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茂密的树冠上，两道如鬼魅般的身影立于树梢，居高临下地观察国字脸一行，当中一人轻声笑着：“八哥，这回可把他们逮到了。”
“小心。”
旁边的人简短干练地回应。
细瞧面目，竟是民宿的两位厨师仇白飞、薛常在。
看样子两人一直等待的人就是国字脸。
“放心，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仇白飞眯了眯眼，心念一动，粘稠的影子宛如泥沼般沿着树身蜿蜒而下，悄然攀附在两名亡魂的脚底，旋即两人瞬息消失。
再一看。
亡魂混沌的眼神忽地掠过灵动。
谈话间，国字脸与魔神仔来到一处临近水岸的悬崖，二话不说直接跳了下去，驻足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接下来骇然见到国字脸伸手往自己颅顶抠了抠，旋即竟直接掀开了头皮，如脱衣服般将整张人皮从身上脱下来。
小心翼翼地叠起，放到背后的腰包里。
“一件衣服罢了。”魔神仔看了眼国字脸的腰包，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过去十分渗人：“至于这么小心吗？”
“哼，你说得轻巧。”
听到这句话，国字脸回头，露出一张浮肿而惨白的面庞，眸底沁着红光，看过去丑陋而又恐怖，他嘴唇轻动：“要是没这张皮，你还在那条臭水沟里。”
认真而言，一鬼一妖其实并无太大交情，不过是因为各取所需进行了合作。
魔神仔鲁莽，喜欢意气用事；
国字脸性情却是极为狡诈阴毒，办事讲究滴水不露。
两人合作月余。国字脸借着人皮的掩盖，冒充导游，诱骗那些游客进入偏僻的地方，由魔神仔施展法术，一个个杀掉，随后弃尸荒野。
这一招可谓是无往不利。
巡捕司就算发现蹊跷，也只会当做凶杀案，上报不到长城。
“哼。”
听到臭水沟这三个字，魔神仔脸色难看地哼了声，却闭口不言了。
国字脸了解魔神仔，这家伙说话就是这样，没脑子、没情商，否则也不会听命于他。随即，从背后腰包里掏出一根黑色的香点燃。
香诡异地立在湖面上，烟气摇曳间融入水里，很快淡去踪影。
做完这些，一鬼一妖安静地等待。
约莫半个小时，远处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抹黑点，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原来是一艘扁舟，上面有一人，头戴斗笠、身批蓑衣，手里撑着竹竿。
斗笠里面是一团深邃的黑暗，看不清面目，诡谲万分。
扁舟在岩石前停下。
国字脸朝魔神仔使了个眼色。
“嘁，这才刚出来，又要花船费进去。”
魔神仔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却是立即张开嘴巴，但见太岁的肉丝卷起一颗漆黑如墨的珠子从口腔深处探了出来，直接掷给船夫。
船夫一把接过珠子，吐出死气沉沉的话音：“上船。”
另一边。
国字脸无语地瞟了眼魔神仔，心想：“都跟你说要将她带回去献给灵源公，死脑筋怎么还是想不通。”念及此处，他眼睛不由看向周丹彤，后者脸色麻木，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彻底失去反抗之心。
可即便如此，周丹彤苍白的面容依旧清丽可人。
“若是她能让灵源公满意，我日后可真就飞黄鹏达了！”国字脸眯了眯眼，余光微不可查地观察了下魔神仔，眸底沉下思绪。
一行人上了扁舟，向着远方行去。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水面上，雨势肉眼可见地缩小。
三河交汇之地，河水奔涌湍急，可这艘竹船却行驶得相当稳当，船夫手里的竹竿轻轻一划，悄声无息掠出百余米距离，不消片刻，眼前出现一道百余米长的瀑布。
竹船紧紧贴着水面，沿着瀑布，飞冲而下。
第686章 狼与羊
噗~
扁舟落到湖面上，摇晃间立稳。
“到了。”
船后头的薛常在面无表情。
“接下来只要混进去就行了。”仇白飞眯了眯眼。
放眼望去，这是一座无垠的湖泊，浓浓的白雾笼罩湖面，充斥着诡异凶险。
想要进入三淮水寨的条件极其苛刻，需在阴日阴时阴刻，找到特定的位置方能进入，否则就算飞行千百回，也断然找不到入口。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办法。
寿香。
国字脸拿出的那根香就是【寿香】，专门用来召唤三淮水寨的船夫，他们是唯一能够无视限制条件，自由进入水寨的人。
早在一个月前，仇白飞和薛常在就潜入过三淮水寨，却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不得不暂退出去。
国字脸跟魔神仔亦是在那时进入到他们的视线。事实上，仇白飞两人也没想到刚出来的国字脸会这么快选择动手，打乱了原本预定的计划，好在及时潜入进来。
扁舟继续向前行驶。
船上的气氛异常死寂，魔神仔跟国字脸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
周边的白雾愈发浓重，几乎看不到两米外的视野，偶尔会有噗通地落水声传来。
魔神仔挠了挠脸颊，低头看了眼。
湖水表面湛蓝，稍深一点就呈现出蓝到极致的黑暗，他瞥见有个诡异的东西在扁舟下面游动，贪婪地窥视它们，那是一种有着腐烂人躯、下半身是鱼尾的怪物。
再往深处看去，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没过多久，白雾渐渐散去，眼前忽地豁然开朗。
一抬头看见了大海，碧空如洗的水面波光粼粼，一轮大日散发着和煦的阳光，映着由水铸的山峰，盘旋的鱼群，展翅飞过的魔鬼鱼。
美得犹如仙境。
“欢迎来到三淮水寨！”
视线尽头，海面上坐落着偌大的城寨，肉眼看不到边际，里面五光十色的霓虹光芒闪烁，数不清的模糊人影走动。
富丽堂皇而又极尽奢靡。
扁舟倏地往右边快速移动，下一秒，巨大的阴影倾覆而下，一艘几十米高的龙船掀起滔天巨浪行驶而过，纸醉金迷的笑声清晰入耳。
被波及的扁舟却再无安稳，在掀起的浪涛中晃晃悠悠地抵达了码头。
“走吧。”
国字脸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那艘龙船收回，攥着周丹彤的手臂，厉声警告道：“有点眼力见，要是想活命，接下来的路你给我规矩点！”
周丹彤满蘸恐惧的眼眸定格在男人脸上，缓缓点头。
“排好队，一个一个排好队，拿出凭证。”
数十米高的铁门敞开，犹如长龙的队伍陆续进入城内，两侧有数十名身穿黑色制服的鬼类维持治安，不远处还有一座高台。
上面有两名千年道行的妖怪坐镇，实力不容小觑。
这是非人类的乐园！
队伍很快排到了国字脸他们。
国字脸立即从背后的腰包里掏出一片木牍恭敬地递了过去，那名鬼类认真检查过后，却没立即放行，挑眼看着周丹彤，玩味道：“活人呀。”
“规矩，我懂。”
国字脸堆起笑容，悄悄拿了颗漆黑的珠子递到他手里。
“行，过去吧。”
鬼类满意地握紧拳头，挥了挥让国字脸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亦是如出一辙，不管魔神仔有没有带着亡魂，他都要默契地交上属于他的那一份。这也是为什么坐船前他如此不情愿的原因。
层层剥削下，本就寒酸的家底更是干瘪。
“兄弟姐妹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冰寒石来看一看。”
“典当，典当。”
“卖阴寿，卖阴寿！”
水泥铺砌的街道，与外面的城市没什么两样，各家店铺的员工拿着喇叭卖力地大喊，街上妖怪、鬼类层出不穷，活人的踪迹极为罕见。
国字脸抬头眺望城中央那尊千米高的玉像，英武贵气的面容，正是三淮水寨的主人，灵源公，称作【灵源神佑宏济王】亦无不可。
“魔神仔。”
国字脸环顾了下周遭，低声商量道：“你带这两个亡魂去城擂，我去把她卖了。”
“卖了？”
魔神仔眯了眯眼，“你不是说要将她献给灵源公吗？”
“……”
“你是蠢吗？”
国字脸恨铁不成钢道：“凭我们俩，蝼蚁！怎么能见灵源公亲面，当然是要交给那只臭蛤蟆，人家要是能吃到肉，我们至少能喝点肉汤。”
魔神仔先是看国字脸，而后又看了几眼周丹彤，张开血盆大口道：“行，我把这两个家伙卖了，再过去找你。”
“恩。”
国字脸微微点头，便攥着周丹彤的手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当中。
魔神仔回头打量那两名亡魂，走去相反的方向。
国字脸没有带着周丹彤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而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条深巷，越往里走，光线就变得愈发昏暗，远离了那片喧哗，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是犹如蛛网般交织的透明管道，一只濒死的水母偶尔会突然迸出微弱的光，短暂照亮下面的街巷，污水横流，充塞刺鼻的恶臭气味。
富贵；
贫穷；
一时间的对比极为鲜明。
周丹彤没想到三淮水寨内部还有这样的一面。国字脸很熟悉这里，带着她穿过小巷，在那些满怀恶意的目光尚未追上来前迅速甩掉，躲进了一个又窄又小的铁皮屋子。
“乖乖呆着！”
国字脸浮肿的鼻尖几乎顶在周丹彤额前，恶狠狠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