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愉悦征途 第123节

今天也许是我最后还能活着的日子,布莱克·哈勃大人为我找来了这支水管笔,城堡里的墨汁足够我写上一辈子——光辉十字保佑,希望这件事真的能够如愿。

我叫皮埃尔·古德温,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的侍从。我要写的东西并不是我的遗书,而是号角堡三百九十九名远征军勇士的日志,而就在我动笔的时候,已经有一百零七人离开了尘世,没有教士为他们做临终祷告,但是所有人都为他们守灵了。

在动笔之前我希望能告诉所有人,无论这个故事能不能被您看到,也请您相信这三百九十九名战士无论生死,全部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是都灵人,甚至都并不信仰着我们的教义,但是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是光辉十字的子民,愿星空神国永远抚慰着他们的灵魂。

被阴谋和诡计,贪婪与无知所笼罩的璨星城,愚昧而又自以为是的奥托维克家族掀起了都灵王国的滔天怒火,为了惩戒他们王国派出了数千名骁勇善战的士兵,让他们明白和平与正义的可贵。

而我们的任务则是坚守这座名为号角堡的海上要塞,抵御璨星城主力大军的围攻,为远征军争取时间夺下璨星城。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在爱德华爵士告诉我不用去战斗的时候,我确实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愿光辉十字原谅我的胆怯。

我这辈子都没有拿过剑,更不用说长矛和盾牌。内心的羞愧让我留在了这座可能注定要被攻破的号角堡,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再多的文字和羊皮纸,也不能让他们活过来,让他们临死前轻松一些,让他们断裂的骨头和被撕开的血肉之躯得到些许抚慰。

“你可以让他们死的有意义。”这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把他自己的水管笔送给我的时候,告诉我的话:“你知道‘历史’是什么东西吗?”

“我们注定都将面临一死,只有这个是所有人都无法选择的。但是我们同样需要别人知道有这样一群人曾经活过。如果没有文字和传统,没有人记录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么我们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没有意义的。”

“传唱的歌谣,史书中的文字,古老记献里的符号,《光辉箴言》的每一句话……这些才是都灵王国这座宏伟城堡的基石;没有了它们住在城堡里的领主和乡下的农夫又能有什么交集?三百年王国的伟业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正是这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才将我们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才构筑起了一个辉煌而又伟大的王国,以及同样伟大的人民——死亡很容易,但是要背负着什么活下去,那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狂风在城堡的上空卷起那飘扬的烈焰苍鹰旗,士兵们全副武装的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声音在城墙上回响,清晨的阳光伴随着天边升起的旭日洒在了每一个战士的盔甲与兵器上,熠熠发光。

而在城墙外,奥托维克家族的主力大军已经在岛屿上登陆,海面上的战舰和排成方阵的重装步兵都在向我们逼近——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十倍,光是踏步声与战鼓的轰鸣,仿佛就已经让城堡开始颤抖摇晃了起来。

而躲在内堡储物间里的我,只能透过那狭窄的透气窗看到外面的场景,城墙上的严阵以待的弟兄们,丝毫没有因为外面多米尼克大军的气势而有什么畏惧,全部都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更没有任何一个逃兵。

战斗,是从可怕的声响开始的——海面上的紫帆佣兵团舰队从断崖方向的海岸朝着城堡迅速逼近,用投石机向城堡展开了第一轮攻势。狂若骤雨的石炮腾空而起,砸向号角堡的城墙。

沉闷的轰鸣声伴随着大地的颤抖,卷起烈焰的石炮从天空中落下。虽然那场景仿佛就是世界末日一般,连大地都在颤抖摇晃,不过大多数火球都落在了悬崖身上,只有极少数的砸中了号角堡的箭塔和墙壁,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威胁。

真正的战斗依然发生在城堡当中。面对着潮水般扑来的多米尼克大军,坚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们没有任何的惊慌,顽强的殊死抵抗着——在经过了前夜的战斗之后,他们似乎已经彻底掌握了号角堡的防御布置,哪里坚固哪里脆弱早已是一清二楚,狂呼酣战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城堡的大门。

惨烈的战斗已经让我不知道该去如何形容,尽管每一位士兵们都在奋勇战斗着,尤其是爱德华大人,几次带着他身边的士兵们冲出城墙,试图斩杀对面的敌军首领,但是对方显然早已有所防备;而一次次被攻破的城墙也迫使着他不得不在每一处防线上来回奔走着。

不论城墙上的战士们再怎么维持,防线还是一次一次的被撕扯的四分五裂。如蝗的箭雨和火球不停的从天空落下,许多战士还没来得及拔出自己的武器,就被活活烧死或是中箭而亡,被敌人用这种十分不名誉的方式杀死了。

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白银之血佣兵团的团长,她的英勇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战士,她和她身后的六十名白银之血的西海岸佣兵始终坚守在城楼上,没有让任何一个多米尼克士兵攻破城堡的大门。

在开战前,有过不少人对于这位女战士有所怀疑,甚至觉得她肯定会背叛我们,只有爱德华大人坚持要由希雷尔小姐负责城门的防御,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有她在爱德华大人才能不用担心城堡的正面,带着士兵们在两翼的城墙上一次次的杀退多米尼克人的攻势。

从清晨到黄昏,惨烈的攻坚战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始终没能攻下城堡的多米尼克军队终于开始撤退了。城墙像是被血水浸泡过一样的鲜红,破碎的尸骸堆满了城门,哀嚎声引来的海鸟与乌鸦,在城堡的上空盘旋着。

这是黑暗的一天,我们赢得了这场战斗,夕阳下依旧飘扬在塔尖的烈焰苍鹰旗仿佛也在猎猎作响——今天,它没有从号角堡上落下。

大海上的多米尼克舰队还在不停的轰击着号角堡的城墙,撤退的多米尼克大军在城堡外的山崖上组成了封锁线,天空中的碧蓝也开始褪色,我不清楚自己的胡言乱语能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别人。

我们赢了,明天还会有更加惨烈的战斗,明天我们还会牺牲更多人。但在今天,胜利属于我们,属于都灵远征军,属于光辉十字照耀下的勇士们。

所有人都团聚在内堡的大厅当中,听着外面震天的轰鸣声欢笑着,一桶一桶的梨子酒被搬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畅饮着名为“胜利”的美酒,为逝去的伙伴们祈祷着,祈祷他们能够拥有升入星空神国的荣幸。

今天,二百九十二名勇士依然活着团聚在这里,他们当中不少人身负重伤,也有不少人注定活不过今晚,但是正如同古老的王国一般,他们注定将会青史留名。

如果注定城破人亡,愿光辉十字庇护着我们,让这一切的牺牲都不会白费;愿我能够活到号角堡被攻破的那一刻;愿这个故事能够被您发现,哪怕到时候只剩下只言片语的残迹。

天佑都灵。

第八十八章 城堡里的人们(下)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中军大帐内,眉头紧锁的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半躺着坐在椅子上,用拳头支着脑袋,目光阴沉的和面前这群浑身臭汗的百夫长们说道:“难道还要我教你们怎么说?”

“兰德泽尔大人,弟兄们……”面颊上缠着纱布的传令官被一群军官们推了出来,支支吾吾的斟酌着自己该怎么讲,忍不住朝身后那群人看了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弟兄们好像状态都不太好。”

状态不太好……兰德泽尔冷笑着哼了一声,看着面前这群垂头丧气的家伙。紫帆佣兵团主力大军上千精锐,连带着整整一支舰队围攻一座小小的城堡,从白天打到黄昏居然都没有攻破,甚至还被一度反击,几次硬生生的从城墙上被击退,连军旗都被夺走了好几面,几个先锋的百人队更是没几个活人了。

兰德泽尔很清楚自己手底下这群人是什么“货色”,虽然被看做是奥托维克家族的“私军”,但实际上依旧是一支雇佣兵团,他们的士气是依靠着大笔的赏赐和劫掠的默许来维持的,面对这种难啃的硬骨头,而且还没有半点油水,他们要是士气高涨才真是稀罕事。

更不用说整整一天的攻坚战哪怕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实际损失,但仅仅是毫无成果这一点就足以让这群“一切向钱看”的家伙士气尽丧,如果用这种军队上阵杀敌,恐怕统帅要担心的可不是什么战力不足,而是会不会出现哗变,乃至于临阵倒戈的悲剧。

但是正因为清楚这一切,兰德泽尔才不会担心自己遭到那样的结果,面色冰冷的从椅子伤缓缓站起来,背后一寒的传令官和一干军官们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面颊抽搐的张望着这位紫帆佣兵团的团长大人,心里面却还在不停的盘算着。

“告诉那些‘状态不太好’的家伙们,他们要是还打算活下去,还打算拿到他们那份赏钱就都把嘴闭紧了,然后再用脑子想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兰德泽尔声音:“让他们弄清楚,如果我们不能拿下号角堡,又会发生什么。”

“那座城堡里只有区区四五个百人队的都灵狗,他们的数字甚至连我们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只需两次攻城战就能耗尽他们的力量,这是一座注定会被攻破的城堡,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何时攻破,而非能够攻破。”

“还需要我和你们解释一下号角堡的重要性吗,难不成你们不明白?!”兰德泽尔反问道:“攻下了这里,我们就能有余地回马一枪,杀向海牙港;而正在围攻璨星城的都灵军队,就是一支孤军,被剿灭或者逃亡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您打算进攻海牙港?!”传令官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难道我们不是要去救援璨星城的吗,要是这样的话……”

“璨星城会被攻破,还是说奥托维克家族可能会被杀得一干二净?”兰德泽尔“困惑”的反问道:“前者或许稍稍令人感到遗憾,但是都灵人守不住这座城市的。更不用说只要我们进攻海牙港,他们就会立刻方寸大乱,根本没有征服它的闲心思。”

“至于后者——如此肮脏,恶心充满恶臭味道,将所谓的‘巫师天赋’当成一切,连柯西莫那种垃圾货色都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对都灵人点头哈腰的家族,我很乐意见到他们的毁灭。”兰德泽尔·奥托维克毫不在意的说出这句话:“因为我首先是紫帆佣兵团的团长,而紫帆佣兵团可不是奥托维克家族可以呼来喝去的狗腿子!”

“可海牙港,那里是都灵人南方最坚固的要塞,哪怕是在三十年前的大战,我们都没能攻破那里,难道如今只凭着我们就能办到?”

“三十年前的海牙港难道也和今天的一模一样?”兰德泽尔开口反问道:“难道如今他们也在那座秀住在山崖间的城堡里严阵以待,难道都灵人的王国舰队也正在海马港蓄势待发?”

“狂妄的都灵狗们已经把爪子伸到了我们的大门外面,他们以为想要让多米尼克人低头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所以现在的海牙港就是一处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的孤城,我们根本不用害怕他们,应该是他们害怕我们!”

“想想看,等到紫帆佣兵团的旗舰开到港口外的时候,等到我们的战旗插在他们的塔楼顶端,他们会惊悚害怕成什么模样;想想看那座城堡和港口里有多少财富等待着我们去劫掠,多少女人等着我们去抢走,多少胆小害怕,又狂妄自大的都灵狗正在洗干净脖子,等待着我们的弯刀加上去,然后一刀砍下来?!”

兰德泽尔越说越兴奋,就连那些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军官们也好像是问道了肉腥味的鬣狗似的,一个个眼睛都变得猩红了起来,中军大帐内到处都是粗着嗓子喘息的声响。

只有真金白银的诱惑,肆无忌惮劫掠杀戮的许可才能够真正引诱起这些佣兵们的士气,兰德泽尔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让这头嗜血的野兽为自己所用,而不是变成会把自己吞噬掉的怪物。

“给舰队下令,从今晚开始所有的投石机都不要停止攻击,我要让这群耗子们时时刻刻都在恐惧中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兰德泽尔微笑着说道,周围的紫帆佣兵团军官们却都一个个嗜血的笑了:“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要让他们不得安生!”

等到这种时候,他们才恢复了往日应有的嗜血与狂热——他们才是强大的那一方,那群缩在城堡里的残兵,不过是一块有些难啃的骨头罢了,但是再如何难啃,彻底摧毁他们,都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号角堡被攻破,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们或许能够守住两天三天,或者四五天半个月,如果没有援军的话,被摧毁是必然的。”

满是残肢断臂的城门下,大概是因为南方南风的缘故,浓厚的血腥味依然没有散去。肃杀的风飘散在空气当中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在为了活下来而庆贺之后,就只有围坐在篝火堆旁,望着那还在不停跳动的火焰;要么就是躺在草席上哀嚎着,等待着自己死去的那个瞬间,尽管那个时刻来临的日子,稍稍有些漫长。

所有还活下来的人们都待在城堡的大厅当中——连带着重伤的士兵们,刚刚好坐满了整个房间。外面多米尼克舰队还在不停的轰击着号角堡的城墙,炸裂声始终没有停顿过,掠过天空的火焰一次次的占据了所有的目光。

首节上一节123/361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