为妇,故知其谋,乃陰令人告其兄齐王

,欲令发兵西,-虚侯、东牟侯为内应,以诛诸吕,立齐王为帝。齐王乃与其舅驷钧、郎中令祝午

、中尉魏勃陰谋发兵。齐相召平弗听。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闻之,乃发卒卫王宫。魏

勃绐召平曰:“王欲发兵,非有汉虎符验也。而相君围王固善,勃请为君将兵卫王。”召平信之。

勃既将兵,遂围相府,召平自杀。于是齐王以驷钧为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悉发国中兵。

使祝午东诈琅邪王曰:“吕氏作乱,齐王发兵欲西诛之。齐王自以年少,不习兵革之事,愿举国委

大王。大王,自高帝将也。请大王幸之临-,见齐王计事。”琅邪王信之,西驰见齐王。齐王因留

琅邪王,而使祝午尽发琅邪国兵,并将之。琅邪王说齐王曰:“大王,高皇帝-长孙也,当立。今

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泽于刘氏最为长年,大臣固待泽决计。今大王留臣,无为也,不如使我入

关计事。”齐王以为然,乃益具车送琅邪王。琅邪王既行,齐遂举兵西攻济南。遗诸侯王书,陈诸

吕之罪,欲举兵诛之。相国吕产等闻之,乃遣颍陰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谋曰:“诸吕拥

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

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

吕禄、吕产欲作乱,内惮绛侯、-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

发,犹豫未决。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及鲁王张偃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赵

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也。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太尉绛侯勃不得主兵。曲

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

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皆以为宜。今

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

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

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

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

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九月,庚申旦,平阳侯-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

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且趣产急入宫。平阳

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

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

,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军,吕禄已去。太尉入

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

相平乃召-虚侯章佐太尉,太尉令-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吕产不知

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

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虚侯曰:“急入宫卫帝!”-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馀人。

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饣甫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

之郎中府吏厕中-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虚侯-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虚侯则从与载,因

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

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使人

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张偃。戊辰,徙济川王王梁。遣-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灌婴在

荥阳,闻魏勃本教齐王举兵,使使召魏勃至,责问之。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丈人而后救火

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

何能为乎!”乃罢魏勃。灌婴兵亦罢荥阳归。

班固赞曰: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

,虽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

诸大臣相与陰谋曰:“少帝及梁、淮阳、恒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

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所立即长,用事,吾

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王,高帝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

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舅驷钧,虎而冠。即立齐王,复为吕氏矣。代王方今高帝见子

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固顺,况以仁孝闻天下乎!”乃相与共陰使人召代王。

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

,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愿大王称疾毋

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

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

谓磐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

。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

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

有-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阳、琅邪、齐、代之强。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

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报太后计之。犹

豫未定,卜之,兆得大横。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

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也。”于是代王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绛侯等具

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还报曰:“信矣,无可疑者。”代王乃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乃

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从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昌至渭桥,

丞相以下皆迎。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答拜。太尉勃进曰:“愿请间。

”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无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

邸而议之。”

后九月,己酉晦,代王至长安,舍代邸,群臣从至邸。丞相陈平等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

孝惠子,不当奉宗庙。大王,高帝长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

再,遂即天子位。群臣以礼次侍。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臣无功,请得除宫。”乃与太仆汝陰

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子,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

去兵,宦者令张释谕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

:“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

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

掊兵而去,代王遂入。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有司分部诛

灭梁、淮阳、恒山王及少帝于邸。文帝还坐前殿,夜,下诏书赦天下。

太宗孝文皇帝上

高皇后元年(壬戌,公元前一七九年)

冬,十月,庚戌,徙琅邪王泽为燕王;封赵优王子遂为赵王。

陈平谢病。上问之,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

勃。”十一月,辛巳,上徙平为左丞相,太尉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

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论诛诸吕功,右丞相勃以下益户、赐金各有差。绛侯朝罢趋

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谏曰:“诸吕悖逆,大臣相与共诛之。是时丞相

为太尉,本兵柄,适会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弗取也!”后

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十二月,诏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

帑,朕甚不取!其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春,正月,有司请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

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

。”上曰:“楚王,季父也;吴王,兄也;淮南王,弟也,岂不豫哉?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

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非所以忧天下也!”有司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馀

岁,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平天下为太祖,子孙继嗣世世不绝,今释宜建而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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