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A相逢必有一O 第63节

  他不相信柏淮是这么渣的人。

  所以总还有些侥幸心理,想着有没有可能柏淮这次又是在逗他。

  不过好像有点没说服力。

  简松意自我挣扎着,过了很久很久。

  噔噔两声,门框再次被敲响。

  他以为是柏淮回来了,连忙掀开被子一看,发现是那个女警察,又蔫儿了回去,

  女警察看见他前后落差的反应,实在忍不住调侃道:“等这么着急呢?”

  简松意抓了抓耳朵:“没。”

  女警察偏不给他面子:“没急就好,我估计还有一会儿呢,好多东西要他签字确认,还有几个监护人在磨着呢。我找你是有人想见你。”

  “见我?”

  “嗯。”

  -

  冰冷,理智,强势。

  几个中年人看着桌子对面的少年,就觉得他的气质和派出所这个地方简直天造地设。

  他们的和解诉求都被拒绝了,只能寄希望于这对刚来的看上去格外可怜的夫妇。

  然而那个瞎子丈夫,只是垂着头,撑着脑袋,一个劲儿叹气,那个瘦得脱相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少年就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并无表情。

  沉默压抑到极致,只有女人偶尔的啜泣能让人缓口气。

  另一头值班座位上,一个年轻警察压低声音问到旁边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前辈:“真不用叫家长来吗?虽然十八岁了,但是……也不太合适啊。”

  “人家是受害方,又不是施害方,而且又没真出什么事儿,怎么不合适了?”

  “那就让他这么闹?”

  “闹什么闹,你没看见登记表上写着吗,人家姓柏。”

  “姓柏怎么了?”

  “这个柏,是柏正的柏,柏寒的柏,你说怎么了?”

  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唯恐第三个人听见。

  小警察噤了声,打量了两眼,又忍不住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

  怪不得副所长居然让人把休息室都腾出来了,怪不得对方提多高的赔偿都无动于衷,怪不得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老成。

  惹上这么个祖宗,这几个混混,也只能认了。

  然而这几个人对此却毫不知情。

  因为就连王海自己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柏家和简家特别有钱而已,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他也没有概念,他找来的那几个混混,就更不知道了。

  而他们最开始,本来也都只是想要钱。

  钱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就是全部的生活。

  之前王海本来已经放弃了从简松意那里讹钱的念头,但是突然一个陌生号码联系到他,问他柏淮和王山的事,只要说清楚柏淮走之前发生了什么,就给他一千。

  他不敢去问他哥,把自己知道的说了,收了五百。

  然后第二天,对方居然告诉他简松意是个Omega,只要按着他说的做,录下简松意当众发情的视频,不仅可以再拿到一万块现金,还可以想从简松意那里讹多少就讹多少。

  顺便出口气。

  毕竟简松意是个Omega,这事儿听上去就是个笑话。

  于是王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至于后来怎么从讹钱变成了意图侵犯未成年Omega,全在一念之间。

  那三个他找来撑场子的Alpha,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不是好人的人,在最开始,都以为自己有底线,可是只要诱惑摆到跟前,就会不断往下突破。

  一个人,只要有一次冲破了道德束缚,那就是无止无尽的堕落深渊。

  所以哪怕今天那个Omega不是简松意,柏淮也绝对不可能同意和解,一定要把他们送进监狱。

  柏淮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冷漠感到愧疚。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简松意。

  他不可能原谅。

  所以即使面前的女人哑着声音开口:“柏淮同学,你能不能看在王山的面子上,放过王海这一次,想要什么补偿,我们两口子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赔给你们。”

  柏淮也只是淡淡道:“抱歉。”

  女人忍不住哭出了声:“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我们两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一个成器的,摔断了腿,一个不成器的……我……我们这辈子的指望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怪我,都怪我,怪我没钱,给不了他们好的生活……”

  女人把头埋进双掌,哭得悲切。

  “阿姨,这不怪你。”柏淮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态度却并没有退却,“你们可能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还是想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也认识朋友,他家境也很艰难,可是他活得很好,我觉得他以后也会活得很好。所以每条路,都是每个人自己选择的,既然选择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是他还那么年轻,如果真的关进去了,一辈子就毁了呀,一辈子啊,我求求你了,阿姨给你跪下来,求求你了好不好,王山的一辈子已经毁了,王海不能再毁了,我求你了。”

  声音沙哑,绝望而伤心。

  她想要跪下来,柏淮撑住了她的胳膊肘,平静道:“简松意也很年轻,他甚至还没有十八岁,而且他什么也没做错。”

  女人愣了愣,然后蹲下身,埋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是啊,别人家的孩子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这么优秀,这么年轻,如果今天出个什么差池,毁的也是人家的一生,而且人家还什么都没做错。

  她有什么资格请求别人原谅。

  羞耻心让她再也无法开口,母亲的身份却又让她无法接受,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绝望地哭泣,似乎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她的丈夫,摸索着过来,蹲下身,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莫哭了,莫哭了,他们自己造的孽,自己背吧。我们回家,我们好好过日子,等小海改造出来了,一家人还在,有什么好哭的。莫哭了,莫哭了,我在呢。”

  女人趴在自己残疾瘦弱的丈夫怀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似乎想借着这一次,宣泄掉几十年生活积压的苦。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勤勤恳恳地生活着普通人,足够努力地过这一生,却也还是什么都把握不住。

  柏淮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嵌入了掌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像极了他的父亲柏寒,冷漠而理智,并非一个仁善之辈。

  但他也还只是一个少年,初见人间疾苦,尚未来得及看淡。

  不过最终,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淡然而坚定:“抱歉,我的决定不会收回,一切都交给法律判决。”

  顿了顿。

  “而且,阿姨,我不知道你了解到的情况是怎样的,但其实我也不欠王山,我问心无愧,只是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也无权指摘。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而做错的那些事,也都需要犯错的人付出代价才行。”

  没人能够反驳他,也没人有资格指责他不通人情,这才让人绝望。

  女人哭得几近昏厥。

  瞎子扶着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人孩子说得对,谁犯了错,谁付出代价,没毛病,别哭了,回家,好歹给我们家留点脸面。”

  说完看向柏淮,如果他能看到的话,叹了口气:“孩子,谢谢你。”

  然后牵起他妻子的手:“走吧,小山还在外面等着,别让他等着急了。”

  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门外坐在轮椅上等待的男生,抬起头,询问般地看向他们。

  摇了摇头。

  男生垂下眼帘。

  女人走过去,摸着他的脑袋,强颜欢笑:“没事的,小山,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最多几个月小海就回来了,你弟弟皮,是该管管了。”

  瞎子也点点头:“是我没管好,要吃点亏才行。”

  女人擦了擦眼泪,朝旁边的丈夫问道:“不过你刚才说谢谢是什么意思?”

  瞎子叹了口气:“我眼睛不好,但是我耳朵好。我听见啦,那孩子的家人,有个叫柏正的。”

  女人怔了怔,然后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他们没什么文化,也不看新闻,他们不知道柏淮的爷爷到底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知道柏正这个名字在南城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知道,当年王山摔断了腿,负责人员说他是自愿跳下去的,不承认那是校园霸凌,一个单位推一个单位,谁也不管他们,也没有赔偿。

  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调查,义务帮助他们起诉,最后拿到赔偿,支付了王山的治疗费用,也从小板房里出来进了小平房。

  帮他们的人,说是有领导突然发了话。

  他们不聪明,但是那个领导的名字,他们一直记得。

  就叫柏正。

  有时候生活就是残忍至此,让你想怨恨一个人,都没有立场。

  王山从前不知道这些。

  他突然开口:“妈,你能不能帮我申请一下,我想见简松意。”

  -

  简松意看见王山的时候,有些恍惚。

  瘦弱,苍白,憔悴,面容平静,神采暗淡。

  和他记忆里不太一样。

  他记忆里的王山,还是三年前,惨白病房里会面目可憎地说出“柏淮,我恨你”的那个偏执病人。

  当时简松意陪柏淮一起去医院,从进病房的那一刻起,王山看着简松意的眼神就阴冷而复杂,还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憎恨。

  简松意从来没被人这样看过,实在受不了,就去了病房外等柏淮,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柏淮就走了。

  所以王山的阴郁和偏执给他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还带着一种埋怨,以至于他格外忌惮王山,格外不愿意这个人出现在柏淮的生活里。

  他这次本来不想来的,但总觉得有的事还是要彻底解开心结才行,不然总提防着这个雷区,也不是个事儿。

  而且就在派出所后门,安全。

  他两只手揣在兜里,缓缓走到王山跟前:“来给王海求情?”

  王山淡淡道:“王海自己做错了事,自己付出代价。”

  “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让他这么做。我接受了三年心理治疗,已经没那么疯了,你大可放心。”

  简松意低头踢了一下小石子,他对王海的个人经历不太有兴趣,他只关心柏淮,懒恹恹道:“所以你这是突然良心发现,打算忏悔还是怎么样?”

  “我没什么好忏悔的,我还是很讨厌你们这种人,我也没对不起柏淮,我自己摔断的是我自己的腿,我顶多对不起我爸妈。我找柏淮,只是想给他说声谢谢,感谢他当时不计前嫌,帮了我爸妈,让他们没崩溃。”

  “别,他不需要。”

  这句谢谢,于柏淮而言,实在太不重要,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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