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探望一位朋友。”
“那请您先填写一下这份表格。”
从前台女护士手中接过身份登记表，陈默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填写这张表格了。
一百次？两百次？还是三百次？
不过看小护士眼中流露出的那种熟悉目光，以及不同于公式化微笑的真挚笑容，他应该是给对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才对。
快速填写完登记表，递还给小护士之后，陈默直接转身离开了医院前台。
注视着这道正朝住院部方向走去的黑衣背影，小护士打开电脑上的来访人员备录，看都没看那张身份登记表，直接就将他的身份信息敲了进去，而备录软件当中的同名索引功能自动显示出来，相同名称的档案已经有347份了。
一年多时间，347次探望，再加上这次就是第348次，几乎每天都会到医院来，再加上如此高大的身材，印象确实是相当深刻……
静谧的病房内，随着房门打开，淡黄色灯光自动亮起。
反手轻轻关上房门，陈默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间双人起居室大小的病房，停顿片刻后才走到病床前坐下。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从今往后数十年时间，重村悠那都将在这里度过……
不，除了奇迹之外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医院迁址。
少女曾经拥有过从这间病房当中走出去的机会，这个机会在昨晚前所未有的靠近了过来，近到已经被陈默牢牢抓在手心。
然后，他松开手，看着这个机会在自己手中缓缓消失。
“我很抱歉，悠那……”
静静凝视着少女沉睡般的脸庞，陈默深吸一口气，然后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他所成立的基金会，【FOR YOU】——YOU其实并不是“你”的意思，而是YU。
跨界来到刀剑神域这两年多时间，陈默自问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从道义上，他都对得起所有人，但他却唯独辜负了两个人。
一个是暗妖精的剑士少女绀野木绵季，对方的逝世虽然与他关系不大，但最难消受美人恩，面对少女那份甘愿奉献出自己一切的真挚情意，他却无法回报以同样真挚的恋情，只能以虚伪的谎言欺骗对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如同烟花般绚烂而短暂的绽放。
另一个就是此刻躺在病房当中的重村悠那了。
闭上眼睛的黑暗当中，陈默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多以前，在SAO第四十七层的野外，【回忆之丘】上，名为尤娜的少女脸上露出猫咪般神秘兮兮的笑容，白皙肌肤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茶色发丝随着春风吹拂而轻柔飘荡……
For you，既是为了【绝剑】优纪，也是为了重村悠那。
陈默一向都是不信命的，他只相信自己手里的枪，手里的剑，但现在他却甘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有【命运】的，所以他才会成立公益基金。
若是好人真的有好报的话，那就请降下一个奇迹吧！
他现在，也只能奢求奇迹了。
枪与剑都是致人于死地的凶器，而第二阶段的心意之光依然还是太弱，他努力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一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什么都没办法挽救。
要是这双手的力量再强一点的话……
在病床前静坐片刻后，陈默起身离开了病房。
住院部寂静无人的走廊当中，他拨通了赛德诺的电话。
“喂，队长……我要接战场任务。”
第九十三章 恶鬼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浓重的硝烟与夜色混杂，营造出令人几乎无法喘息的深沉黑暗，由破旧土瓦房构成的小镇当中，八台十二管重型高射机枪不断发出低沉而狂野的刺耳咆哮，随着机炮轰鸣，明黄色璀璨弹道如同细线般向夜空中蔓延，彼此交织成一张弹幕大网，分割开夜幕下凝而不散的黑暗。
这里是阿富汗战场，一处反政府恐怖组织的秘密据点。
小镇上方3000米高处，一架装配有空对地导弹与电子设备瘫痪武器的武装直升飞机正悬停着，深黑色涂装的机身侧面，左边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银白雄鹰，右边则是三层红黄黑的圆环彼此相扣，最中间写着CDI三个字母的图案。
“先生，目的地已经到达，对方有反隐形雷达，我们不能再下降了。”
“那就停在这里吧。”
背靠在直升机出口边上，陈默动作有条不紊的检查着自己身上携带的装备，黑色紧身背心虽然没有口袋，但却从肩上延伸出了两条武装带，出任务之前，芙萝娅帮他在里面放置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说看起来虽然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但爆炸威力却足以掀翻一整层居民楼的第九代磁感手雷，又比如说细如牛毛的远程针刺追踪器，诸如此类……
下半身宽松的多功能作战裤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套环，其中插满了各种型号各种口径的枪械，从微型手枪到大口径霰弹枪，现代化战场上出场频率较高的武器，全都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他腰侧还挂着一柄淡青色的单手直剑，哪怕把身上所有琳琅满目的装备全都加起来，都抵不过这把剑带给他的安全感。
“先生，到时间了。”
“知道了。”
听到驾驶座上传来提醒的声音，陈默淡淡的应了一声，同时手指轻微下压，把最后一颗子弹按进弹匣，然后将弹匣拍回手枪内，咔啦一声拉开保险，保持着随时都能拔枪进行射击的状态，插回了枪套当中。
当陈默伸手从机舱门口取下降落伞包时，驾驶员有些犹豫的声音再度传来：“虽然先生您的战场任务完成率一直都是百分百，但……无论如何，一个人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吧……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空中帮您压制一下地面的火力……”
“不需要。”
对于驾驶员的好意，陈默直接语气冰冷的拒绝了，他一边背上降落伞包，目光投向机舱外深沉夜幕下的荒芜小镇，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整个小镇都仿佛变成了一颗青涩的苹果，而这颗苹果，只能由他来独自摘下。
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冷笑，陈默接着道：“……他们，都是我的。”
下一刻，短促的脚步声在机舱内响起，随着最后一道犹如重锤打铁般沉重的“哐”的一声，整架直升飞机肉眼可见的下沉了十几厘米，与此同时，他纵身跃出了机舱！
“呼呼呼呼——”
数千米高空的狂乱气流瞬间占据全部听觉，陈默并拢双手，身体笔直向下方的小镇坠落下去。
几秒后，一道流光从他身侧咻然滑过。
高度1900米，此刻已是处在重型高射机枪的射程边缘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起初只是间或着一两道弹流，眨眼间就已经变成了数十道同时飞来的弹幕大网，密密麻麻的弹流声如同蜂鸣般在耳畔响起，陈默忽然大张开手臂，强劲的对流空气立即将他横向推了出去，通过调整身体与地面的垂直角度，他不断控制着横移的方向，整个人如同在暴雨中翱翔的一只雨燕般，以毫厘之差躲避开极速的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