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第282节

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曰:无有馀力,势穷道尽故也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方其自疑危

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流散,离-未鸠,与关中之人,户皆为

仇,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

德不显而成。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攻,值困必济,遇否能通。今子遭敝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

始,爱易辙之勤而遵覆车之轨,何哉!且关中之人百馀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

必须口实。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

之害也。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疾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

,遗居者以积仓,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

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创业垂统,谋及子孙者也。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建安中,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

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为四;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近者郝散之

变,发于-远。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

羌。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正始中,-丘俭讨句骊,徙其馀种于荥阳。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

世之后,必至殷炽。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

其微弱,势力不逮耳。

“夫为邦者,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

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

,于计为长也!”朝廷不能用。

散骑常侍贾谧侍讲东宫,对太子倨傲,成都王颖见而叱之;谧怒,言于贾后,出颖为平北将军

,镇。征梁王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以河间王-为镇西将军,镇关中。初,武帝作石函之制,非

至亲不得镇关中;-轻财爱士,朝廷以为贤,故用之。

夏,六月,戊戌,高密文献王泰薨。

贾后滢虐日甚,私于太医令程据等;又以簏箱载道上年少入宫,复恐其漏泄,往往杀之。贾模

恐祸及己,甚忧之。裴-与模及张华议废后,更立谢淑妃。模、华皆曰:“主上自无废黜之意,而

吾等专行之,倘上心不以为然,将若之何!且诸王方强,朋党各异,恐一旦祸起,身死国危,无益

社稷。”-曰:“诚如公言。然中宫逞其昏虐,乱可立待也。”华曰:“卿二人于中宫皆亲戚,言

或见信,宜数为陈祸福之戒,庶无大悖,则天下尚未至于乱,吾曹得以估游卒岁而已。”-旦夕说

其从母广城君,令戒谕贾后以亲厚太子,贾模亦数为后言祸福;后不能用,反以模为毁己而疏之;

模不得志,忧愤而卒。

秋,八月,以裴-为尚书仆射-虽贾后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唯恐其不居权位,寻诏-专任门

下事,-上表固辞,以“贾模适亡,复以臣代之,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为圣朝累。”不听。

或谓-曰:“君可以言,当尽言于中宫;言而不从,当远引而去。倘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以免

矣。”-慨然久之,竟不能从。

帝为人戆-,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

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

市。贾、郭恣横,货赂公行。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亲之如

兄,字曰孔方。无德而尊,无势而爇,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

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优滞非钱不拨,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衣、当涂之士,爱

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又,朝臣务以苛察相高,每有

疑议,群下各立私意,刑法不壹,狱讼繁滋。裴-上表曰:“先王刑赏相称,轻重无二,故下听有

常,群吏安业。去元康四年大风,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免太常荀寓;事轻责重,有违常典。五年

二月有大风,兰台主者惩惧前事,求索阿栋之间,得瓦小邪十五处,遂禁止太常,复兴刑狱。今年

八月,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虽知事小,而按劾难测,蚤扰驱驰,

各竞免负,于今太常禁止未解。夫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诚不能皆得

循常也。至于此等,皆为过当,恐坚吏因缘,得为浅深也。”既而曲议犹不止,三公尚书刘颂复上

疏曰:“自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坚伪者因以售其情,居上

者难以检其下,事同议异,狱犴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

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大臣释滞,若公孙

弘断郭解之狱也;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天下万事,自非此类,不得出意妄议,皆以律

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人听不惑,吏不容坚,可以言政矣。”乃下诏:“郎、令史复出法驳案者

,随事以闻。”然亦不能革也。

颂迂吏部尚书,建九班之制,欲令百官居职希迁,考课能否,明其赏罚。贾、郭用权,仁者欲

速,事竟不行。

裴-荐平阳韦忠于张华,华辟之,忠辞疾不起。人问其故,忠曰:“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

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其溺于深渊而馀波及

我,况可褰裳而就之哉!”

关内侯敦煌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初,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贾谧骄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恒切责

之。广城君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太子聘王衍

少女。太子闻衍长女美,而后为贾谧聘之,心不能平,颇以为言。及广城君病,临终,执后手,令

尽心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事;我死后,勿复听入。深记吾言。”后

不从,更与粲、午谋害太子。

太子幼有令名,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靡威虐,由是名誉浸

减,骄慢益彰。或废朝侍而纵游逸,于宫中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其母,本屠家

女也,故太子好之。东宫月俸钱五十万,太子常探取二月,用之犹不足。又令西园卖葵菜、蓝子、

鸡、面等物而收其利。又好陰阳小数,多所拘忌。洗马江统上书陈五事:“一曰虽有微苦,宜力疾

朝侍。二曰宜勤见保傅,咨谗善道。三曰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刻镂杂作,一皆罢遣。四曰西

园卖葵、蓝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闻。五曰缮墙正瓦,不必拘挛小忌。”太子皆不从。中舍人杜

锡,恐太子不得安其位,每尽忠谏,劝太子修德业,保令名,言辞恳切。太子患之,置针著锡常所

坐-中,刺之流血,锡,预之子也。

太子性刚,知贾谧恃中宫骄贵,不能假借之。谧时为侍中,至东宫,或舍之,于后廷游戏。詹

事裴权谏曰:“谧,后所亲昵,一旦交构,则事危矣。”不从。谧谮太子于后曰:“太子多畜私财

以结小人者,为贾氏故也。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废后于金墉,如反手耳

。不如早图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远近。又诈为有娠,

内藁物、产具,取妹夫韩寿子慰祖养之,欲以代太子。

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左卫率东平刘卞,以贾

后之谋问张华,华曰:“不闻。”卞曰:“卞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尽

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如林,四率津兵万

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

“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

能有成,犹不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贾后常使亲党微服听察于外,颇闻卞言

,乃迁卞为雍州刺史;卞知言泄,饮药而死。

十二月,太子长子A170病,太子为[A170]求王爵,不许。[A170]疾笃,太子为之祷祀求福。贾

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召太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

使尽饮之。太子辞以不能饮三升,舞逼之曰:“不孝邪!天赐汝酒而不饮,酒中有恶物邪!”太子

不得已,强饮至尽,遂大醉。后使黄门侍朗潘岳作书草,令小婢承福,以纸笔及草,因太子醉,称

诏使书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

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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