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吧女神 第851节

  黄昏,瓦伦丁神皇堡,忐忑不安的艾莉尔被侍从领进了偏厅。

  这里是神皇用来接见亲近臣僚的地方,虽然从礼仪上说没什么不妥,艾莉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以前她来瓦伦丁的时候,特蕾希娅都是在书房里见她。

  那个地方说话更随便,不像这里,空荡荡的殿堂里高台耸立。高台上的皇座靠背上,若干天使雕像环绕,更像是副神座。

  也好,至少这里的气氛更适合说正事,而不是在书房里被特蕾希娅打着哈哈敷衍掉。

  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特蕾希娅出现。白裙金冠,一如从前。

  不管是仪容、神色还是态度,特蕾希娅看起来都很正常,亲热的牵住艾莉尔的手安慰她。

  “你说……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跟我说?”

  拉着艾莉尔走上高台,特蕾希娅温和的问:“直接说吧,你可是我的妹妹呢,我本来还想让你到瓦伦丁来帮我料理政务的。你父亲年纪大了,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艾莉尔惶恐不安的行礼,再怯怯的道:“是、是这样的,陛下……”

  特蕾希娅坐上皇座,静静的听着。

  艾莉尔最初还结结巴巴的,之后渐渐变得流畅。说到赤联的建国庆典,以及她在各处城镇的见闻时,语气变得欢快喜悦,让特蕾希娅的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你们都出去……”

  特蕾希娅挥退了卫兵和侍从,看着艾莉尔,深深叹息:“结束战争?艾莉尔,你知道这场战争的由来吗?”

  艾莉尔的心口从暖涨瞬间跌落到阴冷,她勉强笑着说:“陛下,我知道是大家信仰不同,不过大家各过各的不行吗?就算有些人信仰不同,可他们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那也没什么影响啊。”

  特蕾希娅摇头:“艾莉尔,你没有相应的经历,就无法理解这场战争。”

  “连战争为什么发生都不清楚,你又哪来的信心,以为自己能说服我,以为能阻止战争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核心的问题是,你如果对秩序信仰,对我都没有足够的虔诚,以为靠着凡人血脉的关联,就能左右我的决定吗?”

  特蕾希娅将身体深深陷进皇座里,用闪烁着金光的眼瞳看住艾莉尔:“我对你今天的言论毫不意外,知道你被劫持到李奇那边的时候,就清楚你会被赤红信仰蛊惑。”

  “这也是我的错,你不仅仅是哈德朗的摄政公主,我对你还有更多期许,我应该早点让你坚定信仰的。”

  艾莉尔先惊恐的退了一步,她清晰的感应到眼前这个特蕾希娅,跟之前的特蕾希娅有了很大不同。

  接着她醒悟过来,噗通一下双膝下跪,低头呼唤:“女神陛下……”

  这是秩序女神凯拉特蕾希娅……或许就是特蕾希娅,总之不是凡人特蕾希娅,不是她的堂姐!

  女神特蕾希娅用讥讽的语气说:“很好,至少你对神祇还有起码的尊重,我还以为你从那边回来,就把神祇当成木偶傀儡之类的东西看了呢。”

  这让艾莉尔很不解,女神为什么是这样的语气?

  “艾莉尔,念在你跟我的凡人之身血脉相连,我给你一个机会。”

  女神特蕾希娅说:“我虽然人神合一,但帝国事务越来越繁重,我需要一个足够虔诚的代言者,你愿意做秩序圣女吗?”

  艾莉尔犹豫的道:“可我是希芙陛下的信徒啊,这样好吗?”

  特蕾希娅说:“希芙的神职都由我一言而决,区区一个信徒的归属,还轮不到祂置喙。”

  特蕾希娅的声音越来越悠远,似乎不是神座上这具身体发出的,可在艾莉尔听来却越来越洪亮,甚至让她生出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艾莉尔哪敢说不,连声道:“如果我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就请陛下收下我的生命和灵魂,这是我的荣耀!”

  铿锵一声,艾莉尔吓了一跳,微微抬头,看到特蕾希娅拔出忠诚之剑,用剑身靠向自己的肩膀。

  她松了口气,这就像国王册封贵族,贵族册封骑士一样,女神要用这样的仪式册封自己为圣女。

  她怀着忐忑,等待剑身落下,好半天却没动静。

  讶异的睁眼再看,却见弥散着黄金光尘的剑身在半空中颤抖,再往上看,艾莉尔差点惊呼出声。

  特蕾希娅眼中金光闪烁,绝美的脸颊也在抽搐着,似乎在为什么挣扎不定。

  “艾……艾莉尔……”

  特蕾希娅低沉的,急切的说:“离、离开……这里……”

  特蕾希娅出什么事了!?

  关切瞬间溢满艾莉尔心怀,她冲上去抱住特蕾希娅:“陛下……不,姐姐!你怎么了!?”

  “快……”

  特蕾希娅嘴角扭曲着,辛苦的吐出一个字:“滚!”

  艾莉尔浑身充盈着勇气,大声道:“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特蕾希娅原本显露出的灰瞳被金光遮掩,表情瞬间消失,变得冷漠非人。

  “把一切献给我,艾莉尔,为我充当凡间的化身。”

  特蕾希娅的声音也变得悠远而洪亮,金光自她眼中射出,还没触及艾莉尔的眼睛,就让她灵魂迷离,意识模糊。

  “不——!”

  特蕾希娅又惊呼着偏开头,金光射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顿时刻出两道不断弥散光尘的痕迹。

  像是什么在灵魂世界中炸开,艾莉尔身体软软瘫倒,感知中的世界也骤然变样。

  仍然是皇厅,却变得无比宏大和壮丽,空气里充盈着金光,就如绵绵火焰一样,烧灼着她的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其实现在是灵体,只觉得这种烧灼很痛,可灵魂中又有无尽的喜悦涌动,似乎在为将要迎来的命运而欢呼。但另一部分灵魂却陷入到无尽的恐惧里,像是置身炼狱。

  模糊中她看到两个身影对峙着,一个无比巍峨,如巨大的神像,那正是特蕾希娅。仗剑持盾,白裙银甲,神圣美丽到了极致,又肃穆冷漠到了极致。

  另一个身影只是白裙飘曳,那也是特蕾希娅。虽然同样美丽到了极致,可脸颊上的圆润令她不再神圣,而身体……

  隆起的腹部让艾莉尔的意识骤然凝结起来,一时抵抗住了神力的浸染,这是个……大腹便便的特蕾希娅!

  特蕾希娅在上啊……

  艾莉尔下意识的祷告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腹便便的特蕾希娅愤怒的道:“你不能背叛我!我们应该是一体的!”

  神像特蕾希娅说:“凡人之爱虽然能让凡人之心圆满,不会留下危及神祇之心的漏洞,但现在你的坚持,是在背叛我,背叛自己。”

  “特蕾希娅,再不放弃那样的爱,你会让你过去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

  凡人特蕾希娅使劲摇着头:“一定……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伤害我的女儿,不是伤害我的妹妹!”

  “消融艾莉尔的灵魂,把她塑造成秩序化身,让她以秩序圣女的身份接管帝国,这是最好的办法”,神像特蕾希娅说:“至于我的女儿,还没有凝结灵魂,不过是一团肉。解决掉这团肉,我才能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泪水自凡人特蕾希娅脸颊滑下,她呢喃道:“一定有办法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八百五九章 神祇之心与凡人之心,我们都是残缺的

  “你不是发誓要把自己奉献给凯姆,奉献给秩序吗?”

  神像特蕾希娅讥讽的说,跟刚才讥讽艾莉尔的语气完全一样:“可你没有克服对李奇的爱,对女儿的爱,你中了他的圈套,蠢女人!你的凡人之心在李奇的灵魂世界里迷失了,你背弃了曾经发过的誓言!”

  凡人特蕾希娅摇头:“我没有……我只是想更深入的了解那个世界,我在那里获得了很多启发,现在我做的很多事情,不就是从那里获得的灵感吗?我找到了可以在凡间推行的永恒秩序,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神祇之心,也就是你要怎么实现永恒。”

  “我们是一体的,我必须存在,我必须懂得凡人的爱。不管是对李奇的爱还是对女儿的爱,都是让凡人之心可以碰触亿万凡人真实灵魂的需要。”

  “你如果要丢开我,成为纯粹的神祇,只会重蹈凯姆和凯拉的覆辙。要在凡间建立永恒秩序,就必须确保人神合一的状态。我不是在违背誓言,我的爱也服务于我们的永恒秩序!”

  神像特蕾希娅冷漠的道:“你想用这样的逻辑蒙混神祇之心,真是可笑。我们的确需要保持一体,才能追索永恒,但现在这种情况,跟迩香那些卑劣无耻的蝼蚁扭曲凯姆意志有什么区别?我的神意无法彻底伸张,我正在被你那些凡人的爱,那些凡人的软弱意志扭曲!”

  “解决掉这团肉,让艾莉尔来做容器。你和我融为一体,坐上秩序神座,艾莉尔充当傀儡,或者再多找几个傀儡,相互比照校正。这样我们才能避免被凡人意志扭曲,这是最可行的办法。”

  “不——!”

  凡人特蕾希娅的语气变得愤怒:“你就不担心我会因为愧疚,让我们的融合出问题吗?”

  “之前你无视希尔维面临的危险,因为你想要得到希尔维的灵魂!”

  “你对凯瑟琳毫不留情,不是我使劲拉住你,你已经把她杀了!”

  “梅迪导师遇袭后,你如释重负,一直在阻止我寻找导师的下落。因为导师总是在支持我,希望我保留凡人之身,凡人之心。”

  “你其实是想完全吞噬我对吧?”

  “休想!”

  这个特蕾希娅虽然大腹便便,但愤怒之下燃烧起的金黄焰芒,让她面对神像毫不示弱:“我的确发誓将自己奉献给永恒秩序,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一切!”

  “但你做不到!凯姆和凯拉的遭遇证明了纯粹的神祇之心是无法永恒的,我必须寻找新的道路!”

  “现在我能看到的道路就是保持我的存在,伸张我的意志。而不是把一切都交给你,再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凡人的信仰扭曲,渐渐腐化堕落。”

  “告诉我,只靠你的话,怎么避免其他神祇的必然命运?看啊,你回答不出来!”

  面对凡人特蕾希娅的连番追问,神像特蕾希娅默然。

  宏大的灵魂殿堂里沉寂了好一会,神像特蕾希娅说:“所以你其实相信了李奇和小红说的那套神祇理论?他们那套理论在新神之后还有一个阶段,用凡人之心驾驭神祇之心,也就是所谓的超神,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奴隶?”

  “这就意味着凡人都有资格这么做了,这就否定了神祇的纯粹和公正无私,你追求的永恒秩序,实质上就成了凡人之间的游戏。”

  凡人特蕾希娅叹气:“那也是错误的,但你没有永恒。没有永恒的神祇之心,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永远纯粹和公正无私呢?只有永恒之神,才是我誓愿奉献的神祇。”

  神像特蕾希娅语调毫无变化:“是的,我们都有残缺,唯有永恒,才能让我们真正一体,跨越凡人与神祇。”

  祂转头看向艾莉尔,艾莉尔顿时被温暖的焰火浸彻,意志在极度的痛苦与幸福中辗转,渐渐模糊。

  依稀听到祂说:“这跟处置艾莉尔并不矛盾,我们需要一个容器,现在只靠你这具身体,已经无法承载对凡人事务的关注,我需要更多的出口,你只需要解读就行了。”

  “住手!”

  凡人特蕾希娅的声音如清凉泉水,让艾莉尔的意识又稍稍凝聚。

  “你还不明白吗?在凡人的事情上你必须完全遵从我!”

  “我会审度你的要求,我会尽量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不能损害我的完整和……正常。”

  神像特蕾希娅淡然道:“是这样划定界限的吗?那么迩香的事情,你就不能用分身去了。”

  凡人特蕾希娅说:“当然不会,你现在还是凯拉特蕾希娅,我确信你的反常是因为还混着凯拉的意志,如果凯拉有什么其他想法,用分身就很危险了。凯拉?你在吗?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神像特蕾希娅……不,这会看起来不完全是特蕾希娅了,巍峨身影浮动着,变得缺少了很多细节,显得不够真实。

  祂说:“凯拉斯卓的意志非常虚弱,但又很顽固,不愿意消解,像是留下了什么执念。”

  凡人特蕾希娅哼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样子跟她有关系,我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艾莉尔的意识终于陷入黑暗,不过这一次并没有痛苦,只是太疲倦。

  高台上,特蕾希娅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默默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艾莉尔,眼中金光还在闪烁不停。

  许久后,金光消退,露出原本的灰瞳,随之浮起一缕怜惜。

  特蕾希娅幽幽叹气,抬手一招,艾莉尔的身体凭空浮起,落到她的怀里。

  将手按在艾莉尔额头,特蕾希娅低语道:“艾莉尔,这不是你能背负的命运,所以,你好好休息吧。”

  手中溢出金光,渗进艾莉尔体内,她的身躯微微抽搐了一下,因为灵魂受损而皱成一团的脸庞舒展开,露出轻松甚至幸福的笑容。

  特蕾希娅再一转念,大门缓缓开启,一队身着金甲的卫士走了进来,在高台前跪下。

  这些卫士是秩序之手的精英,他们身上的华丽铠甲刻满了符文,再被鲜红披风遮住,连面目也被头盔遮掩,只从眼缝里露出炽亮的虔诚光芒。

  艾莉尔的身躯飘下高台,浮在卫士身前。

  就听神皇说:“艾莉尔公主灵魂受到了损伤,暂时转移到圣阶城的行宫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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