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56节

另外老大实在搞不明白,朴恒哲和张寰宇他俩怎能如此安睡呢?是否他俩混沌未开,不识其中之奥妙;或许他俩也是在佯睡,亦暗自在品味其中的美妙呢!后来的日子老大从提心吊胆,渐渐到适应;再后来就像欣赏美妙绝伦的交响乐一样的受用。情急之中,老大偶尔还要想一下自己的娃噜嫂,然后再进入梦乡呢。

2

次日吃过早饭,老大准时来到食堂门口,准备集合队伍上工。在食堂门口,只见各排排长嘴里均咬着哨子,在一声紧是一声地用哨子呼唤自己的战士。连首长们也像往常一样立于食堂门口,巴望着战士们迅速到来。为了迎合这种气氛,老大也象征性地吹了几下。

与急迫的哨声相悖的,莫过于行将出工的战士们。他们个个都显得懒懒塌塌,仨一伙俩一群向食堂门口踱来。每个人的腿,就像抽筋一般的难以迈开。任凭你咋折腾,他们干脆就不理你那份胡子。看到眼前这懒散松垮的状态,老大由衷地为这个连队的前途而忧虑。这时老大忽然想起,昨天李文书对他说过,“刘连长人特别好……”的那句话;然而老大今日是亲眼目睹了“人特别好”的后果。因此老大绝不认为刘连长“人特别好”,反倒觉得这是一个极不称职的首长,是他的软弱无能把这帮人等惯出了毛病。连、排、班各级领导就像圈猪似的,圈了半天总算把大伙圈拢到一块,开始清点人数。

这时老大发现二排的出工战士,明显要少于其他排。老大用眼睛来回扫了一遍,全排总共七十余人,站在队伍里的也不过三十几人。看过这一切,老大立刻用询问的目光瞅了一眼身边的朴恒哲。朴恒哲机灵得可以,马上将脑袋向老大歪了一下说,

“平常至少要出六十多人,今天……”

听罢朴恒哲的话,老大按了朴恒哲的肩膀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那时,老大已全然明白这里所发生的变故。如果说在此之前,老大还在迷惘之中没有进入状态的话,那么就在这一瞬间老大便迅速进入了角色。在心下老大他暗想:“走着瞧吧,不把这个排治理好,我誓不罢休!”就在这时,极不知趣的刘连长还在前面瞎嚷嚷,

“今天咋缺这么多,二排?咋回事,那排长?”

……

那排长(满姓,叶赫那拉氏,与慈僖同宗。)是他的副排长,名叫那贵富,二十八九岁,是个典型的彪型大汉。人长得方头大脑,眼却细小。由于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须,故人皆称其为那大胡子。文革一开始,那大胡子就在大队群专干过,每逢批斗地富反坏右啥的,他总是充当打手的角色,去打“香香”。听说他打人时格外凶狠,一个批斗会下来,会把带铁芯的胶皮管子打断几根,因此他便是全大队出了名的人物。阶级敌人若听到他的名子一准会闻风丧胆。全大队乃至公社的人均知道他出手黑;也有人在背地里骂他彪X。故而没有哪家的丫头敢嫁给他,脸上时常憋出一些大疙瘩,且直冒脓。影影绰绰老大记得,抄自己家的那天夜里就好像有那大胡子一个。

听到刘连长在点自己大名,那大胡子现出几分得意的样子,眯起小眼睛说,

“嘿……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有的说病了,有的说到阿布达里去办事,反正都请假了。”

……

就这样,那天老大只好带着三十多名战士去上工。

水库刚刚筹建不到一年时间,工地还没有啥摸样。老大所在的连队暂时的任务是采石。采石场的地点,就在大坝下面的几个小山头上。采石工具除了营里有一台凿岩机外,连里均为人工打炮眼。打眼时,女战士扶着钎子,男战士则抡起八磅大锤。钎子要打一锤转动一下位置,如此往复。打一会儿后,再用小铁丝勺将里面的石末掏出。打好的炮眼在临收工之前装上炸药,待人完全撤离后司炮员再点炮。次日,再把崩下来的石头抬到大坝下面,码好石方,等候检尺验收。

一到工地现场,老大就发现连里所辖三个排的石方,尤数二排最小,看上去,足足要比别人少一半还拐弯。回头再看看二排的采石场,也是被炸得乱七八遭,呈正三角型。对于采石这等活计,老大在阿哈伙络干过几天,不说是行家里手,倒也略知一二。

老大十分清楚,采石场的作业面弄成如此形状,行话叫跑皮,即作业面顺着山跑,根本就不出产量。看罢眼前这一切,一天老大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严令记工员将这几天的出勤记好,不得有误!然后,老大就这里瞅瞅那里瞧瞧。作业面上打炮眼的男女战士们却和以往一样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一如老大这个排长不存在似的。一把钎子一天也没打进半米深,待炮声一响,全排总共也没崩下两马车石头……

当天收工后,刘连长亲自跑到老大宿舍,让他利用晚上时间挨个宿舍走走,了解一下战士们不出工之原因,然后再耐心做做他们的政治思想工作,可老大未按刘连长吩咐的去做吃过晚饭,跟没事人似的,竟和朴恒哲兴致勃勃钻进后山玩去了。

当傍晚滴血残阳留下最后一抹余辉的时候,老大和朴恒哲登临堡子后山的顶峰。站在山顶上,老大放眼环视着叠翠的群山所怀抱着的堡子。薄而白的炊烟笼罩着整个堡子,炊烟的外层又被涂抹了一层红霞,如此所幻射出的奇异光芒,便十分醉人啦!被那奇异光芒罩下的堡子,越发显示出它那种原始的神秘来。老大完全沉浸在这毫无矫揉造作大自然的景色中。

转而,当老大将目光向沟里推进时发现,水库的位置恰好被两座山头锁着。那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关门砬子吧,老大想。

就在这时,老大忽然想象着将来水库一旦落成,会有一泓碧绿的水面蜿蜒在群山峻岭之中,那该是多么美丽的景致!日后想想,自己年轻时的血汗曾经在这个神秘的地方流淌过,将来一定是件引以为自豪的事情。如此一想,老大甚觉自己浑身都在激动,似乎每个细胞都在亢奋。就在老大无限遐想之际,夜色已悄然而至……

第二天清晨,老大从炕上起来匆匆洗过脸后,腋下夹一饭盒朝食堂奔去。朴恒哲屁颠颠地跟在老大身后。食堂里吃饭的人不多,老大择一处用脚勾过一把凳子落坐。

守着一饭盒盖血红血红的高粱米干饭,和半饭盒稀汤,老大漫不经心地吃着。高粱米饭好像未煮熟,如同枪砂一般。饭粒落到木板桌面尚发出啪啪的声响。看过眼前的饭,老大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打饭的窗口。当老大的目光落在窗口时,发现打饭窗口探出两个女人的小脑瓜,正在向自己张望。可就在老大的目光一过去,那两个小脑瓜又蓦然缩将回去。吃了几口,当老大再度向窗口望去,两个窗口均有人在望着自己。窗口里的人,如同在欣赏动物园里新来的动物似的,觉得新奇。

见状,老大心下顿生几分恼火,心说,有什么好看的!接着老大就猝然立起,一脚将腿下的凳子踢开,便一只手端着饭盒,另一只手端着饭盒盖朝窗口走去。窗口里窥视的人等见老大虎急急奔来,立刻全缩了回去。走至窗口老大停顿一下,然后猛地将自己的脑袋插入窗口。心下老大在想,“如果你们愿意看的话,那就让你们瞅个够吧。”插进去后,老大把脑袋在里面停留片刻后,又转了半个圈,方将脑袋拔出,回手将剩下的饭咣地一下扣到窗口台上,踢开门走人啦!

上工的哨声复又骤起,战士们的脸上依旧一副慵懒的样子,迈着拖拖沓沓的步子,缓缓而至。等全连集合完毕,他们排出工的人数依然最少;可稍有起色的是,较之昨日多出几位。看到眼前的情景,一脸焦急的刘连长凑到老大跟前,在后面用手直拽他的衣襟问道,

“昨晚挨着宿舍都走了吗?去做工作了吗?你!”

看过跟前这个小老头,老大没有理会他只是用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然后不动声色地说,

“我没走!”

“唉……你呀……你!”

把刘连长急得在老大身旁唰拉唰拉直搓手,嘴里还连连叹息着。看他那样子,就好像面对自己极不省心的儿子似的,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刘连长特意将老大唤至连部。刚欲苦口婆心教老大如何如何调动人的积极性,如何如何去做政治思想工作,又如何如何与群众打成一片时,老大揶揄说,

“这个排,是你管还是我管……”

说完此话老大抬腿走了,硬是把刘连长撂在那。望着老大出去的背影,刘连长在原地愣怔半天,一边摇头一边嘴里磨叨,

“不行啊!这人……”

正当刘连长在屋里转咒时,佟副连长和张指导员也分别进了屋。当他们听过刘连长叙述后,佟副连长气急败坏地说,

“永陵大队这不是胡闹吗?啊!本身这小子就是个阶级敌人的崽子,政治上明显有问题;再加上这个人不能很好地改造自己,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打架斗殴什么都干;还有,他也不懂什么叫政治思想工作。我看,不行就送回去吧,让永陵大队再派好人来,或者咱们内部出……”

“哎……送回去也不是不行,可也不能刚来两天就往回打发,你说?”

刘连长无奈地说。这时张指导员来回瞅了瞅两位连长,略显着急地说,

“不能现在就送回去!还是再观察一段吧!我瞅着外表还行,怕是泠不叮摸不着门路吧。”

……

在以后的几天里,刘连长一直对老大气咻咻地青着一副脸,不搭咕他。对此老大在心里发笑,心说,小老头你瞧好吧!不仅二排要洗心革面,也定会带动其他排转变,到那时睡觉去吧,你!

第三天,第四天上工的战士又有所增加,但仍有近二十来人在泡蘑菇。第四天早晨在食堂门前集合时,李文书偷偷蹭到老大跟前小声对他说,

“老大,连领导都在议论你,注点意,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多按他们的意思办!”

说完李文书留一个笑脸,欢欢实实走了。对于李文书的提醒,老大并不觉得突然,心里业已有数。以老大看来,此事决不能按着连里的思路走,如若那样的话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满盘皆输。另外老大认为,决不能再迁就这帮家伙,否则自己也要一败涂地。

几天来老大一直绷着脸,来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由于老大的不露声色,至使排里的一些战士或多或少瞧出点门道来,料知此人未必好惹,甚至一些敏感的人,还嗅出点火药味来,故而在干活时大都有所收敛,不敢太放肆。过去的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被窃窃私语所代替。于是,排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给人以好像箭均搭在弦上的感觉。

面对眼下排里的状况,老大不可能高枕无忧。私下里,老大通过各种渠道将排里问题如此这般摸了个十有八九。经过了解老大得知,原来的排长“根红苗壮”乃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大队党支部有意培养他,让他到基层去锻炼锻炼,将来好扛大旗。听说此人没等干上几天,硬是被那大胡子这帮家伙给熊住,根本就开展不了工作。更有甚者,那大胡子还攉落下面的人,还打过他两次。还有一次,不知何人所为竟然弄他一被窝稀粑粑。可怜的他,尚未干两月就乘兴而来,哭唧唧而归!

除此之外,那大胡子人等还经常在背地里散布,不是今天卸掉连里某某领导的腿,就是明天要给谁谁谁放血等诸如此类的狠话。如此一来,连里的大小领导均不太敢惹他,甚至放任自流。话说穿了,那大胡子如此这般折腾,其目的无非是想当这个排长罢了。可无论从营里、连里以至于到大队均知道,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假如果真将这副担子交给他,恐怕那可就有热闹看啦!这个排定会让他整飞了不可。

又经过进一步了解老大得知,问题的芥蒂并不在那大胡子。那大胡子不过是个彪X,是被人利用的一条狗而已。症结是一个外号叫“北京”的人。北京是多木伙洛小队派出的民工。该人看上去已近三十岁,个头不高,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至少有四五百度。他家是从北京来的下放户,本人自是北京知青。由于他一张口吐出的是标准京腔,故众人皆称其为北京。北京大名叫王克,乃68届老高三之毕业生,全连惟属他文化水平高,因此偶尔作几首小诗啥的念给众人听,唬的大家一愣一愣的。听说,这人特喜欢诗歌,即使是蹲着大便,只要诗兴一来,一准动情地吟。一天在茅房里吟诗,房东听见以为他精神出了问题,立刻将茅房锁上,跑连部找人!将北京困在茅房里长达两个小时之多。北京聪明且见多识广,经常天南海北地给大家白话一通,于是就有一帮人等,愿围在他身边,其中不乏有几个沈阳知青,也是他的忠实信徒。听说该人也谙熟跤道,闲暇时亦在众人面前露一手。那大胡子十分佩服他,总是俯首帖耳如此这般地为之所用。

听说老大未到之前,就好像老大杀了他们父亲似的,这帮家伙满腔仇恨地议论他,

“鸡吧操的,黑五类分子的狗崽子,还跑这来扎呼。废掉他——”

此话乃一名沈阳知青所云。听过沈阳知青的话,北京也跟着扇了一句说,

“听说这家伙可挺厉害,不好斗,是个大茬子!”

“他算个鸡吧毛茬子!我还不了解他才怪?有一年我去抄他家时,他蹲在炕上吓得直筛糠,尿都洒裤兜里。操——”

是那大胡子撇着嘴不屑地说。

首节上一节56/84下一节尾节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