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敢忘记，只是，陛下若能放我回去，我每日，都保证为陛下写五千字，攒起来，送到陛下这里。”
文婉沉默了。
似乎在将那九宝玉梨与话本做衡量。
半晌后，才听她道：“五千不够，我要一万。”
“你要是做不到，哼哼，你就等着吧。”
沈宵雪：“……”
曾经她想过，苏岩要从一位女帝手中逃脱，将是如何的千难万险。
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过程！
虽然，记忆碎片，是从苏岩，将要离开三秋界时开始，但实则，他在三秋界，已经三十年了。
再加上，他被兔兔丢去的梨树世界，是一个慢速世界。
当苏岩再度踏足史源界的土地时，竟是已过去一甲子了。
虽然已时过境迁，苏岩却依然不敢表露身份，而是易容成了一个中年商贾的样子。
当他走过大炎的数郡之地，苏岩惊讶地发现，当初那些被他踏平的圣地，竟又重新出现了！
而更让他震惊的消息是：大炎曾经的皇帝，李长生，竟已在三年前，被斩首！
据传，是有人在朝堂上，当众揭破了她魔道妖女的身份。
原来，那张大炎皇帝的皮下，藏的竟是无象天宫的妖女。
竟让她成功的谋夺了大炎国座，还骗了天下百年！
再联想到，她曾经以要搜捕魔宗之名，要镇北王大肆屠灭圣地，瞬间天下哗然。
起初，那妖女还想负顽抗，将数百质疑她身份的忠臣良将打入天牢。
幸得，神霄王，带着一众群情激愤的圣地弟子杀进皇宫，将她亲手拿下，才免了被她最后的疯狂导致生灵涂炭。
当真是魔教妖女啊！传说，她的头颅被斩落后，还狂笑了七天七夜。
可别不信啊，她被行刑的那天，炎京虽然下了一场大雪，冰冻三尺，却还是有数十万人，赶去看那妖女服诛。
他们都看到了，那颗披头散发的脑袋滚在雪地里，还在笑啊！
“砰！”的一声，营地篝火边，听到刚认识不久的游商，口若悬河的讲述，苏岩易容成的短须商人顿时酒杯落地，任凭那碎片和酒液洒落身上，却犹自浑然不觉。
不但苏岩怔然，沈宵雪也是被这记忆碎片中的惊天之密给吓到了。
她虽然厌恶李长生，却也没想到，她竟是无象天宫的妖女所扮。
难怪，所做所为，都不似仁君。
对于李长生的死，震惊之余，沈宵雪只觉得是恶贯满盈。
而与她一起看着记忆碎片的顾楠依，却只是轻声一叹：“小长生，这便是你的结局么？”
篝火边，苏岩呆了半晌，才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勉强一笑，整理好了自己。
片刻后，他却还是开口问道：“嗯，你们可知，陛下，不，那妖女，被葬在何处么？”
沈宵雪望着苏岩脸上神色，不由在心中皱眉。
这才想道，这个李长生在苏岩心中的形象，恐怕跟自己心中的那个妖帝很不一样。
便听那游商冷笑道：“呵呵，那等魔道妖孽，全大炎，不知有多少人，欲食其肉，饮其血，本来天下人，都是要将其碎尸万段的，后来，还是神霄王殿下，顾念她终是皇室血脉，给压了下来，将其尸身，永镇在几个最凶险的禁区中，人人都道，这是大大的便宜她了！”
苏岩：“……”
半月后，到达一座江边小城的苏岩，与商队告别。
买了几壶酒，来到江畔。
此江，名为澜苍江，是大炎第一大河，江水穿过了大炎全境。
沈宵雪和顾楠依，便见他在江边伫立，却是沉默无言。
片刻后，才听他口中，哼起一支不知名的小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陛下，无论你是否，真是那魔道妖女，我都知你，不负这江山社稷。”
苏岩拍碎酒坛，将酒液，倾倒入江中，看着酒液，在江水里荡开。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陛下，且安息吧！”
依稀记得当年入宫，当时还是九五至尊的她，指着他这个世人眼中的废物说：这是朕的无双国士。
今朝，曾经的帝王，成了祸国殃民、天下唾弃的妖女。
他在江畔，倒下一壶酒，说我知道，你不负这江山社稷。
似乎是天人相映。
虚空之中，轰然响过一道雷鸣，玄即，纷纷扬扬的飘起细雨，仿佛故人的眼泪。
传闻，不只是武帝圣人死后，所行之道，能融入时光长河，影响后世。
便是武王，若有大恨，死后也会有一缕气运，融入天道中。
但与武帝圣人比起来，最不过也像这落在江中的雨水，荡开小小波澜罢了。
沈宵雪看着这一幕，却是在心中摇了摇头。
苏岩怀念李长生，应还是感念李长生当年的知遇。
事实上，她一个祸乱大炎的魔道妖女，哪当得起“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样的评价。
之后，苏岩在史源界行走，就变得更加小心了，丝毫不敢透露曾经的身份。
李长生是祸乱大炎的妖帝，那他苏岩，就是妖帝手里的刀。
苏岩不相信，他可以幸免。
直到他来到桃江郡，看到曾与女儿一起，避世多年的水木阁。
当年，他带着三十万孤鸿军，来到这里时，这里曾人去楼空，如今却似又有了人迹。
他脚下一转，下意识的便是向着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走去。
第113章 人事纷纷，如落叶随风
澜沧江，有一条南航的分支，这便是桃江。
桃江郡的郡名，便是由此而来。
水木阁，便座落在桃江之畔。
站在观朝亭上，便可俯瞰，江水悠悠，潮起潮落。
此季江水平缓。
谢霆和苏雪师徒两个，正坐在江边一块青石上，手里都握着鱼竿。
苏雪看去，与十八岁时，没有太大变化，但谢霆却明显老了许多。
一眼看去，竟比苏岩更苍老了几分。
武者，突破武尊，打开身体的大小藏后，寿元便会大幅增长。
武尊的极限寿元，便有六七百年，到了亚圣，更是有活到两千载的。
但是，寿元只是寿元。
便如凡人，寿元也有百载，却又有言，人到七十古来稀。
武者，虽不像凡人会遇到疾病、饥荒。
但争斗中的暗伤，功法的隐患，丹毒，心魔等等，也都会影响寿命。
便是没有死在争斗中，也很少有能活够寿元，寿终正寝的。
如谢霆，便是在金盆洗手前，受过暗伤。
以至于，他一个亚圣，还不到八百岁，看上去，却已经有了几分暮气。
两人的说话声，顺着江风飘来。
苏岩的脚步踟蹰，一时，竟有些不敢进前。
“雪，为师给你算算，你这芳龄，好像也快百岁了吧？”
“是啊！一百岁怎么了？一百岁，正是风华正茂！”
此时，无论是在场的苏岩，还是沈宵雪，顾楠依都是有些怔然。
确实，算算时间，从永安七十几年，苏雪出生，到现在，竟是已快到百年了。
“呵呵，你爹娘百岁时，已经生下了你，你为何不找个道侣，给他们添个乖孙呢？”
“不考虑，本姑娘现在的目标，就是圣人！要给自己证明，我也是有圣人之资的！”
“你这丫头啊，跟你娘亲一口气堵到现在，呵呵，连她都还没迈出那一步呢。”
以谢霆和苏雪的修为，自然能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并不在意。
直到，那脚步声来到身边，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雪儿，你不是跟爹爹说，不要当钓鱼佬的吗？”
“噗通”一声，苏雪手中的鱼竿，直接便是掉入了江里。
“爹！”
看清苏岩的面容后，如今已是一尊武王的女人，顿时再顾不得其他，如儿时一般，朝着他扑去……
心情激荡之下，真气波动，苏岩顿觉，承受不住。
父女俩个，便跟那鱼竿一般，双双坠入了江中。
“哎，就算一百岁了，见到爹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见到近百年未见的故人，谢霆愣了半晌，这才笑着摇头，收起渔具。
被她们俩这么一闹，是别想有鱼上钩了。
而在一旁看着的顾楠依，也是激动不已。
呜呜呜，终于又见到雪儿了！
好想做雪儿的娘亲啊！
雪儿虽然一百岁了，但在娘亲眼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人喜欢。
为什么差不多的脸，长在那个女人身上，那么讨厌；在雪儿脸上，就那么可爱呢！
时隔多年，苏岩又重新坐在了水木阁的观朝庭中。
面前桌上，是宝贝女儿亲自下厨做的佳肴。此时，她便坐在身边，纤纤素手，为老父斟酒，听苏岩讲述着这一甲子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