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32节

贾母也未免有几句嘱咐的话。

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书房中见贾政。

偏生这日贾政回家早些,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谈。

忽见宝玉进来请安,回说上学里去,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

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

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

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众清客相公们都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

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显身成名的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了。

天也将饭时,世兄竟快请罢!”说着便有两个年老的携了宝玉出去。

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

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

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

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

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

贾政也撑不住笑了。

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

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此时宝玉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待他们出来,便忙忙的走了。

李贵等一面掸衣服,一面说道:“哥儿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

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说着,又至贾母这边,秦钟早来候着了,贾母正和他说话儿呢。

于是二人见过,辞了贾母。

宝玉忽想起未辞黛玉,因又忙至黛玉房中来作辞。

彼时黛玉才在窗下对镜理妆,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定是要。

蟾宫折桂'去了。

我不能送你了!”宝玉道:“好妹妹,等我下了学再吃饭。

和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劳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

黛玉忙又叫住问道:“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呢?”宝玉笑而不答,一径同秦钟上学去了。

原来这贾家之义学,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

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

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

如今宝秦二人来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见过,读起书来。

自此以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

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自己的重孙一般疼爱。

因见秦钟不甚宽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

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

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又发了癖性,又特向秦钟悄说道:“咱们俩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原来这学中虽都是本族人丁与些亲戚的子弟,俗语说的好:“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

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情性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

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ю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

谁想这学内就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

更又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名姓,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

虽都有窃慕之意,将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

如今宝,秦二人一来,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绻缱羡慕,亦因知系薛蟠相知,故未敢轻举妄动。

香,玉二人心中,也一般的留情与宝,秦。

因此四人心中虽有情意,只未发迹。

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

不意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

可巧这日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只留下一句七言对联,命学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贾瑞暂且管理。

妙在薛蟠如今不大来学中应卯了,因此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二人假装出小恭,走至后院说梯己话。

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

二人唬的忙回头看时,原来是窗友名金荣者。

香怜有些性急,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两个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明说,许你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得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奋起来!”秦,香二人急的飞红的脸,便问道:“你拿住什么了?”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说着,又拍着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进去向贾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故欺负他两个。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

偏那薛蟠本是浮萍心性,今日爱东,明日爱西,近来又有了新朋友,把香,玉二人又丢开一边。

首节上一节32/436下一节尾节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