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研究者 第153节

  尤里乌斯继续大声道:“三千年的日月交替,三千年的兴亡盛衰,三千年的长眠与苏醒,在今夜,伟大的众神啊,请赐予我们这些凡人以洞悉的双眼!”

  呼的一声,火焰消失不见,幻化成无数赤红色的光点,好像无数赤红色的萤火虫翩翩起舞,在漆黑的夜空中组合成茂密的丛林样貌,丛林中,无数赤身露体的人在追逐嬉闹。

  尤里乌斯的声音变得平缓:“三千年前,丛林中的智慧之灵觉醒了,弱小的他们经历了雷霆闪电,踏遍了沼泽险滩,与各种穷凶极恶的野兽搏斗,坚强和智慧融入了他们的血液,他们建立了伟大的民族,伟大的城市,伟大的国家,让我们缅怀那段写满血与火、笑与泪的开拓史,说出那个光芒万丈的、在两千五百年漫漫长夜里依然不曾忘却的名字——”

  达尔蒙特、贝尔、柏丽亚娜和塔布里希同时双臂高举,沉声道:“特诺蒂兰!”

  契伯克利的心一阵狂跳!

  果然如此!他们果然不是简单的野人!他们有自己的民族,有自己的国家!天哪,三千年的古国!这是何等伟大的存在!怪不得,有这么多秘术!

  特诺蒂兰?这是哪个国家?我这个文书副官虽然不能说博览群书,但举凡史籍还是略知一二的,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为什么在阿特拉斯,特诺蒂兰王国是一片空白?

  难道是有人刻意隐瞒?

  此时此刻,契伯克利已经没有了****的心思,全神贯注地盯着夜空中变幻的红色光幕。

  蓦地,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在一片繁复的图案中,他看到了一样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兵器——穆卡威特!

  那个样式,红木作干,黑曜石刃作锋,宽身细柄,没错,那就是穆卡威特,为什么特诺蒂兰用的兵器和阿特拉斯是完全一样的?

  红色的光幕渐渐推远,一幅幅战斗与生活的图景展现在他眼前。

  尤里乌斯低沉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时候,武士与祭司亲如手足,并肩战斗,一头头穷凶极恶的野兽相继倒下,一片片沼泽险滩陆续变成良田。”

  狂暴的岩甲山猪撞向猝不及防的武士,却被祭司手中权杖射出的闪电劈成了焦炭;发动突袭的噬猴虫想咬断祭司的脖子,却被锋利的鱼叉钉死在树干上;闪亮的图腾柱播撒下淡黄色柔和的光辉,安抚着手无寸铁的部落民,他们从容地伐木、立帐篷、打地基,一片片丛林倒下,一片片房屋立起。

  尤里乌斯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缅怀与追忆,不知不觉间,变得轻快了。

  “当世界沉睡在一片黑暗与蒙昧中时,特诺蒂兰,最早书写了曙光。特诺蒂兰,最早成为乐土。周围的部落,纷纷归顺;凶恶的野兽,望风而逃;即便是自然,也要在它的伟力前低头让路!它是众神之国,是天下万方之国,是神圣与崇高之国”

  红色光幕拉近,投影出一幅幅安乐的景象:树冠上的凉棚里,老人们谈笑风生;河流上的苗圃中,孩童们追逐嬉戏;集市上的部落民们一边翻看着巨蜘蛛茧丝一边大声讨价还价;刚刚被驯化的巨蜘蛛还拉不稳犁,耕种的部落民一边挥舞鞭子大声呵斥,一边扶着犁摇摇晃晃地前进。

  红色光幕再次推远,无数人喊着整齐的号子,把粗大的圆木抬上河滩,他们截断大河,筑起宏伟的大坝,滚滚的河水化作安详温顺的清流,灌溉两岸大片的农田;他们在石缝里注入药剂,劈开沉睡的高山,用碎石和石板铺成整齐的道路,将一个个部落连接起来;最后,他们齐齐拜伏在地,向远方叩拜,他们所叩拜的地方,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六十米高的巨塔,在塔的顶端,神庙之前,是足有二十米高的、展开双臂的太阳神巨像!

  契伯克利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越抖越厉害,他太熟悉那座巨塔和巨像了!

  那不是达拉斯的太阳神殿和太阳神像吗!

  三千年?如果真的有特诺蒂兰——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那么,那么现在的阿特拉斯又是什么!阿特拉斯的骄傲,伟大的太阳神庙和太阳神像又是怎么来的!

  特诺蒂兰和阿特拉斯,哪个才是野人?

  [283.第一百一十六章 契伯克利的领悟]

  尤里乌斯的声音变得沉重:“时光的车轮旋转了五百年,特诺蒂兰与它创造的一切奇迹也渐渐老去,朽败与灰暗的气息笼罩了曾经的乐土。”

  红色光幕闪闪跳动,映出一排排双手捆绑、神色麻木的部落民,视角上移,高高的祭坛上血流成河,头戴太阳神冠冕的祭司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高高举起,狂笑不止。

  这对于见惯了圣冠战争和活人生祭的契伯克利来说,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可他现在却觉得如坐针毡,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那些被捆绑的人,他们,他们原本可以过先前那样幸福美满生活的!

  为什么!

  “享乐、贪婪和放纵支配了特诺蒂兰,刀剑和权杖再也无法放在同一个盒子里。武士和祭司,都认为自己才是创造一切的支配者。特诺蒂兰,分裂了。战争撕碎了国家,撕碎了民族,撕碎了曾经美好的一切。”

  郁郁葱葱的丛林燃起熊熊烈焰,水上苗圃及膝的荒草中,隐约可见被砍下的颅骨;疾驰的战马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穆卡威特在颓败的集市中呼啸而过,马蹄将躲闪不及的商贩重重踩翻在地;面目狰狞的巨蜘蛛撕开落入网中的部落民的肚皮,痛饮猎物的鲜血。

  红色光幕视角一转,落日的余晖为群山和丛林披上血色的帷幕,浓烟滚滚的城市处处闪动火光,手握穆卡威特的武士们悲愤地望了残破家园最后一眼,无奈地踏上了北上的道路;与他们一样,背负图腾柱的祭司们面无表情地收紧驮马肚腹的最后一根系带,在向南的岔路口与手执鱼叉的护卫们挥手道别。

  最后的场景,转回在太阳神庙前。一名身着华丽七彩羽毛长袍的祭司高举权杖,看着眼前支离破碎和燃起熊熊大火的城市,绝望地哈哈大笑。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二十米高的太阳神巨像轰然砸下!

  红色光幕化作无数红色光点,纷纷落下,六芒星法阵中重新燃起升腾的火焰。

  契伯克利感到一阵阵心痛:一个伟大的文明,就这样陨落了啊!看看四周,除了主祭的尤里乌斯,所有人都在紧皱眉头,为那个文明的逝去默哀。

  “两千五百年的漫漫长夜,开始了。诺兹克人重新回到了起点。他们再一次开始茹毛饮血,再一次开始筚路蓝缕。两千五百年,让人们忘记了曾经的辉煌,也忘记了曾经的苦难。今天,我们这些古特诺蒂兰的遗民汇集于此,追忆那个伟大的国度,向混沌之神、太阳神和黑暗之神献上虔诚的祈祷,愿我们的双眼,不要重见两千五百年前的悲剧!”

  五人同时高举双臂,升腾的火焰化作一条双头的火蛇,嘶吼着,盘旋直上夜空。

  简短的祭祀仪式结束了,五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塔布里希和尤里乌斯甚至谈笑着往回走,达尔蒙特和贝尔比较矜持,依然没有什么话。

  柏丽亚娜拍拍呆坐在原地的契伯克利:“好啦,走吧,还要呆到什么时候?”

  契伯克利觉得一切恍如梦幻,刚才那个梦境,真是太真实了!

  “让我喘口气,给我一点时间。为什么,你们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柏丽亚娜无奈地摊摊手:“因为你是第一次看,比较新鲜嘛。我们这边,每个月一次,每次都是一样的说辞,我都会背好吧?”

  契伯克利惊怒地站起来:“怎么可以这样说!能够以自己的双眼见证一个伟大文明的崛起和毁灭,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如果在阿特拉斯,它将是举国参与的伟大仪式,这一天会成为最伟大的节日!”

  柏丽亚娜给吓了一跳:“你干嘛!这关人家什么事啊?”

  一看女神扁扁嘴要哭的样子,契伯克利一腔怒火全化为乌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怪你的……唉,或许,你长大一些,就会懂这些仪式的含义了,那是文明的根哪!”

  微微叹息了一声,契伯克利又道:“对不起,我一开始把你们当野人看的,没想到,你们是一个如此伟大文明的后裔,怪不得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法术和技术。很可能,我们这些生活在现在,连一千年前的事情都稀里糊涂人,都不自觉地享受过你们的余荫。”

  “这样啊……”少女双手叉腰,“享受余荫的懒虫和笨蛋,还不快来跪拜!”

  拜这句玩笑所赐,契伯克利总算从悲怆的历史枷锁中解放出来了,他哈哈一笑:“那样的话,你岂不是成了一个三千岁的老妖怪?”

  尤里乌斯去而复返:“说得不错。我们是特诺蒂兰的遗民,却不会背负祖先留下的重担。罪与罚,已经在古特诺蒂兰毁灭的那一刻全部赎清。”

  契伯克利的胸膛不知不觉挺了起来:“那么,各位就没想过恢复古特诺蒂兰的荣光吗?恕我直言,以你们现在的本领,任何一支部落都会将你们奉为上宾的!”

  “然后这支部落开始穷兵黩武,用鲜血染红丛林后,一个残酷的国家建立起来。接着,武士和祭司的争斗再次拉开帷幕——历史再次重演,对不对?”

  “但是,如果有贤君的话……”

  “贤君能活五百年吗?”

  契伯克利一时语塞。

  尤里乌斯道:“武士和祭司是部落和国家的基石,谁的地位更高,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思考了很久,发现解决之道只有一种。”

  “是什么?”

  “或者,把武士变成祭司的附庸,让刀剑为权杖服务;或者,”他停顿了一下,微笑道,“让祭司走下神坛,让他们不能再随意曲解神灵的意志。”

  契伯克利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这个人说的,正是阿特拉斯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军方对库鲁马为首的祭司一系忍让得太久了!再让这群满口胡言、视人命如草芥的神棍为所欲为下去,早晚有一天,阿特拉斯会重蹈古特诺蒂兰的覆辙!

  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一句在胸中盘旋多时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么,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无人应答,抬头一看,尤里乌斯已经走了。

  契伯克利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人家已经打定主意要做隐士了。可惜了他们的技术和眼光啊。

  柏丽亚娜笑道:“该走啦,明天还要干活,后天有风暴——姐姐预言过的。”

  契伯克利垂下眼睛:“不。”

  “咦?”

  “预言什么的,只是祭司为了牟利编织的谎言。指引国家的,只能是刀剑与辛劳的汗水!”

  “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信不信由你,明天别耽误干活啊!”说完,少女轻快地一旋身,踏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幽幽的香气还在鼻尖缭绕,窈窕的身影就在眼前不远处,契伯克利却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多灾多难的、野蛮落后的阿特拉斯。

  “我……想家了。”

  [284.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暴的预言(1)]

  第二天整整一天,契伯克利都没有讲话,他把一个苦力该做的活一丝不苟全做到位了。

  经过一天努力,两间低矮的小屋被彻底加固。傍晚时分,收工了,契伯克利坐在门口一块大石上,专心致志地发呆。

  塔布里希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开口道:“别想了,你和我的两个姐姐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契伯克利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塔布里希大惊:“哎哟妈呀,这智者的光芒是怎么回事,好刺眼,我的眼睛,嗷!”

  契伯克利忍不住了:“你是特意来看我这未开化野人笑话的吗?”

  “没有,看你静静思考的样子,以为你便秘呢。”

  “你这毛都没长全的小鬼!”

  “不要啊,姐,他要打我!”

  契伯克利一惊,赶紧把收起拳头回头看——一个人也没有。

  塔布里希远远逃开,大笑:“就你这两下子,差得远了!”

  契伯克利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又坐下了。

  塔布里希凑过来道:“怎么,给昨天晚上看的东西刺激到了,觉得自己的部落不是东西?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办不了,郁闷了,对吧?”

  “哼,真是人小鬼大!”

  “谢谢夸奖。你要是郁闷,找贝儿姐给你占卜一下怎么样?她的预言术可灵了。这会儿她正好有空。”

  契伯克利冷笑一声:“谢啦,占卜什么的,全是骗人的把戏,我才不上当呢!”

  “你也值得一骗?别往脸上贴金啦。哎哎哎,又要动手?我跟你说,动手你都不一定打得过我——哎哟,谁打我?老虎哥?”

  背后给了塔布里希脑门上轻轻一拳的是尤里乌斯,他冷哼道:“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该干嘛干嘛去!”

  塔布里希抱头鼠窜,尤里乌斯笑道:“这小家伙,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他!”

  契伯克利道:“活泼开朗,我挺喜欢的。刚才我们说到占卜,你信这东西吗?”

  “当然,否则凡人如何领悟神的意志?”

  “恐怕是祭司的意志吧。”

  “选那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来占卜不就行了?”

  契伯克利楞了一下,问道:“这是古特诺蒂兰的办法?”

  “不,这是古特诺蒂兰覆灭后,我们的祖先想出来的办法,但是很可惜,永远没有实验的机会了。所以你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不对路的方法。”

  “祭司们不会同意的。”

  “所以必须由武士来领导国家。武士的优势在于他们是和‘人’站在一起的,而祭司对民众的号召力则来源于‘神’——至于那是真神的意志还是他们信口胡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契伯克利点点头,重新把话题带回占卜上去:“贝儿姐的占卜是传自古特诺蒂兰的秘术吧?”

  “对。经过改良。”

  契伯克利霍然立起:“既然古特诺蒂兰人这么厉害,怎么没预见到王国的毁灭?”

  尤里乌斯叹道:“他们不是知道的太少,而是做的太少。历代特诺蒂兰的祭司,几乎没有一个说出这个秘密的。”

  “为什么?”

  “假如你是个祭司,准确地预见到了可怕的一切,你会在什么时候说出来?王国初建、繁盛时期、还是危机四伏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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