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19节

力量透支的后果如此轻微已经很值得你围着草裙绕着整个洞窟摇摆狂舞一周以作庆贺了,巫妖说,我总算知道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为什么会那么慷慨了,如果这是一具普通的身体,等不到它被摧毁就会因为你的鲁莽而消耗殆尽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异界的灵魂干巴巴地回应道,你居然只用了“鲁莽”。另外,你称呼你们的神上之神为老年痴呆症患者真的好吗?

你总得让我有点新词可用,巫妖说,而且就算是神上之神正在倾听我们的对话,他也不会对一个称呼大惊小怪的,毕竟他是那么的伟大和强大。

我总觉得这很危险,他也许不会大惊小怪,但说不定会和你开个玩笑什么的,异界灵魂说,一边明智地将“你不觉得你的命运很有点起伏跌宕吗?”这句话掩藏在一个虚伪的笑容下说实话,他转向一个可能比较安全的话题,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巫妖恢复了平静,你会拒绝凯瑞本吗?你会抛弃这些人类吗?你会遵照我的意见藏下一部分力量吗?你甚至快要用光了卷轴,既然不,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抱歉。

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听到这句话,巫妖刻薄地说,但最少是这次,我希望你的朋友能像你以为的那样确保这具身体安然无恙。

说完他就沉了下去,这代表在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和异界的灵魂说话了。

当然,他也没看见同居者对他做出的那个恶劣的鬼脸。

虽然巫妖对侏儒的制品诸多不满,诅咒连连,但这反而激起了异界灵魂的好奇心,他强压下精神上的疲惫去观察它,它被叫做“盘”实在有点不太妥当,因为就他看来,它更像是一张镀银的b6铜版纸,上面刻印着魔文与图案,就像结构复杂的电路板那样,在每个关键的节点上都点着填充般的精金,连它的安装方式都很像在船首有个固定而隐蔽的卡槽,符文盘被卡进正确的位置后,凯瑞本与法师都能感觉极其细微的能量在线路间流动,与施法者释放法术时十分相近的波动在空气与水中扩散,它产生的力量推动了位于船只内部的金属涡轮,涡轮带动了螺旋桨,伴随着低沉的轰隆声,船只向前驶去。

“白塔那边呢?”克瑞玛尔低声问坐在身边的游侠。

“哥舒拉正在飞向碧岬堤堡,它会代替我将这里的每一件事情转述给阿尔瓦,而阿尔瓦与白塔的安东尼奥法师有着最为快捷的联系方式,等我们到达终点,迎接我们的绝不会是敌人。”

“哥舒拉?”

“我的朋友,那只小姬。”

“啊,那只坏脾气的小家伙。”

“坏脾气,但很可靠。”

克瑞玛尔想要笑一笑,但他发现这很难,被正能量支持着的躯体不会疲倦,超越常人的感官仍在不断地向他输送各色各样的信息,但他匮乏的精神却根本无法辨识和处理它们,他很累,但又完全无法放松,如果实在要找个熟悉的形容词,异界的灵魂十分勉强地想到,那就是失眠的痛苦被扩增了十倍,或是一百倍,一千倍幸而表里交替的时刻已经不远,他以之前从未有过的虔诚态度感谢了两个世界所有的神明,一头栽进了昏暗混沌的意识之海。

别人看来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急促地眨了眨眼睛,但眼睛闭上再睁开的这会儿,这具身体的操控者已经换了一个。

他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身边的热量与压迫感,精灵凯瑞本怡然自得地坐在他的身边,擦拭着自己那柄叫做“星光”的弯刀,弯刀的刀刃如同新雪般光亮洁白,让曾经的不死者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虽然他知道这种经过祝福的净水所淬炼的刀刃不会对现在的他造成伤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刺痛,他深深地憎恶着另一个寄居者遗留给自己的虚弱,一股冲动驱使着他拿出次元袋里的法术书,记忆其中的魔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

最后还是理智控制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柔软双手,他提醒自己,他已经不再强大,并且枷锁缠身,利刃当头,就算那本属于某个蠢蛋法师的法术书上有着他所需要的可怕法术,他也无法将之施展出来,将它降临到精灵身上,无论如何,他要比那个有着肮脏脚趾头的海船厨子更值得被“善”的法则认可。

他还要前往白塔,掠夺比维斯的珍藏,带着它们在灰岭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你还想要点冬蜜吗?”凯瑞本问道,精灵敏锐的感知能力给他带来了一丝涟漪般的不安,他将之归结为对年轻朋友的关心与担忧。

根据弗特的指点,他们居然找到了好几箱子浑浊的姜酒或麦酒,洞窟里湿冷至极,走私者们得靠着这个御寒,浑身湿透的幸存者们当然更需要,佣兵们将其中较好的几瓶留给了施法者和游侠。

游侠毫不吝啬地将剩余的冬蜜全部倒进了一瓶姜酒,巫妖接过来,虽然他并不需要,但还是干脆地一饮而尽,辛辣甜蜜的气味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

“你需要休息,克瑞玛尔,别担心,”凯瑞本说:“我就在这里。”

你不要在这里会更好,巫妖无声地说,之前他希望异界灵魂交到的新朋友足够忠诚和强壮,免得他们还没能到达白塔就可笑地丧命在一群兔子与走私者手里,现在他得承受这份友情带来的不便了,在这个位面,有着许多即便再强大和睿智的法师也无法更改的法则,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条就是法师每次施放完所记忆的法术后,必须进行八个小时的睡眠来恢复体力与精力的损耗才能进行下一次的法术记忆行为【如果你是个精灵法师,那么就是四个小时的冥想与四个小时的睡眠】,当然,他是个特例,在他的血管与骨髓中奔腾的正能量让他不必睡眠以回复身体的疲惫,而两个灵魂则保证了它们能够轮流冥想来消弭彼此精神的损耗,但问题在于,这是个可能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与灵魂的秘密,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尤其是凯瑞本。

精灵的寿命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的就连巫妖的导师也不确定银冠密林的图书馆究竟存在了多久,但既然他导师的塔里都能找到有关赎罪巫妖的记载,他们那里就不会没有或许会更详细,更准确,巫妖一点也不想赌凯瑞本有没有在他数百年或更久的阅读生涯中翻到过那一页。

巫妖从未如此烦躁过,他精神充沛,头脑空空,身边还坐着个苏纶的信徒,职业为游侠的精灵,三样他最讨厌的东西都聚齐了,可恨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最该诅咒的,他居然还唱起歌来了。

第24章 侏儒船【下】

凯瑞本并没有唱起那些词曲优美,但仅属于精灵们的歌曲,他选择的是一首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几乎每个吟游诗人到了一地都必须在首先和最后吟唱的致意诗,向诸神致意,向当地的人民致意,向季节致意,向土地致意,向咏唱之神摩瑞尔致意,除了那些未出生的婴儿,即便是最卑微的奴隶也都听过和唱过这首歌。

“……初次开犁的时候.手一接触犁把,鞭子一落到驾轭拉犁的耕牛背上,你就要诚心诚意向冥府的克兰莫,向圣洁的查缇祷告,祈求神圣的土地丰收谷物。让年轻奴隶跟在后面,挥锄将播下的种子埋好,使鸟雀难以创啄。精心管理于凡人,最为有利,灾难之允是管理不好……”

这首歌的调子是那样的平直,没有华丽的拖腔也没有魔鬼般的急速跳音,歌词的内容更是波澜不惊,没有公主、勇士,更没有魔法与冒险,在一些技艺平庸的吟游诗人的口中,它就像一块晒过的蘑菇根那样乏味干瘪,但精灵的歌声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璀璨,它如同新生的河流在阳光中腾跃,又如浩瀚的森林在风中呼喊,他所唱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满含着对于善神的敬意与对自然的热爱,对生命的赞叹,令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如果古拉巴之神赐你美满的结局,成熟的麦穗将会弯弯地垂到地下,你就可以从瓮里把蜘蛛全部赶跑……”

他们听着,听着,货物的损失,洞窟的阴冷,身体的疼痛与内心的恐惧惊慌都似乎已经拍着翅膀远去,他们像是已经回到了家里,又像是重新走在平坦的路上,他们手里握着酒瓶,互相倚靠,他们跟随着精灵低声唱和:“在那令人难受的夏季,菊芋盛开,只只螽斯,落在树上高声地歌唱,翅膀下面不断发出吱吱的叫声。这时,山羊的肉最肥,酒味最醇.女人放荡不羁,男人却脆弱无能太阳的火焰令得头部和膝盖发烫.皮肤也会由于炎热而干枯。这时,但愿峭壁下能有一块荫凉,加上蜜酒与麦酒.一碗羊奶,一张薄饼,一块森林里面牧养的母牛犊儿的肉,或者山羊羔的肉,坐在荫凉之中,把美酒畅饮……待到酒足饭饱以后,转过身去,把脸对着清新的西风,三次从终年流动,清澈见底的山泉取水祭祀,第四次将酒献给神明……”

独眼佣兵坐在离他们约有十步之远的地方,商人和学徒们对这艘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板似的平底船并不是那么信任,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掉落下去,他们用固定货物的绳索交叉纵横编织成了一张窟窿很大的渔网,然后一个个地钻进里面,手抓着绳索才能安心,佣兵、法师和游侠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像他们这种人,将自己限制在一个地方只会更加危险而不是更加安全。

中年佣兵和那个爱好瞌睡的家伙也和他坐在一起,三个人背对背,各自面对一个方向,中年佣兵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刚从尸体上搜出的一把短剑,它的剑刃是钢铁的,而柄上奢侈地镶嵌着黄金与宝石虽然守卫中的大部分都是被法师和精灵杀死的,但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都放弃了他们的战利品,商人们当然不敢置喙其中,所以这场小战役的最大赢家就变成了独眼,独眼聪明而慷慨地将其中的一些分给了他的两个同行,不管怎么说,接下去还有段路要走呢。

“你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吗?”闭着眼睛,好像又在打瞌睡的佣兵悄声问道。

“谁知道呢,命运比biao子更多变,”独眼用更小的声音咕哝道:“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在它愿意垂青我们之前苟延残喘。”他仰起头,看向洞窟顶部,那里生长着稀疏的发光苔藓,他计算着,每隔十五步就有一条,形状像是被一只巨人的手抹上去的湿痕,它保证了无论船只在这条狭窄水道上走到那一段都不会被笼罩在黑暗里或许它们确实就是一个巨人辛勤劳作的成果。

巫妖看到的要比独眼多得多,凡人的眼睛在苔藓产生的细弱光线中只能看到很少的东西,他却能凭借着这些犹如海中碎沙般的亮光得到更多的讯息这条侏儒船没有舵盘,它被设定了一个固定的方向,只能往前和往后,而它行驶的水道,就和他们潜入的暗道一样,经过人为的打磨与开凿,最奇特的是,这条供船航行的水道竟然比供人潜入的水道更干净,更少蛎贝和水草,以至于他能看清暗紫色的平滑岩壁上那一道道密集深刻,走向却没有一丝规则可言的细腻纹理,但这绝不会是自然形成的,就和那些苔藓一样,它们也是人为的。

苔藓是为了照明,那么这些纹理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看向两侧的墙壁与顶,他所看到的每个地方都是粗粝原始而起伏不平的,

弗特被捆绑着,两条腿笔直向前,和一只装满酒的木箱一起,免得他孤注一掷跳下水去逃跑,他被安置在精灵与船首中间,与精灵面对面,只要凯瑞本一提起弓箭就能立即射中他他垂头丧气的嘀咕着,一会儿向沃金祈祷,一会又向某个不知名的神明乞求,像是可预期的惩罚已经把他吓的有点精神失常了,在人们开始应和着精灵歌唱时,他也跟着唱,虽然没人能听懂他在唱什么,但就在这几句歌词的当儿,他成功地用背着的双手拧下了某颗宝石戒指上的宝石【感谢游侠对佣兵的威慑力,他们似乎很担心他会因为他们过多的贪婪而不满】,宝石在脱离了基座后开始发冷,寒意从他的掌心一直渗入到他的血管,冷得他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

巫妖突然想起,在阿尔瓦的雾凇小屋里也有着这样的纹理,只不过它们被装饰成了石质地板上精美的装饰,他的思绪飞快地转移到了导师塔内那装满了一个又一个房间的书籍与卷轴里,在里面迅速地搜索着,这是一种需要,谁需要,需要它干什么?

一条曼长的黑影穿过船只投下的阴翳。

“凯瑞本?!”

他想到这些纹理代表着什么了,但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三条竖立起来有洞窟那么高的水蚺动作轻柔地将自己放在了人群中间,比法师通过任何法术出现在那里还要突兀和悄无声息,它们用尾巴支撑着自己庞大但相对比下极其苗条的身体,向商人们展示三角形的头颅和连接在下面,色彩斑斓的躯体。

人类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拼命地抓着缠绕着腿脚的绳索,他们现在可真像是一群被困在网里的鱼,只等着掠食者前来挑挑拣拣了。

凯瑞本的箭击中了一条水蚺的嘴,贯穿了它的下颚,疼痛迫使它拱起身体,发起进攻,它无法合拢嘴巴,还有女人手臂般柔软,钢铁般坚硬有力的身体,还有一条能够抽断桅杆与木浆的尾巴。

凯瑞本握住箭尾,用力向前刺,秘银的箭头顺畅地刺穿了水蚺的上颚,直达脑部。

在这片混乱中,弗特低沉奇特的嘶嘶声毫不起眼,一双弯曲带着鳞片的手爪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拖了下去,整个过程中商人一直紧紧地闭着嘴,始终分出一小部分精力在他身上的巫妖旋即扔出了一根银色的细绳,细绳缠住了商人露在外面的脚,随着他一起没入了冰冷黑沉的水里。

一条水蚺旋转着身躯,绕到凯瑞本与施法者之间,可能它认为这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类是个需要提前对付的威胁,这个想法非常正确,巫妖抽出一个卷轴撕开,魔法飞弹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身体,水蚺在空中迸裂,白色的碎肉骨茬与暗红的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它的头在落下的时候擦过船身,牙齿在铁铸的吊环上咬的格格作响。

唯一一条依然完整无缺的水蚺正面对着凯瑞本,它比另两条都要大,黄色的圆形斑纹遍布暗绿色的脊背腹部,它的肌肉紧实有力,摆动身躯的时候就像是在舞蹈或是漂浮。

注:凯瑞本所吟唱的诗歌引用于中国诗歌网的赫西俄德:希腊教训诗之父所写的《工作与时日》,陈洪文译,?其中一些与本文不甚吻合的名词作者做了一些修改。

作者有话说:

首节上一节19/596下一节尾节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