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401节

秦左将军姚文宗有宠于太子泓,广平公弼恶之,诬文宗有怨言;秦王兴怒,赐文宗死,于是群

臣畏弼侧目。弼言于兴,无不从者;以所亲天水尹冲为给事黄门侍郎,唐盛为治书侍御史,兴左右

掌机要者,皆其党也。右仆射梁喜、侍中任廉、亦兆尹尹昭承间言于兴曰:“父子之际,人所难言

;然君臣之义,不薄于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广平公弼,潜有夺嫡之志,陛下宠之太过,假其威

权,倾险无赖之徒辐凑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将有废立之计,信有之乎!”兴曰:“岂有此邪!”喜

等曰:“苟无之,则陛下爱弼,适所以祸之;愿去其左右,损其威权,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

宗庙社稷。”兴不应。大司农窦温、司徒左长史王弼皆密疏劝兴立弼为太子,兴虽不从,亦不责也

兴疾笃,弼潜聚众数千人,谋作乱。姚裕遣使以弼逆状告诸兄在-镇者,于是姚懿治兵于蒲孤

,镇东将军、豫州牧-治兵于洛阳,平西将军谌治兵于雍,皆欲赴长安讨弼。会兴疾瘳,见群臣,

征虏将军刘羌泣以告兴。梁喜、尹昭请诛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杀弼,亦当夺其权任。”兴不得

已,免弼尚书令,使以将军、公还第。懿等各罢兵。

懿、-、谌与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兴,求见,兴曰:“汝等正欲论弼事耳,吾已知之。”裕

曰:“弼苟有可论,陛下所宜垂听;若懿等言非是,便当置之刑辟,奈何逆抿之!”于是引见懿等

于谘议堂。宣流涕极言,兴曰:“吾自处之,非汝曹所忧。”抚军东曹属姜虬上疏曰:“广平公弼

,衅成逆著,道路皆知之。昔文王之化,刑于寡妻;今圣朝之乱,起自爱子,虽欲寒忍掩蔽,而逆

党扇惑不已,弼之乱心何由可革!宜斥散凶徒,以绝祸端。”兴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

儿为口实,将何以处之?”喜曰:“信如虬言,陛下早宜裁决。”兴默然。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凉,南凉王-檀欲讨之,邯川护军孟恺谏曰:“今连年饥馑,南逼炽

磐,北逼蒙逊,百姓不安。远征虽克,必有后患;不如与炽磐结盟通籴,慰抚杂部,足食缮兵,俟

时而动。”-檀不从,谓太子虎台曰:“蒙逊近去,不能猝来,旦夕所虑,唯在炽磐。然炽磐兵少

易御,汝谨守乐都,吾不过一月必还矣。”乃帅骑七千袭乙弗,大破之,获马牛羊四十馀万。

河南王炽磐闻之,欲袭东都。群臣咸以为不可。太府主簿焦袭曰:“-檀不顾近患而贪远利,

我今伐之,绝其西路,使不得还救。则虎台独守穷城,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时,必不可失。”炽磐

从之,帅步骑二万袭乐都。虎台凭城拒守,炽磐四面攻之。

南凉抚军从事中郎尉肃言于虎台曰:“外城广大难守,殿下不若聚国人守内城,肃等帅晋人拒

战于外,虽有不捷,犹足自存。”虎台曰:“炽磐小贼,旦夕当走,卿何过虑之深!”虎台疑晋人

有异心,悉召豪望有谋勇者闭之于内。孟恺泣曰:“炽磐乘虚内侮,国家危于累卵。恺等进欲报恩

,退顾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台曰:’吾岂不知君之忠笃,惧馀人脱生虑表

,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溃,炽磐入乐都,遣平远将军捷虔帅骑五千追-檀,以镇南将军廉屯为都督河右诸军

事、凉州刺史,镇乐都;秃发赴单为西平太守,镇西平;以赵恢为广武太守,镇广武;曜武将军王

基为晋兴太守,镇浩-;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万馀户于-罕。赴单,乌孤之子也。河间人褚匡言于燕

王跋曰:“陛下龙飞辽、碣,旧邦族党,倾首朝阳,以日为岁,请往迎之。”跋曰:“道路数千里

,复隔异国,如何可致?”匡曰:“章武临海,舟楫可通,出于辽西临渝,不为难也。”跋许之,

以匡为游击将军、中书待郎,厚资遣之。匡与跋从兄买、从弟睹自长乐帅五千馀户归于和龙,契丹

、库莫奚皆降于燕。跋署其大人为归善王。跋弟不避乱在高句丽,跋召之,以为左仆射,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津将嫁女于燕,斛律兄子步鹿真谓斛律曰:“幼女远嫁忧思,请以大臣树黎等女为

媵。”斛律不许。步鹿真出,谓树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为媵,远适他国。”树黎恐,与步鹿真

谋使勇士夜伏于斛律穹庐之后,伺其出而执之,与女皆送于燕,立步鹿真为可汗而相之。

初,社仑之徙高车也,高车人叱洛侯为之乡导以并诸部,社仑德之,以为大人。步鹿真与社仑

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滢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为主。”大檀者,社仑季父

仆浑之子也,领别部镇西境,素得众心。步鹿真归而发兵围叱洛侯,叱洛侯自杀。遂引兵袭大檀,

大檀逆击,破之,执步鹿真及社拔,杀之,自立为可汗,号牟汗纥升盖可汗。

斛律至和龙,燕王跋赐斛律爵上谷侯,馆之辽东,待以客礼,纳其女为昭仪。斛律上书请还其

国,跋曰:“今度国万里,又无内应,若以重兵相送,则馈运难继。兵少则不足成功,如何可还?

”斛律固请,曰:“不烦重兵,愿给三百骑,送至敕勒。国人必欣然来迎。”跋乃遣单于前辅万陵

帅骑三百送之。陵惮远役,至黑山,杀斛律而还。大檀亦遣使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于燕。

六月,泰山太守刘研等帅流民七千馀家,河西胡酋刘遮等帅部落万馀家,皆降于魏。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宫;丁亥,还平城。

乐都之溃也,南凉安西将军樊尼自西平奔告南凉王-檀,-檀谓其众曰:“今妻子皆为炽磐所虏

,退无所归,卿等能与吾籍乙弗之资,取契汗以赎妻子乎?”乃引兵西。众多逃还,-檀遣镇北将

军段苟追之,苟亦不还。于是将士皆散,唯樊尼与中军将军纥勃、后军将军洛肱、散骑侍郎陰利鹿

不去-檀曰:“蒙逊、炽磐昔皆委质于吾,今而归之,不亦鄙乎!四海之广,无所容身,何其痛也

!与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樊尼,吾长兄之子,宗部所寄;吾众在北者户垂一万,蒙逊方招

怀士民,存亡继绝,汝其从之;匕勃、洛肱亦与尼俱行。吾年老矣,所适不容,宁见妻子而死!”

遂归于炽磐,唯陰利鹿随之-檀谓利鹿曰:“吾亲属皆散,卿何独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

非不思归;然委质为臣,忠孝之道,难以两全。臣不才,不难为陛下泣血求救于邻国,敢离左右乎

!”亻辱檀叹曰:“知人固未易。大臣亲戚皆弃我去,今日忠义终始不亏者,唯卿一人而已!”-

檀诸城皆降于炽磐,独尉贤政屯浩宜,固守不下。炽磐遣人谓之曰:“乐都已溃,卿妻子皆在

吾所,独守一城,将何为也?”贤政曰:’受凉王厚恩,为国-屏。虽知乐都已陷,妻子为禽;先

归获赏,后顺受诛。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归命;妻子小事,岂足动心!若贪一时之利,忘委付之

重者,大王亦安用之!”炽磐乃遣虎台以手书谕之,贤政曰:“汝为储副,不能尽节,面缚于人,

弃父忘君,堕万世之业。贤政义士,岂效汝乎!”闻-檀至左南,乃降。

炽磐闻-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宾之礼。秋,七月,炽磐以-檀为骠骑大将军,赐爵左南公。

南凉文武,依才铨叙。岁馀,炽磐使人鸩-檀;左右请解之,-檀曰:“吾病岂宜疗邪!”遂死,谥

曰景王。虎台亦为炽磐所杀-檀子保周、贺,俱延子覆龙,利鹿孤孙副周,乌孤孙承钵,皆奔河西

王蒙逊;久之,又奔魏。魏以保周为张掖王,覆龙为酒泉公,贺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钵昌松公

。魏主嗣爱贺之才,谓曰:“卿之先与朕同源。”赐姓源氏。

八月,戊子,魏主嗣遣马邑侯陋孙使于秦。辛丑,遣谒者于什门使于燕,悦力延使于柔然。于

什门至和龙,不肯入见,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王出受,然后敢入。”燕王跋使人牵逼令入,

什门见跋不拜。跋使人按其项,什门曰:“冯王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若见逼邪!”跋怒,

留什门不遣,什门数众辱之。左右请杀之,跋曰:“彼各为其主耳。”乃优执什门,欲降之,什门

终不降。久之,衣冠弊坏略尽,虮虱流溢。跋遗之衣冠,什门皆不受。

魏主嗣以博士王谅为平南参军,使以平南将军、相州刺史尉太真书与太尉裕相闻。丰真,古真

之弟也。

九月,丁已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河南王炽磐复称秦王,置百官。

燕主跋与夏连和,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乌洛孤如燕莅盟。

十一月,壬午,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诸州,校阅守宰资财,非家所赍者,悉薄为赃。

西秦王炽磐立妃秃发氏为后。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丙申,魏主嗣北击之。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

,士卒冻死及堕指者什二三。河内人司马顺宰自称晋王,魏人讨之,不克。

燕辽西安素弗卒,燕王跋比葬七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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