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愉悦征途 作者:空痕鬼彻 内容简介 死而复生的穿越者,变成了梦想成为骑士的小侍从,在阴谋和荣耀的道路上挥剑前行。 古老而传奇的王国,被人遗忘的魔法,死灰复燃的恶灵,潜藏在鲜血和黄金中的权力争夺,在波澜壮阔的画卷上,踏着累累尸骸,登上属于自己的王座! 总之是一个无法体会到愉悦的男人,努力找到人生目标的故事…… 第一卷 让我们拔剑起舞吧! “在那一天,一个本应该死去的灵魂复活了,而我是他的见证者”——韦伯·亚历山大 第一章 死而复生之人 蒙蒙的小雨刚刚停歇,天空中的太阳是那样的干净,整片天空都好像是刚刚擦干净的陶瓷,醉人的蓝色中泛着飘渺不定的白云。空气中也弥漫着蒸腾的水汽,没有尘土也没有烦人的苍蝇,如果地上没有那么多水坑的话,倒是一场令人心情愉悦的旅行。 但是韦伯可没有这样享受的心情——疲惫的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所及的是自己到处都是粪便、淤泥和水坑的栅栏,空气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双手被麻绳捆在了一起,脚上还有一条锁链被系在栅栏上,包裹在一件湿透了的黑色长袍里面的瘦弱身体,就这么斜靠在栅栏边上。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湿漉漉的长袍让韦伯浑身冷噤,忍不住蜷缩着,同时努力的挣扎着让这虚弱的身体不至于昏睡过去,瑟瑟发抖的目光不停的瞥向栅栏外面正在巡逻的士兵们,不停的祈祷着对方不要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两天前,或者是三天前?被饥饿和铁链折磨疯了的韦伯已经快记不清了,自己按照主教的吩咐,作为随军的教士跟着一起去剿灭一伙异教徒,这是相当崇高的任务,当然自己也没得选。 开始的时候似乎相当顺利,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或者说可怕的罪行——被烈火焚烧的村庄,惨死的村民,恐怖而又诡异的献祭仪式,那一个个动作狰狞,表情扭曲的死状,令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发现了目标。 而在之后不久,又有一位骑士带着侍从加入了他们,一位沉默寡言的骑士,甚至就连他的侍从也不和任何人交谈,只有在每天出发的时候,会询问一次路程。但能够有一位骑士愿意加入,确实令所有人都增加了不少信心。 但是在终于找到了敌人的位置,信心满满的在这个村子的过夜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究竟有多少韦伯已经记不清了,作为一个常年待在修道院里面的修士,他只感觉好像有数不清的敌人朝自己冲过来,穿着铠甲的,拿着十字弓的,甚至还有那些邪恶的怪物! 惨叫声,杀戮声,漆黑的夜里面只能看到摇晃的烈焰,还有晃动的影子,自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击昏了过去,栽到地上双眼彻底坠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勇敢的士兵们凄惨的屠杀中逃命的场景。 至于那位沉默寡言的骑士,则被无数支箭射穿了胸膛,表情惊愕的倒在了血泊中,他的剑也掉落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们,似乎没有留俘虏的打算。”一个十分的微弱的声音在韦伯的耳边响起,但是却让他吓得不轻,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瞪得浑圆的棕色眼睛连动都不敢动。 这是一个年轻人,似乎比自己大几岁,散乱的黑发快遮住了小半张脸,身上穿着的镶钉皮甲还有罩衣破损的都不成样子,甚至还有不少血渍。他就这么倚靠着栅栏半躺在泥坑里面,身上甚至没有任何绳子或者铁链之类,可以束缚他的东西。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昨天晚上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我亲眼看到的!韦伯在心里大喊着,嘴上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身微颤着看着这家伙,记得没错的话他就是那位已经战死的骑士的侍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韦伯记得很清楚,这个侍从在那场伏击的第二天就生了热病,连保持清醒都办不到了,如果不是自己拼了命要求,他早就和那些被抹了脖子的士兵们一起活埋起来了——作为一个还不太合格的教士,韦伯依然不愿意看到任何人这么痛苦的死去,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给那些所有被杀害的士兵们祈祷。 光辉十字保佑,那些可怕的恶魔们竟然真的同意了,并且把自己和他一起关在了这样偏僻的栅栏里面——显然他们也害怕瘟疫传染。韦伯跪在他的身前,没日没夜的为他向光辉十字祈祷,希望能够拯救这个自己仅能拯救的生命,倒不如说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到那么多生命死在眼前而赎罪,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就在昨天晚上,韦伯抓着他的手无比清晰的感觉到那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一点一点变冷,但是现在……“你……你复活了?啊……光辉十字在上,这可是神迹,神迹啊!” 想到自己亲眼见证了一个神迹的韦伯激动的爬起来,也不顾身前的水坑跪了下去,被困住的双手不停的在身前画着十字,嘴唇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是神迹,神迹!光辉十字回应了我的祈祷,我的祈祷应验了,应验了……” “虽然不打算扰了你的兴致,但是……这样下去会把那些士兵们引来的。”侍从微笑着小声提醒道,有点无奈的歪了歪头:“你打算让我再死一次吗?” 这话就好像一把钳子卡住了韦伯的喉咙,他立刻就不说话了。但是依然是无法按耐住的激动,努力挣扎着爬过来。侍从甚至还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脚踝上还有一根锁链,这家伙会直接把自己按在身下。 “但是……这可是神迹啊,你被复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韦伯用一种充满了吊人胃口的语气描述着:“这证明你还有没完成的使命,光辉十字予以你的,一个伟大的使命没有完成,所以你复活了!” 伟大的使命……侍从的表情瞬间有些错愕,紧接着若有所思的沉默了数秒钟。却又皱了皱眉头,像是要把这些烦人的问题全都从脑海里面扔出去:“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吧,否则我们还是死定了。” “好……好的!”韦伯连着点了点头,看着侍从的目光要多兴奋有多兴奋,甚至是……有些许狂热——对一个刚刚从修道院出来的少年来说,还有比看到神迹更能令他兴奋的吗,或许只有看到神亲自降临了吧? “他们没有抓俘虏的打算,所以如果我们打算逃跑的话,必须尽快才可以。”轻轻喘着气,侍从看起来相当的虚弱,声音细弱的好像漂浮着,却坚定的煞有其事。 “为什么?” “因为要抓俘虏的话无非几个原因——补充伤兵或者卖了换钱,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我们还猜不到。首先这是一群异教徒,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所以不敢带太多俘虏;其次他们人数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否则不会这么难被找到;所以我猜他们本来是不打算留俘虏的,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他们暂时无法离开了。” “没错,他们每天都在杀人。”侍从的话让韦伯不得不相信:“每天都有几个人被提到某个地方,然后就被吊死了——这些天都会有一个家伙过来问我你死了没有,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们这在找人,但是又担心被那个人发现了,首领是一个相当小心的家伙,不过我想他可能用不了太久就没耐心了,尤其是在随时可能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我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那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还是会有人注意到不正常的,他们不敢再拖下去了。” “总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决定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计划?” “究竟是想办法逃命,还是说顺带着将所有被俘虏的家伙们全都救出来——完整的计划可以让我们不至于到时候再左盼右顾,那才是最致命的。”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他绝对是疯了!韦伯浑身猛的一颤,原本热切起来的血液似乎也稍微有点儿冷了——明明自己还生死未卜呢,却还在想着把所有人都救出来,这不是疯了究竟是什么?! 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又被另一个声音给盖住了——他可是复活了的,他身上有着光辉十字赠与的伟大使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疯子,或许……他真的可以办到? “当然,不管是哪一个我们都必须先离开这个地方,弄到一两把剑才可以。”说完,侍从似乎很疲倦的向后靠了靠,努力的活动着手脚,甚至还抬起头朝韦伯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韦伯、韦伯·亚历山大!”有些慌慌张张的回答着对方的问题,这时候韦伯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和一双漆黑的眼睛,眉宇之间谈不上秀气,反而倒是更显老成,如果不是没有胡子韦伯甚至怀疑对方比自己大十岁。 “那么我叫你韦伯可以吗?等一会儿你可以……” “不,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韦伯吞咽着口水,有点儿紧张但却十分的坚持:“光辉十字教导我们,‘在我告知名字的时候,获知你的名字便是我的权利。’——这句话在《光辉箴言》里面有记载,我记得很清楚。” 侍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不过依然向韦伯伸出了右手,温和的声音十分坚定:“爱德华·威特伍德,用你的话说就是——死而复生之人。” 第二章 光辉十字 没过多久,栅栏外的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本还在那里不停祈祷着,手足无措的韦伯紧张的赶紧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紧张的脸上连半点表情也无,瞪大了眼睛喉咙口还在不停的抽动着。 有些失笑的爱德华轻轻合上了眼睛,像原本那样躺在了泥坑里面一动不动,耳朵却贴在了栅栏上,听着对方那十分不规则的脚步声慢慢的接近着。 显然被关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孱弱的教士和快死的病痨鬼,还不值得认真起来,或者说这份工作对他而言也是相当的不情愿——不管是哪一个,对爱德华而言都是相当有利的情况。 不对,对方不止一个人——韦伯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换做是平时或许不太会当回事,但是当看到那个平时过来监视他的异教徒,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的时候,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 留着胡子穿着链甲的队长握着腰间的剑柄慢慢走过来,像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身后两个人则举着十字弓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同样很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树林,显然他们还兼具着巡逻的任务。 脚步声停在了距离栅栏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三十多岁队长模样的家伙走过来,很随意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右胳膊搭在栅栏上面,蓝色的眼珠打量着躺在那儿的爱德华:“他死了吗?” “没、没有,马卡斯大人。”韦伯还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那张泛黄而又留着胡渣的脸让他害怕的不知所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缩着脖子有些害怕的回答道:“事实上,刚刚他还醒了一会儿……就在刚才!” “你说什么?!”马卡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剑,诧异的看着躺在那儿的少年,原本还一声不吭的爱德华也十分配合的咳嗽了几声,仿佛垂死之人奄奄一息。 “哦天呐,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终于能和这个该死的乡下说再见了,这里的臭味儿简直和粪坑一样恶心,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该死的尸体和虫子!”队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笑容,随即打开了栅栏门走进去,朝身后的一个士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去把爱德华抓起来。 士兵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看的神色——显然他也清楚,这个侍从是因为得了热病才被关在这儿的,但是却敢怒不敢言,嘟囔着嘴低着头走了过去,把十字弓背在身后。马卡斯自己则走到韦伯的身旁,脸上带着几分善意的笑容看向依然十分害怕的韦伯。 “这潮湿又憋闷的破地方,弟兄们都没处发泄,只能想法子折磨那些倒霉蛋们,时间长了也挺无聊的。我们那位神经兮兮的艾登大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现在总算可以结束了——有了这个小子,我们终于能离开了。” “这么说,是你的祈祷起作用了?”马卡斯像是很随意的在问两句,神色却十分踌躇的看着韦伯:“你说,如果我信了你们的那个什么……光辉十字,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一样……能够幸运的活下来?” “我们管这个叫做皈依,马卡斯大人。”韦伯面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心里面却已经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不停的发颤:“是、是的,如果你愿意信奉光辉十字的话,星空神国中也会留有你的位置,哪怕你并不是都灵人,而是来自多米尼克王国。” “我不是都灵人,我还杀了不少都灵人,男人女人,孩子和上了岁数的,他们死的时候叫喊的声音,和多米尼克人没区别。”马卡斯脸上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凌厉的眸子狼一样盯着韦伯的表情:“告诉我——我杀了你那么多同胞,你那个叫光辉十字的神还会让我进他的,什么星空神国吗?” “放下手中的利刃,虔诚向我祈祷,为你的血亲、友人、敌人祈祷,便能得到我的荣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韦伯脸上的恐惧完全消失了,双手合十,虔诚的目光仿佛能融化一切:“《光辉箴言》是这样教导我的,所以可以,只要你愿意信奉。” “哦……真的?我在艾登大人那里还有点儿地位,说不定我能说服他不把你吊死在这儿,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家乡也有过你们都灵人来传教……” 马卡斯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韦伯的目光却已经透过他的肩膀看向了后面——那个士兵已经把爱德华扛了起来,面颊猛地一抽的韦伯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马卡斯:“大人,请问村子里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大概一百三十人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韦伯的问题立刻让他有了一丝警觉,但是已经晚了……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爱德华,左手悄悄的从士兵的腰上抽出了他的短刀,锋利的三棱锥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后颈里面,带着血浆贯穿了喉咙! 化作水雾状的鲜血喷涌而出,将他漆黑的头发前梢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铁钩似的左抓住刀柄,猛地向前一拔,吐着血沫的士兵绝望的按住不停冒着血的脖子,仰着向后倒了下去。 “什么?!”听到身后声音的马卡斯几乎是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但是等到他回头的瞬间,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士兵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躺倒在了水坑里面! 爱德华的右手顺势从他的背后取下十字弓,头慢慢转过去,滴着血水的发梢下面,一双黑眸已经盯上了站在外面的家伙,手里还有条不絮的给十字弓上弦。 迅猛,果断并且没有半点迟疑,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猎豹,站在外面已经快被吓傻了的士兵,手忙脚乱的举起手中的弩,一抹寒光此时却已经精准的命中了他的眉心! 射出弩箭之后,爱德华果断的把手中的十字弓扔向站在一旁的马卡斯,还未从刚刚的一幕中恢复出来的队长赶紧用剑挡开;利用这个空隙,黑发少年纵身一跳,从栅栏里面跃了出去,犹如猎鹰般扑向被射穿了眉心的士兵,借助从上向下的惯性一脚踏在了他的脸上,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又清晰,歪掉的脑袋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挂在脖子上。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这两个人连“救命”这句话都没能喊出来。 等到马卡斯回过头的时候,这里还站着的人只有他自己了。黑发少年右手反握着短刀,像是等待猎物的野兽似一动不动的站在栅栏外面,等着自己送上门。 “该死的都灵狗,你敢骗我?!”愤怒彻底控制了他的理智,狂吼的马卡斯一脚跺开了栅栏门,高举着手中的长剑——也许是愤怒,也许是羞辱,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艾登大人的命令”了,他只想立刻把这个该死的杂种砍成碎片! 锋利的钢剑在马卡斯的手中不停的挥舞着,在身前留下残像,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仿佛已经让他看到了黑发少年那血肉横飞的身影,但是结果却是一次接着一次的落空。黑发少年的身上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盾牌,每一次剑锋滑过的阴影都只能从他的身侧移过去,根本碰不到分毫。 刹那间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了马卡斯的头顶——尤其当那个攥着短刀的幽灵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时候,手中的长剑挥舞的更用力了。等到下一刻的时候,轻巧的短刀仿佛变戏法般的刺进了他的嘴里面,爱德华整个人都贴到了马卡斯的身前,松开了刀柄,双手按住他的头部两侧,冰冷的黑眸对视着那双已经绝望的眼睛。 “不、不、不求求您放过……” “现在,只剩下一百二十七人了,皈依者……” 手掌猛一用力,脆弱的脖子扭到了背后,看起来相当有力的身体好像被抽干了似的,利剑从手中滑落,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缩在角落里的韦伯整个人都快看呆了——刚刚发生的,好像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三个人就全部被悄无声息的屠杀殆尽,根本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他不是疯了,说不定真的可以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但是…… 他真的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侍从吗?还是说……就在韦伯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爱德华手脚麻利的将对方的钢剑背在了身后,顺便从尸体上翻出来了一把钥匙,随手扔到了韦伯的脚前。 “把你的镣铐打开,然后赶紧过来帮忙,看看这些家伙身上还有些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武器、食物、或者是别的,快点!” “哦……好的、好的!”胆小的少年教士慌慌张张的接过钥匙,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天,他的身体也有些僵硬了,虚弱的甚至要扶着栅栏才能爬起来。 “现在我们需要做一个决定,教士。”把短刀别在腰上,爱德华微笑着走过来,活动着脖子:“如果我们现在就逃跑的话,等到天黑他们就会明白过来,村子里的那群人绝对活不成了,但是可以为我们争取不少时间;但是如果……” “不要说了,我选第二个!”颤颤巍巍的韦伯扶着栅栏,毫不退缩的看着爱德华的眼睛:“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回答正确,教士。”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现在我们可以想一个完美的计划了!” 第三章 开场(上) 炽热的骄阳逐渐西沉,收敛了那不可一世的光芒。破败的村子似乎也不再传出惨叫声和哀鸣声,变得安宁了许多。巡逻的士兵们似乎也已经开始放松了警惕,回到了村庄里面而不是在周围的树林中闲逛——如果不是村子中央的瞭望塔上挂着的几具死尸,看起来就和普普通通的荒野乡村没什么区别。 几名举着火把的巡逻士兵从树林中穿过,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似乎潜伏着什么敌人的幽暗丛林中观望着,甚至有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十字弓,而且全部都已经上了弦。 突然,身后的树丛好像动了一下,跟在最后面的士兵像是被吓坏了似的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树丛,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弓:“什么人?!” 巡逻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张望过去,但是没有回答。没过一会儿,两只老鼠从树丛里窜了出来,“吱吱吱”的叫着从士兵的脚底下窜了过去,那声音听着就像是在嘲讽。 “见鬼的,我恨耗子!”涨红了脸的士兵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强忍着周围的混蛋们毫不掩饰的嘲笑声,站在最前面像是个长官的家伙对着他的屁股猛踹了一脚:“都给我闭嘴,继续前进!” 嘲笑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好一会儿那原本空荡荡的树丛里,才钻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瘦小身影,小心的拨开周围的树枝,冷汗津津的张望已经走远了的巡逻兵们,忐忑不安的吞咽着口水。 “真的是……好险哪。”依然有些后怕的韦伯缩了缩脖子,刚才要不是有爱德华趁机抓的两只老鼠,他们可就被发现了。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把目光瞥向身后,那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家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害怕,正坐在那儿思考着什么。 或许就算被发现了,这家伙也能一个人把他们全都解决了吧?韦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半天前那无比血腥的一幕依然还映在他的脑海里,让韦伯有种……或许他真的无所不能的错觉。 没错,他是被光辉十字所选中,并且复活了的人,即便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是应该的,韦伯这样在心里默念着,年轻的教士似乎都快真的相信这些了。 此时的爱德华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叫韦伯,自称是光辉十字教士的家伙在想些什么,黑发少年闭目沉思着,轻轻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旺盛的生命力,血液在动脉和静脉中不停的流动着,稳定而又坚实的心跳,绵长的呼吸。 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比曾经的自己强太多了,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却明显是受过长期的,极为严苛的训练。即便现在身上穿了一身皮甲,别着短刀,背着钢剑和十字弓,依然轻松的好像是只穿了一件衬衫。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意外之喜——穿越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够选的,不过前一世的爱德华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擅长接受现实的人,尤其在得知自己重病命不久矣之后,能够有机会重新站起来,并且拥有比过去更加健康强壮的身体,显然很有诱惑力。 哪怕,代价是和过去的一切关系,环境,甚至是世界告别,自己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以一个叫做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年轻侍从的身份。 在融合了他的记忆之后,如今的爱德华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同,其实和前一世的中世纪略有些相似的世界——这里是鲜血绝壁以西,世界海最东边古老的都灵王国。而他自己的身份,则是一个被称作“圣树骑士团”中一名骑士的侍从,在爱德华的记忆里面,这是一个相当荣耀的身份。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是依然有不少未知的地方——两个灵魂的碰撞似乎造成了不少记忆的损失,比如爱德华现在就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前一世的很多事情了,而有关于这具身体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不会改变的,就是爱德华的内心。 当然,在灵魂融合之后,他的感知似乎比原本强大了不少,仿佛可以预判到别人的动作,甚至就连身体的反应程度,犹如子弹时间般超乎想象——如果不是这种能力,一开始的那场战斗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这也是爱德华没有在逃跑之后立刻离开这里的原因,记忆告诉他,曾经的自己所侍奉的那位骑士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那位被称作“艾登大人”的多米尼克巫师,显然这位骑士得到了某个人的命令,要砍下他的脑袋。 如果自己现在就逃跑了的话,不仅仅是侍从的十分会丢掉,一旦被人发现自己没死,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按上叛国的罪名!不过反过来说,如果自己可以完成那位骑士没能完成的任务,并且回去的话,甚至有机会以侍从的身份,继承那位骑士的头衔! 当然,前提是自己还活着。想到这里,爱德华的眸子十分玩味的打量了一眼趴在草丛里,战战兢兢朝外面偷瞥的韦伯——对于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想要完全信任是很困难的,但是至少可以从他的举止和想法来判断,是否有合作的机会。 关于逃跑还是救人的问题,其实是他的一个试探,如果韦伯当时选择逃跑的话,爱德华会毫不犹豫的扭断这家伙的脖子,然后自己迅速离开——独自逃跑自然目标更小,更难被抓住,当然这也仅仅是选择之一。 相当懦弱,但是却又很勇敢,并在某些地方很固执——这就是爱德华对韦伯的初步印象,虽然不能战斗,但却是一个值得相信的家伙,这样的老好人不会突然背叛你,至少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下。 天色渐晚,爱德华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亮起火光的村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从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上,基本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全貌——这不是城堡,敌人想要找个地方关押俘虏其实选择相当有限,更不用说他们每天还要从里面抓几个人出来审问,然后一个一个吊死,所以一定不可能是太过偏僻的位置。 所以牢房的位置一定是仓库,或者村子里面的牲口棚。至于那个叫艾登的巫师在哪里就不太好判断了,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很可能会挑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房间,想要抓到他难度相当大,只好想办法在进入村子里面之后,想办法抓个人问问了。 按照韦伯的描述,这个多米尼克的巫师甚至还养了一群“食尸鬼”——食腐性生物,除了长相酷似人类之外习性更接近鬣狗——嗜血,野性,缺乏理智,但是速度很快而且有着獠牙和爪子,那位已经死去的骑士大人,就是被一群食尸鬼活活咬死的。 但是终究只是一群没有理智的野兽而已——会流血,会死亡,并且惧怕疼痛和火焰,只要把它们当成是一群长得像人类的鬣狗,就不值得去害怕了。相较之下爱德华倒是更在意那个巫师,这个和前一世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或许对方真的有可能掌握着什么可怕的魔法之类的。 “我只希望那位巫师大人不会搓火球就行。”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小声嘟囔了一句,爱德华拍了拍面前蹲在那的韦伯肩膀:“时间差不多了。” “要、要出发了吗……”面色灰暗的韦伯牙关打颤的开口问道,双手抱紧了怀中的十字弓,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需要、要我做什么?” “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我才能告诉你。”也许真的是一丝怜悯,爱德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或者在这儿待着,等到我回来。” 说完,爱德华就站在那儿等待着……果然,穿着黑色长袍的瘦小身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猛地转过头,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害怕死亡,害怕伤痛,才能找回勇气——出、出自《光辉箴言》第七卷第二章!” 宗教的狂热……爱德华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为了完成誓言而赤裸着身体体验鞭刑的狂信徒。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教士真的相信那本书上写的东西,并且全心全意的去身体力行着那些话。 他很清楚自己带上他的目的——诱饵和必要时刻的挡箭牌,随时会被像用完的抹布仍在一边,但是依然为了完成所谓“光辉十字教义传播者的义务”而接受这个结果,毫无怨言。 能有这样一个盟友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既然你准备好了,那还等什么?亚历山大教士哦不……”爱德华突然改口,伸手扶住了少年教士的面颊,双目对视:“我亲爱的韦伯,除非到了必要时刻,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你,这是我的承诺。” 话语落下,少年教士的脸上露出了令他满意的,朋友般喜悦的笑容。 第四章 开场(下) 光线昏暗的狭小房间,诡异的恶臭味和血腥味简直能够让人窒息。不停晃动的灯火在墙壁上留下长长的,不停晃动着的影子,仿佛是魔鬼在舞蹈。 恍惚的灯火前是一张阴鸷的面孔——双眼略有些泛红的中年人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身前,笑容无比的慈祥。但是这样的表情却被嘴角露出的寒光完全扭曲了,穿着贴身长袍的瘦削男人,更像是盘踞在椅子上的毒蛇,在那里吐着信子。 两个面无表情的多米尼克士兵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背着手低着头,随时等待着他下达命令,那卑微的姿态仿佛是在侍奉一位国王。而这位“国王”正对面的十字架上面,正绑着一个已经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年轻人。 “我想不用再多做自我介绍了吧?艾登·荷南,多米尼克王国九环议会的……算了,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俘虏就可以了,剩下的都是废话。”巫师的眼睛像是在看待猎物一样从年轻人的身上扫过去:“我想知道的事情也很简单——除了那个已经死了的蠢货,你们这群人里面还有没有圣树骑士团的人?” “求求您,大人我就是个小卒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 “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巫师的脸上依然笑容不减,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兴奋:“那位大人是不是告诉你,只要坚持不说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亦或者可以升入星空神国之类的蠢话?” “我不知道,就是接到了命令,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求求您不要……” “你看看,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然后我给你个痛快的——等价代换,无比的公正。”巫师瞪大了眼睛,十分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有任何价值,那我就只能用别的方式弥补我的损失了。” “比如说,让我的小可爱填饱肚子。”随着巫师手指的方向,十字架上的年轻人惊恐的一点一点扭过头,战栗的目光哆哆嗦嗦的看着墙角,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食尸鬼。 诡异扭曲的怪物同样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兴奋的看向他,那血红凹凸不平的身体就像是被剥了皮,分叉的舌头从满是獠牙的嘴里面伸出来,急速的喘着气。面无表情的多米尼克士兵走到笼子旁边,略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拿出了钥匙。 矮小嗜血的怪物乖巧的像是哈巴狗似的爬到巫师的脚前,慈祥的艾登大人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脑袋,玩味的将目光投向已经吓得浑身冷汗直冒的年轻人,轻轻拍了拍“小可爱的”脑袋。 “呃啊啊啊啊——!!!!”利爪剖开了年轻人的腹部,破碎的脂肪和内脏被食尸鬼粗暴的和大肠一起拖出来,喷出来的鲜血和碎肉溅的到处都是。大声惨叫着的年轻人眼睁睁的看着,满口鲜血的咀嚼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疼痛。 “求求您、求求您快让它停下来,我要死了,要死啦呃啊啊啊……” “可我就是要你死,不然你还有什么用?”巫师艾登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遗憾,狂笑着,腔调越来越神经兮兮:“说实在的,你们这群人能够给我带来的快乐,也就仅此而已了——真的,年轻人。看到你痛苦惨叫,一点儿一点儿死的时候,我真是感到无比的愉悦!” “想想看,你在死去的时候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不觉得自己整个生命都升华了吗?”无法停止笑意的巫师,笑容越来越扭曲,惊奇和喜悦的目光欣赏着食尸鬼张开獠牙,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激动不已的甚至鼓起了掌。 “啪啪啪……”艾登意犹未尽的拍着手,目光扫向身后的士兵:“逃跑的叫爱德华的侍从抓到了吗,还有那个光辉十字教士。” “没有发现他们。”士兵赶紧把头低下去,甚至都不敢看那双“慈祥”的眼睛:“但是请您尽管放心,我们的人一定可以尽快……” “用不着,他自己会送上门来的。”艾登语气肯定的打断了士兵的话,十分舒畅的深呼吸,将那满是血腥味的空气灌进身体,无比的放松:“他想要我的脑袋,还想当个英雄——爬虫似的小子,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出身伟大的荷南家族,并且作为九环议会的一名巫师,如果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都灵王国的土地上,和某个人的计划牵扯在一起,他有着原本无比光明的前程。 但是那样的前程,不可能给他研究这些被禁止了的,鲜血和死亡魔法的研究的机会——在多米尼克的土地上,艾登永远没机会这么光明正大的享受折磨肉体,倾听惨叫的机会,更不用说饲养一群只属于自己的食尸鬼了。 阴谋、诡计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自己享受这种无与伦比的愉悦,艾登并不介意被他们利用一两次,享受这个美好的世界带给自己的所有快乐。 “去让所有人都准备好,那个小子今天晚上一定会来的,我们可得拿出最棒的欢迎仪式来,让他当英雄当个够!”艾登巫师朝士兵挥了挥手,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就像是中场等候的观众,在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一样。 他能够想象出一千种那个可怜的小侍从会跑回来的原因——为自己侍奉的骑士报仇;不忍心看到那些俘虏们被吊死;无法按捺的正义感……无论是哪一个,结局应该都是一样的:绝望的惨叫,被像臭虫似的碾死!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呼喊声,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絮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叫喊声和下达命令的呼喝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几个举着火把的多米尼克士兵前推后挤的从外面闯了进来。 “嗯,我猜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对吧?”巫师血红的眼珠缓缓向门的方向转动,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令人毛骨悚然。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表情惊恐的在身后所有人推推搡搡下,颤巍巍的跪在巫师脚前:“外、外面有人混进来了,艾登大人。似乎打算截牢,把那些俘虏们救出去。” 短暂的诧异,巫师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来,在场的所有士兵们吓得赶紧全部都跪在了地上——谁知道这位巫师大人会不会一高兴,把那些该死的食尸鬼全都放出来把自己咬成碎片? 他们都是战士——刀口舔血的买卖人。但并不等于不会害怕,也会怕死,更不用说变成怪物的美餐!在跟着艾登大人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充分见识到了这位巫师有多恐怖,神经质般的暴虐。 他们也会为了一时冲动,为了钱和女人去杀戮;但是像这位大人这样以残虐和屠戮为乐,研究男人和女人的血液,脑浆,骨髓有什么不同的,这根本就是魔鬼才干得出来! “怎么样,我就说他肯定会回来的!”洋洋得意的腔调,冷漠的目光横扫着所有战战兢兢的多米尼克士兵们:“还不快去欢迎我们的客人?!” ……混进村庄的过程比爱德华想象的还要顺利,两个人飞快的在阴沟和草丛中快速穿行,甚至没有遇到什么阻挡或者是必须要干掉的敌人,毕竟尸体无论如何都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增加自己被发现的可能,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自然因为这座村子只不过是一个偏僻的乡下而已,既不是什么要塞城堡,也非某位领主的庄园,死角和可供躲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同时灵魂融合带来的强大直感也让爱德华能够轻易的发现某些挡在自己前面的哨兵,并且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避开。 两个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般混进了村子里面,蹲在一堵土墙后面的爱德华侧着身子看向不远处被锁起来的仓库——毫无疑问,基本上还没被吊死的,都已经被关在里面了,这倒是简单了很多。 “那个就是我们的目标——显然那群多米尼克人也不都是傻子,仓库周围至少有七个人,还不算瞭望塔上面那个,想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把他们救出来太困难了。但是如果能有什么东西暂时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爱德华看着面前抱着十字弓,都快抖成筛子的韦伯:“或许可以争取到不少机会。” “我明白。”尽管抖得都不行了,韦伯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说完,少年教士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爱德华一把抓住了肩膀。 “开个玩笑而已,我还没失败到需要别人给我当替死鬼的水平。”右手用力揉了揉韦伯的脑袋,爱德华把手指向了瞭望塔:“爬上去,把塔上的那个那个家伙宰了,然后随时注意村子里面的动静,我可以相信你吗?” “赌上性命,交给我了!”紧紧地抿着嘴,韦伯转身低着身子小跑了出去。黑发少年的目光仅仅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便转了回来,轻轻舔舐着干裂的嘴唇,拔出了背后的钢剑。 “那么表演开始,诸位准备好了吗?” 第五章 跳舞(上) 两柄钢剑撞击在了一起,飞溅的火花在黑夜的衬托下像是机灵的萤火虫,忽闪忽现,但是每一次都会伴随着沙哑的惨叫声。 爱德华觉得自己似乎都快被这种感觉迷住了,前一世的自己根本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握着货真价实的利剑和另一个人厮杀。那种浑身血液都开始慢慢加热,每一条神经,每一部分的肌肉都在唱歌的快感,让灵魂深处某个东西觉醒了。 不仅仅没有因为第一次杀人,看到鲜血喷洒在身上感到反感或者呕吐,反而内心相当的平静,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就像前一世十分淡然的接受了自己癌症晚期一样,轻松而又愉悦的将身前被开了膛的多米尼克士兵一脚踹开,继续挥舞着被血染红的钢剑寻找下一个猎物。 自己要救下被抓住的俘虏,就必须最快速度把周围的守卫全部都杀光,避免有人逃回去报告——这就是爱德华现在唯一的想法,如果说性格比较孤僻的他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十分容易接受现实,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且尽力做到完美。 这是一个酷似黑暗中世纪的世界,一个注定了充满了野蛮和杀戮的世界——这些多米尼克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人取乐,用各种方式破坏俘虏的身体,用最残暴的方式折磨敌人……就连那个有点儿固执的小教士韦伯,也没有因为自己杀人而指责什么。 想要活下去,并且很好的活下去,自己就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且完全融入到里面,而不是坚守着某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光。 但是到了那些多米尼克士兵们的眼中,这个其貌不扬的黑发少年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幽灵——等到他们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神来的时候,牢房附近的三个弩手全部都被他一声不吭的杀光了! 在爱德华眼中这些拿着十字弓的仆从兵,对自己的威胁远远超过了穿着铠甲拿着钢剑的家伙,就算对自己的直感如何自信,尽可能减少不可预知的纰漏也是必须的——万一自己被射中了怎么办? 侧身躲过挥来的利剑,黑发少年俯下身子,左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利剑对准了他的嘴巴。惊慌不已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挣脱,脚下一滑向前扑倒,一片死灰的目光看着那剑尖刺进了口中,裹着脑浆的血水像是间歇泉似的喷涌而出。 “第六个。” 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的队长张着嘴,目光呆滞的看着爱德华有些吃力的将手中的剑从尸体的嘴里面拔出来,手脚冰凉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浑身无力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但是爱德华却仅仅是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瞭望塔。 自己都快把牢卒子杀光了,那上面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也就是说韦伯得手了吧?爱德华其实并不太在意那个少年教士究竟有没有活下来,只要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就好。 自己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了,运气好的话瞭望塔上应该只有一个警卫。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嗯,就看他的光辉十字是不是保佑他吧! “啊啊啊啊啊——!!!!!”一直一动不动的队长突然惊恐万状的大喊了起来,那凄厉的叫喊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只可惜附近空旷一片,根本没有人能听到他在喊些什么——至少是暂时的。陷入到无比恐惧中的他慌里慌张拿起盾牌,本能的顶在身前朝爱德华冲了过去。 黑发少年的脸上有些错愕,但是身体却没有因此而停滞,长剑背在身后,右手撑住迎面冲过来的盾牌,一个侧滚翻从已经快疯掉的队长身上翻到了他身后,随即转身狠狠踹在了他的后背上! “威廉军士长,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狭窄又无比拥挤的牢房里面,一个被捆在木柱边的都灵士兵紧张兮兮的拍了拍身旁一个满嘴胡须的中年人,指了指门上的铁栅栏,眼神看起来很惊恐:“是、是不是他们又来……”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俘虏们纷纷面露惧色——这群多米尼克人有多残忍他们都是见过的,甚至有不少人已经被吓得浑身发颤,瘫软在地上。 “不对,这个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打斗。”威廉军士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几乎立刻就听出来那动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忍不住猜测似的小声嘟囔着:“说不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整个村子里面有一百多个多米尼克士兵呢,要是真的有人打进来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可外面的声响却是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最多就是一两个人——威廉忍不住舔了舔自己满是胡渣的上嘴唇,慢慢走到牢房门口,侧着身子透过那铁栅栏偷瞥出去。 “砰——!”一个身影突然从外面重重的砸在了房门上,周围的俘虏们几乎全都吓得后退几步,只有威廉军士长依然强按着猛跳一下的心脏,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门外面的那个身影好像就是那群多米尼克士兵的小头目。 一个更熟悉,却又更令他错愕的身影走了过来,浑身是血还提着一柄长剑。威廉军士长隐约记得,这个小子好像是那位骑士大人的侍从,他不是都快病死了吗? 爱德华可不管那个躲在铁窗后面,蓬头垢面的中年人在想些什么。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用不了多久那些村子里面的人就会发现这边情况不太对劲。 利剑穿心,黑发少年随手把断了气的家伙拖到一旁,从他的身上翻出了钥匙,站起来在那位依然躲在牢房门后面的威廉军士长面前晃了晃,对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 ……劫后余生的都灵士兵们相拥而泣,虽然仅仅是两天,但是在他们眼中似乎已经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不停的看着有人被抓住吊死,斩首甚至是被怪物生撕活剥,这群人的几乎都快疯了。 甚至还有好几个突然痛哭流涕起来,不知道是为自己能够这么幸运的活下来而高兴,还是在为死去的弟兄们而伤感,却也有不少人一起跟着留下了眼泪。 军士长威廉同样十分高兴的拍了拍身旁弟兄们的肩膀,老兵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回首张望的时候却注意到那个黑发少年,正谨慎的站在门边向外张望,有些歉意的威廉赶紧拽过少年肩膀,朝那边还在又哭又笑的都灵士兵们呼喝了几声。 “都在那儿干什么呢?快来见见我们的救命恩人!”老兵十分热枕的招呼着身后的弟兄们,感激的看向爱德华:“我记得你就是那个骑士的侍从吧,感谢伟大的光辉十字,多亏你还能想起我们这群可怜虫们!”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爱德华笑的十分真诚,和老兵用力的握了握手,对方手十分厚实而且满是老茧,这让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家伙:“这么说,您现在是我们所有人里面身份最高的了?” “叫我老威廉吧,领军的赛拉爵士第一天就被吊死了,至于您所侍奉的那位骑士大人……哦,诚挚哀悼,那天夜里就没能活下来。”老兵明显是误会了爱德华的意思,压低了嗓子悄声说道:“放心吧,老威廉是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等到我们回去之后一定替你……” “不不不,我不是想说这个……”爱德华有点儿错愕的摆了摆手:“您现在该不会就计划着逃跑了吧?” “当然,为什么不?”威廉军士长笑的理所当然,歪着脑袋看向身后的士兵们:“你们还有谁打算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的?放心我绝对不拦着他!” 回答他的是一阵哄笑,显然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当真。爱德华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但是目光却依然真诚的看着老兵。 “你救了我们的命,光辉十字作证,我们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的,无论你让我们做什么。”威廉军士长语气肯定的喊了一嗓子:“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敢背叛你!” “那样的话最好,我的请求很简单。”爱德华张开双臂,笑容温和的朝着所有人说道:“我需要大家完成我们这次来的使命,仅此而已。” 所有人的笑容都呆滞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侍从,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威廉军士长嘴角抽搐,试探似的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说……” “杀光着群该死的多米尼克人,杀光他们,然后把把那个邪恶巫师的脑袋砍下来,然后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这不就是我们来的原因吗?!” 爱德华边说还愈加兴奋了起来,但是目光所见的都灵士兵们,全部都沉默不语,只是在那里看着他,黑发少年轻笑一声: “你们……似乎不太同意?” 第六章 跳舞(下) 威廉军士长都快惊呆了——这个命大活下来,并且救了所有人的小侍从,竟然现在还想着完成他那个所谓的任务呐,他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所有的都灵士兵们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这个年纪轻轻的黑发少年,好不容易能逃跑了,谁还想要再留在这个魔窟里面?光辉十字在上,他根本就是…… 爱德华的心里愈发不屑起来,这群人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子,被关了太久了,内心的恐惧甚至剥夺了思考能力,一看到机会就想要慌不择路的逃跑,看看那一张张鼹鼠似的胆小面孔,恶心的味道充斥在他的胸口。 换做其它任何情况下,爱德华都不会阻止这群人去送死,但是现在还不行——至少必须完成自己的目标,否则自己做的一切都会变成无用功,他无比讨厌这个。 “告诉我老威廉,战场上什么人死得最快?”看着老兵同样错愕的表情,爱德华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直接给出了答案:“逃兵对吧,尤其是成群结队的,溃败的逃兵。” “把后背留给敌人,蠢货一样的像兔子似的任由猎杀——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能发现我们逃跑了。就算我们四散而逃,这个晚上也会有一半以上的变成一堆荒郊野骨;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那大家现在可以自行解散了!” 原本还打算站出来,劝劝这个“脑子坏了的混小子”的威廉,面色一下子煞白——他想到的可不是能不能逃回去,而是回去之后的下场:自己一个丢光了弟兄,并且领主也阵亡的老兵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杀一儆百,然后背黑锅? 原先嚷嚷着要跑路的都灵士兵们也迟疑了,显然面前这位侍从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逃出去,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时间已经不允许爱德华再给这群渣滓兵阐述利害关系了,黑发少年只能用最原始的激将法来让他们想起来,自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人,不是扛锄头的庄稼汉! “现在他们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整个村子脆弱的像是个奶酪,只要速度够快,我们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干掉一半以上的敌人,然后我们就能把那个该死的巫师头子抓出来,让他尝尝我们的愤怒!你们难道就不想复仇吗?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这两天受尽的折磨,就不想看看他们被自己踩在脚底下,跪在烂泥坑和粪便里面,哭着惨叫着求饶的样子吗?!” “现在,想让那群杂碎们尝尝厉害的就跟我来,或者……像个兔子逃出去,祈祷自己不会被抓住,在水沟里面生变成一堆长满咀虫的腐肉!”右手大拇指用力向后一指,带着嘲讽笑容的爱德华转身离开,看都没看身后的都灵士兵们——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是对的!”威廉军士长吞咽着口水,嘴角抽抽的和正在看着自己的弟兄们大声说道:“想活命的就和他们拼了,死个痛快的总好过被像牲口似的宰了!” 恐惧达到极点就会转化成愤怒——无与伦比的愤怒,在绝望和惨叫中被折磨疯了的都灵士兵们双瞳灌血,爱德华的声音已经彻底点燃了他们渴望复仇的烈焰,大声呼喝着挥舞着各自的手臂。 在下定决心之后威廉军士长开始略作整顿——剩余的都灵士兵抛去彻底残废的,大概还能有三十个可以挥舞武器战斗的,纷纷各自从死掉的牢卒子身上寻找武器,并且自觉的排列起来,等待命令。 确实三十人和整个村子的多米尼克士兵比起来差太多了,但是敌人都是分散的,而且在黑夜中想要集结起来,更是难如登天——只要没有被包围,掉进陷阱里面,那自己这边才是真正人多势众的一方! 就在威廉军士长大声呼喝着,将已经基本武装起来的都灵士兵们集结起来准备出发的时候,韦伯·亚历山大教士正颤巍巍的从瞭望塔上面下来,面色苍白的连血色都没有了,手里还铮铮的攥着一柄血红色的匕首。 “我、我完成任务了……”韦伯连嘴唇都在打颤,把手中的匕首放在爱德华眼前,却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一点、一点把那人的脖子割开,还问出了那个巫师的具体位置……” “干得漂亮,光辉十字一定会为你的功绩赐福的。”爱德华满口胡邹着,用力拍了拍韦伯的肩膀,让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小教士差点儿摔倒:“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去找那位叫威廉的军士长吧,哦顺便别忘了告诉他——多带几只火把,他会明白的。” 瞥了身后那一群已经狂化成饿狼的都灵士兵们——或许用暴徒去形容更合适,爱德华背上钢剑转身准备离开。他现在的热切程度远远不亚于那群狂化暴徒,除了头脑还算清醒理智这点之外。 “你要干什么去?” “完成我的任务。”爱德华嘴角一扬,也是我这个身体曾经没有完成的任务……黑发少年心里默默念叨着,朝着韦伯刚刚指的方向离开。 ……安详的月光在大地上化作无数清冷的碎片,前一刻还曾经无比安静的村子,突然爆发出无比的喧嚣,驻守在此地的多米尼克士兵们,直到被无数愤怒的都灵士兵砍成肉酱之后依然不明白,这群早该死光了的臭虫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简直就像是一群……不,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该死的臭虫一样,疯狂的将所有遇见的多米尼克士兵撕成碎片,那犹如滔天洪水般的愤怒,丝毫不抑制的倾泻而出! 最可怕的士兵还不仅仅是如此,这群臭虫还四处纵火!冲天的烈焰迅速蔓延开来,卷起滚滚尘烟,整个村庄仿佛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四散在各处,陷身火海的多米尼克士兵们根本连集结起来都办不到,更不用说组织起来什么有效的防御了,顶多也只能各自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然后一边抵抗一边等待命令。 如果都灵士兵们足够多的话,这个时候整个村庄恐怕已经被彻底攻陷了——但是很可惜,双方的人数差距成了致命伤,刚刚从牢狱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们人数上却是无比的劣势,根本没有迅速歼敌的机会,只能趁着村子里的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的减小双方的差距,把场面弄得更加混乱而已。 混乱、嘶喊、咆哮、屠戮……漆黑的夜晚,无名的小村庄浸泡在熊熊火海之中,不停的回响着厮杀和凄厉的惨叫声,奋起一搏的都灵士兵们彻底没有了任何顾忌,为了活下去拼上了最后一口气;同样被恐惧和愤怒激起勇气的多米尼克人同样在奋力拼杀。 一剑将惨叫着想要逃跑的多米尼克士兵砍了脑袋,爱德华抬起头看向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屋,内心似乎有了一点点触动——自己骗了他们,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的蠢话,实际上结果不太会有什么不同,过了今夜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来,恐怕也就是一半左右吧? 这还是在一切顺利,自己成功的前提下。 不,自己没有骗他们,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说服了自己的爱德华迅速躲过了从头顶上掉落下来,燃烧着的房梁,继续在混乱的村子里面迅速穿梭着。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守犯人的那群人都是傻子吗,为什么哨塔上面的警卫半点反应都没有?!”已经快要被眼前的景象折磨疯了的多米尼克战士大声的咒骂着,一想到自己的弟兄们在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杀死,他就感到心在滴血,这些可都是他的人啊! 多米尼克王国是一个盛行雇佣兵的地方,他们这群人自然也不例外,士兵的多寡往往也决定了身价、佣金和赏钱,以及别人的眼光,像他这样的雇佣兵头子,往往也依靠着麾下弟兄们的存在,能够有一个令人看得起的身份。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接着份古怪的雇佣合同!但是……对方可是伟大的荷南家族,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雇佣兵头子职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个报酬优渥,却又无比诡异的合同。 没什么可后悔的,刀口舔血的买卖人,注定死在自己该死的地方。前一刻还在大声咒骂着的雇佣兵头子,看到对面那一片火海中走出来的人影,穿着破破烂烂的罩衣,拿着满是缺口的长剑,步伐稳健的却让人觉得,他是一名骑士。 “凯尼斯,我叫凯尼斯!”大口大口喘息着,雇佣兵头子反而不害怕了,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走过来的人:“报上你的名字,都灵人,否则我不会让你从这里走过去的!” “爱德华·威特伍德。”爱德华轻笑一声,把手中的转了一圈扛在肩膀上,从后背取下十字弓,稳稳抬起,机括声带起弓弦的绷动声。 “噗——!” 赤红的血液犹如五月绽放的花骨朵,从凯尼斯的胸口喷洒出一片鲜艳。面容死灰的雇佣兵头子身体一软,倒在了泥坑里。 第七章 狂癫之徒(上) “砰——!”爱德华用力一脚把门跺开,侧着身子靠在门框,黑色的瞳孔迅速在里面环视了一周——铁笼子,桌椅,一个破破烂烂的十字架,上面还沾着不少血迹,狭窄的房间里面那浓的快要呛死人的血腥味几乎肉眼可见。 但是,没有人——拥挤又狭窄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看样子恐怕早就已经趁乱逃跑了,亦或者藏到了别处。只是从那还冒着青烟的烛台上来看的话,对方离开的时间应该还不长,或许应该能追上。 打定了主意的爱德华正要转身离开,背后却突然想起了“啪啪……”的鼓掌声,黑发少年右手轻轻握住背后的剑柄,缓缓转过身,穿着一袭黑袍的中年人映入了他的眼眶。 “真是……叹为观止!”艾登巫师脸上的笑意无比的兴奋,双手不停的拍打着,眼眶中激动的神情无比的真诚:“精彩绝伦的表演——听一听再看看周围,这烈焰、这嘶喊声,无比混乱的声音,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享受!” “知道吗,爬虫。我预想过很多种你有可能使用的方法——偷袭、投毒、或者像个骑士一样光明正大的走进村子里面,向我提出决斗的要求,但我就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法!哦……或许这么说有失公允,但是我必须要夸夸你,你真是个天才!” “你甚至差点儿让局势倒转!哦……或者说其实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经过了这一夜,我们好像除了像老鼠一样躲起来之外别无选择。更不用说你还杀了我的雇佣兵队长,那帮杂碎们未必会继续乖乖听话了呢。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一句——正义的圣树骑士再一次拯救了世界和平?啊我差点儿忘了,你还不是个骑士呢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爱德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看那个叫艾登的巫师手舞足蹈的表演,瞳孔里面闪烁着理智的光芒——这并不是原来的世界,很难说面前的这个巫师是不是真的掌握什么诡异的魔法,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 在不清楚敌人底牌的情况下就宣战是极其不理智的举措,他要等等看让对方先出手——不过看起来似乎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背靠着熊熊燃烧的火海,艾登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着,不停颤抖的声音里面是无法抑制的兴奋:“但是你似乎很自信?自信到一个人就敢来杀我,艾登·荷南——多米尼克王国伟大的荷南家族最杰出的巫师,原本还以为凭你的智商还知道带几个帮手呢!” “用不着。”爱德华厌恶的看着面前的疯子,他其实已经有点儿后悔了——这个所谓的巫师,完全就是一个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的精神病患者,自己居然在一个疯子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我就是来拿走你的脑袋的,也仅此而已,这种工作一个人就够了。”轻轻拔出后背的钢剑,尽管已经认定对方完全就是神志不清到疯癫,爱德华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狂妄的小子,我想好了,我要让你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艾登巫师突然恢复了原本那阴鸷的眼神,冷漠而轻蔑的笑着,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看着自己一点儿一点被吃掉,骨头被咬碎,被喝干最后一滴血!” 警觉的一低头,少年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愕——周围原本平坦的松软泥地里,突然钻出了十几头食尸鬼,瞪着猩红的眼珠朝爱德华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饿狼一样作势欲扑,慢慢的将他包围在了中央。 瘦瘦小小的黑发少年像是快要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握着钢剑一动不动低着头。艾登舔着嘴唇,阴冷的目光里全都是期待的光芒——他会害怕吗,会吓得尿裤子吗,被食尸鬼撕咬的时候,惨叫声究竟有多响亮呢?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倒不如说你并不清楚你面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谁。”不屑的打量周围那群蠢蠢欲动的食尸鬼,爱德华挑了挑右眉:“就是这些,仅此而已了?” 逐渐融合着身体记忆,属于那位死去少年过去的回忆也开始融入到爱德华的灵魂里面——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那个少年为了成为一名圣树骑士的侍从究竟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和伤痛,以及对于这个身份究竟有多么的自豪! 在爱德华慢慢掌握着这具身体的同时,那份曾经的记忆也在影响着他:少年的梦想,艰苦的磨练,生死边缘的考验,所有的一切铸就的是对自己实力无比的自信——长剑在手,便绝对不会落败,将所有敌人斩于脚下的自信! 终于有一头食尸鬼忍耐不住对新鲜血肉的诱惑。狂啸嘶吼着,惊人的弹跳力直接在原地飞起,从爱德华斜上方飞扑而来,张开了那散发着尸臭味的血盆大口! “畜生就是畜生。”轻描淡写的嘟囔着,黑发少年反手握剑,一次次碰撞之后的钢剑已经满是缺口,但是剑尖依然无比的锋利。银白色的长剑在身前划过一道炫目的光影,剑锋轻而易举的将半空中的食尸鬼开了膛,根本没有半点阻拦的将它贯穿,顺势插在了脚前的泥土里面。 半死不活的食尸鬼被倒插在剑身上,鲜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像是无情的讽刺在嘲笑着。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艾登巫师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面部扭曲的无比狰狞,仿佛他身后的火焰也比刚刚更加猛烈了。 周围的食尸鬼们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愤怒一样,成群结队的大声嘶吼着,朝爱德华站立的位置扑了上去,仿佛早有预料般的,黑发少年同时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一记全力的劈斩,满是鲜血的凶器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鲜红色的轨迹,随后爱德华没有多多做停留,迅速从原地撤开。 半跪在泥地上的爱德华看看手中满目疮痍的钢剑——这早就不是他第一个战利品了,但是看起来似乎距离寿终正寝已经为时不远。 这群叫做食尸鬼的怪物确实不一般——牙齿和爪子的硬度几乎堪比顽石,体型小但同时速度也相当快,即便是单对单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十字弓之类可以迅速使用的投射武器,想要不受伤的猎杀也是相当有难度的,更不用说一次对上一群了。 这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狼,流浪的孤狼即便如何强大也只是猎物般的存在;但若是几十上百的狼群,那便绝对是所有牧民们的噩梦! 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钢剑抵挡着不停扑上来的食尸鬼,爱德华同时也在冷静的思考着。迎面扑过来的食尸鬼被剑身堪堪挡住,爱德华毫不犹豫向右栽进水坑里一个侧身翻,躲过了从背后同时扑上来的另一头怪物。 这样的动作太危险了——在混战的战场蹲下几乎是必死的选项,在你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躲闪或者防御手段的,敌人尽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再也站不起来。 在艾登的眼中,这个自大的小侍从就是条落水狗,困兽犹斗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的小可爱们就能把他撕成碎片——把皮割掉,把骨头咬碎,把血喝干! “铛——!”手中的长剑终于不堪重负,断裂成了两截,浑身泥浆的爱德华抬起右脚,将趁机偷袭的食尸鬼踩在水坑里面,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插进还在挣扎的怪物脑袋里面。断裂的钢剑也随之掉进了水坑。 黑发少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尽管手里面已经没有武器了,但是周围的食尸鬼们依然没有立刻扑上去——显然刚刚同伴脑袋被插碎的一幕多少让它们有些许忌惮。 但是数量上依然是残酷的绝对劣势。手无寸铁的爱德华,变成食尸鬼们的晚餐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至少在艾登的眼中是这样的,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厌倦的神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看烦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仅此而已了吗?” “嗯?!”巫师的表情一僵,被十几头食尸鬼包围的黑发少年似乎……在笑? “真让我失望!我等了那么长时间,原本还以为会有别的什么,至少是更多的食尸鬼也可以,但现在看来……你也就这点儿水平而已。”少年满是泥水的黑发滴滴答答,被挡在下面的面颊上尽是讽刺的笑容:“你这也算是巫师吗,至少给我搓个火球行不行?” 尽管不知道对方说的“搓火球”是什么意思,但有一件事情巫师听明白了:“你居然瞧不起我?!” 这个爬虫,蝼蚁,小丑似的劣等生物,一个北方的野蛮人,竟然敢瞧不起我,鄙视我?! “杀了他,杀了他!我眼亲眼看这个爬虫死!” “我已经开始厌倦了这个晚上了,还是赶紧结束吧。”百无聊赖的爱德华慵懒的弯下腰,将之前杀死的雇佣兵头子手里的钢剑拾起来,轻轻舞了一个剑花,黑眸嘲讽的打量着已经失控的艾登巫师: “尽管放心,我会亲眼看着你死的。” 第八章 狂癫之徒(下) 烈焰似乎永不停歇的燃烧着,冰冷的月光照耀在黑发少年手中的钢剑上面,画着诡异的弧线在大地上来回舞动着。银白色的剑芒仅仅一闪,三头食尸鬼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躯干上面就多出了一道血线。 黑夜中的爱德华仿佛成了一位舞者,燃烧的村庄就是他的舞台,惨叫声、哀嚎声、嘶吼声、利刃与长枪的崩断声、肌肉和甲胄的撕裂声……全都是为他伴奏的音符,一场宏大的交响乐! 而那些食尸鬼则成了伴舞的演员,用哀鸣、血肉和扭曲的挣扎为他竭尽全力的衬托着,让那个其貌不扬的黑发少年能够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舞姿。 而这场盛大演出唯一的观众,艾登巫师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享受,那阴鸷而又疯狂的眼珠里面,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他几乎就是站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爱德华不停的屠杀着自己饲养的食尸鬼们!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像是牲口似的,一头接着一头被他屠宰掉。 就连这群毫无思考能力的怪物们,居然也开始有了畏惧之心,不敢再轻易上前。这简直不可思议——被称作地狱妖魔的食尸鬼们,竟然也知道“害怕”?! 巫师缓缓的伸出双手按在面颊上,却发现自己的脸似乎已经完全僵硬了,似乎就连自己的双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一种近乎死亡的绝望开始慢慢将艾登的心脏包裹起来。一直享受着屠宰生命,折磨肉体的巫师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怕死,怕疼。 长剑一转,银亮的剑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将最后一只哀嚎着想要逃跑的食尸鬼死死的插在了地上,随即将它砍下了脑袋——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仿佛行云流水般的自然。神情慵懒的爱德华将长剑抗在肩膀上,闲庭漫步似的走向惊慌失措的巫师。 “不、不、不不不……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害怕的向后倒退着,却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牙冠乱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的艾登巫师,甚至连抵抗和逃跑都给忘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孱弱模样,完全失去了原来的风范。 “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对了!”跪在地上求饶的巫师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表情谄媚的仰视面前的爱德华:“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主意吗?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让你们来送死的吗?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自然也是和你们圣树骑士团有关的。”透露着诱惑的声音里面,艾登重新找回了自信——他当然懂得情报的价值,双瞳和黑发少年对视着:“在都灵王国,有人企图毁灭你们——是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这一切都是他让我做的,全都是的!” “想想看孩子,这个情报对你会很有用的——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会因为你破获了这样的秘密而对你青睐有加,你会被敕封为骑士,继承你主人的衣钵;甚至……说不定他在看到你的能力之后,便委以重任。” 艾登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丝嘲讽的笑容,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一个出身贫寒,却又见识过贵族生活的侍从有多大的吸引力:“想想看吧,这些金子般的前程……仅仅需要一个小小的怜悯之心,你们的神灵不也是这样教导的吗,对敌人的怜悯?” “你说的没错——为了血亲、敌人、朋友而祈祷,便能得到光辉十字的荣光,有一个教士给我说过这些。”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但好像还很犹豫:“但是我更讨厌另外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意外情况!” 长剑高举,爱德华一脚踏住了艾登巫师的肩膀,后背和肩胛骨传来的哀鸣声让他好像触电了似的全身僵硬,嗓子里迸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呃啊啊啊啊——!!!!” 娇嫩的皮肉如黄油般被轻易撕开,钢剑的剑锋狠狠的砸碎了颈骨,切开了喉咙,惨叫声戛然而止,痛苦的扭成一团的面颊和头颅一起随着鲜血飞了出去,掉在了不远处污浊的水滩里,眼睛里混杂着惊愕和恐惧的颜色。 将钢剑重新背在了后背上,爱德华不再去看那张诡异的脸——最能够欺骗人的,不是所谓的谎言,而是被歪曲的事实,因为那就是真的。 这个家伙也许真的掌握着什么,甚至可能是决定性的证据,但是结果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吗?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侍从,手中握着能够决定某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生死沉浮的重要证据,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才是自己的结局。 更不用说,只要这家伙还活着才是最大的威胁——死人才不会说出别人的秘密,只有他死了,才不会有人清楚自己掌握了多少东西;只有他死了,自己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擦了擦手上的泥浆,爱德华仔细的在巫师的身上摸索着——无论如何,自己杀了这家伙多少也需要一些决定性的证据。找了半天,最后确认了两样东西。 第一个是一枚镶嵌了蓝宝石的纯银戒指,被打磨成硬币形状的蓝宝石正面纂刻着一棵树的形状,应该就是自己这个身体曾经效忠的那位骑士的遗物,也是圣树骑士们的身份证明。 至于另一个则是巫师的项链,挂着一个黄金制成的正三角,后面还刻着什么符文。这东西应该可以作为巫师身份的证明,说不定会有用。 至于剩下的似乎还有一些他随身藏的信件和羊皮纸卷轴,爱德华全都一把火和他的尸体烧了个干净,永远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杀光、杀光他们!”鲜血卷起的浪花依然没有停息,烈焰燃烧的村子里面高举着利刃的都灵士兵们依然在疯狂的和面前的多米尼克战士碰撞在了一起,锋利的长枪交击在一起,令人胆寒的冷光碰撞着,绽放出同样鲜艳的火光。 “冲出去,去帮爱德华,都快去帮他!”韦伯尽管害怕,却依然还在大声呼喊着周围已经杀红了眼的都灵士兵们,已经沙哑的嗓子听起来是那样的孱弱,却又无比的坚持:“冲出去,不能停在这儿!” “对,不能停在这儿!”威廉军士长看周围那愈演愈烈的火势,很清楚再继续待下去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高举起手中断了只剩半截的长矛,洪亮的嗓子召唤着周围的弟兄们:“前进,为了光辉十字,都灵万岁!” “为了光辉十字,都灵万岁!”所剩无几的都灵士兵们怀揣着愤怒的烈焰,扑向了最后拼死抵抗的多米尼克战士们,像是揉碎了的破布一样将那单薄的阵型撕成了碎片。 嗓子里面像是着了火,发麻的双腿根本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韦伯依然紧紧的跟在士兵们的后面,继续朝前冲过去——那个人,那个家伙还在孤军奋战啊! “光辉十字我祈求您,您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就请别……别那么快就拿回去!”一边跑小教士还不忘了继续祷告着,紧紧咬着下唇:“祈求您,祈求您……” “砰——!”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了下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的韦伯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不由分说的分开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原本还焦急万分的小教士,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破破烂烂,支离破碎的怪物尸体像是坏掉的玩具一样满地都是,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光是视野中的话,恐怕任何人都会认为有几十个吧? 黑发少年就这么站在那儿,双手放在后腰上背对着他们。脚前是一具烧焦的尸体,上面还放着一颗脑袋,一颗所有人都认识的脑袋。 一步一踉跄,韦伯晃晃悠悠的走过去。黑发少年像是听到了声音,微笑着转过头来,眼角还带着微微疲倦的神色,像是累了似的侧着脑袋。 “替他祷告吧。”爱德华指了指地上那颗无比狰狞的头颅,声音倒是听随和的:“这是你的任务——为血亲、友人和敌人而祷告,让光辉十字照耀我们,不是吗?” 韦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从衣服里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光辉十字挂坠,闭着眼睛无比虔诚的跪在了烧焦的尸体前面,一只手按在那颗脑袋上,嘴里念念有词的吟诵着。 所有存活下来的都灵士兵们,也都表情郑重的单膝跪地,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这是他们的习俗,他们的宗教以及他们的信仰,属于这个世界的烙印,和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模样,也和曾经的自己完全不同。 长长叹息了一声,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眷恋的笑容,然后和所有人一样单膝跪地,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却还在忍不住悄声自言自语着。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第九章 启程 清晨的风依然裹挟着湿润的水汽,远处山顶上升起的太阳,就像刚刚浸泡过似的纯净,将柔和细碎的阳光铺向整个大地,仿佛连树叶上的晨雾凝结而成的露珠,也变成了金色的。 无名的小村庄,烈焰足足烧了一整夜——茅草屋、栅栏、瞭望塔……所有的一切都在火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废墟还顽强的挺立在这片土地上,告诉那些不知道身处何方的旅者们,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奋战了一夜,死里逃生的都灵士兵们还在梦想中没有醒来,爱德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村寨门口,守着面前的一堆篝火,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黑面包放在上面烤着。 虽然这东西也叫“面包”,但是和自己上辈子吃过的面包绝对不是一回事,已经被咯过一次牙的爱德华对这东西深有余悸——不光掺了好多麦麸,里面居然还有沙子和奇怪的碎末,硬的像是块砖头。能够直接拿它来填肚子的人除了铁齿铜牙,还必须有一副金刚不坏的肠胃才可以。 但即便这样的食物,却已经让那些被关了两天的都灵士兵们欢天喜地了。大部分人只能分到一些没脱壳的大麦熬粥喝,搜遍了整个村子也只找到几块小的可怜的风干肉,放在汤锅里面让大家都能暖暖身子。 至于那些多米尼克人带的食物,全都和那一把火变成了焦炭,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顾不了那么多,更不用说大多数人其实没指望能活下来。 “在一个人烤火吗?”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威廉军士长那宽厚的身影靠着爱德华围坐在了一旁,敦实的面孔上带着微笑:“我还以为你会再多睡一会儿呢,那样激烈的战斗,一个人杀了几十头食尸鬼!你肯定累坏了。” “你们也是。”轻笑一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爱德华饶有兴致的,和老兵聊起了天:“我们都一样。” “不,不一样。我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蠢货——你救了我们,救了我们所有人!”老兵的表情变得郑重了许多:“没有你,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在那儿等死!” “是的,今晚又死不少,算上你和那个小教士,只剩下二十个出头。但是那些死去的人,直到死前的一刻他们都还在为了活下去而战斗,而非让别人像畜生似的宰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感谢你,尽管……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些。” “知道吗,那些家伙还给你起了一个绰号——‘孤剑’。”说到这个,老兵的脸上露出了有趣的表情:“昨天发生的事情会被人们编成故事,海牙堡的酒馆里,也会开始流传起你的名字了!” 黑发少年的内心闪过一丝错愕,这种只会发生在老掉牙的传记小说中的故事,居然自己也能遇到? 一想到那些抱着琴,穿着滑稽罩袍的吟游诗人在灯火昏暗的酒馆里面,唱着关于自己的诗歌,这似乎……还不坏? “想好之后要去哪里了吗?完成了这个天杀的‘任务’,给你的骑士主人报了仇,然后呢?”老威廉耸耸肩膀:“你总得有个能去的地方吧。” 能去的地方……老兵的话让爱德华陷入了深思,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能做些什么?甚至是到了现在,他依然有种自己其实还在梦中的错觉,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虽然这个梦真实的过头了。 但是不管怎样,自己既然选择了继续这个身体曾经的梦想,就必须继续走下去——必须回到都灵王国的都城,那个叫做“都灵”的城市,回到圣树骑士团,将那位骑士的戒指还回去,完成这份使命。 在原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记忆当中,这个所谓的都灵王国,应该是一个西面沿海的封建王国,首都则是一座雄踞西北,人口稠密并且庞大的港口城市。而在大海的西面,则是数之不尽的海岛邦国,已经更远方,另一片大陆的国度。 至于自己现在所身处的这个村子却是都灵王国西南方,被划分在一个叫做“海牙堡”的领地疆域内——但那仅仅是地图上的,真正的海牙堡是一座位居滩涂上的城堡,以及沿着河流边的港口而建立起来的小镇。 自己想要回到都城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从海牙堡的港口上船,沿河向西进入大海,然后一路北上——毕竟在这个没有铁路的世界里,身上穷的叮当响别说马车,连一匹马也买不起的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看看能不能在某个船上当一个临时水手,搭顺风船回去。 而在爱德华有限的记忆中,仅仅知道那海牙堡的主人是克温家族,除此之外便对那个城堡一无所知了。硬要说的话,眼前的这位威廉军士长和他的弟兄们,其实也是克温家族麾下的私兵。 “跟我们一起回海牙堡吧,克温大人一定会很热情的款待你的。”看到黑发少年犹豫不决的神情,老威廉还以为他是没有地方可去了,忍不住招呼着说道:“你可以在那儿好好的休息几天,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要去哪儿。” 看着对方期待的神情,爱德华嘴角轻轻上扬,像是被老兵说服了似的耸了耸肩膀:“好吧,有一件事情你确实说对了,我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那就跟我回海牙堡吧,哈哈哈……”老兵爽朗的大笑起来,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响亮的嗓门简直像是个大喇叭:“小伙子们都给我爬起来,我们该回家啦!” 一个士兵接着一个被老兵用力踹了屁股,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却都还十分麻利的将自己该带的东西背在后背上,打理整齐。显然这样的日子还有老兵的大嗓门,早就被他们完全习惯了。 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倒是十分沉默的从简陋的地板上爬起来,在做过祷告之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爱德华的身后,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士兵们:“我们要回去了吗?” “没错,回到海牙堡去,我记得你就是从海牙堡出来的,对吧?”对于这个胆小,却又很勇敢的小教士,爱德华很难对他生出什么恶感来,甚至愿意主动表达一些善意——因为对方的表现完全值得他这么做。 甚至在这个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世界,爱德华也不敢完全断定,所谓的“光辉十字”不过是一个虚无的信仰,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灵。若是那样的话,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小教士的目光中明显也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神色,显然这几天的日子对他也是极大的考验,那孱弱的身体明显不像是经历过锻炼的,他却从不刻意表露出来,反而是咬牙坚持着,像是在不断鞭策着自己的苦修士。 “对了,爱德华,我记得那个叫艾登的巫师……”韦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的看着爱德华:“他是多米尼克人对吧?而且那些雇佣兵们也说过,他是什么荷南家族的……” 没等小教士说完,面无表情的爱德华突然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粗暴的将他拽到了一旁的树丛里面,反应迅速以至于周围的士兵们连察觉也没有察觉到。 瘦小的韦伯整个人都被死死的按在地上,那双铁钳似的手掌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喉咙,到现在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他浑身瘫软,连动都不敢动。 爱德华脸上的笑意早已无影无踪,漆黑的瞳孔里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光芒,让小教士毫不怀疑他会掐断自己的脖子,那凶残的神色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这件事情,你还和几个人说起过?”黑发少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声音低沉:“换个说法,关于那个巫师真正的身份,有几个人清楚?” “没、没有了,呃……应该是这样。”韦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惊恐万状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爱德华:“其、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爱德华表情凝重,面前这个家伙并不知道他刚才说的东西究竟能害死多少人,这里面潜藏的秘密足够把所有幸存下来的,再统统拖进地狱里面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不愿意让那个艾登巫师活下来的原因——刚刚复活,又完全身处一个自己根本一无所知的世界,爱德华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如果韦伯无意中把这件事情说了出去……虽然真的很遗憾,但是自己除了将所有人杀光之外,没有第二个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了。 “记住了,我亲爱的韦伯。昨天晚上死的那个巫师仅仅是一个异教徒,一个无名无姓的疯子,一个残虐成性的强盗,同任何显贵家族都没有半分钱的关系!”爱德华说的很慢,两个人双目对视着:“不要再和任何人谈起,或者是再去想关于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想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话!” 第十章 海牙堡(上) “海牙堡可是个好地方啊,那城堡的塔楼足足有十一个半公尺那么高,你站在上面都能看到最远处的船;我可不骗你,那里的梨子酒绝对是你这辈子难得一见的佳酿……哦,可能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好酒,但绝对不会差了!” 走在路上,老威廉近乎是滔滔不绝的在和爱德华夸张的描述着那座海牙堡。神色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豪:“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恐怕已经记不起来了,海牙堡当年,可曾经是抵抗南方多米尼克人的大本营呢。总而言之,你绝对不会后悔来这一趟的!” “舒服的床铺,干净的衣服还有热乎乎的饭菜,能找地方泡一泡热水澡。”老威廉越说越兴奋,咧着后槽牙:“说不定还能给我们的威特伍德先生,找个俊俏的陪酒姑娘呢!”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魔力,踏着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双腿灌铅的都灵士兵们脸上也都笑开了花,好像一身的疲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男人确实不一般……同样面带微笑,像是为刚才的笑话而略有些羞涩的爱德华,心里面却在默默的打量着这位威廉军士长——虽然很粗鄙,但是身上确实洋溢着某种特殊的魅力,而正是这样的魅力让那些幸存的士兵们对他言听计从。 某种意义上讲,能够遇到老威廉其实才是自己最幸运的地方——如果没有这样的核心人物,自己想要说服这群都灵士兵们绝对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那天夜里的战斗也一定会变得无比艰苦,毕竟自己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像这样的感情和信任,都是需要时间,而不是凭空即来的——这样想着的时候,爱德华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教士,他似乎从那天出发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位真正的教士。 “我只是有些困惑。”看到爱德华的眼睛,疲惫的韦伯轻声回应着,表情里面还带着几分纠结:“教导过我的主教大人曾经说过,杀死敌人不算罪恶,那是光辉十字在考验我们的虔诚,终结他们罪恶的生命没有过错,是在救赎他们!” 爱德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很标准的宗教灌输方式,确立杀人的正义性和准则,任何一个正常运转的封建王国内的教派,都会这么说。 “那天晚上我亲手杀了一个人,我……一点一点把他的喉咙割开,他在不停的求饶但是我没有停止,即便他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我,我还是杀了他。”韦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干净的右手,仿佛上面全都是鲜红的血浆:“杀人……真的是救赎吗?”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爱德华差点儿以为面前的这个小教士其实也是某个穿越者了——这么完全充斥着人文主义光芒反思口吻,怎么听也不像是来自一个有着严密戒律教派的教士之口,一个把教派经典当做信条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不对不对,他仅仅是被眼前看到的事实所影响了,而非真正的大彻大悟,或者颠覆了自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放松了不少的爱德华,突然来了兴致,压低了声音故意和韦伯一起放慢了脚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只有这件事情我可以很准确的告诉你,我亲爱的韦伯·亚历山大!杀人绝对不是救赎的方式,杀人仅仅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爱德华语气肯定的说道:“决定究竟是不是救赎的,则是你的目的,若要说的话,光辉十字的意志决定着这一切!” “没错,是光辉十字决定了这一切……我明白了,这些都是光辉十字的意志,正如同让你复活了一样!”韦伯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大彻大悟的神情,双手激动道开始颤抖,颤抖的嘴唇不停的自言自语着:“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考验,都是光辉十字的考验……” 看着小教士那“重拾信仰”的激动,爱德华甚至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眼角上的泪花。略有些惊愕的黑发少年决定还是不要再去惊扰他那脆弱的心灵了,再说多的话,自己那套另一个世界的价值观…… “快看呐,我们已经快到了,前面就是海牙堡!”老威廉的大嗓门打断了爱德华的思考,黑发少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朝着远处张望着。 绵绵的道路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碧蓝的天空和耀眼的骄阳之下那一片隆起的山脊上,伫立着一座城堡,笔直的塔楼简直就像是信标一样,在朝着众人招手。 “那就是我给你说过的,足足有十一个半公尺高的塔楼。就算咱们站在这儿,那上面的人也一样可以看见我们!” 早已疲惫不堪的都灵士兵们热烈的大声欢呼着,甚至有不少人留下了激动的泪水——为自己能够再一次活着回家,而留下的热泪。就连韦伯·亚历山大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忍不住朝着城堡的方向做起了祷告。 不管历经了多少的磨难,走过了多少次生死边缘,在死亡和恐惧的折磨中渡过了何等漫长的时间,对他们而言能够再一次看到这高耸的塔楼,一切就都值得了。 表情淡然的黑发少年成了众人当中最特异的存在,平静的黑眸中倒映着一个从远处不断靠近的影子和飞扬的黄土,轻轻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一位骑士。 穿着银光闪亮的锁子甲和深棕色罩袍,手中举着一面黑色燕尾旗纵马奔驰,飞扬的尘土像是云雾般将他笼罩在其中。飞驰的骏马铁蹄敲打在地面上,那极富规律性的震动让爱德华甚至忍不住抓住了背后钢剑的剑柄。 那骑士似乎对看到他们一行人并不是太高兴,皱着眉头停在了路口的位置上。老威廉赶紧走上前去,十分谦卑的弯下腰鞠了一躬,后面的士兵们也都赶紧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 “那是海牙堡的罗拉斯爵士,一位值得尊敬的骑士,也是领地内最优秀的骑士之一了。”韦伯在人群后面小声给爱德华介绍着:“也最受克温大人的信任。” 爱德华听韦伯讲着,双眸却在一直盯着正在那儿恭恭敬敬,和骑在战马上的骑士说着什么的老威廉。尽管他不懂唇语,但是依然可以大致猜测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也就是说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们活下来了吗?赛拉少爷他、连尸骨都已经被那些该死的异教徒们给……”听完威廉军士长汇报的内容,被称作“罗拉斯爵士”的骑士面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克温老爷肯定不会想要听到这些的。” “所以只能祈求您在克温大人的面前,为我们这些可怜人多多美言几句了。”老威廉的表情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比较公正的审判。” “光辉十字在上,这一点我肯定会做到的,以骑士的名义!”罗拉斯爵士的声音十分厚重,几乎都能听到空气在胸腔内的轰鸣:“但是你们必须把一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克温大人,绝对不能有半点谎言!” “这是当然,赛拉少爷是英勇战死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老威廉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想要自己说什么,十分感激而且配合的点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赛拉少爷依然高呼着都灵万岁和光辉十字的圣名,紧握着自己的利剑!” 表情无奈的罗拉斯爵士用力点了点头,突然神色一冷,一种被人盯着的触感让他把目光转向了队伍的最后面,站在那儿的黑发少年:“那个孩子……就是你提到过的小侍从吗?” “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罗拉斯爵士!”爱德华微笑着走过来,左手背后,右手捶胸弯下腰站在骑士的战马前面——标准的骑士礼。 “威廉军士长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了,也包括你复活的事情。光辉十字在上,神的意志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轻易去揣摩的。”罗拉斯爵士的表情相当的复杂,低着头用余光偷瞥着的爱德华,甚至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瞬而逝的杀意! “你的身上背负了巨大的恩典,这需要你用最虔诚的举动来回报——正如同你在那个村子里所做过的那样。”骑士似乎没有察觉到,面前的黑发少年也同样在打量着他:“我会如实禀告的,你的英勇举动,善行以及对光辉十字的虔诚信仰,都是值得去夸耀的功绩,我会替你去教堂祷告的!” “赞美您我的大人,愿您健康长寿。”少年不冷不热的回应着,脸上的微笑却又看起来无比的真诚。 “欢迎来到的海牙堡,我的孩子。”骑士用力一点头,拽起马缰转身,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却又转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爱德华:“而且我相信,克温大人一定也会非常想要见见你的!” 第十一章 海牙堡(中) 站在通往海牙堡的石子路上,脚下越来越平坦的路面让爱德华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空气中潮湿的水汽,远处湛蓝无云的天际都令人心旷神怡。 海牙堡就伫立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处,在那道险峻的山崖旁一条齐整的道路,蜿蜿蜒蜒通向城堡的大门,旌旗招展的城堡和那高耸的塔楼,就像是高举着长枪的骑士,在守望着这一片温润肥沃的大地。 同样,海牙堡也同时掌控着这附近唯一一个港口海牙港,周围大大小小的船舶都只能在这里暂作停留,或者是买卖货物,这座城堡的存在也会让那些商人得到充足的保护,无论如何能有一个坚固的要塞伫立在那儿,都会让人放心许多的。 也得益于那港口的存在,无数蜿蜒曲折的道路从未知的远方在这里汇聚,而在城堡的山脚下,大大小小的房屋围绕着一座看起来酷似钟塔的建筑,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镇,飘扬着的炊烟,和那嘈杂的呼喝声,一派勃勃的生机。 尽管看起来十分的破旧,但是依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走在道路中看着周围大声吆喝着的摊贩,穿着朴素的短衫、洗的浆白的长裙亦或是风尘仆仆的人群…… 在穿越之后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模样的爱德华,却有种回到了乡下老家的触感;而那些洋溢着异域风情的房屋和服饰,更是让他真正有了一种——自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在踏进这小镇之后,那些都灵士兵们脸上兴奋的神情似乎更加浓厚了,相互催促着一派回家的喜悦之情。 “那里就是海牙堡的教堂,看看上面的钟塔,每天中午和傍晚都会敲响的。”韦伯右手指着那座钟塔,用近乎膜拜的口吻向爱德华介绍着,眼神中似乎还有这那样一种眷恋的神情:“镇上所有人,包括克温大人都是在此处受洗,这里的主教大人,也是一位极其虔诚的圣徒。” “也许某天,你也能成为一个圣徒呢。”爱德华打趣着说道:“亦或者……成为这里的主教?” “谨言慎行,我的朋友!你刚才的说法已经有些……”虽然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韦伯脸上淡淡的红晕,说明了他对这个夸赞很是受用:“总之这样做是不对的!”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恐怕我们要在这里告别了——我现在必须回去面见主教大人。”小教士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我会为你向光辉十字继续祷告的!” 心里面不以为然的爱德华还是露出了一抹理解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孱弱却又十分坚定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黑发少年停住了脚步。 “爱德华,我的朋友……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份资格,成为你的朋友。”韦伯的笑容看起来很勉强,含着下巴显得有那么一丝自卑,却依然倔强的抬起了双眼:“你身上有着光辉十字赠与的,十分伟大的荣耀!绝对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 “你的身上一定有着光辉十字所赋予的伟大使命,但是……也许会有人曲解了这件事情。”韦伯的眼神在不停的颤抖:“你会经历很多考验的……会有人说你是骗子、罪人、异端甚至是……渎神的存在!这些都会是你的考验。” “这也……同样会是对我的考验,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因为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奇迹,我有这样的义务,光辉十字与你同在!” 显然说出这些事情,对小教士而言是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的,几乎刚说完他就立刻扭头离开,甚至都没有再多犹豫半步,着急忙忙的低着头,快步朝教堂的方向跑过去。 黑发少年耸了耸肩膀——宗教永远是最让人懂得善良,仁慈与宽恕这种充满神性光芒的力量;也最是让人狂热,愚蠢而又残忍的魔鬼。深知这点的爱德华自己却没有什么选择,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跟随着老威廉走进了城堡的大门,老兵一把抱住爱德华的肩膀,神采飞扬的和他炫耀着:“相信我孩子,你一定不会后悔来这一趟的,海牙堡绝对是你这辈子能见识到的,最漂亮也最舒适的地方了,看看这坚固的青砖石墙,还有那些塔楼,绝对会让你不虚此行!” 冰冷的石头门洞打开了大门,两个穿着简陋盔甲的卫兵持枪举盾站在两侧。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罩衣的罗拉斯爵士神情严肃的站在门口,眼神冷冷的打量了威廉军士长一眼,老兵赶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谦卑的弯下腰:“罗拉斯爵士老爷!”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罗拉斯爵士瞪了他一眼,浑厚的声音像是在责问着,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算了,克温大人已经不打算追究你的过失了,你可以回去了!” “谢谢您,谢谢您仁慈的罗拉斯爵士老爷——哦,也得感谢公正的克温老爷!”老威廉的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但爱德华还是能从他的嘴角处看到一点点得意的弧度,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得——因为他以前也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着离去的老威廉脸上那谄媚又卑微的笑容,罗拉斯爵士瞪着眼睛,叹着气摇了摇头:“该死的老滑头!” “你觉得呢,孩子。”他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微笑着的爱德华:“说说看,你觉得这家伙怎么样?” “是个好人,是个合格的军士长。”爱德华微笑着颔首,他清楚对方想让自己说什么,回答的滴水不漏:“而且很难找到比他更合格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还能保住脑袋的原因。”罗拉斯爵士吹着胡子,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爱德华一眼:“跟我来,克温大人想要见见你。” 说完,罗拉斯爵士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朝着城堡里面大步走去。爱德华只能紧紧的跟在后面,同时四下打量着这座所谓的“海牙堡”。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仅仅是一个屯驻和边防的军事要塞,但是里面却依然还是十分宽敞舒适,脚下是一条用大大小小的石块砌成的铺石路。跟随在罗拉斯爵士的身后,爱德华不仅看到了那座挺拔的塔楼,刻着浮雕的回廊,甚至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精心打理着花园的园丁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用十分难以察觉的微弱目光,不屑的打量穿着破烂的爱德华,像是把他当成了徒走四方,游侠之类令人生厌的乡下人。 而走在前面的罗拉斯爵士,则像是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似的一步也不停留。黑发少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脸上的微笑像是从未改变过似的。 罗拉斯爵士的脚步停在了内堡的大门前面——这里便是领主的居所,大门后面就是城堡大厅,在诗歌当中便是举行宴会、仪式和领主们统治领地的地方。 “你是个聪明的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我相信过一会儿见到了克温大人,你很清楚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罗拉斯爵士转过身来,背着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黑发少年,瞳孔中似乎包含着什么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东西:“所以……说你知道的就可以了,明白吧?” “多谢您的教诲,罗拉斯爵士。”爱德华嘴角微翘,表情十分诚恳的低了低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我一定会诚实的回答所有克温大人想知道的事情。” 在见到这位罗拉斯爵士的时候,爱德华就已经有所察觉——自己似乎是陷入到这个克温家族的漩涡当中了,甚至很有可能和那个艾登巫师的死关系极为密切,尽管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什么能确切证明的东西。 “你很傲慢,侍从。”俯视着面前的爱德华,罗拉斯爵士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断言道:“或许你确实做出了一些值得骄傲的功绩,但并不等于你有资格在身份比你高的人面前,无视掉地位的尊卑!” “听说你还是一个圣树骑士的侍从,那确实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身份。更不用说还得到了光辉十字的垂青,你身上有太多恩典了。不过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最好还是学着点儿如何谦卑吧,等到你真正成为一名骑士之后,再表现出这种傲慢来也不迟。”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爱德华感觉到内心某处正在愤怒的燃烧着。但是随即却按捺住了这种情绪。 对方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了,但至少有一点没有区别——想要完完整整的活下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看来复活之后,自己确实有些太过自信了呢……默念着的爱德华,内心忍不住自嘲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谦卑了。 说话间,罗拉斯爵士蔑视的打量了站在那儿的黑发少年,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敲了敲身后的大门。伴随着吱嘎作响的门轴声,海牙堡的大厅打开了。 第十二章 海牙堡(下) 穿过那沉重的橡木大门,刺眼的光芒一下子变得柔和清冷了许多。两侧的墙壁被深黑色的帐幕完全挡住了,高耸的穹顶上雕刻着层层叠叠的浮雕,从上面坠下一盏十分精美的九盏吊灯。两侧墙壁的天窗将柔和的光线透了进来,与那烛火相互映衬着。 大厅靠近门的位置,还站着几位穿着和罗拉斯爵士相仿的罩衣袖衫、腰带与骑士长靴;也有不少华服长袍,捧着卷轴亦或是书本,学者打扮的中年人。 正对着大门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绣着暗红花边的深黑色绸缎华服穿在他的身上,并不魁梧的身体上显露出和年纪十分不符的壮硕。 老人的鬓发几乎全部都花白了,墨绿色的眼珠略有些泛黄,深深的眼袋和面颊上都刻着岁月的痕迹,整齐的胡须下面细薄的嘴唇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的严肃。坐在那把椅子上腰背笔直,双臂托在扶手上,右手手掌中还拿捏着一个海柳木的烟斗。 隔着大半个厅堂的距离都能闻到那浓郁的烟味,似乎还夹杂着一抹香甜的气息。但是天生有点儿反感烟味的爱德华还是站在了原地,像是在等待召唤。 “年轻人,不要像个木头桩似的站在那儿,这对一个老人来说也不太礼貌!”尽管不清楚具体的名字,但爱德华总知道对方是谁。老人沙哑的声音和他那严肃的外貌有些不相符合,十分随和的朝他招了招手:“我想和你聊聊。” “抱歉,尊敬的克温大人。”在不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的情况下,爱德华还是决定采取比较稳重的策略,慢步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弯腰,右手捶胸左手背后向他行礼:“容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爱德华·威特伍德,是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的侍从。”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和贡布雷那家伙可是老朋友了,早在他成为圣树骑士之前!”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眷恋的深情,嘴角的笑容十分的苦涩:“他比我小十岁,但却是个让人敬佩的家伙,一个真正具备了骑士精神的好人。” “我还真没有想过,像他那样的剑技绝伦的圣树骑士,居然也会被人杀死……死在我的领地内,死在我前面。”怅然若失的感慨一声。 似乎是发现了爱德华目光中的警觉,老人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过问他是为了什么来的——能让一个圣树骑士只带着侍从前往,想来你也不可能告诉我。”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爱德华腰弯的更深了些,神色谦卑的好像一个真正的侍从:“您请尽管提问。” “之前罗拉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你复活的事情……无论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你的所作所为都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光辉十字的虔诚信徒。”老人的声音似乎放低了不少,目光悠悠然却始终没有从爱德华身上离开:“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骗我的。” 说起这件事情,爱德华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在此之前韦伯曾经和那些都灵士兵们讲过,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十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反而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且很坦然的相信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果自己不是得到了这样的“恩赐”,又怎么可能在被关了两天两夜,并且大病初愈的情况下,救了所有人还打败了一个邪恶的巫师?如此不靠谱的因果关系,到了他们那儿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但这样的情况也是爱德华所希望的——这是个足够掩饰真相的理由,他可不想让自己因为渎神、魔鬼这样荒诞又没有道理的原因,被一群狂热的疯子变成烧烤。 “啪——!”老人的手一把抓住了爱德华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将他拽到了身前,声音轻微到只能有他一个人听见:“所以,虔诚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告诉我实话——我的儿子,赛拉·克温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准骗我——我需要实话,而不是那些人编出来骗鬼的故事,即便是你的主人贡布雷也骗不过我!”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凶芒,爱德华相信只要自己有半点儿犹豫,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那天夜里太黑了,我的大人,我不敢和你确切的证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绝对的实话,实际上爱德华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身体的记忆里面压根没有:“但是我确实看见,有人举着您的家族旗帜战斗,他为了举起战旗甚至都把盾牌扔掉了。” 谎言并非欺骗,而是歪曲真相和主观臆断,尤其在无法证明事实的情况下效果最佳……更不用说,这是对方所期待的。 “不要想着奉承我,我已经被人奉承的够多了。”老人目光凌冽,抓住爱德华肩膀的右手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你要成为一个骑士,还得活着离开这儿呢!” “我的大人,难道你想让我骗您,说您的儿子窝囊的死在了被窝里才甘心?”爱德华内心一声冷笑,眼神无比真诚的和他对视着:“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比我了解他。或者我这样说更合适——您难道就这样不相信他?!” 轻轻的几个字眼儿,对老人而言却好比穿心的利剑——原本笔直的腰板一下子瘫在了躺椅上,无力的右手从爱德华的肩膀上落下来,他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最后还是归于了沉默。 “……我不该怀疑自己的儿子,我亲爱的赛拉!”悲痛的左手按在了他的面颊上,爱德华长出一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看着这位完全沉浸在丧子之痛的大人。 自己不能触怒他,至少是现在,至少……在这个城堡里面。 “父亲!” 一声带着几分稚气,却又透露着阳光味道的声音从大厅的门口传来。大厅内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着的人们全部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迈着步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的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秀气的面庞上一副天蓝色的瞳孔。身形称不上魁梧,但是那右肩膀上绣着银丝花边的黑色披风,和紧凑的衬衫和骑士长靴让他显得英姿飒爽,腰带左侧挂着一柄利剑,剑柄的形状和他脖颈上的光辉十字坠饰一模一样。 黑发少年背着手转过身,打量着这位笑容十分阳光的少年。却发现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天蓝色的眼睛里面尽是好奇的光芒。 “你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侍从,‘孤剑’爱德华·威特伍德?”少年惊讶的声音里面,竟然还带着几分崇拜的腔调,让爱德华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罗拉斯爵士刚刚给我讲了你的故事,我都不敢相信!” “光辉十字的意志不是凡人可以揣测的……阁下。”爱德华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对方,淡然的微笑着:“但是我们可以祈祷。” “为什么祈祷?” “为血亲、友人、敌人而祈祷,便可得到光辉十字的荣光。”爱德华还没忘了韦伯讲过的东西,信手拈来,表情像个传教的教士:“我们都应该那么做。” “你可真是……我应该说不愧是得到了光辉十字垂青的人吗?”少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落落大方的伸出了右手:“总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艾伦·克温,是谁让你进来的?”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声音突然恢复了刚刚的冷漠,甚至没有去看站在那儿的少年:“我不记得允许你走进这间大厅。” 老人那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让少年面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尴尬的朝爱德华笑了笑,然后乖巧的朝老人弯下了腰,好像一只牧羊犬:“抱歉父亲大人,母亲说,您或许会希望我过来看看,所以我就……” “那我就谢谢你了,亲爱的小艾伦。回去告诉你那失望的母亲,赛拉的死还打不垮我!”克温大人随手打发着名叫艾伦的少年,没有半点顾忌:“顺便给我们的客人找一间舒适的房间,晚上他会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这是他应得的。” “遵命。”亚伦有些发抖的点了点头,有些失血的笑容朝爱德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黑发少年欣然点了点头,慢步跟在他的后面,内心却已经有些明白了。 “请跟我来吧,威特伍德先生。”少年勉强的咬着下唇,依然在笑着。爱德华甚至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那混杂了戏谑和怜悯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面前这位少年的身上,一种奇怪的情绪瞬间将他的心脏包裹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看起来自己真的是掉进了某个危险的漩涡里面了,内心嘟囔着的爱德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那儿,似乎冷漠若路人的老人,又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少年,嘴角微微翘起,小声的自言自语: “真是何等狗血的故事啊……” 第十三章 晚宴(上) 轻轻推开房门,面带微笑的艾伦十分友善的朝身后的爱德华招了招手,十分热情的找带着:“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希望能让您感觉到克温家族的诚意!” 房间并不大,但是却有一张光是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羽毛床,放着酒壶的圆桌和两把小木椅,墙壁和地板都是上釉的深色木板,柔和的阳光从对面的窗户透进来,显得十分温馨。 “我已经让人去为您准备换洗的衣服了。距离晚餐还有段时间,您可以洗个澡休息一会儿,等到了餐前祷告的时间,会有仆人来提醒您的。”金发少年双手背在身后,阳光似的微笑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 “没有了,这样就足够了。”爱德华有些诧异的微笑着说道,这位艾伦爵士随和的简直不像是一个贵族,半点架子都没有。让原本做好了应付准备的爱德华有点儿不知所措:“您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仅仅是一个侍从。” “对父亲大人而言,我又和一个侍从有什么两样?”少年阳光的笑容一下子黯淡了许多,不过很快就有些慌乱的恢复了正常:“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 “没关系,如果这能让您舒服一些的话。”爱德华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和的朝旁边一招手请少年坐下,像是十分好奇的开口轻声道:“刚才在大厅,您父亲似乎有些……” “那没什么,我都已经习惯了。”艾伦笑的很勉强,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像是个真正骄傲的贵族少爷:“很高兴认识你,威特伍德——有机会的话,真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您叫我爱德华就行了,艾伦爵士。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随时悉听尊便。”爱德华一副善解人意的小声回答着,脸上的笑容散发着和蔼可亲的光芒。 这样的笑容让金发少年着实心暖了不少,亲切的和爱德华告别离开,转身快步走向了楼梯的方向。微笑着挥手的爱德华,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收起了那抹笑容。 离奇死亡的长子,拥有继承权却又不被父亲所喜爱的次子,还有那位克温领主莫名其妙的热情……狗血的故事,但是却十分的危险。 爱德华讨厌陷入到危险又麻烦的事情里面,但是看起来似乎自己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自如,至少现在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自己好像并不反对,甚至在潜意识的想要了解这一切,无与伦比的好奇心让自己那样渴望看到真相。 对,就像明明可以更轻松的解决掉那个巫师艾登,但是却非要等到他黔驴技穷之后才杀了他一样,爱德华渴望享受这种过程。 他很迷茫……在这自己基本一无所知的世界,自己究竟应该去追求什么,除了体面的,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之外,自己应该去为了什么燃烧自己无比旺盛的生命? 这样去思考的话,爱德华甚至有点儿羡慕自己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了,至少对方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而现在的自己也只能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进下去——即便道路任何的坎坷,但至少能让人看见方向。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究竟在期盼着什么呢?”看着窗外的风景,黑发少年喃喃自语着:“你究竟期望着得到什么呢?” 身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那脚步声在走廊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年轻的仆从捧着一身月白色的罩衣和牛皮腰带走了进来,轻轻的放在了床铺上。恭敬的低着头:“您的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您现在准备过去吗?” 爱德华转过头,漆黑的眸子落在仆人的身上,不带一丝的感情,仿佛在观察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吓得那仆人浑身一哆嗦,表情更加恭敬了些。 无论如何,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即便为了活的像是个人而不是“物品”、“牲畜”,一个被人随意摆动随意丢弃的东西,自己都不能停下脚步。 “谢谢你。”闲庭漫步似的爱德华走出房间,随手拍了拍依然站在那儿的仆人,声音无比的真诚:“真的万分感谢!” ……“所有人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坐在城堡大厅内的老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一直守在他身旁的骑士和学者们纷纷行礼告退,沉重的橡木大门缓缓合上。直到空旷的大厅重新归于平静,他才疲倦的靠在了椅子上,无力的吸了一口烟斗。 “我记得早就提醒过您,这种植物会污染您的血液,侵蚀您的神智。”穿着深色教袍,拄着木杖的老人从大厅的侧门漫步走进来,声音轻微却又沉重有力,像是在训斥:“您已经不再年轻了,奥托·克温大人!” “人要是上了年纪还没点儿小嗜好的话,活着除了向光辉十字赎罪还有什么?”老人苦涩的笑了笑,轻轻抿了抿烟嘴,目光移向对方:“您不是来劝我戒掉这小玩意儿的吧,我尊贵的主教大人?” “我是来劝谏一位迷失了方向的信徒,不要再继续沉沦下去了!”主教哀叹了一声,老皱的面颊上流露出同样哀伤的神情:“赛拉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优秀的骑士……但是他已经踏进神国,我们应该为他祈祷,而不是哭泣。” “我不会哭泣,我会复仇。”奥托·克温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令主教毛骨悚然:“我一定会找出来凶手,让他忏悔,让他体会一下,一个父亲能够为儿子做到什么地步!” “光辉十字啊,原谅我们的罪孽和恶行。”主教擦掉额头的冷汗,暗自祈祷着:“来的时候,我听说您接见了那位……得到了光辉十字垂青的侍从?” “没错,他的主人托尔尼尔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圣树骑士,也是我的好友。”一说到这件事情,克温的声音里面都透着一股异样:“您会这么讲,也就意味着……那个孩子真的是死而复活,被光辉十字赐福,从星空神国回到了人间吗?” “韦伯·亚历山大这个孩子,或许还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教士,但若是谈及他的虔诚,足以令半个王国的神职者为之汗颜。”主教的表情重新变得和蔼而慈祥,满是鱼尾纹的眼角上还带着一丝得意:“他一定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才会那样的肯定。” “甚至就连他死而复活这件事情,我们也有义务上报给都城的光辉十字圣堂,这可是光辉十字显圣的神迹——这需要让所有人共同分享。” “可惜我儿子分享不到了,死人怎么去分享神恩呢?”老人的声音平淡到足以令空气都凝滞:“为什么,为什么得到光辉十字垂青的不是我儿子,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从?” “光辉十字的恩典不是我们能够去随意揣测的,世事无常!”主教大声喊道,提醒着这位因为失去了长子而伤痛的领主大人。 “再者说了,您还有艾伦呢,太过苛责这样一个孩子,您不觉太过沉重了吗?” “有这样一个女儿任何人都会觉得沉重的,更不用说她那个自以为是的母亲。”奥托头疼的托着太阳穴:“当初娶那个女人就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有了这样一门亲事,你在王国也会变得有地位起来了,老奥托’——我那帮狐朋狗友都是这么忽悠我的!” 主教默然,对于这件事情他作为本地的主教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那位夫人的家族门第太过显赫,更不用说当时克温大人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选择一位门第高贵的新妻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对于这个娘家势力强横的夫人,奥托·克温必须时刻保持忍让,但是他显然不会太喜欢一个长相太过像他母亲,几乎看不出来留着克温家族血液的孩子,因而对妻子的不满,几乎全部都发泄在了艾伦的身上。 更不用说现在塞拉爵士突然死亡,艾伦几乎成为了克温家族唯一的嫡系继承人! 看着老人那阴冷而又无比平静的表情,主教不由自主的攥起了手掌——很难说克温大人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现在正在怀疑这一切都是阴谋,悲痛之人很容易会对身边事物产生怀疑。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艾伦其实是女孩儿这件事情的?”老人突然问道:“还能隐瞒多长时间?” “除了小姐的一个贴身侍女,还有您和夫人之外,应该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了。”主教摇了摇头:“现在看来,当初夫人要求隐藏艾伦小姐的性别,现在看来反倒是件好事——至少领地内没有太多的波澜。” “但是时间不会太长,艾伦小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 “那个女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她女儿的关心。不得不说她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克温大人是清楚地,自己的直系继承人的死亡必然会引起领地内某些人的窥伺:“必须尽快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 说完,老人有些吃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仿佛和潜藏于阴影中的存在所对视着: “我的敌人们可以激怒我,但是不可能打垮我!” 第十四章 晚宴(下) 晚宴是在海牙城堡的一个偏厅举行。清凉的晚风和月光一起,从奢侈的落地大窗吹进客厅,悠悠然的烛火像金色的羽毛般微微飘动着,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光彩。 天蓝色的桌布铺在长桌上。紫红色的葡萄酒、翠绿舒心的豆蔻菜和空心菜、淋着滚烫酱汁的小牛肋排、散发着牛奶香味的白面包……城堡的仆人们把这些精致的食物一一端上餐桌,放好餐具、调味品和酒壶然后迅速离开了。 窗外的月夜中响起了教堂的钟声,这是晚餐前祈祷的钟声——这是整个王国都遵从的惯例,不论是那城堡外的小镇中的贫民,亦或是住在这里的领主都严格的遵守着,对光辉十字的信仰已经融入到了这个王国的所有角落。 默念完自己的祷词,艾伦十分热情的朝坐在自己身旁的爱德华微笑着:“我们家的晚餐很少会有外人的,所以今晚你是我们唯一的客人。” “不胜荣幸。”一边应付着身旁这位随和的年轻少爷,爱德华打量着有些空荡荡的长桌,满桌的佳肴前,算上自己也只有三个人而已——神情严肃的克温领主坐在长桌的正位上,热情好客的艾伦小少爷则在他的左手边。 “还有一副餐具。”爱德华压低了嗓音悄悄自言自语着,目光轻轻扫向克温大人右手边的位子,那里也摆放了一整套餐具,而且还是和克温大人的一样,都是纯银的。 “嗯?”注意到身侧爱德华目光的艾伦,面色微微一暗,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压低了嗓音小声提醒道:“那是给赛拉哥哥准备的。” “我很高兴,你居然还能记得自己有个兄长。”目光阴鸷的克温大人扫了艾伦一眼,低沉的声音不带半点感情:“哪怕是在他死了以后。” “父亲?!”神色委屈的艾伦紧咬着下唇,身体有些激动的微微颤抖,好像是在竭力忍耐着某种情绪:“我从未忘记过赛拉哥哥,您怎么可以怀疑我……” “我并没有怀疑你,仅仅是随口一提。”克温大人的目光当中甚至连厌烦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仅仅是在自言自语似的:“你母亲现在在哪儿?” “母亲正在城堡的小教堂内,为赛拉哥哥祷告。”艾伦的面颊上还带着一丝的苍白,勉强微笑着回答父亲的问题:“她说她晚一些过来用餐。” “但愿到时候我还没有吃完。”老人的声音依然在不断的刺激着艾伦,丝毫没有顾及到这个在那里默默不语的少女:“天色已经很晚了。” 坐在一旁的爱德华静静的喝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像是在享用着晚餐,实际上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去倾听这场对话。在谈及那位夫人的时候,爱德华明显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几分厌恶情绪。 但是这样的气氛却没有持续很久。轻微的脚步声从一旁的楼梯上传过来,黑发少年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打量过去,手中依然还端着自己的酒杯。 这是一位相当优雅的贵妇人,简单而又宽松的连襟长裙穿在她的身上,却奢华的好像是宴会礼服;绸缎般的金发披散着,那雍容而又温婉的笑容中,仿佛还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哀伤,双手敷在胸口前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母亲?!”在看到这位夫人的那一刹那,爱德华发现艾伦的笑容又变得阳光起来了;但好像是因为注意到了身旁的克温大人,又赶紧收敛了许多。 真正令爱德华无比在意的却是这位夫人的年纪——奥托·克温大人早已年过五十岁了,而根据罗拉斯爵士还有老威廉的说法,塞拉爵士应该也在将近三十岁左右;而这位克温夫人的年纪绝对没有三十岁! 真是越来越狗血了,但是……似乎比一开始有趣多了。看着这位贵妇人慢步走下楼梯,爱德华甚至有些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手中的杯子也放了下来。 “没想到今晚还会有客人呢,奥托。”贵妇人温柔轻声说着,移步到克温大人的椅子背后,对方却无动于衷。她却不急不恼,无奈的朝艾伦一笑:“能为我介绍一下吗,小艾伦?” “是的,母亲大人。”少女的嘴角羞涩的扬起:“这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父亲大人一位逝去朋友的侍从。” “赛拉哥哥所率领那队巡逻兵当中,仅有的幸存者之一,也是救下了其他所有人的英雄!” “这么说,你就是那位圣树骑士的侍从?”艾伦的话让贵妇人眸光流转,像是眼前一亮凝视着黑发少年的面颊,微笑着走过来,带着些许惊喜似的看着他:“主教大人所提及的,那位死而复生的孩子?” “在下仅仅是一位侍从而已,不值得您如此提及。”爱德华的笑容无比的真诚,向对方点头聊表敬意:“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意志,光辉十字的恩赐。” “如果光辉十字也能降恩于赛拉就好了。”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悲悯之色,但不知怎么的,爱德华从她的眼睛里面,却没有看到一丁点儿的伤痛,平淡的古井不波。 “那么,威特伍德先生现在已经没有了效忠的主人……啊,诚挚哀悼。现在准备做些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身边正好还缺一个你这样年纪的随从,自然对于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报酬丰厚。” “承蒙厚爱,夫人。”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爱德华还是微笑着婉拒了:“但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明天?会不会太早了一些,为什么不等到……” “给夫人端来椅子,再拿来一副餐具。”克温大人突然打断了贵妇人的话,很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快坐下吧,再等一会儿汤都要凉了。” “……好吧。”贵妇人没有抗拒,但是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爱德华微微一笑,这场晚宴给他带来的消息,比餐桌上的佳肴还要令他开心的多。 ……夜色愈深,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无比的空寂,轻踏的脚步声都可以听见幽幽的回响。黑发少年端着手中的烛台,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摸索着走向自己的房间去。 “嗯?”右眉一挑,爱德华转过头去看向一片漆黑的走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么晚了,夫人还没有回去睡觉吗?” “呃?”贵妇人微微一怔,像是被惊吓到了,面容上却依然保留着端庄的笑容。慢慢走过来,笑容无比的慈祥:“哎呀呀,真是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少年黑色的瞳孔一凝——面前的贵妇人双手都背在了身后,神情好像还有点儿紧张:“没什么,我也正打算回去休息了,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的话……” “啊,说起这个……”贵妇人慈祥的看着他,声音有些犹豫:“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罗拉斯爵士说,那个邪恶的巫师就是被你打败的,所以……对于他的身份,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我的夫君奥托一直不愿提起这件事情,但我总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我的孩子!”她那雍容的神色中散发着母性的悲悯:“这些事情,是不是和那些多米尼克的异教徒有关?!” 爱德华沉默不言,他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套自己的话——早在来之前的时候,爱德华就有过预感,那个巫师艾登八成和这座海牙堡脱不了干系,但显然事情比他想到的更复杂一些。 “不要害怕,孩子。”贵妇人明显误会了爱德华的沉默,表情流露出一丝:“在海牙堡不会有任何人胆敢伤害克温家的客人,我和奥托都会保护你的——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那个邪恶的巫师……仅仅是个异教徒,一个令人厌恶的异端,和一群嗜杀成性的强盗,仅此而已。”爱德华神情自然的看着贵妇人,无比的从容:“仅此而已,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非常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 “没、没关系……啊对了,刚才艾伦来找过我。”贵妇人立刻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怜爱的语气轻声说道:“这孩子希望你能在海牙堡多呆上一两天,他似乎非常在意你。” “或许你也发现了,艾伦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他父亲奥托一直对这个孩子有些……排斥心理。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提议,我们并不会强求什么。” 也许这是个陷阱,但是对方为什么会想要把自己留下来呢,是因为有不能让自己离开的原因吗,和巫师艾登有关吗?爱德华默念着,立刻启程离开似乎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自己内心中,会有一种小小的期待,一种莫名的兴奋呢?心跳在加速,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了。 “能够在海牙堡做客,是我的荣幸。”爱德华微笑着答应了下来:“能够认识艾伦爵士,对我一个卑微的侍从而言也是难得的机遇,感谢您的邀请,夫人。” 第十五章 次子(上) 站在教堂的大厅,穿过一幅幅精美的壁画,仰视着布道坛上摆放着的光辉十字的雕塑,黎明的阳光铺洒在上面,为它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黑发少年甚至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触动。 也许这就是所有宗教的共通性——用最高贵的词汇和最神秘的知识积淀其内涵,用环境和气氛感染和震撼人们的心灵,最后使得连他们自己也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一边虔诚的将双手合十在心口祷告,爱德华颇有嘲讽意味的胡思乱想着。 清晨时分的教堂空荡荡的,连一个人都没有。身影孤立在光辉十字塑像前的爱德华,就像是一个早早前来,完成一天当中第一次祷告的虔诚信徒一样。 “爱德华?”推开门,看到那熟悉身影的小教士韦伯有些诧异,随即便十分高兴的走过去:“是来祷告的吗,这么早?” “顺便来拜访一下某个朋友。”爱德华微笑着看向身后的韦伯,朝着一旁的椅子招了招手:“趁着天色还早,有兴趣和我聊聊天吗?” 如今的韦伯显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教士了,这点光是从他身上的衣服就能看出来——黑色粗布的长袍换成了细腻柔软的白色羊毛织品,做工也比原来精致了许多;轻巧的小牛皮靴子,长袍里面是一件干净的浅色衬衣,手中还抱着一本厚实的《光辉箴言》。 硬要去比较的话,现如今的韦伯·亚历山大才更像是一个光辉十字的教士,军营和教堂是整个世界上最为等级分明的地方,身份地位如何光是从穿着打扮就能一眼辨认——显然发现“神迹”这样的功劳,足以让小教士在主教那里青睐有加了。 “本来的话,作为刚刚完成修行的我,是没有资格穿上正式的教士服装的,更不用说站在布道坛内为信徒讲经了——虽然,仅仅是早上的。”尽管看起来十分的拘谨,但是小教士却依然还是一副沉醉在幸福当中的表情。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都城?”兴高采烈的韦伯根本就没听清爱德华说的什么,扬起一双大眼睛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今天就要走了呢。” “可能会等一两天,克温夫人邀请我给艾伦爵士当两天的侍从。”爱德华顺带着把话题牵了回来,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问道:“能跟我说说吗,这位夫人的事情?” “你是说安杰丽卡夫人?她是一个好人,也很虔诚,经常会到教会捐献,就连海牙港的济困所,也是夫人维持着。”说起那位领主夫人,小教士似乎对她的印象相当好:“不过……克温大人并不太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很富有吗?”爱德华反问道:“维持一个海港的济困所,一定要花很多钱吧?” “当然啦,谁不知道安杰丽卡夫人的父亲,是当今都灵王国赫赫有名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他已经担任了国王十二年的内政大臣,还掌管着王国舰队。”小教士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就在当年,克温大人迎娶安杰丽卡夫人的时候,整个海牙堡都轰动一时呢!” “如果你给艾伦爵士当差的话确实挺不错的,夫人她一向很慷慨,但是要小心克温大人。”韦伯右手挡着嘴,悄悄的在爱德华的耳边说道:“我听主教大人无意中说起过,塞拉爵士战死之后,克温大人一直都在疑神疑鬼,而现在艾伦爵士又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这种为了争夺继承权而兄弟相杀的故事,在这个世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就连单纯的像韦伯这种几乎没有离开过教堂的人,都耳熟能详。 “我相信主教大人一定告诉过你,这件事情不可以告诉别人对吧?”爱德华侧目瞥向小教士,嘴角翘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相信你,我……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蠢。”韦伯低着头,脸上画着自卑的颜色,目光迷茫:“但光辉十字回应我的祈祷,让我活了下来见证了你身上的神迹,所以……我绝不会背叛你,无论你是否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爱德华的笑容更加玩味了,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吗?他一直觉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相信另一个人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任何人哪怕是父母都不可能做到这点,因为这简直实在毁灭人格。 或者我们应该换一个说法——全心全意的信奉,全心全意的相信另一个人,那又和那个人的奴隶有什么区别? “我亲爱的韦伯,你在说哪里话?”爱德华温柔的笑着拍了拍韦伯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应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可是发过誓的!” 看着小教士那激动的眼角都渗着泪花的面颊,黑发少年很轻松随意的接着说道:“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无论克温大人高不高兴,艾伦爵士都会继承海牙堡了?” “这是必然的,毕竟克温大人没有别的孩子了,即便有某个私生子王国也不会承认的,能够继承海牙堡的人,只能是艾伦爵士。”韦伯点了点头。 所以那位安杰丽卡夫人确实有杀自己的理由……如果她真的和那个艾登巫师有什么牵扯的话,自然不希望这件事情败露。爱德华隐隐约约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在那个漆黑的走廊里撞见夫人的一幕。 她当时一直背着手,孤身一人待在那么黑的地方,说不定当时手里面就握着匕首之类的东西呢……十分不明智的做法,但是一个母亲能够为儿子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永远不都是凡人可以轻易猜测的。 正当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教堂外似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爱德华淡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微笑着和韦伯告别:“那么亲爱的韦伯,似乎到了你工作的时间了呢,我也该告辞了。” “这里随时欢迎你,爱德华。”抱着怀中的《光辉箴言》,韦伯用力点了点头:“只要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黑发少年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快走到门边的时候稍有些犹豫的停下了脚步,目光转向布道台上的小教士:“虽然仅仅是一个建议,但是你最好今天晚上的时候,当众把这份可以在清晨讲经的殊荣,还给主教大人。” “嗯?”韦伯微微一愣,虽然没有明白为什么,但却依然下意识的点了点:“我知道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单纯到像你这样啊,韦伯·亚历山大。在你站在那个荣耀加身的台阶上的时候,有多少人在燃烧着嫉妒的火焰,想要把你从上面拖下来,而你又是否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呢? 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爱德华还没忘了答应过那位安杰丽卡夫人的事情,顺着教堂门口的道路走回城堡——虽然到现在为止,对于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爱德华依然不敢确信,但是对方想要杀了自己也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等到他回到城堡的时候,兴致盎然的艾伦早就已经到了。年轻的少女换上了一身有些紧身的皮甲,举着一把战弓,在注意到正在走过来的爱德华之后,居然毫不犹豫的张弓搭箭,扬起战弓朝着他射来,脸上露出了几分狡黠的笑容。 爱德华立刻身体绷紧,本能的想要侧身。但是那双眼睛里期待的目光立刻让他恍然大悟,随即拔剑出鞘! 雪亮的钢剑在清晨刺眼的阳光下画出一片金色的光影。只听见疾风掠过,细长的箭杆在半空中断成了两截,像是哀鸣着掉落在了爱德华的脚前。 果然……黑发少年微微低头打量着地上断掉的箭杆——这枝箭居然是没有箭头的!就算自己没有一剑砍下去,也最多像是纸飞机一样掉在自己脚前面。刚才自己要是躲开,那才是乐子大发了呢。 “你可真厉害,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用剑砍下来呢,那些骑士们也最多是挡开而已。”兴奋的艾伦爵士把战弓抵给了木靶子旁边的随从,蹦蹦跳跳的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母亲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儿担心呢,但看来是我想多了!” “安杰丽卡夫人?”爱德华立刻警觉了起来,脸上却依然洋溢着谦卑的笑容,谨慎的故作小心的样子问道:“她对我的评价有这么高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母亲大人确实非常欣赏你,说你的剑技远超常人,几十头食尸鬼都不是你的对手,更不用说一支箭了!”艾伦的语气里面还带了些为爱德华高兴的意味:“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怎么可以用对付异教徒和魔鬼的武器指着客人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在这位的思维当中,自己一个毫无地位的小侍从,能够得到自己母亲的看重应该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了,自己应该满怀激动的感恩才是。 他看不见藏在这一箭后面满满的恶意,也想不到……爱德华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声音淡然的回道:“不不不,能够看到您的善良,也是我的荣幸呢。” 第十六章 次子(下) “能和我讲讲吗,你和食尸鬼还有邪恶的巫师战斗的事情,老威廉那家伙每次和我谈的时候都添油加醋,我猜他肯定没有说实话,那些异教徒其实都是你一个人杀死的,对吧?” 艾伦满是好奇的歪着脑袋,骄傲而又期待的面容中,却又带着遗憾的神色:“每一次我想和赛拉哥哥一起骑马出去,都会被父亲阻止。他不喜欢我,觉得我太软弱了,不像赛拉哥哥那么厉害,据说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能一箭射中五十公尺外的兔子了。” “我也想像赛拉哥哥那样!杀死异教徒,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救赎,杀光那些魔鬼,把他们赶回到地狱里面去,让他们再也没办法作恶!我也想……也想成为那样的英雄。”少女的目光里充满了向往,还有不甘的落寞:“但说不定我永远也没机会了。” “虽然这话由我来将可能未必合适,但是……这个世界上成为英雄的方法有很多,杀死异教徒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爱德华很谨慎的“劝说”着:“想想看,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 “但你不也是因为杀死了异教徒,才被那些家伙们奉为英雄的吗?”艾伦有些别扭,甚至是愤怒:“难道不是吗,‘孤剑’爱德华——这名号可真响亮,一个人杀死了那么多怪物,你一定特别得意对吧?!” “杀死人没有任何可以得意的地方,艾伦爵士。杀死那群食尸鬼,我仅仅是为了您死去的哥哥,我的主人托尔尼尔爵士,还有所有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为了不让它们再杀光剩下的人。”爱德华表现的倒是很平静,只是静静的说道:“杀人,永远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但你还是成为英雄了,不是吗?”翘着小鼻子,嘟着嘴的小艾伦满满的酸味。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您觉得任何一个骑士,会为了别人几句称赞,就赌上性命以寡敌众?他们同样不是热衷于厮杀,或者是杀死另一个人。他们都是有着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爱德华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就像那天晚上,我的主人托尔尼尔爵士,到死都没有逃跑一样。” 看着爱德华那无比平静的目光,艾伦突然觉得很羞愧,面颊突然感到一阵滚烫,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啊,为什么会突然…… “抱歉,请忘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东西吧。”面带羞色的金发少女把头扭了过去故意躲着爱德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您会那样去想,反而证明了您对自身能力是有着充足认识的——这远远比高估或者低估了自己要强得多。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才可以完成别人无法完成的事情。” “你这个小侍从可真会说话啊。”艾伦突然笑了出来,越是和爱德华交流,她就越觉得这个人不可思议——不仅仅是像老威廉说的那样,剑术非凡,更在于他的思考方式。虽然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但是那周全的礼仪,却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 城堡的仆人们,尽管因为父亲的原因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顺从,但是都还是谨小慎微的侍奉着自己。但是爱德华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自己并不是在和一个“下人”说话,而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一个贵族在交谈。 端坐在城堡的阳台上面带倦容的安杰丽卡夫人,此时却面带担忧的望着城堡庭院里正在兴致勃勃的和爱德华交谈的艾伦,端着杯子的右手也更用力了。 她先在有些后悔把这个小侍从给留下来了——艾伦似乎真的对他很有好感,明明已经准备好的淬毒箭矢,那个善良的好孩子竟然还把箭头给掰掉扔了,让自己又不得不打消掉原本的计划。 但是如果用原本的那支箭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他发现自己的意图。丰腴窈窕的贵妇人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寒,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幕——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侍从,却警觉的像一只狐狸。再联想到那些下贱的仆人们说过的故事,这个小侍从或许真的拥有某种可怕的力量也说不定。 谁能确信这个叫爱德华的卑贱侍从说的话是真的,真的对那个该死的巫师一无所知?安杰丽卡夫人挑起那长长的睫毛,看着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作为米内斯特家族的女儿,即便不是嫡长女安杰丽卡夫人也无需嫁给一个,比自己至少大了二十岁的奥托·克温,一切都是为了父亲的宏伟目标,为了这座名为海牙堡的军事要塞! 在和平年代这里仅仅是称得上富庶的乡间,但是经历过战争岁月的南方人都不会忘记,海牙堡曾经是都灵王国进攻多米尼克的大本营,这里的水运和城防要塞举足轻重,而自己则必须为了父亲那宏伟的愿望,将这里牢牢控制住。 艾伦·克温,自己的孩子必须成为海牙堡的领主!安杰丽卡夫人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决绝的笑容,决不允许这个乡下蹦出来的野猴子横加干涉。 虽然曾经的安杰丽卡夫人只是为了父亲的伟大野心,嫁给了克温这样的老朽。但她现在每次看到艾伦脸上洋溢的,那充满阳光的笑容,都会令她坚强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绝对不能让艾伦和这个侍从的死牵扯上关系,也绝不能让艾伦因为他的死而变得哀伤。必须要让他死的无声无息的,死于一场必然会发生的意外,死的就和……对,死的就和赛拉那个蠢货一样。 光辉十字的恩典,不属于这么一个卑贱的,没有悠久历史的姓氏。这恩典应该降临在艾伦这样的乖孩子,这么一个流淌着米内斯特和克温两个家族高贵血液的生命当中。 光辉十字赠与的,就让光辉十字再收回。安杰丽卡夫人心中默默的祷告着,爱德华·威特伍德,赶快回归星空神国的亡魂之所去吧! ……“韦伯·亚历山大教士,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月华初上,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教堂餐厅,此时却安静的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坐在餐桌前的主教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个微笑着双手合十站在那儿的小教士。 事实上不只是他一个人,整个餐厅内大大小小,算上还在修行的孩童和其他神职人员二三十人,全部都张大了嘴,无比惊诧的看着那个太过瘦小的身影,还有那脸上的微笑。 “请您允许我再重复一遍。”韦伯有点儿羞涩的笑了笑,略微深呼吸然后重新抬起头来:“我希望能够将在清晨为信徒讲经的这份职务,重新归还给您。” “是的,我听得够清楚了,我的孩子。”主教老人点了点头,却还是困惑不解的问道:“但是为什么,总该有原因吧?” “这是一份荣耀,对你能够完成那样严峻使命,赠与你的荣誉。”主教摇了摇头:“你可以把它当成是赏赐,也可以看做是考验,对于光辉十字的信仰是否足够虔诚的考验。” 主教说着,抬起头在大厅内扫视了一周,原本还在观望着的,和韦伯同龄的年轻教士们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但如果是因为某些人的,被魔鬼所蛊惑做出的恶劣举动使你感到困扰的话,我是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将这份荣誉从你的身上拿回来的,孩子!” 听到主教大人的承诺,一双双嫉妒的都快冒火的眼睛全都盯在了韦伯的身上——凭什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竟然可以得到这样的垂青?! “不,主教大人,我认为这才是光辉十字对我的考验。”韦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去完成光辉十字赐予我的使命,并不是为了赏赐。如果我邀功求赏,才是真的违背了光辉十字为我照明的道路。” “坚定我的信仰,考验我是否虔诚,需要的不是一个荣耀万分的职务,而是更加严峻的考验——教堂内自然有比我更合适的教士,去为信徒们讲经。”小教士的面容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回过头看向身后同样在看着自己的教士们,那笑容无比的圣洁。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虔诚,韦伯·亚历山大。”主教慈祥的笑着看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可以将这份职务从你身上收回。” “谢谢你,主教大人。” “你还是等会儿再谢比较好,因为说不定你就不打算谢我了。”主教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似的狡黠:“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更加困难,也更加荣耀的任务。” “你要孤身一人,回到都灵城的光辉十字圣堂,将你所亲眼见证的神迹原原本本的告诉大主教!没有随从,也没有任何特权,仅仅以一名教士的身份,和所有前往都灵城朝圣的信徒们一样。” “你,愿意接受吗?” 第十七章 预兆的开始(上) “这里大概有六十枚银币,我想应该足够你路上用的了。”安杰丽卡夫人微笑着将手中的钱袋放在桌子上,有些遗憾的看着望向面前的爱德华:“你真的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艾伦一定会非常遗憾的。” “我很抱歉,但是我的使命已经不允许自己停留下去了。”依旧是无比安详的花园,爱德华恭恭敬敬的站在夫人的面前,似乎真的带着那么几分无奈:“我的主人托尔尼尔爵士,英勇的在海牙堡回归了星空神国,我必须把他的戒指送回圣树骑士团的总部才行。” 如果我再停留下去的话,你又怎么能有机会动手呢,我亲爱的安杰丽卡夫人?低着头表情郑重的爱德华,内心却忍不住冷笑。继续在这个海牙堡待下去,对自己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今之计应该是尽快继承这个托尔尼尔爵士的头衔,摆脱掉侍从的身份。 对于面前这位贵妇人,爱德华其实还是挺期待的,但是他已经有点儿厌恶继续等下去了。倒不如干脆一些做个了断,看看对方究竟会怎么做。 “那么,为了你这两天来的忠心侍奉,应当得到一份奖赏。”安杰丽卡夫人温柔的从衣服内拿出一枚精致的绿松石别针,双眸流转不带一丝烟火气:“跪下,侍从。” “你是得到了光辉十字赐福的孩子,应当更加虔诚的回报你的信仰。”夫人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爱德华的怀中,轻柔的为他将别针扣在衣领的位置:“全心全意的。” 鲜艳的红唇微张着在他的眼前摇晃,夹杂着无穷无尽的魅惑,仿佛能点燃无穷无尽的燥热;宽松的衣领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视线,那饱满的形状,诱人的幽香,是只有成熟的果实才能拥有的优雅姿态。 “船我也已经为你订好,今天晚上你就出发了——这一切都是你忠心的效劳应得的回报。”看着爱德华依然还跪在那儿,低着头沉默不发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骄傲的安杰丽卡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还夹杂着不少得意的颜色。 “您的恩惠和慷慨令我羞愧难当,尊贵的安杰丽卡夫人。”爱德华慢慢抬起头,十分从容的弯腰致敬:“能够为您和艾伦爵士效劳,也是我的荣幸。” “母亲大人!”明媚而又清亮的声音从花园外传来,腰间还挂着剑的艾伦从外面快步走过来,右肩上还挂着深黑色的披风,像是有点焦急的样子。 爱德华回头看过去,和他对视上的艾伦明显眼前一愣,随即像是有点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听说你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怎么,给我当侍从亏待你了吗?” “艾伦,你这样的说法真是太失礼了。”看到女儿那不情愿的样子,安杰丽卡夫人一皱眉:“你就没有考虑过这样说究竟有多不合适?” “对不起,母亲大人。”闷闷不乐的少女嘟囔着嘴,双手背在身后垂着小脑袋,却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就不能让他再待上一两天吗?” 那就是我担心的,我可怜的孩子哟。夫人的心中一种母亲的无奈油然而生,却还必须尽量的跟艾伦解释着:“威特伍德这孩子,是为了执行一项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任务,你这样会让他难堪的——难道你要他违背誓言?” “很高兴能够为您效劳,艾伦爵士。”看到对方那撒娇的样子,爱德华的嘴角甚至都忍不住裂开了一丝笑容:“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愿意继续下去。” “事实上……其实还真的是有机会。”艾伦的笑容,总是能让安杰丽卡夫人忍不住心头一软:“威特伍德要去都城,而你马上也要去一趟,去看望一下你的外公,国王的内政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 “真的?!”艾伦的表情变得比天气还快,瞬间阳光万里了。然后马上她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带上这家伙一起走——都是要去都灵城不是吗?” “绝对不行!”夫人几乎是脱口而出,看到女儿那疑惑的眼神,又赶忙略有一丝慌乱的解释道:“在、在你去都灵城之前,还得先到另外一个地方呢,到时候我会给你解释的……呃,不是现在!”夫人脸上的笑容相当的勉强。 “唔……明白了,母亲。” “威特伍德必须立刻坐船返回都城,而我们要坐马车——还要带上仆人和给你外公的礼物呢。”夫人轻轻抚摸着艾伦的鬓角,慈爱的安慰着她:“但是等到了都城,你还是能够有机会和他遇见的。” “如果光辉十字依然保佑着他,并且仍旧让他拥有那样好的运气的话。”夫人的目光从爱德华的身上扫过,心中悄悄的暗道。 “好了我的孩子,你可以先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了——记得只能带上必须带的。”耐心的说服了艾伦让她乖乖离开,夫人才长舒一口气重新看向爱德华:“也祝你一路顺风,年轻的小侍从,希望你这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愿光辉十字庇佑着你。” “感谢您的恩典,也愿光辉十字庇佑着您!” 黑发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安杰丽卡夫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修长的右手朝身后招了招,一个同样背着剑的侍卫干忙走上前来,忠心耿耿的单膝跪下:“您有什么吩咐?” “你已经和我们的那些海盗朋友们商量好了吗?我要确定他们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位置上,然后发生一场‘非常合适’的意外。”骄傲的夫人连看也不看那侍卫一眼,声音轻柔却又充满了力量。 “为了能够得到您父亲的宽宏大量,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侍卫用力点了点头:“丰厚的奖赏,又是如此轻松的任务,他们根本无法拒绝。” “他们当然不能拒绝!”夫人横眉一瞪。米内斯特家族掌管着王国的舰队,自然会令海盗们敬畏万分,为了一张价值千金的特赦令,即便是让这群生而卑贱的杂碎出卖灵魂,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剖开同伙的心脏。 大海永远是一个充满了未知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同样的,而在这种地方即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会有任何人去怀疑什么,亦或是被抓到把柄。 如果你真是所谓光辉十字错赐福的人,那就再创造一次奇迹看看吧,爱德华·威特伍德! “很好,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亲自去指挥这场行动比较合适,托蒙德。”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温柔,纤纤玉手轻柔的按在了侍卫的肩膀上;“让这场‘意外’变得更加完美一些——我会在父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不应该屈居于一个乡下的小港口,都灵城那样的地方才更适合你去施展才华,你说呢?” “一切唯您是从,尊贵的安杰丽卡夫人!”侍卫又惊又喜,激动浑身颤:“为您效劳是我的毕生荣幸——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请您尽管放心!” ……“这么说你今天也要离开了?” 刚刚离开城堡,甚至都还没有离开小镇的爱德华,刚刚走到半道上就撞见了背着行囊的韦伯。不再是原本漂亮的教士服装而是黑色粗麻布的朴素长袍,一副准备要远行的模样——相较之下,爱德华除了背后的钢剑和腰上的钱袋,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刚才说‘也’,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必须要去都城一趟——我按照你所说的,把那份差使还给了主教大人,他果然将这份荣耀交给我了!”韦伯看起来都快要跳起来了,紧紧攥着那越发苍白的拳头:“向光辉十字圣堂,传达‘神迹’的荣耀——这在海牙堡的历史上可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能有这么难得的机会!” “不、说不定就算在整个北方,也是第一次能有如此的荣幸。我、我这么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一个平民,居然要背负这么重要的使命,去光辉十字的圣地、去圣地传达光辉十字的……”小教士越说越激动,滚滚的热泪从眼眶中烫出来,双腿向前一软…… “啪——!”沉默的爱德华一把抓住了差点儿要跪在地上的小教士,彻底愣住的韦伯像是有点儿害怕的抬起头,和那双仿佛散发着魔力的黑色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你一点儿也不卑微,任何人在光辉十字面前都是平等的,无论国王还是乞丐——当我们的灵魂在光辉十字的荣光下接受审判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地位的差距。” 爱德华的声音越说越是轻微,越是轻缓:“你现在身上背负着光辉十字的使命,应该挺起胸膛来,难道不是吗?” “嗯……!”像是还在激动的韦伯,踉踉跄跄的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的看着爱德华,喉咙抽动着轻声问道: “那……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第十八章 预兆的开始(下) 天色将晚,侍卫托蒙德站在房门外有些郁闷的等待着——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此时早就应该登上某艘船悄悄的出海了。 “您已经收拾好了吗,艾伦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在楼下的餐厅等您过去呢。”侍卫有点儿焦急的敲了敲门,努力保持着耐心:“如果可以的话,您完全可以等到晚餐后再收拾——您明天才要出发呢!” 不准擅自进入艾伦少爷的房间,托蒙德当然还记得这个奇怪的规矩,所以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闯空门的打算——自然,像他这样普普通通的侍卫,还没有资格知道艾伦·克温的真实性别。 “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啦!”门里面艾伦的声音似乎同样很着急,还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换衣服的声音:“你先去和母亲大人说一声,再过半刻钟,半刻钟就好!” “希望如此。”小声自言自语着的托蒙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沉到了山下只剩些许余晖,自己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马上要出发的船了。 而与此同时的房间里面,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此时几乎变成了一团乱麻,翻箱倒柜仿佛是有闯空门的强盗来到过这里。 艾伦长出一口气,叉着腰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再打量打量身上——深褐色带兜帽的披风,紧身而又厚实的皮甲,长筒靴和皮手套,长剑和匕首分别挂在腰的两侧,钱袋则藏在了衣服里面。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游走四方,仗剑行义的游侠了!心满意足的少女用力点了点头,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嬉笑着转过身一口气蹲了下来。 “呜呜呜……”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小侍女,看到终于转过身来的艾伦,无比焦急的想要说什么,可惜嘴巴完全被面包塞住了,只能拼命的瞪大了眼睛摇着头。 “好啦好啦,反正我又不是要离家出走,只不过……换个方式而已。”对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侍女,艾伦也不想做得太过火,嘟着嘴指着她的小鼻子:“你得发誓,我把面包拿出来之后不会大喊大叫的才行。” 小侍女赶紧不停的用力点头。 “这就对了!”艾伦高兴的把面包从小侍女的嘴里面拿出来,歪着脑袋有点儿小无奈:“反正到时候你只要告诉母亲大人,我坐船去都灵城就可以了,有‘孤剑’爱德华·威特伍德保护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安杰丽卡夫人不会高兴的。”小侍女伤心的扁着嘴,依然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而且,您要是和他一起走的话,还有可能会被发现……” “发现就发现吧,反正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艾伦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落寞:“母亲不愿意说,但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次去都灵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去看看那些自以为是的花花公子们,然后找一个愿意娶我的?!” “小姐……” “从小开始,父亲和母亲就命令我要像个男孩子一样长大,所以我不能穿裙子,不能有洋娃娃,不能学着打扮;可以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和赛拉哥哥一起打猎,一起骑马,和异教徒战斗——我只是哥哥的替代品,一个摆在那儿给别人看的傀儡。” “这一次……可能是我一生中子唯一一次,可以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艾伦可怜兮兮的双手合十,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所以,帮帮我好吗?” “人家都还被您捆着呢。”小侍女无奈的把头向旁边扭过去,闭上眼睛咬住嘴角:“请您快一点儿,人家……真的很怕疼。” “好啦好啦,就一下子而已,不用担心的——说不定,还没等你感觉到就好了。”艾伦的笑脸比太阳花还娇艳,小舌头轻轻舔着嘴角,举起了床头的银色烛台:“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一下子就晕过去哦?” “砰——!” ……脏脏破破的酒馆,但是里面却很干净,也很喧嚣。吧台上的酒保和打杂姑娘们喜笑颜开的在热热闹闹的酒馆里忙着,捧着鲁特琴的吟游诗人,表情夸张的扯着嗓子在角落里唱着歌,时不时会有人往他脚跟前的钱罐子里扔几枚硬币。 看起来和上辈子的酒馆也没什么区别,要是再有几个嗨过头的女孩儿的话。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梨子酒,爱德华耸着肩膀,心里面小声吐槽着。 “感觉怎么样,我就说过我不会骗你的!”老威廉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着,指着正在端着盘子,在人群里来回穿梭的小女孩儿,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明白的表情:“那个看见没,酒店老板的女孩儿,我和她讲过你的故事,这小丫头已经迷上你了!” “呃?”爱德华挑了挑眉毛,侧着脸打量了一眼:“她连看都没看我,你怎么知道的?” “她都害羞的连看都不敢看你,你说呢?”故作神秘的扯着嘴角,老威廉长叹一口气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这么说你今天就要离开了?” “恐怕是这样的。”爱德华略微耸耸肩膀,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虽然很遗憾,但是我确实有必须离开的原因。” “就像你在那个村子里的时候,硬逼着我们和那群多米尼克狗打一场的原因一样?”老兵嬉笑的反问道,他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在都灵不知道圣树骑士团的人还真不多,幸亏我不是。” “一切为了国王陛下,一切为了光辉十字的荣光。”爱德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嘴里面胡扯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记忆中,是那位托尔尼尔骑士所说过的,圣树骑士团的誓言之一。 “喂,你先等等!”老威廉一把拉住了想要起身离开的爱德华,瞳孔里仿佛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抛开别的不谈,你是给圣树骑士团办事的对吧,小子?” 看到黑发少年点了点头,老威廉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我是听罗拉斯爵士讲过这件事情,克温大人当年也曾经想要加入骑士团但是失败了,才回来继承了海牙堡的,所以大人对所有和骑士团扯上关系的人都很和善,哪怕你只是个侍从。” “但我猜你想说的应该不是克温大人。”爱德华嘴角一扬:“你想说的,应该和安杰丽卡夫人有关,对吧?”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子!”老威廉笑了,声音却压得更低了:“安杰丽卡夫人出身米内斯特家族,而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坊间传闻他和骑士团的关系,可没看上去那么好!” 一直站在门口等待的韦伯,看到爱德华有些沉默的走出来,赶忙跟了上去——光辉十字的教义当中,身为教士是不可以喝酒的,所以他也只能在外面等着而已。 “威廉军士长说了什么吗?”小教士的内心比他看起来的样子要敏锐的多,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的这次任务恐怕不会太轻松惬意。 “没什么,不不不……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点儿比较好。”爱德华一把手按在了小教士的脑袋上,瞥眼俯视着对方:“你要是想活着,完完整整的去都灵,最好还是别跟我一起走——这么讲吧,这一路上……肯定会非常刺激!” 尽管这么说,小教士依然还是坚持跟爱德华一起走,至于原因……爱德华其实并没有多少知道的兴趣,就像他并不在乎那位安杰丽卡夫人想杀死自己的欲望,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强烈。前一世的孤僻上这个身体原本灵魂里的自信,让爱德华很难对别人的动机产生什么兴趣。 等两个人到了港口的时候,船似乎都已经准备出发了。船长是一个相当热情的中年大汉,而且好像还相当虔诚——在发现韦伯·亚历山大的身份之后,立刻又为他安排了一个和爱德华向邻近的房间。 “海上的水手们,大都是光辉十字的虔诚信徒——夜晚的星空神国会为他们指明方向的。”韦伯有些小小得意的微笑道:“他们也坚信着,虔诚的人在海上是受到保护的,也确实是如此。” “虔诚的人是应当受到保护,这点毫无疑问——就比如说现在。”爱德华向身后一瞥,某个躲在墙后面的身影立刻缩了回去,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被发现了:“我们被跟踪了。” “嗯?!”小教士浑身一怔,试探似的看向爱德华,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周围:“那……我们还要上这条船吗?我、我是说要是有陷阱怎么办?” “有陷阱再说,总之不能负了安杰丽卡夫人的慷慨赏赐不是吗?”爱德华笑了笑,率先踏上了甲板走了上去,小教士焦急忙忙的跟在了后面。 要是有陷阱怎么办?呵呵呵……这条船毫无疑问就是一个陷阱啊。 第十九章 上船(上) 大步踏上甲板,平稳的水面让人感觉到一阵微微的晃动,爱德华轻轻抚摸着甲板上的护栏,目光四下打量着——宽敞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忙碌的水手,似乎正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高耸挺拔的船桅上面还挂着一面蓝色的燕尾旗,隐约能看到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图案。 “那是米内斯特家的家族纹章——独角海马,在都灵王国的船,四艘船里面就有一艘挂着这面旗子。”带着大檐帽的船长相当热情的介绍着:“只要有这面旗子在,那我们就不用害怕……嗨,你们这帮懒鬼赶快去干活!”没等话说完,这个看起来相当豪爽的大汉又去扯着嗓子,吆喝那帮水手们了。 “总之,欢迎你们登上橡木桶号——我会照着安杰丽卡夫人的吩咐,送二位去枫叶港!”着急忙忙的船长离得远远的也不忘了打招呼,举着那顶大檐帽朝爱德华挥手:“你们的房间就在甲板下面,顺着船舱就到了。” “谢谢您,船长先生。”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右手推了一把身前的小教士,两个人顺着甲板上的入口走下楼梯,船舱里面算不上宽敞。轻轻敲打着舱壁,一边向前走的爱德华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头顶的甲板上不停的传来繁杂错乱的脚步声,仿佛依旧浑然不觉的二人轻轻推开了房门,侧身走了进去,一直跟在后面的黑影像是有些犹豫,却还是站在了房门前面。 呃……自己该不该敲门呢,他们好像还没有发现自己,会不会不太礼貌? 还没等她想好,门突然打开了——像是有把钳子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整个人仿佛成了一片树叶似的甩了进去! “砰——!”船舱的舱壁上传来一声震动,正面冲撞的脊椎骨发出凄惨而又清脆的叫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连叫喊都喊不出来了,只能瘫软的趴在床上,更不用说别的。 一直躲在隔壁房间的韦伯,听到这个声音倒是无比的淡定,一点儿都不担心隔壁黑发少年的安危——那天爱德华醒来之后,一瞬间杀死三个人的记忆无比深刻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已经令这个小教士处变不惊了。 爱德华打量着这位“入侵者”——因为带着兜帽看不出来相貌,但是自己似乎隐约有点儿印象。趴在床上身体抽搐似的颤抖着,似乎还在害怕。 尽管打扮的倒是很朴素,但是不管是那双小牛皮靴子,亦或是黑色的羊皮手套,腰上镀了银的剑柄光是看起来就不便宜,连着兜帽的披风也是上好的细亚麻而非普通的粗布——尤其是身上的皮甲,爱德华更是觉得分外眼熟。 这样想着的黑发少年伸过手去想要把那兜帽摘掉,刚刚还在颤颤巍巍的瘦弱身影却突然“蹦”了起来,整个人都蜷缩着躲在了墙角,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兜帽:“别、别过来,你、你听到没有?!”那声音,仿佛牙关都在打寒战。 爱德华笑的十分有趣,中气十足的弯下腰来,无比谦卑的沉声道:“您的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向您致敬,艾伦·克温爵士——顺便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对刚才的无礼举动道歉——我们还以为是窃贼呢!” “真、真的是你?”直到这时候,艾伦才缓缓摘掉了头顶上的兜帽,金色卷发柔和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笑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并着腿,“鸭子坐”的姿势有多么的不合适,也没能发现爱德华脸上那“果然如此”的笑容。 “咳咳咳……没、没关系啦,反正也只是场误会。”少女故作大人状,右手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腰,学着父亲奥托·克温的样子微笑:“你是我们家的客人,称呼我为艾伦便可。” “……亦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艾伦·克温小姐?” 少女的笑容僵在了那里,随即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是怎么发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需要我保守这个秘密,哪怕仅仅是暂时的。”爱德华神色淡然的抬起头来,语气很谨慎:“而作为回报,我需要知道一些别的事情,这也许关系到我们是不是能活着到达都灵城。” 从第一次走进海牙堡大厅的时候,爱德华就没有停止怀疑过——为什么那位奥托·克温大人故意要疏远自己的儿子呢?哪怕是一个小儿子,更不用说这个小儿子已经是他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了。 他不是在故意疏远艾伦·克温,而是在让身边的人疏远她,不让他们能够有和艾伦过于亲近接触的机会,却又时刻提醒他们这个小儿子的存在——对,如果说艾伦其实是女的,那就可以解释了。 一个听起来极其荒诞的原因,但是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更加荒诞离奇,这种超脱了自己预料范围的意外情况令爱德华极其讨厌,但是也及其兴奋——如果万事万物都在预料之中,那这个世界和上辈子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再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实上看到艾伦的这个打扮,爱德华就已经猜到个大概了——她绝对是偷跑出来的,而且那位安杰丽卡夫人肯定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的话早就该有大票的追兵从城堡里杀过来了。 “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发誓,发誓你绝对不会把我在船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艾伦依然很警觉的样子,右手也已经握在了剑柄上:“如果你还算光辉十字的虔诚信徒的话,现在就立刻站在这儿发誓!” “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以我的灵魂和姓氏在此起誓,绝不泄露艾伦·克温小姐的行踪,否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爱德华很坦然的念完了誓词——这东西除了让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安心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可言。 或者应该说的现实一点——万一自己被发现了,不管是知道了艾伦的真实性别亦或者别的,下场恐怕会比誓言的内容还要难看的多,所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其实我想问的事情只有一件——您偷偷跑出来这件事情,除了您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爱德华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有谁,知道您在这条船上吗?” ……“抱歉,夫人,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住艾伦小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乱七八糟的房间,坐在床上的安杰丽卡夫人,目光冰冷而又充满厌恶的神色,俯视着跪在那儿不停道歉的小女仆,听着那充满了哭腔的声音还有满是眼泪的脸蛋,内心的厌恶又更盛一分了。 “我在这儿坐着不是听你道歉的,贱仆!”即便是恶言相向,安杰丽卡夫人的声音依然无比的轻柔:“告诉我,我亲爱的小艾伦究竟去哪儿了?” “对不起夫人,我当时……” “我再问一遍,小艾伦去哪儿了?”流光婉转的眸子瞬间变成了凿穿心扉的利刃,跪在地上仰视的小女仆毛骨悚然,浑身不停的打颤:“我我我……我当时晕、晕过去了,对不起夫人!” “我把你从济困所里挑出来,给你饭吃,给你衣服和居所,给你不用朝不保夕的安稳生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安杰丽卡夫人看起来极其的失望:“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 “替您监视艾伦小姐的一举一动,然后及时向您回报。”小侍女乖乖的泣不成声的回答道,娇小的身姿蜷缩着,好像一只流浪猫跪伏在安杰丽卡夫人的脚前:“您的恩情人家永远都记得呢,要惩罚就请您惩罚吧,人家错了,错了对不起您夫人,对不起……”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亲爱的小艾伦跑到哪里去了,你不过是个贱仆,而我是她的母亲!”安杰丽卡夫人一脚将脚边的小侍女踢倒在了地板上,无比高傲的挺起了那修长的脖颈:“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亲爱的小艾伦会悲痛欲绝,我真该砍了你的脑袋!” “胆敢和米内斯特家族明枪暗箭的人有不少,但你这等贱仆还真是头一回!”跟在夫人身后的侍卫心领神会的朝外面招了招手,两个卫兵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将缩在地上的小侍女抓了起来。 “关到地牢最下面去,那里够凉快让她清醒清醒,免得再到了小艾伦面前给我挑拨是非!”安杰丽卡夫人冷笑:“感受一下米内斯特家的大度宽容吧。” 绝望的晦暗色调充斥在小侍女的脸上,两行清泪不住的流淌。 “您根本不明白,艾伦小姐她究竟想要什么,您根本不明白……什么对小姐来说才是幸福的!”小侍女声音颤抖的呻吟着:“您和克温大人……根本就没有区别,只是拿艾伦小姐当成一件工具随意使唤而已。” “所以你也就仅仅是一个贱仆而已——根本不能理解家族的伟大,根本不能理解一个传承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姓氏究竟意味了什么。”安杰丽卡夫人不屑的一挥手,让卫兵们把小侍女拖出去。 “幸福?为了家族的兴盛,别说是成为一件工具,哪怕是粉身碎骨都是无比幸福的,你又怎么能够明白,这种充满了高贵的奉献精神所凝聚的幸福?!” 第二十章 上船(下) 赶走了令自己内心烦躁的仆人,安杰丽卡夫人稍稍喘了口气恢复正常,随手将身后的侍卫找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爱德华·塔索。”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侍卫无比紧张的挺直了腰板,右手握拳猛地垂在了胸口:“随时听候您的吩咐,夫人!” “爱德华?呵呵呵呵……”瑟瑟的轻笑声让侍卫更加紧张了,安杰丽卡夫人温柔的转过身来,目光婉转的和侍卫对视着:“那么,亲爱的爱德华·塔索。我现在给你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立刻去把你的队长托蒙德喊回来,告诉他所有的计划都取消了,可以吗?” “夫、夫人,托蒙德队长已经上船了啊,就算要去现在这个时间,港口上也已经没有船可以……” “我不管!你就算是游,也要给我游过去把他喊回来!”安杰丽卡夫人一瞪:“我的小艾伦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是蹭掉一丁点儿皮,我都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插在枪尖上当街示众,明白了吗?!” “遵命!”名为爱德华·塔索的侍卫几乎是落荒而逃。直至看到他跑远了,骄傲的安杰丽卡夫人突然身子一软,像是忽然没了力气似的倚在床边。紧咬着嘴唇,痛苦的闭上了那双充满诱惑力的眸子。 迟缓却又坚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房门外,看着趴在那儿哭泣的贵妇人,悠长的叹息着,带着十分的无奈。 “蠢女人,为了一个海牙堡你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奥托·克温领主轻轻吐出了口中的烟雾,捧起手中的小烟斗放在了嘴边:“上一次是赛拉,这次你准备连艾伦也给搭上吗?” “奥托……”贵妇人略有些吃力的床边爬起来,有些凄惨的冷笑着,还着几分嘲讽:“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说睿智而又英明的克温大人,终于发现了他妻子的阴谋?!” “从当初你那位野心勃勃的父亲大人,尊贵的霍拉德·米内斯特把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奥托·克温大人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一个小小的乡下子爵?” “他看上的是海牙堡,是能够把触手伸到南方,完成他侵略多米尼克野心的桥头堡——我都知道,我又不傻!”奥托自嘲的摇了摇头:“但是我没能想到,他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程度。屠戮村庄,把乡下变成一片废墟,还杀了我的儿子!” “那都是因为你不合作,赛拉本来不用死的!” “那是因为我知道战争有多惨烈,因为我亲眼见过!”奥托·克温大人声音依然无比的平静:“战场上永远没有赢家,一场战争足以把整个王国都拖进地狱里面去。” “或许在你眼中,你那位尊贵无比的父亲大人充满了野心,但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被梦想折磨疯了的老朽,他已经彻底扭曲,远不是当年的霍拉德侯爵——那个睿智而又看得清现实的智者。”老人的声音里尽是蔑视:“当年的他,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家族振兴,把自己的女儿也拿来当做牺牲品!” “那么,我亲爱的‘好丈夫’。”安杰丽卡夫人依旧是一阵冷笑:“你要是都明白,为什么当初还会愿意娶我?” “因为我是个男人,而你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女人——人都是挺自信的,握着剑的男人都觉得自己能够征服世界,更不用说一个女人。所以呵呵呵……到头来全被女人征服了。” 十分自嘲的咳嗽了两声,看着依旧坐在那儿怡然不动的贵妇人,奥托·克温却走上前去,宽厚的左手十分温柔的按在了妻子的肩膀上:“你也不要太失望,别忘了那位小侍从,艾伦她还未必会就这么死了。” “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会相信那个傻小子的蠢话?我是不是该高兴自己的丈夫如此虔诚?!”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光辉十字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安排这样一个奇迹——那个爱德华办到的事情,有多少骑士可以自称也能办到?”奥托·克温突然畅快一笑:“这是神都在阻止你那个疯子父亲。” “看着吧,我敢说那个小子一定会活着回到都灵城,他绝不会仅仅停留在一个侍从的身份上的。你觉得圣树骑士团会眼睁睁看着霍拉德侯爵称心如意?你也别太小瞧他们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艾伦的死活呢。”安杰丽卡夫人勉强笑了笑:“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她是我的孩子,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奥托·克温叹息着:“但绝对不是按照你那种方式,绝对不是。” “什么方式,就像那个贱仆一样?!” “对,就像那个小女孩儿那样。我会给她选择的权力,不论是嫁给某个姓米内斯特的男人,亦或是别的贵族,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侍从,不论是否能继承海牙堡都可以——这也算是我对你那位父亲,第一次的反击!” ……“你说什么,艾伦·克温爵士也在船上,而且要和我们一起去都灵城?!” 小教士的脸上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右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隔壁房间,不可思议的看着还在那儿十分淡定的爱德华:“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本身很复杂,所以我也就长话短说了。”爱德华微微一笑:“简而言之,这位小少爷似乎是想要偷偷的离开海牙堡,和我们一起走。” 对于艾伦真实身份这件事,爱德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告诉韦伯比较好——反正等到日后他自己也会发现,还是不要让他现在受到太多刺激了。 “而且我们还不能让船上的人发现艾伦的身份——至少目前是这样。”爱德华摊了摊手:“然后全程护送这位,一直到都灵城为止。” “听起来倒是不坏,米内斯特家的人一向都是很慷慨的。”小教士倒是挺看得开:“应该不会很麻烦吧?” 不会很麻烦?不……是一定会相当麻烦。爱德华现在想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早点儿发现,不然的话这路上就不会多出一个拖油瓶来了! 说起来也好笑,自己原本还以为这位艾伦小姐偷跑出来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到头来只不过是想要出去透透气,天真的以为自己一定会保护她……凭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在船上杀人太容易被发现了,再加上这位大小姐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杀人灭口,那位安杰丽卡夫人恐怕已经知道了她和自己在一起,爱德华真有把她扔到河里喂鱼的冲动! 轻轻叹了口气,爱德华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房门朝着甲板上走去——尽管这间客房相当干净,但是这幅身体似乎并不太能适应水面,爱德华甚至怀疑曾经的自己很可能还有点儿晕船。 在从酒馆出来之后,爱德华终于稍稍理清了思路,倒不如说终于可以确定,为什么安杰丽卡夫人如此的想要自己的命了。 一直控制着都灵王国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想要将势力延伸到王国的南方——也许是利用,也许艾登巫师本身就是他的人,在海牙堡领地内大开杀戒,制造混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接机杀死了赛拉爵士,将海牙堡收入囊中。 而发现了问题的圣树骑士团派出了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暗中前往海牙堡调查,自然而然的掉进了早就埋伏好的陷阱里,和赛拉爵士一同毙命。 如果那天晚上,自己一个人逃出来的话恐怕反而顺了他们的意思——霍拉德侯爵可以趁机大肆宣扬,是多米尼克人做下了这场可怕的恶行,一颗微不足道的小齿轮,将会带动整个战争机器,都灵王国将和多米尼克再次开战! 但是自己不仅没有逃跑,反而杀了那个艾登巫师,这显然和他们的“剧本”不太一样——安杰丽卡夫人不敢确定自己究竟知道了多少,恐怕自己执意要回骑士团总部这件事情也引起了她的杀心。 权力、阴谋、暗杀、鲜血……可怕的漩涡似乎随时都能将自己撕扯成无数块碎片,爱德华沉默的一言不发,看着眼前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的双手,明明是能够随时将自己吞噬殆尽的漩涡,为什么内心还会……这么兴奋? 无论是那个疯子巫师、韦伯·亚历山大、安杰丽卡夫人、艾伦·克温……还是自己,全都不过是这棋盘上的卒子,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抛弃,除非局势能够扭转。 绝对不能停留在这个层次上,绝不能任人摆布,让别人决定自己是死是活! 黑发少年突然平静了下来,有些失笑的看着那扇门。尽管隔着一块木板,他依然知道那位艾伦小姐,正躲在门后面偷窥着自己。 对了,如果那些人想要杀死自己的话,恐怕也会把艾伦带回去,如果能够挫败他们……似乎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嗯……看来这位小姐也不算是完全没用,至少自己因此还找到了一个相当不错,还相当有趣的目标呢。 第二十一章 愉快的海上日子(上) 晴朗天气,温润潮湿夹杂着咸腥气味的海风,随着白色浪花翻滚着的海水,在阳光下蒸发的水汽,让整个海平面都笼罩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耳边似乎还传来了远处悠扬轻快的鲁特琴声,白色的海鸟从天空掠过,卷起一丝的雾气。 温暖的阳光照在橡木桶号的甲板上,打着赤膊的水手们心情舒畅的唱着歌,光着脚板忙碌着,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在海上的日子,没有比这样的日子更令人惬意的了。 没有冰冷的寒流侵袭,没有飘忽不定的风向,更没有可怕的乱礁,都灵王国领海的航线是如此的令人羡慕,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外国的商船途经此处:蔗糖、红酒、食盐、香料、绸缎……一船一船的货物带来了惊人的财富,仿佛每一艘船的黄金白银都能装满国库。 小跑着从船舱里钻出来,穿过几个正在系缆绳和擦甲板的水手,和桅杆上的瞭望员打着招呼,蹦蹦跳跳的艾伦趴在船头的护栏上,竭力向远处眺望着,兴奋而又欢快的笑容似乎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轻柔如丝帛般的海风在面颊上留下丝丝凉意,吹掉了她头顶的兜帽,淡金色的马尾迎风飘扬着——尽管这里已经不是海牙港了,艾伦依然没有忘记要隐瞒身份这件事情,故意在脑后系了一个马尾,仿佛这样就足以让别人认不出自己了。 散发着咸味的空气,碧波无垠的海面,就连那略显拥挤,窄窄小小的船舱,还有永远散发不掉的汗臭味……全部都是艾伦从未见过的,再也不是海牙堡那片熟悉的天地,一切都是陌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就像是一个新世界一样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应该说是真正的世界,从出生之后几乎没有离开过城堡的少女这样的遐想着。迎面吹来的海风似乎让她变成了一只真正的海鸟,自由而无拘无束的在天空中翱翔着。 “已经离开海牙堡了吗?”少女无意识的望向和船只前进相反的方向,似乎城堡的塔楼依然在海平线上的某一处,正在向她招手似的:“不知道母亲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呢,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呢,会不会又朝别人发火呢?” “艾伦爵士,您刚才说什么?”抱着一本《光辉箴言》,一言一举越来越像一名教士的韦伯慢步走来,轻声问道:“是想家了吗?” “才不是!”少女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声来,狠狠瞪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小教士。直至看到对方脸上的错愕,她才想起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抱歉,我不应该……” “没关系的,您是贵族,不用为这样一点小事而道歉。”韦伯十分淡然的摇了摇头,措辞却十分的谨慎:“我们仅仅是您的仆人而已。” “贵族?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而已……”原本还十分开心的艾伦,心情略微有些低沉了,却还是强打精神的笑了笑:“能和我聊聊那个侍从吗,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事情。” 一听到这个,小教士立刻变得警觉了起来——那天出发的时候,黑发少年掐脖子告诉他的事情,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您想要知道什么?” “呃……”少女用食指轻点着下巴,努力思考着:“让我想想……” “铛铛铛……”桅杆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她的念头,不仅仅是艾伦和小教士,整个船上都还在干活的水手们都被惊动了。艾伦下意识的朝着桅杆上面望去,站在瞭望哨的水手,正在一脸惊恐的朝着远处比划着什么!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彻底克服晕船的毛病,清晨刚刚起来就头晕目眩的爱德华,倚着侧舷的甲板,呼吸着夹杂了咸腥味的潮湿空气,努力让自己能够尽快清醒起来,黑色的瞳孔当中充满了警惕。 这已经是航行的第五天了,依然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是透着诡异。爱德华扭动着脖子,颈椎的骨节处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他感觉轻松了不少。 虽然对这个都灵王国依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爱德华总算是从水手们那里打听到了不少东西——从海牙港到枫叶港,一共是大约二十天的航程,等到了枫叶港,也就进入了所谓的“国王直属领地”范围内,而在此之前这条航线上负责巡逻的,则是王国舰队的管辖范畴。 而王国舰队一直都是米内斯特家族负责管理的,也就是说那位安杰丽卡夫人如果准备下手的话,现在就是她最好的机会。一艘船在大海上失踪再正常不过,几乎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也很难有人可以逃脱。 正当爱德华松口气,准备回房间接着休息的时候,一个酒瓶子突然从脑后抛过来,黑发少年微笑着朝身后举起右臂,酒瓶稳稳当当的落进了掌心。 “喝点儿海牙堡的梨子酒吧,这东西对晕船的人有好处。”船长哈哈大笑着从后面走过来,拿起另一瓶来一口咬掉木塞子,朝着喉咙里灌了两口:“喝醉了你就不晕船啦,哈哈!” “谢谢您,船长先生。”爱德华略微颔首,像是个有些内向的大男孩儿:“请您允许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我听几个水手说,您为了让我们上船推掉了几桶梨子酒,和几箱食盐的买卖,真的是非常抱歉。” “别叫什么先生了,叫我罗本就行!”罗本船长挑了挑大檐帽,十分不在乎拍了拍胸口:“能够为米内斯特家效劳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更不用说还是一位受到了光辉十字眷顾的人,和一位侍奉光辉十字的仆人。事实上我才是走运的那个——有了这趟航行,我在米内斯特家那里就能挂上名字了,说不定我还能把这艘橡木桶号卖了,再换一艘更大的船!” “但是,有些事情也请你能够谅解。”罗本船长呵呵笑着,话锋一转:“我原本是不打算提的,但是船员们已经开始有些流言了,我必须顾及到他们的情绪。” “哦……我猜应该和某位与我同行的伙伴有关,对吧?”爱德华一副了然的表情,把手中的酒瓶放在脚边的甲板上:“我记得已经额外付过钱了,不是吗?” “这个当然没错,但是你依然没有告诉我那个同伴究竟是谁。”这个看似豪爽的船长,故意做出了一副夸张的表情:“有些水手向我反映,你这位‘同伴’很可能是个女的,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吗?” “要知道在船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女人来可是个噩兆!再说她一个女孩儿,而这条船上到处都是一腔热血没出洒的汉子。”假模假样的笑了笑,船长目光闪烁的看着爱德华:“为米内斯特家的人效劳,为了光辉十字这都是我们的荣幸。” “嗯,但是船员们的担心也是要被考虑到的,您是想这么说吧?”看着对方那既尴尬,又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的复杂表情,爱德华“善解人意”的接过了话题:“或许我可以想办法帮您打消这些顾虑。” “比如,十枚都灵银币怎么样?”黑发少年的笑容无比的真诚:“可以让您的船员们打消某些顾虑,不再过问我的伙伴身份了吗?” 前一世常年住院治病的爱德华,对钱还是有些敏感度的。在都灵王国,一枚磨损不大的银币就能在酒馆里订个房间,吃上一顿很丰盛的晚餐了——更不用说安杰丽卡夫人给自己的钱袋里,全都是崭新的,从这方面来说,米内斯特家的人真的十分慷慨。 “二十枚,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家伙回去打扰你的同伴了,怎么样?”虽然看起来确实挺豪爽的,但是罗本船长说到底依然是个商人,逐利才是本性:“而且你也得保证,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想应该没问题。”爱德华倒是没什么舍不得的,反正这些钱都是那位慷慨的夫人给的自己,为了她女儿花掉倒是也不心疼。微笑着的黑发少年抬起头,隐隐约约的似乎能再海平面上看到一个远处的黑点:“那是什么?” “好像是艘船,等等?!”罗本船长猛地冲到船尾,睁大了眼睛望过去,还不忘了和身后的爱德华说话:“帮忙看看,小伙子。看看那艘船上面挂着什么旗子?” “嗯?”黑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爱德华极目望去:“好像那艘船的桅杆上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是海盗,海盗来了!”罗本船长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一把推开身旁的水手,朝桅杆的瞭望塔上吼道:“快敲钟你个蠢货,怎么到现在还傻站在那儿,海盗来了!” 原本还井然有序的甲板上突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像一群受了吓的驯鹿。黑发少年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讥诮和期待,右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我可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第二十二章 愉快的海上日子(下) “铛铛铛……”桅杆上的水手拼命用力摇着铜钟,朝着下面甲板上的船员们声嘶力竭大声吼着:“是海盗,海盗来啦!” “我的光辉十字啊,怎么会在这儿遇上?!”手足无措的年轻水手看着周围同样慌慌张张的同伴们,似乎已经被吓傻了:“我们不都是挂了米内斯特家的海马旗子了吗,他们怎么还敢来?” “出了海,谁知道会在哪儿遇上这群渣滓?!”罗本船长一脚把他踹开,拔出腰间的佩刀,眼神凶狠的扫视着都在怔怔看着他的船员们,声音依然洪亮:“都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你们这群蠢货,不想死的都给我干活去!” “张开满帆,全速航行,舵手向右舷打舵!”罗本一把将大檐帽从头顶上摘下来,粗糙的脸彻底绷紧,镇定自若的大喊着,高举起手中的弯刀:“都给我动起来,别像个娘们似的,让那帮傻子瞧瞧,咱们的橡木桶号能跑多快!” “吼嘞——!”前一刻还惊慌失措的水手们,脸上立刻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一起扯开嗓门喝声道,在水手长和大副的吆喝声中返回了自己的岗位上,无比紧张的开始干活了。 原本还在海面上稳稳行驶着的橡木桶号突然加快了速度,流线型的船体在翻起的浪花和海风托举下一上一下,左右摇摆着,让原本还靠在侧舷上谈笑的艾伦和韦伯猛地一惊,赶紧抓住了身旁的绳子。 “怎么回事?!”前一刻还风平浪静,而现在耳边却不停的传来刺耳的警钟声,艾伦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慌张:“怎么突然加速了?” “好像是有海盗来了。”小教士看起来要镇定多了,但是一双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只不过是强作镇定而已。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头:“爱德华!” 背着剑的侍从推开身旁的水手快步朝这边小跑着,不由分说的架势仿佛他才是这艘船的船长一样,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远处海平面上的那艘海盗船。 “带着艾伦爵士回到船舱里面去,记得把门堵上——不管是谁都不要开门!”一把按住韦伯的肩膀,爱德华声音要镇定的多,也冷漠的多:“这种混乱的时候,谁都不可信——天知道有谁会趁着这情况,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为什么我非得听你的?”少女显然相当的不情愿,一把打掉了小教士伸过来的手,毫不客气的和爱德华对视着:“如果是海盗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令人敬佩的勇气和精神,但现在确实不是合适的时机。”爱德华尽可能用对方可以接受的方式,来和她阐述原因:“但您如果不想暴露身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做。” “呃……我……你……你……”反应迟缓的艾伦好像到了这一刻才想起来,自己是隐姓埋名上的船,一向很没有贵族架子的少女第一反应居然是道歉,但是一想到自己要和一个侍从,而且对自己很没礼貌的侍从道歉却又让她十分难以说出口,尴尬的站在原地,面颊涨得通红。 “而且,韦伯·亚历山大教士也需要您保护呢。”爱德华知道这时候得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指了指一旁的小教士:“保护您的信仰吧,艾伦爵士——为了光辉十字!” “对,为了光辉十字!”少女无比郑重用力一点头,像个真正的骑士似的抓着小教士的手朝甲板下面跑去,看得出来能不用道歉,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你最好管管你的同伴们,别让他们在我的船上闹出什么乱子来。”罗本船长没好气的朝爱德华吼道:“要不然我可不敢担保你们的安全!” “我的同伴不用您操心,罗本船长。”爱德华朝着船尾的方向看了一眼,远处的海盗船似乎依旧没有放弃追击,紧紧地跟在后面:“我们能甩掉他们吗?” “橡木桶号或许不是都灵王国跑得最快的船,但绝不是那艘破烂能追得上的!”罗本船长傲然一笑,十分鄙视的回头望过去,那艘没挂旗子的海盗船的帆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如果今天是逆风的话可能还有些危险,海盗船上一般都有船桨,但是光辉十字庇佑——今天是顺风,他们跑死也追不上我们了,哈哈哈哈……” “我劝您还是别高兴太早,在我们老家的人常说,祸不单行。”看着满船都是哈哈大笑,高兴地像是打了场胜仗的水手们,爱德华有些忍不住嘲讽:“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如果这艘海盗船真的是安杰丽卡夫人安排好的,那就绝不可能仅仅是这样而已——这艘橡木桶号可是她给自己订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艘船可以跑多快。 所以说,这就是个陷阱——那艘海盗船不是为了追上自己,而是要把这艘船赶进预设好的埋伏圈,就像是驱赶羊群的牧羊犬。 简直是为了应正爱德华的说法——祸不单行,没等罗本船长笑个痛快,桅杆上瞭望塔的水手再一次敲响了刺耳的警钟。 “铛铛铛……”站在桅杆横木上的水手拼命摇晃着钟绳,指向前方拼命的大喊着:“敌船来袭,敌船来袭!有两艘帆船正在靠近!” “怎么还有?!”罗本冲向船头,扒着桅杆朝远处望去,握着弯刀的右手却暴露了他此刻同样慌张的心情,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的现实:“这是个陷阱,我们被包围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船长先生?”爱德华声音里的讥诮呼之欲出:“直接冲过去?说不定他们也追不上您的橡木桶号呢。” “我猜这群该死的渣滓八成和你们有关,对吧?”被刺激到的罗本船长猛地扭过头,凶狠的瞪着爱德华:“对吧?!说不定他们就是冲你们来的,只要我把你们给交出去……” “你的猜测毫无道理。”爱德华当然矢口否认,冷笑着不屑的打量面前这位“船长先生”:“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是冲我们来的,您觉得在杀了我们之后,他们不会灭口?” “如果我们不反抗的话……” “别傻了行吗,这里是海上,你觉得他们想要灭口很困难吗?!”爱德华冷冰冰的打消了他的幻想:“我们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不想死在这儿。” 罗本吞咽着口水,十分不情愿的举起佩刀,朝着一众水手们瞪着眼睛大喊道:“所有人松开舷绳,派发武器,准备交战!” 水手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缆绳和擦甲板的抹布,开始抓起身边能够找到的武器——任何一艘出海的船只,多多少少都会有相当水平的武装。在那警钟声里,粗糙的短刀、砍斧、鱼叉和弓箭迅速派发到了所有人的手中。 “张开船头帆,舵手右满舵,准备好冲角——让我们好好教训教训这伙渣滓!”罗本船长跳上了右舷的护栏,抓着缆绳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朝所有人大喊着:“所有人都给我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准动,明白了吗?!” “呦吼——!”水手们大声吆喝着,拿着弓箭和十字弩的一个个灵活的攀上缆绳,站在桅杆上寻找制高点。另外一些则在几个老资格的水手指挥下,把一张张系在船帮两侧的缆绳上然后张开。 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渔网上面到处都是铁钩子——要是有不怕死胆敢在接舷战的时候荡着缆绳直接跳过来,就会掉进渔网里变成血窟窿。 “啪——!”罗本纵身一跃跳到甲板上,一把抓住了爱德华的肩膀,嘴角还有些抽抽的:“听着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之前的事情现在都先忘掉。” “尽管放心吧,这里距离陆地远得很,我又不可能逃掉。”爱德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用力点了一下头:“我会和你并肩作战的。” “你一个人能打几个?说点儿实在的吧,真要和三条船打起来我们没有半点儿胜算!”罗本看起来相当激动:“你得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也就是说,胜算在于我们需要甩掉两条船,然后干掉一条船。”爱德华点点头,右手指向了远处海面上的一片乌云:“或许我们可以到那边去试试运气。” “你想要闯进风暴把他们甩掉?你疯了吧,那海浪绝对会把我们先给吞下去的!” “如果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倒是没意见——难道现在的情况还能允许我们选择吗?”说到这儿,爱德华倒是有点儿失笑了:“光辉十字保佑了我一次,那就一定会保佑我第二次,相信我——或者,你相信这艘橡木桶号能够以一敌三?” “该死的,该死的……我就不该让你们上船!”罗本船长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橡木桶,跑到驾驶台上将舵手挤到了一旁,亲自掌舵了。 我绝不会死在这儿的。爱德华看着远处的海盗船,十分自信的握住了剑柄,银白色的剑芒一挥而下,在半空中留下些许残影。 我绝不会在这儿止步,我要让那些费尽心思杀死我的人,统统都付出代价! 第二十三章 大浪之上(上) 尽管隔着甲板,门也被锁的死死的,船上面乱纷纷的动静,水手们的呼喊声依然能够穿透那几层并不算厚的舱壁,让躲在房间里的艾伦和韦伯听得一清二楚。 而这太过安静的房间,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箱子,两个人仅仅能够察觉到船似乎在加速行驶,而且海浪和水流似乎比刚才更加湍急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不停的剧烈摇晃一样。 “上面究竟怎么样了?”艾伦皱着眉,从进了房间之后她的右手就再没有离开过剑柄,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然而视线所及的,却只有无比狭小的空间,让她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从房间门被锁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数次幻想过会有海盗破门而入,然后自己拔剑和他们英勇战斗的场景——但是时间越长,这种幻想却在一点点的消散,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却在慢慢扩大着。 浑身不自在的少女,有些郁闷的扭过头朝窗边的韦伯看去,小教士却依然静静的坐在那儿,捧着《光辉箴言》细细品读着,连半点担心的感觉都看不出来。 “你就那么信任那个侍从吗?”近乎是鬼使神差的,艾伦脱口而出的朝韦伯问道。刚刚说完少女的脸就红了一下……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问啊,说的好像很在意那个家伙一样? 尽管万般的不情愿,但是艾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个叫爱德华的家伙,多少是有些好感的——这个家伙太神秘了,不管是来历还是他的那些奇怪思想。 当然,骄傲的艾伦·克温小姐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一开始想要接触这家伙,是因为春心萌动少女情怀发作,把他当成了和赛拉哥哥那样的英雄,真正同邪恶的魔鬼战斗的骑士。 猛然听到艾伦问话的小教士一愣,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微笑着合上了手中的《光辉箴言》,澄澈的目光转向一旁有些尴尬的少女:“该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亲眼所见吧。” “亲眼所见?” “在爱德华将我们所有人都救出来的那天夜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保护所有人逃跑,而是要找那群异教徒们复仇,并且杀死那个邪恶的巫师,完成他的任务。”一边说着,小教士淡然一笑:“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但是你们却打败了那些异教徒,并且为赛拉哥哥报了仇,对吧?” “没错。爱德华·威特伍德是那种,会用尽一切手段完成目标的人。只要他承诺过,或者说他认定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他就一定会完成。”韦伯看着艾伦的目光有些闪烁:“而且他把我当成了他的朋友,我就没有理由不信任他。” “他承诺过,他会保护您一直到都灵城,这个承诺就会变成他的‘任务’——所以即便我死了,他也死了,您也能够毫发无伤的到达目的地的。”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艾伦感觉到心底某处软软的地方,好像被触动到了。面颊发烫的少女赶紧晃了晃小脑袋……我我我我、我才没有感动呢,不过是一个侍从罢了! 暴雨随着越来越强劲的海风扑面而来,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随着橡木桶号驶进积云区域越来越狂野,跌宕起伏的海浪上下翻滚着,努力迎风而上的橡木桶号,在一片漆黑的暴雨中就像是水面的一根浮木,被海水摔进低谷,然后再顽强的迎风攀上浪尖。 “光辉十字啊原谅我们的罪孽吧,保护你虔诚的信徒,我把一切都献给您!”罗本船长嘴不停的哆嗦着,双臂却依然紧紧把持着船舵,即便雨水灌进了嘴里面还是浑然不觉,像是发泄似的大喊着:“你们这群懒鬼,都给我忙起来,不想被淹死的都赶紧把缆绳给系紧了!” 翻滚的海水就像是沸腾了一样,随着瓢泼大雨一起溢过了侧舷的船帮灌进了甲板上,连站都快站不稳的水手们赤脚趟着水,吃劲儿的一起大声吆喝着将船帆张开,让浸满了雨水的海风灌入船帆里,让橡木桶号全速航行。 尽管水手们一个个都冻得浑身打哆嗦,嘴里面不停的骂娘,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停下来的——挨冻受累总好过被海盗船追上,或者是翻船淹死在大海里。 “这就是你那‘绝顶聪明’的好计划?没等甩掉他们,我们就先完蛋了!”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边打舵的罗本船长,还不忘了朝站在船尾上的爱德华骂道:“你不是号称被光辉十字眷顾的家伙吗,还不赶紧再多多祈祷几句,看能不能再多多眷顾一下——我们现在特别需要这个!” “就和我预想的一样。”站在船尾处的爱德华一只手紧紧抓着缆绳,声音平淡的像是刚刚吃完午餐,被雨水打得湿透的脸上一双眸子却熠熠闪亮,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紧紧跟在后面的几个黑点。 一开始追击他们的那艘海盗船根本就是个幌子,早就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正紧紧跟在橡木桶号后面的则是后来出现的两艘帆船,不依不饶的跟紧了积云区,到现在都没放弃追击。 如果只是为了求财,这么大的风暴一般的海盗早就应该放弃了,所以对方显然是为了什么目标而来的,这个目标重要到可以冒着船翻人亡的风险,也必须跟上来! 尽管暴雨遮挡了视线,但是爱德华依然看得清清楚,那两艘同样在海浪中跌宕起伏的帆船——和橡木桶号有些类似,都是双桅帆船,但是却要“苗条”的多,也灵活得多。 不像橡木桶号必须把海浪“撞开”才能前进,那两条船就像是大海里的鲨鱼,仿佛可以顺着激流航行,就像是被海水“拖带着”似的。 “那是两艘护卫舰,幸亏现在有海浪阻拦,不然我们早就被追上了!”船长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但是也别想能甩了他们。” “那就和他们交战吧。”猛地一回头甩掉头发上的水渍,爱德华紧紧地瞪着罗本:“现在依然是顺风,而我们依然占据着上风位。” “他们的船只能顺着海流航行,再加上这么大的风暴,两艘船根本没有机会合拢包围我们,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只要干掉一艘船就能逃出去。”大概是因为雨水的缘故,身体逐渐适应了不再晕船的爱德华,此刻无比的冷静:“主动权在我们这边!”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罗本船长先是骂了一句,然后不知怎么突然咧嘴笑了出来:“但是海上的人就该是不要命的!” “右满舵,让我们直接冲过去——把他们撞个稀巴烂!”原本顺风航行的橡木桶号突然改变了航向,近乎五十度倾斜的船身撕开了迎面撞上来的浪花,在海面上画了一个半圆,然后笔直的冲着右后方的一艘护卫舰开来:“全速前进!” “吼嘞——!”水手们同样大声怒吼着,扯拽着铁链,将船首前包裹着铁皮的撞角放了下去,绘制着海怪样貌的撞角就像是一柄刺刀,粗暴的将急速的水流撕开,溅起的浪花仿佛是那迎风招展的白色的燕尾旗。 对象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动作,两条帆船都在竭力的向对方靠拢企图包围。但是过于湍急的水流和海浪,让这种明显吃水比较浅的护卫舰很难转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逆风的橡木桶号劈波斩浪,朝这边急速驶来。 没有电闪雷鸣,只有无穷无尽的倾盆暴雨,但是所有的水手们都已经可以看清楚那海盗船的样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畏惧气氛弥漫在橡木桶号上面,全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面色苍白的吞咽着口水,紧紧盯着对面的那艘船。 爱德华快步从船尾跑到侧舷上,还没等他想说什么的时候,一种被盯上的冰冷刺进了心口,下意识的扒住船帮低下头,海浪呼啸中,突然传来了一股仿佛撕扯空气的摩擦声! “敌船来袭——!” 身旁的一个水手惊慌的刚想要躲开,那笔直的黑影就已经穿透了他的躯干,连带着撞进了甲板上,整个船体似乎都被撞得摇晃了起来,仿佛要被砸断成两截。 震动还没有彻底平息,爱德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冰冷的右手握住了那根贯穿了水手身体,还有甲板的巨大弩箭,冷冰冰的钢铁箭杆上,还留着被雨水混杂的血,像是在炫耀着那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是弩炮,他们的船上有弩炮!”一个水手跪在地上,抱着头声音颤抖的指着那钢枪似的弩箭对身旁人说道:“橡木桶号会被他们击沉的!” 周围的人仿佛都被这恐惧所感染了,一个个不自觉的摸着胸口,面色苍白,仿佛自己也被那魔鬼的武器给打穿了似的。 心口冰冷的触感还没有彻底消失,爱德华冷眼朝着对面的海盗船望过去,仿佛看到了对面那个同样在看着自己的身影——刚才对方瞄准的是自己,这个倒霉蛋不过是个替死鬼! 第二十四章 大浪之上(下) “你个脑子进水的蠢货,怎么打偏了?!”看到对面船上那个该死的小侍从,居然完好无损的站起来,侍卫队长托蒙德瞪着眼睛怒不可遏的朝身后的怒炮手大吼道:“难道你以为那家伙会傻到站在那儿,再让你瞄准了射一次?!” 看到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士兵跪在那儿,他也只是啐了一口没了训斥的兴趣——托蒙德自己也清楚,在这种风暴中想要命中有多难,光是命中对方的船就已经不容易了。 但是这次的任务,是安杰丽卡夫人下的命令啊……狂风暴雨和脚下颠簸的战舰没有让托蒙德失去思考的能力,反而头脑更加清晰了——跟在这位夫人身边那么久,对于她的性格也多少了解一二。 确实,安杰丽卡夫人继承了米内斯特家一向的慷慨,对于任何完成自己要求的人从来不吝赏赐;但是这位夫人却没能继承她父亲的仁厚和大度,身边人稍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下场都是凄惨的让人绝望! 这次的任务她许下了那么丰厚的赏赐,也足以证明了期望值有多高——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冒着船翻人亡的风险,也要追着橡木桶号不放。他必须亲眼看到爱德华断气,亲手拗断他的脖子或者砍了脑袋,才有胆子向安杰丽卡夫人复命。 上一个失手的倒霉蛋最后的结局,托蒙德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被关在海牙堡一个极其偏僻的地牢里,但是所有人却又以为他已经拿着赏钱回老家了,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腐臭的尸骸,肉都快被苍蝇和咀虫吃光了! 那个人,就是侍卫队长托蒙德的前任,一个上了年纪但是剑术很厉害的老骑士。 “船头帆升起来,左满舵!弓上弦,准备接舷战!”赶紧忘掉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回忆,雨水一激清醒过来的托蒙德,拔出剑跳上了船帮,朝着麾下的士兵们大声吼着:“等候我的命令,只要和烂木头号一汇合,船舷一对上……” “烂木头号沉了!他们的主桅杆断了,船要翻了!”一个靠近船帮的海盗指着远处失声喊道,声音里透着恐惧:“烂木头号上的家伙们全完了!” “怎么……”托蒙德不可置信的回头望过去,而几乎船上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屏气死死盯着远处那艘护卫舰,长长的桅杆和船帆在巨浪中变成了碎片,整个船身从中央断成了两截,被海水一点一点的吞没了。 “我们得去救他们,不然他们就死定了!” “还管他们干什么,赶紧掉头跑吧,不然我们也得和他们一个下场!”…… “谁都别想跑,这艘船上的人都得听我的命令!”托蒙德一把掐住了船长的脖子,剑尖对准了他的眼睛:“听到没有,叫你的人准备接舷战!” “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送死?咱们还是说得简单点儿吧,那两个跟你分奖赏的混蛋一个跑了,另一个八成也淹死了。你现在要是能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就能一个人独吞全部的金子,风风光光的拿着特赦令接着当你的船长!”侍卫队长的声音里满满全是诱惑。 “或者我杀了你,你的船员再杀了我,然后在王国舰队的追捕下苟延残喘,靠着打劫渔船为生,在不知道哪一天被吊死在不知道哪一个港口——或许你觉得这样比较好?” 托蒙德无比厌恶的一把将那个海盗船长朝旁边一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朝着一船的海盗们大声吼道:“杀光他们,然后抢光他们!” ……“他们的船沉了!”橡木桶号上一个眼尖的水手指着远处逐渐沉没的烂木头号,欣喜若狂的放声大喊:“光辉十字保佑我们!” 原本还战战兢兢的水手们一下子全都欣喜若狂的大声欢呼着,感谢光辉十字保佑。对活下去的渴望不断的激发着他们,变得狂热而且不怕死,跃跃欲试着想要和对面的海盗们决一胜负了。 “全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没用的傻鱼腩,都给我做好准备——他们要冲过来了!”罗本船长粗暴一脚踹在那个水手屁股上,依旧十分野蛮的呼喝着他的水手们,绷起手臂上的青筋向右打舵:“你们想死了吗?!” 虽然这样,但是罗本船长其实也松了口气——能够少一个敌人总归是好事,他甚至有种幸亏听了那个侍从小子话的想法。 伴随着他的呼喝声,周围哈哈大笑的水手们也都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忙着给拉开弓弦,将箭矢对准了对面的船;有的则拿着鱼叉和短刀躲在有利的位置上,亦或是示威似的朝对面大声喝骂着难听的脏话。 而对面的海盗船上,却出乎意料的要安静得多——就像是准备狩猎的野兽,在耐心的等待着时机一样。 迎面驶来的两艘船将跌宕翻滚的海面撕成无数的浪花,几乎是只差分毫的距离就要撞在一起了,侧舷之间仅仅隔着几公尺的距离而已,双方都在等待着,耐心的等待着船舷对齐的那一刻! “杀光他们——!!!!” 仅仅是刹那间的光影,两艘船之间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弓弦绷动,箭矢撕扯空气的声音。漆黑的暴雨当中有无数的黑影,迅速在双方仅仅几公尺的间隔间来回穿梭! 漆黑的暴雨当中任谁也不知道有那一刹那有多少箭矢,紧靠在桅杆后面的爱德华只能听到耳边不停响起的声音——刺穿了身体的惨叫,钉在了船帮上的颤抖,亦或是在半空中折断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满是雨水的右手紧握住剑柄,爱德华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某个身影,蓄势待发着。 “小心弩炮!” “轰——!”没等那水手喊完,沉重的弩箭就已经命中了橡木桶号的船身,近乎可怕的震动几乎快要把整个船都给掀翻了,原本还蓄势待发的水手们几乎都被晃了一下,甲板上到处都是摔得头破血流的倒霉蛋们。 “侧舷破裂,最下面的船舱进水了!”靠近船舷的一个水手爬起来,惊慌失措的指着下面被弩炮命中的地方,汹涌的海水顺着裂缝涌进去:“赶紧去排水啊,得把口子堵上!” “大副赶紧带人下去,把那个被打穿的船舱给锁起来然后堵上!”掌舵的罗本船长一边吩咐着,然后用有点儿复杂的眼神盯着爱德华:“小子,帮我守住这条船,要不然下地狱的时候我一定拖上你。” “今晚我不会死的,我得让那些想让我死的付出代价才行。”爱德华默默的看着对面的那艘船,嘴角翘起一丁点儿的弯,像是在那儿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而就在此刻甲板上一片慌乱的时候,早有预谋的海盗们却将跳板搭在了橡木桶号的船帮上,无数的绳钩从半空中抛过来,卡在了船帮上。 “快去砍断绳子,所有人准备迎战!”罗本船长一边让舵手回去掌舵,自己拔出弯刀冲到船舷上指挥着水手们:“不能让他们冲过来!” 几个嗷嗷叫的水手们立刻冲了上去,但还没等他们举起刀子,就被荡着绳钩飞过来的海盗一脚踹中,凄厉的惨叫着,看对方哈哈大笑的砍了自己的脑袋! 但是更多的海盗则是撞上了船帮上的渔网,被无数的铁钩子撕烂了皮肤,鲜血淋漓的哀嚎着掉进了漆黑的海水当中,被吞没的无影无踪。 “跟上了,杀光他们,然后抢光他们!”彻底杀红了眼的海盗船长狠狠瞪了侍卫队长托蒙德一眼,然后举着弯刀率先走上了横板,带着他的人冲了过去,恐怖而激烈的呐喊声像是野蛮的狼群,无比饥渴的扑向橡木桶号的甲板! 嗜血的海盗们狂笑着举着弯刀,战斧和橡木桶号上声嘶力竭大喊着的水手们,一起撞开了满是铁屑和鲜血的浪花。漆黑的风暴中满是血水飞溅,兵刃交击的光影,惨叫声和歇斯底里的笑声相互交织着,交缠在一起。 橡木桶号那并不宽敞的甲板上,瞬间就被着可怕的浪花席卷。活下去的渴望,对财富的欲望,嗜杀的本性都在刺激着所有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没有任何停止的将面前同样举着利刃的家伙撕成碎片。 潮湿的木板被红色的雨水一遍一遍的冲刷着,这个不停上下摇晃着的狭小世界,喊杀声却一刻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从背后拔出钢剑和面前人厮杀的爱德华却是相当的镇定,或者说从那支铁质的弩箭瞄准自己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真正想杀了自己的人,还在那条船上。 而与此同时,大口大口在暴雨中喘息着的侍卫队长托蒙德,随手将自己的剑鞘扔进了海水当中,拄着剑站在横板前,看着身旁的海盗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冲过去。 “我会亲手杀了你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托蒙德自言自语的,像是在无意识的呓语:“别怪别人,谁让你非得活下来,谁让米内斯特家的人订上了你?” 第二十五章 舞伴(上) 手中的钢剑一翻,将对面一个明显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海盗捅了个透心凉,爱德华相当粗暴的一脚踹在了对方那极其单薄的胸口,将剑身拔了出来,挡住了身后砍过来的战斧。 若是要说的话,早在和食尸鬼战斗的时候爱德华就已经发现了,这种钢剑其实并不适合同没有护甲的敌人战斗,过于厚实的剑脊与淬火的剑锋,破甲长锥型的设计,一旦捅进身体就很难拔出来,而且也不够灵活。 这种武器,应该是为了那些同样穿着钢甲的骑士高富帅们准备的,用来撕开他们的铁壳子——但是很可惜,这副身体过去显然只学过如何使用这种骑士长剑,而爱德华上辈子也根本没有接触冷兵器的机会。 锋利的银色剑锋在敌人的惨叫声中像是丝带般舞动着,爱德华松开左手将剑尖反手刺进身后海盗的肚脐,用力一搅,惨绿色的内脏和黏稠的血浆一起淌出来,举起刚刚抢过来的手斧朝面前抛出去! 一个刚刚跳上船帮的海盗还没等他从腰上拿出刀子,车轮般旋转飞来的斧子,就已经越过了那并不宽敞的甲板正中眉心,大半个斧头整个插进了他的前脑壳——站在船帮上的海盗哼了一声,脚下一滑掉进了大海。 但是顺手的家伙才是最好的武器呢,爱德华暗想道。轻声喘息着将钢剑拔出来,从容的迈过倒在地上的尸体,剑刃上满是恶臭的猩红色——那个曾经的小侍从爱德华,为了成为圣树骑士的侍从,为了学会如何用这个杀人的铁器,究竟付出了多少血汗呢? 爱德华的脑海中并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大概是因为灵魂融合的时候消散了。但是那中自信却没有消失,那种只要手中握着剑,就绝对没有人可以毫发无伤靠近自己一米之内的自信! 一道黑影从身旁掠过,黑发少年本能的向一侧闪开,手中的长剑荡开了随后飞来的一箭。还没等脚跟刚刚站稳,一个刚刚爬上船的海盗就已经举着鱼叉朝他刺来,而就在他头顶,同样有个家伙举着弯刀饿虎扑食似的从桅杆上跳下! 被同时两面夹击的黑发少年,像是脚底滑了似的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要摔倒的样子。但还没等那两个海盗高兴,那柄在他们眼中明明快要脱手的骑士长剑,却像是活了似的“钻”进了爱德华的双手,就这样被他平举在身前,划开了一轮耀眼的新月。 “呃啊啊啊——!!!”血淋淋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了腰侧,大半的皮肤和断裂的肋骨向两侧翻开,凄厉的惨叫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喊声——从桅杆上跳下来的海盗还没等落地,就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堆碎肉。 举着鱼叉的海盗明显被这一幕吓傻了——或许是刚刚干这行不久,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人也可以像牲口似的被屠宰,过度扭曲的脸显得无比狰狞,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举起鱼叉朝爱德华撞过来。 黑发少年刚想要转身挥剑,突然一个略有些娇小的身影从一旁冲了过来,猛踩刹车的爱德华赶紧把几乎快要砍下去的钢剑急停在了半空中。 “为了光辉十字——!”艾伦双手握着自己的佩剑,无比熟练的将刺过来的鱼叉用剑脊撞开,带着几分男孩子似的勃勃英气高呼着踏步向前,错步从海盗的视线中闪过,一道寒光劈开了他的喉咙。 俏丽的身姿并未就此止步,等到那海盗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时候,艾伦手中的长剑已经刺进了另一个家伙的胸口,鲜血喷在那被雨水打湿的金色马尾上,右边的面颊上已经被红色涂满,却依然无法遮掩那藏在甲胄下柔韧的少女娇躯。 看到这一幕的爱德华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有点儿过于单纯,满脑子都是英雄情怀还总想装大人的女孩儿,自己确实有一点小看了。 而且在明白这位艾伦·克温是位尊贵的贵族小姐,而非孱弱的少年之后,黑发少年突然发觉,那金色马尾下娇柔线条勾勒出来的面容,其实还是挺顺眼的…… “爱德华!”金发少女连脸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擦掉,焦急的朝着爱德华走过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被这个家伙给砍了:“你没事吧,呃……我是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直到这一刻,艾伦才想起来注意周围,暴雨中充斥着的喊杀声,嘶吼声,惨叫声……刀枪碰撞利刃交击的声响,混乱如巨浪的杀戮充斥着整个甲板上,原本还无暇他顾的少女一下子变得有点儿惊慌失措了。 “我记得您答应过我的,安静的待在船舱里面保护韦伯·亚历山大的安危。”爱德华有点儿稍稍无奈,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询问着:“请问我们那位虔诚的教士呢?” “你在训斥我吗,小侍从?!”艾伦挺起胸脯,仰头蹙眉瞪了爱德华一眼,但是下一刻就恢复了“原型”,嘟囔着嘴,“乖乖”告诉爱德华:“他在和大副一起给船舱排水,修补那个窟窿呢。” “再说,船舱都已经被凿穿了,我是不得已才出来的。”一边辩解着,艾伦十分不情愿的说道:“我可不是因为担心你,只、只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侍从,身为克温家族的一员,保护臣属是主人的义务而已!” “那么,我所侍奉的艾伦·克温小姐,请您赐予我为您而战的权力。”爱德华轻笑,既然她这么说,自己也正好顺着接下来。反手一剑将身后跳出来的家伙撂翻在地,黑发少年单膝跪在甲板上:“让我为您赢下这场战斗。” “呃……好、好吧。”少女一愣神,面颊上瞬间刷了一层粉红,像领主般御使自己的臣属,她还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 无比局促颤颤巍巍的举起剑,轻轻拍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出来:“为我带来胜利吧,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 还等话说完,艾伦只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身侧掠过,爱德华早就已经冲过了甲板,右脚全力蹬住船帮,抓着绳索荡过了海面,在对面船上的海盗惊呼声中,仿佛猎食的海鹰般从空中急速跃下! 一剑打飞了瞄准自己脑袋的投枪,冰冷的剑锋狠狠刺穿了准备把自己捅个透心凉的海盗——其实如果理智一些,即便是顺着绳子爬过来都比从空中跳下安全多了,滞空的瞬间根本没有躲闪的可能,若是遇上厉害的弓弩手,下场注定是悲剧的。 但是爱德华确实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轻轻耍了一个剑花,黑发少年相当平静的和同样正盯着自己的家伙对视着,那充满了蔑视和不屑的眼神里面,是近乎都快凝成实质的杀气。 “我早就该提醒安杰丽卡夫人,不该相信你这卑贱的东西——满嘴谎言的骗子!”完完整整的看清楚了刚刚那一幕的托蒙德手脚冰冷:“我还以为你那个圣树骑士主人,多少也该教了你一些最起码的正直品德,看来是没有。” “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仅仅是在做一个侍从临战前,最起码的礼仪。”爱德华可要比他轻松多了:“向我所侍奉的主人宣誓,必将为其带回荣誉。” “假模假样的贱种,瞧瞧你那黑头发和黑眼睛——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低贱,你那毫无虔诚的心卑鄙无耻的令人发指。”托蒙德依然在那里骂骂咧咧的瞪着爱德华:“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拉上艾伦爵士给你当挡箭牌的,但是别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米内斯特家想要办到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多少是办不到的。”侍卫队长举起长剑:“只要他们愿意,捏死你的方法有很多。” “艾伦……爵士?”爱德华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嘴角扯出几分讥诮的弧度:“看来你那位主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信任你啊……最起码连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托蒙德先是一惊,随即又马上极其愤怒的嘶吼着:“想骗我你还嫩点儿!光辉十字在上,今晚这条船上一定要有一个人献祭给这片大海——我要把你的心脏直接抠出来,那等肮脏的东西当成祭品再合适不过了!” 托蒙德已经没有继续和爱德华闲扯下去的耐心了——这场风暴已经抵消了他们太多的优势,他不敢确信那群杂碎一定能打下橡木桶号来。 更何况,船上还有艾伦小少爷呢,万一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毛骨悚然的托蒙德决定速战速决,赶紧把这个万恶的侍从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披着深黑色披风浑身湿透的托蒙德,手中的钢剑仿佛海浪般掀起无数光影,仿佛大海深渊中爬出来的恶灵,朝着爱德华正面袭来! 第二十六章 舞伴(下) 踏着水花一路走来的托蒙德身上,似乎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势。几乎就在他手中长剑劈下来的同时,爱德华挑起剑芒朝着托蒙德面门刺去! “铛——!铛——!铛……”倾盆大雨似乎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大浪席卷的咆哮声中,两个人打斗的声音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甚至除了极少数的几个,根本都没有多少人看到这一幕,两个挥舞着相同武器的人舍命厮杀着。 海盗船的甲板上早已是空无一人,完全成为了他们两个人尽情挥洒的舞台,在漆黑的暴雨中依然反射着刺眼光亮的两柄长剑,不断地交织着,碰撞着,淬火金属剧烈摩擦溅起的火星总是在雨中一闪而逝,却又一次次的不断出现;两个身影也如影随形般,在跌宕起伏的甲板上若疾风一样跳起了舞蹈! 爱德华开始有点儿头疼了,对方明明是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但是却出乎意料的很有耐心——每一次的挥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步步紧逼;但只要自己一旦露出半点向前迈步的意思,这家伙就会像刺猬似的缩起来,慢慢的和自己对峙。 倒不是说没有信心,而是这种打法让他极其的不习惯。不管是自己严防死守,还是故意露出点破绽,托蒙德都毅然不动,每一步似乎都在遵循着某种规则;而且对方显然也同样精通这种骑士剑术,如果自己舍命一击,他肯定是不会客气的。 但此刻真正痛苦的是托蒙德,这位侍卫队长刚刚几次交击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个叫爱德华的侍从那几手剑术根本不算怎样,只不过相当扎实而且熟练;但是他的直觉简直明锐的像头野兽,速度快的就好像能看到自己下一步似的。 每一次的躲闪动作都完全迥异而且毫无套路可循,灵活的像只野猴子;却又无比谨慎的等待着,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托蒙德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拖住了,面对着爱德华那粗糙简陋的剑技自己竟然都被迫防御,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低贱的小侍从逼迫到了这样的地步,那种无可忍耐的愤怒却又必须压迫的内心,越来越让托蒙德怒火中烧!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即便你活着到了岸上又能怎样,难道你觉得米内斯特家能放过你这条狗命?”愤怒的托蒙德大声咒骂着,将长剑举起挡住了爱德华的又一次劈砍,随手拔出了插在桅杆上的投枪向他刺去:“你就不该活下来!” 依旧无比淡漠的爱德华错步躲开刺来的锋利枪尖,飞速轮舞的钢剑斩向托蒙德的脖颈,却被对方用剑脊粗暴的撞开了。黑发少年一步撤开,双方再一次陷入了对峙之中。 但是托蒙德却一把将投枪朝着爱德华狠狠掷出——果然他比自己还要着急,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黑发少年还没等躲开飞来的投枪,整个船像是要倾覆了似的整个仰了起来! “是疯狗浪,疯狗浪来袭!”不知道是哪个水手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快找个东西抓住啊,不然就死定啦!” 不仅是这艘海盗船,就连橡木桶号的甲板上也传来阵阵惊呼声,原本就陷入厮杀的水手和海盗们,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寻找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翻仰的海盗船倾斜几乎接近垂直,堪堪躲过的投枪正好刺进了他身侧的甲板里。爱德华赶紧抓住枪杆,感受着正在海浪上迅速爬升的船体那可怕的震动。而托蒙德就要倒霉多了——根本没有来得及找到借力的地方,惨叫着掉下去,正好撞在了弩炮的挡板上! 两艘船几乎是齐头并进,强行撕开了前面的海水,紧紧抱着桅杆的艾伦,依旧心有余悸的张大了眼睛,看着那些被巨浪冲下甲板的水手和海盗们。那渗人心脾的惨叫声,恐怕也只有地狱中的呼喊才能相提并论。 这样想着的少女颤颤巍巍的站稳了身体,慢慢松开了桅杆,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佩剑,目光却无比担忧的看向另外一艘船——爱德华那家伙,应该不会出事吧? 几乎被巨浪冲了个通透的爱德华有些吃力的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头痛欲裂以至于有些昏昏沉沉的,慢慢从甲板上爬起来,拾起钢剑支撑着身体,警惕的打量着托蒙德的身影。 “光辉十字的意志真是让人难以猜测不是吗,呵呵呵……或者说像我们这样卑微的凡人,想去猜测神的意志本来就是最亵渎的异端行为?” 扭曲而又似乎还有点儿抽搐的歇斯底里的声音,让爱德华毫不费力的找到了目标——浑身是血,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托蒙德,不停的大口喘息着,两腿颤抖着站在那儿。 他的脑袋似乎磕破了,右侧的腰部上还被一块断裂的横木贯穿,左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肩膀上轻微晃动着,显然是刚刚撞断的。身体的疼痛让托蒙德只能靠着依靠着身后的船帮直立着身体,神经不断传来的刺痛让他的表情也越发的扭曲了起来。 换做任何时候爱德华都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一剑结果了他。但是现在……黑发少年有些无奈的站在原地,看着已经半死不活的托蒙德紧紧攥着开关,将弩炮对准了自己。 “谁也不可能揣测神的意志,因为那绝不是人的思维可以想象的。”爱德华一边应付着托蒙德的话,目光迅速寻找着自己可以躲闪的路线:“但是今晚死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看来你不光是卑贱,还很狂妄!”被撕裂的腹部淌出了太多的鲜血,让托蒙德的面色看起来更苍白了,颤抖的右臂却顽强的操控着弩炮:“别想着能躲开,像个骑士一样站在那儿,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的!” “我说了,今晚就算这条船上会死一个人,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我。”爱德华依旧无比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嘲讽的眼神瞥向托蒙德:“或许你可以试试看——但是千万要小心了,只要我活了下来,那么死的那个人就一定是你!” “那你就给我去死吧——!”托蒙德歇斯底里的放声嘶吼着,猩红的眼珠里每一根血丝都透着杀意。唯一完好无损的右臂无比坚定的掰开了机括! 滑轮带动着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这个丑陋的战争机器所被储存起来的能量,被纤细的金属弓弦全部汇聚到了卡槽中,完整的灌入冰冷无比的弩箭,在巨大的轰鸣声和震颤当中撕裂了空气,宛若死亡的呼啸扑向站在原地的黑发少年! 就是现在……爱德华拔出了插在甲板上的投枪,脚下脆弱的横木立即断开,黑发少年整个人掉进了下面的船舱里面,仰着头瞪大眼睛看着那根锋利的“铁棍”从面前飞过,刹那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怎么……”愤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愕,托蒙德眼睁睁的看着弩箭落空的一瞬间,然后那惊愕立刻化作了恐惧——落空的弩箭冲向的位置,正好对准了橡木桶号上,依然在拼命战斗的艾伦·克温。 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原本应该锁死的舱门突然窜出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艾伦的身后直接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轰——!!!!” 橡木桶号的主桅杆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连带着整个船身都在晃动着——冰冷的金属弩箭横着贯穿了整个桅杆,被席卷而来的狂风炸裂的木屑四下飞溅。 “韦伯?!”被扑倒在地的艾伦,这才发现刚刚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那个小教士,昏倒在地而且浑身上下都是伤。又是惊慌又是担忧的少女赶紧把他抱了起来:“快醒醒、快醒醒啊!” 掉进船舱的爱德华拧了拧酸痛无比的脖子,掉落的瞬间正好撞到了后颈,手脚到现在还有些发麻——如果不是命大,刚才那一下子自己绝对死定了。庆幸自己命大的黑发少年,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握着钢剑重新跳上了甲板。 靠着船帮奄奄一息躺在甲板上的托蒙德,眼神灰暗的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爱德华,竟然却又笑了起来。 “怎么,觉得自己命大活下来了?卑贱的侍从,是不是特别的庆幸,高兴的都快哭出来了?”不停咳血的托蒙德依旧咧嘴笑着,蔑视而又杀意满满的眼睛盯着爱德华:“你以为活着离开是件好事?米内斯特家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你仅仅是逃过了这一次而已!” “对,但是今晚死的人不是我。”爱德华看着他,举起长剑,剑尖顶在了他的胸口:“死的人是你。” “要杀我就快动手——你那恶心的黑头发和黑眼睛,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恶心,你觉得恶心?”爱德华也笑了,蹲下来,手中抓着剑柄,一点一点将剑刃刺进他的身体,却又不至于太深——慢慢的,将他的身体切开:“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知道我复活之后,最高兴的是什么吗?”轻声问着,爱德华手中的利刃划开了托蒙德的肋骨,听着他那“咯咯咯……”吐血惨叫的咳嗽声,自言自语着:“我的头发,我的眼睛,依然我最熟悉的黑色!” 第二十七章 独角海马旗(上) 暴雨如注,被大浪冲刷了一遍又一遍的橡木桶号甲板上,厮杀声和狂暴的海风一样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无论是歇斯底里的海盗还是水手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厮杀,狂风暴雨中的他们,脑海中所想的仅仅是活下去——还有杀掉面前这个! “韦伯,快醒醒,快醒醒!”半跪在桅杆下面的艾伦一边挡开朝自己砍过来的弯刀,一边又无比焦急的晃动着怀中的韦伯·亚历山大:“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小教士,想到都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跑到甲板上,偷偷跑出来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一声,现在自己却被他救了……金发少女紧咬着嘴唇,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想哭。 父亲、母亲、赛拉哥哥、讨厌的侍从爱德华,甚至还有这个小教士!全都在那儿自作主张的把我关起来当成是什么累赘一样;哪怕只是一次有飞上蓝天的机会,哪怕是死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我、我不是什么笼子里的鸟,我是艾伦·克温! “都来啊,有胆子就上啊!”强忍着眼角的酸痛,艾伦举起剑对着周围的海盗们放声大喊,怀中还抱着昏迷的小教士,倔强的面颊上紧抿着嘴角,却又在小声的自言自语着:“我、我才不会输给你们呢……” 也许是被少女的气势吓到了,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艾伦周围空出了些许的无人地带,抱着小教士的她举着剑,就这么顽强的立于桅杆下面,和周围的海盗们对峙着。 “咳、咳咳咳……”大概是被雨水呛到的韦伯突然醒了过来,努力的睁开眼睛。感受到怀中身体在晃动的艾伦面带惊喜的看过去:“你醒了?!” 但是韦伯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平日有些眯缝的眼睛突然越睁越大,带着些许恐惧的惊愕,颤颤巍巍伸手指向后面,平日里的淡然微笑荡然无存。 “哎……怎么回事?”金发少女面色一呆,周围的海盗和水手们似乎都在仰着头指着自己身后,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好奇的艾伦也把头转了过去,黑色的阴影瞬间遮住了她的面庞,漂亮的瞳孔瞬间收缩! “桅杆要倒啦——!” 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伙先吓得半死大喊了出来,原本把艾伦团团围住的海盗们立刻作鸟兽散。少女也不敢再多想什么,扔掉了手中的剑,抱起小教士奋力毫不犹豫的向一旁跳去! 在不断传来的摩擦声和木头折断的清脆声中,被弩炮正面命中的支柱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开,高耸的桅杆朝着左侧的海盗船,就这么笔直的砸了下去。 “轰——!”巨大而又无比沉重的撞击声中,仿佛铡刀落下的桅杆将整个海盗船拦腰斩断!断裂的横木和木屑四处横飞,整个海盗船就像解体似的——甲板、龙骨、桅杆、船舱……被砸断的位置只留下犬牙交错的无数裂痕,在巨浪之中变成碎片徐徐沉没。 短暂的安静之后,橡木桶号上突然爆发起一阵无比喜悦的欢呼声,还有海盗们无比绝望的沉默。腿被砍伤的罗本船长一瘸一拐的站直了身体,高举着他那崩了口的弯刀,放声大喊道: “为橡木桶号欢呼吧,我们赢了——!” 所有的水手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声欢呼着,在仰望天空让雨水灌进嘴里,尽情宣泄生还的庆幸还有胜利的喜悦;原本还嗜血疯狂的海盗们,现在却一个个绝望的像是被怪兽包围的兔子,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兴高采烈的水手们。 “等等,爱德华……他还在那条船上呢。”堪堪躲过一劫的艾伦突然想了起来,赶紧拽着小教士跑到船边,竭力朝着海面上看过去,面色焦急的看着那碧波无垠,漆黑一片的海水:“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他救上来才行!” 小教士的表情也同样没有那么淡定了,有些慌里慌张的朝着周围人呼救,但是很可惜——无论是欢呼的水手们还是陷入绝望的海盗,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们。 大海上的生命就是这么的脆弱,渺小而且不值一提,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逝去的生命——看到那海盗船被摧毁的样子,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还会有生还者。 但是韦伯不信——伤痕累累的小教士倒是既忐忑不安又很镇定,完全无法想象爱德华会死在一场海难里面,他绝对还活着,只不过自己还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而已。 而艾伦就没有那么镇定了——少女脸上的担忧的眼神左右寻找着,越来越慌张,害怕。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讨人厌的小侍从”担心,只是不停的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出于责任心,仅仅是责任心而已。 “我们得去救他!”艾伦像是下定了决心,一下子跳到船帮上,准备一口气跳下去——虽然看着一片漆黑的海面,面颊苍白的毫无血色,娇小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艾伦爵士!”太“单纯”的小教士,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艾伦其实是女孩儿,手忙脚乱的想要拦住她——但孱弱的小教士又怎么可能是从小受到骑士训练,当成男孩子培养的艾伦·克温的对手? “都给我站起来,都给我站起来你们这群没脑子的蠢货!”浑身都是血污的海盗船长突然大声嘶吼起来,不停的挥舞刀子,怂恿着已经士气全无的喽啰们:“都想被抓起来吊死了吗——我们还没输,船沉了又怎么样?把这条船给打下来,然后再逃出去!” 海盗们相互对视着,不约而同的点起头,原本绝望的目光中,重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嗜血笑容。刚刚还松了一口气的水手们又重新紧张了起来,有些莫名惊恐的看着这些仿佛饥渴的野兽们,相互紧靠着后退。 “杀光他们,然后抢光他们!”被一次次的逼迫到有些疯狂的海盗船长张开胸膛,咧嘴像是癫痫了似的歇斯底里的狂笑:“杀光他们,然后抢光……” 疯狂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口,瞪大了眼睛的海盗船长不可思议的低下头,一柄雪亮的长剑正在慢慢的向前伸出来,那声音就像切黄油一样好听。 前一刻还想被打了鸡血似的海盗们,立刻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大被那柄剑放干了血,破娃娃似的被身后的人影一脚踹在了甲板上。 爱德华有些惊愕的打量着手中的这把骑士长剑——原本属于某位侍卫队长的武器,可要比自己原来那柄抢来的要强多了,不仅剑身更均匀也更锋利,而且几乎没有崩口,只是轻轻一擦拭,就光亮的好像一面镜子。 “爱德华?!”看到依然还活着的黑发少年,艾伦原本毅然的面孔立刻惊喜的笑了出来,原本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开了许多:“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 “在完成我的使命之前,我是不会死的。”爱德华十分自信的笑了笑,从船帮上跳了下来,迈过了那个海盗船长的尸体,明明看起来相当狼狈的黑发少年,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海盗们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将胜利带给您,我的大人。”微笑着单膝跪下,表情要多忠诚有多忠诚的爱德华,拄着剑抚胸,动作十分夸张的向艾伦致敬,还不忘朝着一旁的小教士韦伯使了个眼色:“敌人头目已经死于我的剑下,他的灵魂也已经被救赎。” 装模作样的混蛋,你在表演歌剧吗?!看着周围人群的目光,满面羞红的艾伦嘴角不停的抽搐,但是却又不得不露出郑重其事的神色,高傲的扬了扬自己的金色发梢,微微颔首表示我很满意。 站一旁的小教士韦伯又怎么会不知道爱德华打得什么算盘?正正自己的衣服,抱着《光辉箴言》朝着周围的人大喊道:“这位乃是奥托·克温大人之子,王国内政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之孙,海牙堡的直系继承人艾伦·克温爵士——不想被吊死的人,还不赶紧跪下!” 一大串的头衔,成了压倒海盗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了甲板上。长出一口气的爱德华这才站了起来,看着满是怨念,面颊通红的艾伦,稍稍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笑了笑。 一缕金色突然刺入了爱德华的眼眶,黑发少年下意识的眯着眼睛仰头望去——不知何时暴雨已经停了下来,只是还时有时无的落下些许水滴;密布的乌云正在一点一点散去,化作海上的晨雾,黎明的光芒撕开了那沉重的黑色,照耀在二人之间的甲板上。 感觉到气氛有点儿尴尬的爱德华,看了看嘟着嘴死死盯着自己的艾伦,站在那儿淡然微笑着的韦伯·亚历山大,眼睛来回晃悠着,努力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缓解气氛,还能转移话题的东西,调笑着指了指天空: “瞧,天晴了。” 第二十八章 独角海马旗(下) 金色的太阳从远处的海平线中缓缓升起,散发出那耀眼的晨曦将乌云化作了蒸腾的雾汽。就连那翻滚升腾的海水也归于了平静,像一面清澈透明的玻璃,在那幽蓝迷人的镜面上,被阳光涂抹上一层金色。 看到这样安详宁静的早晨,任谁也不可能猜到昨天的夜里,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而又疯狂的事情。静静的飘在海面上的橡木桶号,断裂的桅杆依然就这么横在甲板上,大战过后留下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甲板和船舷上的血迹,卡在横木和扶手上的箭簇,丢在地上无人看管的弯刀和鱼叉…… 但就是这样的一艘船,却是出奇的安静,甲板上,舱门前,船舵旁……到处都是随意躺着呼呼大睡的水手们,彻夜的厮杀和躲避风暴与疯狗浪的疲惫,让他们连开宴会庆祝的心思都没有了,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睡一觉。 至于那些海盗们……除了趁乱落水逃跑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一小部分被抓了起来,关在了最底层的船舱里面,和潮气与水藻为伴——在铁栅栏后面。 明明可以宛若天堂的平静,却依然会有狂暴的时候,大海真是令人感到深不可测的地方……小教士叹了口气,蹙着眉思考的像个神学家,坐在酒桶上让自己可以舒服点儿。 他其实还是挺幸运的,除了后背有道伤之外,就只有脑袋有点儿昏昏沉沉的……光辉十字保佑,这样庆幸着的韦伯,把目光转向了一旁,还有些孩子气稚嫩的面颊上露出了些许淡然的微笑。 艾伦坐在楼梯上,抱着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个该死的,万恶的讨人厌的侍从,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沉在梦乡。侧身、屈膝、双手并拢,绝不打呼噜……乖乖巧巧的睡姿简直就像是个孩子……和他平日里的形象完全不符。 爱德华·威特伍德,他永远是带着最标准的礼节,用最客套的言辞,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任何人挑不出毛病来。但是内心永远燃烧着骄傲的烈焰,仿佛站在国王面前也是对等的,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么一个又傲慢,自以为是还无比自信的家伙,看起来却纯洁的像一个天使,一个需要被父亲和母亲怜惜的孩子。艾伦到内心的母性似乎正在慢慢散发,却又掺杂了别的情愫,让她就这么看着黑发少年无比标准的睡姿,面颊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这家伙,总是喜欢笑着呢。不知道怎么的,爱德华最后杀死海盗船长的那一幕突然浮现眼前——浑身浴血的剑士,站在船舷的扶手上身影挺拔,微笑着欣赏着手中的利刃,淡金色的晨曦披洒在身后。 对啊,他还是圣树骑士的侍从呢,也就是说也是有机会成为一名圣树骑士呢……艾伦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象着爱德华穿着黑色罩袍链甲,披着白色披风骑着战马的样子,脸庞好像有些发烧——为什么,自己好像很期待呢? “呃……尊贵的艾伦少爷。”一瘸一拐的罗本船长十分拘谨的走过来,拱手朝着艾伦弯下腰行礼:“我……我、我……” “请不要这么客气,船长先生。”被发现“身份”的艾伦倒是放开了许多,十分和善的站起身来:“有什么事情请尽管说出来。” “能够为克温家的人效劳是我的荣幸,真的!但是……”罗本船长看起来依然很拘谨,尤其在想道自己差点儿把克温家的小少爷当成娘们的时候,他就相当庆幸自己没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 “但是,您看看橡木桶号现在的样子……”罗本指了指周围的甲板,船舷,栏杆……当然,还有那根彻底完蛋的桅杆:“想要让它能够重新跑起来要花不少时间,如果这要是耽误到了您的行程……” “您多虑了,事实上昨晚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光辉十字保佑。”艾伦露出了一副“请尽管放心”的笑容:“您是这条船的船长,还是由您来决定什么时候开船吧。” 这句话对于罗本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看起来挺豪爽的大汉长出了一口气——常年往返大大小小港口的罗本船长多少也见识过那些贵族老爷的模样,能够遇上这么宽容好脾气的小少爷,还真是运气不错。 得罪一个贵族,尤其是血缘关系能牵扯得上米内斯特家族的贵族,对于任何在都灵王国的海上混饭吃的人都是灭顶之灾——自己的船被王国舰队宣布不受王国保护,然后变成所有海盗眼中的肥羊,再也没有人愿意雇佣自己的船,想想都可怕。 “有船来了。”一直坐在旁边的木桶上,闲暇的眺望海面的小教士突然指着远处,朝着还在说话的艾伦和罗本船长喊道:“好像……还在朝着我们开过来。” “船长先生,麻烦您去把那些水手们都给喊起来!”突然睁开眼睛的爱德华一个起身稳稳的站在了甲板上,还等说完就已经朝着船头跑了过去:“我去看看,那艘船打的是谁的旗帜。” “哎?!”少女被吓了一跳,面颊一阵滚烫——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装睡?!想起自己刚刚的那副模样,又羞又恼的艾伦赶忙紧跟着爱德华后面:“等等,我也要去!” “该死的海盗,都没完没了了……”骂骂咧咧,一瘸一拐朝着船舵走过去的罗本船长,反手握着刀柄将身边一个睡的正香的水手开了瓢:“都给我起来你们这帮懒鬼!谁要是还想睡觉的,等死了让他睡个够!” “呜~~~”悠长的号角声从远处的海面上传来,回荡在清晨的水雾中,声音沉闷却又带着苍劲十足的力量,让站在船头的黑发少年和他身后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来,极目眺望着那艘缓缓驶来,从晨雾中逐渐浮现在眼前的战舰。 这艘船远远比橡木桶号要巨大的多,也魁梧的多——光是桅杆就有三根,就像是三根刺入天空的长矛;巨大的白色船帆仿佛是云朵般被海风吹起,托着这艘可怕的海上怪兽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在大海上航行着。 “我的光辉十字啊,这头怪兽是从哪冒出来的?!”看着这艘庞然大物,罗本船长目瞪口呆的都忘记去打舵了——事实上,没了桅杆的橡木桶号想要在这个大家伙面前溜之大吉,还真得必须有光辉十字保佑才行呢。 爱德华的脸上掠过一抹无奈的笑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太好,更何况这次也不是孤身一人没什么顾虑,想要和这么一艘艨艟巨舰战斗的话……右手紧攥着剑柄,慢慢的将背后的长剑拔出来。 “等等!”身旁的少女突然按住了爱德华握剑的右手,笑容中还带着几分欣喜,指着远处开口说道:“不用再担心了,那艘船上不会再有敌人了。” 顺着艾伦手指的方向,在那艘战舰中央的桅杆上,爱德华终于发现了和橡木桶号上一模一样的,绘制着独角海马的蓝色旗帜,在海风中徐徐飘扬。 “是独角海马旗——那是母亲娘家的纹章,下面那个黑底盾枪的那面,就是克温家的旗帜!”艾伦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神色中却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一定是母亲大人派人来找我的,嗯,一定是的!” 在看到那面独角海马旗帜之后,所有被从睡梦中拖出来的水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那艘驶来的艨艟巨舰行注目礼,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橡木桶号的左侧舷。 直到临近了,船上的人们才真正有了一种近乎仰望的无力感,在这艘战舰面前,他们引以为傲奋力保卫的橡木桶号,小的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橡木桶似的。 一只巨大的木梯子被架在了两艘船之间,好让那战舰上的人可以从容的走下来。在一船人沉默的等待中,一个打扮酷似托蒙德的年轻剑士背着手,身后还带着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到了甲板上,毫不客气的将整艘船所有人包围了起来。 “奉奥托·克温子爵以及安杰丽卡夫人的命令,宣布这艘船暂时被我们接管了!”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的甲板,还有那触目惊心的桅杆,剑士的心弦猛地绷了一下,暗道不妙:“谁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昨晚刚刚打退了一群海盗,这位大人!”爱德华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轻笑着回答着:“如果您真要问的话,船舱底下倒是还有几个能抓来问问的倒霉蛋。” 感到被戏弄的剑士当即一怒,但是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倨傲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恭敬敬,快步走上前去:“艾伦少爷您没事吧?恕我们来晚了,我……” “没关系,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艾伦先是责怪的瞥了身旁的爱德华一眼,和善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剑士:“把士兵们都撤回去吧,我会跟你走的。” “遵命,艾伦少爷。”剑士松了口气,赶紧朝身后的士兵们招了招手,这才把目光转向一旁,脸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笑意:“这位一定就是海牙堡大名鼎鼎的‘孤剑’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了,我没说错吧。” “在下爱德华·威特伍德,只是个侍从罢了,您叫我爱德华就行。”黑发少年淡然回道:“不知道可否有资格知道您的名字。” “在下爱德华·塔索,只是个侍卫罢了。”剑士笑的狡猾,显然是为了报复刚才黑发少年调侃他:“您叫我爱德华就行!” 第二十九章 枫叶港(上) 尽管出现了小小的纷乱,但是艾伦还是跟着一路追来的侍卫上了那艘战舰,就连爱德华和小教士韦伯,也在对方的“邀请”下,半胁迫的跟着一起上了船。 韦伯倒是没什么意见,而爱德华……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对方没有立刻把自己抓起来扔进海里,就证明那位安杰丽卡夫人暂时不想要了自己的命——至少在上岸之前是这样的。 至于桅杆断裂的橡木桶号,也在艾伦劝说之后,同意了让他们用绳子将两艘船前后连起来,用战舰拖着航行直到他们修好了桅杆为止,但是不会有任何人来帮他们的忙,更妄谈什么补偿之类的了。 对于这点罗本船长倒是没什么抗拒心理,他也没指望自己从这些贵族老爷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能够活下来并且按时到达枫叶港口就已经是万幸了,只要把这批货物卖掉,修补橡木桶号的这点损失还是可以弥补回来的。 “母亲已经到枫叶港了?!”船长室内的艾伦一边休息着,一边和坐在自己面前的侍卫塔索聊着,有些惊讶的喊道:“可出发的时候她不是说……” “您的冒失举动真的把安杰丽卡夫人给吓坏了。”年轻的侍卫脸上露出了十分难言的苦笑:“在发现您失踪之后,我们怎么还敢再多做停留?夫人甚至下令把出发要带的货物和仆人都减少了一半——现在恐怕真的已经到达枫叶港了。” “不光是我,还有不少人被派出来寻找您的下落,而且我恐怕还是比较幸运的那个。”想起这一路上的艰险,侍卫塔索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余悸:“当然看到您安然无恙,我们这一路上的遭遇总算是值得的。” 事实上他这一路上的遭遇或许比爱德华一行还要惨点儿——那天晚上,他出海的时候已经没有船了,仗着克温家族的名号总算弄来了一艘排浆的河船,想要趁着夜色连夜追赶;却不想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暴雨,险些船翻人亡。 还没等到他们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却又发现自己彻底迷失方向了——在河道内行驶的船上可不会有罗盘这种东西,甚至就连船帆也没有,只能靠着人力划船;等到被太阳晒得头昏脑涨,淡水喝光之后,撞上的第一艘船居然还是海盗船?! 如果不是正好同时追上来一艘都灵王国舰队的战舰,而且那船长他居然还碰巧认识,只怕是早就和鲨鱼作伴,被那群万恶的渣滓抢得一干二净扔进大海了! “抱歉,都是因为我太自私了,根本没有考虑过别人。”看到塔索那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艾伦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了几分歉意的表情:“真的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母亲大人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怪罪爱德华呃……我是说你,侍从威特伍德吧?”突然想到直呼名字似乎有点儿过于“亲密”的艾伦,尴尬的面色一红赶紧改口:“事实上都是我自作主张……” “您多虑了,事实上我们连感谢他都来不及呢……不论是夫人还是我们都一样。” “我们都是您的仆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虽然听到对方的道歉让塔索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情有可能被安杰丽卡夫人知道,他就赶忙阻止了艾伦:“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份荣誉,而非纯粹的,身为仆人的义务。” 这样的话也就只能骗骗艾伦这般单纯的人——果然少女面庞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塔索微微一笑,帮艾伦铺好了被子,又点燃了床头盒子里有助于安神的熏香,悄声走出去为她关上了房门。 尽管如艾伦所说,这是一艘标准的都灵战舰,但同时也是为了能够远洋航行而建造的,船舱里面的房间远比橡木桶号的要大多了,即便两个人一个房间空间都还要富裕一些,床铺和被子也都是干净的。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爱德华和韦伯的房间被刻意分开了,甚至距离都相当远——对于这点小教士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他的身上似乎永远洋溢着随和到令人无法横加指责的单纯,以及连他的导师都为之赞叹的虔诚。 没等爱德华坐下来休息多久,房间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穿着一身墨蓝色罩衣的侍卫塔索推开房门,带着几分微笑走进了房间。 “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的休息,我知道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战斗,您恐怕已经很累了。”侍卫探索在爱德华的身前停住了脚步,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了:“但是有些事情,我可能必须当面和您说清楚。” “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任何外人听到——我可不想引起什么误会来。” “当然可以,任何我可以帮忙的事情请您尽管吩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爱德华轻笑了一声,对方看起来似乎相当的紧张……换而言之,这件事情对他非常重要。 “呃……首先呢,当然是要感谢您替我们保护了艾伦少爷,我刚刚从小少爷的房间出来,据称您多次救下少爷于危难之中,这份感恩所有克温家的仆人都铭记于心!”塔索的眼神有些故意在躲闪,像是在思考怎么编排自己的措词。 “但是呢,这份工作说到底依然是克温家的仆人们应尽的职责,尤其是我们这些侍卫……”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塔索突然抬起头:“而据我所知,您背后的那柄剑——应该属于我们的首领托蒙德所有。”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您在和那些罪恶的海盗们战斗的时候,托蒙德队长应该也在当中对吧?否则您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那柄剑的来历呢?” “您怎么知道这柄剑就是托蒙德队长的呢?” “我就知道。”塔索突然很得意的笑了,但是双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他很紧张,黑发少年用余光稍稍打量着,这个家伙比他看起来的样子要紧张多了。 “您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我怎么会怀疑艾伦少爷的救命恩人呢?”他故作放松的直起腰来,双手撑在大腿上,表情看起来像是窥伺着猎物的鬣狗:“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么什么事情你可以尽管告诉我,我都会替你隐瞒的。” 到了这一刻,爱德华终于有点儿明白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但是他还不敢完全确信——这个和自己同名的侍卫怎么看都不是什么精明的家伙,只不过有些小小的贪婪而已,所以他不打算说实话。 “那天晚上我确实撞见了托蒙德先生——事实上他一直都潜伏在橡木桶号上,暗中保护着艾伦爵士,直到最后一战的时候他才出现。如果没有他牺牲自己的话,恐怕我已经被弩炮轰成碎片了。” “托蒙德?牺牲自己?哈哈哈哈……”听到爱德华这番话的塔索突然失声笑了出来,十分得意的压着嗓子看着“老老实实回答”的爱德华:“我能明白你想要隐瞒的原因,我也知道那天晚上是你杀死了托蒙德,你骗不了我!”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够遇到同名的人就是光辉十字的暗示,我们都叫爱德华——所以我们应该合作,所以我才到现在都没有声张。”侍卫塔索突然变得轻松了不少:“想想看要是让安杰丽卡夫人知道,是你杀死了托蒙德,你觉得会怎么样?” “那我倒想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安杰丽卡夫人呢?”爱德华突然有些兴趣了,他看得出来这个侍卫是有所求的。 “很简单,什么也不要做……全部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了——你已经完成了最复杂的部分,剩下的就不用再过多操心。”塔索笑的很狡猾:“杀死托蒙德,是这个合作当中做困难的一环,而你已经完成了。” “我猜您是想要……” “没错,我想要得到我早就该得到的东西——安杰丽卡夫人的侍卫队长!”塔索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愤恨的狰狞:“我曾经是前任侍卫队长的侍从——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骑士,在他死了之后,原本这一切都应该由我来继承才对,却都被托蒙德抢走了!” “现在是到了我拿回一切的时候了,看来正义的一方一定是胜利的一方。”塔索的脸上全都是洋洋得意的笑容,仿佛他已经成为了安杰丽卡夫人的侍卫队长,当上了骑士一样:“等着吧,小侍从。等到夫人奖赏我的时候,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说完这些,侍卫塔索似乎都已经忘记了爱德华还坐在旁边,傲慢而又自鸣得意的笑了起来,一种阴谋得逞,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一手谋划出来的兴奋,加上大仇得报的快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步大步的走出了房间。 “看起来正义的一方也并不总是胜利的一方啊。”侍卫那一副恶鬼上身的样子让爱德华怅然一笑,像是有点儿感慨了:“但胜利的一方最后一定是正义的一方!” 第三十章 枫叶港(下) 伴随着桅杆顶端上响起的号角声,在整整十几天的航行之后,飘扬着独角海马旗的战舰终于迎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缓缓驶入了枫叶港。 和海牙港完全不同,作为都灵王国,也是东方世界的西海岸重要的海洋航线枢纽,物资补给和货物集散地,枫叶港尽管没有都灵城那样优秀的优良水湾,可以同时容纳成百上千的帆船,但是也是极其著名的深水港。 事实上大多类似橡木桶号这种都灵王国的小商船,都是在枫叶港和更南一些米内斯特家族的海马港之间做生意的,反倒是王国最大的港口都灵城的国王港,因为航线距离太远成本太过高昂,除了本钱雄厚,拥有独立船队的富人或是贵族,就是远洋商人才会造访了。 而这里被都灵人所熟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枫叶港还是都灵王国一个重要的军港,王国舰队每年都会有相当数量的船只在这附近停泊维护,使得附近的航线也比其它的要更加安全许多。 而作为一座远洋的深水海港,枫叶港自然也拥有着自己的特色,距离港口还有一段航程的礁石岛屿上,伫立着一座造型酷似枫树的白色堡垒——中央的塔楼仿佛它的树干,周围环绕的城墙和巨大火炬则像是延伸出来的树枝。 而这座堡垒所有的屋檐居然全部都被染成了红色——从海平面上眺望过去,仿佛真的是一棵巨大的红枫树一样,就那样傲然挺拔在枫叶港进港口的中央。 “那就是枫叶塔——据说也是枫叶港的由来。”站在船舷边缘的艾伦饶有兴致的为爱德华介绍着:“你一定也听说过的吧,关于枫叶塔的故事?” “多少听说过一些——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的船长,载着一船的枫木在这里搁浅了,然后在光辉十字的感召预示下,用了一千块巨石和一千根枫木,建造了这座灯塔,然后那船长也成了这座港口最早的领主。” 爱德华带着几分感慨的神情回答着艾伦的话。记忆中的爱德华根本不曾到过这座港口,他知道这个故事还是从那些橡木桶号上的水手们口中听来的——带着浓厚宗教味道的传奇小故事,听起来就和前一世罗马建城,雅典建城的故事没有多少区别,而且同样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但是艾伦却依然兴致勃勃:“其实我们还是不太幸运的——要是遇上起雾天气的时候,据说整个灯塔上的火炬都会被点燃,就像真的是燃烧的枫叶一样漂亮呢!” “要是真的遇上海雾,恐怕我们就没办法这么顺利的到岸了。”爱德华却只是点了点头,无比平淡的回了一句而已,似乎对这座很有历史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似的,目光有些出神。 虽然还没有靠岸,但是爱德华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站在码头上等待迎接的人群了——尤其是那面代表着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在人群的头顶上和大大小小十几面五颜六色的燕尾旗一起飘扬着。 也就是说安杰丽卡夫人已经到了——虽然和那位侍卫塔索有过约定,但是那个蠢货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夫人这么想要了自己的命,要是把他那所谓的“承诺”当真,相信安杰丽卡夫人会放了自己一马,那自己就比他还蠢了。 而一旁的艾伦在看到爱德华的这幅模样之后,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苍白无力,失落的把头扭过一边。而陷入沉思状态的爱德华也没能注意到身旁少女的变化,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终于在船上的水手们忙碌声中,拖着橡木桶号的战舰终于停靠在了枫叶港的码头边缘,换了一身新衣服的侍卫塔索挎着剑大步大步的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始终带着一股洋洋得意,直至看到艾伦的时候才有所收敛。 “请下船吧,艾伦爵士,您的母亲安杰丽卡夫人正在岸上等待着呢。”塔索恭恭敬敬谄笑着的站在“小少爷”的身前,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可不能让夫人等急了,您说是吗?” 艾伦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到现在她多少也知道自己这种举动有多鲁莽了,目光瞥着一旁依旧楞楞出神的爱德华,轻哼了一声仰着那修长的脖颈,头也不回的朝着木梯走去——对于刚才某个该死的侍从应付自己的事情,少女还没那么快就给忘了。 “啊……还有您,爱德华·威特伍德,安杰丽卡夫人指名道姓要让您一起来。”看到艾伦走远了,塔索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朝着还站在那儿的爱德华说道,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警告看着他:“我想像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爱德华心中轻蔑一笑,脸上却依旧是十分的淡然:“我只说我知道的事情,至于不知道的……虽然对不起夫人,但是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塔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和爱德华一起跟在艾伦·克温爵士的身后走下了船,握着剑的右手始终紧贴着爱德华的身侧,显然对他还依然不太信任。 早已久候的安杰丽卡夫人站在码头上人群的最前面,在看到艾伦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从船上下来,一步一步微笑着朝着走过来的时候,贵妇人那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无比激动的神色,紧抿着嘴,丰腴的腰身不住的颤抖着。 “我亲爱的小艾伦,我的孩子!”一把推开了身后的侍女,雍容的贵妇人突然忘记了所有的礼节和仪态,惊喜的跑过去一把将被她吓了一跳的艾伦抱在了怀中,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肩膀和后背,原本圆润的嗓音似乎也变得有些沙哑了。 “你没受伤吧孩子,有没有着凉,生病了吗?”只有这一刻,安杰丽卡夫人变成了一个为了孩子担惊受怕的母亲,不住的询问着,双手来回在艾伦的身上了脸上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伤口,甚至都让她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们遇上了海盗对吧?那群坏蛋有没有把你给……” “母亲大人!”艾伦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惊慌失措的母亲,又想哭却又有些生气的无奈笑了笑,双臂轻轻按住了安杰丽卡夫人的肩膀,母女二人的眸子相互对视着:“我很好,根本没有人伤害到我……说起来,我还杀死了几个海盗呢!” “真是个喜欢胡来的孩子。”被惊吓到了的贵妇人忍不住开口责骂着少女,却还是激动的把她再次抱在了怀里:“但还是那么勇敢!” “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我的孩子可不能这么不体面。”安杰丽卡夫人托着艾伦的面颊,声音轻柔又缓慢:“你的那个小侍女我也把她带来了,想来还是让她伺候你最合适。” 慢慢让自己沉下心来的贵妇人终于恢复了自己应有的雍容,挥挥手招来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小侍女,让她带着艾伦离开了,但安杰丽卡夫人依然有些不舍的看着自己女儿逐渐离去的背影。 “夫人,注意一下!”一直站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罗拉斯爵士,有些尴尬的走到前面来轻轻碰了碰贵妇人的肩膀:“周围还有人在看着您呢。” “啊……”安杰丽卡夫人一怔,这才发现了跟在艾伦身后走来的爱德华和那个姓塔索的侍卫,原本充满母爱的慈祥笑容也变得高贵起来。 “你保护了艾伦,而且是在你毫无义务的情况下依然忠心耿耿的侍奉着,这样的功绩应当得到一份奖赏。”安杰丽卡夫人沉了口气,既是无奈也有些庆幸:“而我绝不会吝啬一份赏赐——和你的功绩相符的赏赐。” “就比如说……我记得有处依然在我名下的庄园,到现在还挂着一份骑士头衔无人去继承。”安杰丽卡夫人笑的相当从容,但是周围人的目光却已经全都直起来了:“或许我可以向王国举荐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继承那个姓氏。” 听到安杰丽卡夫人那充满诱惑的“暗示”,爱德华眼皮一跳——自己之所以会走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继承那个托尔尼尔骑士的头衔吗?而且看起来这份头衔似乎想要得到,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 而现在就有那么一份同样的骑士头衔放在了自己面前——显然同样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但是怎么看都要比成为一个所谓的圣树骑士要容易得多,也实惠得多。 “你不愿意?”安杰丽卡夫人有些意外的看着表情无比淡漠的爱德华,那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梦想着成为骑士的侍从。 “仅仅是觉得,我的功绩还不足以得到如此的殊荣。”爱德华微笑着,礼仪姿态依旧是那么一丝不苟:“至少在我看来,保护艾伦·克温爵士对我是一份荣誉,而荣誉是无需这般奖赏的。” 话说完,爱德华依旧从容的站在那儿,表情微笑的和沉默的安杰丽卡夫人对视着。他却没能注意到人群后面,正有一个面色羞红的小侍女,躲在那儿偷偷的窥探着他。 第三十一章 罗拉斯的警告(上) 对于爱德华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了自己的赏赐,安杰丽卡夫人远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诧异的多,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了,原本因为艾伦平安归来,码头上那热热闹闹欣喜非常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不少。 事实上不光是夫人自己,站在海岸边等候的人群,从骑士到随从,连那些跪在后面的仆人们都在用一副诧异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小侍从,还有不少人带着些许悲悯。 多可怜的小伙子,看起来还挺伶俐的,怎么就傻了呢? 就连原本还表情严肃站在夫人身后的罗拉斯爵士,脸上也多少露出了些许惊愕——那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骑士头衔啊,这世上有几个平民出身的侍从,能有机会真的受封成为骑士的? 更不用说还有一块可以继承的庄园当做封邑,多少骑士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这小子居然就放弃了——站在爱德华身旁的侍卫塔索看他的眼神就和看傻子一样了。 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家伙虽然有点儿本事能杀死托蒙德,但看起来脑子经过他那个虔诚教士朋友的熏陶,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块货真价实的熏肉,散发着名叫“骑士精神”的酸臭味儿!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我可以收回这份赏赐,成全你的骑士精神。”安杰丽卡夫人慢慢回过神来,还不忘了打趣一番这个“傻子”:“当然,这份荣誉我会一直为你准备着,直到有某个人立下了远超你的功绩为止。” “那将是我的荣幸,尊贵的夫人。”爱德华倒是没有什么懊恼的,甚至有些嘲讽的看了看周围那些“兴致盎然”的仆人们和几位大人,恭敬的向安杰丽卡夫人行礼,不失半点礼节:“愿光辉十字保佑您的家人。” 安杰丽卡夫人却没有把爱德华的客套话当回事,稍稍一点头就将目光转向了爱德华身旁,已经焦急等候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惴惴不安的侍卫塔索,年轻的剑士看起来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至于你,塔索。作为我的侍卫你充分的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使命——最重要的是,在你的队长托蒙德不幸身亡之后,依然能够完成自己的任务。”说到这儿的时候,安杰丽卡夫人忍不住看了爱德华一眼,但是小侍从依旧是那副安然的表情,让她备感困惑,有些不敢确信。 至少,这个蠢货侍卫那番关于托蒙德的说辞,她是绝对不信的——因为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由你担任原本托蒙德的职务,并且在回到海牙堡之后,我会酌情决定是否将你曾经骑士主人的头衔,交给你来继承。” “光辉十字保佑您,我仁慈慷慨的夫人!”终于彻底松了口气的塔索激动的痛哭流涕,一副谄媚的样子跪在那儿,甚至有爬过去亲吻夫人靴子的想法。可惜安杰丽卡夫人连多看他一眼都欠奉,说完话之后直接转身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多交代几句话的意思。 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爱德华,在发现小教士韦伯从船上下来之后便再没有了多停留的意思,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一只相当稳健的手掌按住了肩膀。 “你背后的这柄剑看起来挺漂亮的,而且还有点儿眼熟。”罗拉斯爵士站在爱德华的身后,一双眸子像是在很随意的打量着他背在身后的钢剑:“是在海牙堡锻制的吗?” “正如安杰丽卡夫人的侍卫队长塔索之前来信所言,这柄剑原本属于托蒙德先生。”爱德华不着痕迹的转过头,相当冷静的低眉回话道:“托蒙德先生被自己船上的水手背叛,惨遭海盗杀害,这是我从那艘海盗船上捡来的。” 他回答的天衣无缝,表情上似乎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罗拉斯依然露出了有些神秘的笑意,似乎对爱德华的回答挺满意的:“你比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谨慎了,看来光辉十字果然不会将复活的恩典随意赠与一个侍从。” “光辉十字的意志,不是我区区一个侍从可以去理解的。”爱德华依然心平气和的回避着罗拉斯的话,轻轻一笑:“至于这把剑的来历,您或许可以去问问那些海盗们。” 对于这位罗拉斯爵士,爱德华接触的实在不多。仅仅是从他前后几次的会面中大概能看出来,海牙堡的那位奥托·克温大人对他很信任,而他似乎对艾伦的哥哥赛拉颇有好感。 但是……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爱德华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已经被安杰丽卡夫人收买了,虽然眼下自己并没有确信的把握。 “虽然更谨慎了,但是依旧是那么傲慢。”罗拉斯背着手哼了一声板起脸来,却连半秒都没有忍住。看着爱德华那依然平静如井水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你要真想让别人觉得你说实话,最好装得害怕一点儿——别忘了,你还只是个侍从呢!” 看到怀中抱着《光辉箴言》的小教士朝这边走过来,罗拉斯爵士终于松开了手,轻轻叹口气:“好吧,我想你们也都应该很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安杰丽卡夫人把这座港口的一处温泉包下来了,泡泡热水澡应该能缓解你们这一趟的远途之苦。” “谢谢您,罗拉斯爵士。”刚刚走过来的韦伯似乎微笑着向正要离开的罗拉斯道谢着:“愿光辉十字的信念永远与您同在。” 罗拉斯爵士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转身恢复了他原本那副严肃的表情,一边欣赏着清晨的阳光一边迈着步子离开了,码头上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各自去忙碌自己的工作。 “明明只是同行而已,居然连我也可以……”小教士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满足笑容:“安杰丽卡夫人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虔诚的好人啊,爱德华你说呢?” 爱德华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好像镜子般的眼眸,一种纠结的意味让他有些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郁闷,只能扯了扯嘴角应付似的说道:“哦……夫人是个虔诚的好人,那是必须的!” ……洁白的细麻浴巾将柔嫩细腻的肌肤完完整整的包裹着,被热水蒸汽熏的有些眩晕的艾伦半跪坐在池水里,双臂紧紧的抱在怀中,让身后的小侍女为她擦拭着身体的灰尘。 “他、他真是那样说的吗?”艾伦面红耳赤的小声问道,紧紧按住胸脯的右手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如果不是背对着小侍女,她可能都窘迫的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保护艾伦·克温爵士对我是一份荣誉,而荣誉是无需这般奖赏的!”忙着给艾伦擦背的小侍女停下手中的活儿,学着爱德华的模样表情夸张的说着那话,可惜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嘻嘻哈哈哈……那副样子人家可学不来,太羞人了!”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怎么会说这种话?这、这简直就是像、像……像傻瓜一样嘛?!” “就是说啊,在场的大人们,爵爷们还有仆人们,就连夫人也被这个小侍从给吓到了。”小侍女嘻嘻笑着,手中的擦拭更用力了:“真是个傻瓜啊。” “您不是说了吗,他发现了您其实是……呃。”小侍女突然闭嘴不说话了:“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是喜欢上您啦,虽然只是个小侍从来着。” “才没有呢。”一想起早晨发生的那件事情,艾伦就感觉特别来气:“连和我说话都爱搭不理的——不过是个侍从而已,自以为是的讨厌鬼!” “但是这就是男人啊,他们永远是一肚子心思,您不可能期盼到随时把您放在第一位的家伙。”小侍女笑嘻嘻的开导着自己的“小少爷”艾伦:“他们永远想着要和哪个蠢蛋决斗,要让敌人统统下地狱去!” “不对不对不对……你又没见过那个家伙,干嘛要给他说好话?”突然像是反应过来的艾伦嘟着鼻子,气呼呼的瞪了一眼身后的侍女:“你这个小叛徒!” “人家连那个小侍从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呢,怎么可能给他说好话?”小侍女一下子涨红了脸,话也结结巴巴了:“人家明明……明明……明明是在为您着想来着。” “哎~~……真的是这样吗?”艾伦露出了几分坏笑,斜着眼打量着小侍女:“其实你也见过他的,对吧?” “您真是太太太……太坏了!”看到小侍女面颊烫的都快冒烟了,肩膀都一颤一颤的抖着的样子,艾伦脸上的愉悦似乎又增加了不少。 看到艾伦这副开心的样子,小侍女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羞红的面颊上还留着些许局促:“说起来,安杰丽卡夫人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小侍从呢。” “哎,母亲不喜欢他吗?” “呃……应该不是的吧?”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的小侍女赶紧弥补了两句:“因为克温大人一直都很希望能成为圣树骑士呢,而他又是那个圣树骑士的侍从。” “是这样啊……”艾伦有些怅然若失,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二章 罗拉斯的警告(下) 对于母亲安杰丽卡和父亲奥托·克温子爵之间的政治婚姻,尽管艾伦并不太清楚期中的原因,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她清楚,父母二人的结合并不是他们心甘情愿,相互爱慕的结果,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联盟。 而总是那么温柔善良的母亲,在和父亲相处的时候也很少有任何亲密的动作,除了晚餐时间,两个人甚至都很少会见面;甚至要比较起来,似乎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至于父亲奥托……想起那位永远对自己那么冷淡的父亲大人,艾伦的心情似乎都在慢慢沉下去。 父亲大人对母亲的样子,从来就不像是对妻子的感情,永远是那么相敬如宾,就好像是在款待一位贵族小姐一样的客套。而在赛拉哥哥的面前,自己永远都是那么的多余——只不过是一个迫不得已,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要是这么说,父亲对爱德华的热情,是因为他和圣树骑士团有所联系,那如果他成为了圣树骑士,自己又和他……艾伦感觉到心口的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了,滚烫的血液不停的向上涌,脑海中似乎无法停止这样的幻想。 如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父亲也不会再讨厌自己了吧?羞红满脸的少女双手托着脸蛋,忍不住胡思乱想着,想着这样的话,好像……也不坏? 但是,一定是不可能的……长吁一声,艾伦逐渐恢复了正常——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这次去都灵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管是对自己有些嫌弃的父亲,还是爱着自己的母亲,都肯定会把自己强塞给某个愿意和克温家结盟的贵族少爷的。 这是自己的宿命,身为克温家嫡系后代的宿命。 ……深夜,泡过了温泉之后的爱德华裹着毛毯,和韦伯一起随便找了个堆满干草垛的仓房里面休息了——尽管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海上的那种颠簸,但是依然让神经相当疲惫了,在泡过热水之后,浑身的肌肉似乎都松弛了下来。 尽管无论是心脏还是末梢神经都在将无限放大着睡意,但是在听到门口脚步声朝自己走来的时候,爱德华却依然清醒的感觉到自己五官的随时戒备着,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对方,把提着油灯走过来的侍从给吓了一跳。 “大、大人让我来找你。”在一片漆黑的仓库里,突然一下子看见一张朝自己笑的脸,着实把侍从给吓得不轻,心有余悸的朝爱德华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招手提着油灯朝仓库外面走去。 即便是清晨繁荣的枫叶港,在夜里也依然是十分安静的——没有月亮的午夜,漫天的星空在隐约的浮云中闪耀着冰冷而要遥远的光芒。远远的海平面上,甚至还能看见枫叶塔的身影,那仿佛在大海上枝繁茂盛的红枫树,酷似枫叶的火焰在那里燃烧着。 “在我还像你一样是个侍从的时候,教我剑术和骑马的骑士曾经带我来过一次枫叶港。那天正好是起雾的天气,我有幸看见了在云雾之中的枫叶塔。”空荡荡的码头上,罗拉斯爵士背对着爱德华看着远处一片黑暗的大海。 “我曾把那当成是光辉十字的神迹,毕竟那样的奇观对于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那实在是太过震撼了,不是吗?”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罗拉斯爵士没有回头感慨的轻叹了一声:“但光辉十字的神迹,永远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就像你这个看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的小侍从,却能得到复活这样无上的恩典。”他朝身后的爱德华招了招手:“走近一些别那么谨慎,难道你还怕我会杀了你?” “您真是风趣。”爱德华扯了扯嘴角轻笑道,身体却没有放松任何戒备——倒不如说他就从未放松过对任何人的警惕心,迈步走到罗拉斯爵士的身侧双手背后,看起来倒是十分放松的样子:“我一直都觉得,您是那种比较严肃的爵爷呢。” “大部分时间都是的,但是偶尔我也会换换口气。”罗拉斯爵士十分有意思的打量着爱德华:“你今天早上的时候,当众拒绝了安杰丽卡夫人的赏赐,为什么?”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爱德华微微一笑,倒是装出了一点点侍从该有的谦卑模样:“而且……您想要再听一遍?” “如果是那堆应付人的废话,我确实没心情再听一遍。”看到爱德华不愿意说,罗拉斯若无其事的把目光转向了大海:“但是你做出的选择很谨慎,而且也很正确。” “哦?我……能问问有什么原因吗?” “因为那个庄园,属于某位已经去世的老骑士,而那位老骑士就是现任侍卫队长塔索曾经的主人。如果你点头接受了,我相信一定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罗拉斯轻轻地说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和他一定有过什么约定吧?” “我是不会承认的,除非您手中握着证据。”爱德华倒是挺“大方”的承认了:“在此之前,侍卫队长塔索先生所说的一切,我都会保持沉默。” “我没有和你绕圈子的心情,爱德华·威特伍德!”罗拉斯皱起了眉毛,夜空下一片漆黑的脸上那双充满了冷峻的眸子盯着黑发少年的脸:“我这是在保护你明白吗?奉子爵大人的命令,奥托·克温大人很乐意看到你顺利返回圣树骑士团总部。” “安杰丽卡夫人不是傻瓜,你根本骗不过她的——即便你真的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她还是同样不会放过你!”罗拉斯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了:“我想你应该多少也察觉到一些了才是,但事实却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 “您的意思说,奥托·克温子爵在想办法对抗安杰丽卡夫人的父亲,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爱德华倒是没有再隐瞒——这种时候坦诚一些会更好:“如果是那样,他又为什么会允许艾伦爵士去都灵城?” “因为事情还没有发展成最糟糕的地步,大家都还仅仅是在私下里的密谋——而且克温家远远不是米内斯特的对手,这倒是没什么羞耻的。”罗拉斯大大方方的讲出来了:“奥托大人能做的,也仅仅是使一些绊子。在都灵王国敢公然与最富有的家族对抗,那是只有少数才拥有的勇气和能力!” “所以现在是你前往圣树骑士团的最佳时机,无论如何你算是救下了艾伦爵士的性命,看着这个份上安杰丽卡夫人暂时是不会为难你的,而且一旦事情暴露的话,夫人她可就万分被动了——事实上,她更希望你能死于一场意外。” “就比如一场海难?”爱德华扯着嘴角轻笑着反问道:“看来安杰丽卡夫人真是重视我,真令人倍感荣幸。” “你也应该看到米内斯特家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了吧?”罗拉斯朝着不远处停泊在海面上的战舰看了一眼:“他们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令人恐惧的地步了。” 四艘都灵王国的商船,就有一个挂着米内斯特家的独角海马旗。仅仅是这些就已经令人感到恐惧了。 爱德华突然有种想笑的出动,这位罗拉斯爵士看起来像是要跟自己推心置腹的模样,毫无顾忌的和自己谈论着这种只有最亲近的亲信才敢说出来的话——他是想要试探自己吗?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罗拉斯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那片漆黑而又未知的大海,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着爱德华:“我一直很奇怪——如果你想得到头衔和金子,你今天早上就不应该拒绝安杰丽卡夫人的赏赐。” “圣树骑士团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据你所言是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在路过你家乡的时候,收留了你担任他的侍从。你和圣树骑士团并无太多瓜葛。”罗拉斯爵士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那你又为了什么不惜被王国最富有的家族追杀,也要完成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任务呢?” 没有欲望或者追求的人是不存在的,罗拉斯爵士坚信这一点。如果是那种真正单纯的乡下孩子,他或许还能相信对方是出于虔诚的信仰,但是爱德华·威特伍德…… 就算是他亲口说出来,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赌咒发誓自己是为了伟大的光辉十字和圣树骑士团的荣耀——那除非光辉十字亲自显灵下凡,否则罗拉斯打死也不会相信。 “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原本还十分从容的爱德华愣住了,脸上的微笑逐渐被迷茫和思考所替代——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的有什么原因吗? “你是个聪明的小子——记得在海牙堡的时候我就说过一次。”罗拉斯看到爱德华沉默了,还以为他是在犹豫是否该告诉自己:“如果你依然不肯相信着一切的话,我恐怕也就无能为力了。” “不,我相信您没有骗我。但是要说我想的要什么……”爱德华稍稍停顿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我仅仅是在完成自己的一个愿望,一个成为圣树骑士的愿望,仅此而已。” 第三十三章 通往都灵之路(一) 晴朗的天空下,一条笔直的铺石路朝着远处的地平线延伸,将满是密林与丘陵的大地从中央一分为二,略有些泥泞的道路上满是路人的脚印和马车的车辙,两侧还留有堆满了石子的小路,宽敞的足以让四辆马车并排行驶了。 从枫叶港开始,爱德华一行人就算是进入了都灵城的控制范围,也就是国王的直属领地。所有的城堡、小镇和农庄全都归国王直接管辖,由王国官员负责治理。 按照记忆中关于都灵王国的历史,整个王国的领土在最早的时候,一共有三座城邦和两个王国,而当时的都灵城仅仅是一座沿海的城邦而已。而最后这座名为“都灵”的城邦先后征服了她的两个城邦邻居,然后通过战争和收买的手段,击溃了另外两个王国,组成了如今的都灵。 而作为如今王国的都城,都灵城直接控制的领土占据了整个王国的四分之一,税赋更是绝大多数,因而才能有足够的财力建造起这样遍布四周的“都灵大道”——这既是出于王国力量的体现,也是物资流通运输的重要环节,称之为都灵城的“血管”也毫不为过。 和安杰丽卡夫人一起北上的爱德华,自然也正在这条大名鼎鼎的“都灵大道”上,骑着一匹深黑色的小马驹,跟着克温家的车队缓缓前进着。 说起这匹马还是艾伦送给他的呢,爱德华还隐隐约约记得早上的时候,红晕满脸的“艾伦大少爷”像是在发脾气似的,一甩手将马缰扔在了自己脸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走了。 “我累了,所以这匹马暂时借给你骑一段时间——只、只是借给你啊,还是要还的听到没有?!”想起艾伦那莫名其妙的“坏脾气”,爱德华倒是才想起来对方还是一个贵族少爷来着。 呃……或者应该说是贵族小姐? 爱德华露出了一副哲学家似的目光,打量着向车队最前面载着安杰丽卡夫人和艾伦的奢侈四轮马车,还有一直“忠心耿耿”守卫在马车旁,全副武装骑着战马的罗拉斯爵士。 “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每当看到那位爵士的时候,爱德华就忍不住想起昨晚对方提出来的那个问题,轻声自言自语着。 从一开始,爱德华就没有所谓的“想要得到的东西”。似乎那些曾经想要得到的一切:爱慕的女孩子,丰厚的薪酬,稳定的工作,更高的职位……全都随着病逝之后随风飘散了,重生在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本就性情淡薄的他更难寻找到能够让自己开心的事物。 仅仅是在惯性的按照这副身体原本的遗愿,继承那位托尔尼尔骑士的意志加入圣树骑士团,仅此而已;若要是再多加上一些的话,在这个明显阶级分明的世界里,尽可能的拥有一个受人尊重,不会被当成下人的身份,或许也算是目标之一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爱德华有些困惑的张开了满是茧子的手掌,打量着上面那握过剑柄的痕迹——尽管只有前后两次,但是不论是在那个破败的村庄里还是在橡木桶号的甲板上,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情况,自己就从来没感觉到有半点慌张的情绪。 正常情况下卷入这种可怕的阴谋之中,只要理智还正常的话都是想着怎么脱身才对吧?为什么身体会那么兴奋呢? “在想些什么事情吗?”小教士那带着孩子气的嗓音打断了爱德华的思考,拄着一根用树枝削出来的拐杖跟在爱德华的身旁,怀中依旧抱着他那本《光辉箴言》,仰着头大眼睛好奇的一闪一闪看着他。 说起来,其实安杰丽卡夫人在得知韦伯的身份之后,原本是想要为他在马车上准备一个座位的,但却被韦伯相当顽固的拒绝了,甚至连骑马都不愿意,坚持要和所有的仆人们一样跟着车队步行。 “我答应过海牙堡的主教大人,要和所有的信徒们一样步行前往都灵城,将发生在那里的神迹转达给光辉十字圣堂——这对我而言即是荣耀也是使命,请您谅解。” 韦伯的回答令人所有都无言以对,甚至令不少随行的侍从和骑士们都对他举剑致敬——小教士韦伯用他那无与伦比的虔诚,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没什么。”看着对方那单纯的大眼睛,爱德华把目光转向了对方怀中的那本《光辉箴言》:“能和我说说吗,为什么会选择来这一趟?我原本以为你会留在海牙堡的。” “这个嘛……主要是因为我听从了你的建议,放弃了在早晨讲经的职务。于是主教大人便将这份殊荣交给了我。”小教士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那看起来已经有些踉踉跄跄的步子实在让人担心他会摔倒。 “而且能够到都灵城朝圣,对于一个教士而言这可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更不用说身上还带着一份如此殊荣。”已经很是疲惫的小教士喘了口气,提起拐杖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这路上的一切,都是光辉十字对我的考验。” 爱德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韦伯依然拥有着自己的信仰和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未曾拥有的。 “若你苦恼,便去寻找你愉悦的源泉,去找最令你欣喜的珍宝,然后脚踏实地走上这条旅途。”小教士突然像是在吟诗一样娓娓道来,然后笑着看向爱德华:“这句话出自《光辉箴言》第一卷的末章,希望这些能够帮到你。” 说完,不管楞楞出神的爱德华,小教士坐在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轻轻磕着靴子里面的尘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似乎越来越深沉了。 令我感到愉悦的事情吗?爱德华若有所思的遐想着,看着自己右手上握剑的痕迹似乎也不再困惑了,嘴角轻轻的弯起了一个稍稍带着点喜悦的弧度,原本一路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带着些许期待的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嘿哟~”打干净衣服上的尘土,小教士重新站起来,拄着拐杖跟着车队继续前进着,灰扑扑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爱德华的身影。 其实还有一个必须离开海牙堡的原因,他始终没有说出口……如果自己不这么选择的话,韦伯有一种预感,他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自己亲眼见证的,身负神迹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了。 ……“你不该把那匹马给那个小侍从的,那可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礼物——来自西方汪达卢瑟亚王国的纯血种,那太珍贵了。” 奢侈豪华的四轮马车内,安杰丽卡夫人颇感无奈的劝说着闷闷不乐的艾伦:“最重要的是那可是你父亲送给你的唯一一件礼物,你应该好好爱惜它。” “您放心吧,我仅仅是把那匹马借给他骑而已,才不会送给他呢。”少女嘟囔着嘴,耐心的和母亲解释着——在马车车厢里面只有艾伦和安杰丽卡夫人,还有伺候她的小侍女就再没有别人了。 “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再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我。”安杰丽卡夫人挺了挺那饱满的胸脯,如白天鹅般骄傲却又温柔的看着艾伦:“不要低着头。” 艾伦咬了咬嘴唇,眼神左右摇摆着,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支起了身子,有些忐忑的看着母亲大人那令人羡慕的身段儿,让贵妇人长长叹息了一声,纤纤玉指支在了额头上。 艾伦果然是对那个小侍从带着好感的,而且似乎比在海牙堡的时候更明显了——安杰丽卡夫人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仅仅是为了暂时留住那个爱德华,看看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但却没有想到艾伦居然会对他那么好奇,以至于心生好感,真是不应该! 想想自己小的时候,不也对那些名声在外,战功赫赫的骑士们崇拜至极,没日没夜的同那些和自己一样单纯的小姐们一起偷偷谈论着,哪个骑士比哪个骑士厉害吗?不也曾经幻想着,会有某个白马骑士身披铠甲腰跨长剑,衔着玫瑰花向自己求婚? 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安杰丽卡夫人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突然她浑身一寒,一把抓住了艾伦的双手:“那个侍从,就是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他有没有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您、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艾伦被母亲这幅紧张的有些狰狞的样子吓坏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要问这些,就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夫人越看艾伦那样子越害怕:“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必须说实话才行!” “他、他……”艾伦有些支支吾吾的,目光的余角瞥向了一旁的小侍女,看到她在母亲的背后拼命的摇头示意自己:“他没发现!” “真的?”安杰丽卡夫人明显不太相信:“你们一起呆了那么多天,还是在船上……” “但是我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艾伦无比紧张的抽动着喉咙:“而且、而且……他其实是那种,比较孤僻的人来着。” 第三十四章 通往都灵之路(二) 对于艾伦的回答安杰丽卡夫人依旧是半信半疑着,但是她对此也是相当的无奈——即便是万分的不想看到这一幕,但是她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小艾伦,越来越在意那个令人生厌的小侍从了,这令夫人十分的难以下手。 这里已经不是海牙堡,更不是米内斯特家族的领地,在王领内任何的意外情况都会招来别人的目光,会发生什么是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更不用还有那个该死的罗拉斯……流连婉转的美眸微微向窗外一瞥,那依旧全副武装骑着战马的罗拉斯爵士,时刻不离的护卫在马车旁。 护卫?倒不如说是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吧。安杰丽卡夫人冷艳一笑,对于自己丈夫的那点小心思她当然一清二楚,那个越来越谨慎的男人甚至把他最信任的骑士都派来监视自己,可见他已经完全没有当年那么自信了。 但是一个骑士又能做什么?难道他还指望着罗拉斯能够阻止我的小艾伦嫁人吗?虽然安杰丽卡夫人依旧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但罗拉斯爵士的存在也确实让她心生戒备,不少……最起码,她已经无法再对那个小侍从过多干涉了。 看到母亲那副若有所思还带着几分怀疑的样子,艾伦倒是有些确信了不久前的猜想,悄悄的和身旁的小侍女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尽量不要再和那个小侍从有什么瓜葛了,知道吗?”已经无可奈何的安杰丽卡夫人,只能语重心长的劝说着艾伦:“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一个端庄典雅的贵族少女不应该过多的纠缠某个平民——会有人为此说闲话的。” “我明白了。”艾伦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带着略显苍白的笑容看着母亲:“我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请您不用担心。” “希望真的是这样。”夫人语重心长的点了点头:“尽管放心吧,有你外公在,整个都灵城的年轻贵公子们,都会为了你而争风吃醋的,你大可自己去挑选。” “真的吗?!”艾伦眼前一亮。 “当然是……”安杰丽卡夫人一愣,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丈夫奥托·克温在自己临走之前说过的那番话。 ……“我会给她选择的权力,不论是嫁给某个姓米内斯特的男人,亦或是别的贵族,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侍从,不论是否能继承海牙堡都可以!” ……“看着吧,我敢说那个小子一定会活着回到都灵城,他绝不会仅仅停留在一个侍从的身份上的。你觉得圣树骑士团会眼睁睁看着霍拉德侯爵称心如意?你也别太小瞧他们了。” 安杰丽卡夫人的表情慢慢黑了下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正在慢慢发生,就像是某个预言开始应验了似的,让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然是……什么?” “当、当然是……身份相符的年轻贵族!”看到女儿疑惑的目光,安杰丽卡夫人赶紧微笑着回答道:“你也是知道的,自从你哥哥赛拉他……出事以后,海牙堡必须要有一个身份足以让城堡里的人信服的未来继承人,普通的平民可不足以当你的丈夫。” “夫人,天色已经不早了。”车窗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击声,罗拉斯爵士那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我们今天就要在这里扎营了。” “这里?”安杰丽卡夫人朝着外面的打量着,视野之中全都是茂密的顺林,原本坚硬而又笔直的铺石路也不见了踪影:“我们走的不是都灵大道?” “是都灵大道,只不过并非大多数人知道的那条。因为走那天路要耽搁几天——从这里走唯一麻烦的是我们要穿过这片森林,但好在还有路。”罗拉斯爵士沉声说道:“如果光辉十字保佑不下雨的话,三天后我们就能到达国王大桥。” “到了国王大桥,距离都灵城就只剩下不到一周的路程了。”安杰丽卡夫人点了点头:“让仆人们把马车停下来吧,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 罗拉斯爵士点了点头,朝着车队前面举着旗帜的侍卫走去。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传遍所有人的耳朵,已然跋涉了一整天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背着行囊拿着武器的卫兵和仆人们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就赶紧忙碌着搭建营地了。 新上任的侍卫队长塔索阁下一边骑着战马,洋洋得意的巡视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吆喝着手下人砍伐营地周围的树木,搭建起简易的栅栏和拒马,然后在营地的中央升起一堆足够巨大的篝火——冲天的烟火不仅能吓走野兽和没胆子的强盗,必要的时候也能成为道标向周围的人求救。 颠簸了一天的安杰丽卡夫人也面露倦色,在马车内的床上侧躺着睡着了。艾伦小心翼翼的牵着侍女的手,一边还不停的偷瞄着已经沉入梦想的母亲,转身从马车的车厢里跳了出去,还不忘了再把车厢门关上。 “你就守在这里,如果母亲醒过来问我去干什么,你就说我只是……随便转转,马上就回来了。”艾伦抱着肩膀,“滴水不漏”的吩咐着小侍女,满脑子想着能糊弄过去的借口:“然后赶紧把我喊回来,听懂了吗?” “艾伦小……少爷,人家觉得您最好还是听一下安杰丽卡夫人说的话吧。”小侍女扁着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艾伦小姐是想去干什么,忍不住想要劝说道:“夫人说的没错,您马上就要成年了,到了该收敛性子准备结婚嫁人的年纪啦。” “这个和这些无关!”少女的面颊激动的有些发烫,十分粗暴的一把按住小侍女的肩膀:“总之,绝对不要让母亲大人发现了就行,明白吗?” 说完艾伦根本没在意身后小侍女的惊呼声,披上那件深褐色的斗篷就独自一人跑出去了,在满是忙碌人群的身影里找了半天,才在一顶帐篷后面找到爱德华的身影。黑发少年正蹲在地上,拼命的用手里的锤子把木桩打进泥土里固定帐篷。 至于站在一旁的韦伯倒是想帮忙来着,但显然除了帮他拿工具和行李以外,也就只能在那里干看着了——小教士那孱弱的体格,再加上步行一整天,他还站着就相当努力了。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扎帐篷,就没有找一两个人帮忙吗?”艾伦关切的走过来,几乎是本能的拿过一个水壶递到爱德华面前半蹲了下来:“看你一个人忙成这个样子。” “显然一个小小的侍从,还不足以使唤英勇的克温家族和高贵的米内斯特家族的仆人。”爱德华半开玩笑似的回答着,随手接过了水壶顺便打量着几乎和自己面碰面的少女:“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呃……”看到爱德华扭过头,艾伦才发现自己都快碰到他的鼻尖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赶紧把头扬起来:“你、你这个小侍从,难道我找你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呃……那倒用不着,但您也得告诉我您找我是干什么吧?”爱德华无奈得摇了摇头,他发现这位“艾伦大少爷”臭脾气真是越来越像个贵族了:“不然我该如何为您效劳?” “我、我……”少女尴尬的愣在了原地,眼神有些慌乱:“我是来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母亲大人她好像对你有些敌视,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她今天问了我很多问题,所以应该没错。” “多谢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情报。”爱德华打了打手上的灰尘,无比平静的从地上站起来微笑着回答道:“我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的。”说完他就把水壶重新塞回了艾伦怀里,走到另外一边去固定帐篷了。 “喂,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啊?!”艾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得要为这么个小侍从担惊受怕,她也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这么费尽心思偷跑过来,结果对方居然不温不火,完全被他那副态度给弄恼了:“母亲她可是……” “是的我应该担惊受怕,然后呢?”爱德华有点儿无力的看着面色羞恼,而且几乎一无所知的少女:“一个人跑路吗?先不说这片森林里独自一人有多危险,而且要是我刻意做出什么来,不是显得更可疑了吗?” “但、但是……”艾伦的声音越说越小:“其实,这里距离都灵城已经很近了,而且你可以不用一个人离开的……” “不用一个人离开,您不会是在说韦伯吧?”爱德华抿了抿嘴,朝着一旁望去——小教士早已经瘫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的坐在那儿气喘吁吁的:“我觉得多带上我们的教士先生,恐怕不会为这趟旅行增加多少安全感。” “又、又不仅仅是教士先生!” “又不仅仅是教士先生?”爱德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还能有谁?” “还、还有……” 第三十五章 通往都灵之路(三) “又、又不仅仅是教士先生,还有……”被爱德华一再追问逼得面红耳赤的艾伦声音细小的像蚊子,心里面不停的焦训哲自己——明明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而已,他也仅仅是个侍从,不管自己要求什么都应该答应才对,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呢? “艾伦少爷?”一个稳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少女的身后,刚刚尴尬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少女,一下子像是被咬了脚趾似的跳了起来,背着手猛的转过身看向那身影,怔怔的勉强保持镇定笑着:“罗、罗拉斯爵士,怎么是您?” “这应该是我想问的,您现在应该去陪陪您的母亲,她已经很累了。”罗拉斯爵士这时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令人尊敬的骑士,而是一位敦厚的长者,轻轻叹口气:“作为海牙堡未来的继承人,您多少也该像点样子了。” “我只是想来和威特伍德侍从说些事情,仅此而已。”对于这个父亲最信任的骑士,从小在城堡里长大的艾伦对他还是有些敬畏的,面色有些失血的辩解着:“只是闷了想找人聊聊天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了,还请您多多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还有责任。”罗拉斯沉声说道:“事实上,我也要找威特伍德侍从有些事情,或许您可以暂时先离开?”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先告退了。”艾伦似乎还有些不情愿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爱德华一眼:“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去找我的侍女,她会尽量帮你的。” “那就多谢您了。”爱德华弯腰稍稍行礼,微笑着向少女答谢。艾伦又有些畏惧的看了罗拉斯爵士一眼,然后慌慌张张的小跑着离开了。 “这样善良又没脾气的爵爷,就是将来海牙堡的主人——我要侍奉的领主大人。”看着艾伦离开的背影,罗拉斯爵士皱着眉头,像是相当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光辉十字的意志真是令人难以预料,赛拉爵士居然就这么死了,让这么一位成了没有选择的继承人。”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时候真是巴不得这位艾伦少爷其实是女的——那样的话说不定她还能嫁给个稳重些的好丈夫,海牙堡还能有个像样子的领主。” 好吧,听到这话的爱德华终于又确定了了一件事情——这位罗拉斯爵士对于艾伦的真实性别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就和那位死在自己手里的“前”侍卫队长托蒙德一样。 这么说来,自己还真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啊……爱德华有些不可置否的轻笑了一声。不管是安杰丽卡夫人还是奥托·克温子爵,他们连身边最信任的人都没有说出这个秘密,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但却是够小心的。 “虽然这位艾伦小少爷不太像样,远远不及塞拉爵士,但却是很善良,即便是对济困所的孩子们也都十分宽容。”罗拉斯像是很勉强的在给自己未来的“领主”找着优点,表情有点儿复杂的看着爱德华:“我倒是不奇怪艾伦少爷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 “而且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安杰丽卡夫人对她孩子的溺爱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哪怕是顾及到艾伦的情绪,她也不敢再把你怎么样了——至少是明面上的。”罗拉斯爵士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我会时刻紧盯着夫人的一举一动,至于其它的危险……愿光辉十字保佑你。” 爱德华突然感觉有点儿好笑,但是顾及到二者的身份加上自己现在“受保护”的地位,稍稍低着头带着几分怀疑的语气看向罗拉斯:“抱歉,我突然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但是有感觉有些失礼……” “但是你很想问而且已经说出来,要是不问的话反而更失礼。”罗拉斯爵士一直不太喜欢爱德华的原因就是这点——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半点上下尊卑,平民对贵族应有的恭敬;但这点也是他的优点……某种意义上而言。 “和安杰丽卡夫人不同,她其实并不确定我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否则的话早在海牙堡的时候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不会活着站在距离都灵城只差不到十天路程的地方。”爱德华语气十分自然的问道:“但是您,或者说应该是奥托·克温子爵,您二位好像已经认定了我没有说实话一样。” 这也是爱德华最困惑的地方,安杰丽卡夫人到现在为止,她一切的行动都以让自己死于“意外”为目标,绝对不和任何杀死自己的人扯上关系——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谎,当然不希望为了一个不值得大动干戈的家伙撕破脸。 如果她有十足把握的话……换位思考一下,自己上的那艘船上恐怕全都是磨刀霍霍的海盗们了——哪怕凿船沉海,和自己同归于尽爱德华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早在上船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准备,结果有些小小的失望,但那场暴风雨中的战斗确实让他稍稍感受到了死亡濒临的感觉——哪怕是安排一场意外,米内斯特家族的财力和实力都令人感受到可怕,抬抬手也能将人逼近绝路。 但是和那位夫人不同,罗拉斯爵士对自己几乎一上来就是“推心置腹”——将自己所会面临的可能,以及整个事件所牵扯的关系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己,那种感觉就好像已经认定了自己是站在他们那边一样,这简直不符合逻辑! 唯一勉强可以解释的,就是那位克温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圣树骑士团派人南下调查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个说法也有很明显的漏洞——爱德华原本的骑士主人托尔尼尔骑士,是隐姓埋名到达海牙堡的,而且奥托·克温子爵对此也明显一无所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确信,自己隐瞒了某些对米内斯特侯爵不利的证据呢? 看到爱德华那带着几分好奇,又很困惑的眼神,罗拉斯爵士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神秘了:“事实上我很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理智和经验却又警告我那样很危险,所以……我没有向奥托·克温领主问过原因。” “没有问过?” “知道的真相越多,就离死亡越近——这是我用二十年换来的教训,小子。”罗拉斯爵士冷哼一声,对方那不相信的目光几乎是摆在了自己面前:“你才在不久前得到了光辉十字的宠幸,不要轻易的去挥霍如此珍贵的恩典——那可是无数国王、圣人、骑士……所有赫赫有名,身份比你高千百倍的人都未曾得到的奢侈!” “在我到达海牙堡之后,任何一次任务我都不曾向克温大人询问‘为什么’,这也是大人会如此信任我的原因之一。”罗拉斯爵士的话意味深长:“因为我清楚,所谓‘真相’的价值有多么高昂,远比金子珍贵,比宝石更有魅力。” “但是,价值越是珍贵,同样也就越是危险——危险到有人可以为了得到它费尽心机;危险到有人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掉,来确保万无一失。” “换而言之,‘真相’就是‘黄金’,可以丢掉也可以藏起来。”爱德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是那样就和锁在箱子里的金子一样,没有任何价值还徒增负担。” “既然你明白这些,就应该学会用好你的‘金子’,让它去发挥作用——不论那金子是不是真的存在。”罗拉斯爵士突然突然笑了,但是看起来比哭还吓人:“我们还真是第一次坦诚布公的谈这件事情。” “你是那场大战中位数不多的幸存者,也是独自杀死了那个邪恶巫师的人,没有第二个目击者——这才是你的‘金子’,你的真相,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多一个语气多一个感叹号,可能就足以决定一盘棋的胜负沉浮!”罗拉斯收敛了笑容:“明白了?” “再明白不过了!”爱德华笑了,笑的很开心——他终于明白那位克温大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了。但却不是为这件事情开心,而是为自己终于能进入一场生动有趣的“舞会”喜悦不已。 尽管自己手上拿着的,仅仅只能算是最初级的“入场券”,连为那些大人们端酒侍奉的资格都没有,但无论如何自己进来了,不是吗? 看到爱德华的表情,罗拉斯爵士点了点头,默默地松了口气——尽管只是为了执行克温大人的命令,而且自己也并不太喜欢这个小子,但那不等于要眼睁睁看着他浑然不觉的去送死。 略微点了点头,罗拉斯爵士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号角声突然从营地的前方响了起来,罗拉斯赶紧把头拧过去,却看到侍卫队长塔索着急忙忙的朝这边纵马狂奔。 “有骑兵!” 第三十六章 通往都灵之路(四) “有骑兵朝这边来了,罗拉斯爵士!”侍卫队长塔索还没等从马鞍上下来,一副紧张的不知所措的样子紧攥着手里的缰绳:“请您赶紧过去,这是夫人的命令!” “用不着你说,我已经发现了。”罗拉斯爵士皱着眉头望向远处浮起的烟尘,不屑的打量了在那儿魂不守舍的塔索——如果说对爱德华他是不太喜欢的话,对于这个新任侍卫队长那就是从头到尾的鄙视了。 “这里是国王领地,难道还会有异教徒?”虽然这么说着,但罗拉斯还是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看也不看一眼那个侍卫队长一眼,只是朝着爱德华招了招手:“跟我来小子,我正好还缺一个侍从!”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办法拒绝的爱德华只好跟了上去,朝着被“挂在那儿”的塔索挥手笑了笑,然后就跟着一起离开了,只留下侍卫队长一个人还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猛地拧过头,也只看到那两个人的背影。 “该死的老东西!”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的塔索咬牙切齿的瞪着眼睛,激动的血脉喷张浑身颤栗,紧紧攥着剑柄恨不得一剑劈死那个胆敢无视自己的家伙——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却都发现,那剑根本拔不出来。 罗拉斯爵士乃是奥托·克温大人最信任的骑士,而自己……算是夫人最信任的侍卫队长吗?自己现在连骑士都还不是!愤愤的把剑插回了剑鞘,瞪了一眼周围还在瞧着自己的卫兵们:“都傻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准备?!” 周围的人这才都散去,原本还安安静静,准备休息的营地一下子又变得紧张忙碌了起来,急促的号角声吹响,围在篝火堆旁边的士兵们赶紧拿上盾牌和长矛,在队长的骂声和命令声中在木栅栏后面集结。 “有可能是强盗,亦或者是流窜的佣兵——对方看起来装备不错。”罗拉斯爵士站在拒马桩后面,扶着木桩看着那团升腾的尘土,显然是只有一群骑兵才能留下的动静:“当然也许是哪家的贵族老爷,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打猎。” 爱德华站在他身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正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带着点儿兴奋却又还很紧张的声音从身后跑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艾伦爵士,您怎么在这里?!”罗拉斯爵士又惊又恼的拧过头,瞪了一眼躲在爱德华背后的少女:“快回到营地去陪您的母亲,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看到对方的眼神艾伦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一躲,但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一把攥住了爱德华的肩膀,骄傲的挺起胸脯和他对视着:“这就是我该来的地方,领主应该和保护他的士兵们并肩作战,而不是躲在母亲的怀抱里!” 罗拉斯爵士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话居然从艾伦小少爷的嘴里面说出来?有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他居然无言以对。 只有爱德华面颊有些抽搐的笑了笑,十分知趣的把目光移开没有看这两个人。艾伦那紧张到冒汗的右手一刻也不停的攥着自己的手臂,都快把胳膊整个儿拽掉了。 “该死的,光辉十字在上!爱德华你赶紧把艾伦爵士带回……”气恼的罗拉斯爵士还没把话说完,头也不回的盯着远处烟尘,突然不再说话了:“等等,看起来应该不用了。” 滚滚烟尘带着大地的震动,轰隆的马蹄声一清二楚,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一队举着白底黑树旗帜的骑士朝这边冲了过来。爱德华几乎是下意识的掏出了自己藏在身上的戒指——那面旗帜上的纹章,和戒指上篆刻的一模一样! “是圣树骑士团!” ……举着圣树骑士团旗帜的骑兵们停在了栅栏前面,一个穿着黑色罩袍链甲的骑士从战马上下来,左手按住腰上的剑柄朝着罗拉斯爵士走过来。他的面颊几乎都快被胡须占满了,眉宇之间还带着点儿怒色。 “我们是奉国王陛下的命令,前来巡视的圣树骑士团。”看得出来他相当的不高兴:“请问我是否有资格知道,这个营地的主人是哪个家族的?” “您没有看到那面旗子吗,我们是来自海牙堡的克温家,奉主人的命令前往都城探亲。”即便是面对着一名圣树骑士,罗拉斯爵士依然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在下罗拉斯·希德,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在进入森林的时候难道没有得到警告吗,还是说在上一个镇子的时候你们就没有停留过?”那位圣树骑士相当愤慨的质问道:“这条都灵大道已经被全部戒严了,你们居然还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点起篝火生怕不会被发现吗?!” “警告,什么警告?” “国王大桥送来的消息,这片森林出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血狼群,据传言说有上百头——光辉十字保佑,希望只是那个人吓傻了说胡话。”不耐烦的圣树骑士开了个冷笑话:“但是已经出现不少伤亡,我们就是路过的时候接到了委托。”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还要感谢诸位的英勇举动。”罗拉斯爵士朝身后招了招手,让挡在栅栏后面的士兵们让开,抚胸向那位圣树骑士致敬:“克温家的安杰丽卡夫人正在营地内,她一定很想见见您,能够款待圣树骑士团的诸位也是我们的荣幸!” 那骑士点了点头,扭过头朝身后的骑兵们招了招手,随即十几名骑兵就在营地里卫兵们的注视下鱼贯而入,依然高举着那面无比引人瞩目的白底黑树旗。 爱德华默默的站在卫兵们的后面一言不发,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领队的圣树骑士,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不停的在心底躁动着,但是这好像又不太可能——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位。 “怎么了?”看到爱德华那副出神的样子,艾伦有些好奇的望过去,然后少女的面颊上就露出了些许狡黠的微笑:“是不是看到自己梦想成真的样子了?放心吧,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圣树骑士的,小侍从!” “嗯?”爱德华一愣,看到身后艾伦脸上那“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对方又误会什么了——不过正好也免得自己去解释:“您真是过奖了,这天底下有多少个侍从能真正得到册封呢,有资格的又有几个人支付得起整套装备和仪式的费用?更不用说是圣树骑士团。” “没关系的,只要……”艾伦本来想说只要母亲同意的话,有克温家和米内斯特家举荐,并且支付装备和典礼费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母亲对圣树骑士团的厌恶情绪,少女就只好沉默了。 爱德华到没有过多在意身后的少女究竟怎么样了,跟在罗伦斯爵士的后面,朝着安杰丽卡夫人的马车走去。刚刚还紧张得要命的营地,现在却因为圣树骑士们而热闹了起来,不少人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显然有不少人听到了那个“坏消息”。 闻讯从马车里下来的安杰丽卡夫人依旧还面带几分倦色,雍容若白天鹅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印堂发黑,尤其是当这个令人讨厌的消息,居然是一个圣树骑士告诉她的时候,内心更是烦闷了不少。 “感谢您不辞劳苦前来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情报,要不然的话……”安杰丽卡夫人依旧是不卑不亢,保持着自己作为克温家女主人应有的礼节:“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趁着天色还没有黑下来离开这片森林吗?” “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血狼的鼻子比狗可厉害多了。”圣树骑士摇了摇头:“我建议您最好今晚加派人手,做好准备然后准备更多的火把,做好提防的准备就行了。” “我和我的弟兄们今晚也会和您的骑士们一起保护这座营地的——今晚我的剑将为您而挥!”圣树骑士沉声道:“当然,如果今晚没有血狼群出现的话,还请您尽快离开这座森林,我们的身上还是带着任务的,不可能全程护送您的车队。” “您能够做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黑色盾枪旗帜下的克温家绝不会忘记圣树骑士团的援助之手。”安杰丽卡夫人淡然微笑,刻意没有提及米内斯特家族:“愿光辉十字今晚保佑我们,保佑诸位骑士们英勇奋战,绝不倒下。” “感谢您的谅解。”圣树骑士不为所动的一点头,转身正要离开却被正好走过来的小教士韦伯拦住了去路。 “您还没有告诉我们您叫什么呢,先生。”拄着拐杖的韦伯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能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恕我失礼,教士先生。”圣树骑士歉意的笑了笑,重新站直了身体,右手捶胸向安杰丽卡夫人弯腰致敬:“在下莱昂纳多·贡布雷,如您所知是一名圣树骑士。” 现在,爱德华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认识这位圣树骑士了——他和那位死去的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十七章 滞留(上) 盛夏末尾的月亮像冰冷的银钩,挂在看不见星星的夜空中散发着令人寒颤的光芒,入夜的森林像是被黑暗的力量彻底笼罩了,没有半点光影的密林中一片幽暗,只能隐隐约约的听见一些声音什么也看不到。 而在这一片漆黑的森林之中,小小的营地中央的篝火成了照亮附近黑暗的唯一光源,冲天的烈焰不停的喷吐着火光,就连四周的栅栏墙上也都系着一根根火炬,将整个营地都映照在一片光亮之中。 即便是如此,站在栅栏边缘处的卫兵们却依旧胆战心惊的看着那一片漆黑的森林,紧了紧手里的长矛和盾牌,面色苍白的抽动着喉咙,仿佛随时会有什么怪物从里面猛地窜出来。 一阵诱人的香味从营地里飘了出来,刚才还面无血色的卫兵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瞪着眼睛看向篝火堆上飘散着香味的汤锅,不停的吞咽着口水——疲惫跋涉的他们快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闻到这香味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为了能让士兵们顽强作战,安杰丽卡夫人几乎是把车队里剩余的大部分食物都拿了出来,一口口热汤锅里面熬煮着腊肉、燕麦和切成块的洋葱;篝火堆上的黑面包被烤的焦黄;一桶桶海牙堡特产的梨子酒被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倒满了所有人的杯子。 看到营地里的弟兄们和仆人们都在那里欢天喜地的享用着美餐,饿扁了肚子的站岗卫兵也只能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回了营地外漆黑的森林中,顺便向光辉十字抱怨一下自己的坏运气,怎么就摊上自己当值呢? “快来赶紧趁热吃吧,还要等上整整一夜呢。”一个轻快又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好奇的卫兵把头转过去,立刻就看见那一双手上捧着的黑面包和肉汤! 光辉十字啊您老人家可真是照顾我!差点儿激动地痛哭流涕的卫兵赶紧一把将汤碗和面包抢过来,先喝了一大口。滚烫咸辛的肉汤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仿佛全身上下都暖和了,大口大口嚼着嘴里的洋葱和肉块,无比幸福的抿了抿嘴,他这才想起来抬头看看来的人是谁。 “艾伦少爷?!”卫兵吓得差点把刚下肚的汤给喷出来,双腿一抖跪在地上:“抱歉我不知道是您……” “没什么,请继续站岗吧。”艾伦轻柔的笑了笑,背着手转身离开,又去盛了一碗热汤拿上几块面包,朝着另外一边站岗的卫兵走去。 “愿光辉十字永远保佑您,仁慈善良的艾伦少爷!”不知道是哪个卫兵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不少人跟着喊了起来:“黑底盾枪旗万岁,艾伦·克温万岁!” “愿光辉十字保佑。”忙碌的艾伦微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向那些大口吞咽着食物的卫兵们回应着,让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侍女心疼了不少。 “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您也已经累了一天了。”小侍女挡住了还想要继续巡视营地的艾伦,忍不住关切的看着她:“剩下的就交给人家去办吧,行吗?” “他们今晚可能会有人死,为了保护我而死。”艾伦摇了摇头,淡然一笑:“而我能为他们做多少,也许就仅此而已了,根本就不够不是吗?” “但他们都是您的仆人和臣属,保护您就是他们的义务。”小侍女微笑着捧起艾伦的双手,有些羞涩的红了红脸:“就像人家侍奉您一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没错,但是那并不等于我就应该坐在那里享受这一切。”艾伦慢慢挣脱开了小侍女的手,重新站起来像是在思考一样看着远处坐在某堆篝火旁的侍从,双手有些微微的颤动:“这次独自一个人跑出去我很抱歉,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在那天暴风雨的晚上我被别人保护了,但我也同样保护了别人——我很庆幸,自己被当成赛拉哥哥的替代品一直活到现在。”艾伦笑的很开心,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开心:“至少在危险降临的时候,我可以和别人一样拿起剑保护自己,也可以让保护我的人放心大胆的去战斗,而没有后顾之忧。” “向您致敬,仁慈善良的小少爷。”某个稳健的步伐突然停在了艾伦的面前,带着些许赞叹的声音弯下了腰:“您应该就是那位艾伦·克温爵士吧?” “哎……您是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稍稍被吓了一跳的少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您认识我?” “您父亲奥托·克温子爵是我的旧识。”圣树骑士笑了笑:“您刚才说的很对,不论骑士还是贵族,我们都应该为了保护别人而挥剑,而不仅仅是让臣属和仆人保护我们——老奥托一定会为此而感到骄傲的,虎父无犬子。” “或许吧。”有那么一刹那艾伦真希望现实就和这位圣树骑士说的一样,但很可惜现实的残酷只能让她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对方的话。朝着还坐在篝火堆旁,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的爱德华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圣树骑士之戒——纯银打造的戒指,镶嵌着一块硬币形状的蓝宝石,上面篆刻着圣树骑士团的纹章。借着火光爱德华仔细的打量着这枚看起来相当奢侈,也相当贵重的宝物,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 “想要得到一枚一模一样的,你可得先成为圣树骑士才行。”莱昂纳多·贡布雷坐在正对着他的位子上:“爱德华·威特伍德,我没记错吧?” “我唯一的亲弟弟,托尔尼尔在两个月前朝圣树骑士团总部送来一封信,提到过他找到了自己的侍从,一个沉默寡言,很老实的年轻人。”莱昂纳多哼得笑了一声:“看来他只说对了一半——能一个人干掉十几头食尸鬼,杀死一个巫师得侍从,可不光是够老实就行的。” “我很抱歉,作为一个侍从自己活下来了,却没能够保护自己的主人——我清楚这有多失职。”爱德华很小心的斟酌着自己应该说什么,将手中的戒指递到了莱昂纳多面前:“这是我唯一还能找得到的遗物了,本来是打算到了圣树骑士团总部再交还的,既然您……” “不,你还是留着到骑士团总部再交还吧,我想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了。”莱昂纳多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得出来他的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落寞的:“如果这是光辉十字的意志,那我们就不应该违背!” “我之前,从那位罗拉斯爵士口中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说实在的……令人难以置信。”莱昂纳多摇了摇头:“所以我宁愿相信你为托尔尼尔报仇了,至少那样能让我舒坦些!” 爱德华沉默的点了点头,这位莱昂纳多爵士看起来似乎比想象的还要好说话,这倒是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目前他还不想让一位明显资历颇深的圣树骑士厌恶自己。 至少是现在……轻轻叹了口气的爱德华从篝火前站了起来,也许是直觉也许是真的听到了——漆黑一片的森林里,不停的传来“咔嗤咔嗤”磨牙的声,粗野沙哑的吼声,还有那一双双躲在密林后面,带着贪婪和饥渴的眼睛。 “看来你已经开始发现到什么了。”莱昂纳多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笑容:“不错的观察力,我已经开始有些相信,是你一个人打败了那个巫师的。” “它们好像并不打算偷袭我们。”爱德华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看向面前的圣树骑士:“是因为什么呢?” “偷袭我们?呵呵呵……不要把这群嗜血的怪物当成是荒野上的鬣狗。”莱昂纳多笑了:“它们才不会偷袭我们,它们只会一拥而上,然后将我们所有人生吞活剥!” “那、那是个什么怪物?!”坐在栅栏后面正在喝汤的卫兵突然失心疯了似的大喊了一声,瞪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连手里的汤碗都掉在了地上,拿起自己的长矛,颤颤巍巍的对准了栅栏屋外面:“不、不不准过来!听到没、没有,不准过来!” “别在那儿自己吓自己。”罗拉斯爵士走过去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凶神恶煞的眼睛盯着那卫兵的脸:“你看见什么了?!” “红、红眼睛!好、好多双红眼睛……”卫兵的脸比哭的还难看,牙关都在不停的打颤:“全都在盯……盯着我看!” 凝重和恐惧的气氛,就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原本还吵闹嘈杂的人们,瞬间变得像死一样的寂静,并且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营地外,只能听到火焰中木柴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还有,那漆黑一片的森林中越来越清晰的嘶吼声。 “总有人说血狼是这个世界上残存的最没胆子,也最害怕人类的怪物,因为它们总是要等到聚集起整个狼群,才敢袭击猎物。”莱昂纳多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对一旁的爱德华说道:“这种说法简直奇蠢无比!” “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把食尸鬼看做是最忠心的狗腿子,那么血狼就是一支军队——没有头领的命令哪怕饥肠辘辘,它们也绝不会进攻!” 第三十八章 滞留(下) 聚集在营地周围的血狼越来越多,一片死寂气氛中,就连艾伦的小侍女也已经看见了,那些潜伏在黑暗的森林里,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眼睛,从未见过这样可怕场景的小侍女整个人都缩在马车的车轮下面,害怕的紧紧闭上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根本不用任何人下令,营地里的骑士们就已经纷纷拔出了各自的佩剑,分散开来戒备着整个营地的四周;举盾持枪的卫兵们也默默的集结起来,带好了装备等待着长官们下令;就连随行的仆人们,也都每人发给了一把手斧或者是短刀,战战兢兢的聚拢在一起,仿佛这样能增加不少安全感。 就连安杰丽卡夫人也远没有她平时那般从容而镇定了,只是天性的骄傲让她不可能像那些宫廷小姐一样柔弱,依然保持着身为克温家女主人应有的风范,温柔却又令人感觉到不可触犯的笑容,甚至看不出她有半点的畏惧心理。 至于艾伦,尽管面色同样不太好看,但却仍旧咬牙硬挺着紧握佩剑,守在母亲的前面。只是目光仍旧时不时的朝站在拒马桩后面的爱德华,还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微微昂着头的安杰丽卡夫人朝身旁的罗拉斯爵士稍稍瞥了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大跨步的走上前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站在了营地中央的篝火堆前面。 “长矛手们!按照你们各自的编队给我站直了,靠紧身旁的弟兄把盾牌连起来,再来两个人把剩下的火把都拿过来,做好准备。”罗拉斯爵士大声呼喝着命令,指挥着安杰丽卡夫人的卫兵们,用厚实的剑脊拍打着所有没跟上队伍家伙的脑袋:“列阵!” 原本分散在营地中的卫兵们纷纷在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帜下聚集起来,二十几名长矛手纷纷在营地的左右两侧各排成一列盾墙,将手中几乎半人多高的筝形盾死死的卡在泥土里,一根根锋利的长矛从盾墙间的细缝中伸出去。 一直躲在后面的仆人们也被罗伦斯爵士派去,将营地里剩余的火炬和油料收集起来,全部都整齐的堆放在篝火堆的附近等待取用。两辆用来搬运货物的马车也被卸掉了轮子,当成障碍物堵在了营地前后的出口后面。 “把所有的战马都牵过来,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紧张万分的营地里面,只有罗伦斯爵士一个人厚重的声音不停的回响着:“所有的弓弩手都集中到马车后面来,都给我快点儿,你们都想被血狼当点心吃了吗?!” “所有的仆人们都去拿一面盾牌,没有盾牌劈块木板然后站在长矛手的后面——都给我记住了,就算手里的武器丢了也不准把盾牌扔掉,那才是能救你小命的家伙!” “至于您,尊敬的侍卫队长塔索阁下。”罗拉斯走到塔索的身后,看着那张已经面无血色,连剑都拿不稳的家伙,眼神里尽是嘲讽:“您还是赶紧到安杰丽卡夫人身旁吧,她需要像您这般‘英勇’的战士保护!” “不准命令我,你这个老家伙!”冷汗津津的侍卫队长塔索伸手想要推开罗伦斯,却没想到反而是自己差点摔了个踉跄,色厉内茬的拔出了长剑:“你没有这个资格。” “还有,我才是安杰丽卡夫人的侍卫队长,应该由我来下命令才对!”心有不甘的塔索表情扭曲的盯着罗伦斯爵士,像极了狂吠的野狗:“我才是侍卫队长,我才是!” “那你可得小心了,为安杰丽卡夫人当侍卫队长相当危险。”罗拉斯爵士怜悯的看了一眼这个为了继承侍卫队长职务的家伙,已经彻底被他那卑微的野心烧坏了脑子:“想想看,你的前任们有几个下场是好的?” 说罢他便不再去管这个不自信还又自卑的蠢货,一把将他推开朝着那位叫莱昂纳多的圣树骑士走过去。 “我们需要您的建议,莱昂纳多爵士。”长吁一声的罗伦斯爵士面色有些难看的朝着森林中望去:“南方的海牙堡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怪物,您最好能有个计划!” “计划?最好的计划就是千万别在森林里和血狼撞上,但显然我们现在得祈求光辉十字保佑了。”莱昂纳多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畜生还是怪物,怕火都是肯定的——血狼的毛发比普通的野兽还要茂盛,远远的把它们烤熟了就是最好的选择。” “血狼群是森林中最剽悍的猎手——尤其是在晚上,擅自闯进密林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圣树骑士嗓音低沉:“确实在狩猎的时候,没有首领的命令它们不会主动进攻,但无论如何它们是一群畜生,送上门的晚餐是绝对不会抗拒的。” “你不可能知道它们埋伏在哪里,你不知道它们数量有多少。一旦被它们盯上了,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它们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地方扑出来,在你数清它们有多少头之前,就被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说到这儿,莱昂纳多爵士还忍不住笑了笑:“说起来,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人试图组建一支血狼大军,就像南方多米尼克的巫师们喜欢饲养食尸鬼和别的怪物一样。” “看来应该是失败了,对吗?”爱德华淡然的轻声问道:“是因为缺少了什么必须的条件吗?” “头狼,血狼不会跟随一个它们不承认的头狼;而一旦有了头狼,这群凶悍的东西就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了。”莱昂纳多点点头:“不过反过来说,只要杀死了头狼……” “它们就只是一群畜生了。”爱德华右手攥紧了剑柄,轻巧的翻了一个剑花:“这就是我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吗?听起来大概不太会很轻松。” “我一共带来了十三名骑士团的战士,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棒小伙,从现在开始他们都听你命令了。”圣树骑士走过去拍了拍罗伦斯爵士的肩膀,然后翘着嘴角指了指爱德华:“至于这个小子我得带上,看看他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厉害!” “尽管请便,说不定还能给您一个惊喜。”罗伦斯倒是没什么不同意的,颇有深意的和爱德华对视了一眼:“看看光辉十字还不会再一次让你展现奇迹!” 爱德华泰然一笑,掂量着手中的骑士长剑,竭力的压制着跳动速度越来越快的心脏,让兴奋的身体不至于连剑都拿不稳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狼嚎打破了密林中的寂静,让所有人怔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不断的交替着的狼嚎声井然有序的环绕着整个营地的外围,仿佛这里已经被血狼群彻底包围了。 它们在传递信息,这大概就是突袭之前的信号……爱德华猜测着,漆黑的眸子不停的朝周围来回扫视着,不停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保持绝对的镇定。 终于……伴随着一声声低沉而充满了饥渴的嘶吼声,一头一头狰狞可怕的血狼呲咧着獠牙和那血盆大口慢慢靠近了火光冲天的营地,潜伏在黑暗中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头什么东西?尽管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了,但是当看到的时候还是令爱德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黑色的毛发布满了那酷似牛犊似的魁梧体格,脊背上就仿佛是凸起的异物似的长满了长度不一的锐刺,充斥着暴戾的兽瞳,就像是午夜中红色的鬼火似的,仿佛还在熊熊燃烧。 一头、两头、三头……很快这些恐怖而又诡异的怪物就把整个营地都包围起来了,高傲的昂着头,十分轻缓的漫步着,仿佛是一群骄傲而又优雅的贵族,在餐桌前正襟危坐,等待着自己的主君宣布晚宴开始。 “是魔鬼,它、它们都是魔鬼!”一个站在卫兵后面的仆人牙冠打颤,绝望的大喊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扔掉了手中短剑和盾牌,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地狱的大门打开了,一定是的,它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跑不掉了,全都完了!” “快站起来,难道你打算看着自己被怪物吃了吗?!”同样紧张的艾伦走过去劝他,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来,却不想被对方一巴掌打开了。 “离我远点儿!想送死你们就尽管去送死吧,可别扯上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的仆人带着哭腔:“光辉十字啊,请您保佑我,我一定……” “噗——!”银光闪过,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他的脖颈贯穿了他的脖子,喉咙被“堵住”的仆人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着,却怎样也止不住嘴里不停的吐出血泡,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了地上。 “光辉十字不会保护懦夫,更不会保护违抗自己的主人,背弃自己誓言的小人!”爱德华冷漠的走到艾伦身边,一脚踩住那家伙的脑袋把匕首拔出来,将那血淋淋的利刃高举。 “他说那群怪物是地狱的魔鬼,也许吧。那么今夜我们就不是在为了活下去,而是光辉十字而战,为了捍卫我们的信仰而战。”爱德华用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光辉十字万岁!” “光辉十字万岁——!!!” 第三十九章 与狼共舞(上) “为了光辉十字而战,为了黑底盾枪旗而战,为艾伦·克温与安杰丽卡夫人而战——!”营地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大喊起来,气氛就像那火焰一样在燃烧着剧烈升温:“为了光辉十字万岁——!” 爱德华喘了口气,把那匕首重新插回腰上,侧着头看了一眼被刚刚那个胆小鬼的血喷到的艾伦:“您没事吧,艾伦爵士?” “没、没什么!”看到对方那关切的眼神,艾伦的心一暖,面颊微红的少女突然想起了在暴风雨中的某一幕,拔出长剑,趁爱德华不注意轻轻在他肩膀上点了一下,狡黠却又坚定的微笑着:“完成你的任务去吧,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 “乐意为您效劳。”爱德华不在意的笑了笑,稍稍比划着行了一个礼,就朝着莱昂纳多爵士的方向走过去了。 周围的那些海牙堡卫兵和几个骑士们看爱德华的眼神明显不太一样了——尽管多少听说过这个侍从的战绩,还有那个所谓的“孤剑”名号,但也只有眼见为实。 看着周围重新燃烧起士气的士兵们,罗拉斯爵士稍稍诧异的打量了爱德华一眼,用力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一面盾牌狠狠的用剑脊猛敲了一下:“步兵——,列阵!” 举盾持矛的卫兵们撑起盾牌,相互盾牌紧紧靠在一起组成两列盾墙保护营地的左右两侧;拿着挂着简易的武器和盾牌,手里还举着火炬充当轻步兵的仆人们簇拥着站在后面,而那些远道而来的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则双手举剑,分散着站在营地的前后木栅栏后面。 所有的弓弩手们都被集中在了营地最中央的位置,保卫着安杰丽卡夫人和艾伦。紧张万分的给自己手中的十字弓上弦,或是把箭搭在弓身上;仆人们小心翼翼的将他们跟前的火炬点燃,然后把油料淋在箭矢上。 “所有人都给我准备好,没有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射箭。”罗拉斯爵士紧盯着两侧越来越靠近的血狼们——这群畜生们几乎是大摇大摆的在营地的栅栏外面游走着,用那贪婪而又饥肠辘辘的目光一个人一个人打量着,仿佛在挑选哪个更肥嫩一些。 安杰丽卡夫人厌恶的看着那些营地外的血狼们,同时还带着些许的恐惧,她甚至不敢去想象要是那些畜生冲破了营地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尽管这样想有些荒唐,但是她倒是很希望那个侍从可以活下来了。 就算是要让他死,也得等到杀光了这群该死的怪物之后——想起那些士兵们关于爱德华的传言,安杰丽卡夫人甚至有种隐隐的期盼,期盼这个小侍从能再展现一次他曾经的奇迹。 正当她还在满心焦虑的前思后想的时候,营地外突然想起了一声可怕的长啸声——不像那些血狼们的嚎叫充满了悲凉,更像是血腥的狂欢! “准备——!”双瞳灌血的罗伦斯爵士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手中高举自己的佩剑。紧张的弓弩手们将弓弦上的箭矢点燃,努力的按耐住射出去的冲动。 几乎就在同时,漆黑的月下响起了血狼们整齐的咆哮声,那站在食物链顶端怪兽的恐吓几乎令所有人心神一颤! 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头血狼,放声嘶吼着从营地的四面八方狂奔而来,那无比简陋而又低矮的栅栏根本不可能给它们造成任何的阻拦,整个大地仿佛都能听到它们奔袭而来的脚步声。 看到那魁梧的黑影在拒马桩前面跳起,从栅栏上飞跃而过的一刹那,罗拉斯爵士终于不再忍耐,手中的长剑将身前的木柴砍成两截,浑厚的声音怒吼着:“射箭!” 仅仅是呼吸间隔,震颤绷动的弓弦声同时响起,带着灰色烟尘轨迹的火箭从所有人的头顶掠过,夹杂着呼啸声射向那令人可怕的狰狞怪兽! 火星四溅,甚至有些直接钉在了栅栏上;但也有不少直接命中了血狼那满是毛发的躯体,浸满了油脂的箭镞掺杂着血液在伤口上不停的燃烧着,连带着周围的毛发一起烧着了,毛皮烧焦的臭味连带着怪物的惨叫声中,整头血狼浑身都着了火,瘫软在了烂泥地里。 但是更多的血狼则是越过了栅栏,呲咧那散发着恶臭味的獠牙扑了过来。被火光臊照耀的营地中,倚靠着盾牌的卫兵们只能凭着感觉向前刺出了长矛,躲在后面的仆人们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狠狠的朝着冲进了营地的狼群扔了过去! “为了光辉十字——!”不知道是哪个卫兵率先大喊了一声,坚守在原地的两列盾墙突然撑起盾牌平举长矛,迎面朝着血狼群发起了冲锋,而后举剑持盾的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也从两侧迎上了这群嗜血的怪物。 “点燃拒马桩——!”罗伦斯爵士大吼一声,率先夺过一把战弓,搭上火箭射向栅栏外的拒马桩:“扔出火把,烧死它们——!” “砰——!”的一声,火箭钉在了拒马桩的正中央,原本微弱的火焰瞬间像是爆炸了一样,将整个拒马桩都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散发着滚滚浓烟;随着箭矢破风声响起,一个接着一个拒马桩被点燃了,整个营地都被包围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烈焰让这些怪物们感到恐惧,那灼热的温度让血狼们发生了些许的骚乱,甚至有几头被困在了外面无法闯进来;滚滚的浓烟几乎波及了整个营地,但是对新鲜血肉的渴望却又使得它们依然没有退缩的意思。 而且,这招也就只能用一次……罗拉斯爵士面色凝重的看着彻底陷入混乱的营地,一头一头怪物嘶吼着在顽强抵抗的卫兵们中间来回冲撞着,强壮的前肢甚至能将盾牌拍成碎片。一个举着火把的战士还没有扔出去,就被一头血狼扑倒在地,血盆大口连着脊椎骨把他的脑袋扯了下来! “计划……再没什么计划了。”呼吸越来越急促的罗拉斯举起长剑,双手紧紧攥住剑柄朝着盯上自己的一头血狼扑了过去,放声怒吼着:“黑底盾枪旗万岁——!” ……猛的一低头,爱德华堪堪躲过了从脑袋后面射过来的一枝火箭,正中了面前这头血狼的眼睛,眼睛被射穿加烧灼的痛苦让这头怪物凄厉的哀嚎着,大概是被疼痛刺激的更加愤怒了,直接向爱德华扑了过来! 还蹲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双手握剑,剑锋一转俯着身子,向前一个大跨步,锋利的剑尖从血狼的撕开了一抹红色,魁梧的巨大身躯连吭也不吭一声连带着惯性飞了出去,栽在了泥浆里面。 无论是怎样凶悍的怪物,只要它还是活着的东西就一定无法避免很多定律——眼睛、鼻子、关节、喉咙、腋下、生殖器官……种种脆弱的部位,尽管这种名为血狼的怪物确实很凶悍。 所以,想要杀死它们需要相当快的反应能力,还有一点点的运气。侧身翻滚躲过了一头血狼突袭的爱德华,有些可惜的打量了一眼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锋利的骑士长剑,这些血狼的皮实在是太厚实了,更不用说那它们的骨头…… 但是,一头可怕的畜生,也就只是一头畜生而已,长得再如何狰狞,生的再如何强壮,也依然是可以被杀死,被撕裂的……活的东西。 “刚才那一剑砍的漂亮!”同样喘着粗气的莱昂纳多一边小心提防着,和爱德华背对背相互保护着——在烈焰点燃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只能各自为战了,相互寻找着伙伴依托着和怪物们厮杀着。 “远没有您的剑用的漂亮!”彻底陷入战斗刺激中的爱德华,倒有了开玩笑的兴致,耸了耸肩朝身后瞥了一眼:“或者您有这份心情和我比比看,谁砍的更多一些?” “换个时间我或许会有这个兴致,但是现在不行。”莱昂纳多爵士呲了呲牙:“这群血狼至少有二十头,要是再等一会儿它们就要把我们的人全都杀光了!” “我记得您有一个计划来着,我们需要杀死它们的头狼。”强行用剑弹开了迎向面门的爪子,终于不堪重负的长剑断成了两截,握着柄断剑的爱德华只好又拔出了匕首:“或许您可以给我指点一二,这群畜生长得都差不多。” “其实应该很好辨认的,因为血狼狩猎自有其规矩,头狼得到的食物是最丰盛的,所以块头也是最大的,就比如说……”莱昂纳多愣了一下,朝着爱德华右手边指了指:“那边那个,大的不像话的!” 漆黑的毛发,血红的眼睛,锋利的爪子和满是涎水的獠牙……看起来和别的血狼差不多,但是那体格至少是别的血狼一倍半还要大! 那头血狼似乎也已经发现了爱德华,大口吞嚼着将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可怜家伙吞了下去,骨头的咀嚼声让人不经意间毛骨悚然。 “想要杀这头畜生,那还非得有一把够锋利的好家伙才行呢!” 第四十章 与狼共舞(下) 森林中的营地仿佛到处都在燃烧着,仿佛是用血肉和灵魂供奉的邪恶祭坛,而那些可怕的血狼就是从地狱中被召唤出来的魔鬼,肆意的享受着献祭给它们的贡品,品尝着甘甜的鲜血和光辉十字信徒的灵魂。 又是一头血狼从身后扑了过来,圣树骑士莱昂纳多向右前方侧身翻滚,蹲在地上捡起了一杆沾满血的长矛,狠狠的抛向那张开了的血盆大口,两公尺多的长矛几乎是笔直的贯入了它的喉咙,那头怪物甚至都没有叫喊出来,就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光辉十字保佑!”莱昂纳多自言自语的喊了一声,但是没时间祈祷了。他身旁的一个长矛手看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欢呼一声,就被另一头血狼狠狠的扑倒在了地上,濒死的惨叫着被那健壮的前肢拍碎了胸肋骨。 但也给莱昂纳多爵士争取到了时间,右脚狠狠的踹在了血狼的脑袋上,一剑捅进了血狼的眼睛里面。听着那怪物死前的叫喊声,气喘吁吁的圣树骑士拄着剑目光却更犀利了起来,耳边的惨叫声和咆哮声让他也变得出奇的冷静了起来。 “莱昂纳多爵士!”双手举着剑的艾伦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面色有些苍白的大声问道:“爱德华在哪儿,他不是跟您在一起的吗?!” “他现在大概还在营地栅栏外吧,我的小少爷!”莱昂纳多一把扯掉了已经破破烂烂的皮手套,看着周围到处都在杀戮的场景,他只能一边保护着身后这位“艾伦少爷”,大声呼喊着周围的人:“全部都向中央靠拢,保护马车,保护你们的旗帜!” 但是这声音还是被周围充斥着的惨叫声和杀戮声遮掩了,只有极少数的仆人和卫兵们听到了命令,朝着安杰丽卡夫人的马车靠拢着,撑起盾牌和长矛,组成了紧密的圆阵将马车紧紧的保护在身后,心惊胆战的提防着那些还在和别的卫兵与骑士们厮杀的血狼们。 “请您快到马车里面去吧,外面太危险了!”跟着撤进来的侍卫队长塔索,脸上还留着被血狼撕烂的痕迹,手中的剑也已经满是缺口了。大声朝着站在马车前的安杰丽卡夫人呼喊着,全然没有了他平时那副蠢货的样子:“您不应该在这里!” “我哪里也不会去,我是米内斯特家的安杰丽卡,海牙堡的女主人。”贵妇人神色从容的回绝了侍卫队长的话,双手紧紧的按在身前:“我会看着你们所有人战斗,向光辉十字祈求赐予我们力量,将这些恶魔的怪物送回地狱去!” 不得不承认,夫人的话让周围的士兵们心中一暖,眼神更加坚定了,仿佛自己是在为了什么神圣的目的而在这里战斗一样。 看到士兵们神态的安杰丽卡夫人也是面色微微放松了些,但还没等她露出微笑,就突然发现了某些让她无比惊恐的事情:“艾伦呢,艾伦在哪里?!” 周围的仆人们也和夫人一起四下扫视着,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一种绝望而又惊慌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仿佛已经看见了艾伦倒在血泊中,被血狼撕咬的样子! “刚才还……”莱昂纳多爵士突然想起来,那位艾伦少爷问了自己什么:“该死的,那位小少爷不会是去了栅栏外面吧?!” 一边说着,左右为难的圣树骑士还是提起剑走了出去,却被另一个脸都被撕烂的家伙挡住了去路。 “您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吧,和罗拉斯爵士一起指挥士兵们,让我去!”侍卫队长塔索一把手拦住了莱昂纳多,被撕成两半的右眼皮依然倔强的睁开瞪着他:“我才是侍卫队长,这是我的义务!” “我才是侍卫队长!”粗暴的一脚将身前挡路的仆人踹开,塔索一遍一遍的吼道,扛着盾牌举起那柄残缺不全的长剑冲了出去:“我才是!” 莱昂纳多爵士默然朝着那个冲进火焰中的身影点了点头,凌厉的目光看向身后的战士们,满是血水的右手紧紧攥住了剑柄:“举盾迎敌——!” ……浑身是汗的爱德华紧盯着这头大的不像话的血狼,已经崩断的骑士长剑依然被他握在手中,左手则反握着匕首,腰背微微弓着,目光一刻也不敢移开。 手中的短剑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勉强能当成匕首用,周围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替代品。一刻不停深呼吸的爱德华能明确感觉到,自己的肺似乎开始着火了,紧绷的肌肉似乎也越来越趋近于僵硬,体能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头血狼依然不肯进攻,即便是看到了爱德华相当凶狠的把它的同伴开膛破腹,从眼睛到喉咙捅了个对穿,像是荒野上的死狗一样倒在泥浆里,依然是高傲的站在那儿俯视浑身血臭,粗气越喘越厉害的黑发少年,仿佛哪怕碰一下都会脏了它的爪子。 真是头傲慢的畜生……爱德华擦了擦汗,干咳的喉咙沙哑的都快笑不出声来了,脚下的步伐慢慢朝着这头血狼的侧面移动着,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血狼终于站了起来,红色的兽瞳盯着爱德华,流着涎的血盆大口中不停的发出震颤的低吼声,魁梧的黑影也在慢慢靠近着爱德华,那吓人的威势充满了压迫感。 终于,在游移到了这头畜生左侧的时候爱德华毫无征兆的将右手的断剑抛了出去,闪烁着银光的利刃急速的旋转着,就在快要命中它鼻子的时候,猛然一跃躲开了断剑,夹杂着它那凶悍的气势从半空中朝着爱德华扑来! 这头巨大的怪物体重绝对将近半吨,直接扑中的话爱德华恐怕只有变成一堆碎肉的下场。但是黑发少年准备故技重施,立刻俯下身子大跨步向前扑倒,手中的匕首用力刺进了血狼的喉咙,整个人像是被抛了出去一样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站稳脚跟。 “砰——!”血狼稳稳的落在了地上,飞溅而起的泥浆喷满了那漆黑的毛发,脖颈部位传来的刺痛让它愤怒的咆哮着,张开了那血盆大口对着爱德华怒目而视。 黑发少年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那头血狼脖子上的匕首——皮肉太厚,刀刃甚至都没能完全扎进去,而现在自己手边也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了。 恐怕只有试试看了,爱德华紧盯着面前的这头怪物,只要自己能够躲开它下一次的猛扑,就应该能争取到十几秒的时间寻找武器……嗯,如果运气够好的话。 “爱德华!”艾伦的声音……爱德华下意识的拧过头去,急匆匆朝这边跑过来的少女慌慌张张的解下了自己的佩剑,然后朝着他用力扔了过来! 黑发少年伸手接住了佩剑,就在同时间血狼突然爆吼一声,强健有力的四肢猛地用力蹬起,狂风般的黑影再一次朝扑向爱德华。 畅快淋漓的笑容重新挂在了黑发少年的嘴角,双手紧握住剑柄猛地一甩将长剑拔出,雪亮的剑刃正面迎向扑来的血狼。爱德华侧身移步,抡起的剑芒在那头畜生的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但是作为代价……爱德华肩膀处的皮甲和里面的衬衣全都被撕烂了,两道破破烂烂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后背。 “看来咱们俩已经有点儿默契了,你这个小坏蛋。”爱德华带着些许畅快的笑打量着不停的朝自己呲牙的血狼,不停的左右手来回把玩着艾伦的佩剑,耍着剑花:“我给你一下,你再给我一下。” “感谢您伸出援手,艾伦爵士!”对于自己刚刚的“救命恩人”爱德华当然没忘,表情夸张的好像就差给对方跪下了,弯腰行礼的架势好像是在觐见国王:“在下一定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这个就知道糊弄别人的混蛋!艾伦咬牙切齿的瞪着在那儿装模作样的爱德华,经历过一次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家伙在逗她。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高兴呢,为什么看到他活着,会发自内心的高兴呢…… “快闪开!!” 爱德华突然的暴喝声让艾伦从刹那的遐想中回过了神,惊恐的面容扬起立刻就看到了一头狰狞的怪物嘶吼着从上空急速扑下,苍白的獠牙下是那渴求着新鲜血肉的血盆大口! 眉头绷紧的黑发少年弓起的身体尽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紧盯着他的血狼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魁梧的身躯作势欲扑,爱德华勉强躲开了爪子,后背却那畜生的尾巴狠狠抽了一下,却依然紧抿着嘴举剑奔向那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少女。 但是,居然有个身影抢在了他前面……爱德华也愣住了,侍卫队长塔索突然从一旁扑了出来将艾伦推到一边,整个人被那头“从天而降”的血狼正面扑中! “啊——!!”巨大的爪子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上,银色的链甲脆弱的就好像一张纸似的,胸膛完全陷了下去,剧烈的痛楚让塔索撕心裂肺的惨嚎着。 血狼咧着那褐黄色的獠牙,对准被它按在地上的塔索张开了嘴准备“享用”,却不想侍卫队长双手反握着剑,狠狠刺进了它的嘴巴! “我才是侍卫队长!”满口鲜血的塔索,依然顽固的昂着头,瞪着眼睛,用尽最后一口怒吼着,双手用力把整把剑全部捅进了去:“我才是!” “我塔索才是侍卫队长,听见没有?!!” 第四十一章 此人名为“骑士”(一) 看到和血狼同归于尽的侍卫队长塔索,爱德华还真有那么一刹那的百感交集——为了信仰、为了名誉、为了尊严为了这一切,人是可以把生命也压上去当成赌注的,哪怕连自己也清楚一旦死了,这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但至少在临死的那一刹那,他顽固坚守的某样东西会得到承认,即便是承认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能请您站起来吗,现在还没到休息时间呢。”爱德华一把手将瘫坐在地上,看着塔索尸体楞楞出神的艾伦拽了起来,盯上自己的那只该死的头狼还没死呢,爱德华也没时间和少女一起缅怀一下这位壮烈了的侍卫队长:“别让他死的太没用了好吗?” 艾伦像是被刺激了一下,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爱德华微笑着瞥了她一眼:“那么,现在还有一个小坏蛋在等着我赴宴,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忙,能请您保护好自己吗?” 少女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她已经开始了解这个小侍从了,那略微孤僻的性格还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思维方式。自己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然后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可以了,只要学着去相信他就可以了。 爱德华长舒一口气,没去看艾伦离去的身影,只是随意挥舞着剑微笑着,迈步走向那头低声嘶吼着,越来越小心的血狼,那汹涌澎湃的杀意简直都冷到令人骨头都打颤。 “我又回来了,你这个小坏蛋!”爱德华淡然对那头血狼说着,看起来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次我不会走了,让我们一起来跳舞吧!” ……“光辉十字请您赠予我们力量,让我们能够对抗懦弱;请您赠予我们信念,让我们能够直面恐惧;请您将死者的灵魂带回星空神国,若衷心忏悔,请您宽恕他们的罪……” 即便是外面不停传来的杀戮声,依然没能打断小教士韦伯的祈祷声,光着小腿跪在满是碎石和砂砾的烂泥地里,右手轻轻的按在《光辉箴言》的封面上,闭着眼睛声音不急不缓的吟诵着。 对小教士而言,这是他唯一能够为那些还在和怪物们厮杀的骑士与士兵们做的事情,即便身边树旁灼热的火焰让他浑身是汗,小腿也被砂砾和碎石磨得满是伤痕,但依然表情肃然的虔诚吟诵着祷词,双眼闭合哪怕是从头顶飞过的箭矢也浑然不觉。 看到韦伯那无比虔诚的神情,就连一旁的安杰丽卡夫人也稍稍露出了几分惊愕,她甚至开始有点儿相信那个所谓的“复活神迹”了——光辉十字信徒的第一准则即是不准说谎,很难相信一个如此虔诚的教士会违背这一铁律。 但是安杰丽卡夫人现在更担心的是艾伦的生死,着急忙忙的夫人完全只是强作镇定,就连躲在马车轮子底下的小侍女都能看的出来,自家的夫人究竟有多么的慌张,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强多少——在看到艾伦提着长矛,从烈焰中横穿而过的身影,小侍女根本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扑到了她的怀中哭了起来。 本应该惊慌失措的艾伦·克温此时却出奇的镇定轻轻拍了拍小侍女的后背,温柔的笑了笑然后走向正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安杰丽卡夫人——她的母亲大人。 “若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你。”夫人的目光很复杂,她很清楚艾伦看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一定。”说罢艾伦重新将目光转向了营地里:“莱昂纳多爵士,我们得去救罗伦斯爵士还有所有活着得人,请您把大家都集结起来吧!” “勇气可嘉,克温家的小子,但是恐怕很难。”莱昂纳多提着剑看了艾伦一眼:“我跟你去,但是你最好还能有个计划。” 确实如他所说,不仅仅是所有人的体力都已经快到极限了,甚至就连还能战斗的也所剩无几,马车周围的刺猬阵越来越稀疏,只是在凭借着那股顽强抗争的毅力,在咬牙坚持着。 而罗拉斯爵士和那些卫兵们,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却还依然在和血狼们顽强搏斗着——并不是所有人都幸运的能一次只碰上一头血狼,这种怪物正如莱昂纳多所言,和愚蠢嗜血的食尸鬼相比它们就是军队,最懂得何为群起而攻之。 那些骑士们,卫兵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和与他们数量相仿的血狼群战斗,那就像是死亡的漩涡在不停的吞噬着生命——他们根本撤不出来,完全被血狼群彻底包围了,嘶吼长啸的血狼就像是在围捕猎物的狩猎者,它们懂得如何挑选猎物。 分散在营地各处的战士们是它们的首要目标,而等到他们死光了之后,营地中央的人也就全都完了——那根本就不是战斗,是屠杀。 必须冲出去,只有冲出去就还算是有希望。 “我们还有战马,我们还有骑士!”艾伦指着马车旁被拴在一起的马群:“把所有的战马全都放出去,我们还能向这群血狼发起一次冲锋!” 说罢艾伦也不管其他还愣在原地的人,立刻走了过去拔出自己的匕首,将父亲奥托·克温子爵送给她的那匹汪达卢瑟亚的纯血马松开了绳子,轻轻抚摸着那漆黑的鬃毛,健美的小马驹打了一个响鼻。 “去找你的新主人吧。”艾伦轻轻在小马的耳边说道。似乎立刻明白了的黑色小马驹扬起前蹄,像是黑夜中的一道云影冲入了火海之中。 这时候莱昂纳多爵士才把剩下所有的战马绳子都给解开,二十多匹战马在火把的驱赶下朝着营地四周狂奔而去,疾驰的马蹄声仿佛是敲击着大地的战鼓,整个营地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艾伦高举着手中的长矛,金色马尾随风摆动,伴随着那锋利的枪尖向前一指,高昂的喊杀声立刻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黑底盾枪旗万岁——!” ……爱德华当然听见了营地那边传来的混乱,把战马也全都放了出来,也就是说那边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放手一搏了。 “听见那边的动静了吗,你这个小坏蛋。”身体越来越燥热,疲惫的好像骨头里被人灌了铅一样沉,爱德华依然喘着粗气和面前这头畜生开着玩笑,手中的剑锋始终没有离开半分:“你的那帮小伙伴们就快完蛋了!” 嗜血的怪物用最深沉的咆哮声回应着他,狰狞的咆哮着再一次朝着爱德华撞了上来,锋利的爪子左右张开,像是要把黑发少年彻底撕成碎片才甘心。 爱德华没有再躲闪——自己的体能已经开始跟不上了,再想要避开纯粹是送死,脚步向左侧偏移,几乎纯粹是跟着身体本能的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但是感觉依然是无比的清晰。 锋利的爪尖从剑脊划过,绽放出星星火花,右手腕猛地一翻,在血狼的前肢上留下了一道伤口,但是也仅仅是撕开了毛皮而已。 有些小小失望的爱德华重新站稳脚跟,和这头怪物对峙起来——这样的战斗已经持续有几个回合了,体能流失的太厉害的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一剑把这头畜生开膛破腹;而这头怪物的速度似乎也要稍微慢一些。 它很狡猾……爱德华笑了笑,这头畜生已经看出了自己没办法轻易杀死它,所以打算慢慢磨光自己的耐性和体力,就像是狩猎狐狸一样,让自己活活累死! 不能这样下去,自己必须找到什么能够扭转局势的东西,能够重新夺回主动权的……让自己有一击必杀的机会。 血狼不停的嘶吼着,似乎在寻找下一次突袭的时机。仅仅是僵持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一匹黑色的骏马突然从营地的方向朝这边狂奔而来,卷起飞扬的烟尘冲向了那个它还有些陌生的黑发少年。 奔驰的骏马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席卷而来的狂风般从血狼和爱德华中央的空隙冲了过去,黑发少年毫不犹豫的立刻绷紧身体从原地挑起,紧紧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爱德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身下这匹战马在狂奔中所拥有的强健体魄和惊人的爆发力,即便是急速狂奔的情况下依然骄傲的昂着头,直到他几次拽动缰绳,它才略有些不情愿的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和血狼正面对峙着。 即便是刚刚那呼吸间的瞬息,双方就已经拉开了五十多公尺的距离。紧盯着爱德华的怪物却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不停的压低自己的身体,满是锐刺的脊背弯起的像是一张紧绷的战弓,蓄势待发着。 “真是匹好家伙。”爱德华轻轻抚摸着战马的鬃毛,右手掂量着那柄艾伦的佩剑:“听说你还是一匹纯血马来着,让我们看看你能跑多快吧。” 嘶吼着的血狼如离弦之箭般猛扑了上来,爱德华几乎同时猛拽缰绳高举长剑,长嘶的骏马高傲的昂起了前蹄! “冲锋——!” 第四十二章 此人名为“骑士”(二) 慢慢睁开眼睛,爱德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帐篷里面,身旁还放着一柄剑——他自己的那柄断剑,不知道是谁把它又给找了回来还擦得干干净净,仿佛是崭新的一样。 两块断剑的碎片整齐的被摆放在那儿,如果不是中间那锯齿般的裂缝的话,光是这整洁如新的剑脊,任何人都会把它当成一柄新剑吧? 看来还得想办法找人重铸了……慢慢舒展着身体从床铺上爬起来,爱德华有些无奈的笑着叹息了一声,这样一把好剑可不便宜。 之前从海牙堡离开的时候,爱德华就曾经想要在城堡的铁匠铺里面打一把新剑了,但是很可惜,如果只是普通的铁剑倒是不贵,二十银币就可以;但是稍微像点儿样子,用上好钢淬火的骑士长剑,都是要花到近百块银币才行。 大概是因为身上缠着绷带让他相当不习惯吧,爱德华有些踉跄的掀开帐篷走了出去。此时的营地里到尽是烧焦的灰烬、破破烂烂的栅栏和血狼的死尸。在几个帐篷旁边还躺着伤员,身上缠着绷带,痛苦呻吟着倚靠着篝火堆烤火。 至于那些死去的人,则暂时都被堆放了一个树林旁的土坑里面,断肢残缺的尸体被胡乱的甚至都无法分辨出那些人是完整的,浓厚的血腥味里面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漫步走到营地的拒马桩外,那头无比巨大的血狼还躺在烂泥坑里面,原本头颅的部分只剩下一堆漆黑的烂肉——反正昨天晚上,爱德华只清楚的记得自己确实劈中它的喉咙了,能够把整个脑袋砍下来倒确实是意外之喜。 “光辉十字赠与我们怜悯,让我等卑微的凡人通晓何为神的意志;宽恕罪孽之徒,让众生的灵魂都升入星空神国……”一阵祈祷声从远处传来,爱德华转过头,看到小教士正跪在地上捧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光辉十字徽章,为一个濒死的士兵进行最后的祷告。 “我、我抢过别人的钱、偷过东西,还出手打过自己父亲,我罪孽深重……”奄奄一息的卫兵紧紧攥着小教士的手,满是眼泪的双眼里全都是祈求的光芒:“我愿意忏悔,也为光辉十字战斗了,求求您为我祈祷……” “那星空神国一定会为你打开大门,圣洁的使者将会为你引路……”小教士轻轻将他的双眼合上,看到那卫兵临死前的最后一抹解脱的笑容,韦伯的面颊上终于露出了淡然的悲伤。 “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了。”小教士的声音里面全都是悲痛的惋惜,还有深深的无力感:“我尽力为他们每一个人祈祷,但却不能让他们复活,也不可能减缓他们的疼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人世。” “你已经尽力了,我相信他们死的时候都得到了救赎。”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教士的脸上明显带着疲惫的倦色,甚至连想要站起来都必须让他搀扶着:“快去休息一下吧,我们马上还要继续赶路呢,你不是要步行走到都灵城吗?” “这不一样。”韦伯摇了摇头,很是倔强的从一旁拾起他那根拐杖,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为他们而祈祷,让这些勇敢而无畏的灵魂能够走进星空神国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事情,所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说完,有些一瘸一拐的小教士就朝着另外一个帐篷走去。当爱德华还没有回头的时候,小教士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朝着爱德华说道:“而且艾伦爵士也和我一样,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休息,一直都在帐篷里为塔索守灵——这是罗拉斯爵士告诉我的。” 等到爱德华找到那顶帐篷的时候,罗拉斯爵士刚刚从里面走出来。看得出他的神色相当不太好,身上的罩衣全都是血迹,手臂处的链甲也破破烂烂的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是那么严肃,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黑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我听莱昂纳多爵士说了,是你杀死的这群血狼的头领,一剑砍了脑袋,干得漂亮。”罗拉斯爵士勉强笑了笑,右手锤了一下爱德华的胸口:“还没等当上骑士,你这么快就又有一件可以吹嘘的英雄事迹了。” “我从来不觉得杀戮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情,而且想来您也一样。”爱德华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想回避这个话题:“艾伦爵士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样子,在给塔索守灵呢,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说起这个罗伦斯爵士就一直摇头:“艾伦少爷一口认定是自己害死了塔索,而现在是赎罪的最好机会。说起来我倒是挺希望那个塔索能够看到这一幕。” “无论他平时是个什么样子,我都必须承认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是一个十分称职的侍卫队长,无愧于他所获得的荣誉和头衔。”罗伦斯爵士叹息着说道:“这个蠢家伙要是看到艾伦少爷为他守灵,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呢。” “可惜他看不见了。” “对,可惜他看不见了——就和我们所有人一样,终究都会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最后也只能把自己的佩剑插在坟冢上,活在别人的缅怀里面。” 就在两个人都漫不经心的聊着天,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的时候,艾伦的小侍女小跑着急匆匆的从马车上走下来,大概是赶得太急了,有些踉踉跄跄的停在了爱德华和罗拉斯的身前。 “罗拉斯爵士,还有威特伍德先生。”小侍女十分乖巧的微微施礼:“夫人请二位到马车那边,有些事情可能需要过去讨论一下。” “谨遵安杰丽卡夫人的意愿。”爱德华笑着向她回礼,至于罗拉斯爵士则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小侍女十分含蓄的笑了笑,便转身朝着艾伦所在的帐篷走了过去。 等到爱德华和罗伦斯爵士到的时候,才发现那位叫做莱昂纳多·贡布雷的圣树骑士已经到了,安杰丽卡夫人端坐在一把从马车里搬出来的椅子上,那双动人的眸子里夹杂着不少血丝,显然她昨晚也没有睡好。 “早安,罗拉斯爵士。”安杰丽卡夫人有些睡眼惺忪的微笑着:“听说您今早派人去寻找那些昨晚放跑的马了,成果如何?” “多谢您的关心,我的夫人,基本上都追回来了。”罗拉斯爵士依旧板着脸,声音浑厚:“只有两匹马没能回来,大概是被野兽吃了或者是迷路了,但还好不影响我们的行程。” “但是……我们的食物消耗的差不多了,伤员也不少,现在要想要顺着都灵大道折回去的话,恐怕会非常麻烦。”罗拉斯爵士一字一句都是如实禀报:“恐怕也很难坚持到最近的城镇。” “您是建议我们继续横穿森林吗?” “对,这可能有些危险,但是路上我们可以打猎减少食物的消耗,而且今天就出发的话两天后就能遇上最近的城镇,在那里我们可以补给食物,修理马车,照料伤患。” 罗拉斯说的很对,安杰丽卡夫人有些沉默的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圣树骑士莱昂纳多,但是一时间却又有些难以开口,骄傲如安杰丽卡夫人想要开口求人还真是第一次。 “既然这群该死的血狼已经被歼灭了,那我想我们晚一点儿去交付任务也没关系。”莱昂纳多爵士站在这儿就说明他其实已经同意了,善意的笑了笑:“能够护送您这样尊贵的夫人,也同样是我们这些人的荣幸!” “您的宽容善举真是令人感动,克温家永远都欠着您一份恩情。”安杰丽卡夫人松了一口气,恬然微笑着——对方能够如此“知趣”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我也绝对不会忘记的。” “家父霍拉德侯爵一直和圣树骑士团有些小小的误会,希望我这一次回去可以让他开解——事实上他本人其实也对骑士团一直相当尊敬的。” “如果真是那样话,可就要我们感谢您了,尊贵的夫人。”虽然这么说着,莱昂纳多却没有把这话当回事的意思,顺手指了指一直站在罗拉斯爵士身后的爱德华:“您要是感谢的话还是谢谢这个被光辉十字保佑的小侍从吧。昨晚能打得那么顺利,还得多亏他杀死了头狼,那可是个吓死人的大家伙!” “这个我当然不会忘记。”安杰丽卡夫人微微一笑,雍容温婉的转向爱德华,目光中带着些微调侃的意味:“你这个小侍从曾经推掉过我的赏赐,想来这次应该不会了吧?” “不,事实上我确实希望能够得到您的一份赏赐。”爱德华讪笑着耸了耸肩膀,单膝跪下:“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难以启齿……您或许知道,我的剑昨晚很不幸的折断了,而我身上就只有那么一柄剑,如果您能够同意的话,可不可以赠于我一柄新的呢?” 第四十三章 此人名为“骑士”(三) 尽管对爱德华的“请求”哑然失笑,但是安杰丽卡夫人依然答应了他。倒是站在一旁的莱昂纳多爵士有些遗憾的看了爱德华一眼——在都灵王国,米内斯特家的慷慨就和他们的富有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区区一柄剑的赏赐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总是能令我‘大开眼界’啊,你这个小侍从。”夫人那温雅的笑容中还带着小小的苦恼,稍稍叹了叹气起身:“不过这既然是你的要求,那么作为主人我当然不拒绝这样一份你应得的赏赐。” 说完,安杰丽卡夫人朝着爱德华轻轻招了招手,然后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站在一旁的罗伦斯爵士和圣树骑士莱昂纳多则都十分“识趣”的离开了,只剩下爱德华轻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好像真的十分开心似的跟在夫人身后。 爱德华很讨厌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承担风险,更不用说这位夫人前段时间还在处心积虑的想要弄死自己,一旦那个所谓的“赏赐”又是她设下的圈套该怎么办?相较之下只要一柄剑倒是安全多了。 而且自己真正想要的,也不是这位夫人可以给的——至少现在爱德华的目标只有一个——成为圣树骑士,仅此而已。而安杰丽卡夫人现在能拿出来的“赏赐”,还没有丰厚到让自己改变想法。 一个侍女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手里面还抱着一个长条木盒子。安杰丽卡夫人轻轻打开盖子,将一柄精致的骑士长剑从里面捧了出来,放在了爱德华的面前。 “这原本是我在半年前在米内斯特家的领地海马港,请城堡里最优秀的铁匠师傅锻制的,甚至还花重金聘请了一位多米尼克炼金术士协助。”安杰丽卡夫人有些打趣的笑了笑:“说来真是奇怪,虽然这群人是不折不扣的异端,却掌握着连光辉十字的信徒也不曾拥有的技巧。” “光辉十字的荣光照耀好人,也照耀恶人——他们仅仅是值得怜悯的可怜人罢了,身处光辉之下却浑然不知。”和韦伯相处时间长了,对这些《光辉箴言》的句子,爱德华也是信手拈来:“所以我们才要用剑和经文让他们皈依。” “你可真是个虔诚的信徒,小侍从。”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在赞赏,安杰丽卡夫人微笑着将长剑递过来:“你可以拿出来试试看。” “那就失礼了。”黑发少年稍稍致意,双手碰过长剑——简约的黑色剑鞘上没有太多的花哨,只有底端和鞘口略有装饰;乳白色的象牙剑柄和剑鞘组成了一个十字形,而在剑柄的尾部则还有一个纯银打造的光辉十字装饰,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右手轻轻握住剑柄,锋利的剑身如流水般从鞘中淌出,犹如镜子般的光滑锋利的剑刃虽然看起来很沉,但是在手中却意外的有些偏轻,剑锋略窄,但是看起来却寒气逼人而且几乎看不到反光,显然是件凶悍的杀人利器。 “那个炼金术士告诉我,他在锻造这柄剑的时候加入了某些特殊的材料和咒语,让液体无法停留在这剑身上,而且永远无法反光,所以它无需你平日里保养,剑也不会受潮生锈。”安杰丽卡夫人轻声说道:“想来这样一柄利刃,足以衬托你的功绩了。” “我能问问这柄剑原来的主人是谁吗?”爱德华还没傻到那种程度,这么一把价值不菲的骑士长剑肯定原来是别人的,或者说为了某个人特地锻造的——至少绝对不会是自己:“如果这个问题不会太过唐突的话。” “这柄剑原本是为了艾伦的哥哥,赛拉·克温爵士特地订制的武器,原本是准备在他婚礼上送给他的。”安杰丽卡夫人的表情既没有高兴,也无丝毫的悲痛:“但是赛拉爵士已经死了,所以这柄剑现在是你的了。” “米内斯特家从不吝啬任何赏赐,这是你应得的。”一边说着,夫人朝着一旁的仆人招了招手让他们离开,马车旁只留下她自己和爱德华两个人而已。 爱德华默默的把剑收了起来,显然这位尊贵的夫人单独把自己叫过来,还是有别的事情的——否则没有必要非得避开罗伦斯爵士和莱昂纳多爵士两个人。 安杰丽卡夫人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落魄,但却又面色坦然的小侍从,眸中透露着复杂的神情:“但是我想你希望的赏赐,绝对不仅仅是一柄剑而已。告诉我小侍从,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爱德华不打算回答,这种问题太容易暴露意图了,而自己暂时还没打算和这位夫人交心:“或者您可以说的更详细一些?” “我觉得我说的够详细了——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面色微怒的安杰丽卡夫人瞪着他:“你和那个蠢货塔索一起扯的谎,说什么托蒙德死于叛乱——我就是失去理智也不可能相信!” “想要让自己不被人发现,就不要表现的太显眼——你那天性的傲慢和自以为是就是最大的原罪,而且看起来你丝毫没有想要掩饰这一点。”安杰丽卡夫人盯着爱德华那平静如黑曜石的双眼:“你杀了托蒙德,不准否认。” “如果你真的是这么认为,那为什么还让我活到现在呢?”爱德华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还没有能够联想到之前的事情:“而且没有拆穿那个谎言。” “因为那样的话会令很多人尴尬,我也不允许托蒙德的死变成我身上的污点。”安杰丽卡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淡的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无论如何,你也算是保护了艾伦不受伤害,我说过我会奖励有功之人,并且绝不吝啬。” “所以我也不得不怀疑,你为什么会那么尽心尽力的保护艾伦呢?你当然可以扯出很多理由来,我也相信自己听了那些理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你是一个虔诚而又忠诚的好侍从。”安杰丽卡夫人冷笑着微微摇头:“所以我不听。” “那您觉得,是因为什么理由呢?”爱德华心中同样是冷笑着,但表情却依然平静如湖水:“我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 “别给我装傻了小侍从,我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成功的女人,我知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安杰丽卡夫人的话语里透露着骄傲,还有冷冽:“艾伦的真实身份,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对吧?” 爱德华沉默不言,看到他这幅样子的安杰丽卡夫人心中更是确信了不少,语气更加冷漠:“如果你发现了,就应该明白艾伦对我而言有多重要,重要到我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把你砍成一堆烂泥,脑袋挂在枫叶港的灯塔上!” “想来我还有点儿用,让您不至于大动肝火,砍了我的脑袋。”爱德华带着几分自嘲的笑了笑,眼神里甚至看不到半点惧怕的情绪——就是这种样子,每次看到都会令安杰丽卡夫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所以,你得给我一个不砍了你脑袋的理由,而且这理由还得够充分才行。”夫人面色阴沉:“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在下只是一个侍从,我想要的只有继承我骑士主人,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的圣树骑士头衔,仅此而已。”到目前为止,爱德华能告诉她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句实话:“我没有那么多奢求,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像您发誓,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目标。” “……好吧。”安杰丽卡夫人别无选择,她也只能寄希望于相信,这个小侍从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眼神中依然带着不少怀疑:“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允许你离开,和那位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一起返回圣树骑士团。” “但是……作为这份宽恕的前提,你不准再过多接触艾伦,听到没有?!”爱德华还真是第一次从这位夫人的话语里听到杀意,那目光中的阴冷绝对货真价实:“不准再给她灌输你那些诡异而且涉嫌亵渎的思想,否则我随时可以让你死在这里!” 如此的“宽宏大量”,爱德华当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弯腰向安杰丽卡夫人行礼:“一切谨遵您的吩咐,我尊贵的夫人。” 如果真要说起来的,爱德华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这位夫人现在显然更关心她的女儿,而不是关于那个艾登巫师的“真相”,如果她现在头脑能够稍微冷静下来的话,就能明白那个所谓的“真相”其实都在自己一句话里面。 就像罗伦斯爵士所说过的那样——没有目击者,巫师也死了,知道一切的人只有爱德华自己,所以爱德华所说的,就是事情的“真相”。 漫步离开安杰丽卡夫人的身旁,爱德华颇为欣赏的打量着腰间的这柄崭新的骑士长剑,略带微笑的自言自语着。 “真是,太幸运了。” 第四十四章 此人名为“骑士”(四) “拿到你的奖赏了吗?”爱德华刚刚从马车旁走过来,就撞见了背靠着树干站在那儿的莱昂纳多爵士,对方那副样子明显是等候了很久:“想来以米内斯特家的慷慨,那柄剑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货色。” “您想要看看吗?”爱德华微笑着问道,却没有想到莱昂纳多摇了摇头,将自己的佩剑从腰间拔了出来,雪亮的剑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相较于那柄剑,我倒是更想看看你的剑技,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来吧,让我看看我弟弟托尔尼尔那家伙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如果你真是他教出来的话——我可是深表怀疑。”莱昂纳多爵士笑着撤开一段距离,手中的剑始终指着爱德华:“据我所知他可从来没有杀死过一头血狼首领的战绩呢!” “我倒是觉得只是自己运气太好了。”黑发少年耸了耸肩膀,右手五指紧紧攥住剑柄,银色的长剑在爱德华的手中轻轻抹开,稳稳的剑尖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能够陪您来个早晨热身,也是我的荣幸。” “希望你接下来也能这么想。”莱昂纳多爵士依然在笑着,根本没有半点征兆,他手中的长剑就已经高举过头顶,夹杂着清晨的雨露迎面朝着爱德华劈下! 仅仅是一瞬间,爱德华手中的长剑右下向上一记挥斩,两柄剑相互交击在一起,崩裂的火花亦然清晰可见。莱昂纳多爵士以完全和他体型不相称的速度快速游移着,每一步仿佛都在踩着鼓点跳舞般的灵活,让人眼花缭乱。 剑芒挥舞,夹杂着呼啸的声响撕开迎面而来的空气,两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骑士长剑不停的劈砍挑刺,甚至令人看不清那忽闪忽现的残影,仿佛就像是舞者的脚尖。 对,就像跳舞一样,爱德华甚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中的剑却一刻也不敢停下——这位圣树骑士的剑技明显还要超过自己在海上遇到的托蒙德,尤其是对方那一招一式,哪怕光是这样招架应对,都令他充满了节奏感。 从帐篷中刚刚走出来,无意间路过的艾伦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人,那急速挥舞的利刃完全不像是有丝毫留手的意思,凶狠的架势仿佛恨不得下一剑就将对方一劈两段! 莱昂纳多爵士挥剑的动作就像父亲奥托·克温子爵那样,凶狠而又稳健,每一剑都游刃有余,如银蛇飞舞迅若雷霆,仿佛海上的浪花一样无穷无尽,脚下的步伐仿佛就是一首激昂的舞曲,每踏一步都是咄咄逼人。 而爱德华则成了这片奏响宏乐的大浪中一只孤零零的小船,不停的在海浪狂潮间穿梭着,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却又稳稳的躲开了,甚至能够驾驭着海浪,挥舞他那柄只能看见影子的长剑,一次次的向莱昂纳多爵士发起反攻! “铛——!”莱昂纳多爵士一剑砸开了迎面刺来的锋刃,脚步向后退开了两步,但是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算是接触过剑术的,仅仅只会些基础的。” 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是从小接受训练,按照圣树骑士水平的严格标准培养的——任何人学到过多少剑术,他几乎是只用看的就能明白。 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小侍从只学过最基础的剑术和步伐,但是却很刻苦,刻苦到那些基础的动作和招式就像是身体本能一样融进了他的血管里和脑子里,显然他曾经为了能够当好这个侍从付出过不少的东西。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也就仅仅是一个“刻苦的侍从”而已,他顶多也就是称赞一两句。这种为了有朝一日继承骑士主人的头衔,而拼命练习的侍从莱昂纳多爵士见过不少,也有一些天赋不错的,但是那种“天赋不错”和爱德华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个小子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洞察”能力,让他能够看清自己的剑路,甚至能够适应自己的节奏,就像是……就像是拥有天生乐感,对自己无比自信的舞者,只要听到音乐就能跟着节拍一起跳起舞来! “想来我区区一个小侍从,还不值得让自己的骑士主人费太多心思——而且我真正在您的弟弟,托尔尼尔爵士身旁也仅仅侍奉了几个月而已。”爱德华稍稍喘了口气,这位莱昂纳多爵士的剑技已经快到让人目不暇接的地步了:“希望没让您失望。” “当然没有!”莱昂纳多爵士倒是个实在人,没有丝毫掩饰自己准备夸赞一下的意思,抖了一个剑花将佩剑收鞘:“看来罗拉斯爵士说的没错,你这个小侍从确实能给别人带来不少惊喜。”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够给我当一个侍从,但想来你连安杰丽卡夫人的赏赐都能如此从容的拒绝,恐怕一个侍从的身份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莱昂纳多爵士走上前去,表情笃定的看着他:“你想要的恐怕只有一个。” “成为一名圣树骑士。”爱德华点了点头,表情倒是很平淡:“当然如果能有这份荣幸,我也很愿意为您效劳。” “你才不会想呢,我弟弟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这身无比自信的臭脾气颇有他的风范,想来这就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欣赏你的原因。”莱昂纳多爵士笑的有些疲惫:“那个混蛋终于死了,看来连光辉十字都已经受够了他那个样子!” 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他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莱昂纳多爵士会对自己这么在意了,恐怕是自己身上的某些性格特征和那位托尔尼尔爵士有些相似,使得自己令他产生了些许的好感。 “您其实很想知道吧,托尔尼尔爵士究竟是因为什么,因为谁而死的。”爱德华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但是您一直没有问过我。” “我当然想知道,那是我的弟弟,是我的血亲而且还是世上唯一的血亲!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更想杀死那个凶手!”莱昂纳多爵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却冰冷的像是严寒中酷烈的风雪:“但是我也清楚,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要不然,为什么到现在你都没有主动告诉我呢?”莱昂纳多爵士有些无力的笑了笑:“显然这个秘密已经危险到让你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对吧?” 爱德华只能默认。莱昂纳多紧抿着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到圣树骑士团总部的,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这么沉重的东西,你不应该一个人去承担,这份仇恨属于整个圣树骑士团!” 说完他便朝爱德华笑笑,朝着营地里圣树骑士们的帐篷走了过去。爱德华一个人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不停的闪烁着,表情更是沉寂如一潭死水,像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虽然这么说十分唐突,但是您还准备在那棵树后面站多久?”一直躲在树荫后,偷偷瞥着的艾伦被突然转过头的爱德华吓了一跳,面色有些怔怔的,却依然一副“贵族架势”丝毫不让的走了过来:“我、我只是刚刚路过而已,才没有偷看呢!” “那是当然了。”爱德华一脸“我相信您”的真诚,只可惜嘴角的弧度暴露了他现在偷笑的心情:“您真是多虑了,我怎么可能怀疑您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明明就是这么想的……艾伦只感觉牙痒痒,脸上还留着些许做坏事被发现的潮红,紧握着剑柄的右手不停的颤抖着想要拔剑将这个混蛋的笑脸。 还好虽然激动成这个样子,少女还没有忘记自己找他的目的:“刚才我看见你和母亲大人在一起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你们都说什么了?她是不是说了类似不准靠近……” 艾伦话说一半又卡住了,鲜艳的粉红色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了面颊,爱德华带着几分好奇的笑容看着她,故意放慢了语速:“不准靠近……什么?” “没什么!”艾伦不知道为什么就气得不成样儿,狠狠瞪着爱德华:“你、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小侍从!” “好吧……”爱德华有些小小失望的点点头:“您的母亲,安杰丽卡夫人送给了我一柄剑,然后允许我跟着莱昂纳多爵士一起返回圣树骑士团总部,仅此而已。” “就只有……这样吗?” “就只有这样。”爱德华微笑着轻声回答:“啊对了,还有您的那匹战马,昨天晚上的时候我把它拴在树林里了,我这就去把它牵回来。” “不用了,那匹马就送给你好了……就当做是提前预祝你成为圣树骑士的贺礼。”艾伦笑了笑,只可惜那笑容怎么看都是十分的勉强,眼角挂着几分落寞的情绪:“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在也没有骑马的机会了。” 第四十五章 凯旋河(一) 虽然昨夜经历了那样一场可怕的战斗,但是所有活下来的仆人和卫兵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马车和行李,迎着和昨日无异的太阳,继续踏上了森林中满是泥泞的都灵大道。 而作为血战一场之后的战利品,几乎所有血狼的皮都被仆人们剥了下来,捆好了堆放在马车上——尽管这种怪物名声恶劣,但是它们的皮毛却十分的柔软细腻,不论是做成毛毯还是大氅都是上等的材料。得益于血狼的凶残和狩猎的难度,它们的毛皮一向价格昂贵。 这些毛皮也是仆人们能够那么勤快的重要原因——安杰丽卡夫人相当慷慨的决定,在到达国王大桥之后就会把这些全部都卖掉,卖得的钱全部均分给浴血奋战而活下来的人。士兵和仆人们大声高呼着夫人的慷慨善良,干活也格外卖力了。 而作为一行人消灭了血狼群最决定性的证据——那颗被爱德华砍飞的头狼脑袋也被找了回来,风干好了之后放在了一个大木箱里面保存。看到那颗狰狞的脑袋之后,莱昂纳多爵士甚至忍不住走过去和爱德华打趣两句。 “你应该给你的那柄新剑起个名字,比如屠狼者之类的。”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圣树骑士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立刻爱德华腰间的那柄剑,显然他多少还是有些眼馋的:“或者血狼杀手……嗯,还是屠狼者听起来比较有震撼力!” 爱德华倒是对这种事相当的无所谓——剑这种东西,只要足够锋利,在自己和敌人战斗的时候不会脆的像饼干一样断掉就行了,所以他现在对自己身上的这柄剑相当的满意。就连那柄断剑他也依然带在身上,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重铸。 与其说是满意,倒不如说是好奇吧……爱德华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腰间的剑柄——按照安杰丽卡夫人的说法,这柄剑是一位“炼金术士”协助锻造的,所以无需保养而且韧度更强,甚至不会反光。用前一世的说法,这柄剑应该勉强算是“魔法武器”了。 到目前为止,这是爱德华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多米尼克巫师”的事情了,之前那“食尸鬼爱好者”艾登巫师,也曾经说过自己是什么九环议会之类的,似乎只要是和魔法有关的事情就能和多米尼克人扯上关系。 “倒并非所有的巫师都和多米尼克人有关,但是多米尼克……这个国家确实是被十三个巫师家族所统治着。”听到爱德华的疑问,莱昂纳多爵士倒是很有兴致的和他解释了起来:“事实上这个南方邻居的历史,多少也和都灵王国分不开关系。”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也像都灵王国当年一样,有某位陛下从一个城邦起家,然后用尽各种手段征服了整个多米尼克王国?” “不,事实上正好相反——虽然多米尼克是一个王国,但他们所谓的王族马克西姆家族一直都是个摆设,整个国家的权力都被囊括在了十三个巫师家族组成的九环议会里面,而十三个巫师家族又分别代表了大大小小十三个城邦。” “而这由十三个巫师家族组成的九环议会,即是多米尼克王国的‘御前议会’,也是解决他们城邦之前纠纷的场所,十三个巫师家族平等的坐在一起,决定一切和他们自己有关的事情。” “这听起来倒不像个王国。”爱德华被勾起了些许的好奇心:“倒更像个联盟。” “没错,所以哪怕整个多米尼克的领土比都灵王国大一半,人口多一半,财富数不胜数,他们也从来不是我们的劲敌。”莱昂纳多爵士带着几分蔑视的口吻说道:“当然如果这十三个城邦联合起来还是很有威胁的,不过很可惜这就是个相互敌对的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永远存在着内讧和纠纷。” “更不用说他们相互之间的恩怨,即便是到了现在依然存在着。”莱昂纳多爵士开口说道:“所以多米尼克人从来就不是都灵王国的首要敌人,即便是在二十年前的海牙堡,如果不算战舰的话,双方的军队一共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万人。” “我倒是没想到,一个梦想成为圣树骑士的小侍从,居然会对多米尼克的巫师感兴趣。”莱昂纳多爵士有些诧异的和爱德华对视着:“能和我说说吗,你这么想要加入圣树骑士团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保卫王国,为了捍卫信仰……呃,请您别这么看我行吗?”还没说完,爱德华就笑了,立刻“坦白”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仅仅是把成为圣树骑士当成是一个目标,也仅此而已。” “这个没什么好羞愧的,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我们都活在今天,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除了光辉十字,谁能够告诉我们?”莱昂纳多的似乎想起了弟弟的死,不禁多感慨了几句:“谁也不能!” 大概是因为晴朗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心情舒朗了不少,车队行进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减员而放慢了,反倒是加快了不少。在侍卫队长塔索阵亡之后,罗拉斯爵士也不得不担负起了领队的职责,骑着马走在车队的最前面,佩剑也没有像别的骑士那样和行李放在一起,而是时刻挂在马鞍上,随时都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事实上他确实有着紧张的理由——走这条森林中的都灵大道就是罗伦斯爵士的注意,这位责任心极强的骑士到现在都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自责,尽管嘴上不说,他其实和艾伦一样,将塔索的死当成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即便判断继续从森林中穿行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许是想要“赎罪”吧,罗伦斯爵士几乎放弃了去监视安杰丽卡夫人,全心全意的担当起了护卫队长的职责。想来有圣树骑士莱昂纳多全程跟随,夫人也不可能下手的机会了。 虽然罗拉斯爵士如此的戒备,但却依然无法改变整个车队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欢快——既然血狼群已经被消灭,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悠闲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落幕时分,谨慎的罗拉斯爵士终于下令在前面的扎营,车队里早已满腹牢骚的卫兵和仆人们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莱昂纳多爵士和他麾下的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依然无比的沉默。 他们之前应该也经过这里,也就是说……爱德华的心里升起些许不太好的猜测,而等到车队终于抵达目的地之后,这种猜测终于变成了事实。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内心其实十分明白,但是艾伦依然震惊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喉咙口似乎不停的有东西在向上翻涌着,让她感觉说不出的恶心。 被掀翻的马车,车上的货物散乱的到处都是,像是被疾驰的重骑兵迎面撞上了一样,让整个货车彻底散了架,就像是被砸碎之后踩扁的木头盒子一样零碎。 大道的两旁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泥泞的道路甚至都被染成了红色,断裂的长矛、铁剑和盾牌散落各处,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味。猩红的鲜血连道路两旁的树干都漆成了深红色,但是却看不见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也没有,只有散落在地上,七零八碎的骨头——头骨、肋骨……破破烂烂,满是深红色血垢的骨头堆满了道路两旁,经历过昨天一晚的人们几乎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默的仿佛耳畔,还能听见那些怪物们在嘶吼。 所有人都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幅无比惊悚的场景。从后面跟上来的小教士默默地看了一眼,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那堆尸骨前面,双膝跪下捧着《光辉箴言》,开始为这些可怜的人祷告着。 “这个马车的主人是一个酒商,载着一车货物准备运往枫叶港,我在遇上你们之前碰上的。”莱昂纳多爵士表情沉默如死水,静静的看着在为死者祷告的小教士韦伯:“他们比你们幸运,在森林里走了整整四天也没有碰见血狼群呢!” “看来是他们还不够幸运。”爱德华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他们只要再过一天,就能遇上我们了,说不定还可以幸运的活下来。” 罗伦斯爵士沉默了很久,坚毅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堆骸骨看着——如果昨晚他们没有消灭那群血狼,这就是他们的下场;如果…… “罗伦斯爵士,您怎么了?”爱德华骑着马稍稍靠近了些,移动到罗伦斯的身后,小声提醒着说道:“请您下命令吧,天色已经很晚,我们也该扎营了。” 面色僵硬的骑士双眸微微颤抖,像是回过了神来似的,调转马头招呼着身后的卫兵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寻找水源,身体还能动的人砍几根树来做栅栏,我们今晚在这里扎营!” 第四十六章 凯旋河(二) 从森林中走出,重新回到石板与碎石子铺就的都灵大道上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了。虽然是几天前的事情,但是那可怕的惨状仿佛仍旧历历在目,整个车队的人全部默不作声的赶路,期盼着能够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此时已经是盛夏的末尾,夹杂着些许凉意的微风轻柔而有舒缓的从远处吹来,将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帜和圣树骑士团的旗帜吹的猎猎作响。 在夕阳的暮色彻底消散之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凯旋河上的国王大桥——当在旷野之上看到那川流不息,奔腾不止的河水,还有那远远的河面上洁白的巨石砌成的长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将近三百公尺长的国王大桥横跨凯旋河,宽敞的桥面至少能够容下两辆四轮马车并行而过,足足十一座桥墩令其伫立在奔腾的河水之上,平坦的几乎看不到任何弧度,几乎和脚下的都灵大道完整的连接在了一起。 而在这条大河的南面和北面都各有一座城镇,低矮的石砌城墙和伫立在都灵大道上的拱门将两座城镇保护了起来,让两座小镇像是被切开的圆形,各有一半分在国王大桥所连接起来的南北两岸。 三百余年之前,那位都灵王国的开国君主在他继承了都灵城邦之后,为了他的征服大业而建造了这座足以让他的军队在一天之内,全部通过凯旋河的“通道”。在此之后的九年间他自始至终都在外征战,等到他返回都灵城的那一天,就是他加冕为王的那一天。 于是这座承载了万分荣耀的石桥就改名成了“国王大桥”,奔腾的河水也成了“凯旋河”——至于它们原本叫什么名字,早就被所有人选择性遗忘了,人们只能记住伟大的国王陛下九年征服战争的胜利,骑士们跟在陛下身后骄傲的身姿,而编纂历史永远是胜利者的特权。 几乎就在一行人穿过城镇拱门的时候,爱德华就注意到有不少带着十分好奇的目光看向他们,城镇里的居民们近乎是十分诧异的打量着这一行人,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而等到安杰丽卡夫人命令几个仆人带着那些完好无损的血狼皮送到本地商会的人面前的时候,那个肥胖的商会会长几乎连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光辉十字在上,你们还真的是从森林里的都灵大道来的?!那条道路已经差不多中断了快一个月了——自从颁布了禁令之后。”胖子会长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似乎还心有余悸:“都是因为那些万恶的血狼群!” “光辉十字保佑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和光荣的圣树骑士团,那个可怕的血狼群已经被我们彻底剿灭了!”负责把这些血狼皮卖出去的仆人骄傲的连头发丝儿都快飞起来了,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我们是得到了光辉十字庇佑的——真的,就是到了光辉十字圣堂的大主教面前,我依然敢这么说!” 紧接着他就开始连说带比划的讲述当中,肥胖的商会会长和几个皮革商人都浮想联翩的沉浸在了那个传记故事里面——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十分狗血但是人们就爱听这个,至少比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有意思多了。 在他的故事里面,当晚几乎所有人都是光辉十字赐福刀枪不入,狰狞的血狼一个个猥琐又胆小,还发生了不少所有人都没看见,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的“神迹”:璀璨的星光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利剑和长枪散发着金色的光辉,天空中出现了光辉十字的影子…… 直到他自己都觉得这些太扯淡了,或者说担心有被指控亵渎嫌疑的危险之后,他才稍稍收敛。但是显然听众们并不这么想,一个劲儿拉着他追问那个光辉十字的影子是什么样的,尊贵的圣树骑士大人是怎么一剑劈出五六米长的金光,把血狼烧成灰之类的。 “当然,我们之所以能够打败这群血狼,还是因为在这支队伍里面,有一个被光辉十字赐福的年轻人。”为了让自己的故事变得更有可信度,这个仆人决定把在海牙堡听到的一个故事也算到里面去:“他曾经被人杀死,但是却得到了光辉十字的恩赏,死而复生!” “不仅如此,他还杀死了那群血狼的头狼——我亲眼所见,他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挥舞着钢剑,就这么一挥砍了头狼的脑袋!”他信誓旦旦的看着他们:“这些都是真的,你们到海牙堡去问问,那里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们那个光辉十字的奇迹的!” 大概是他的故事确实讲得太精彩了,满脸肥肉的商会会长和几个皮革商人也十分慷慨的收购了所有的人血狼皮,并且保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镇的所有人,让大家都能沾沾光。甚至相当热情的为安杰丽卡夫人一行人安排好了住所的酒馆。 当然,关于收购毛皮的价格依然是半个铜板也没增加,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这点让那个颇有讲故事天赋的仆人相当灰心丧气,忍不住诅咒这群一毛不拔的吝啬鬼——白费了半天口舌,一谈到价钱,这帮商人立刻恢复了精明本色。 罗伦斯爵士倒是对这些事情相当的不在意,只不过能够这么顺利的安排好住所问题倒是令他松了一口气,有当地人帮忙确实能为他省下不少力气——至于那个关于他浑身冒火,举着烈焰长剑之类的议论,也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他倒是挺有讲故事的天分,但可惜商人的眼睛里面只有金子。”爱德华有些打趣的看了看身旁的莱昂纳多爵士:“您说呢,挥舞着五六米金光,一剑把血狼烧成灰的莱昂纳多·贡布雷阁下?” “等你到了都灵城就明白了。”莱昂纳多爵士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那些个贵族公子哥们,每周都要砍死一打儿的恶龙,成百上千的食尸鬼还有数不清的强盗,但却从未离开过都灵城墙两百公尺之内,你那点儿功绩还不够他们正眼瞧的呢。” 一边说着,莱昂纳多爵士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爱德华:“等你到了都灵城,或许我们可以再好好聊一聊——或许到时候你就会开始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选择成为一名圣树骑士了。” “您打算现在就离开?” “我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了,后天清晨我就必须赶到骑士团总部去复命。”莱昂纳多爵士轻轻点了点头:“我会提前一步赶到总部,向他们说明关于你的事情——正如我所说的,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绝对不止你一个,所以不要独自去承担它!” “而且到现在为止,我都一直在怀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对你而言,为安杰丽卡夫人或许真的是个更好的选择,完全可以让你放下那些沉重的担子,据我所知那位尊贵的夫人也曾给你开出过一个骑士头衔的赏赐,对于你这样出身贫寒的侍从而言,难道不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吗?” “您究竟想要说什么?”爱德华好奇的问道。 “我是想说,你应该做出选择——圣树骑士团能够给你更远大的未来,但是你得做好冒险的准备。”莱昂纳多沉声说道:“而如果你现在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你什么,毕竟那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莱昂纳多爵士和他麾下仅存的九名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根本没有过多的停留,甚至没有和安杰丽卡夫人告别就走了——不过考虑到圣树骑士团常年来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关系,这样的举动或许更合适,让双方都不至于太过尴尬。 “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离开呢。”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艾伦,有些微微诧异而又带着几分欣喜的意味,看着骑在战马上的爱德华:“你不是一直想要加入圣树骑士团的吗?” 爱德华微微一笑,从马鞍上翻下来,目光平静的和艾伦对视着“或许您已经忘了,但是在海牙港的时候,我曾经向您发过誓要保护您一直到都灵城。尽管不太顺利,但我还不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在抵达都灵城的城墙之前,我的剑都将为您而挥舞。” 黑发少年略微致敬示意了一下,便牵上自己的马跟在车队的后面,全然没能注意到那梳着马尾辫,一派假小子打扮的金发少女站在了原地,一直在那里看着自己。 或者,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对吧?你这个自以为是,傲慢的杀千刀的混蛋!明明知道爱德华不会转头的,艾伦依旧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艾伦或许永远不会明白,或许永远都会装作不明白,她其实和所有的贵族小姐们都一样,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够有一位骑着骏马腰悬利剑的骑士,愿意跪在自己的面前,心甘情愿的保护自己一生一世…… 第四十七章 夜宿(上) 随着这些血狼皮被一批批的卖了出去,关于血狼群被消灭的传闻也随之传遍了整个国王大桥。原本还平静的小镇引起了一阵骚动,无论是那些商贩还是作坊里的工匠,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堵在旅馆外面,想要看一看这些“凯旋而归”的屠狼英雄们。 但是当拥挤的人群看到举着黑底盾枪旗帜的卫兵,骑着战马的骑士们的时候,又十分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毕竟没有多少人会为了这种事情,去冒着冲撞贵族的风险。即便这里是国王治下的王领,那些身份不凡的显赫世家,依然是令这些平民们敬畏的存在。 大概是考虑到安全问题,罗伦斯爵士几乎一走进旅馆就把老板给找了过来,向他“下令”他的这栋房子已经被克温家的安杰丽卡夫人征用了,责令他用最快速度清空里面所有的人,一个不剩的统统赶出去。 当然,每一个客人都可以从安杰丽卡夫人这里得到补偿,罗伦斯爵士大手一挥支付了两倍的住宿金——反正有安杰丽卡夫人在,他倒是一点儿也不会舍不得这么几个金子。 欢天喜地的老板又是惊又是喜的拿着钱袋子,哭着求着去赶走客人了。不过显然这个工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要把整个旅馆都清空吗?”面色严肃的罗伦斯爵士拽着旅店老板的衣领,一脸冷漠的指着依旧坐在大厅里喝酒的男人:“你是觉得我给得钱不够,还是说觉得我比较好说话呢?” “我、我确实给这位客人说了,但是他执意……” “这世间可没有任何法律规定,说只要有贵族登门就要把剩下的客人统统赶出去的道理。”面容阴鸷的男人,深褐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异常有精神。他轻轻的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从桌子上拿起一柄长剑,蛮横而又沙哑的声音,将吓得半死的老板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了。 这个人身材又瘦又高,肩膀略窄,阴鸷的面颊就像是刀削斧刻般的尖锐,他披着一件有些脏了的深蓝色斗篷,一身黑色的罩袍十分匀称,整个人立在原地就像一柄拔出鞘的利剑一样,锋利的目光始终带着几分冷漠的笑容。 “我从以前就经常听人提起,说米内斯特家的人多么的富有,今天倒还是打开了眼界。”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罗伦斯爵士的面前,毫不遮掩的和他对视着:“看来只要是和米内斯特家扯上关系的人,都能挥金如土,腰缠万贯呢!” 罗伦斯爵士松开了旅店老板的衣领,表情有些无奈的打量着这个家伙,倒不是因为对方狰狞的面孔,而是他的衣服胸口的位置上那块白底黑树的纹章。 “您是圣树骑士团的人?” “盖约·瓦伦斯——你只要称呼我的名字就行了。”阴鸷的男人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当然,我是一名圣树骑士。” 穿着一身圣树骑士团的罩袍,自称叫盖约·瓦伦斯的男人面色冰冷的站在旅店大厅内,就这么和罗伦斯爵士对峙着,明明炉火烧得正旺,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觉得这里有多暖和,反倒是冷得牙冠打颤。 仅仅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克温家的卫兵们就从旅馆外鱼贯而入涌进了大厅,迅速将这个人包围了起来。爱德华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站在罗伦斯爵士的身后打量着这位盖约·瓦伦斯,对方那阴森的样子几乎都快凝成气场了。 这个人未必很厉害,但一定非常危险。爱德华从他的身上微微嗅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极端偏激而又相当顽固的味道,嗯,类似某位“食尸鬼爱好者”。 这时候爱德华倒是有点儿遗憾了——如果莱昂纳多爵士还没有离开的话,有这位圣树骑士在事情应该很容易就能解决掉。但是很可惜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让人不得不去疲于奔命的应付。 “罗伦斯叔叔,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艾伦急匆匆的冲进了旅店大厅,挡在了罗伦斯爵士和那位圣树骑士之间:“所有人把兵器收起来,这里可没有你们的敌人。” “艾伦少爷,我能理解您的善良和仁慈,但是这个人明显就是在故意挑衅!”罗伦斯有些尴尬的压低了嗓音和艾伦解释着:“您不应该对这种……” “我只记得如果没有圣树骑士团的人伸手援助,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那片森林——克温家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艾伦的语气异常的强硬,丝毫不退让的和罗伦斯爵士对视着:“让士兵们把武器都收起来吧,这里没有我们的敌人。” 罗伦斯爵士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至少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能去反抗克温家继承人的权威,朝身后的士兵们招了招手,让他们全都先出去了。 “至于您,圣树骑士先生。”少女一副贵族少爷的派头,神色淡然的抬起头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就如同您说的那样,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法律声明贵族拥有那样的特权,您当然可以继续住在您的房间里。” “但是在此之前……”艾伦话锋一转,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您必须为刚刚对我母亲的家族的污蔑而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行为才行。” “您可真是‘公正又仁慈’,没有半点的偏袒。”这个叫盖约·瓦伦斯的圣树骑士连半点笑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紧抿着嘴角:“或者我们可以让光辉十字来为我们判决,来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说完他就做出了一副作势要拔剑的样子。爱德华几乎同时一个迈步走上前去,右手按住了他的剑柄,两个人几乎快要贴在了一起,同样都是黑色的眸子冷冷的相互对视着。 “相信我,您一定不会希望这么做的。”黑发少年的表情十分诚恳:“或许您没有注意到,到就在十几分钟前,莱昂纳多·贡布雷阁下刚刚带着一队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从这里经过——我不知道要是他听说,自己所拼上性命保护的人,却在他离开的时候被自己的弟兄伤害,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威胁我?” “不,仅仅是在提醒您,别为了这种小事而生气。”在爱德华看来,这位盖约·瓦伦斯阁下,仅仅是有些抹不开面子而已——他要是想要拔剑,这么远的距离自己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光辉十字的骑士,也不该为这种事情而挥剑不是吗?” “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退下吧,如果他执意要让光辉十字来判决当然可以!”看到那个小侍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走上去,把自己保护在了身后,无比难受的艾伦有些气恼的大喊了出来:“克温家的人绝对不会拒绝别人提出的决斗!” “你就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圣树骑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但也仅仅是一刹那:“托尔尼尔·贡布雷的侍从?” “没想到您居然还听说过我的名字。”爱德华多少松了口气,带着几分谦卑的姿态稍稍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艾伦的身后:“真是令人感到万分的荣幸。” “看起来你现在为米内斯特家效劳了?”盖约·瓦伦斯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僵硬,却又在不断的变化着,打量一眼爱德华背后的剑柄:“想来侍奉你的新主人,一定比以前那个要舒服多了吧?” “只是暂时的。”爱德华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对方,他大概能明白对方在猜测什么,也没有多少为他澄清的意思——对于这种性格偏激的人,越是解释反而可能会更加麻烦。 圣树骑士的面颊不停的抖动着,冰冷的眸子始终没有从爱德华的脸上离开——这次不是为了面子,爱德华能够感觉出来,对方真的是在拼命压抑着拔剑杀了自己的冲动! 爱德华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会在听到自己名字之后那么激动,但是这位盖约·瓦伦斯爵士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却是货真价实的,让他甚至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铛——!” 一声脆响,盖约·瓦伦斯将剑收回了鞘,一步一步走到爱德华身旁。心领神会的黑发少年侧身让开了旅店的大门,面色冰冷的圣树骑士没有再多大量一眼,就这么当着克温家的卫兵们眼前走了出去。 “让他离开吧。”罗伦斯爵士十分无奈的朝外面的卫兵们挥了挥手:“这是艾伦·克温少爷的命令,所有人都不准阻拦他!” “我是不是让让您为难了?”艾伦站在那儿,十分犹豫的看了看爱德华,还有表情肃然的罗拉斯爵士,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如、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请接受我的道歉。” “不,您做很对……应该说是,非常正确——宽容,而又不失威严,即便是您逝去的兄长赛拉爵士,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第四十八章 夜宿(下) 尽管发生了一些小小的纠纷,但是整个车队还是选择了在这里过一晚上——无论如何,经过了那么漫长的艰难跋涉之后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镇想要再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而听说了艾伦在旅店大厅内表现的安杰丽卡夫人,却是出奇的沉默,只是吩咐着让仆人们将行李全都收拾好,把所有的马匹都牵到旅店的马厩去,这让一直跟在夫人身后的仆人相当的惊愕,往常如果艾伦有这样的表现,安杰丽卡夫人多少也该夸奖两句才是。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在意这些“小事”了——将近夜晚的时候安杰丽卡夫人当众履行了她的诺言——那批血狼皮卖得的钱,全部都平均分发给了所有活下来的仆人和卫兵们,货真价实的银币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面,那真金白银的重量让他们仿佛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疲倦,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过节似的开心。 就连爱德华自己也得到了满满一袋子的银币,里面甚至还有几枚精致的都灵金币,让周围的其他人羡慕不已,但也没有眼红到让他们站出来的地步——毕竟是爱德华砍了头狼的脑袋,这份奖赏是他应得的。 虽然这里只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旅店,而且大厅看起来也有些破旧了,但是这里的晚餐导师异常的丰盛——加了乳酪的蔬菜浓汤,充满了北方风情的香草烤鸡,热气腾腾的鸡肉派和炖鱼肉,还有刚刚从大厅壁炉的烤架上取下来,满是油光的香肠和烤鹿腿…… 一个又一个盘子堆满了旅店大厅里的餐桌,随之摆上来的还有诱人的麦酒和甜腻的葡萄酒,让浑身疲惫的卫兵和仆人们着实大饱口福,饥肠辘辘的他们狼吞虎咽的享受着这顿丰厚的晚餐,为自己能够活下来而满怀感激的向光辉十字祝福着。 至于安杰丽卡夫人和艾伦则没有和所有人一样在大厅里享用晚餐,而是命人送到了房间里去——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尊贵的夫人实在受不了仆人们的粗鄙;她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在场,这群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尽兴的。 夜色渐深,兴奋而又狂热的欢呼声逐渐随着整个小镇一起,慢慢沉入了安详的河水流淌的悠扬声中。璀璨的星空之下,旅店大厅内的炉火依然烧得正旺,可除了那满桌的狼藉还有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就只剩下几个累的精疲力尽的跑堂小弟在那里收拾东西了。 毕竟,午夜的城镇总是安静的——除了喝醉的酒鬼、流浪的乞丐和输光了钱的赌徒,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不赶紧回到家里去,享受温暖的被窝和热乎乎的晚餐? 不过,盖约·瓦伦斯不太同意这个观点。 这位圣树骑士此时正站在旅店外狭窄的小巷里,完全没有了白天的风光,双手紧握着的骑士长剑上也已经沾满了血迹,额头上裂开的伤口里淌出的血水和额头的汗液混杂在了一起坠入眼眶,让他相当的难受。 胸口剧烈起伏着,紧抿着嘴的盖约·瓦伦斯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略带着几分烦躁的将脚边的一个死透了的家伙踹开——狭窄而又漆黑一片的小巷里,早已经横卧着三四具尸体,一个个全都睁着死不瞑目的灰暗眼睛,捂着自己的伤口倒在地上,淌满了一地的鲜血混杂着污泥,散发着血腥的恶臭味。 但此时巷口的外面,却依然站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袭击者,手中的十字弓全部对准在了站在巷口尽头,浑身是伤的盖约·瓦伦斯。这位圣树骑士即便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依然面色阴鸷,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反而倒是站在外面的袭击者们一个个面色难看,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在提防着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而且还是一头凶悍到肩膀中箭血流不止,却依然能杀死他们四个弟兄的野兽。 站在一群袭击者后面,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心中微微一痛——这些所有的战士都是他的人——并不仅仅因为是他的手下,更是发誓要相互保护的弟兄,却被对方像杀鸡宰羊一样,满目绝望的被夺走了性命,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 “这位圣树骑士先生,您的英勇值得尊重,但是我劝您现在还是投降比较合适。”披着斗篷的袭击者终于开口了,只是因为还带着兜帽的缘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可以,我不希望看到您死于乱箭这种不名誉的死法!” “告诉我你的名字,斗篷男,你肯定已经知道我叫什么了!”盖约·瓦伦斯冷冽的目光仿佛从他脖颈上轻轻滑开的利刃:“至于投降……你见过几个圣树骑士肯交出自己佩剑的?!” “瑞德·盖斯特——这是我的名字,如果这能让您心里舒服些的话。”名叫瑞德的斗篷男笑了笑,他听说过信奉光辉十字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在告知对方名字之后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当然就和您说的一样,一个都没见到过。” 说罢,瑞德有些遗憾的打量着这位盖约·瓦伦斯爵士——能有机会活捉这个家伙可真是相当大的诱惑,但显然还不值得去那弟兄们的性命去冒险。雪亮的匕首从他的袖子里伸了出来,锋刃上的寒光照映着已经被逼近绝路的圣树骑士。 站在小巷里的盖约·瓦伦斯意外的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只可惜那阴鸷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既没有怒吼着冲出去,更没放下武器自我了断,反而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体,举起长剑,将剑锋指向了他们。 “如果没见过主动投降的,那么您又遇到过几个主动寻死的圣树骑士呢?”充满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名叫瑞德的斗篷男浑身一寒,右手手腕一翻,反握的锋刃朝着扭头挥去! 黑发少年没有半丝犹豫,紧握着剑柄的右手猛然拔出了长剑,一道根本看不见的黑影夹杂着剑锋呼啸的声响,仿佛利斧斩断木柴般的清脆,那紧握着匕首的右臂就被他一剑砍断了! 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离开了身体,瑞德的身影轻轻摇晃了几下,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手臂中喷涌而出。 透过在哪啊空中飞溅的液体,他看到爱德华大步跨前,双手紧握着那根本看不清的利刃,狠狠的捅进了自己的腹腔——链甲、肌肉、内脏、骨头……锋利的长剑将他的身体捅了个对穿,带着浓稠的血浆染红了他的斗篷。 剧痛仿佛炸裂的火焰般汇聚成了凄惨的嚎叫声,却还没等那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就被爱德华抢先一步掐住了喉咙,铁钳似的手指猛一用力,带着一声无比清脆的碎裂声,斗篷男的脑袋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似的向一侧歪了下去。 几乎所有的袭击者立刻被这一幕吸引了视线,惊恐万状的将手中的十字弓对准了爱德华,甚至忘了那小巷尽头还站着一头受了伤野兽。 黑发少年没有立刻将自己手中的剑从尸体里拔出来,一把抓住死掉的瑞德衣领,用他的身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后迅速向前突进! 弓弦声绷动,一枝枝弩箭瞬间将瑞德的尸体扎成了刺猬。听到弓弦声停止,爱德华果断一脚将斗篷男的尸体踹向一个袭击者,顺势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向另一个人扑去,甚至完全没有顾及到他身旁的人已经拔出了短刀。 果然,明明肩部中箭的圣树骑士盖约·瓦伦斯,犹如黑暗中的阴影般挥舞着他的长剑,无比精准的刺穿了他的喉咙,锥形的剑尖甚至撕烂了他的下巴从嘴里伸了出来! 如果说刚才的盖约·瓦伦斯还仅仅是因为大意而受伤的缘故有些心情不太舒服的话,现在的他则是不可遏制的愤怒! 自己居然被一个米内斯特家的狗腿子给救了,这简直不可饶恕!尽管如此,怒火中烧的圣树骑士依然十分配合的为爱德华挡下了身后的敌人,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白天的时候还打算杀了这个小侍从的样子。 明明是被包围了的二人,此时却如同占尽了优势似的,极其迅速的屠杀着这群不明身份的突袭者,甚至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的瞬间,着漆黑的小巷中依然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声音。 直到这时最后一个还活着的袭击者终于彻底崩溃了,身体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似的滩成一堆烂泥,颤抖着倒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浴血,仿佛厉鬼般走过来的盖约·瓦伦斯。 爱德华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位圣树骑士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偶然出来的他倒是没兴趣去过问这种事情。 慢慢蹲下身体,面色冷漠的盖约·瓦伦斯捂住了那人的嘴,拿起夺来的匕首轻轻的划开了他的脖子,即便是虎口被对方咬破了,他死死的按住了那人的嘴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午夜的城镇,总是安静的。 第四十九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一) 寂静无人的小巷,漫天的星光下只能听见凯旋河那川流不息的水声,城镇大街上流浪狗的叫喊,午夜时分连喝醉了的城镇卫兵们也早已不见踪影,空冷的令人寒颤。 这柄剑还真是锋利的有点儿吓人……爱德华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自己的手中的骑士长剑,如果仅仅是不反光的话他还不会太意外,但是一柄骑士长剑锋利到了这种程度,似乎就不能光用“做工精湛”这种词汇来形容了。 说不定,这柄剑上面真的有什么魔法或者咒语在上面。一直对那些所谓的“多米尼克巫师”将信将疑的爱德华,也只能这么去猜测着。 就在爱德华还为自己手中的长剑而好奇的时候,盖约·瓦伦斯已经将自己肩膀上的弩箭拔了出来,狰狞而又冷漠的面容上没有半点感谢的意思,他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体,右手一抖将长剑搭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剑锋紧紧的贴在脖颈的边缘。 黑发少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那雪亮的剑锋,却又毫不在意的抬起头,朝着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盖约露出了微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您应该给我解释解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盖约·瓦伦斯的剑依然搭在爱德华的肩膀上,凌厉的目光此时也没有了白天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冰冷,甚至是有些复杂。尤其是黑发少年嘴角那一抹毫不畏惧的笑容,仿佛都是在嘲讽着他自己。 但是……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去承认,骄傲的圣树骑士盖约·瓦伦斯也无法让自己撒谎,说什么就算对方刚刚没有伸出援手自己也一样能够赢之类的,自欺欺人的谎言——对方救了自己一条命,尽管承认这点令盖约感到无比的羞耻,但他不会否认这件事情。 爱德华的目光十分微妙的看着对方那不停挣扎着的神色——罗伦斯爵士也好、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也好、还有这位盖约·瓦伦斯,如果说这些自命不凡的都灵骑士们有什么共同特征的话,那便是无法欺骗自己。 这是一群有着无与伦比自豪感的人,骑士的身份予以了他们骄傲而又自信的力量,但这力量和精神同样也在束缚着他们,迫使着他们自始至终扮演着“正义伙伴”的角色,坚守着他们的“道德底线”和“行为准则”。 对于一个骑士而言,他的剑甚至比他自己的内心更加诚实可靠。爱德华眼角的余光从脖颈旁那锋利的钢刃上扫过,那沉重的剑脊平稳的连一丝丝微颤都没有。 终于,无法越过自己行为准则的盖约·瓦伦斯冷哼一声,将剑收回了剑鞘当中。身体有些摇晃的靠在小巷的墙壁上,冷漠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看向爱德华:“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应该是血旗兄弟会的人。” “血旗兄弟会?” “你以为为什么莱昂纳多·贡布雷那个家伙急着回去,而我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盖约·瓦伦斯冷漠的看着爱德华,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的情绪:“圣树骑士团一直在追捕这群渣滓,现在的都灵城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的多!” “叛逃的骑士,乡野的强盗土匪,城镇里的小偷,被教会追捕的巫师……这群人可是来源广泛,我为了追捕这群人已经在国王大桥待了两个多月了,直到昨天晚上才发现他们的踪迹。”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效忠的那位新主子,骄傲又豪奢的安杰丽卡夫人,一口气卖掉了二十多匹血狼的毛皮,把这群老鼠给引了出来。”盖约冷笑了一声:“他们大概是打算抢下这批货物,然后偷运到枫叶港卖掉吧?” “卖掉这些血狼的毛皮,然后拿来买什么呢?” “买更好的武器,招募更多的杂碎,贿赂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们——和所有阴沟里的渣滓没有任何区别,当然,他们更危险也更麻烦!” 大概是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够多了,盖约·瓦伦斯扶着墙壁慢慢朝着城镇的街道上走去,甚至连回头告别的意思都没有。满是血污的斗篷下身体摇摇晃晃的,可见他肩膀上的伤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到酒馆里喝一杯呢?”看着对方那步履蹒跚样子,爱德华带着几分善意的口吻尝试着提议道:“反正再过几刻钟,天就该亮了——这种时候就算回去,恐怕也睡不着了吧?” 盖约·瓦伦斯停住了脚步。爱德华笑着叹了口气,对方好像还在有些犹豫:“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那么想要我死,但也不着急着非要在今天晚上对吧?” 爱德华话音还没落下,盖约·瓦伦斯手中的钢剑就已然出鞘,剑尖定在了他的喉头上。面色淡然的黑发少年,笑着举起了双手,目光真诚的比凯旋河的河水还清澈:“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保证这一切都是善意的。” “那就保证你的去吧!就算群星坠落,世界毁灭,我也绝不会和米内斯特家的狗腿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面容阴鸷的盖约·瓦伦斯声音酷寒:“今晚我被誓言所束缚,不能出手伤害帮助过的人,但这并不等于我不会杀你了!” “今晚的这一幕,还有一切关于血旗兄弟会的事情,如果你敢传出去,就算背弃誓言我也绝对会杀了你!”他紧紧盯着爱德华的脸,一字一句的念出来:“我会砍了你的脑袋,诅咒你的灵魂不能进入星空神国,永远在荒野上飘荡!” “今晚的这一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爱德华郑重的点了点头。盖约似乎有些意外,悻悻的啐了一口:“没想到连一个狗腿子都能明白誓言的沉重。” “在我为安杰丽卡夫人效劳之前,还曾经是一名圣树骑士的侍从呢。” “那就永远别忘了,除非你打算死心塌地的侍奉你现在的新主子!”盖约默默的收回了长剑,把头扭了回去,扶着墙壁依旧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挺拔的身影就像是一柄没有收回鞘中的利剑,哪怕满是缺口和血污,在黑夜里依旧那么显眼。 直至自己快被杀死了,却依然不愿意向任何人求援,仿佛连稍稍有那么一点寻求帮助的念头,对他自己而言都是无比羞耻的事情一样。 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啊……爱德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但确实是个值得尊重的男人,至少他确实在遵守着那份信念,而爱德华自己也同样有着自己的准则,所以明白遵守那些东西是需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等到爱德华回到旅店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安安静静的旅店里似乎也热闹了起来,仆人们和卫兵们着急忙忙的收拾着行礼和马匹,忙碌的声音几乎隔着几条街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从国王大桥到达都灵城只剩下两三天的路程了,显然罗伦斯爵士不打算再惹上什么是非,尽早赶往都城。 而在这些忙碌的人来回穿梭的身影当中,黑发少年自然而然也不会显得太显眼,甚至没有人发现他才刚刚从外面回来,忙于手头工作的仆人们也根本无暇顾忌。 “你昨天晚上究竟去哪了?!”几乎走进大厅,爱德华就和迎面走出来的艾伦正面撞上。少女先是一惊,紧接着脸上便浮现出几分嗔怒,语调中还带着些许气恼:“到处都找不到你的人,还害得我派人出去找!” “在下区区一介侍从,居然会被您如此重视。”爱德华故作夸张的扬起一副千恩万谢的表情:“实在是令人深感荣幸!” “就算是走丢了一只猫,我也会派人去找的!”艾伦面色微红,尽管她能听出来爱德华在糊弄自己,但依然觉得很开心。少女那水灵灵的眸子不经意的从他的衣领上扫过,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一抹红色,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面色立刻露出了几分惶恐:“你受伤了?!” “不不不,这只是别人的血。”爱德华微笑着摆了摆手,但是却敌不过少女那敏锐的神经,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不是昨天的那个圣树骑士,他把你喊出去的对吧?” 说起这件事情,艾伦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歉意:“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也不会和那个人……” “这件事情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我仅仅是遇到了一个……试图杀了我的人,但是在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爱德华决定避重就轻:“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能还要谢谢您呢。” “感谢什么?” 一个厚重的声音突然从爱德华的身后传来,看到表情十分尴尬的少女,黑发少年稍稍低了低头,便转过身朝着来的人弯腰行礼:“没什么,罗伦斯爵士。” 罗伦斯看了一眼爱德华身上的血迹,目光似乎有些玩味:“我对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你要再不抓紧点儿的话,我们可就该出发了。” 第五十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二) 在穿过了奔腾的凯旋河上的国王大桥之后,高举着克温家旗帜的车队继续沿着都灵大道一路向北,朝着此行目标的都灵城加快了步伐。 越是接近都城,一行人就越是能看出脚下道路的不同,碧蓝天空下笔直的都灵大道向着远处延伸着,几乎每隔着一段路程就能看到一座白色的大理石雕塑伫立在那儿——有的是教士,有的是学者,有的是士兵,也有的看起来像是一位领主,这些雕塑们手握长剑或是举着高举尖枪,捧着书本或是徽章。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指向一个方向——都灵城的所在地。 “这便是荣耀之路,从伟大的马尔凯鲁斯家族东渡大海,统治都灵城开始就流传着这样的习俗——每一位君王在回归光辉十字的怀抱之前,会在他的遗诏上写上十个人的名字,十个在他所统治的岁月里,对都灵王国贡献最大的十个人的名字。” 脚踏着都灵大道的石板,小教士韦伯带着无比敬仰的神色看着刚刚走过的那尊雕像,一边和爱德华聊着:“大臣、教士、贵族、平民……任何人的名字都有可能会被写在那上面,塑起雕像作为都灵城的路标,永远被走过这条路的人去记忆,去缅怀。” “听起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爱德华骑着马上,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对于快死的人而言——要是活着的时候,那还是免了吧。” 小教士韦伯像是大概是没有听见爱德华说的话,依然兴致勃勃的打量着都灵大道两侧的风景,满眼都是好奇的神色,不停的和自己在书里面读到过的,关于荣耀之路的故事相互映证这,就像是初到城镇的乡下小子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或许是因为天气格外晴朗的缘故,车队的速度也比原来快了许多。仅仅是两天之后,一行人就已经到达了都灵城外不到几里远的河岸。安杰丽卡夫人立刻下令让整个车队都停下来休整半天,整理远行的疲惫和尘土。 罗拉斯爵士也默默的赞同了安杰丽卡夫人的命令,仆人们在河边的树林里支起了帐篷,打来清水洗刷马匹和马车上的灰尘,喘着粗气坐在河岸边的卫兵们,则拿着湿毛巾开始擦拭着他们的盾牌和长矛,务必保证到了都灵城门的时候依然能够明光锃亮。 就连小教士韦伯,也带着无比虔诚的神色脱掉了他那身黑色的教士袍,整个人完全浸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净化身体”,直到冻得嘴唇都开始发紫的时候,才浑身打颤的爬回了岸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教士袍子和鹿皮靴。 “等我们到了都灵城,我希望你可以先和我一起去光辉十字圣堂。”带着几分恳求的口吻,韦伯走到爱德华身旁说道,话语之间似乎还相当的踌躇:“无论如何,你复活这件事情都是一件神迹,是光辉十字意志的体现,如果可以的话……” “但是你十分犹豫。”爱德华打量着这个单纯的小教士,对方的表情里似乎非常挣扎:“能说说原因吗?” “光辉十字圣堂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这件事情的!即便有海牙堡主教大人的信件,他们依然会对这件事情怀疑——在教会的历史上,迄今为止所有的复活神迹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上一次出现都是五十年前了!”善良的韦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把实话说了出来,双手按住爱德华的肩膀,目光闪烁:“而且、一旦他们认为、他们认为……” “他们认为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亲眼所见的事情。”爱德华翘着嘴角,和小教士那双纯净的眸子对视着:“你徒步走完了这一趟旅程,其中所有的汗水、危险、疼痛……都是光辉十字对你的考验吗?” “这毫无疑问!”韦伯无比虔诚的点了点头:“为了传播光辉十字的教义,所有的教士都有义务奉献一切,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抛弃生命!” “那么,在那座光辉十字圣堂里面,就是对你最后的考验。”爱德华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让那些人明白,是光辉十字回应了你的祈祷,而使我死而复生的——记住这一点,你我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是光辉十字成就了这个奇迹,而非其他任何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光辉十字是唯一的真神!” “只有真神,才能够实现这样的神迹;只有光辉十字,才是此世唯一的真神……”韦伯双瞳出神,颤抖的双腿甚至忍不住跪在了爱德华的面前,那双眼睛当中倒影的仿佛并不是黑发少年的身影,而是散发着璀璨星光的光辉十字…… ……伫立在凯旋河北岸,世界海东面尽头的,是一座建造于五座山丘之上,名为“都灵”的古老城邦。三百余年之前,一位名叫利维·马尔凯鲁斯的西方贵族,带着一支八千人的军队东渡大海,迎娶了当时都灵城邦的女公爵,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妹海伦娜,由此继承了这座城邦的统治权,开始了都灵王国的九年征服战争。 最早的都灵,仅仅是当时世界海东岸的城邦之一,甚至就连面积也完全没有如今的大小,仅仅占据了五座山丘之中的三座。唯一引人瞩目的,就是作为当时新晋教派光辉十字的圣地,仅此而已。但是在这座昔日的城市成为整个王国的都城乃至代表之后,大量的财富和政治上的特权,让这座城市有了焕发生机的机会,几乎每一代的国王仿佛都肩负着扩建都灵城的使命一样。 按照着光辉十字教会的意见,将城市扩建到了东部的一座山丘上,以王宫所在的马尔凯鲁斯山丘当做城市核心,将整个都灵城建造成东长西窄的“菱形”,一个标准的光辉十字的形状。 但是这样宏伟的城市不仅仅是劳民伤财而已,最长的一面城墙甚至超过了六千公尺,甚不得不迫使王国每年都要倾入巨大的税金才能够保证修建速度,动员的工人和征发的民夫最多的时候有几万人同时在修建城池。即便如此,那位打下了都灵王国江山的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直到离开人世也没能看一眼都城修建完毕的样子。 沿着脚下的“荣耀之路”继续前进的车队最先看到的,并不是都灵城那宏伟的城墙,而是沿着都灵大道修建的高架引水桥——仿佛像是地上拱桥般,光是高度就接近三十公尺!全部都是由巨大的石块砌成,连绵不绝伸向远方的河床,另一头则连接在了远处的都灵城,源源不断的将凯旋河支流的清洁河水流进都灵城内。 不仅如此,按照韦伯的说法,这样的高架水桥整个都灵城足足拥有十二座——还不算城内的河流与水井,让这座宏伟的城市拥有了最最充沛的饮水来源,甚至是在城市被围攻的情况下,只要有一条水渠还在,都灵城便依旧可以保持旺盛的活力。 当然,在九年征服战争之后,整个都灵城再也没有遭遇过任何战火——都灵王国的骑士们和王国舰队就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防线。 尽管拥有着前一世的些许记忆,但是在看到那正对着南方,仅仅是拱门门洞就有将近五十公尺高的凯旋门的时候,爱德华还是和别人一样忍不住露出了些许赞叹的神情。他看到的不是上面精致的浮雕纹路,也非拱门穹顶——全都是血肉骸骨堆砌而成的,那位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赫赫武功。 他杀光了所有违抗他的人,掠夺了无以计数的财富,然后在狂热的欢呼声中建造起了这座标榜他那“丰功伟绩”的凯旋门,真是一件、一件……值得赞叹的事情不是吗?! 而自己现在就站在这里,以一个不值一文的身份站在这儿,仿佛还能看见对方那无比炫耀的神态,令人无比羡慕的端坐在穹顶之上的黄金王座! 坐在马车里,早已换上一身蓝金色礼服的艾伦,偷偷的躲在车窗后面看着爱德华那副兴奋的,带着无与伦比渴求的目光,俏容上慢慢浮起了些许落寞的样子。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或许是在那狂风暴雨的海上,艾伦早就有过这样的预感了——他绝对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小侍从的,也永远不会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骑士,愿意跪在自己面前,宣誓保护自己一生的骑士。 “如果你打算下车和他告别的话,我不会阻拦你。”看到自己亲爱的小艾伦那副样子,安杰丽卡夫人心口一疼,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等到了你外公霍拉德侯爵家里,也许你再也没有见到他的机会了。” “谢谢您,母亲。但是……不用了。”艾伦收回了目光,面带微笑的转向安杰丽卡夫人,神色之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以后也许……” “不,是一定还会见到,只是那时候的他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绝对……不会再是一个小侍从了。 第五十一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三) 光辉十字圣堂,坐落在都灵城五座山丘当中最南面的一座的顶部,四座尖顶塔楼将整座圣堂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形状,堪称壮丽的圣堂全部仅有黑色和白色两种颜色,没有什么多余的雕饰,更无任何豪奢的点缀,仅仅留下静谧肃穆的庄严,令人心生瞻仰。 圣堂的周围是一片白色的大理石广场,正对着圣堂大门前的一条洁白的阶梯,层层叠叠一直通向山脚下,广场周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喷泉,清澈的泉水从水池中溢出,顺着阶梯旁的沟渠留下山丘,灌溉着广场周围的花草和古木。 爱德华和小教士韦伯一步一步踏着阶梯走上了山丘,在潺潺水声和巍巍钟声当中,仿佛朝圣者般的韦伯,每踏上一层阶梯就会跪下来,满含热泪的顶礼慕拜着,让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爱德华不由得心生感慨。 事实上不仅仅是韦伯一个人,在这条漫长的大理石阶梯上,也同样有不少人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有穿着贫寒的平民,也有打扮豪奢的富人,但是在这漫长的阶梯上却没有任何区别,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同样承载着他们的身体,双膝跪下的时候,同样会磕破他们的膝盖。 虽然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旅程,小教士韦伯的身体似乎没有半点成长似的,依然孱弱的像是书房里的学者,整整花了三个小时,两个人才走完了这漫长的阶梯,踉踉跄跄的韦伯甚至连腿都快抬不起来了,连着两次瘫倒在地上,如果不是爱德华及时抓住了他,可怜的小教士大概会沿着阶梯整个人滚下山去。 整个过程当中爱德华一言不发,韦伯也同样没有说任何话,直到两个人站在了光辉十字圣堂的大门前,爱德华才把拐杖递到了他手里,面带笑意的小教士擦了擦脸上的泪花,双手接过了拐杖,咬着干裂的嘴唇紧紧跟在爱德华的身后。 “远道而来的教友,请问二位来到光辉十字圣堂有什么目的吗?”一个站在大门前身穿白袍的年轻人慢步走到爱德华和韦伯的面前,显然小教士身上那和他一模一样的服饰让他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十分诚恳的开口问道。 “愿光辉十字永远祝福着你,这位教友,我是来自海牙堡教堂的韦伯·亚历山大,而他则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一名圣树骑士的侍从。”已然面色苍白的韦伯依旧拄着拐杖走上前去,微笑着回答道:“我们是奉海牙堡主教的命令,执行一项神圣的任务。” 说着,小教士有些吃力的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主教交给他的信封,递到那人的面前。一抬头却发现他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爱德华的那张脸,右手不停的颤抖着,仿佛那封信有千钧重。 “你、你就是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位教士看爱德华的眼神倒不像是在看一个侍从,更像是一头独眼巨怪,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这、这可真是……真是……” 教士似乎很想说出某个名词来,但是想到这种盖棺定论的话自己根本没有说的资格,就只得强迫自己硬生生塞了回去,无比郑重的接过了那封信:“请二位随我去东塔楼的祷告室暂时等候,我这就去通禀大主教!” ……圣堂东塔楼的祷告室并不宽敞,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几排长椅而已和一个祭坛而已,光辉十字的大理石雕塑就这么摆放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斜侧着从百叶窗外映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在上面,少了一份威严,却更加庄重,令人心生纯净。 爱德华和韦伯就这样坐在长椅上等待着,尽管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了眼前,小教士依然紧张到浑身颤抖,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将会有一场审判,来决定这神迹是否属实,而如果不属实的话…… 韦伯看了一眼身旁的爱德华,黑发少年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定从容,仿佛没有任何可以去担心的事情一样,安静的像是在午睡。 小教士艰难的吞咽着口水,目光越来越决绝——爱德华他是背负了光辉十字恩典的人,他的身上背负着光辉十字赠予的使命,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死,至少……至少绝对不能因我而死!韦伯紧紧攥着拳头,甚至忍不住低下头,双手合十祷告起来。 “赞美光辉十字,赞美一切!”无比苍老的声音带着喜悦的情绪推开了门走进来,爱德华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十分瘦削,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就连胡子上也没能留下一点点黑色,脸上的皱纹和眼袋让他看起来很是疲惫,却有一双纯净的眼睛。 跟在老人身后的除了刚刚那位年轻的教士之外,还有一名腰佩利剑的中年人,眉目狭长仿佛是黑夜中的枭鹰,身上的教士长袍明显和其他人不太相同,更像是骑士们的罩袍,黑色的腰带紧紧扣在身上,仿佛一杆长矛立在老人的身后。 然而韦伯却没有爱德华这么悠闲的心思去打量来的人,几乎是刚刚看到那位老人他整个人就傻愣在那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盯着老人的脸:“主教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注意你的称谓!”那位佩剑的中年人冰冷的目光立刻钉在了韦伯的眼睛里:“你站在圣堂之内,难道还……” “站在圣堂之内,我们也都是光辉十字的仆人,我亲爱的好友伯多禄。”老人伸手拦住了中年人,面色温和:“难道我们的身份在光辉十字面前,还会有高低之分吗?” “当然……不曾有过。”被称作伯多禄的中年人双眉一皱,却也坦然的点了点头,略微低下头,背起双手退回了老人的身后。 “咳咳咳……这位便是来自海牙堡的教士韦伯·亚历山大,他身旁的那个就是据说身受‘神迹’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个年轻教士赶紧走过来,清清嗓子为双方介绍着:“负责这次裁定的,便是光辉十字在世间的第一仆从,大主教卡斯特罗,以及首席枢机主教伯多禄大人。” “啊……请、请恕我无礼,尊敬的卡斯特罗大主教!”这才反应过来的小教士赶紧匆忙的道歉起来:“我只是不小心认错了,绝对没有任何不敬的……” “这个没有关系,因为海牙堡的主教是我的亲弟弟,两个垂垂老矣的朽木摆在一起,认错了也实属正常。”老人摆了摆手,十分疲惫的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年轻的教士赶紧走上前去搀扶着:“事实上,早在你来之前他就已经写信过来,告诉了我们有这样一个奇迹。” “他声称,有不少教士声称,这个神迹是光辉十字赐予所有人的恩典,是一个福音。”老人看似随意的,将目光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摇摆着:“也有不少人说,这仅仅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隐瞒事实真相,而精心编织出来的谎言。” 老人的声音缓慢而又悠长,没等他说完,小教士韦伯的脸就已经激动的涨红了,反倒是爱德华依然面不改色的坐在那儿,仿佛刚才说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接下来就是你的职责了,我亲爱的伯多禄。”老人那悠长的声音落下,腰佩利剑的中年人便大步走上前来,冰冷刺骨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小教士韦伯。 “按照你们编纂的那个故事,是你在为这个小侍从祈祷了整整三天三夜,然后在第三天的清晨,他死而复活了。”伯多禄大步大步走上前来,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沉重的靴底不停的敲打着大理石砌成的地板,在空旷的教堂里不停的回响着。 那脚步声无比的沉重,像是在拷问着灵魂的钟声,仿佛每一下都砸在了韦伯的心口上。爱德华默默的瞥了一眼那位佩剑的中年男子——对方显然精通这种特殊的“技巧”。 空旷的房间,厚重的靴子,还有带着特定长度的踏步,都是为了形成这种充满节奏的回声,不停的向他所选定的目标心理施压。 “告诉我,韦伯·亚历山大教士,你是怎样获得了连光辉十字在这个世间的首席仆人也未曾获得过的力量,让你能够施展出如此的奇迹来的?”踏步声依然没有停止,韦伯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就连那些许的血色也在不停的褪下。 “啪——!”伯多禄突然停住了脚步,右脚猛然踏在了地面上,双瞳怒张,朝着小教士大喝一声:“告诉我!” “我、我……我无法告诉您。”韦伯浑身颤栗,右手却死死的按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因为我根本就不曾拥有那样……伟大的力量!” “所以,你承认那是个谎言了?”伯多禄冷笑:“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不,这一切都是真的,但和我无关,也和爱德华·威特伍德无关!”虽然口吻依然恭恭敬敬,韦伯却没有低着头,而是正眼平视着这位对自己而言,高不可攀的首席枢机主教大人。 “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所降下的神迹。” 第五十二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四) 作为一名接受过正统光辉十字教义培养的教士,韦伯·亚历山大对于那些历史上所有谎报和捏造神迹的人是什么下场,他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自己绝对能让爱德华背上那样的罪责,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是光辉十字所降下的恩典,更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朋友……一次一次,保护了自己的朋友。 爱德华·威特伍德是被光辉十字从星空神国重新召回到人世的,他的身上背负着光辉十字的使命,韦伯对这点深信不疑,所以……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他了! “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所降下的神迹。”小教士激动的心情剑尖冷静了下来,依然是那么恭敬顺从的回答着首席枢机主教的问题:“正如枢机主教大人您所说的那样,我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教士,一个光辉十字的卑微仆人,高贵的仅仅是我所念出的光辉箴言——是光辉十字降下了此等神迹,也仅有光辉十字能够降下此等神迹!” 伯多禄的表情愣了一下,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发现这个看起来孱弱的少年教士仿佛变得高大起来了。但是仅仅这么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内心:“但是你声称,是你向光辉十字祷告,才降下了这等神迹!” “我向光辉十字祷告,而光辉十字降下了这等神迹——我所做的,仅仅是所有光辉十字的仆从都会去做的事情。”韦伯轻轻摇了摇头:“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力量——我尊贵的大人,光辉十字赠予我的,仅仅是见证这一神迹的恩典,我是见证者而非施行者。” “我仅仅是一个教士,但是这一切和这个神迹无关,因为在光辉十字的面前,我们都是卑微的,而这份恩典,光辉十字决定由我来见证!” 韦伯终于松开了支撑在爱德华肩膀上的右手,那单薄而又瘦小的身体顽强的伫立在那儿,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我向光辉十字祷告,而他决定回应我的祈祷;亦或是他决定由我来见证这一神迹!” “天哪……他、他在说什么?”站在大主教身后的年轻教士惊诧的面色苍白,他甚至怀疑这个小教士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坐在那里的老人反倒面色无比的平静,沉默着听取韦伯在那里阐述。 “谎言!”面色冰冷的伯多禄主教甚至气得左手按在了剑柄上,大声斥责着那个对自己已经没有丝毫惧怕的小教士:“身为光辉十字的仆人,你怎么敢在这里如此肆意曲解神迹的恩典,难道你认为光辉十字将它的荣光照耀在了你的身上吗?!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对教义的曲解!” “光辉十字的荣光照耀所有人。”韦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双手合十虔诚的低下了头:“因为光辉十字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而只有光辉十字可以降下神迹,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难道您认为还有别的力量可以施行此等神迹吗?!” “当然没有!”伯多禄面色铁青,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个小教士居然会驳斥自己,双瞳灌血几乎快要撕裂:“但你所说的不过是在为你那虚伪的灵魂和无耻的举动狡辩,谎称自己看到了这一幕神迹,然后完成你险恶的用心!” “我想我们不用再进行下去了,这个小教士完全就是一个虚伪的骗子,妄图用他篡改的教义去完成那些恶毒而又卑贱的目的!”首席枢机主教斩钉截铁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拧过头朝着坐在那里的老人望去:“大主教,我们需要一场审判——只有烈焰才能辨别真金,只有烈焰才能看清虚实!” 瞬间,小教士的身体猛颤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审判是什么意思,他在海牙堡教堂的书籍当中看到过,从主教的口中听闻过,用以检验信仰是否真伪的最后裁判——火刑!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立刻妄加定论比较好,至少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需要用那样的手段。”卡斯特罗大主教伸出手,一旁的年轻教士赶紧上前搀扶着老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孩子的回答有理有据吗?” “魔鬼最擅长的便是欺骗还有谎言,掩饰自己的虚伪和背信行径。”伯多禄主教神色一冷:“这根本不足以作为证据!” “那么你呢,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一言不发。”面容疲惫而又苍老的大主教缓缓的将他的视线转向坐在那儿的黑发少年:“难道你不打算为自己辩护吗?” 爱德华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位老人一直那么沉默,迟早会找上自己的,无比坦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仅仅是一个侍从,在光辉十字的荣光下获得了一份难以想象的恩典。但是,事实上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是复活了,对我而言那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而我只不过是从睡梦之中醒过来了。” “哈!听听吧,还没等到审判他就已经在为自己去开脱了!”伯多禄主教不屑的看着将头转了过去,仿佛多看爱德华两眼都会让他感觉到恶心似的。 小教士倒是依然面不改色的站在那儿,他坚信爱德华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当然,如果说这样做可以让爱德华活下来的话,他并不介意成为一名光荣的殉道者,在烈焰中捍卫自己的信仰——因为这是他的朋友,一次一次保护了他的朋友,而这是自己唯一能够保护他的机会! “但是,我坚信韦伯·亚历山大是绝对不会说谎的,他是我迄今为止所见到过的所有教士当中,对光辉十字的信仰最为虔诚的一个!”爱德华右手抚胸,深深的向这位老人鞠了一躬:“而且我相信,您在见过他之后,也会有同样感想的。” “走过来,孩子。”老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慈祥的朝着小教士招了招手:“你的朋友对你的评价很高,而事实上,我的那位兄弟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韦伯·亚历山大的虔诚,足以令都灵王国半数的教士们掩面羞愧。” “您实在是太过奖了,我、我……我根本担不起如此的称赞!”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小教士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就像是一个内向害羞的男孩儿似的,双手颤抖的拿起自己的拐杖,踉踉跄跄的朝着大主教走过去。 老人先是一愣,继而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伸出右手让小教士停了下来,疲惫的面容下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韦伯的双脚:“把你的靴子脱下来。” “呃……遵命。”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韦伯依然还是十分听话的解开了腿上的系带,脱下了那双长筒靴。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伯多禄主教和站在老人身后的年轻教士都忍不住看过去,随即两个人都忍不住长吸一口气,眼里面满是惊愕的神色。 那双脚几乎浮肿的不像样子,脚掌上到处都是破裂的血泡,残留的血污中还有不少割裂的伤痕和血痂,仿佛就是一块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烂肉一样。 就连韦伯的小腿上也满是破裂的伤口,膝盖部位的皮肤甚至整个烂掉了,露出了里面红嫩的肌肉,还在不停的向外面渗血,原本苍白的皮肤变得就像是一块被撕成了无数块的烂布一样。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神职人员,他们当然清楚小教士的脚掌和小腿膝盖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原本刚刚还冰冷无比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了起来。小教士那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单纯面孔,仿佛一下子也变得刺眼了不少。 现在所有人都确信——韦伯·亚历山大,他是一步一步从海牙堡走到这座千里之外的光辉十字圣堂的,就连刚刚还横眉冷目的伯多禄主教,现在看韦伯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看起来你确实担当得起这份称赞,甚至犹有过之。”老人慈祥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了怜爱的笑容:“谁有能够去怀疑一个如此虔诚的教士呢?” “所以,今天我们不做任何审判,也没有裁决——我需要时间去慢慢斟酌这一切,然后在经过更加详细的核实之后,再做决定。”慢步走上前去,卡斯特罗大主教轻轻抚摸着韦伯的面颊,又打量了一眼站在韦伯身侧的爱德华,这个黑发少年眼中的冷静事实上也令他诧异不少。 “你们今天将得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款待,作为客人在这里暂且休息,等候最终的判定!”说罢,老人似乎有些气喘的将目光转向陷入沉默的首席枢机主教:“这就是我的判决,亲爱的教友伯多禄,你可有什么异议吗?” “我……”中年人张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被老人的目光堵了回去,长长叹息一声,将自己的佩剑收了回去:“我尊重您的决定,卡斯特罗大主教!” 第五十三章 大主教的裁决(上) 面对着大主教的目光,佩剑的中年人最终也没能再多说什么——他不可能再去指责一名为了朝圣,并且怀揣着无比荣耀使命的教士是罪人,尤其是在看到韦伯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小腿和脚掌的时候,这位首席枢机主教大人,实在是不愿意再继续责难这么一个虔诚的孩子了。 面色疲惫的大主教欣然点了点头,朝身后教士招了招手:“卡多教友,麻烦你给这两位客人找一个干净的房间,为他们准备清水和食物,当然还有一些疗伤用的药膏,想来他们这一路上恐怕是相当的疲惫了。” “这是我的荣幸,卡斯特罗大主教!”被称作卡多的年轻教士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容走上前去:“二位请跟我来吧,你们的房间就在这座塔楼的上面!” 说着他便十分热情的打开了门,带着爱德华和韦伯一起离开了安静的祈祷室,顺着塔楼的楼梯向上走去。 一直等到那扇门关上,卡斯特罗大主教才慢慢收敛了那慈祥的目光,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了,完全没有刚才那副吃力又疲惫的神态。 “我希望可以知道原因,大主教!”伯多禄大步走上前去,气势汹汹的站在那儿毫不客气的和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对视着:“您欠我一个解释,一个非常重要的解释!” “你是指我没有同意你审判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还是说当着他们的面驳斥了你的提议,有损你的权威?”卡斯特罗大主教坐在长椅上,深神情无比的平静:“如果是后者,我在这里向你表示道歉,我敬爱的伯多禄。” “两个无辜的孩子?!你说的那两个孩子刚刚还站在这里,篡改我们的教义,肆意的编纂谎言,您将那称作是无辜的孩子?!” “他们没有撒谎……至少,那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孩子没有撒谎,另外一个就不太清楚了。”大主教面色犹豫的摇了摇头:“他很懂得如何掩饰自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我在意的不是他们撒没撒谎,而是这件事情的危险性!想想看他们是在什么人的指使下来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您的那位弟弟,海牙堡的主教——还要我再多提醒您一句,千万别忘记他们是跟谁一起来的!” 伯多禄主教的额头上全都是激动的汗水:“一旦我们承认了这一个神迹,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后果,圣树骑士团和米内斯特侯爵会为了争夺这个奇迹大打出手的,不论是任何一方胜了对教会,对王国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如此在意王国的安危,枢机主教不是只负责教会内部的事物吗?”老人像是个孩子一样好奇的笑了笑:“什么时候还牵扯上政治了?” “因为我们有一个从不过问政治,亦不食人间烟火,虔诚无比的大主教!”首席枢机主教伯多禄相当没好气的回答道:“他谦卑的副手当然必须代劳一二,让教会免除和世俗脱节,被尊贵的国王陛下忽略当成摆设的危险!” “总而言之,不管您的那个血亲弟弟,海牙堡的主教是不是真的因为虔诚而将这个小教士派来,我们都必须竭力否认这一神迹——那个后果是我们无法承担的。”伯多禄叹息一声:“现在还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存在,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点燃整个都灵城的烈焰,现在掐死这个火苗,总比到时候灭火要容易多了。” “我们不能伤害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等到圣树骑士团和米内斯特家族开战,整个王国都会因此而陷入可怕的漩涡之中,到时候会有更多无辜的孩子死去。”中年人语气无比诚恳的劝谏着:“我们不能担负起那样可怕的结果,无论这神迹是否属实,我们眼下都不能承认它!” “如果这真的是神迹,我们为什么不去承认,难道光辉十字的仆人要去掩盖如此光荣的事情吗?”老人诧异的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亲爱的伯多禄,你可真是接触了太多的政治了,也许都快忘记自己是光辉十字的仆人,你侍奉的是神而非世俗的国王和领主们!” “但是神也要求我们维护在世间信仰,如果等到都灵王国分崩离析,哀鸿遍野的时候,难道光辉十字还会因此而夸奖我们忠诚吗?!” “但是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这会是光辉十字的信徒做出来的事情吗?否认事实,服从政治,伤害教友……是不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还得背弃信仰?或者是,并不遥远的未来?”老人摇了摇头:“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至少我们不可以伤害他们!” “我需要时间慢慢考虑,至少火刑这种可怕的方式绝对不可以,我需要时间……”卡斯特罗大主教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的疲倦:“我该回去了,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如此的折腾,我需要一杯加了牛奶的热咖啡稳定一下心神,然后安心的睡上一觉。” “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为光辉十字教会着想,为都灵王国的安危着想!” 夜色降临的时候,那个名叫卡多的教士十分热情的给爱德华和韦伯两个人送来了一锅干酪炖菜和白面包,甚至还有热气腾腾的炖鹿肉,这种在南方几乎不可能找到的野味。 “抱歉,这里是光辉十字圣堂,可没有酒。”卡多教士带着些许歉意朝爱德华稍稍耸了耸肩:“如果你实在是觉得难以忍受,我可以想办法弄一些苹果汁来。” “不,不用了,这样就很不错了。”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作为一个虔诚的光辉十字信徒,在教堂内我还是可以做到不饮酒的,还是不麻烦您了。” “有任何需要请您尽管吩咐,这里是光辉十字圣堂,我们欢迎一切信仰虔诚的教友。”名叫卡多的教士神秘的笑了笑,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卡斯特罗大主教命令我保护你们,所以也请二位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太远,否则我们也鞭长莫及。” 说完他就很快离开了,只剩下爱德华和韦伯两个人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面,床头的一盏蜡烛,就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了。 韦伯躺在床上,小腿和脚掌上都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小教士显然兴致不太高,甚至有些落寞,抱着肩膀靠在墙壁上一声不吭着。 “抱歉,这些都是我的错,我……”抬起头一看到坐在那儿,淡然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安好的爱德华,单纯的小教士就忍不住有想要道歉的意思:“如、如果我没有……” “如果你没有那么做,你就不是韦伯·亚历山大那个虔诚的教士了,也许我们就不可能活着从那个巫师手里面逃出来,也许我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爱德华抬起头,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我讨厌如果、也许、假设……这些不确定的名词。” “我喜欢事实,注重眼下还有未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而现在我也一无所有。”黑发少年和小教士四目对视着,目光渐渐出神:“所以现在,我不仅仅想要了解一切我不知道的,我也想到那一切我没有的。” “但、但要是那样的话,你必须能够离开这里才行。”韦伯有点儿被爱德华的样子吓到了,那无比渴求的目光,让他想起了那些曾经见到过的,济困所里那些饥渴难耐的乞丐们——没有那么夸张,但却又类似的眼神。 “在海牙堡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起过关于这件神迹的事情。”爱德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慢悠悠的叙述了起来:“你说过这会经过很多考验,会有人称之为骗子、罪人、异端乃至于渎神,这一切都会是对我的考验。” “而那也是我的义务,是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幕,我就有责任去让别人相信,这是光辉十字降下的神迹,这也同样是对我的考验!”小教士紧紧地咬着嘴唇:“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爱德华默然一笑,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许韦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是那并不等于爱德华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这世上又有谁是值得全心全意的相信呢? 信任可是一件奢侈品,就像自己一样……爱德华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是因为信任韦伯才来到这座教堂的吗?是因为虔诚的信仰,才走进来的吗? 当然不是,自己才是真正别有用心的那个,在那位伯多禄主教口中,内心虚伪行为肮脏的存在;是因为有着绝对能够离开的自信,才会踏入这扇门。 看着小教士安然睡去,毫无戒备的样子,爱德华哑然失笑——在“朋友”身旁第一个睡下,也许是这辈子的自己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第五十四章 大主教的裁决(下) “能告诉我您的决定了吗?大主教。”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墙壁上巨大的落地窗照映在了中年人的脸上,首席枢机主教伯多禄大人依旧是面色冷漠毫无血色,狭长的眸子带着不失礼节的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关于这次神迹的审判将会在下午举行,所有的参与者只有您和我,还有两名负责执刑的人员——除了会被记录在案之外,这次的全部过程不会被任何人知晓。”中年人的声音仿佛都透露着残忍的味道:“我们必须尽快,在圣树骑士团的人反应过来之前,立刻将这件事情掩埋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子背上,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位“教友”,似乎十分的陌生,仿佛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们绝对不能伤害两个无辜的人,光辉十字未曾赐予我们断言他人生死的权力,而即便拥有我也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卡斯特罗大主教的回答的声音洪亮而又清澈,完全不像是一个鬓角花白的老人能拥有的底气:“那绝对不是一个虔诚的,光辉十字的仆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更不用说这样的神迹事关重大,即便是要认证也必须组织起枢机会议。”伯多禄主教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还是说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便是不惜教会的安危和长存,也要认证这件神迹?” “当然不是,尽管吾主光辉十字的意志行走于大地之上,但并不等于我们这些凡人能够了解神的意图——即便是最亲近,最虔诚的仆从亦不可能。”大主教缓缓的摇了摇头:“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去妄加揣测。” “所以,在无法确定光辉十字的意志之前,这件事情我们暂时留中不发——既不去宣扬,也不立刻否认。当然,对于虔诚的教士我们依旧应当表扬。”卡斯特罗大主教话语稳重,眉头却皱了起来:“至于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软禁他,或者……给他一个修道士的身份,让他去都灵城外的某处修道院潜心苦修,我会帮您安排好这件事情的。”中年人看出了老人的为难,十分体贴的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提案:“我亲自为他完成仪式,他会变成一个‘完美’的修道士的!” 是完美的囚徒吧……身为大主教的老人,当然清楚面前这位首席枢机主教的手段,而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确实帮助自己完成了很多必要,但却又和教义相违背的事情。 短暂的安静,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目光凝视着正对着自己的大门上篆刻的光辉十字浮雕,像是渴求得到它的赞同一样轻轻的点了点头,郑重的将目光转向了等待自己回答的中年人。 “砰——!”紧锁着的大门忽然就被推开了,神色慌张的卡多教士差点摔倒在了门口:“卡斯特罗大主教,十分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扰您,但是确实有要紧的事情需要您来决定。” “不要慌张,教士。这里是光辉十字圣堂,神的圣地,没有人需要你去如此惊诧。”伯多禄主教瞪了他一眼:“究竟是谁来了?” “圣树骑士团,新晋的骑士长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卡多教士的面色相当严肃:“他带着大团长的指令,是为了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侍从而来的!” “那就快请这位尊贵的骑士长大人进来吧——如果他真的是带着善意前来的话。”老人当机立断,朝着站在那儿的中年人招了招手:“我现在可能必须要去和某个人谈一谈,在此之前,我亲爱的教友,你亲自负责招待他。” “遵从您的吩咐。”伯多禄主教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如果是普通的圣树骑士他或许还可以想办法打发了,但是对方直接派遣了一名骑士长前来,足以证明圣树骑士团对这个侍从的重视,而到现在为止,教会还没有对这件事情定性呢。 也就是说,这个小侍从身上牵扯的东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中年人面容烦恼的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大门外走了出去。 ……从塔楼上眺望而下的光辉十字圣堂比爱德华想象的还要壮丽的多,白色和黑色铸就的“宫殿”几乎占满了整个山顶,更不用说周边的广场——拱门、廊柱、方尖碑、林林丛丛的古木和花丛,伴随着北塔楼上敲响的钟声,仿佛就连身体里的血液也变得温顺和安宁了许多。 “所有人——不论是教士,还是信徒在第一次来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时候,都会心生感慨,看到各自不同的景象——壮丽的宫殿亦或是……地上天国。” 大主教慢步从黑发少年的身后走过来,爱德华像是完全沉醉在了周围的风景中不可自拔了一样,甚至十分失礼的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据教会的记载,当年修建圣堂的大主教,在前一夜得到了光辉十字赐予的指示,建造一座和天上的星空神国相仿的教堂,让世俗的人们能够亲身的感受到何为神圣,但结果却因人而异。”老人似乎并不以为意,依旧淡然微笑着朝爱德华问道:“你又看到了什么呢,小侍从?” “您希望我看到什么呢?”爱德华这时候才转过身来,十分恭敬的朝着这位老人谦卑的弯下腰,语气却依旧是“傲慢”的回答:“我仅仅是一个侍从而已,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但是我很想知道,而你也不仅仅是一个小侍从——得到了光辉十字赐福的人,即便他的身份曾经是卑微的,也会因为这份荣光的恩典而高贵起来。”大主教淡然一笑,枯槁而又满是皱皮的右手从爱德华的面颊滑过:“哪怕他现在依旧卑微。” “听起来,您似乎已经相信了韦伯说的话?”爱德华有些奇怪,对方昨天明明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怎么今天就立刻像是已经一口咬定了似的:“我以为会有一个审判来决定这一切。” “因为那个孩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我不会去让一个教士因为诚实而受到责难,乃至于控诉,这绝对不会是光辉十字的意愿。”卡斯特罗大主教的口气无比的坚定,甚至连面颊都在微微的颤动:“并非因此能获利,也不是出于怜悯和安慰,而是因为这样做才是正确的,才是符合光辉十字教义的做法!” 虽然爱德华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么讲的,但爱德华依然露出了一副无比感激的样子来:“您的仁慈和对光辉十字的虔诚,真是令人感动无比!” “我对光辉十字的虔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老人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汇聚在爱德华的身上:“但是你的呢,我十分想知道。” “如果说那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孩子是因为虔诚的信仰,而担负起这份使命,你又是为了什么踏进了这片光辉十字的圣地?”大主教的声音十分的缓慢,缓慢的就像是塔楼外连绵不绝的钟声:“至于你所说的善良,我想大可不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走进这里就说明了你也有走出去的把握。” “你很想看到那个神迹得到证实的,对吧?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份伟大的荣耀,更是一个会得到别人重视的头衔。”老人语气依旧是缓慢,而又充满了底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能够承担得起随之而来的责任呢?” 这位卡斯特罗大主教的眼神无比的深邃,甚至令爱德华有种自己快要被他看穿了的错觉——不不不,这不可能,或许有人可以根据别人的体貌,行为和习惯去判断对方的身份,性格至如此类,但读心术…… 好吧这里已经不是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了,但要是对方真的拥有那样的力量,自己昨天下午就应该被抓起来活活烧死了——显然穿越的灵魂和亡魂复生还是有着明显区别的,自己这种灵魂穿越按照这个世界的观点,大概和邪灵附身更为相似…… “那么,您觉得我是不是有着足够担负起这份责任的力量呢?”爱德华谨慎的反问着,这位大主教给他的感觉相当不太好,仿佛无暇的宝石一样。事实上类似那位伯多禄的中年人,才是爱德华更擅长对付的类型。 “这是光辉十字赐予你的神迹,应该由你自己去决定——是应该将信仰埋藏在心中,然后去完成你应当完成的使命;还是让所有人都知晓这份神迹,决定权在你。”卡斯特罗大主教有些吃力的转过身,朝着外面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但是他的声音却和那钟声一样,不停的在爱德华的耳畔回响着。 “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只有你自己才明白,你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第五十五章 圣树骑士团(一) “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只有你自己才明白,你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老人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能再容我多问一句吗,光辉十字教会……或者说,您打算怎么处理我?”爱德华表情平淡的转过身,双手都背在了身后,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门外面是不是已经有人拿着锁链,准备把我捆起来扔进牢房里面了?” “我们不会伤害你,孩子。”卡斯特罗大主教摇了摇头,目光无比的深邃:“你死而复生,就足以证明光辉十字对你另有安排,至于之后的道路就要看你自己了,希望你能够珍重如此难得的机会,并且永远保持着你虔诚的心灵!” 卡斯特罗大主教的目光和话语就仿佛带着令人心灵平静的力量,让黑发少年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适——仿佛是傍晚的阳光让人全身都无比的放松。爱德华将头低到了胸口,一副谦卑的听从对方教诲的样子。 “光辉十字会永远注视着你的,孩子。”面对依然不肯放开的爱德华,老人除了叹息也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了,打开门:“你们可以带他离开了。”说完,卡斯特罗大主教就转身走向楼梯。 “圣树骑士团向您致以最真挚的问候,祝愿光辉十字在世间的第一仆从永远健康长寿!”洪亮而又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穿着黑色罩衣链甲的熟悉身影站在了门口,带着无比尊敬的口吻向那个老人的背影问候着。 “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爱德华像是刚刚才发现对方似的,故意带着点儿诧异的口吻拧过头去:“这么早来到这里,您是来做祷告的吗?” “不,我是为了某个该死的小混蛋,甚至还为此惊动了大团长。”莱昂纳多猛地转过脸来瞪着爱德华,不怒反笑:“别装了,我猜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的,而且现在八成很得意,对吧?” “只有一半而已,我还以为您会过几天才能找到我呢。”爱德华很清楚这位莱昂纳多爵士对自己还是很有好感的,倒是露出了些许讨好的笑容,就像是晚辈故意做了坏事,吸引前辈注意的表情:“想来恐怕是有人告诉您了。” “当然,而且你应该也认识。”莱昂纳多点了点头:“就是那位克温家的艾伦少爷的小侍女,昨天告诉我们如果找不到你的话,八成就是和你的教士朋友一起去光辉十字圣堂了。” “而且,我们还顺便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关于你复活的那个神迹……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莱昂纳多爵士目光深沉的看着爱德华:“但是那个头衔对现在的你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我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来得还算早。” 狠戾的光芒从爱德华的眼中一闪而过,表情立刻恢复了刚刚的样子:“我想我可能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或许您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你想要得到这个身份,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分量和价值,免得被圣树骑士团抛弃掉……我想我没猜错。”莱昂纳多摇了摇头:“看来你很可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或者见到过,但是圣树骑士团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向你担保!” 爱德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既像是在承认对方的想法,又像不敢反对一样,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承认,哪怕对方说的并没有错。 “圣树骑士团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而且我们找你的目的也并不是利用你,至少目前我们的意愿相同不是吗?”莱昂纳多拍了拍他的肩膀:“绝对不能让托尔尼尔白白死去,他即是你的主人,也是我的弟弟,更是骑士团所有人的弟兄,我们要为他复仇!” “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圣树骑士吗?这次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继承他的戒指,成为我们当中光荣的一员了。”说完,莱昂纳多转身朝外面走出去:“等到你准备出发的时候,就到外面来找我,你的马我也已经给你牵过来了。” ……走下塔楼,孤身一人的爱德华背着那柄安杰丽卡夫人赠给他的长剑,踏着脚下洁白的大理石板朝着阶梯的方向走去。此时的爱德华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至少在得到那位大主教的承诺之后,他暂时不用担心某个小教士会因为太过单纯而丧命了。 走在空旷的大理石广场上,天边远处正在徐徐升起的朝阳将金色的晨曦播撒在壮丽的光辉十字圣堂尖顶上,黑白相间的塔楼和宫殿完全沐浴在这片神圣的气氛当中。 说起来其实相当的讽刺——按照光辉十字教会的说法,夜晚天空正是星空神国的全貌,而这座为了体现光辉十字神圣的教堂,最壮丽而最震撼人心的时刻,反而却是在黎明时分,阳光照耀人间的时候。 即便是在清晨时分,光辉十字圣堂大门前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人双膝跪地,仰望天空双手合十,低声诉说着自己犯下的罪孽,请求光辉十字的宽恕,甚至有不少人激动的留下了眼泪——显然作为光辉十字教派的圣地,朝圣者同样不在少数。 伫立在大门前的爱德华完全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一双黑瞳默默的注视着塔楼顶端,巨大的白银色光辉十字雕塑,沐浴着黎明的曙光,仿佛是穿着银色盔甲的骑士,披着金色的斗篷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的信徒们。 “究竟是你,还是别的力量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爱德华喃喃自语着,他的声音很小,甚至都不能确定声带是不是在颤动:“将我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复活,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摇了摇头的爱德华,不再去看那个不知道花了多少金子堆砌出来的死物,刚刚走到圣堂前的大理石阶梯,他就看到了韦伯那瘦小的身影,面色苍白的跪在那儿,大概是因为腿上和脚掌还绑着厚厚的绷带,他甚至都没有穿靴子。 “你要离开了吗?”过了好半天,跪在那里祈祷的小教士才发现了爱德华的存在,赶紧站起来关切的问道:“我早上的时候听到卡多教士说,有几个圣树骑士团的人来了——他们是来找你的对吧?” “没错,所以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爱德华点了点头:“那位大主教告诉我,他们暂时会将这件事情的消息封锁起来,等到日后再去决定。” “感谢光辉十字!”韦伯浑身放松似的长长松了口气,一抹安心的笑容浮在了脸上:“至少这样的话,我总算还能够饶恕自己的过失。” “那么,你又有什么打算?”爱德华露出一丝好奇的笑容,像是在打量着小教士的表情:“在完成了这份无比荣耀的使命之后。” “我……大概要回海牙堡的教堂去了吧,教士总归是要待在教堂里面的,我也不曾像那些修道士们学习过,也不懂怎么向外乡人传教。”韦伯的表情里全都是自卑:“也许回到教堂里,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海牙堡距离这里有上千里的路程,你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的——同样都是教堂,为什么这里的教堂就不可以呢?”爱德华反问道:“你不是一直渴望着,能够亲眼见到这座光辉十字圣堂的样子吗?” “是啊,只有在亲眼见证过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自己是多么多的无能。”一点一点,肩膀颤抖的小教士低下了头:“我……我甚至连传播光辉十字的意志,甚至都无法让别人相信光辉十字神迹的能力都没有!” 泣不成声的韦伯双腿一软,绑满了绷带的膝盖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水再一次浸满了洁白的纱布:“我愧对光辉十字的恩典!” 掩面而泣的小教士双膝跪在地上,爱德华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如果告诉他真想的话,恐怕对韦伯的打击会更大,对这个单纯又虔诚的小教士而言,过度惊吓都是其次的,整个世界观可能都会因此而崩溃掉! “你是个合格的教士,我亲爱的朋友韦伯·亚历山大,事实上就连那位尊贵无比的大主教不都一样这么说了吗?”爱德华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 “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仅仅是无法接受现实而已——你其实已经让他们相信了,只是他们还不愿意去面对而已,这份神迹带来的恩典,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而言,对所有人都是无比沉重的!”爱德华托起小教士的下巴,看着那张满是泪水,还带着几分困惑和惊愕的稚嫩面庞。 “难道你就不想完成这份光荣的使命,就不想在这片光辉十字的圣地上,让神的意志真正的传播到所有人的心灵当中,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否则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韦伯·亚历山大,你注定要在这里开始你的信仰之路!” 第五十六章 圣树骑士团(二) 从光辉十字圣堂所在的山丘上踏着大理石阶梯走下来,爱德华骑着自己的那匹黑色的纯血马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后,沿着山下的石板所伸展出来的道路朝着圣树骑士团总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圣树骑士团总部所在的位置,乃是都灵城五座山丘当中,位居于最东面的戍卫山丘上——最早的时候这里仅仅是一座都灵城东面的城堡,但是在都灵王国的开国君主,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大笔一挥之后,将其纳入了都灵城的城池内,将原本三角形的都灵城,变成了东长西窄的菱形。 而不知道是由于建城设计者的故意为之,还是说考虑到了城防的重要性,原本都灵城的东城墙并没有被完全拆除,而是在稍微修缮之后继续保留了下来,而整座都城也被拆分成了东城区和西城区,一座大约二十公尺高的青石城门和古老的护城河,将整座城市一分为二。 在刚刚走下山丘,穿过那座古老的城门的时候,都灵城给爱德华留下的印象是极为舒适的,整洁的道路旁是川流不息的水渠和种满了花草树木的堤岸,石板路上仅留下了盛夏过后的残叶和花瓣,两层和三层高的砖楼鳞次栉比:酒馆、旅店、商铺……几乎每个十字路口中央,都会有一座精致的雕塑喷泉,周围也有几座石椅供路人歇息,仿佛就像是花园一样。 干净而又笔直的大道,走街串巷的舞者和吟游诗人,捧着羊皮纸卷轴和书本的学者,扯高气扬的车夫催动着四轮马车,坐在成衣店门外抽着烟斗的老裁缝,街口小教堂里传来的颂歌声……一个和海牙堡的小镇子完全不同的都灵王国,就这么展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 而等到一行人穿过那古老的城门和护城河之后,靠近城门的地方似乎还保留着它们原本的景象,但是越走向城市的深处,就越是另外一幅样子了。仅仅只有道路中央的大道还算干净整齐,但是道路两侧几乎都快被高高低低的楼房全部堆满了,毫无规则可言,密密麻麻的像是硬塞进去的一样。 原本伫立在两岸的树木几乎绝迹,只留下了残破不堪的树墩,仅仅幸存的几颗枝杈也早被刮得一干二净,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头招牌——酒馆的、妓院的、赌场的、做小买卖的……就连许多道路的头顶也被二楼架起来的阳台和走廊强占了空间,形成了神似隧道的“拱门”供人通行。 而原本流淌着清水的沟渠,也早就和黑色的泥浆垃圾混杂在了一起,哪怕只是从路旁经过都能闻到那可怕的臭味儿。又脏又乱的街道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辨别方向的标志物,只能凭借着某些特定的建筑来判断自己在哪里。 本就已经狭窄的道路,更是被川流不息的人群堵塞的满满当当——穿着简陋的平民、站在店门口吆喝的小贩、推着骡车或者独轮车的商人、穿着迥异的朝圣者……毫不顾忌的踩着脚下泥泞的黑水,拼命的拥挤着想要朝前走。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莱昂纳多爵士有些莫名的看着身旁正在“浏览”着街道的爱德华:“我还以为你会大吃一惊呢。” “老实说在刚来的时候,确实稍微有点儿,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爱德华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那些建筑,面色一副淡然:“虽然差距很大,但这就是现实世界,不是吗?” “我刚来的时候可是被吓了一跳——和西城区相比,这个东城区简直就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猪圈,但是你说的没错,这就是现实世界。”莱昂纳多爵士赞同的点了点头:“在都灵城,真正有钱的人和贵族们,都住在那些山丘上,有清洁的饮水和空气,洪水泛滥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自家的房子会被淹了。” “西城区内有三座山丘,有光辉十字圣堂、王宫和港口;而东城区……只有一片巨大的贫民窟和老鼠窝,充斥着污泥和贫穷。”莱昂纳多爵士显然是对这幅景象相当的不满意,但却还是带着些许理解的口吻摇了摇头:“但是谁让都灵城生活着四十万人呢,就算是拿再多的钱来卖粮食,也喂不饱他们啊。” 爱德华稍稍摇了摇头,虽然莱昂纳多说的没错,但是他依然相信,这座城市会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着它自己的原因的。不过爱德华现在对于这个倒还是没什么兴趣,仅仅像是所有来到异国他乡的旅者一样,稍稍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而已。 一行人举着圣树骑士团的旗帜,在穿过了这片由穷人和外来的移民们组成的巨大贫民窟之后,终于来到了戍卫山丘的山脚下,这周围的城区虽然看起来依然称不上奢华漂亮,但是却很干净也十分整洁,甚至还有不少过去留下来的廊柱、塔楼和旧城墙,和那些新盖的砖楼与教堂相映成趣,展现着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城市,应当拥有的魅力。 按照莱昂纳多的说法,戍卫山丘上除了圣树骑士团的总部,还有有一个驻扎着三千人的都城戍卫军营,这些人口袋里面的军饷和他们的家人支撑起了周边一片还算稳定繁荣的城区,加上一部分从东城门进入的商队在附近举办的集市,让这里看起来还算干净。 同样也是因为在军营附近,这周围的治安也相当优良,在到处可见贫民窟和棚户的东城区,这里可算是一片不错的地方了。 而圣树骑士团的总部,就位居在这片戍卫山丘的悬崖边缘上,鳞次栉比的塔楼直入云霄,重峦叠嶂山峰上是那漆黑无比的城墙,六座高悬的箭塔环绕着在山崖之上,一座巨大的吊桥从它的门前延伸出来,和脚下的石板路连接在了一起。 虽然爱德华一开始确实猜到了,但还真是没想到圣树骑士团在都城的总部,竟然真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要塞,而且还是建造在一个断崖上,雄伟的气势仿佛是在俯瞰着整个城池,就像它所伫立的山丘一样,卫戍着这片天下。 一面巨大的白底黑树旗帜飘扬在要塞的城楼上,丝毫没有半点掩饰意思的张扬着它的气势,仿佛伫立在爱德华面前的不是一座城堡,而是骄傲无比的骑士在高举着他的战旗。 “我现在有点儿庆幸了,能够在你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堡的时候站在你身边。”莱昂纳多爵士豪迈的笑了笑:“欢迎来到圣树骑士团!” 说完,莱昂纳多爵士便驾着战马和爱德华并排骑行着,一直等到一行人快到达要塞大门前的时候,才发现正好还有一个人也正在那儿正准备进去,而且好像已经发现他们了,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大门前,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似的在那里等候着。 一直等到几个人穿过了那横跨悬崖的吊桥,才发现了站在那儿等候的人究竟是谁。面带诧异的莱昂纳多爵士几乎是立刻从战马上翻下身来:“盖约·瓦伦斯你个天杀的混蛋,怎么比我回来的还要晚——你不是早就到了国王大桥了吗?” 在看见来的人是谁之后,盖约·瓦伦斯的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表情倒还依然是那副阴鸷的模样。站在莱昂纳多爵士身后的黑发少年小心的打量着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圣树骑士,对方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深灰色罩袍,显然已经不是那天晚上的样子了。 但就在他表情抽搐的一瞬间,肩膀明显还有些颤,说明那天留下的箭伤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只是强装成一副没有问题的样子罢了。 “路上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稍微多花了几天时间——不过收获还是很巨大的。”盖约十分小心的挡住了莱昂纳多准备拍自己肩膀的右手,脸上勉强露出了些许笑容:“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已经晋升为骑士长了,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终于有资格和你平起平坐了还是别的,我敬爱的盖约·瓦伦斯骑士长阁下!”莱昂纳多爵士开玩笑似的反问了两句,一边说着还将身后的爱德华给拽了过来:“这个小子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托尔尼尔的侍从。” 几乎就在看到爱德华的那一刹那,盖约·瓦伦斯的目光立刻变得阴冷了起来,脸上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十分“热情的”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哦……用不着你来介绍,我和他已经认识了,对吧?” 黑发少年也相当亲切的点了点头,好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和他毫无关系似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有些惶恐的笑脸:“没想到仅仅是在国王大桥的一面之缘,您还能记住我这么一个小侍从呢,真的是令我深感荣幸啊!” “尽管放心好了。”盖约依然微笑着,只是那笑容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就算你被烧成灰,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第五十七章 圣树骑士团(三) 在结束了这场十分“友好”的对话之后,盖约·瓦伦斯显然没有继续和爱德华说话的兴致,冷哼一声骑上马朝着城堡里走去,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周围的人也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态度。 “你怎么会和这个天杀的混蛋打上交到的?”直到盖约走远了,莱昂纳多爵士才拧过头,带着十分诧异的目光看向爱德华:“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和刚见面的人说了那么多话。” “没什么,仅仅是在国王大桥的时候,意外撞见的。”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将两个人相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两句——自然,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也被他轻巧的回避了,只提到了自己晚上在巷口,遇到了这位圣树骑士,扶着受伤的肩膀走出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一副打算杀人的口气……”莱昂纳多爵士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似的:“别太在意了,这家伙就是这个样子,我们都快习惯了。” “几乎所有的圣树骑士团弟兄们都知道,盖约·瓦伦斯对米内斯特家族恨之入骨,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你之前跟着安杰丽卡夫人的车队还侍奉着那位艾伦小少爷,他自然不可能给你什么好脸色。”莱昂纳多递给爱德华一个放心的眼神:“不过这家伙也很死板,只要你不犯错,也不可能故意为难你的。” 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后,穿过了那扇无比巨大的钢铁大门,双瞳忍不住打量着这座伫立在城池内的险峻要塞。 从里面来看,这座城堡要比海牙堡的那座小很多,只有一个还算宽敞的空地;但是却拥有数量惊人的塔楼,整座要塞几乎就像是无数根直冲云霄的长枪一样。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有一座看起来小一点的教堂,而后面则是这座要塞的主楼。 但这座看起来无比简陋的城堡,却更像是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只要数百人就能抵挡上万大军围攻的壁垒——到是和它原本的功能有些差距了。 “这座城堡原本应该是都灵城戍卫山丘上的一个要塞,为了抵抗来自东方的侵略建造的。在那位尊贵的利维陛下统一整个都灵王国之后,这里就变成了骑士团在都城的驻地了。” 莱昂纳多爵士一边走到马厩旁把缰绳拴在木柱上,和身后的爱德华说着:“大部分时间里,这里只有八十名骑士,外加一千名圣树骑士团的军士,随时等候国王陛下的召唤——圣树骑士团的主力军,永远驻扎在东境的城堡和要塞,提防着鲜血绝壁以东那些疯狂的异教徒。”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任务都是保护国王领地内商路的通行,解决某些难缠的怪物——就像是那次的血狼群,如果有某地的领主叛乱,圣树骑士团也有责任跟随国王陛下前往平叛。”莱昂纳多沉声说道:“这也和我们的誓言有关——托尔尼尔那个混蛋没和你说起过吗?” “只有一点儿。”爱德华有些歉意的摇了摇头,他大部分关于原本身体的记忆,都随着两个灵魂的碰撞而消失了,残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剑术方面的知识,所以只能撒谎了:“托尔尼尔爵士很少会和我说起关于骑士团的事情。”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莱昂纳多爵士骂骂咧咧的叹了口气,但爱德华却依然发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之色,表情沉重的莱昂纳多摇了摇头:“不说这些让人难受的事情了,跟我来吧,我去给你找个休息的地方。”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爱德华还是稍微有些注意到了某些不同——莱昂纳多爵士似乎只要一涉及到那位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就不愿意多说,甚至会转口避而不谈,就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这让爱德华不得不有些在意了起来。 另外的一个,就是这里的气氛……尽管驻扎着一千多人,整座城堡看起来依然还是很空旷的,而那些穿着骑士团战袍的军士们,则一个个冷漠的好像永远一言不发,感觉上就和那位盖约·瓦伦斯相当接近,整个城堡的上空似乎都凝聚着一种严肃的气息。 那是一种随时随地都紧握着剑柄,仿佛已经看到剑刃寒芒的气息——没有比这种感受更让爱德华熟悉而眷恋了,那空气中的肃然,几乎能令他感觉到最真实的血脉喷张。 看来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真是来到了一个好地方啊……黑发少年一边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旁亦步亦趋的穿梭在塔楼的走廊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兴奋而好奇的光泽。 “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莱昂纳多有些莫名的看着爱德华脸,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笑容让他挑了挑眉毛,扯着嘴角嘟囔着:“一副急着要去送死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成为圣树骑士团的一员……”爱德华高兴的样子就像是在发自肺腑的兴奋着,掩饰着眉目中的一丝丝疯狂:“真令人开心呢。” “若你苦恼,便去寻找你愉悦的源泉,去找最令你欣喜的珍宝,然后脚踏实地走上这条旅途……”黑发少年轻声低吟着小教士告诉他的《光辉箴言》中的那句话,一道欣然的弧度挂在了嘴角,露出了一副从未有过的虔诚笑意: “感谢光辉十字,您老人家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那么,咳咳咳……按照伯多禄首席枢机主教的安排,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光辉十字圣堂众多教士的一员了。”卡多教士捧着一件崭新的教士袍,眼神十分复杂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韦伯:“愿光辉十字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也愿光辉十字永远保佑你。”小教士韦伯微笑着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教士袍,和原本韦伯穿的那身略微不同,虽然同样是羊毛编织的,样式却要更加紧凑,也更贴身一些,让韦伯那本就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孱弱了。 对于这个虔诚的小教士,卡多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一想到对方那鲜血淋漓满是伤痕的脚掌和小腿,他就忍不住对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教士肃然起敬,甚至是升起些许崇拜的心里来。 而最后的结果也让卡多教士替韦伯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一开始也是把这两个人当骗子来着,包括韦伯在和伯多禄主教争辩教义的时候,小教士那堪称“大胆”的对光辉十字的教义去进行诠释,更是让卡多把他当成了一个擅长诡辩的骗子。 但是现在看来,韦伯·亚历山大却是一位纯洁而又无比虔诚的教士,却遭到了这样的对待——本来卡多教士还以为他会就此离去,结果韦伯却选择了留在光辉十字圣堂,这也让卡多很是高兴了一阵,没有人会不愿意和这么一个善良而又虔诚的人交朋友的。 “尊敬的韦伯教友,你知道都灵城很大,在不少城区和郊外,仅仅是教堂已经不能满足提那些虔诚的信徒们了。我们需要更多的优秀教士,去街道和集市上向他们传播福音,聆听到光辉十字的声音。” 说到这里卡多教士忽然顿了顿,面色十分尴尬的涨红了不少:“而你负责的位置,则是在东城区的一片、一片……棚户区外面,对门的位置是一家酒馆,顺利的话你应该能找到那个位置的!” 卡多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这种安排简直形同羞辱!正常情况下,这种在穷人和破落户之间布道的工作,全都是交给那些还在修行中的预备教士们的——显然伯多禄主教大人并不打算让韦伯在都城的日子好过。 “哦……我之前在海牙堡的时候也曾经为那里的济困所布道,所以还算有些经验的。”小教士韦伯显然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请先别说,我就知道你会拒绝的,事实上……”卡多教士刚刚急着想要给韦伯解释,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直等了半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接受了?!” “为什么不呢?”韦伯的脑细胞里面显然不存在所谓的“故意坑害”,“恶意刁难”之类的字眼儿,甚至露出了几分惭愧的表情来:“事实上这次来到光辉十字圣堂我也确实见识到了许多,我的身上还有太多太多的不足,或许一切从新开始可以让我真正去明白,光辉十字交给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一边说着,小教士韦伯朝着卡多露出了一个无比真挚而又期待的笑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卡多教友,你愿意帮助我吗?” 卡多突然觉得,光辉十字朝自己微笑了。 第五十八章 圣树骑士团(四) 圣树骑士团大团长的住所,乃是在要塞主楼正后方的守誓尖塔,螺旋形的石头楼梯仿佛甬道一般蜿蜒曲折,阳光从墙壁上的垛口中照进塔楼内部,看起来无比的肃穆,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神圣感,无比坚实的墙壁和狭窄的空间,每走一步都会在耳畔响起幽幽的回声。 爱德华就这么默默的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侧,而在他们二人的后面还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圣树军士随行,目光一直紧盯着爱德华的身后,仿佛是在随时提防着他有可能做出什么举动来似的——哪怕他身上所有的武器,早在走近塔楼的时候就被人全部搜走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一言不发,只有黑发少年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不合时宜的微笑,好像赤手空拳,被人押送前去质询的并不是他,反而另有其人似的。 看到爱德华这个样子,莱昂纳多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站在塔楼顶端的一扇门外,面色复杂的转过头来对着爱德华说道:“我们到了,墨瑟·凯恩大团长现在就在里面,要说什么就尽管不用顾忌什么……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 爱德华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便跟在莱昂纳多的身后走了进去,而两名押送他的军士则十分自觉地站在了门外的两侧,守在那里随时等候着命令。 房间并不算大,甚至看起来有些狭小,堆满了卷轴和书本的架子几乎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空间,右侧墙壁的窗户旁还摆放着一副有些陈旧了的盔甲,但是却保养的相当良好,干净并且没有一丝锈蚀的痕迹,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相当的爱惜。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上了年头的黑色木桌,桌角出还能隐隐看出原本的金色勾边,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羊皮纸卷轴。而此时盖约·瓦伦斯正站在这张桌子的前面,似乎正在向坐在那儿的人汇报着什么。 出奇的是,这位一向冷漠的圣树骑士,表情中居然还带着几分……尊敬的神色,这一下子勾起了爱德华的好奇心。然而就在他还在愣神儿的时候,盖约已经转过身来,目光冰冷的打量着爱德华,嘴角翘起了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凯恩大团长,我已经把他带来了。”莱昂纳多爵士轻轻咳嗽两声开口说道,然后便转身站到了桌子的一角,脸上还带着几分很是严肃的表情:“他带回了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的死讯,以及整件事情的……全部过程。” “别那么正式,这里不是圣树大厅我们也没有在举行会议,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一定比我们所有人都伤心。”这是一个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是个看起来相当健壮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胡子也稍有些不修边幅,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或许我应该暂时先告退了凯恩大团长。”一旁站在那儿面色阴鸷的盖约突然说道,还带着几分冷笑瞥了一眼爱德华,然后重新朝着那人低下了头:“剩下的事情,我可以等到过一段时间再向您报告。” “不,你还是留下来最好——我需要有更多的人来帮我判断这件事情。”墨瑟·凯恩摇了摇头,伸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盖约·瓦伦斯:“况且,你也和这个孩子见过一面不是吗?” “如果这是您希望的话,当然可以。”盖约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那双阴冷的眼睛立刻紧紧盯住了爱德华的脸:“不要试图隐瞒或者欺骗——你不会有第二次说话的机会!” 这个天杀的家伙啊……莱昂纳多爵士无奈的摇了摇头,早知道盖约在的话,他就晚一会儿再过来了,不过显然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朝着爱德华露出了几分鼓励的目光,让他不要太紧张。 “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希望能够把这个交还给圣树骑士团。”黑发少年表情郑重的将那枚圣树骑士之戒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递到了大团长的面前:“这也是我来到骑士团的目的之一,无论如何我都想把它放回他应该在的地方。” 伴随着这枚戒指的出现,整个房间里凝聚起了一股无比悲怆的气氛,就连盖约·瓦伦斯也同样低下了头。坐在桌子后面的圣树骑士团大团长墨瑟·凯恩,无比郑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爱德华的手中接过了过去,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面:“他……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我尊贵的大人,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是被食尸鬼活活咬死的——虽然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被之前射来的箭矢一箭穿心了。”爱德华的表情无比的淡然,但是到了他们的眼中,这种淡然变成已经麻木了的悲痛。 在稍作缅怀之后,三个人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不过爱德华需要的目的也达到了——至少现在盖约·瓦伦斯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充满敌意了,而这位墨瑟·凯恩团长阁下,多少也对自己有了些许的善意。 和一群充满了敌意和怀疑的眼神交谈,想要被相信简直难如登天——说服和受人信任的基础是双方站在同一个立场之上,这样才能达成最起码的共识,让对方能够下意识的接受自己的观点,认为自己是为他们而考虑的才行。 而在这个三个人当中,莱昂纳多爵士对自己多少有些好感,但还不至于绝对站在自己这边;盖约·瓦伦斯一副不容解释恨不得杀死自己的心情;所以争取到这位大团长的善意就是决定爱德华生死的关键——所以自己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作为一个亲眼看到主人战死,而又为其报仇的侍从,这就足够了! “抱歉孩子,我知道这些东西会勾起你……不太好的回忆。”凯恩沙哑的嗓音里,既有安慰却也带着命令式的口气:“但是我需要你把一切都说出来,否则的话托尔尼尔就白死了……不,我想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爱德华微微一点头,依旧是那副无比淡然,而且充满了麻木晦暗的眼神,用最沙哑而又低沉的嗓音,慢慢的将自己所知道,并且又从小教士韦伯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一点一点讲了出来。 爱德华从自己跟随托尔尼尔爵士匿名南下海牙堡开始讲起,加入了赛拉·克温的讨伐军队,然后发现了巫师的踪迹,在无名的小村庄遇袭……直到最后,简略的带过了自己杀死巫师的经过,然后气定神闲,目光悲怆的看着他们所有人。 前一世的爱德华身体相当不好,尤其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唯一的娱乐就是在病床上翻看那些同学们送给他的二手小说,然后当成故事讲给同一个病房的人听……久而久之,他就越来越明白用什么样的语气,声调和面部表情,最能够打动那些听众们。 而现在看来,他确实相当成功……在听完了整个事情的“真相”之后,原本就无比寂静的房间内,更是充斥着悲怆而又令人哀伤的气氛。莱昂纳多爵士面颊有些微微颤抖的闭上了双瞳,身体轻轻晃了晃,十分吃力的按在了桌角上。 墨瑟·凯恩大团长倒是还依然保持着镇定,稍稍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角,带着善意的表情看向站在那儿的爱德华:“你说那个巫师并不像你之前告诉别人的那样,只是一个流窜在荒野,和一群多米尼克雇佣兵们烧杀掳掠的异端是吗?” “没错,他自称艾登·荷南,来自多米尼克九环议会的一名巫师——据他所言还是荷南家族最伟大的巫师。虽然在杀了他之后,我觉得这个渣滓只是在自吹自擂而已。”爱德华点了点头:“但是他确实是多米尼克巫师不假,而且恐怕身份也并不算低。” “我愿意相信你,毕竟……事关重大。”凯恩团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表情严肃的看着爱德华:“你有什么证据吗?” 爱德华肯定的点点头,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挂着黄金三角的项链:“虽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是我想足够用来证明他的身份了。” “光辉十字在上,这当然可以了!”莱昂纳多爵士目光震惊的看着这条项链,咬牙切齿的喘着粗气:“该死的多米尼克杂种!” “镇定,莱昂纳多!”墨瑟·凯恩团长朝着暴怒的莱昂纳多爵士扫了一眼:“这件事情会变得很复杂,我们暂时还不能妄下决定!” “等到明天早上,我回去王宫觐见,如果处理不慎也许会引起一场战争……事情会很复杂,并且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控。”凯恩摇了摇头,然后朝着爱德华露出了些许安慰的表情:“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讨论这件事情。”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很唐突,但是还请您允许我讲完。”爱德华摇了摇头:“这件事情,说不定另有隐情……” 第五十九章 “圣树与海马”(上) 看着爱德华转身离开,并且将门关上之后,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墨瑟·凯恩才又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手中的黄金项链上面,眉目之间一副顾虑重重的神色。虽然他早就意识到托尔尼尔爵士的死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意外,但事情复杂到了这样的地步确实也令人无比的担忧。 当初的托尔尼尔爵士悄悄南下,是为了调查海牙堡的事件是否和血旗兄弟会有关,但结果却牵扯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存在,一个身份和地位绝对都不会低的多米尼克巫师,究竟会是因为什么,才心甘情愿的扮演这么一个靶子一样的角色? 而又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才有这份权势让一名出身显赫的巫师去做这样的事情?凯恩皱着眉头长吁一声,抬起头看向自己麾下的两位“骑士长”:“现在我们也都知道了,说说都有些什么建议吧,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如果您非得要问我的话,那我只能告诉您一件事情——我不相信他。”盖约·瓦伦斯依旧面色冰冷而又肃穆,像一柄插在青石板上的钢剑似的站在那儿:“这个侍从仅仅是在诱导我们,而且明显还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示……” “瓦伦斯你这个天杀的家伙,我们没心情在这儿继续听你胡搅蛮缠!不要因为你痛恨米内斯特家就连带着也痛恨别人,我已经受够了你……”没等到莱昂纳多爵士吼完,就被墨瑟·凯恩大团长伸手阻止了,只能浑身激动的颤抖着,拧过头冷哼一声。 盖约看了他一眼,对于莱昂纳多他多少还是很在意的。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他的佩剑不知道您看过了没有,一柄相当优秀的兵器,他自己也承认了是那位安杰丽卡夫人给他的赏赐;还有他的那匹马——汪达卢瑟亚的纯血马,而且看起来年龄还很小,那绝对不是一个侍从能买得起的!” “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被米内斯特家的人彻底收买了,他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将复仇的目标指向多米尼克!”盖约斩钉截铁的沉声道:“一旦都灵王国和多米尼克开战,谁能得利?当然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他期待这一天可是已经很久了!” “但是这一切都仅仅是建立在你那妄加的无端猜测之上!”已经忍无可忍的莱昂纳多爵士再一次站出来打断了盖约的话,口气比刚才还要直接,甚至都不去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凯恩大团长:“关于这些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原因,请您允许我稍作解释。” 莱昂纳多爵士然后便完完本本的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爱德华砍下头狼脑袋:“……我不知道盖约你为什么非得去为难这么一个对圣树骑士团无比忠诚的孩子,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吗——安杰丽卡夫人许给他的东西远比一柄剑要贵重多了,但他依然拒绝了,这难道还足以证明吗?” “不,在我看来,这更加足以证明他居心不良!”盖约·瓦伦斯一声冷笑:“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做给你看的,仅此而已。” “那按照你瓦伦斯骑士长大人的理解,凡是为米内斯特家族服务过的人都被他们收买了?”莱昂纳多爵士反唇相讥:“那天晚上我也曾举剑保护过那位高贵的夫人,我也享用过他们的款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米内斯特家的狗腿子?!” “莱昂纳多!”凯恩大团长喝止了已经怒不可遏的莱昂纳多爵士,沙哑的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知道托尔尼尔的死对你伤害有严重,但这不能变成你彻底失去理性的原因——你已经有些过分了。” “请原谅我的无礼,凯恩大团长。”莱昂纳多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才稍微平复了些许自己的心情,但是显然还没有彻底原谅身旁的这个冷酷的家伙:“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某些人先承认他的错误。” “够了,关于你们之间的争斗先到此为止!”凯恩猛地一挥手,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毫无悔改”的盖约·瓦伦斯:“但是莱昂纳多说的没错,你不应该用这种牵强的方式去怀疑那个孩子——至少那么做不公平,也绝对不是圣树骑士团的做法。” “当然——这件事情上面,我们也不可以给那位米内斯特侯爵太多的可乘之机——毕竟就现在来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洗清这位大人的嫌疑,而且我怀疑那个巫师很可能和血旗兄弟会也有所联系。” 墨瑟·凯恩摇了摇头:“我能明白莱昂纳多你想要报仇的心情,因为这一点上面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在此之前,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们曾经许下过誓言——王国为重!” “王国为重!”盖约和莱昂纳多都默默的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金色的下午阳光从山峦的云雾间流淌进一片花园之中,被一颗优雅的月桂树挡在了阳台上,艾伦·克温爵士赤着脚站在阳台上,凭栏遥望着阳台下的花园,依然穿着紧身的长袖衫和黑色马裤、外面罩着一件干净的小马甲,陪着她腰间的细刀和淡金色的马尾,倒更像个年轻瘦弱的贵族少爷。 宁静的花园里飘散着月桂花的清香,一排排的松木仿佛列兵一样伫立在四周,和洁白的雕塑喷泉,大理石廊柱相映成趣;就连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绽放的许多鲜花也在那儿草丛间争奇斗艳,仿佛此时不是秋风吹来的时节,而是初春的日子。 能够在都灵城拥有这样一个奢侈而又充满乡间风趣的花园,显然是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来维持的,而拥有这样可怕财富的家族,如果不是那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的话,那么自然只有一个为众人所知——米内斯特。 这已经是艾伦在这里待的第二天了,但是自从走进这座花园之后,她笑的次数甚至比在海牙堡的时候还要少,临近的秋风吹拂在她的面颊上,鬓角上淡金色的发丝随风浮动着,让她看上带着几分无法言喻的寂寞。 “你这样会着凉的。”安杰丽卡夫人带着几分叹息的温柔话语从身后传来,让艾伦不禁朝那儿望去,嘴角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背着手转过了身来:“母亲大人……下午好。” 想了半天,心情低落的少女也只想到了这么一句可以算的上是打招呼的话。看到这一幕的安杰丽卡夫人有些伤心的摇了摇头,走过来拉起艾伦的右手,她的动作十分的轻柔,但是却很坚决的将艾伦拉回了房间里去。 “你不喜欢这里吗?”对于这个问题夫人其实相当的奇怪,在她眼中和海牙堡相比,米内斯特家的花园简直都能算是天堂了,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花季的少女,居然会对在这里的日子感到闷闷不乐——难道这里的风景还比不上那个乡下吗? 事实上,安杰丽卡夫人将艾伦带到都城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将她开始培养成真正的淑女——长达八年的岁月里,艾伦所接触到的都是标准而严格的训练,按照一名骑士去培养的,这其中自然有着掩人耳目的需要。 但是现在到了必须考虑艾伦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年轻贵族会喜欢擅长舞刀弄剑的女孩子——而出身米内斯特家的,骄傲的安杰丽卡夫人,自然最清楚应当如何培养一位受人瞩目的贵族少女。 不过很显然,到目前为止她并不算成功——不仅仅是对那些奢华的绸缎长裙,就连这片花园艾伦都连半点兴趣都没有,被禁止骑马出门,甚至连弓箭也给没收了的艾伦,简直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一天一天这么消受着。 “我亲爱的小艾伦,你应该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对吧?”慈爱的安杰丽卡夫人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艾伦那天蓝色的眸子,还带着几分的无奈:“海牙堡的克温家,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没落下去了,那是你父亲坚守的基业,那面旗帜上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荣誉,而是一个家族,一个传递了上百年的姓氏。” “而你的父亲,他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关切你,仅仅是你不知道罢了。”尽管安杰丽卡夫人非常不想提这件事情,但是为了安抚小艾伦的心情,她也不得不多说两句,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恢复了常态:“今天晚餐之后,我会教你一些标准的礼仪,认真学好吗?” “我会的。”艾伦的语气平静而毫无波动:“您现在是要去见霍拉德大人吗?” “你应该叫他外公,我的孩子。”安杰丽卡夫人脸上露出了几分溺爱的责怪:“有什么话想要让我带给他吗?” “啊……没什么。”艾伦摇了摇头:“就说这里真的很漂亮,谢谢外公的‘盛情款待’好了。” 第六十章 “圣树与海马”(下) 在安杰丽卡夫人的认知当中,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她尊贵的父亲大人,都灵王国的内政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更加优秀而又伟大的智者了。 兢兢业业的为王国担任了三十年内政大臣,统御王国舰队击溃了多米尼克王国的联合海军,肃清了都灵王国沿海几乎所有的海盗……伟大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兢兢业业的守护着王国的繁荣,家族的繁荣。 而现在坐在那张高背椅上,俯首埋案的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皮肤已经浮现出衰老的蜡黄色,双颊也开始松弛,但是嘴唇和下巴上却没有一丝的胡须,额头依然呈现着无比饱满的光泽,依稀能够看出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曾英姿勃发过。 只有那双眼睛,天蓝色的眸子里面流淌着岁月沉积下来的深邃和依旧严肃的硬朗,让站在他面前的安杰丽卡夫人稍稍欣慰了一些——父亲大人看起来比两年前还要衰老了,仿佛是一下子渡过了十个年头似的,曾经还浓密的头发只剩下一片稀薄的白色。 “你不应该那样去教训艾伦,她那样的孩子不适合留在花园这种地方。”老人的声音尽管微弱,却依旧带着沉重的力量,手中却依然挥舞着水管笔在羊皮纸上书写着:“我已经让仆人去集市上给她买一匹马了,等过两天可以让你的堂兄带她去郊外打猎。” “她是您的外孙女,但也是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应该如何照顾她。”一旦涉及到小艾伦的事情,安杰丽卡夫人都会变得无比强硬,面色有些微颤的坐在了老人的身旁:“她已经快成年了,如果没有淑女的样子,谁会愿意娶她?” “她的母亲来自海内最富有的家族,任何娶她的人都能获得丰厚的嫁妆;而她的父亲,是连国王陛下都为之称赞的骑士,只因为家族延续和特殊原因没能进入圣树骑士团,更不用说她的丈夫必然能够得到海牙堡的继承权——这个孩子拥有无比雄厚的资本,完全不用在意那些所谓的眼光,依然会有大把的追求者!” 霍拉德侯爵声调很是轻松,双手灵活的将羊皮纸叠好放进信封里,然后盖上印戳放在一旁,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安杰丽卡夫人,这位老人的脸上只有如古井般的平静:“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担心。” “我也是您的女儿,出生在海内最富有的家族。”安杰丽卡夫人带着些微自嘲的口吻,看着自己这威严的父亲:“您不是也把我培养成了一个最标准的淑女了吗?” “当然,因为你精于此道,也同样是你最擅长做的事情。”霍拉德理所应当的轻点了下头:“而你同样也一直在位自己的这一点而深感自豪,难道不是吗?” “我只为自己出生在米内斯特家而自豪,为您而自豪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安杰丽卡夫人摇了摇头,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骄傲的神态:“那么您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必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艾伦的教育问题吧?” “有一部分是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令我担忧的事情。”霍拉德侯爵十分疲倦的靠在了椅子背上,双臂撑在扶手上面,双眼带着几分严肃的意味看向安杰丽卡夫人:“关于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事情,我不是想要批评你,但是这次你显然做错了。” “您是觉得我应该杀死他吗?”安杰丽卡夫人无比诧异的看着霍拉德侯爵,摇了摇头:“我尝试过,但是失败了,这个小侍从确实相当厉害——还记得我之前和您提起过的血狼吗,那群怪物的首领就是被他杀死的。” “那你就应该收买他,金子、头衔、承诺……诸如此类——你在我身旁跟了那么久,难道连这种最基础的手段都生疏了吗?看来海牙堡的恬淡生活让你也倦怠了不少。” “我当然尝试过,但是这个侍从就像快满是淤泥的臭石头一样顽固不堪,连我许给他的骑士头衔都被拒绝了,难道您觉得还能开出更高的价格来吗?”一提起爱德华,安杰丽卡夫人的心情就是万般复杂。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您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小侍从——难道他真的重要到连您也会如此关注的地步了吗?” “他当然值得我关注,而我依然相当惊讶于你居然会对此有所怀疑。”霍拉德侯爵目光闪烁,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你知道这个小侍从现在在哪儿吗?” “圣树骑士团的总部——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儿?” “对,但是他之前去的却是光辉十字圣堂,结果到第二天早上就被圣树骑士团的人带走了——那位护送你穿过森林的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带着一队军士,拿着墨瑟·凯恩的手令直接把他带走了。”老人没好气的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这足以证明他的身上藏着圣树骑士团需要的东西,而且事关重大!” “虽然凯恩这个人一向小心谨慎,但他手下的人全都是一群疯狗,只要闻到一丁点儿的血腥味和不对劲,他们就会疯狂的撕咬上来——而这就是我一直都想竭力避免的事情。”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右手撑在桌子上:“还需要我再和你解释,为什么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圣树骑士团吗?” “如果您准备告诉我的话……”安杰丽卡夫人此刻就像是个被父母教训的孩子:“当然可以。” “因为这群人就是都灵王国的累赘,一个充满了所谓的‘荣誉感’和‘责任感’的强大力量!”一边说着,霍拉德从书桌上拿过了一本《王国堪舆》:“从小我就一直要求你熟读历史,对于圣树骑士团怎么来的你应该不陌生。” “最早的圣树骑士团,乃是源自都灵东部的一个信奉‘世界之树’的古老教派,坚称我们所处的世界乃是所谓世界之树的枝杈之一,后来在受到打压之后,变成了一个武装教士战团,并且一直在和鲜血绝壁以东的野蛮人对峙着。” “在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征服战争中,他们选择了中立,并且答应改信了光辉十字的教义,却依然举着他们那可笑的白底黑树旗帜——从那以后,他们就变成了都灵王国的国立骑士团,不可否认这群人在战场上的功绩确实值得称赞。” “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们在其他方面的问题——王国的整个东境几乎完全都笼罩在了这面白底黑树旗的下面,当地的领主将自己的末子能够送到骑士团训练,都看成是无与伦比的荣誉,更不用说王国每年为了维持他们那高额的开销,巨大的花费需要从国库里拿出多少的支出来!” “而他们又为都灵王国做出了多少贡献?和野蛮人的战争挣不到半个铜板,反而让王国背上了沉重的担子,去维持那几个在边境上可有可无的城堡要塞!” “当然,更主要的是骑士团在东境的势力,以及对王国的影响——在他们的全盛时期甚至拥有六百名骑士和五千名军士组成的精锐大军,更不用说还有所有东境领主们的支持;即便到了现在稍有没落,却依然是不可忽视的一方。” 霍拉德侯爵稍微顿了顿,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抬起头直视着坐在那里仰望着他的安杰丽卡夫人:“世上绝难存留两头雄狮——米内斯特家要么没落臣服,俯首帖耳;要么就必须成为唯一能够站在山顶的狮子,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狭小的房间,甚至除了一张床和一面窗户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了,看起来甚至比棺材可能都大不了多少,也只有一个放靴子的地方而已。 爱德华躺在床上,黑色的瞳孔始终没有离开窗户外透过来的阳光——从那天的谈话结束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了,门口应该还有两个一直没离开过的守卫,应该也就是那天负责押送自己的两个人。 虽然爱德华几乎已经被形同监禁了,但是吃得和用的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干净的被褥、厚实的羊毛毯子、换洗的衣服……甚至就连安杰丽卡夫人送的那柄剑,也被交还到了爱德华的手里,对方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持兵逃狱似的。 就连吃的也一顿没有短缺过——面包、热汤、炖菜、干酪、甚至还有鱼和羊肉,哪怕是作为被监视的对象,这样的待遇似乎也太好了一点儿。 那么可以确信的解释恐怕就只有一个了——他们很犹豫,对自己所供述的内容以及究竟该如何处置自己,到现在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而从那天自己来到这个房间里面,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一夜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自己一些事情…… “砰——!”门开了。 第六十一章 任务(上) “莱昂纳多爵士?”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爱德华转过脸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圣树骑士,对方显然表情也有些尴尬,听到了黑发少年的声音之后,也只是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 “咳咳咳……”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莱昂纳多背起手朝着站在门两旁的军士扫了一眼:“凯恩团长已经解除了对他的监视——辛苦你们了,都先回去吧!” 两名军士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点了点头朝着莱昂纳多爵士敬了一个军礼,顺着走廊里开了。直到他们走远莱昂纳多爵士才松了口气,大步走进了房间顺带着还把门关上了。 “抱歉,到了这时候才过来看你。”莱昂纳多爵士有些歉意的坐在了爱德华身旁,打量了打量四周:“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我还以为他们会把你关在仓库里呢。” “明白,你们需要时间去决定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想来下定决心应该比想象的要困难。”爱德华相当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么,给我的判决是什么?” “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听着,盖约那个天杀的马上就会过来,所以我们长话短说。”莱昂纳多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焦急的面色看得出他现在心情也很复杂:“我们不可能无故扣押你,所以凯恩大团长决定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就是忘记这一切,离开都城到乡下或者东境去,你身手不错,多少还有些钱,到了那里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有机会当然某个骑士的侍从,然后继承他的头衔,这都有可能的。” “然后呢……”爱德华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目光灼灼的看着莱昂纳多爵士:“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第二个选择……就是在光辉十字教堂里面,向白底黑树旗宣誓效忠,加入圣树骑士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莱昂纳多的语气变得十分犹豫了:“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去做这个最终决定。” “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吗?”爱德华注意到了对方表情的变化,却还是为了让他放心而微笑着说道:“即便有,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第二个。” “砰——!”脆弱的木门再一次被狠狠砸开了,回响在整个走廊里的巨大声响让两个人都立刻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盖约·瓦伦斯,依旧是面目僵硬的棺材脸。 “非常好,我也早料到你不会乖乖滚回乡下去的。”一双冷冽的目光紧紧盯着爱德华的一举一动:“另外莱昂纳多,我记得凯恩大人是把他交给我来负责的,而你应该也已经同意了才是,难道不对吗?” 莱昂纳多一把按住了刚刚要起身的爱德华,站起来将他挡在了身后,毫不客气的和盖约对视着:“我把他交给你的前提是,你答应过会保护他,并且绝对不再动杀了他的念头,在他发誓之后,你要把他当成骑士团的弟兄。” “而我也已经做出了承诺。”盖约郑重的点了点头,口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瓦伦斯家的后代,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莱昂纳多爵士这才让开,和身后的爱德华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大步走出了房间,临出门前还不忘了狠狠的用肩膀撞了一下某个棺材脸,面色僵硬的盖约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看着他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过去。 ……盖约等到亲眼看见了莱昂纳多走下楼梯,他才将门关上,抱着肩膀倚靠着门站在爱德华的面前:“我想莱昂纳多应该都和你说过那些事情了……就不用我再去重复了,对吧?” “没错。”爱德华双手撑在大腿上,十分缓慢的从床上站起来。虽然依然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是身高已经足够他不用仰视这位圣树骑士团的骑士长大人了:“我愿意向白底黑树旗宣誓效忠。” “虽然凯恩大人已经认同了你那套说辞,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圣树骑士团已经彻底信任你了——没错,你是托尔尼尔的侍从,他也曾经表露过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带上那枚戒指,但是那远远不够,你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对骑士团的忠诚!” “这个我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晚餐。”这种事情爱德华倒是相当能接受,他也很清楚想要加入骑士团,仅靠着一枚戒指和几句“真相”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国王大桥的那天夜里我和你提及的血旗兄弟会。”盖约稍稍喘了口气,依旧带着冰冷的口气和爱德华说道:“这群渣滓是一年之前突然冒出来的,在最早的时候我们仅仅以为他们是和强盗黑帮没什么区别的家伙,但是显然并非如此。” “这群人的活动很极其频繁——一开始他们还仅仅是劫掠商队,在都城抢劫和偷窃,但是似乎突然就改变了目标,转而去刺杀某些身份显赫的贵族,在城区内制造恐慌,甚至大范围的破坏,并且肆无忌惮的留下自己的记号,自称是血旗兄弟会。” “一开始我们认为他们和鲜血绝壁东方的野蛮人脱不了关系,这群人狂热的可怕,和那些信奉伪神的异教徒们有颇多的相似之处。”盖约的表情一冷:“现在看来,或许真的和那些多米尼克的巫师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叫血旗兄弟会的组织,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真正为人所知晓,但是已经开始有些流言在都灵城散播了,这是件非常危险,也很棘手的事情。”盖约沉声说道:“而国王陛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骑士团来负责。”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骑士团的声望影响就越严重。”爱德华明白了:“但是连整个圣树骑士团都没能解决的事情,您对我就这么放心吗?” “不,事实上我根本不相信你,换做我去下决定的话,一定会立刻将你从这座塔楼顶上扔下悬崖去。”盖约倒是十分“诚实”的回答了爱德华的疑问:“但是你希望有一个证明你忠诚的机会,而我也尊重这一点,所以这份任务将会交给你。” “你需要去查清这个该死的血旗兄弟会的真正目的,他们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总能够提前得到情报,逃脱骑士团的追捕,又是什么人在背后资助他们。” “听起来相当复杂。”爱德华耸了耸肩膀:“这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行,我甚至都还不知道都灵城有几个城区呢。” “没人指望你能够完成,哪怕仅仅是蛛丝马迹也是值得的。”盖约突然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果不想死在阴沟里,等到发臭的那一天再被人找到的话。” “有什么可靠的线索吗——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提示也可以。”爱德华直接无视了盖约的后半句话:“想来不可能没有把?” 盖约冷冷的和爱德华对视着,大概过了十秒钟之后,他才稍稍舒缓了面容,轻呼一口气和黑发少年说道:“最近有一个消息,有一个盘踞在东城区的一片棚户附近的黑帮,据说他们和血旗兄弟会有些联系——我们怀疑这些人是在那里的穷人和刚进城不久的外地人中间招募人手,如果你觉得这个消息有用的话,倒是不妨去试试看。” “但是我前天才刚刚逛过一次都灵城。”爱德华看了他一眼:“您不觉得应该给我找一个向导之类的吗?” “你完全可以自己去雇一个,我相信在给米内斯特家干活的那段时间,你一定赚了不少。”盖约不以为然的仰了仰下巴:“而且其实这样更好——至少到目前为止,你在都灵城几乎没有人认识你,换而言之这也是极好的掩护,混在人群当中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要容易得多,也很难被注意到行踪。” “我明白了。”爱德华点了点头,刚要走出房间,盖约·瓦伦斯却依然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冷冷的盯着爱德华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就应该杀死你的。”盖约·瓦伦斯一字一句的盯着爱德华说道:“但是现在看来,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光辉十字?”爱德华淡然一笑,带着相当自信的口吻回道:“我会找到那个该死的兄弟会,然后解决这件事情的。” 盖约面无表情的从门边让开,甚至亲手给爱德华推开了门:“你的第一要务,是活下来——你没有死在我的剑底下,我可不想看见你被别人给宰了。” “呃……我可以把这当成是您对我的关心吗?”爱德华一愣,露出了些许狡黠的笑容。 “那就带着这份‘关心’赶紧滚。”盖约·瓦伦斯左手按在了剑柄上,笑的无比渗人:“难不成你打算再让我更加‘关心’一下?” 第六十二章 任务(下) 盖约所说道的平民窟,乃是在戍卫山丘西南面,高架水桥下的一片废墟里面——称这里是废墟或许并不合适,因为看起来更像是根本没有建完的样子,到处都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和只有两层半的砖楼,脚下的石板路也是时有时无,甚至还有不少火灾过后留下的残骸。 初来乍到的爱德华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在第二次闯进死胡同里面之后他就果断拽住了一个路人,往他的手里面塞了一枚银币,对方立刻激动的放在最里面咬了咬,在确定了爱德华没有拿刷了漆的铁片儿骗自己之后,便立刻拉着他的手朝着另外一个巷口走过去。 顺着如塔楼般林立的高架水桥,很快那人就带着爱德华拐进了一个十分残破的街区,甚至比周围看起来更适合“废墟”这个名词——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棚户,脚下的道路也是蜿蜒曲折泥泞不堪,甚至还有几个牲口栏就建在道路旁边,栅栏外还堆着成山的垃圾,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恶臭。 “这儿就是您要找的长矛街了——虽然我们都管它叫抹布街。”那人一边心不在焉的和爱德华介绍着,手里面还在不停的对着银币哈着气,用自己的脏袖子来回的擦拭着:“真不知道您要来这种地方干什么,长矛街上住着的全都是乞丐和破落户,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穷鬼们!” “为什么?” “谁让这儿的租金便宜啊,如今就连戍卫山最下面街区的公寓,一个月都要二十个铜板了,在这儿住只要两个就够——虽然整条街就一口井,连个水渠都没有,就连那帮税务官都不愿意往这儿跑。”漫不在意的回答着爱德华的问题,还挺热情的朝着路口指了指:“街角最前面的地方有家酒馆,那里还算干净的——您找人可以去那儿。” “我不记得和你说过这些。”爱德华嘴角微微上扬,瞥着眼打量那人:“您怎么会知道,我是来找人的呢?” “不然您是来干什么的,来找姑娘的还是看风景的?”他撇撇嘴,不屑一顾的笑着耸了耸肩:“尽管放心吧,我拿了您的钱可不会多嘴的。” “但愿如此。”爱德华微微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银币扔给他,大步朝着那人所指的酒馆走了过去。看到那银亮银亮的小可爱在半空中飞转,那家伙也就顾不上爱德华了,赶紧伸手去接住。 “哦,光辉十字保佑!”贪婪的打量着手里的两枚银币,他赶紧把钱紧紧攥住然后塞到衣服口袋,两枚崭新的都灵银币在里面叮当作响:“真是个古怪的好心人……嗯,也是个富得流油的乡巴佬!” 穿过满是泥泞而又狭窄的街巷,爱德华在一颗挂着画有啤酒杯的树后面,找到了那人说的酒馆。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爱德华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为了掩饰身份,爱德华没有穿在骑士团总部的新衣服,而是换上了自己来的时候那身侍从短罩衣,还特地找了一个带纽扣的旧斗篷,扣在右肩膀上罩住了大半个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外地来,风尘仆仆的客人。 大概是因为还没到傍晚,酒馆里根本没几个客人,只有些缩在角落里的醉鬼抱着酒壶在那里打瞌睡。正对着门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老板娘,身上穿着件缝缝补补的浅蓝色开襟连衣裙,只是洗得都快浆白了。浅红色的卷发垂在耳鬓两侧,眼角的纹路看起来是上了年纪,但倒还是风韵犹存。 “哎呀我的小先生,看你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还不赶紧坐下来喝杯酒歇歇身子,要来点儿什么?我们这街区虽说穷得很,倒还有些不错的苹果酒,你要是愿意多掏几个铜子儿,还能给再来条新鲜的烤鱼给你。” “来杯苹果酒吧,鱼就算了。”爱德华微笑着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把钱递给老板娘:“我倒是有些事情想知道,说不定您可以告诉我。” 老板娘风情万种的一笑,修长的右手柔弱无骨的攀上黑发少年的掌心取走了银币,给他端来了一大杯满满的葡萄酒,斜着媚眼儿望着这个有钱的外乡小伙子:“那像您这样从外地来的体面人儿,能不能问问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爱德华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神情,右嘴角向上扬起:“我是从海牙堡来的——那才是个真正的穷地方呢,绝对找不到您这般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你也是从海牙堡来的?”这女人突然露出了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惊诧的用右手手指按住那厚厚的嘴唇,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可真是新鲜了,几天前那个小家伙他也说自己是从海牙堡来的呢!” “哦……那说不定我们还认识。”爱德华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哎呀,那可是个虔诚的小家伙啊,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教士跑到我们这里来布道的。”老板娘又是伤心,又是好像忍不住想笑的样子:“他是个才来到都城的教士,自称是光辉十字圣堂派来布道的,倒是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孩子,却撞上了布莱克帮的人。” “怎么回事?”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哪能知道那么多?”老板娘突然哀声叹气着,高耸的胸脯不碰不靠的贴在了黑发少年的手臂上。爱德华立刻心领神会,又拿出了两枚银币攥在掌心里:“但显然您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对吧?” “我可得提醒您,千万别去干傻事。”老板娘波澜不惊的拿走了爱德华手里的银币,鲜红诱人的嘴唇都快贴到爱德华的脸上来了:“那帮人可不好惹,我们这条街区连一个税务官都没有,都是布莱克那个混蛋和他手底下的渣滓在剥削我们——这条街都是他的。” “我还以为整座都灵城都是陛下的呢。”爱德华轻声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城里面的戍卫军团不来管管吗?” “您当这是哪儿?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还是圣树骑士团的城堡?着长矛街就是一片没人管的废墟,要不然怎么会被那个混蛋控制了?”老板娘愤愤回答道:“要找他们倒是挺容易,街区里那个破别墅就是他的。” “谢谢!”爱德华点了点头,举起杯子将血红色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后便推开小门,离开了这个小酒馆,看的那个老板娘一阵摇头。 ……长矛街堤岸的烂泥地里面是一片完全崩塌的废墟,到处都能看到倒塌的小楼,满是尘埃的碎石堆和几个只剩下一面的墙壁,孤零零的伫立在那儿。 如果是有心人的话,或许能隐约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处某个有钱贵族的庄园,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都灵城还没有变成如今的“五座山丘的圣地”之前,这里的贵族们都有在郊外建造别墅和庄园的嗜好。 而在度过了三百年风吹雨打的岁月之后,这片曾经的奢侈花园,也只剩下了一栋破旧的别墅还能屹立在这片烂泥潭里面,并且拥有了一个新主人。 “那个小崽子还在唧唧歪歪吗?”空旷的大厅里,坐在一把破躺椅上的布莱克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的询问着自己手底下的小喽啰:“你们就没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倒是没有,似乎是白天说累了,这会儿早就已经睡着了。”小喽啰尴尬的扶着椅子的边缘,小声的回答着:“我们倒是打了他几棍子,但是……” “但是什么,有什么可但是的?!”布莱克骂骂咧咧的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声音倒是脆响:“一个穷教士罢了,你还担心他能喊来什么人?别忘了这里是长矛街,是我布莱克的地盘!” “但……但是他可是说了,他是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握着红肿的脸,小喽啰倒是挺委屈,还有点儿后怕:“那可是圣堂啊,要是咱们被发现了……” “发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布莱克啐了一口:“你见过几个教士来长矛街的,在他们眼里面这儿就是个大粪坑!他们才舍不得弄脏自己的白袍子呢。” “要是换做平时,教训他一顿扔出去就行了,不管怎么说这小崽子也是个教士,多少是该让着点儿。”这个黑帮头子突然叹了口气:“不过那位‘大人’执意要让我们把他扣下,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说起来,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啊?”小喽啰好奇的小心询问道:“为什么会给咱们那么多钱,还有武器……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也别多问——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给咱们金子和银子,咱们就给他们干活儿,剩下的事情什么也别管,知道的越多,你就死得越快!” 布莱克面色不善的教训着小喽啰,他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手下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瞪着一只被打肿的右眼。 “头儿!有、有、有人来了!” 第六十三章 血旗兄弟会(一) “咚咚咚……”站在别墅的大门外,爱德华轻轻敲着门,左手背在身后一副登门拜访的样子,脸上还挂着些许期待的微笑,仿佛是在想象着主人见到有客人来的喜悦之情…… 很可惜,在这种地方注定不没戏了。 “再敢敲那个该死的破门,我就把你的手砍了!”一个面目狰狞的胖子猛地拽开门,骂骂咧咧的朝着站在外面等候的“小侍从”吼道:“这儿可是布莱克帮的地盘儿,不想死得难看就赶紧滚远点儿!” 不耐烦的胖子刚想要关上门,爱德华却突然伸手顶在了门把手上面,依旧带着几分笑容,微笑着询问道:“在下名叫爱德华·威特伍德,请问这里是布莱克先生的家吗?” “知道了还不快滚!”胖子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绝非善意的表情,肥肥的肚腩像是个皮口袋似的晃着,仿佛在嘲笑着小侍从那瘦弱的体型:“你想干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昨天晚上没有家,听邻居们说他到布莱克先生的家来做客了,虽然对先生的慷慨和好客十分感动,但我现在准备接他回去。”爱德华的表情真挚,十足像是个担心弟弟夜不归宿的好哥哥:“顺便向布莱克先生致谢。说了这多么其实就一件事情——我可以进去了吗?” “行啊,进来吧!”胖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怀好意的把门打开来,倒退着走进了别墅的前厅,朝着坐在桌子旁喝酒的两个家伙招了招手:“弟兄们都过来,这里有个来闹事的了!” 两个同样满眼血丝,咧着嘴冷笑的家伙走了过来,各自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匕首站在胖子两侧,将刚刚走进房间的爱德华包围在了中间。 “现在给我趴在地板上,把我的靴子底舔干净,我们就放你一条狗命!”胖子拿着匕首几乎快要顶到了爱德华的鼻尖上,藏在一堆肥肉里面的小眼珠露出了几分猥琐:“要是你舔不干净,就得把我的‘小兄弟’也给添了!否则话嘿嘿嘿嘿……” “那我们还是直接‘否则的话’吧,我一向讨厌麻烦事。”爱德华歪着脑袋一笑,突然用牙咬住了匕首的刀尖:“你觉得呢?” “这可是你自找的!”胖子恼羞成怒的朝身后招呼一声:“弄死这个小杂种,我要拿他的脸来擦靴子!然后再把他给……” “砰——!”没等他念叨完,爱德华就有点儿不耐烦了,一拳打在了他右眼上,尖声惨叫的胖子捂着眼睛朝后翻过去,黑发少年立刻松开嘴,攥住他的手腕然后两手一拧,胖子彻底不喊了,像是头死猪似的滩成一坨。 猛地蹲下身躲过刺来的匕首,身体蜷缩起来的黑发少年像是突然从地下刺出来的长枪一样,给另一个家伙的下巴上来了记上勾拳,不等他飞出去一巴掌扣住他的脸,右手的手刀敲在后脑勺的脑户穴上。 刚刚还准备惨叫的喽啰瞬间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状态之中。然后变成了爱德华手中的“暗器”,放倒了最后一个还打算逃跑的。 看着这一屋子的破破烂烂,还有几个倒在地上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爱德华突然很想叹口气——就像原本以为晚餐会有浇了黑椒蘑菇酱的小牛肋排和鸡肉派,但最后端上来的却是一盘看起来酷似烂泥糊糊的臭鱼酱,外加两块比砖头更咯牙的黑面包一样。 真令人……大失所望。爱德华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太多,一把拎起那个胖子的衣领,像破沙袋似的晃了晃:“别再装死了,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情——告诉那位尊敬的布莱克先生,也就是你的主人我非常期待他的款待,可以吗?” 立刻“醒过来”的胖子拼了命的点头,然后还十分“配合”的朝着右边的那扇门指了指:“那个教士,您要找的那个教士我们就关在这儿,门后面就是的。光辉十字啊,求求您千万别杀我,千万别我求您了……” “我可没说过要杀人,当然我也不反感这么做。”爱德华一笑,松开了抓着胖子衣领的右手,那小山似的肉坨再一次瘫了一地,四肢来回挣扎着惨叫着,就好像爱德华在折磨他似的。 看着胖子慌慌张张从地上飞快爬起来,仿佛会跳的肉球似的一窜一跑的朝着二楼的楼梯踉跄的逃命。爱德华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房间的门,他还得把某个不幸遇难的小教士先救出来再说。 ……“砰——!”狭窄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巨大的回响声,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小教士立刻惊醒了过来,躺在地上的韦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走进来的人影,还有那个看守自己的家伙,像是被暴揍了一顿似的被扔在了墙角。 “爱德华?!”韦伯十分惊喜的看着走过来的黑发少年,正蹲在那家伙身旁摸索着,最后拿出了一把钥匙,双手和脚踝都被困住的小教士只能挣扎着勉强坐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问题应该由我来问,某位教士先生似乎生来就有坐牢的天赋。”爱德华撇了撇嘴,抛了抛到手的钥匙,走到牢房旁边把门打开,再把韦伯身上的绳子也解开了。 此时的小教士看起来相当的凄惨——身上的教士袍子已经破破烂烂的了,肩膀和后背上全都有明显的瘀伤,倒是没有多少血迹,看起来这个地方的黑帮还算克制,不如说韦伯身上的教士长袍让他们下意识的收敛了一点儿。 “我是在这里布道的时候撞见这群人的,好像是因为我的过错,让那位叫布莱克的先生生气了,结果他们就把我给关在了这里。”哪怕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韦伯依旧没有怪罪别人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笑着回答道:“其实就算你不来,他们也只是打算教训我一顿,然后就可以放我走了。” “你真的这么以为吗?”爱德华笑着反问道:“说真的,你就一点儿打算报复他们,让他们明白自己不该惹你吗?” “不,因为他们也是光辉十字的信徒,因为这一切……全都是光辉十字的考验,是在考验着我的信仰。”疼得嘴角抽搐的小教士,依然双眼放光的看着爱德华,仿佛见到了真神似的兴奋:“我现在真的很高兴,如果没有你提醒我的话,也许像我这么懦弱的人早就回到海牙堡去了。” “但是现在……在这里,在光辉十字的圣地上,我可以去向那些已经越来越对自己的信仰失去信心的人布道,让他们重新回到光明的道路上来!而自然他们可以排斥我,伤害我,阻挠我,越是如此,就越证明了他们对信仰的渴求——我来这里,是光辉十字的指引!” 说着说着,小教士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我知道,想让你明白这些可能不太容易,而且到现在为止我做的都还只是无用功而已。” “不,绝对不会是无用功,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无用功这个概念——你去做了,就一定有所改变,哪怕是你看不见的。”爱德华突然变得很郑重的和小教士对视着,口气有些犹豫:“就连在……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那个不讲半点儿人情的地方,我做所的一切,依然是有用的。” 韦伯有些畏惧的看着爱德华一脸狰狞的,仿佛每一个字眼儿都在撕咬着的说着,他还真是第一次看见爱德华露出这种表情——就算是在那天为托尔尼尔骑士报仇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的,无可抑制的愤怒! ……他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小教士能做的仅仅是抿着嘴,睁大了眼睛听他把话说完,也仅此而已。 “咣当——!”小教士牢房的门突然被一脚踹成了粉碎,瞪着眼睛拎着一把斧头的布莱克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七八个喽啰,也都各自拿着尖头棒和小刀之类的武器,不怀好意的跟在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后面。 “是他,就、就是他!”胖子左手捂着被打肿的眼睛,被爱德华扭伤的右手像是一块熏肉似的挂在那儿一摇一晃的,激动的全身的肥肉都在剧烈颤抖:“我和您说的就是这个人!” “滚远点儿,我又不瞎!”布莱克猛地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了胖子肥厚的肚腩上,杀猪似的惨叫声在狭窄的牢房里不停的回响着,刺耳又无比的渗人。 “看见没?我的手下人要是故意欺负人了,我自会教训他们——但像你这种乡巴佬似的平头百姓没资格动手!”布莱克横眼瞪着爱德华,大声吼骂着将手里的斧子砸在地板上:“这条街是我布莱克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乡人来耀武扬威!” “事实上在来之前,我还是带着诚意的。”爱德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站起来,只有一旁的韦伯能感受得到,现在的爱德华冰冷的像是一把嗜血的匕首。 “我本来只打算问两句话,然后就带着韦伯从这里离开……但是很不幸,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勾起了我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所以我不打算就这么完了。” “我现在……非常生气!” 第六十四章 血旗兄弟会(二) “……所以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但是显然世事无常,不可能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去发展,你说呢?”爱德华坐在地板上,十分认真的用干毛巾擦拭着佩剑——虽然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擦拭的,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那位“布莱克先生”聊天一样。 黑发少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副青涩的模样仿佛是刚刚成年的孩子,在唉声叹气着好像在为刚刚自己做的事情去道歉。可布莱克的脸上却没有他往日的“霸道”,惊恐过度的脸颊剧烈的颤抖着,拼命想要合拢嘴巴却怎么也合不上,也没有办法逃跑。 很简单,因为爱德华把他的腿和手都给打断了——整个房间里横七竖八躺着他的喽啰们,本就狭小的牢房近乎都快变成了一堆废墟,虽然一个人都没死,但显然也都不太“完整”,地上的血迹都快够把木门漆成红色的了! 好像就是那么一会儿的事情,整个布莱克帮就全都完蛋了……仿佛和他们打的不是一个小崽子,而是一头缩了水的独眼巨人! 这根本就是个怪物……牙冠乱颤的布莱克甚至都恨不得立刻晕过去,看着黑发少年把用完的毛巾叠好然后收起来,“微笑”着走到自己身边,当时魂飞魄散:“你、你想要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啊啊啊!!” “真吵……”爱德华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随意的朝周围打量了一下,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来自己的耐性和脾气,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只是稍稍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再加上这群渣滓,居然就有些失控了?爱德华摇了摇头,对于自己居然还会犯这种非理性的错误相当的不满意——力量也好,剑术也好,都只是工具,如果纯粹的跟随自己的本能的话,那和野兽还有多少区别? 虽然稍稍有些失控了,但是整个屋子里依旧没有一个人死,并非不能而是没有必要——就像爱德华和韦伯说过的那样,杀人只是手段之一,在无需杀人的情况下爱德华也不会刻意去那么做,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嗜杀的人。 至于韦伯……在和布莱克帮的人开打之前他就让那个小教士赶紧逃出去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感觉自己很讨厌被那个小教士看见自己失控的样子,那种感觉就和在见到光辉十字圣堂的大主教时候一样,一种被阳光照耀着,无所适从的复杂感受。 尤其是在听到韦伯那句:“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给我的考验”之后…… “可以不要露出这幅快被吓死的表情吗,我仅仅是想要问你一些事情,仅此而已。”爱德华神色平静的在布莱克身旁蹲下来,双目盯着他的眼睛:“而且我希望你能说实话——答应的话就点点头。” 布莱克的脑袋立刻剧烈的上下摆动着。爱德华很满意的笑了一下:“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关于血旗兄弟会你知道多少——或者干脆你就是?” “兄弟会?不不不不……这、这位大人,我可不是那些人!”黑帮头子赶紧否认,惊慌失措的看着爱德华:“我就是收了钱,然后给他们做事情罢了,那群带着兜帽的家伙一向鬼鬼祟祟的,鬼才知道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那你又是如何为他们效力的呢?” “传消息啊我的大人,整个长矛街到处都是我的人,不光是这里,周围一片所有吃不上饭的乞丐全都是我的人,只要戍卫山丘上的那些城防军和城堡里的骑士们有什么动静,我都一清二楚!”布莱克慌慌张张的赶紧说了个尽:“光辉十字在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您是不是也该……” “最后一个问题。”爱德华点了点头让对方不用担心:“你怎么把情报送到那些人的手里面,他们会亲自找上门来吗——比如说大晚上之类的?” “不,他们一直都是到长矛街上的酒馆里来,我只要把写好的小纸条塞在那间酒馆的柜台底下,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取走——我们一直都是这么交易的!” 所以说,那间酒馆恐怕有问题……爱德华了然一笑,拍了拍布莱克的肩膀:“感谢您的帮助,请继续享受这舒适的别墅生活吧……如果您还有‘能力’享受的话。” 说完爱德华把这位先生扔在了一边不再去管他,独自一人大步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屋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流浪汉和小喽啰们,和他们的“布莱克大人”一起做伴儿。 ……“爱德华,事情全都处理完了吗?”一看到黑发少年毫发无伤的从门口走出来,一直站在外面等候的小教士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走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些许放松下来的笑容——虽然他也清楚,这么几个混混流氓根本奈何不了这家伙的。 “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怎么还留在这儿?”爱德华有些意外的看了韦伯一眼,不免的多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是身上的伤太疼了走不动路吗?” “这些小伤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这些人下手没那么重的——他们也只是想要教训我一下。”韦伯呲着嘴角勉强笑了笑:“但你是我的朋友,我有这份责任和你站在一起——虽然就算你出了事,我可能也根本帮不到什么忙。” “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爱德华耸着肩膀自嘲的笑了笑:“至少绝对比我帮你打发这几个渣滓,顺便教训他们一下要多得多。” 小教士呆愣愣的看着爱德华的表情,有些犹豫但是却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这么做,一想到那一刹那他表情之中的狰狞,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规劝自己的这位好友——也许是唯一的朋友,回归到正途来。 “爱德华……我知道说这些你可能不会高兴,但请你稍微听我啰嗦两句。”韦伯突然紧紧攥住了黑发少年的手腕,清澈的眸子带着无比诚恳而又真切的表情:“我、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令你很痛苦,一定非常痛苦!但是……” “这件事情不用再多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爱德华垂下双眉,一双眸子没有半点儿光彩,完全是彻底的黑暗:“但是我不打算听。” “……”小教士默默无声,紧抿着嘴角显然还是很坚持,双手紧紧攥着黑发少年的手腕,仿佛是想要把他从看不见底的井里面拽出来。 爱德华摇了摇下嘴唇,露出了个相当勉强的笑容,手腕稍稍用力挣脱了韦伯的双手:“这样吧,等到哪天……机会合适了,我会把那些讨人厌的故事说给你听,然后你再说你想说的——虽然我估计那些故事太无聊了,你可能听一半就会睡着的。” “光辉十字永远注视着所有人,而且一定格外注视着你。”小教士韦伯默默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而你也得等到某一天,把那些你想讲的故事让我听到——我一定不会睡着的。” 默默点了点头,心情有些低落的韦伯看着爱德华冲自己一笑,然后便转身朝着那泥泞的街道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看起来真的是很孤独。 自己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他。 ……爱德华重新回到那间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太阳西垂连树梢的影子似乎也在黯淡了下去,映照在酒馆紧闭的大门上,看起来就好像从来没人来过似的。 很奇怪不是吗?傍晚到晚餐的时间才是酒馆客人最多的时候啊,爱德华瞥着眼打量着被紧紧关起来的木门,嘴角上挂着几分玩味的笑容,猛地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了大门上! “砰——!”的一声重响,门居然被踹开了,甚至用来档门的插销都没有。有些诧异的爱德华轻轻拔出了背后的长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空空如也的柜台,一张张桌子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仿佛是在告诉爱德华“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酒馆”似的,但越是这样,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就越透着一股诡异。 双眼四下在酒馆里来回扫视着,无比警惕的“小侍从”紧紧攥着手中的长剑,每一个步子都十分的小心,仿佛就像在什么怪物的洞窟里走着一样。 什么都没有……整个酒馆就像是空了一样,连一盏蜡烛,一个盘子都看不见。只有柜台上还放着一个杯子,里面盛着满满的葡萄酒。 “哦……真是太客气了,我也正好渴了呢。”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放松的微笑,快步走了过去,将自己的佩剑随手放在了柜台上,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端起了酒杯鲜红色的液体似乎已经流进了他的嘴里。 几乎就在这刹那间,一道黑影突然从他身后飞扑而出,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得手了。” 第六十五章 血旗兄弟会(三) “得手了。” 就在那黑影露出一丝丝欣喜笑容的瞬间,却惊诧的看到爱德华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原本刺向他脖颈后面的一道寒光也不由得停滞了些许,然而仅仅就是这刹那间的功夫。 几乎已经贴到嘴唇上的酒杯突然在爱德华的右手间倒转过来,脚步后错,到的满满一杯酒水的陶杯,就被突然暴起的爱德华狠狠的砸在了身后那人的脸上! “当啷——!”陶制的酒杯瞬间粉碎,爱德华甚至还刻意用杯子口准确命中了对方的鼻梁骨,顺着惯性喷涌而出的鲜红色的酒水瞬间封住了那人的视线。原本猛扑而来势头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一样,瞬间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向后翻倒着飞了出去。 带着兜帽、披着厚斗篷,除了几缕头发之外甚至连性别都没法确认,只能隐约看出对方的体形来——边打量着对方的外貌,爱德华依然没有丝毫停顿的像是狩猎的野兽般扑了上去,钢钳似的右手一把掐住对方的喉头,用力一甩摔在了酒馆的墙壁上。左手顺带着提起放在一旁的佩剑,当成飞刀抛了出去! “砰——!”那人猛地撞在了墙壁上,无法克制的痛楚终于喊一声出来,没等那披着斗篷的身影瘫倒,迎面就有一股强风呼啸而来——锋利的骑士长剑轻而易举的刺穿了那件斗篷,连带着几乎半个剑身都插进了墙壁里面,像是铁钉似的将那人钉在了墙壁上。 “精彩的偷袭,虽然是我赢了,不过我还是有点儿好奇。”爱德华一边走过去,一边微笑着轻轻鼓了鼓掌,好像是刚刚欣赏完一场精彩的表演似的。带着几分期待的神色轻轻摘掉了那人的兜帽,浅红色的卷发仿佛燃烧的火焰倾泻而出。 此刻这位酒馆的老板娘可没有早先那时候的妩媚了,被葡萄酒打湿的面庞和发梢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藏在斗篷下丰腴窈窕的身段儿颤颤巍巍的蜷缩着,双手紧紧地抓在了钉在墙壁的剑脊两侧,拼了命想要拔出来。 看到爱德华靠近了过来,“老板娘”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只是那声音明显还有些气喘:“哟……这、这位小先生又回来啦?”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呃……老板娘或者是‘血旗兄弟会’的女士。”爱德华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还算合适的字眼儿:“首先是名字。” “呵呵呵……连见面也才都第一次,就这么着急啦?”老板娘依然媚笑着:“西城区绸缎街的贵族老爷们都管我叫麦瑞雅,但只有那些真正的老客人才知道我的真名叫什么呢。” “叫什么?”爱德华露出了几分迫切的笑容,右手掐在了她的锁骨和脖颈底部。她却不以为意,甚至故意挺起了那自傲的胸脯,让爱德华的手掌能够更容易“不小心”碰到“那里”。 “叫什么呢……”鲜艳的红唇轻轻的发出几个颤音,那柔弱无骨的手指早已的攀上了爱德华的肩膀,慢慢从胸口划过,然后是腹部,然后是…… “啪!”老板娘面色一僵,冷笑的爱德华猛然扭折了她的手腕,伴随着骨关节的脆响,一把细小的短剑从她的袖口里掉落在了地上。 黑发少年的脸上依旧是充满了期待和迫切的笑容:“我现在可以知道您的名字了吗,尊贵的‘血旗兄弟会’的女士。” “凯拉·维恩——想听就听个够,你这条圣树骑士团的狗!”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了,啐了一口将血痰吐在了爱德华的靴子上:“早晚有一天,血旗兄弟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你怎么会那么确信我是圣树骑士团的人呢?”爱德华有些疑惑的微笑询问道,对凯拉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还是说在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凯拉完全没有回答爱德华问题的意思,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随着这笑声开始颤抖着。面色一愣的爱德华,嘴角轻轻上扬,猛地掐住了她的喉咙,像是没了水的鱼,堵在喉头的空气让她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我没那么多闲时间和你在这里磨蹭,如果有必要的话现在我就可以打断你的双手和双脚,然后把你送到骑士团的城堡里——猜猜看,那位盖约·瓦伦斯骑士长大人,会不会比我仁慈一些?”爱德华一边威胁着,还不忘开个冷笑话:“或者……更有骑士风度一些?” 不过显然凯拉对这个“冷笑话”没有半点觉得好笑的地方,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恐惧——似乎盖约·瓦伦斯凶名之盛,似乎在血旗兄弟会当中已经是“如雷贯耳”了呢。 “你、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凯拉声音颤抖的抽动着喉咙,恶毒而又冰冷的瞪着爱德华:“就算你想要问,难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这条狗吗?” “这可不一定,我是个相当有包容心的人,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告诉我,你就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爱德华信誓旦旦的沉声说道:“而我想知道的事情也很简单: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你们都是群什么人,最后……你们的据点在哪里?” 老板娘显然是一个都不打算告诉他,正常的思维理智让爱德华觉得,她可能是在等待援军——这种带有明显狂热信仰,甚至多少有些宗教味道的组织,都有着极为可怕的凝聚力,说不这个女人如果不回去的话,敌人很可能就会发现…… 不,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暴露了,也许就连这个长矛街的布莱克黑帮都是一个幌子,用来故意引诱圣树骑士团目标的幌子,用以掩藏他们的真实目的。 凯拉就这么冷冷的盯着他看,目光中带着分外的决绝,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紧抿着嘴连半句话都不准备在和爱德华说了。 爱德华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松开了钳住她脖颈的右手,轻轻将那面颊上的血迹擦拭掉,温柔的让凯拉稍微有些愣住了。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但是……显然人都是不懂得珍惜的动物,大把的挥霍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宝贵的一切。”爱德华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好像真的很无奈的样子,头也不回的朝着身后喊道:“我尊贵的盖约·瓦伦斯大人,您还准备继续看多久再出来?” 一个笔直的身影从酒馆门口走进来,枭鹰似的目光冷冽的从凯拉的面颊上扫过去,手里面还在擦拭着沾满鲜血的长剑,每走一步都是铿锵有力的声音。 “保罗!迪欧!”看到身染血迹的盖约·瓦伦斯从门外走进来,凯拉突然失声喊出了两个名字,紧咬着牙关惊慌失措的冲着盖约尖叫着:“你这个畜生,你都干什么?!” “干得不错,这可能还是我们第一次抓到活的。”盖约甚至连搭理她的兴趣都没有,冷漠的朝着爱德华稍稍点了点头:“应该可以弄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一边说着,盖约将佩剑重新放回了剑鞘,朝着站在门外两个打扮的好像车夫似的军士招了招手:“将她送回城堡的地牢里——路上要多注意一下,那群耗子们已经知道我们发现这个地方了,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救她。” “抱歉了,凯拉小姐。”爱德华稍稍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将钉在墙壁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没等着“老板娘”夺命逃路,一记手刀就已经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满是绝望和不甘心的身影轻轻晃了晃,双眸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在观察你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盖约才缓缓开口,对身后的爱德华无比漠然的问道:“你应该不可能注意到我的行踪。” “没错,这座城市对我而言太陌生了,我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跟踪我。”听到对方这故意掩饰的样子,爱德华耸着肩膀双手背在身后:“但我很清楚一件事情——您打从开始就不相信我,对一个根本信不过的人,自然不会放任其离开自己的监视。” 盖约拧过头来,注视着爱德华脸上那毫不在意的微笑,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你今天做的很不错,虽然没能及时发现这个酒馆才是真正有问题的地方,但是依然做的不错,无论如何至少结果是好的。” “我猜您一开始就知道这地方有问题了。”爱德华轻轻扬起嘴角:“但还是把我引诱到了那个黑帮头子的别墅里。” “除恶务尽,况且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自己去寻找而不是找人打探消息——这里是都灵城,最神圣之地也是最腐烂的地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是某个势力的打手或者探子,为了几个铜板和一顿热饭去出卖别人。” 盖约·瓦伦斯毫不在意的瞥了爱德华一眼:“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的工作还有很多——但千万别以为,我已经信任你了。” “这是当然。”爱德华歪着脑袋笑了笑,跟在盖约的身后朝外面走出去:“但这会是个不错的开始,您说是吗?” 第六十六章 血旗兄弟会(四) 返回圣树骑士团总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爱德华跟着盖约·瓦伦斯一起穿过了吊桥和总部的大门,在和大门处的守卫确认过有一辆马车拖着东西回来之后,盖约这才领着他一起朝着正对主楼的守誓尖塔走去,一分钟都不打算耽误的样子。 塔楼里的会议室要比总部大厅小很多,但是显然这件事情也无需让太多的人知道——盖约一把推开了大门,莱昂纳多爵士正站在那儿,和另外一个看起来上了岁数的圣树骑士小心翼翼的吩咐着什么。 “就是这样了,切记要小心——无论发生什么,第一时间回来汇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莱昂纳多爵士关切的说道:“王国为重!” “王国为重!”老骑士同样用力低声说道,朝着刚刚进来的盖约点了点头,然后便迈开步子从会议室内离开了——这时候爱德华才注意到,这位老先生居然没了右臂,左腰挂着的是一柄宽刃短剑,原本左眼的位置只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赶紧都进来吧,外面可不暖和。”莱昂纳多叹着气看那老骑士离开,这才笑着朝爱德华和盖约招呼着,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你这小子干得不错,确实是帮了大忙了——我们从那个女人身上挖到了很多情报。” “用什么法子办到的?”爱德华一边问着,随口开了个玩笑:“反正不会是您莱昂纳多爵士的骑士风度和高尚品德吧?” “相信我孩子,你不会想知道这些的。”莱昂纳多爵士摇了摇头,拉开椅子让两个人坐下:“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她还活着而且没有被……逼迫做那种事情,当然受了些皮肉伤——但这些都是为了王国的安慰,所作出的不得已的举动。” “用不着去遮遮掩掩的,你面前的这个‘孩子’几刻钟前才收拾了一个黑帮,打断了不下十几根肋骨。”一旁的盖约冷笑着撇了撇嘴,还没等到莱昂纳多反击,他就又把目标转回了爱德华的身上:“说说看吧,除了这个女人,你还从那个黑帮的手里挖到了什么情报?” “我还以为您早就已经知道了。”爱德华摊了摊手,十分诚恳的看着莱昂纳多爵士:“情报,据那位‘可敬的’布莱克先生所说,周围街巷的乞丐都是他的人,他的耳目遍及整个街区,而血旗兄弟会喂饱了他们,顺便弄到一切有关圣树骑士团的消息。” “这帮杂碎为血旗兄弟会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所以不管骑士团的弟兄们再怎么小心谨慎,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盖约面无表情的看着莱昂纳多爵士:“而我们却只能疲于应付,然后……无能为力。” “恐怕这位布莱克先生帮仅仅是被他们收买的黑帮之一,这样的老鼠头子在整个都灵城要多少有多少,到处都是这群人的眼线——更不用说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有所警惕。”爱德华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准备抓住他们,就必须尽快了!” “我们从她的嘴里得到了一些很有用的情报——这群下水道里面的老鼠们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似乎还和巫师有所关联。”严峻的现状让莱昂纳多爵士不得不沉重了许多,从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张写满了东西的羊皮纸:“这就是全部了——除此之外这个女人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和巫师?” “在她昏迷的时候,总是一刻不停的提到一个名字,她说的是多米尼克南方的某种方言,我们只能听出来那个名字后面带着一个‘巫师’的称谓,也就是说……绝对和某个巫师脱不了干系!” “仅此而已了?”盖约阴鸷的眸子瞥向莱昂纳多:“我们花了那么长时间,甚至还不惜暴露,结果你就弄到了这么一丁点儿的情报?” “闭嘴,你这个天杀的混蛋——再说抓住她的人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跟你半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只要和盖约说话超过两句,莱昂纳多就忍不住会变得暴躁起来,叹口气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黑发少年:“除此之外就只有她的来历和身份了,虽然我觉得这些多半是她随口扯出来骗我们的。” “口音听着像南方人,但应该是在都灵城的平民窟里长大的,听她说十二岁的时候就被父亲卖给一家妓院,最后还混到了西城区最有名的‘玫瑰琉璃’,换了个名字叫麦瑞雅……”说这话的时候,莱昂纳多爵士的表情明显不大对劲。 “我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感兴趣。”盖约依旧是没耐性的打断了莱昂纳多的话:“我刚刚看到你派塞纳爵士出去了,是为了什么?” “既然这些人和巫师扯上了关系,那么说不定巫师工会的人可能会知道一些事情,也许会有很有用的情报。”莱昂纳多爵士和他解释道:“老塞纳对巫师还是很宽容的,不会张口闭口就是光辉十字,由他去的话至少那些家伙不会太反感。” 盖约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爱德华:“那么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这群人的据点在哪里,以及他们准备做什么——我想这次的情报应该够充足的了。” “盖约·瓦伦斯,他才刚回来用不着那么迫不及待吧?”莱昂纳多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再说他做的已经够多了,难道你还……” “他很想证明自己,向圣树骑士团的诸位弟兄炫耀一下自己的能耐,并且有资格加入我们——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盖约神色僵硬的轻声反驳道,然后将目光移回了爱德华的双眸:“你说呢?” “我需要得到一些帮助,除了这些情报之外的。”爱德华十分诚恳的回应道:“凯拉·维恩,我希望可以把她交给我来处理,不管我做什么都请不要阻止我——仅仅就这么一个请求,可以吗?” “你是认真的吗?”莱昂纳多爵士稍稍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太多反对的意思:“嗯……反正她也算是你的俘虏,由你来决定怎么处置,或许更合适一些。” 盖约看了莱昂纳多爵士了一眼——在得到足够的情报之后,这个血旗兄弟会的俘虏也就没任何用处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交给你可以,但是你也要作出承诺。”盖约面无表情的看着黑发少年:“凯恩大团长前去觐见陛下了,必定会谈及这件事情处理的如何,我们不能让大人在御前议会上难堪——尽快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并且不准失败!” “明白。”爱德华郑重其事的低下了头,嘴角挂着自信的弧度:“我会竭尽全力的!” ……圣树骑士团作为国王陛下的直属军队,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当然,据说这也和现如今的墨瑟·凯恩大团长有关,这位忠心耿耿的骑士团大团长坚持认定处置犯人是国王陛下才拥有的权柄。 不过自然在特殊的情况下,骑士团依然会临时找一些地方来关押某些特殊的囚犯,就比如说——这座古老的要塞被废弃了多年的地牢。 提着一盏昏黄的烛灯,爱德华轻轻推开了牢铁栅栏门,凯拉·维恩就被关在这里,双手都被固定在了墙壁上,冰冷的镣铐锁住了她的脖子和脚踝,浑身湿漉漉的蜷缩在那儿不停的发颤,手臂上、肩膀上、大腿上……到处都是被抽打过后留下的愈伤和血痕。 常年失修的地牢里渗出来的水早已淹没到了小腿的位置,浑身湿透衣服也破破烂烂像抹布似的凯拉就这么坐在冰冷的水里,十分的凄凉。 “你们这群该死的杂种,我能说的都说了!”看到有火光出现的凯拉立刻尖叫起来:“滚、滚出去!要不然就一件杀死我,折磨一个女人算什么骑士?!” “不会有人再来折磨您了,凯拉·维恩小姐。”爱德华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说道:“我已经让骑士长吩咐过了——现在您是我的俘虏了,换而言之就在我的保护之下,除非经过我的允许,否则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您。” “那您准备怎么对待您的‘俘虏’呢,小先生?”凯拉呵呵笑了两声,冻得发紫的嘴唇轻蔑的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我猜您八成还没有做过那事儿吧?这么年轻,还这么有精神……没有一个男人和我过一夜,还能这么有精神的。” “那还真是抱歉,相较而言我可能会喜欢年龄小一点儿的,您这样的龙袍都快能当我的姨母了。”爱德华调笑着撇了撇嘴:“简单来讲的话……我对上了岁数的都没什么兴趣。” “而且我建议您最好不要这么和我说话——特别是现在这个时间。” “怎么,你打算抽我两鞭子?”凯拉嘲讽的冷笑:“你以为我会为这个害怕吗?” “不,我打算放了你。”爱德华笑了:“对救命恩人,您是不是应该更客气一些呢?” 第六十七章 狩猎之前的工作(上) “放了我?”凯拉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爱德华把烛灯挂在铁栅栏上,风轻云淡的走过来,拿着钥匙将她身上的镣铐一个接着一个全部都打开,然后站在凯拉的面前伸出了右手,她却呆愣的看着那只手一动也不动。 “拜托请相信我,我可是相当真诚的——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将尽全力保护您离开这个鬼地方。”爱德华探口气赌咒发誓着,皱着眉头打量了凯拉那伤痕累累的身体,虽然地牢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是因为伤得太重了,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吗?”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尽管十分的不能理解,但凯拉依然不愿意放弃如此珍贵的机会——活下去的渴望,让她选择了去相信这个害自己受苦的家伙,哪怕他很有可能是在骗自己。紧紧攥住了爱德华的右手,紧咬着打颤的牙关从冷水里撑起了身体。 爱德华笑了笑,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凯拉毫不犹豫的一把抢了过来,紧紧地裹住了那根本没有多少布料遮掩的娇躯,紧紧牵着黑发少年的右手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牢房,然后走进了那一片漆黑的甬道里面。 早已被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甬道甚至连一根能点燃的火把都没有,更不用说守卫了,唯一的光源只有爱德华手中举着的,那盏微不足道的烛灯而已,脚下冰冷的水越来越深,甚至都漫到了小腿,表情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的凯拉,只能下意识的更加用力攥紧爱德华的手,一步不停的跟在他身后。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虽然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但害怕的凯拉依然忍不住开口了,内心的恐惧甚至让她变得有些急躁了起来:“这该死的水越来越深,你是打算把我活活淹死吗?” “前提是你不会游泳——好吧,不开玩笑了。”看着对方那怔怔的表情,爱德华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地牢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圣树骑士团废弃了——出于某些很正直的原因,骑士团认为自己没有审判犯人的资格,于是这里就被改造成了城堡下水道的一部分。” “幸运的是我碰巧知道,这条下水道会正好通往戍卫山丘下的某个街区,到了那里有一个被废弃的水井可以让你爬出去。”一边说着,爱德华从口袋里拿出了另外一根蜡烛点燃,小心翼翼的插在烛灯上交给凯拉:“祈求光辉十字保佑吧,你能在这根蜡烛燃尽之前找到出口——否则就得摸黑找了。” “为什么要救我?”凯拉默默的接过了爱德华递过来的烛灯,依旧无比困惑的望着他:“你这样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说别的什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放了你也仅此而已。”爱德华耸着肩膀,声音顿了顿:“顺便提醒一句,告诉你的那些兄弟会的‘好朋友们’,最近这段时间尽量老实点儿,骑士团已经无法忍受你们这群人的‘小动作’了。” “我们也从来没指望过你们这群杂种能够‘忍受’!”虽然知道对方救了自己,但是一提到骑士团,凯拉还是忍不住恶毒的咒骂着:“想让我们躲起来,想缩在洞里的耗子一样任由你们去捕猎吗?做梦!” “别傻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圣树骑士团光是在都城就有八十名骑士和一千名精锐,还有大大小小的势力,王公贵族十分乐于让骑士团欠他们人情,这场战斗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机会赢!”爱德华“焦急”的看着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现在还碍于面子不愿声张,等到事情再也无法掩盖之后,就是骑士团大开杀戒的时候。” “到时候你们恐怕也不好过了吧?”凯拉依旧十分倔的反驳道:“都城变得一团糟,国王陛下不会轻饶了你们的!” “没错,大团长估计会被一顿训斥,但也仅此而已了——但你们可是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爱德华低声吼道:“赶紧走吧,不要再耽误了!” “跟我一起走——他们发现你放了我,绝对不可能饶了你这么一个小侍从的。”凯拉突然抓住爱德华的手:“跟我走,血旗兄弟会需要你这样有能力,也懂得思考的人——我们会像亲弟兄一样对待你,而不是和这群杂种们一样把你当成呼来喝去的奴才!” 爱德华稍稍愣了愣神,眼中闪过些许轻蔑的光芒,微笑着摇了摇头松开了被凯拉拽住的手掌,倒退着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注视着有些失望的“老板娘”轻声说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凯拉轻声哼笑了两声,像是在看一个耍小脾气的孩子。稍稍点了点头便决然的朝着那一片漆黑的甬道中走去了——她必须得回去,回去警告那些依然没有半分直觉得弟兄们。 看着那举着灯火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人影,爱德华稍稍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但是随即便立刻收敛了——自从那次的失控之后,他也越来越注意刻制自己情绪的表露了。 ……夜深人静,盖约·瓦伦斯默默的坐在圆桌前等待着。大概是冷漠的性格所致,整个房间也只有桌子上的一盏灯充当光源而已。 爱德华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轻声慢步的接近着那张桌子然后坐在了盖约对面的椅子上,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而这位圣树骑士好像也并不打算为此训斥什么,仿佛爱德华一个小小的侍从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 “你把她放走了?”盖约像是早就知道了爱德华会怎么做一样,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这么做的原因吗?” “原因?我只是撒了一个诱饵下去,让那群焦躁的鬣狗们不愿意再等待了。”爱德华微笑着摊开手掌:“我们现在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就不如逼迫他们尽快动手,让他们明白现在情况有多紧张,再等下去只有被骑士团彻底剿灭这么一个结果。” “所以你就告诉那个女人,他们现在必须到了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不,我告诉凯拉,他们现在最好避避风头,等待时机。”爱德华笑的狡黠,故意带着一丁点儿“伤心”的情绪感慨着说道:“哦……这个世界上,最难听从的就是敌人的建议,哪怕这个建议其实挺正确的。” 盖约稍稍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确实,如果血旗兄弟会的人得到这个“建议”之后,恐怕立刻行动起来的可能性会更高,想要抢在骑士团彻底下定决心之前,完成他们的计划——无论是什么,他们都肯定会暴露自己的存在,再也没有了躲藏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是最完美的结果,一个故事剧本而已——结局会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那么你如何能确保,那个女人一定能够影响到血旗兄弟会的人呢?”盖约开口反问道:“万一她失败了怎么办——我们除了丢失了仅有的俘虏之外,一无所获。” “我不做无意义的保证,更何况您说的那种情况极有可能会发生。”爱德华十分坦率的承认了,像是有点儿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样的话,我可能就必须得从她的身世上查起了。当然,还有她留下的痕迹——我送给她的那件斗篷上有股怪味儿,相信找一条厉害点儿的猎犬应该不难吧?” 爱德华当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放走凯拉是一个极为冒险的选项,这等于抛弃了可以用她要挟血旗兄弟会,或者当做诱饵勾引更多的人来救她这样十分有利可图的选择。 哪怕是为了保证自己的“风险投资”不会彻底亏本,自然要多加一些保险才可以,确保哪怕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能够顺利的找到他们的据点,之后在徐徐图进。 “我明早就会安排人做这件事情——在此之后,就是你的任务了。”盖约一边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一瓶酒和一只杯子,动作十分娴熟的倒满了酒杯,轻轻放在了圆桌上。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嗜酒如命,而现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稍微喝一些。”盖约·瓦伦斯拿着酒瓶放在了爱德华面前:“我越来越厌恶这种罪恶的饮料,令人失去理智变得服从于本能——但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只有喝一些,心情才能稍微平复下来。” 说着,盖约·瓦伦斯端起酒杯递到了爱德华的面前,目光前所有为有的平静,注视着这个他曾经恨不得杀死的黑发少年:“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奖励——不是为了你的小聪明,也不是为了我之前行为的道歉,而是为了你的忠诚,对圣树骑士团的忠诚,仅仅这一点就值得有人为你斟酒。” 第六十八章 狩猎之前的工作(下) “肩膀放松,然后再把步子迈开——别用那么僵硬的姿势,瞪着眼睛一副要砍人的模样!” 骑士团总部的训练场是戍卫山丘上的一处沙坑,穿着一身短汗衫的莱昂纳多爵士挥舞着手中的练习木剑,在爱德华的小腿和手臂上来回敲打着,双手举着木剑过头顶的爱德华像是个玩偶一样,不停的被他调整着姿势。 几乎是刚刚一大早,爱德华就被莱昂纳多喊到了训练场,然后扔给了他一把灌了铅的木剑——说是剑其实更像是一根加了手柄的圆棍,爱德华稍稍掂量了一下,这东西至少有自己那柄佩剑四倍的重量。听莱昂纳多爵士所说,骑士团所有的预备骑士以及侍从们,一开始都是用这种武器来练习的。 虽然因为灵魂融合的缘故,爱德华的身体反应还有本能的直感近乎达到了一个不可能的程度,但本质上他到目前为止学到的也仅仅是剑术的基本,外加上辈子所了解的一些常识而已,根本没有受到过骑士团最正统的训练。 莱昂纳多十分希望爱德华能够加入骑士团,但在他眼中爱德华依旧是相当不合格的——不懂得如何骑马冲锋,不会用长枪,不会用弓箭,不懂得如何用盾牌保护自己,更妄谈指挥士兵了,在他眼中这个小侍从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嗯,非常好,保持动作。”莱昂纳多点了点头,十分耐心的指点着:“你的天赋很优秀——不仅仅是战斗的天赋,而是对节奏的把握,能够看穿对手的动作和规律,这可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能耐,不应该被白白浪费了!” “现在,把剑举高了。”一边说着莱昂纳多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练习木剑,目光平静的看着爱德华:“你知道战斗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抢占先机?”这个问题爱德华自己也曾经思考过,于是有些疑惑的回答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克制对方的劣势,然后……活下来。”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你怎么做到?你的对手不会永远都是一群食尸鬼或者血狼,碰上几个狠角色是早晚的事情——节奏,不论是街头巷尾的单打独斗还是在战场上,掌握整场的节奏才是胜利的关键!” “打乱对手的节奏,然后让他跟着你的节奏走,在彻底掌控一切之后,结束对方的性命!”莱昂纳多一剑挥下,两柄木剑狠狠的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才是你最大的天赋,再多的剑术和精妙的技巧,都不能让一个蠢货懂得这些东西!” 两柄木剑不停的交击在一起,仿佛是在鼓点上敲打着的拍子,莱昂纳多刻意重复着踏出某些步伐来,让爱德华能够看清楚:“正确的步伐和某些挥剑的技巧,能够帮助你更好的发挥出自己的节奏,而不仅仅是适应对方的——这些都是你必须记住的!” “所以,我要做到的就是打乱对方的节奏,然后让他跟着我的节拍?”轻巧的卸掉莱昂纳多从头顶劈下来的一剑,爱德华翘着嘴角开口回道:“那听起来倒还不算难。” “所以你必须做到更多!”剑锋坠下的莱昂纳多立刻攥住了木剑的剑身,握着剑柄的右手狠狠的挥向爱德华的面门。来不及横剑格挡的黑发少年只能倒退半步,同样用长剑的末端抵住了莱昂纳多的攻势。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同时向前猛地一推,将粘在一起的木剑分开。莱昂纳多喘了口粗气,把手中的木剑拄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看着爱德华:“如果是普通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优秀了,但你能做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永远别让人看透你的节奏——这对很多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你拥有这种天赋。”莱昂纳多走上前去,一把摁住了爱德华的肩膀:“我会把我所有的经验和剑术交给你,但千万不要让这些东西变成你的负担。” “想成为一名骑士,光是会用剑还不够——如何让战马服从你的命令,如何举枪冲锋……要是你将来成为了圣树骑士,也许还会有机会领兵,到时候你也得懂得怎么指挥他们,让他们也变成你‘节奏’的一部分。”莱昂纳多笑了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可不光是用剑而已。” 爱德华欣然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能力相当有自信,但自信绝对不是狂妄,尤其是在应该虚心求教的时候,更是要拿出一副谦虚的姿态来,多听少说,然后认真的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 “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塞纳爵士回来了!”一个看起来急匆匆的军士突然跑过来汇报,年龄看起来仅仅比爱德华大上两三岁而已,满头都是汗珠:“盖约·瓦伦斯大人请您现在就前往会议室,他已经在那儿等您了。” “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反正时间还有的是——当务之急依旧是血旗兄弟会。”莱昂纳多爵士点了点头,用木剑翘了翘爱德华的后背:“记住我今天说的这些,千万别忘了!”说完,他就把木剑抛给了爱德华,然后自顾自的离开了。 ……“我们已经找到那群耗子的老巢了——但是依然不知道具体位置。” 爱德华刚刚走进房间,就听见盖约·瓦伦斯正抱着肩膀靠在墙壁上,指着他身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整个都灵城的地图:“今天凌晨的时候,我就让我的侍从牵着城堡里的猎犬,一路穿过了整个东城区,在马尔凯鲁斯山丘西面的一处河岸边才彻底失去了踪迹。” “我们昨天才抓住那个女人,你们今天早上就找到了?”莱昂纳多有些诧异的盯着他看:“我怎么不记得那个女人有这么老实——还是说你们发现了别的线索?” “很简单,因为我们把那个女人给放了,然后让这只耗子帮我们找到了目标。”盖约面无表情的看向站在门口还没进来的爱德华,伸手为莱昂纳多指了指:“至于我们是怎么办到的,你为什么不问问某个主谋者呢?” “反正不是因为高尚的骑士精神,以及某些很正直的方式——准确的说很卑鄙,但却很实用。”爱德华耸了耸肩膀,翘着嘴角微笑着走了过来,赶紧把话题转移开来:“至少现在让我们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情报,还有他们的具体位置。” “我倒是很好奇,那个斗篷是怎么回事?”盖约目光带着几分思索的神色看着爱德华:“你是怎么保证那东西留下的味道能保留一晚上,而且只有猎犬才能嗅到的?” “这些都不重要。”爱德华稍稍低下头扬起眉毛笑着向盖约摊了摊手:“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什么,并且还不知道什么。” 盖约·瓦伦斯默默的凝视着爱德华,两双眼睛四目对视着。足足过了数秒钟之后他才把目光重新转回了身后墙壁上的地图:“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不知道他们的准确位置,也无从判定,那个该死的耗子窝是不是真的就在这附近——不过敢在距离王宫如此近的地方停留,这群杂碎还真是挺有胆色的。” “这就是灯下黑啊,他们很聪明——正是因为距离这么近,周围的巡逻士兵才不会太过刻意的检查,而骑士团的人也不可能在王宫脚下太过张扬。”莱昂纳多皱起了眉头:“在这种地方,动静稍微大一些,就什么都暴露了。” “刚才我听说老塞纳已经回来了,怎么没见到他呢?”这时候莱昂纳多才注意到周围似乎少了一个:“巫师工会那边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有一个,但是不确定是不是有所关联。”盖约摇了摇头:“有一个年轻的巫师几天前突然被剥夺了代表他身份的戒指和项链,原因是被人在‘玫瑰琉璃’里抓了个正着——显然他们很重视这件事情。” “哎,巫师都不可以去……那种地方吗?”爱德华有点儿诧异:“就因为这个被剥夺了身份?” “至少在都灵王国,你要是接触了魔法什么的,这辈子就要和女人绝缘了——道理等同于教会的教士们,都必须保持身体上的贞洁。”莱昂纳多开口解释道,随即笑着安慰了一下爱德华:“不过骑士团可不要求你打光棍,你尽管放心好了!” “当然这件事情处理的这么严重,也是由于那名巫师的身份——古老的塔斯克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虽然这个家族已经没落了,但这个名字依旧背负着很高的荣誉,巫师工会希望借此可以震慑那些无法克制自己的学徒们。” 盖约可没兴趣在意爱德华想些什么,继续沉声说道:“而且这名巫师据称还经常到刚才我们说的那个地方,乔装打扮混进‘玫瑰琉璃’也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会是一个很有用的线索,如果……你真的能够抓住那个被驱逐的巫师的话。” 第六十九章 西城区(一) 破破烂烂的吊灯挂在大厅的中央,铺着奢侈金红色毯子的地板上到处都是碎木块和灰尘,原本窗户的位置上只剩下几个碎玻璃块残留着,外面则全部都用木板钉住了,窗户下面则是曾经骄傲的挂在那儿,绘制着家族纹章的窗帘,几尊漂亮的大理石雕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甚至还留下了不少可怕的痕迹。 这里便是古老而荣耀的塔斯克家族所拥有的房产之一,位于马尔凯鲁斯山丘下一处很隐秘的小别墅,据说是某位喜欢金屋藏娇的祖先偷偷建造的——不过现在也已经变成塔斯克家族唯一的房产了。 而这位现任家主马可·塔斯克,则正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张破沙发上面,身上胡乱穿一件肥大的袍子和一条长裤,满脑袋的白头发乱成一团活像是几天没洗了,上半身裸露出来的肌肤简直比他的发色还要苍白,甚至都能清晰的看到下面血管的颜色。 突然房门打开了,困倦不堪的马可眨了眨都开睁不开的眼睛,一个披着斗篷衣衫褴褛的女人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有些惊喜的笑了出来:“凯拉,你……你逃出来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全身疼痛不已的凯拉勉强笑了笑,打量了一下这空荡荡的屋子:“怎么只有你自己在这儿,其他人呢?” “哦,别提了……你被骑士团的人抓的那天晚上发生了好多事儿,全都是闹心事儿!”马可吐了吐舌头一脸不想提的样子:“科尔特斯那家伙本来还打算想办法去救你呢,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 “我……”凯拉刚想要开口,却痛的猛然皱眉,伤痕累累的娇躯强忍着没有倒在地上,额头却已经是冷汗津津。 “抱歉,光辉十字在上——圣树骑士团的人真是一帮畜生!”眼尖的马可立刻看出来凯拉伤的不轻,赶紧走过去搀扶着她躺在沙发上,眼睛里却还带着满满的困惑:“但是……你伤成这个样子,是怎么从那骑士团的城堡里逃出来的?” “有一个……好心的人救了我。”凯拉的表情相当复杂——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提到这个家伙,抓了自己却又放了自己,还说出了那么重要的情报,却依然选择留在了骑士团。虽然自己现在的一切明明都是被他害的,却还是有点儿担心他会不会被圣树骑士们抓起来。 “对了,前几天听说你被巫师工会的人除名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凯拉赶紧转移了话题,十分关切的询问着说道:“他们有什么理由剥夺你的项链和戒指?” “这个嘛……恐怕对于一个经常出入‘玫瑰琉璃’这种风雅之所的巫师而言,剥夺项链和戒指恐怕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马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从墙角塌了一半的柜子里抱出来一条毯子,轻轻的盖在了凯拉的身上:“但还好,他们并不清楚我是去干什么的。” “抱歉需要你做出这么多的牺牲,马可,我知道那个巫师的身份对你有多重要。”凯拉满是歉意和可惜的望着依旧面带微笑的巫师:“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尊贵的塔斯克伯爵,变卖了家里的祖宅,让巫师工会答应接受我这样一个学生,只希望在这个古老的姓氏能够在消亡之前稍稍绽放一丝光芒,——那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我只会做我想做的事情。” “这个姓氏没给我头衔也没给我需要继承的家产和领地,只有一堆自得其乐的故事而已,让我能缅怀一下祖先曾经何等的风光。”马可·塔斯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会去可惜这些,我只会担心这些微不足道的‘牺牲’不足以让兄弟会壮大。” 凯拉沉默着一言不发,这个几乎比她小了将近十岁的年轻人,才是真正为兄弟会殚精竭虑,牺牲一切的那个。如果不是这样科尔特斯也不会这么快就信任他,还这么…… “你带回来的这件斗篷……是谁的?”马可·塔斯克忽然翘了翘眉毛,十分小心的将那件爱德华来都灵的路上穿过的,早就破破烂烂的斗篷拿了起来,眨着眼睛四下打量着:“随手捡来的,还是说抢来的战利品?” “没、没什么……就是救我的人送给我的。”凯拉突然心中一紧,有些躲闪的逃开了他的目光:“这件斗篷有什么不对吗?” “嗯……那个送你斗篷的家伙,一定非常厉害。”马可闭上眼睛将斗篷放在面前,用鼻子狠狠的嗅了嗅,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上面全都是血狼的血臭味儿,领口的位置好像还沾了不少脑浆,恐怕是一剑斩首的时候染上去的。” “我猜应该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他大概都打算把这件破斗篷扔掉了所以没有洗,但是依然残留着不少气味,正常人需要非常仔细才能闻出来,但是对于猎犬而言——这是它们古老血亲的气味儿,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这太危险了。” 马可拿着斗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凯拉:“或许您觉得这东西很有纪念价值,但是为了兄弟会的安全问题……我们可能必须把它烧了才行,以防万一。” “没关系,那就赶紧拿去把它销毁吧,只不过是一件……破旧的斗篷而已。”凯拉勉强笑了笑,朝着马可挥了挥手:“兄弟会才是最重要的!” “对了,先不说这些——科尔特斯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凯拉的表情忽然激动了起来,她突然想起了爱德华和她告别的时候警告过的那些话:“我现在就必须见他,兄弟会现在非常的危险!” ……“你保证那是你亲眼所见的,没有半点差错?”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扶着窗户,双目眺望着远处的马尔凯鲁斯王宫,头也不回的朝着背后跪在那儿的仆人问道:“我想听到的是实话,不是你编出来的故事。” “这全都是真的,我尊贵的米内斯特老爷,绝对没有半句是假话!”如果爱德华能够亲眼看到的话,他立刻就能认出跪在这儿的家伙,就是那天为他指路的那个“过路人”,此时正一脸谄笑的趴伏在地上,又惊又喜的仰视着突然把他抓来的这位贵族老爷。 米内斯特家的大名他当然也听说过,等到他知晓是尊贵的霍拉德侯爵需要得到他帮助的时候,这个家伙立刻就被巨大的惊喜给包围了——仿佛有许许多多的金子砸在了他的脑袋瓜上面。 “那个小子到了长矛街之后没有多久,盖约·瓦伦斯大人就带人赶过来了——我可没瞎说,那张棺材脸绝对不可能看错了,长矛街的黑帮头子布莱克,还有他的手底下人被他们全都打成了残废,还有街头酒馆也倒闭了,您可以尽管去问问。” “好了,不用再问了。”老人似乎心情相当的不好,转过身来疲惫的俯视着那张充满了贪婪和卑贱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他过去几十年已经看过无数回了:“你的答复令我很满意,而为米内斯特家效劳的人,都应当得到奖赏——至少是和他功劳相等的奖赏。” “把这位先生带下去,到附近的酒馆让他平复一下心情。”老人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仆人:“然后再给他足够的奖励,明白了吗?” 仆人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将地上那位告密的先生搀扶着站起来,很快就从房间里离开了。霍拉德侯爵狭长的眸子转向了一直站在窗帘后的安杰丽卡夫人,却没有半点表情:“我猜你一定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来说说看。” “我必须向您道歉,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安杰丽卡夫人此刻的神色也已经不太好了,尤其是在察觉到父亲霍拉德现在心情不太好:“那个小侍从,他居然能……” “没错,他抵达圣树骑士团的第三天就抓到了一个兄弟会的头目,当天夜里就摸清楚了这群耗子的动向——今早还有人告诉我,这个小侍从已经到了西城区,恐怕连那群耗子的窝都知道了。”霍拉德目光冷漠的扫了安杰丽卡夫人一眼:“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骑士团早就察觉到了这些,我宁愿相信是那个盖约·瓦伦斯在策划这一切,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危险了——对米内斯特家的痛恨会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兄弟会的事情栽在我的头顶上!” “但是您根本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那群老鼠仅仅是一个……”安杰丽卡夫人刚想要说完,却被霍拉德侯爵立刻伸手阻止了。 “这个世上的人可不会为了事实去做事,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老人神色疲惫的摆了摆手:“去把我们的那位‘朋友’喊过来吧,我们需要那群耗子加快进度了——要在骑士团的人还没有彻底察觉之前!” 第七十章 西城区(二) 尽管金色的太阳早已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升起,静静的小河上依然飘散着悠然的水雾,将干净的鹅卵石大道洗刷一新。都灵城的贵族们从来就没有早起的习惯,因而街道上看起来有些空旷,只有依稀几个行人,道路边的长椅上也是空荡荡的,唯有远处的小教堂传来悠悠的钟声,宣布着黎明的到来。 随着几声轻快的马蹄响,驾着自己的小马在道路上漫行的少年十分闲适的观赏着周围的景色——明明只是一条连名字都没多少人知晓的街道,却也好像漂亮的仿佛是一处花园宫殿般优雅宁静,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幽然的花香,就连困倦的脑袋似乎也放松了不少。 当然,要是身后没有跟着某个家伙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更舒服些。黑发少年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朝身后稍稍瞥了一眼,那冰冷阴鸷的目光永远也不会从自己身上离开一样。 “您可知道这么做会令我多伤心,我还觉得您开始信任我了呢。”爱德华带着几分悲戚的语气朝身后的盖约说道,面颊上却依然是毫不在意的笑容:“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您相信吗,非要时时刻刻像是囚犯一样盯着我?”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不过是一介侍从而已,还不值得我亲自负责监视。”骑着马紧随其后的盖约·瓦伦斯露出几分冷笑:“墨瑟·凯恩大人奉命前往王宫觐见陛下,一直没能回到骑士团总部,我只是按照自己的职责向大人去汇报这段时间的进展,仅此而已。” “骑士团能有您这样忠心耿耿的骑士,可真是光辉十字保佑。”爱德华耸了耸肩膀,悄悄看了一眼打扮成外乡人,还带着兜帽的盖约,简直不像是他的作风——就算是到长矛街的那次,这位骑士长大人也没有丝毫想要掩饰身份的意思,可见他有多重视这次任务。 之前爱德华也曾经和莱昂纳多爵士稍微了解过圣树骑士团的职务等级,骑士长这个头衔等同于骑士团的指挥官,一般负责守卫边境上的城堡要塞,战争时期就是军队中坚,身份仅次于副团长和掌旗官。 而盖约和莱昂纳多则更加特殊一些——作为都灵城骑士团总部的戍卫人员,平时负责总部的运转工作;一旦进入战争时期,他们两个人就是“首席骑士长”,同样都有资格参与军事会议,代表大团长出战或是谈判的资格。 而更加微妙的是,在莱昂纳多之前,爱德华曾经的“主人”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才是另一位“首席骑士长”,也正因为他的死,圣树骑士团才会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并且爱德华也是因为他,才会让墨瑟·凯恩最终相信了那番言辞。 “不过你有一件事情说的没错,我依然不相信你。”盖约·瓦伦斯依然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爱德华的不信任,面无表情的冷然说道:“在你彻底跪在白底黑树旗下,宣誓效忠之前,我永远都不可能相信你。” “那倒还是让人挺高兴的一件事情,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爱德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您是因为我曾经侍奉过米内斯特家族的原因,才对我这么‘另眼相看’呢。” “那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盖约冷冷的答道,双眸眯成一条缝朝着远处马尔凯鲁斯山丘下伫立着的一座庭院,那大门上隐约可以看见的独角海马纹章,让他的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责任——铲除一切有可能威胁到骑士团的存在,你也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铛啷——!”艾伦剑锋一扬,挑飞了金发青年手中的佩剑,凌厉的气势甚至让对方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 幽静的花香从花园的四周传来,左手背后傲然玉立的艾伦,剑锋指着躺在那儿已经面色苍白的金发青年,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稍稍喘了喘气,艾伦收回了手中的剑,伸出手去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脸上还露出了些许客套式的关切:“抱歉刚刚稍微用力了些……您没有受伤吧?” “哦……没有,仅仅是一些小伤罢了,不碍事的!”明明已经是面如土色,冷汗直冒,金发青年依旧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赶紧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还露出几分“轻松愉快”的微笑来:“还有,请叫我路斯恩,亲爱的艾伦表妹。” “好吧,路斯恩表兄。”艾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压抑,一丝不苟的回礼:“谢谢你,愿意陪我在这里练剑。” “没关系,事实上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件挺新奇的事情——我还从未见过有哪位贵族小姐,拥有像表妹这样优秀的剑术的呢,大部分仅仅懂得如何选用刀叉和刺绣,或是一些诗歌之类的游戏。”路斯恩笑了笑,十分热情而关切的看着艾伦:“我们已经快打了一个上午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艾伦只好点了点头,稍稍有些为难的答应了——对她来说这点儿运动量顶多算是热身,但是这位路斯恩表兄已经冷汗直冒,双手打颤了,少女也不忍心再为难他。 路斯恩这才长出一口气,立刻朝着一直在旁边紧张看着的小侍女招了招手,端过来一壶柠檬茶,微笑着牵住艾伦的手,坐在月桂树下的长椅上急促的喘着粗气。 稍作休息之后,这位有着和艾伦同样发色的年轻人才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十分主动地和艾伦聊起了天来,声音也很温柔。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女就是提不起干劲来,也只是勉强笑着去附和他说的那些话。 路斯恩·米内斯特,艾伦仅仅知道他是母亲的一个侄子,并且很受外祖父霍拉德侯爵看重的人,同样也是米内斯特家的嫡系子孙,按照那些侍女们的说法,他迟早有一天是会继承米内斯特家族的头衔和领地,成为新的米内斯特侯爵。 少女当然清楚母亲大人突然安排这位表兄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甚至还主动告诉了他自己的性别——即便到现在,自己的真实身份包括罗伦斯爵士在内,依旧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但母亲还是毫不在意的告诉了他。 金发青年一边说着,目光也在悄悄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位表妹,贴身的长裤和衬衫凸显着少女那逐渐发育完美的窈窕娇躯,和那些整日待在家里和花园中的少女们不同,艾伦既不偏瘦也没有什么赘肉,身体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活力,仿佛是一件堪称艺术品的雕塑般。 汗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衬衫,路斯恩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出艾伦后背那仿佛微波泛扬的曲线,仿佛轻轻一碰手就会滑落一样的顺滑。 他能够看出来少女现在心情有些低落,而且对于米内斯特家族好像还有些抵触——这很正常,任何少女在到了一个新地方之后都会有类似的情况,在路斯恩眼中她们天性就是如此,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只要相信了对方,就会敞开胸怀接纳一切。 所以虽然对这个表妹很好奇也很有兴趣,但是路斯恩依旧表现的十分温柔而又体贴,仿佛兄长般大度的保护着少女的任性,哪怕自己其实对斗剑这种野蛮的活动毫无兴趣。 “艾伦我亲爱的表妹,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路斯恩突然捧起了少女的右手,无比温柔的望着她依然还有些警惕的面孔:“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去满足你——没有任何理由或者原因,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明白吗?” “任何事情?”艾伦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在得到无比肯定的答复之后,少女有些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能告诉我,今天早上去外祖父霍拉德房间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那个家伙,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哦,抱歉我不该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路斯恩有些苦笑着向艾伦道歉:“请相信这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为了关心你才这么说。” “那你究竟愿不愿意告诉我?” “你怎么会对这家伙产生兴趣?那个男人叫科尔特斯,自称是某个古老家族的后裔,但其实就是一个食不果腹的游侠而已,不知道最近从哪里弄到了一大笔钱,还得到了祖父的垂青,在我看来这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像是一条在街道上觅食的野狗。” 路斯恩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叫科尔特斯的家伙有多厌恶,关切的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千万不要和那种人扯上关系,你可是克温家的千金,而且还是安杰丽卡姨母的孩子,即便是要接触,也应该是和那些正派人士往来,答应我好吗——绝对不要再去和那个科尔特斯扯上关系了。” “好吧,你说的也对。”艾伦淡淡的点了点头,面颊上没有任何的笑容:“我保证。” 第七十一章 西城区(三) “绝对不行!” 穿着一身骑士装束的科尔特斯右手猛地捶在了桌子上,脆弱的杉木长桌发出巨大的响声,仿佛就连这间破败的塔斯克祖宅也开始晃动了起来,愤怒的表情连双眼都在燃烧着火焰。 凯拉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鬓角花白的中年人,仅仅是几天的时间,这个她曾经那样信任的兄弟会首领,居然就已经开始变得如此暴躁了——自己仅仅是稍微提了一两句,兄弟会应该避避风头,他居然就会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你被那个救你的人给骗了,说什么我们应该避避风头——这全部都是谎言,是为了削弱血旗兄弟会的力量!”科尔特斯更加诧异的看着凯拉,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相信这种鬼话:“如果我们收缩了力量,全部躲了起来,我们用什么供养弟兄们的吃喝,更不用说还要掩护他们的行踪,购买更多的武器,哪来的钱?!” “呃……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去东城区开一家药剂店,那儿的人应该不会太在意我是不是正牌子巫师的。”一直躲在后面沙发上的马可·塔斯克突然举手,挠着头笑了笑:“科尔特斯你可以去当个佣兵,凯拉的话,呃……” “我可以回去,‘玫瑰琉璃’的老板应该还会要我的。”凯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决然,心疼的走过去抱住了科尔特斯:“不要把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科尔特斯勉强笑了笑,显然并没有把他们俩的话当回事,轻轻的拍了拍凯拉的后背:“你们会这么想我很感激,但是这不行——我们是血旗兄弟会,我们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要向都灵复仇的,向这个把我们全都忘记了的混账复仇!” “无家可归的老兵,遗失街头的破产者,被抛弃在战场上独自挣扎的雇佣军——这个混蛋王国,自私自利的马尔凯鲁斯家族欠我们每个人的,而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明白!”科尔特斯目光决绝,他已经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了快半辈子了:“如果我们暂时放手,仇恨是会被遗忘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会里面家里火炉的温暖,而忘记了自己遭受过怎样的对待!” “好吧好吧,那么我们必须尽快完成这次复仇,但是在此之前我很想弄清楚一件事情。”马可举手表示投降:“米内斯特家族为什么会愿意帮我们,他们不是一直要和我们保持距离的吗?” 三个人全部都沉默了。在最开始的时候,血旗兄弟会仅仅是科尔特斯和凯拉两个人拉起来的一个复仇组织,“老板娘”用她在玫瑰琉璃得到的情报,让科尔特斯和他身后嗜血的复仇者们袭击那些曾经的仇人。 在此之后,便是马可·塔斯克的加入,虽然年龄是最小的一个,但是无论凯拉或者塔斯克都无法否认他对兄弟会的帮助有多重要,不仅仅是一个巫师,更是源于他的头脑,让都灵城大大小小的黑帮都成了兄弟会的眼线。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地下帮会,顶多算是一个会让内政大臣和都城的巡逻士兵们头疼的对象而已——然后,一个无法想象的奢望突然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位善良的,睿智的而又令人羡慕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突然打算提供给他们一个复仇的机会——据称是件无比可怕的武器,一件魔法武器,可以瞬间吞噬一座数千人的城镇,可以极大的满足血旗兄弟会复仇的欲望。 不仅如此,甚至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也没有要求兄弟会为此付钱(科尔特斯可以想象这武器绝对价值连城),直接白送给了他们——硬要说附加要求的话,就是让他们现在都灵城北面的烟斗镇使用一次,仅此而已。 科尔特斯当然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他也不可能拒绝:“我不知道那位侯爵老爷打算干什么,八成是打算利用我们,但我们也算是利用了他——这样就互不相欠了!” “真是充满了荣誉感的想法,令人感动的骑士风度,但在看来是他耍了你!”马可翻了个白眼儿:“几天前我从一个长矛街的流浪汉口中得知,圣树骑士团的一位骑士长在南方被某个巫师给害死了,现在到处都在风传那是多米尼克人干的——巫师的王国嘛,不由得人不去怀疑。” “如果我们使用那件魔法武器,就会和多米尼克的邪恶巫师扯上关系,血旗兄弟会就会被人看做是卖国贼,想来卖国贼和复仇者之间差距好像大了点儿。”马可摇了摇头:“自杀式的表决心很有魄力,但兄弟会一定会因此灭亡——我们要是变成了卖国贼,整个都灵城的士兵会被集结起来,将我们杀得一干二净。” “你害怕了吗,要是害怕了大不了现在就离开!”科尔特斯急躁的暴怒起来,双瞳灌血瞪着马可:“这是我最好的复仇机会,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对,我害怕了——我害怕你会带着我们所有人去为了你那个疯狂的目标送死!”马可脸上洋溢着笑容,双瞳却毫不退缩的瞪了回去:“我亲眼看着兄弟会壮大,变强,我不能让它就这么不名誉的完蛋了,我们应该让所有加入兄弟会的人都引以为荣!” “那就带着你那可笑的梦想赶紧滚蛋,血旗兄弟会生来就是复仇的,这就是我们唯一活下去的动力!”科尔特斯一脚踹开桌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咬着牙:“这儿欢迎复仇者,不欢迎做梦的小崽子!” “科尔特斯,马可!”凯拉突然尖叫着冲到中间一把将科尔特斯推开,满是悲痛的看着他们俩:“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尤其是你——你打算杀了马可吗?!” 破败的大厅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当中,马可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个科尔特斯是绝对不会先认错的,于是便拍拍屁股从沙发上坐起来:“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为了这次的计划?” “既然骑士团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那么这座总部就不能要了——我打算让几个弟兄在这里埋伏他们,或许这样可以暂时延缓那群人的脚步。”科尔特斯开口说道:“当然这么做很危险,我本来并不打算……” “我明白了,我会留在这里指挥伏击。”马可沉默着点了点头:“顺便把弟兄们都带走吧,别让他们在这里白白牺牲。我知道街道里最近好像来了一伙儿黑帮,正好可以利用他们借刀杀人。” 科尔特斯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冷漠的转身离开了,还拽着满心担忧着的凯拉,只留下马可·塔斯克一个人还留在这间破败的大厅内,微笑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现在就让我瞧瞧吧,那位骑士团的猎犬长得什么样子。”马可懒散的笑着,坐在那儿自言自语:“可千万别让我太失望了。” ……“嗯,应该就是这里了,塔斯克家族最后名下的房产——看起来挺破败的。”爱德华打量着周围漂亮的红色小楼,这栋破旧的别墅就好像一头怪物似的挤在当中,毫不显眼。 在确认了猎犬所嗅到的最后位置之后,爱德华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找到了这么唯一一个线索——那位被巫师工会除名的家伙,马可·塔斯克名下仅存的房产居然就在这附近,也就是说如果这家伙和血旗兄弟会有所牵连的话,那么说不定这里就是血旗兄弟会的总部了。 抱着几分试试看的心思,爱德华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房门,依旧是那么谦逊有礼,一副客人登门的微笑,完全不像是准备深入虎穴的模样。 门被打开了,可惜迎接的不是好客的主人也非兄弟会的成员,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胖子瞪着爱德华,大吼着朝他的面颊上喷口水:“这间房子现在归穆尔索老大的了,滚远点儿你这个小崽子,不然我就把你连筋带骨头吃个干净!” “抱歉,我就是想问问,这里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叫马可·塔斯克的人住过,那个人是我朋友我现在急着要找他,记得这里是他的房子来着。”爱德华“好奇的”瞅了瞅胖子:“他搬家了吗,搬去哪了?” “滚,听到没?!”胖子哼了一声,挺了挺肥厚的肚腩:“穆尔索老大手底下像我这么能打的,足足有七八个人,想闹事你还嫩点儿!” “好吧,看来我得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了。”爱德华表情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倒退着走了出去——这条线索几乎等于是断掉了:“抱歉,原谅我如此冒昧的到访。” “这就打算离开了,你以为这儿是哪儿?”胖子猥琐的冷笑着:“想让我放你一条狗命,除非把我的鞋底舔干净了,要是舔不干净就得……” 没等他说完,爱德华就立刻一拳打在了胖子的鼻梁上,听着那杀猪般的惨叫摇了摇头。 “我讨厌这种开局,真的。” 第七十二章 西城区(四) 在让那个该死的胖子惨叫之后,爱德华终于得以走进这间房子,然后花了一些功夫收拾掉了那七八个“和他一样能打的”小喽啰,外加这群人的头头——满头深褐色头发外加瞎了一只眼睛的穆尔索先生。 起先这位“尊敬的先生”还一直叫嚣着自己在城防军有个的堂弟亲戚,要把爱德华抓紧大牢里“审上个三天三夜”让他生不如死;作为如此慷慨的回报,爱德华立刻让他先体验了一把何为生不如死,顺便拷问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得不称赞一句,这栋房子的隔音效果似乎非常好——虽然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穆尔索先生一直在杀猪般的惨叫着,却依然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面的动静,让爱德华能够放心的继续下去。 终于,在敲断了他第四根手指之后,穆尔索先生不再提及他那个城防军的堂弟亲戚了,而爱德华也从他的身上挖到了足够的情报,十分大度的打开了门放他们出去——不过对于一个两条腿全折,一只手断了四根手指的人如何“走出去”,爱德华依旧深表怀疑。 “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然后左拐的第一个房间里面的大衣柜……”爱德华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按照穆尔索供出来的情报在这座房子里面移动着,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间的门,宽敞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和破破烂烂的家具。 面无表情的爱德华走到墙角的大衣柜前,右手轻轻一碰,轴承彻底腐朽了的衣柜门直接自己掉了下来,空空如也的里面只有一个人蹲在那儿,浑身上下都被绑着绳子,嘴里面还塞上了一个破抹布。 一开始发现有人来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紧张,但当看清楚爱德华的脸之后立刻露出了几分喜悦似的激动。 “银白色的头发,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肤色,嗯……那些人说的没错——您应该就是那位马可·塔斯克巫师了吧?”在得到对方的承认之后,爱德华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感谢您好心的先生,那群混蛋可把我给折磨坏了。要不是您来了,我还不知道得在那个该死的破柜子里面呆多久呢——我嘴巴里到现在都还是一股破抹布的味道!” 终于被放出来的马可看起来有些激动,大口大口的喝着爱德华递给他的葡萄酒——显然关在里面的时候渴坏了,眨着眼睛不停的向爱德华道谢,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黑发少年正在那儿打量着他,那眼神也绝对不像是在打量一个人,更像是……玩具? 上辈子爱德华的记忆当中,所谓的“银发”仅仅在小说和故事里出现过,像这种好像饱满而又充实,甚至会反光的亮银色头发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而那白皙到有些透明的肤色更是有些吓人——难道是因为魔法的缘故吗? 即便不是如此,这位马可·塔斯克巫师长得也俊俏过头了——开始听说到这位常年往返于风雅之所的“有品位”人士,爱德华还以为会是个满脸猥琐的流氓淫棍,或者是情场老手之类,结果却是一个十分俊秀的年轻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很想要报答您的恩情,可您也看见了……”喝光了爱德华的葡萄酒,马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朝着周围指了指:“我除了这栋房子,已经一无所有了。或者您可以看看有什么家具喜欢的,尽管拿走好了。” “这个倒不用了,我找你是想要问问一些事情。”爱德华笑着摆摆手,蹲下身来和坐在地板上的马可平视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凯拉·维恩的女人,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麦瑞雅,或许你知道?” “凯拉……血旗兄弟会?!”马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害怕的好像连坐都坐不稳了,赶紧朝后面躲过去,仿佛爱德华是什么怪物似的:“不、不好意思大人,我我我我……我可不知道什么血旗兄弟会!” “我可没问血旗兄弟会,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凯拉·维恩的女人。”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叫马可的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了,爱德华翘着嘴角拔出了背后的长剑,指着他的胸口:“我叫爱德华·威特伍德,圣树骑士团的一名侍从——要么帮我,要么你就对我没有任何价值了对吧?” “求求您了……我就是个穷巫师,还都被工会除名了——连戒指和项链都被拿走了!”马可哭诉着,可怜兮兮的跪在那儿恳求爱德华:“求您放了我吧,我不是自愿和血旗兄弟会扯上关系的,您只要放过,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但是你能给我的,就是你关于血旗兄弟会所知道的一切,剩下的我也没兴趣。”爱德华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锋锐的剑尖慢慢靠近着马可的胸口,银发青年忍不住大声尖叫了起来:“不、求求您,这剑只要碰一下我就死定了!” “哦……为什么?” “您不可能不知道吧,这把家伙有多锋利——光是纹路我就能看出来,怎么说我也算是一名巫师!”马可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求饶:“求求您饶了我吧,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这总可以吧,呃……行吗?” “当然可以!”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手腕轻轻抖了一个剑花,又把马可吓得不轻,直至看到了黑发少年将长剑插回剑鞘,他才松了口气。 “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说实话,而且如果你骗我的话,请相信那绝对不可能瞒过我的。”爱德华幽幽的轻声说着:“这方面我可是经验丰富。” “当然……您可以尽管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骗您的。”马可故意把“骗”这个字眼儿咬的很重,面颊上恢复了那曾经的懒散笑容,神秘的眸子仿佛真的是一位巫师坐在那儿:“这个故事可能会有些长,但也请您耐心的听我讲完……” 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爱德华从房间里找来了一根蜡烛点上,微弱而又明亮的火光在房间里不停的晃动着漆黑的影子,像是魔鬼在吞吐着舌头。靠着墙壁的爱德华站在马可的身旁,听他慢慢讲完了那个“有些长”的故事,面颊上浮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说血旗兄弟会占据了你的房子,并且要求你为他们干活?”爱德华歪着脑袋,微笑着问道:“也就是说你也并不是自愿的,对吧?” “当然我要是敢说退出,他们肯定会杀了我的!”马可一脸后怕的点了点头:“虽然我只是个被除名的巫师,但对他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过看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看重你,又怎么会把你留在这儿交给那个黑帮?”爱德华反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对他们已经没用了,而且知道的还太多,是个需要解决掉的麻烦。” “那群人,血旗兄弟会的疯子,他们正在打算干一件很可怕的大事!”马可突然站起来,双手紧紧抓着爱德华的肩膀:“兄弟会的首领从一位大人那里弄到了某件可怕的魔法武器,一旦让他们成功了会害死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是一群只想着复仇的疯子!” “魔法武器?”爱德华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想起了某个“食尸鬼爱好者”:“能具体给我讲讲吗?马可·塔斯克巫师——如果你真知道的话。”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就是负责验货的人,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相信我大人,那玩意儿绝对是地狱里才能见到的货色,一个邪恶的多米尼克巫师做出来的恶魔!” “那东西,应该是某种生物的卵,哦……事实上我也不确定那东西算不算生物了,多米尼克的巫师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了我们,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有一个都灵巫师能够造出哪怕一只食尸鬼来,更不用说别的了。”马可摇了摇头,表情第一次变得凝重了起来:“但是那个东西,绝对不是食尸鬼可以比较的。” “我猜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拿到手了,对吧?”爱德华双眼眯成一条缝,轻轻扯着嘴角微笑道:“这群疯子准备在哪里使用这可怕的玩意儿呢?” “大人,我又不是他们的人,怎么可能会告诉我这么关键的事情呢?”马可挠着头,苦笑着缩了缩脖子,好像很害怕的模样:“但是,我知道那个做出这件武器来的巫师在哪儿,如果您想知道的话……” “如果你打算和我玩文字游戏的话,也许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会很有兴趣的,但是现在……”爱德华笑的更厉害了:“告诉我,在哪儿?” “呃……在说见事情之前,我得问一下您有没有去过玫瑰琉璃?” “没有,怎么了?” “那您一定会很享受的,那里可是人间天堂。”马可·塔斯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有意思了:“我很荣幸,能够带您前去体验一番!” 第七十三章 “玫瑰琉璃”(上) 爱德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位马可·塔斯克巫师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无懈可击,让他相信这家伙是受到了威胁,才不情不愿的为血旗兄弟会干活的。 出于不愿意违背自己良心这样善良的理由,同时因为自己的威逼,答应了带他去找那个所谓的“魔法武器”的制造者——所有的一切都顺利成章,仿佛就是应该这么发展下去一样,但越是这样,越让爱德华有种无比不和谐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又看不出来似的。 不过现在他也找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线索了,对都灵城一无所知的爱德华,依旧没有得到盖约的任何帮助。于是便微笑着答应了这个“邀请”,前往位于绸缎街的“玫瑰琉璃”。 这条“大名鼎鼎”的街区就位居都灵城最西面丘陵的山脚下,从平缓的小河边一直延伸到山丘上,距离塔斯克家的旧宅也仅仅只隔着一条街和一座桥的距离而已。明明已经到了形影姗姗,月朗星稀的时候,这里却是华灯初上,热闹的好像还是白天。 和马尔凯鲁斯山丘下或是南城门的街道相比,这里似乎还要窄一些,但是却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远远的还能看到不少精致的四轮马车在人群中缓缓行驶着。道路旁的树荫下经常站着几个杂耍的小丑,或是弹琴高歌的吟游诗人,仅仅在地上放个破帽子便开始即兴表演了,倒也有不少路过的游客扔下几枚硬币的。 和塔斯克家旧宅所在的那满是公寓小楼的街道相比,绸缎街上到处都是精致的花园,造型壮丽的餐厅、剧院和店铺,大大小小的花园和充满异域风格的高塔,酷似多米尼克宫殿的高楼,街道上也常常能看见穿着华贵的行人,鼓瑟琴声和欢笑声装点着整片天空。 “这里才是真正的都灵贵族们生活的地方——夜色降临的时候,才是一天真正开始的时候。”一边在街道上走着,马可就好像主人般的热情,喜笑颜开,手舞足蹈的为爱德华介绍着这里:“那些南方的多米尼克佬总觉得只有他们才懂得夜生活,事实上都灵人才是最早开始享受这种乐趣的!” “世上所有的有钱人,都会很享受夜生活的。”看到这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场景,爱德华倒是却有些出神了,带着一抹恬然的微笑很悠然的浏览着街边的景色,远处的灯光点点,仿佛是一个正穿梭在某个古老故事当中的场景似的。 他在欣赏街景的时候,马可却也同样在注视着这个自称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看起来倒是一副懒懒散散,十分热情的样子,心里面却已经警惕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 之前的马可·塔斯克确实有过想要看看,骑士团究竟会派什么样的家伙来追捕血旗兄弟会,但是只有一个人这点倒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两个了——要么这家伙仅仅是个幌子,用来掩饰圣树骑士们的真实目的;要么,就是这个家伙很厉害,以至于圣树骑士团相信他一个人就能突袭兄弟会的总部。 虽然马可宁愿相信是二者兼有,但恐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虽然旧宅里面只有些许几个黑帮打手,他本来还想至少能稍微制造一些麻烦的,结果却被他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全部干掉了! 联想起之前的那件破斗篷,银发巫师感觉自己好像找了一个很聪明,也很可怕的家伙——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定倒是正好…… “瞧瞧看吧,我们已经到了!”马可突然在了一条金红色的地毯前面,朝着爱德华招了招手:“欢迎来到‘玫瑰琉璃’,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 显然这里的生意也不错,爱德华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几乎快停满了马车的草坪,从大门伸出来的金红色地毯两侧还站着两位神色恭敬的侍者,朝着他和马可微笑着:“两位先生是第一次来吗,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给二位安排……” “哦,不用了。”马可傲然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朝那侍者挥了挥打回去,紧接着相当热情的拍拍爱德华的后背和他并肩走进去:“相信我,你一定会很享受这里的,对男人们来说,这里才是货真价实的地上天国!” 谦恭的侍者微笑着打开了鲜红色的大门,悦耳的歌声,婉转的欢笑,琴瑟悠扬,胭脂飘香,爱德华微笑着,就这么闯进了藏在这朦胧熏香当中的一片迷人的粉红色。 宽敞的环形大厅,脚下的地板上还撒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花瓣,周围的墙壁上各式各样的壁画和挂毯装点着有些略显苍白的大理石,脚下的木地板似乎也带着些许的异域风格,特地用大小颜色不一的木板铺成了十二幅绮丽的版画,仔细一看好像是…… “蕾欧娜,遥远西方的汪达卢瑟亚王国信奉的神灵,他们称之为骑士女神。”马可走过来为爱德华相信介绍着,带着有趣的笑容指着地板上那个穿着铠甲,骑在战马的女骑士画像:“但是在都灵,她最多就是个比较难对付的女人而已。” “也就是说,这里的壁画、挂毯、雕塑、地板……” “当然,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异域风情更有吸引力的?”马可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配合着他那俊秀的面孔,那眸间的懒散简直就是天生的贵族。右手一搭指向周围——那衣冠楚楚捧着美酒美食的侍者,身着鲜艳礼裙的少女……笑笑得意的银发巫师朝着爱德华招招手:“现在请跟我来吧。” 大厅的中央是一个天井,一个大约有两公尺高的大理石舞台上,站着一位穿着海蓝色连衣长裙的女子,神色淡然的站在低声吟唱着,周围抱着乐器的乐师们则随着那悠扬的歌声演奏起来,欢快而又奇妙的音符流淌在整个大厅当中,令人好像连骨头也轻松了许多。 不过现在的爱德华却没心情听歌剧,目光轻轻瞥过去,这位马可·塔斯克先生好像在找什么人的样子,表情有些惊魂不定,让爱德华有些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位巫师先生身上现在连半个子儿也没有,一旦要是被人发现了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确实,爱德华身上倒还有些银币,但是这种奢侈的地方……他甚至都不确信,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钱让这里人放两个人出去。 “哦……我可怜的小马可,你可真是好久没有来这儿了。”一个打扮的极为鲜艳的妇人像是无比的惊讶似的,着急忙忙的提着裙子走过来,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紧紧的和马可拥抱了一下:“自从你被巫师工会除名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你的消息了,现在还好吧?” “哦……我好着呢,奥莲娜夫人。”马可赶紧笑着答道,不过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儿僵硬:“现在我可不算巫师了,再也不用遵守那些可怕的清规戒律,非得偷偷地来看您了!” “真是个嘴甜的好孩子,琉璃玫瑰永远欢迎你。”奥莲娜夫人抿着嘴呵呵笑着,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那儿面色平淡的爱德华:“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的呃……救命恩人!”银发巫师像是逃命似的赶紧跑到爱德华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肩膀,表亲真挚的让人以为他们俩是亲兄弟:“我今天就是带他来的,报答救命之恩!” “不好意思,请原谅我们多有怠慢,尊贵的客人。”浓妆艳抹的妇人赶紧谄笑着走过来,提着裙子稍稍施礼:“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老房间,您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马可突然抢先说了一句,朝着爱德华笑了笑,然后神秘兮兮的看向奥莲娜夫人:“给我这位朋友找个清纯些的……呃毕竟是第一次,不要太生猛了,我可是和他夸下海口,说玫瑰琉璃是多么有品位的地方……” “还算你记得,我会给这位小客人安排好的。”奥莲娜夫人压低了嗓音,悄悄的瞥了爱德华一眼:“你身上还有钱吗?” “这个请尽管放心,就算是把老宅子压上我也不会欠您的!”马可的表情有点儿尴尬了,可马上目光紧张了起来:“上次我来看过的那个小女孩儿……她现在还在这儿吗?” “在呢,那些有钱人谁知道他们喜欢干什么。”奥莲娜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马可:“你该不会是又想……我的小马可,你都不知道上次把我给吓坏了!我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儿居然和米内斯特家有牵扯,你可千万别……” “您请尽管放心吧,我就是问两句,仅此而已。”马可目光闪烁着,露出了几分让对方放心的笑容来:“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招惹米内斯特家呢?” 第七十四章 “玫瑰琉璃”(下) 清幽的迷香带着微微的薄荷味,化作飘散的青烟弥漫在整个房间当中,让稍稍有些疲倦了的爱德华感觉到无比的放松和舒适,门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位女歌手悠扬的声调,柔软的沙发几乎快让他整个人都陷进去了,地毯上的绒毛似乎也在悄悄逗弄着他的脚掌心,黑发少年的脸上洋溢着慵懒的安逸。 粉红色的墙壁上挂着骑士女神蕾欧娜傲然而立,仗剑纵马的画像,小块的玻璃饰品和薄纱串成若隐若现的遮帘,鲜红的玫瑰花瓣铺满了洁白的天鹅绒大床,隐隐的好像还能闻到水果香味……不得不说这位马可先生眼光确实独到,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着实让爱德华稍稍惊讶了一下。 或者说是出乎意料的奢侈……爱德华轻笑着,从沙发旁的小茶几上端起一杯苹果酒,甜腻的酒水顺喉而下,有些朦胧的目光瞥向身后缓缓打开的房门,赤着小脚,穿着青绿色连襟长裙的小女孩儿走了进来,清秀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笑,仿佛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尽管知道是怎么回事,爱德华依然故作不知的开口问道,周围太过舒适的环境让他也有了几分享受的心情:“这里是我的房间。” “哎呀,真是个好过分的客人呢。”虽然这么说着,女孩儿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意,慢慢地走到爱德华的身侧:“这里明明是吉莉的房间,您怎么可以这么唐突的闯进来呢?” “啊……那可就太抱歉了,可能是因为我太疲倦了吧,从海牙堡到都灵可是场漫长的旅行——不知道亲爱的小吉莉,可不可以招待一下我这个疲惫的旅人呢?” “那就没办法了,吉莉可没办法把客人赶出去呢。”少女眯着眼睛轻声笑了笑,仿佛一阵清风游移到了爱德华的身后,一双温柔的小手轻轻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和脖颈,嫩葱似的手指缓缓的按捏着,薄薄的红唇有意无意的靠在了他的耳畔:“就让人家好好招待您一下吧,远方来的客人哟。” 爱德华微笑着闭上了双眸,享受着少女的“招待”,她的力气不大但是似乎学过一些按摩的技巧,柔软的手指温柔而又缓慢的在爱德华的肩膀上游移着,紧绷的肌肉似乎都开始松弛了下来,伸手想要去那茶几上的酒杯,却被少女“阻止”了。 “真是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客人呢,这里可是人家的房间,想要什么想拿什么,都得先告诉人家才行。”女孩儿“责怪”这说道,伸手拿起了那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在嘴里,笑的十分甜蜜,薄薄的唇和贴在了爱德华的牙齿上,柔软的触感仿佛稍稍一碰就会被撕破一样。 柔柔的小舌撬开了爱德华的牙齿,将酒水顺如他的嘴里,已经是满面潮红的少女刻意的凑到爱德华的身侧,柔弱无骨的玲珑身段儿就这么半跪在他身旁,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肩膀滑落在了上衣的皮带扣上面。 “天色都这么晚了,客人您准备离开了吗?”女孩儿双眼迷醉的轻声问道,柔嫩的手指轻轻的打开了:“才刚刚认识就要告别的话,人家可是会很伤心的。” “那样的话,我睡沙发也可以。”爱德华十分“善解人意”的微笑着说道:“这个房间里好像也只有一张床吧?” “不行不行,要是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只能在沙发上过夜,人家可是会自责的。”少女嘟着嘴摇了摇头,一副十分“勉强”的样子:“那样的话,我们就只好一起睡在床上了。” “哦……那可就真是失礼了。”爱德华一边感慨着,调笑的目光打量着女孩儿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小手在胸口上轻轻的滑动着,将那件崭新的外套从他的身上扒了下去。 “人家可是帮您把衣服都脱好了呢,您是不是也该稍微报答一下?”女孩儿媚眼横波,双腿并拢着跪在爱德华的身前,撒娇似的轻声说道:“人家身上的这件裙子,可是有些紧呢……” 这时候爱德华才真正注意到少女身上的衣服,青绿色的长袖连衣裙几乎将少女全身都包裹住了,紧紧的贴合在她那玲珑柔软的娇躯,那温婉的曲线和身体几乎是一览无遗。 黑发少年欣然一笑,右手轻轻的抬起女孩儿的下巴,这件看似紧身的裙子解开倒是挺容易,爱德华仅仅是解开了她胸口上的一枚扣子,只裹着薄纱的乳白色玉体便好像瀑布般的从落下的裙子中流淌了出来。 “先生,难道您还不困吗?”尽管已经是赤身裸体,女孩儿却依旧纯纯的浅笑着,轻轻的牵着爱德华的右手从沙发上站起来,双眸微合,含着一口苹果酒吻住了爱德华的嘴唇,绵软微香的身体毫无保留的钻进了爱德华的胸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躺在了满是花瓣的床上,眸带秋波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把精致的镣铐,却还在“警告着”爱德华:“人家可只是同意和你睡一张床哟,不准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那这把镣铐是干什么用的呢?”爱德华依旧笑着明知故问。 “谁知道呢,这床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女孩儿翘了翘鼻子,语气怯怯的回答着爱德华的问题:“可要是有人用这东西把人家锁住的话,不论他想要干什么,人家都没有办法反抗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爱德华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倒是个好东西呢!” ……“所以你就把她打晕了,然后锁起来扔在床上,然后什么也没有做?”马可·塔斯克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那儿的爱德华悠闲的喝着酒:“老兄,你是不是对这里是干什么的有些误会了?” “不,事实上我很清楚,而且说实在的我也很享受。”爱德华毫不掩饰的微笑着:“但很庆幸的是,自从发生了某些令我失控的事情之后,我对自己的理智和本能冲动控制的更严格了,享受不等于放纵。” “但你还是要掏钱的,他们可不会因为你一晚上什么也没干就同意不收钱了。”银发巫师无比可惜的看了床上玉体横陈的女孩儿,长长的叹了口气:“这里的女孩儿一点也不便宜,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这位吉莉小姐出来接客的。” “你要是觉得可惜的话,可以赶紧趁现在玩一把,我到门外去等。”爱德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自从和盖约接触之后,他也学到了一点点这位棺材脸的“语言艺术”,而且效果卓著:“反正不会是很长时间。” “你……”马可感觉胸口一闷,紧紧按着太阳穴让自己恢复理智:“好吧,那就这样——如果你觉得这样合适的话,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吧?”爱德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苹果酒:“或许我应该稍微提醒一下?” “当然,我很清楚来这里是干什么的。”马可赶紧点了点头,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而我可以很诚恳的告诉您,那个可怕的多米尼克巫师,现在就在这座琉璃玫瑰的某个房间里面——如果我得到的情报没有出错的话,甚至应该连房间都没有换过。” 面带微笑而颇有几分自得的银发巫师,漫步走到墙壁上那副骑士女神蕾欧娜的画像旁,右手扶在边框上:“当然我们不能直接过去,这里可是玫瑰琉璃,都灵城最有名气的交际场之一,一旦闹出事情来可就麻烦了——特别是我这种已经被除名的巫师,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被驱逐出城。” “所以我们得偷偷得过去,无声无息得把那位多米尼克巫师给抓出来,或者就地解决掉——然后毁尸灭迹,最好没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您说的可真轻松——当然,我毫不怀疑您有办到的能力!”马可赶紧缩了缩脖子,笑着补充了一句:“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得解决一个先提条件,就是如何‘悄悄’的过去,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您来这个房间的原因。” “我想我应该明白了。”爱德华了然的扬起嘴角,眯着眼睛看向马可·塔斯克:“这幅画的后面,有一个可以让我们‘悄悄’过去的通道?” “令人赞叹的反应能力,愿光辉十字永远祝福您的智慧!”马可小小的吹捧了几句,右手便已经按在了画上,右手指狠狠的弹了一下画中蕾欧娜的脑袋,然后那壁画居然开始动了——“骑士女神”尖叫着从战马上摔了下来,然后被马蹄狠狠的踏在她的胸脯上,头一歪像是死了。 “骑马者必死于马蹄之下——这是汪达卢瑟亚王国的古老谚语,我觉得这句话当中蕴含的智慧相当深远。”马可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墙上的壁画立刻翻转了过来,轻轻一推,一扇打开的门出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 ……很有意思,黑发少年带着几分好奇的模样轻轻的抚摸着几秒钟前还只是一面墙壁的壁画,完全不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的模样,这就是所谓的“魔法”亦或者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机关? 不管怎样,他感觉到自己对这位马可·塔斯克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了。 第七十五章 安洁拉·荷南(上) 看到爱德华进入密道之后,小心翼翼的马可便赶紧把暗门关上,拿着一盏从房间里顺手取来的烛灯走在前面,顺着这条狭长而又只能一个人通过的密道走去。 爱德华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位银发巫师的身后,一言不发的四下扫视着——这个密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仅仅是狭窄而已,每走一段都放置着一个可以取走的烛台,曲折蜿蜒的甬道复杂的好像是蜘蛛网一样。 黑发少年稍稍留神了一下,仅仅是刚走了不到两段路,他们就至少遇上了四处可以折返的岔口,或是向上或是向下,更多的则是通往其它的方向。而走在前面的马可却没有半点犹豫或者停下来观察方向的举动,仅仅是时不时回头,像是在确认爱德华没有走丢似的。 事实上马可比爱德华还要紧张,这个圣树骑士团的侍从似乎从塔斯克祖宅跟自己出来之后就极少说话,每一刻都在一言不发的四下观察着,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方并不信任自己,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马可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愚蠢,难道自己就会相信他了吗? “您好像一点儿也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个房间暗门在什么地方。”银发巫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一边在前面引路,像是聊天似的说着:“以及……为什么我会对这里的暗道这么熟悉。” “不,其实我很好奇。”爱德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但是你现在打算告诉我了,不是吗,我尊敬的马可·塔斯克巫师?” “很有意思的说发,不过倒是说对了。”马可倒是也没有否认,笑了笑朝身后的黑发少年说道:“我曾经为了抵债——当然是因为什么欠债我就不说了,帮琉璃玫瑰设计过许多特殊的小机关,能够让天井上升的滑索,某个特殊的暗门,亦或者……” “藏在床头的镣铐?” “您可真是风趣,但那个是吉莉小姐要我帮忙装的,她特别喜欢玩这种调调——为这个她欠了我一个人情。”马可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我可是好好享受了一把那个大人情呢!” “琉璃玫瑰里的女孩儿并不是每个都像那位吉莉小姐一样身价不菲,许多姑娘们一晚上可能需要接待几个客人;亦或者某些身份特殊的大人物不方便直接出现在这里,所以暗道是必须的。”银发巫师轻声说道:“而参与设计的我十分清楚这些暗道通向哪些房间,亦或者如何打开哪些门。” “所以这里的人都和你关系十分要好。”爱德华开口说着,心里多几分了然的冷笑:“因为你手里攥着这个把柄?” “我更愿意称之为‘小秘密’——当然您说的没有错,虽然姑娘们都清楚我身上没几个银币,但她们依然愿意和我保持友谊,给我帮忙,因为我手里有不少的‘小秘密’,当然也包括她们的。”马可小小得意了一下:“而这些‘小秘密’比黄金白银更值钱。” “当然,要是拿‘小秘密’来要挟这些可爱的姑娘们,那可就太不明智了,反正只要她们清楚我知道就足够了,这就是朋友的开始啊——只属于两个人的宝贝。”马可突然停住了脚步,右手在墙壁上摸索着,白皙的面颊上带着神秘的笑:“那种些微的亵渎感,反而更能诞生真挚的友谊呢。” “我感觉好像开始有些喜欢你了。”爱德华突然微笑着说道,他突然好像有些明白那种不和谐的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这个马可·塔斯克,跟自己还真是有些许相似之处:“或许某天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您可真是过奖了。”马可露出了十分受用的表情,右手终于碰到了一块松动的墙砖:“不过现在,还是让我先请您看一场表演吧。” 银发少年张开了自己白皙的右手,闭着眼全身放松的将手掌贴合在墙壁上,从那块墙砖向上一直滑动着。随即整面墙壁都“活”起来了,所有的砖块仿佛变成了忠心耿耿的门卫,顺着他手掌划过的两侧迅速移动着。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一面封堵的墙壁就变成了精致的拱门。 “真是精彩。”爱德华笑着鼓了鼓掌:“能跟我讲讲看吗,关于这个魔法的原理什么的——对于这些东西我一向很好奇来着。” “只是个小把戏而已,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尽管这么讲,马可依然还是露出了几分微笑,朝着爱德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您要找的多米尼克巫师就在这个房间里了,请恕我直言……您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这个可用不着你说。”爱德华稍稍撇了撇嘴,隐约回忆起了那位有些让他失望的巫师:“只要这位邪恶的巫师先生不会搓火球,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个房间明显比爱德华刚刚待的要奢侈的多,不大不小客厅居然还有两个分开的房间。马可将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小心,然后指了指正对着的一扇门:“您要找的那个多米尼克巫师就在那个房间,不过也请您注意安全。” “有守卫?”爱德华朝着另一个房间的门瞥了一眼,马可默默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但是如果您不想让那个巫师跑掉的话,先解决最重要的那个更合适,您说呢?” “我会很期待看到你逃跑的。”爱德华嘴角扬起一笑,随后便把转回头,慢步走了过去。门并没有上锁,黑发少年无比从容的开门进入然后背对着关上顺便锁死了。 真是个无比小心的家伙啊……马可无奈的歪着脑袋笑了笑,银色的发梢下一双眸子缓缓的游移到另外那扇门上,白皙的右手握住了门把手,用力一拧。 “不过我也是个很小心的家伙呢,爱德华·威特伍德。” ……耳边传来门打开的声音,老索恩赶紧抬起头,他身上披着血旗兄弟会的斗篷,稍微大了些的兜帽让他差点儿没能看清楚来的人是谁,锋利的短刀已经反握在了右手才发现巫师那一脑袋银发:“马可大师,您怎么会在这儿?” “嘘……千万不要大声说话,这里现在太危险了。”作为血旗兄弟会里唯一的巫师,外加首领科尔特斯的副手,这些兄弟会的成员们当然都认识他,更不用说这个老索恩了:“我是偷偷来的,明白吗?” “明白,就和您当初瞒着米内斯特家把我安排在这儿一样——兄弟会怎么可能相信那些贵族老爷们呢!”老索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笑容:“您现在过来,是不是告诉我到了最后关头了——终于到了复仇的时候了,对吧?!” “哦……这个当然没错,我们应当复仇,血旗兄弟会就是为了复仇而诞生的!”马可勉强笑了笑,点点头让对方保持镇定:“但是这种可怕的方式……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比较慎重才对,而不是那么鲁莽。” “什么意思?”老索恩瞪了马可一眼:“您是说……我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但是……你们不是巫师,不清楚那玩意儿有多可怕,那绝对是魔鬼的玩具,不是凡间的人类可以控制的了的。”马可紧紧按住老索恩的肩膀,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相信我,兄弟会是正义的力量,是受到了光辉十字祝福的,我们不是魔鬼的走狗。” “科尔特斯……他是个优秀的领袖,但他被那群该死的贵族老爷们给误导了,他受到了魔鬼的诱惑,一个让他,还有兄弟会所有人得偿所愿的诱惑,但我们都是光辉十字的信徒,信仰的虔诚与否,不就是看我们在诱惑面前是不是能够坚持吗?” “我们应当复仇,但绝对不是使用这种魔鬼的力量。”马可和他双目对视着,声音越来越低沉:“为了这次的复仇计划,我可以为之牺牲生命,但我们必须……拯救科尔特斯,我们不能让他死后无法升入星空神国,变成孤魂野鬼!” “……是这样没错,您说的有道理。”老索恩彻底被马可说服了:“我们得拯救科尔特斯大人,兄弟会不能失去他。那么怎么做——要不把那个多米尼克巫师烧死怎么样?也许光辉十字能够明白我们的虔诚,然后原谅科尔特斯的灵魂。” “我有更好的方法——阻止他,让这个可怕的罪行无法实施,这样应该才是最正确的措施。”马可拍拍他的肩膀:“我找到了一个可以阻止他的人,但是我得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才行,而想要获得他的信任,就必须和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尽管说——只要是能帮到科尔特斯的,都没问题。”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马可紧抿着嘴,晶莹的泪滴从面庞上滑过,带着哭腔看向老索恩: “你的脑袋,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第七十六章 安洁拉·荷南(下)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地板和被封死的窗户之外连一张床都没有,在完成了上一个作品之后,那些人把房间里所有的卷轴和书全都夺走了,连一张羊皮纸也没有给安洁拉留下。 黑白条纹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深棕色的马甲,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天蓝色领结,拥有如瀑的黑色长发,精致的好像洋娃娃似的少女,双瞳却好像彻底死掉似的墨绿色,蹲在地板上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碎木条在地板上刻下又一个痕迹。 门外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些骚动的声音,女孩儿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依旧用手中的碎木条在地上刻。直至房门被打开了,女孩儿才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突然有一道黑影朝她袭来,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玲珑娇小的身躯直接被对方狠狠的按在了墙壁上。 门把手在进门的那一刻就被爱德华弄断了——虽然在见识了马可的“小把戏”之后他不确定这个法子是不是还对巫师有效,但至少多了一个保险。 被顶在墙壁上的女孩儿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爱德华,好像后背传来的痛楚,被掐住的那细嫩的脖颈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双眼灰暗一副生无所恋的样子,看着爱德华那无比冷冽的目光,仿佛就像是个布娃娃。 尽管惊讶于对方是个小女孩儿,但是显然这个房间里不会有第三个人了。面带微笑爱德华没有半点松懈,卡在她喉咙上的右手慢慢用力着。 “你是来杀我的人吗?”小女孩儿面无表情的突然先开口问道,几乎半挂在墙壁上的身体一动不动,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墨绿色的瞳孔就这么盯着爱德华一动不动的看。 “你叫什么名字?” “安洁拉。” “全名。” “安洁拉·荷南。”小女孩儿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厌恶:“我不喜欢这个。” “荷南……”爱德华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他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接触到一切的真相了,但是现在还不用那么着急,自己必须从这位安洁拉小姐身上了解到更多才行。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来杀死你的呢?”爱德华把问题扯了回来,露出了些许善意的笑容:“为什么会想要死呢,安洁拉……小姐。” “因为安洁拉已经没有用处了——安洁拉已经制造除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父亲大人说安洁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的。”小女孩儿无比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没有用处的人,不被需要的人,也就没有必要活下去了吧?” “为什么?”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爱德华也不以为意,依旧微笑着说道:“爱德华·威特伍德,这是我的名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知道,他们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情。”安洁拉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你杀了父亲大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了。” “那么你打算复仇吗?”爱德华反问道:“现在仇人近在咫尺,不是吗?” “为什么要复仇呢,我只是一件工具罢了,为什么要复仇呢?我只是……只是一个,没有人需要的工具罢了。” 只是一件工具罢了,从有意识的那天开始,安洁拉就记得这句话,也只知道这些——制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就是她唯一的作用。 一件工具,多有意思的词汇啊……爱德华突然松开了右手,目光惊奇的打量着这个少女,或是真的是因为太过惊诧的缘故吧,他突然开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突然真的很佩服那位艾登·荷南巫师了,这个家伙究竟要鬼畜到何等地步,才能将自己亲生女儿的人格完全抹杀,让她相信自己和一把椅子或者羊皮纸没有任何区别的?这简直、简直……太完美了! 任何人,不论年龄亦或者成长经历,产生自我意识和自我认知都是必然的结果,对任何事情都会产生自己的看法——所谓的客观完全是虚妄之谈,人类都是主观动物,都会按照自己而不是别人的眼光去判断世界,至少爱德华是这样认知的。 而让一个人从诞生开始,就将自己和“工具”而非等同的“人类”联系起来,想要办到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人自己也有判断能力,对自己的存在做出定义——是魔法的力量吗,亦或者极为强烈的心理暗示? 他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贬低那位艾登巫师了,对方绝对不是什么疯子——失去理智的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艾登·荷南,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鬼,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造出了如此杰作的怪物! 这个安洁拉·荷南的人格已经彻底崩坏了……不不不,用这个词汇完全无法形容如此完美的结果,应该是被扭曲和篡改了,就仿佛是将一张纯洁的白纸浸泡在黑色的墨水里面,然后再拿出来的“东西”,那仿佛天生就是黑色的存在一样。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自己没有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和愤怒呢,为什么自己一丁点儿的痛恨和悲悯都没感觉到呢,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为什么知道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自己……自己反倒会有种莫名的开心,兴奋的快要笑出来了——竭力抑制着自己的爱德华浑身颤抖着,激动的心情仿佛在向身体里所有的血管迅速输血着,令自己无与伦比的难耐。 丑陋的东西,肮脏的东西,可悲的东西……却可以诞生出如此娇艳美丽,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鲜花,带着无与伦比的亵渎,却纯洁的宛若天使。 安洁拉目光无神的看着低着头,身体剧烈颤抖着的爱德华,像是一个摆在那儿的洋娃娃,等待着被撕毁,被摔坏的洋娃娃。 “你刚才说了,是你制造出来的那个怪物的,对吧?”爱德华猛地抬起头,瞪着眼睛剧烈喘息着:“这一切都是你所做出来的,对吧?”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骄傲也没有痛恨——工具又怎么可能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有感觉呢?爱德华点了点头:“若真是这样,那你现在就还没有死的权力——对,没有死的权力!” “因为你造出来的这个怪物,至少有四十万人即将面临死亡的危险!这一切都是你做出来的事情,既然由你开始,也就应该由你来结束!”爱德华凛然说道:“你必须去阻止那个即将使用这个怪物的人,然后将这个怪物彻底毁灭掉,这全部都是你必须做的事情。” 这番话根本半点道理都没有,稍微有些理智和正常思维的人都能推敲出来漏洞,完全是道德绑架——但是对于一个渴求被需要,被人使用的“工具”而言,能够被使用就是最令她开心的事情了。 或者应当说……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被“被需要”,也仅此而已。 “真的……安洁拉还不能死吗?”虽然这样说着,原本满是死灰色的墨绿色眸子突然爆发出了光彩,娇小的身体突然抽搐似的颤抖起来,紧紧的抱住了爱德华的右臂,仿佛担心他会消失一样:“安洁拉、安洁拉真的还有用处吗?!” “当然,像你这样有用的工具,还完全没有到彻底用坏掉,无法使用的地步。”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至少现在还是这样的。” “所以,在那个你制造出来的怪物彻底被消灭之前,你都没有死的权力,好好的活下去,然后亲手摧毁你创造的一切,明白了吗?” 女孩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外的动静似乎停了下来,惨叫声和厮杀声全部都慢慢平复了下来,整个房间都安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般,悄无声息。 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爱德华多少也能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半点打算出去帮忙的意思——确实失去了马可·塔斯克这个熟门熟路的家伙,自己逃出去可能风险不小,但是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至少先回到原本的房间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爱德华有种预感——这个银发巫师应该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很轻松的被外面的敌人,他敢带自己到这里,不可能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身旁的安洁拉·荷南紧紧的拽着爱德华的袖子,生怕他逃走了似的,爱德华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慢慢的凑上去:“那么,安洁拉,在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你愿意……当我的工具吗?” 女孩儿没有说话,小手却更加用力的攥紧了爱德华的袖子,墨绿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砰——!”门突然被推开了,喘着粗气的马可·塔斯克靠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目光灼灼的看着爱德华,银色的头发,半边脸还有衣服都被血浆染成了红色,他有些吃力的抬起了右手,将那个还在滴滴答答的东西提了起来。 一个脑袋。 第七十七章 一切开始之前(上) “……东境的情报大致就是这样了,今天的情况比前两年还要恶劣,能够通过骑士团考核的人数减少了四分之一,如果不是还有一批靠着战功晋升的侍从,可能连六十个人的都没有!” 偷偷从骑士团总部来到马尔凯鲁斯山丘的盖约,此时正面色严峻的和墨瑟·凯恩大团长逐句汇报着:“至于军士的兵源——东境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倒是让我们补充了不少人手,但是粮食就有些不够了,掌旗官大人不得让一些城堡回防驻守,准备过冬。” “他这么做是对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将一些受伤的老兵送到都城来,可以让他们减小压力。”墨瑟抵着太阳穴:“但这个不是命令——我会尽量想办法筹钱送过去的,找个合适的人负责护送吧,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或许您可以和陛下商量商量,增加骑士团的配额,然后将今年东境的一些税收直接交给……” “不行,这个不容商量——王国为了维持骑士团现在的规模已经花费不小了,这样的话我根本说不出口,筹钱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墨瑟断然否决道:“骑士团的开销问题一直被人诟病,我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给霍拉德·米内斯特插手骑士团事物的借口!” “明白。”面沉入水的盖约·瓦伦斯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口问道:“关于血旗兄弟会的事情……我可能必须和您汇报一下了。” “是不是我们那位小侍从,干出了什么吓到你的事情?”墨瑟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我说过的,你应该相信托尔尼尔的眼光——而我也愿意相信他。” “但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够到这种地步——不嗜酒,不爱钱,不要嘉奖,好像对一切事物都没有欲望;如果是上了年纪的人或许还能解释为心思淡薄,但像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盖约摇了摇头:“他一定是别有所图。” “如果是要来指责他的话,可以到此为止了,我想知道你们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墨瑟摆摆手显然是不想谈这些:“我需要确凿的证据,还有事实。” “但是很抱歉,我们现在确实没有任何证据,更不用说事实了。”盖约瓦伦斯稍带点遗憾的口吻说道:“有人告密说那个科尔特斯去过米内斯特家的宅邸,但是没有人看到他出来了——我们怀疑这是个陷阱。” “关于科尔特斯,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但这个人应该就是血旗兄弟会的首领,我们从昨天开始就失去关于他的一切情报了。” “另外……这个您应该更清楚才是,多米尼克的使者已经在来都灵的路上了,据称是要为了续借去年的和平协约——如果这个时候发难的话,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就算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预谋开战,也不可能选在冬天。”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冬天之前将这件事情彻底结束,让他没有任何借口!”墨瑟面色沉郁:“那个艾登·荷南巫师的黄金项链,我没有交给陛下。” “明智的决定,这种时候拿出来只会让那位米内斯特侯爵得逞。”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令人难以理解了,因为那项链应该是真的——如果多米尼克人同样预谋开战,那么又为什么要缔结和约呢?” “一群自以为是的耗子不值得您劳费心神,谁会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盖约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为骑士团的安危着想,而您只需为王国的安危着想。” 墨瑟一皱眉刚想要说什么,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守在外面的一位圣树骑士走了进来:“凯恩大人,有一位自称是艾伦·克温的人求见,自称受到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委托要交给您一封信!” ……浸满了血浆的头颅,表情还带着死前的狰狞,扭曲仿佛还在拼命挣扎一样。现在却和他的尸体一起被已经接近虚脱的马可·塔斯克扔在了角落里,没有任何人在意。 浑身血污的马可半倚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安洁拉·荷南就坐在正对着他的位置,墨绿色的眼睛充满敌意的盯着他看。银发巫师很聪明,他故意没有询问为什么爱德华留了她一命——这种时候任何多余的废话,都是在自寻死路。 “……烟斗镇?”爱德华反问道:“是你快要杀死他的时候,他告诉你的吗?” “我觉得还是解释为……在他快要杀死我,而我把他脖子捅个对穿的时候告诉我的比较合适。”马可露出了一副后怕的表情:“他们打算在烟斗镇先使用一次那个‘玩意儿’,光辉十字在上,这群人都是一群疯子,一群……一群该死的疯子!” “那么,我们该怎么阻止他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可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像是被吓坏了似的牙冠打颤,右手指着面前的安洁拉·荷南:“您为什么不问问这位尊贵的多米尼克巫师呢,就是她让那个可怕的魔鬼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没人会比她更清楚了吧?!” “多米尼克巫师,什么多米尼克巫师?”爱德华“好奇”的反问道,右手轻轻的拍了拍安洁拉的小脑袋:“安洁拉,这里有什么多米尼克巫师吗?” “没有。”女孩儿用力的摇了摇小脑袋,紧紧地拽着爱德华的袖口:“这里只有安洁拉,爱德华大人的安洁拉。” “你瞧,我亲爱的马可·塔斯克,这里可没有什么多米尼克巫师。”爱德华缓缓的抬起头,目光“温柔”的看向银发巫师:“你是不是看错了呢?” “……”马可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看得出来这个侍从真的是打算把自己杀了,强行让自己立刻镇定下来:“……抱歉,是我看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多米尼克巫师。” 银发巫师突然感到一阵后悔——自己,真的是在和一个“人”而不是“魔鬼”打交道吗? 爱德华可没有那么多心情去在意这个马可想些什么,如果不是那种隐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家伙没那么简单的话,他对自己都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没有任何价值,还了解到这么多“小秘密”的家伙,让他永远闭嘴,睡到世界末日才是最佳选择。 “这个世界上,才不会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格拉托尼呢,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安洁拉突然嘟着小嘴,不停的摇晃着爱德华的右手开口道:“那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格拉托尼会把一切都吃光掉。” “格拉托尼?” “饥饿恶魔,也就是地狱七君主之一。”马可·塔斯克突然插嘴说道:“永远不会被满足,永远不会停止,越是饥饿就越是强大。《光辉箴言》上的七个末日降临,其中一个就是被从地狱释放的格拉托尼吞噬。” “一切都吃光……”爱德华翘了翘眉毛,微笑着向安洁拉询问着:“是什么形容词吗,还是说某种比喻呢?” “比喻是什么,形容词又是什么?”安洁拉苦恼的摇了摇头:“吃光,就是吃光咯——面包、肉、骨头、石头、沙土、树木……全部全部都吃光咯!” “那么,怎么吃光呢?”爱德华表现的像个求学好问的小学生。 “唔……格拉托尼是个大大的卵,然后会孵出一只巨大的虫子,虫子会生出来好多好多的小格拉托尼,好多好多呢。”生怕爱德华不能明白,安洁拉张开了双臂夸张的比划着:“有多少食物就能养出多大的格拉托尼,格拉托尼越大,孵出来的小格拉托尼就越多。” “那还真是……很有趣的怪物呢。”爱德华把目光转向了银发巫师:“那么……马可·塔斯克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或许你会不太愿意。” “我明白,明白……”知道了这么多之后,爱德华当然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的,不过这也是自己的打算不是吗?马可笑的凄凉:“就算是您放我走,血旗兄弟会也不会轻饶了我的,我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和您一起干到底了,对吧?” “但是现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面色惨白的马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扶着墙壁朝着门口走去:“我可能要稍微吐一会儿,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银发巫师一摇一晃的从房间里离开了,一直死死盯着他看的安洁拉忽然抬起头,墨绿色的大眼睛看向爱德华:“这个家伙是个骗子,他一句实话都没有说,一直都在骗您。” “哦……这是当然的,但他还是说了一些实话的,只不过不完整而已。”爱德华温柔的笑了笑:“马可·塔斯克先生是个聪明的骗子,他很懂得怎么扮演好自己的惧色,况且他想要做的事情正好和我不谋而合,所以为什么不利用他呢?” 第七十八章 一切开始之前(下) 吐得面目苍白的马可·塔斯克根本不敢耽误半点时间——虽然他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位安洁拉和米内斯特家的牵扯甚多,哪怕再多逗留一会儿事情都会变得非常危险,更不用说现在血旗兄弟会恐怕已经在前往烟斗镇的路上了。 也多亏玫瑰琉璃为顾客着想,每个房间的墙壁都极为厚重,就算你在屋里惨叫外面都没人能听见,要不然房门外站着的几个米内斯特家的人早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对于一个巫师,一点儿监视的人手都不留下显然是不明智的。 甚至马可怀疑就连密道里面,也有米内斯特家的人,只不过他们碰巧不清楚,这个房间正好有两个暗门而已——这么说的话他们还是相当幸运的,二分之一的命中率一次就蒙中了。 因为已经熟门熟路了,原路返回的时候反倒是爱德华走在了最前面。三个人在房间里稍微休息了一下,直至快天亮的时候,爱德华随手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银币和两枚金币放在床头,然后找了件看起来朴素些的斗篷给安洁拉换上,为了隐藏身份,爱德华还特地把她身上的衬衫也换掉了。 安洁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照做了——工具是不会有意见的。 “马可·塔斯克先生,麻烦你先带着安洁拉离开——我相信你是可以保护好可爱的安洁拉的,对吧?”爱德华收拾好了身上的装备,开口问道:“我们可能要暂时份开一下。” “我会在我们家祖宅那边等你。”马可有些手脚发麻的看着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安洁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多米尼克巫师究竟可怕到了何等地步,但是现在自己根本没得选:“不过你得尽快,从这里到烟斗镇可不近!” “砰——!”门被关上了,爱德华长长的深呼吸一声,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苹果酒稍稍浸润了下嗓子,朝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吉莉小姐”打量了一眼。 “好吧……现在是时候考虑一下,怎么才能把昨天一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闹心事,有条不絮的告诉那位棺材脸的盖约·瓦伦斯大人了!” ……清晨的绸缎街看起来并不算热闹,至少和每日朝圣者不断的光辉十字圣堂比起来相当的冷清,在享受了一夜的欢乐之后,身披绫罗绸缎的大人们显然已经无力迎接新一天的太阳,赶紧睡一觉才是他们现在想做的。 而就在着条鹅卵石大道上,却有一辆奢侈的四轮马车缓缓前行着——高傲而又雄俊的两匹纯血马根本不用车夫使唤,也能了解主人的心思;宽敞的车厢上精美的青铜车灯和雕饰光是离远了看看都能令人赞叹不已。在都灵城这样流淌着财富的地方,拥有这样一辆马车并非太稀罕的事情,但人们只要看见,还是会联想起来那个令所有人都羡慕的家族。 “不得不说,我亲爱的艾伦表妹你可是太幸运了,来到都灵城不到一个星期就能碰上这样的好机会。”金发青年温文尔雅的轻抚着少女的右手:“静谧之森乐团在多米尼克可是声望卓著,经常四处巡演——我上次有幸亲眼观看还是在海马港的时候,那时候才八岁大。” “那你一定记忆犹新吧?”少女勉强笑笑,这位路斯恩表兄在诗歌和文学方面的本事,可比他的剑术和骑术强多了。不过从小在海牙堡长大的艾伦却没有多少这方面的机会,安杰丽卡夫人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小艾伦到那种粗俗的酒馆里听吟游诗人的淫歌艳曲儿。 虽然对所谓的“乐团”艾伦根本没有太多兴趣,对于这位待自己这么好的路斯恩表兄,她实在是很难说出拒绝之类的话——不论这位路斯恩·米内斯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近自己的,那份温柔和包容都是少女无法忽视的东西。 “那是什么地方?”少女突然朝着窗外望去,指着不远处伫立的那处庄园似的建筑:“上面好像还挂着牌子——玫瑰琉璃?” “呃?!那、那是……”刚刚还微笑着的金发青年表情立刻尴尬了许多,他当然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大概就是一处……嗯,交际场所,许多人在这里放松解乏,寻找一些比较低俗的娱乐的场所。”他尽量用自己能用的词汇避开了那个可怕的字眼儿,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不少。 “那匹马好像……是爱德华?!”看到那个牵着马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少女好像是从笼中飞出去的金丝雀,刚刚还有些落寞的面孔立刻露出了一丝笑容,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冲了出去,右手一下子从金发青年的怀中挣脱了出去。 “艾伦……老约翰赶紧把马车停下来!”仓惶之中金发青年只来得及喊住车夫停车,就看到艾伦那矫健的身影就好像轻盈的燕子一样从车厢中飞跃而出,朝着远处骑在马上的那个黑发少年跑了过去。 “您的前侍从向您致敬,尊贵的艾伦·克温爵士。”爱德华依旧带着几分打趣的口吻从战马上翻下身来,朝着艾伦行礼:“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刚刚还带着几分欣喜的少女,一听到这家伙那装模作样的口吻立刻气不打一处来,直直的瞪着爱德华的眸子,双手叉腰:“为什么到了西城区也不来见我,你都已经来了好多天了吧?” “实在抱歉,但在下仅仅是一介侍从,那些大人们稍有些命令,就任务繁忙完全脱不开身呢。”爱德华微笑着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从后面马车上下来,跑得气喘吁吁的金发青年:“可不可以问一问,您身后的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呢?” “霍拉德之孙,泰托斯之子路斯恩·米内斯特。”虽然明显气喘,但是金发青年依旧毫不客气的直接从艾伦身后走了过来,将少女“保护”起来:“很高兴认识您,我从艾伦表……表弟那里听说过关于你的事情。” 他在介绍的时候才想起来,艾伦的身份还没有公开呢。倒是他身后的少女面色微微红了一下,尤其在看到爱德华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之后,更是烫了不少。 路斯恩没好气的盯着这个侍从,就好像生怕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似的——原本在听说了关于爱德华的事迹之后,金发青年对他还是稍微有些好感的,毕竟不管是不是真的复活了,他也确实救了那些可怜人,并且为自己的主人报仇了,而爱德华从海牙堡一路上的表现也为他增色不少。 但是在看到他从玫瑰琉璃走出来的那一刹那,金发青年立刻给这个侍从贴上了“粗鄙色鬼”的标签,似乎忘记了他自己原本也是这里的“常客”来着——尊贵的米内斯特家族的路斯恩大少爷,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对刚刚表妹举动的吃醋,才显露出敌意的。 “这个时间才离开,想来威特伍德先生昨天晚上玩得很开心吧。”路斯恩毫不客气的说道:“现在是不是连双腿都在打颤呢?” “抱歉,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倒是很有兴趣和您讨论一下关于昨晚的一些细节,但是在下任务在身,而且万分紧急!”既然对方根本没兴趣和自己聊,爱德华也就懒得废话了,直接无视了这位“路斯恩大少爷”,看向他身后的少女:“艾伦爵士,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 “什么事情?”少女几乎也是下意识的严肃了起来,爱德华那分外沉重的表情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我需要立刻把一封信送到马尔凯鲁斯王宫去,交给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也就是墨瑟·凯恩大人,但是恐怕不太容易,想来那样高贵的地方应该不太欢迎我这种平民。”焦急的爱德华倒还有心情开了个冷笑话:“或许您可以帮一个忙,当然要是您……” “信在哪里?”少女根本没有多问半句,让爱德华不由得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盖了印泥的信奉——上面的印戳还是莱昂纳多借给他的,显然棺材脸骑士不可能那么好心。 “有什么口号或者通禀的话吗,能够让我见到大团长的?” “这个很容易,您只要告诉他——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找到了耗子窝,并且正在追着耗子跑,他们就能明白了。”黑发少年心情不错:“祝您顺利!” “住口,你这个侍从!”路斯恩面色诧异的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伸手指着爱德华的鼻子:“你怎么敢给一个骄傲家族的继承人发号施令,而且那还是你曾经的主人?!” “抱歉路斯恩表哥,你可能要一个人去听歌剧了!”正当他说的时候,艾伦却已经将一匹马从马车前牵了过来,连马鞍都没有就直接骑了上去:“我现在必须去王宫,找那位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了!” 第七十九章 安详的烟斗镇(上) 如果将国王大桥比作都灵王城的南面枢纽的话,烟斗镇就是北方的第一站——任何一支商队若是要向北进发,这里都是必经之路。在都灵王国曾经壮志满怀的年代,无数面旗帜都曾经汇聚于此,向北征讨;亦或是在这里抵抗北方蛮族的进攻; 但是如今王国的敌人不是纵横大海的多米尼克舰队和海盗,便是鲜血绝壁以东的异教徒,贫寒的北方渐渐被遗忘了,仅仅固守着山峦地势和几座城堡而已,烟斗镇似乎也在渐渐没落着,与同样因战争而兴起的海牙堡一样,变成了和普通城镇无异的小地方。 站在酒馆房间的窗户旁,向外打量着的科尔特斯目光闪烁,这座城镇对他而言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因为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北方人,自然对烟斗镇分外的熟悉——就好像所有的南方人,就没有不知道国王大桥的。 而现在为了复仇,他必须亲手将这个城镇拖进地狱去……马可·塔斯克算不上一个优秀的巫师,但对于这个格拉托尼有多可怕,确实是很清楚的告诉过他的,一旦这东西被彻底释放出来,整个烟斗镇就是一座死城了! 不,那应该是地狱,饥饿恶魔所创造的人间地狱,世界终将面临的七个末日之一,所有的生灵和存在的东西,都将会被吞噬殆尽。 马可·塔斯克说的很清楚,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科尔特斯才没办法拒绝——他已经四十多岁了,饱经风霜的身体却已经苍老的像是六十岁,再等下去恐怕除了变成尸体,在某一天倒在阴沟里之外,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他必须要在自己彻底无法战斗之前,让那些伤害了自己,背叛了自己,毁灭了自己的人也尝尝相同的滋味儿,尝尝那种在尸骨残骸和血海中绝望的滋味儿! “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弟兄们都在等你呢。”凯拉从门外走进来,表情淡然的说道:“只有国王大桥的十几个弟兄,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消息。” “那就不等他们了——从那里到烟斗镇太远了,我们不可能再拖下去,圣树骑士团的杂碎们还在追杀我们呢!”科尔特斯转过身来,朝着凯拉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辛苦你了,凯拉。我知道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在为这些事情忙碌着。” “老板娘”摇了摇头,目光中依旧是担忧之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才能完成这次的复仇计划,你真的有确切的把握吗?”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带着所有人来这儿了!”尽管这么说,但凯拉的额头上依旧是一抹散不开的担忧:“你是在为马可担心吗?” “为什么要让他去执行那种任务——明明没有必要的,更何况这任务几乎形同送死!”既然科尔特斯已经挑明,凯拉也就直言不讳了:“不仅仅是我,很多弟兄们都在怀疑,你真的不应该让那个孩子去……” “孩子,你管那个家伙叫孩子?”科尔特斯突然一阵冷笑:“马可·塔斯克才不是什么孩子,他是条狐狸,一条狡猾而又聪明的狐狸!” “想想看他迄今为止都做了些什么,你就不会把这个家伙当成孩子了,他几乎把整个都灵城所有的黑帮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任何情报任何消息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和耳朵;你可以想象吗?这样一个家伙究竟有多么狡猾!” “但他确实帮助了兄弟会,让血旗兄弟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了!” “没错,但却不是血旗兄弟会应有的样子——我们是复仇的利剑,是射穿敌人心脏的弩矢,是令人胆寒的长矛!而不是在角落里躲躲藏藏的匕首,那样的话和低贱的刺客与乞丐有什么区别?!” “马可·塔斯克,这个人不懂我们为何而去复仇,他仅仅是将兄弟会当成了他攥取利益的工具,变成一群无孔不入的耗子,让他可以随时获得任何一个人的情报!”科尔特斯面色发青:“你眼中的那个‘孩子’是个纯粹的投机客,他为兄弟会付出的越多,渴望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家里的祖宅、巫师的头衔……你以为他付出这么多真的是不求回报的,怎么可能?!我已经听到不止一个弟兄谈论过,他是怎么一边收买那些黑帮头子,一边把东城区的酒馆、赌场纳入到兄弟会的名下,他正在改变我们的本质!” “所以……你就打算杀了他,就因为他所想的和你不一样?”凯拉目光悲切:“科尔特斯,在光辉十字的见证下扪心自问……你还真的是自己吗?” “我永远都是我,为了复仇我可以抛弃所有,过去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我本来可以在北方过上好日子,但我还是回来了,因为我不可能忘记仇恨,因为我是科尔特斯!”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那个小子,他自己应该也很明白。”科尔特斯沉声说道:“他知道的太多了:兄弟会的力量,计划的布置,我们的行动方式,可能现在就连我们在哪儿,他也一清二楚,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他活下去?” “他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一员,生活在无忧无虑的都灵城,混迹于绸缎街的餐馆妓院,他从来就不知道北方暴风雪有多么酷烈,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们为何而复仇!” “……还是不要说这些事情了,把所有人都叫进来吧,我们得商量商量,今夜是我们复仇的第一步,必须尽可能的完美。”看到一声不吭的凯拉,科尔特斯招了招手:“一切,都必须尽可能的成功才行!” ……“真的十分感谢您,这么及时的将情报送来了!”墨瑟·凯恩微笑着从艾伦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书信:“这个情报真的很重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以说您的功劳几乎是决定性的!” “我可以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吗?”艾伦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不过赶紧摆了摆手:“呃……如果是什么绝密消息的话,那就算了!” “现在来说还是一个秘密,不过对于奥托·克温之子我可以稍稍透露一些。”凯恩大团长分外没有架子的摆了摆手:“这是一份关于血旗兄弟会的重要情报,我们已经追捕这群人很长时间了——或许正是因为您的帮助,今晚我们就能彻底摧毁他们!” “真的吗?”听到自己帮了大忙的少女稍稍露出了些许自得的开心笑容,不过却又立刻为某个家伙担心了起来:“但是爱德华他……” “爱德华,爱德华·威特伍德?”凯恩一愣:“他怎么了?” “他已经提前出发,前去追击那个血旗兄弟会了!”艾伦赶紧说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呢?” “他不会是一个人的,我这就下令让骑士团出动,您可以尽管放心!”凯恩十分善解人意的安慰她说道:“如果您现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可以先回家休息——我们会尽快将这个好消息令人通禀到米内斯特家的!” “谢谢。”尽管依旧难掩担忧之色,但艾伦也清楚自己能做的仅此而已了,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金发青年紧紧皱着眉头,显然是万般不愿跟来的模样——米内斯特家族和骑士团的矛盾他可比艾伦清楚多了,知道自己这么做,祖父霍拉德侯爵大人会有多生气。 看到那两位都有着米内斯特家漂亮金发的贵族“少爷们”相继离开了,墨瑟·凯恩大团长才朝着门后面招招手,一直躲在卧室里的盖约·瓦伦斯才走了出来。 “我想你应该也都听见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盖约·瓦伦斯随时等候您的吩咐!”盖约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嘴角高高的向上扬起:“我们今晚就能彻底摧毁这群渣滓!” “霍拉德老先生一定会非常高兴地——他的晚辈能够为骑士团帮这么大的忙,愿光辉十字祝福他今夜胃口大开!”事情顺利到了这种地步,墨瑟也不得不小小得意了一下:“我们可不能负了他的好意!” “立刻赶往总部,立刻召集十名骑士和五十名军士,骑上你们最快的马,立刻赶往烟斗镇!”说着,大团长将自己的戒指交给了盖约:“任何胆敢阻拦你的,就把戒指给他看,让他考虑一下妨碍骑士团任务的下场是什么!”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肯定会发现的,真的需要动用那么多人吗?”盖约稍稍皱眉:“如果他知道的话……” “他的孙子和外孙现在都到了我这里,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强在他彻底撇清和这件事情的关系,以及掩盖证据之前立刻行动,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我要你彻底剿灭血旗兄弟会,一个不留——然后把铁一样的证据带回来!” 第八十章 安详的烟斗镇(下) 烟斗镇的仓库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只要绕过巷口就是城镇大门的话,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发现这栋古老又破败的建筑存在,常年往返于这里的,也仅仅只有在这里工作的办事员和本地商会的人而已。 “新到的小麦有四袋已经被虫蛀了,只能折旧算半袋送到济困所;还有去年的椰枣和荨麻……”上了岁数的老会计趴在厚厚的账本上,手里的羽毛笔好像已经干涸了,昏黄的蜡烛只能让他勉强看清楚墨水瓶在哪儿。 “吱嘎……”上了年头的门轴转动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从外面照进来的刺眼光线让老会计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尽管披着斗篷还带着兜帽,依旧能看得出来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至少上面和下面那都绝对是…… “请问您是这个仓库的管理员吗?”那女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好听的像是在勾人的魂儿,老会计愣了愣神:“呃……是、是的,你是要干什么?” “我们现在就要进仓库,商会要提一批货吩咐我来这里。”尽管说的很客气,但是这女人却是相当的冷淡:“您的钥匙在身上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进仓库验货。” “现在……不行不行,天太晚了你们还是明天来吧!”老会计毒辣的眼睛在女人身上来回扫着,喉咙里吞咽着口水:“现在都该收库了,怎么也得等到……” “啪——!”一个钱袋子被女人扔在了桌子上,老会计眼疾手快的拿起来掂量一番——至少也有二十枚了,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您请等一下,我的那个学徒去仓库里点货去了,钥匙还在他身上呢,要不您等一会儿……” 老会计还在笑着,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颤栗的眼睛看到面无表情的女人刺出的短刃,喉咙里不停的向外冒着气发出奇怪的声响,连带着果酱似的鲜血不停的喷出来。 “我很抱歉……”凯拉轻轻地叹息着,将短刃从老会计的喉咙里拔了出来,浑身抽搐着的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喷出来的血水将那本散发着旧褐色的账本彻底浸满了暗红,趴在那儿张大了嘴巴,像是无法呼吸的鱼一样。 “动手吧。”凯拉轻轻低声说道,那声音细微的简直只有耳旁人才能听清楚。仓库的周围立刻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利刃出鞘声,隐隐约约能听到那细微的死前叫喊的话语。 没过多久,一个接着一个带着兜帽披着斗篷的身影,从四面八方闯进了仓库,阳台上、大门前、房梁上,角落里……迅速将外面的大厅完全包围并且控制住了,一个个身上都带着血迹,手中拿着匕首或者轻便的十字弓。 “吧嗒……”封闭的仓库门锁被打开了,一个看起来面带酒色双眼青白的年轻人从仓库里走出来:“我说老约尼你又做假账,哪有什么四袋小麦被虫蛀了,分明都是好好的……” 年轻人呆住了,他眼中的老约尼正趴在那本账簿上,像是个破皮管子似的不停的瞪大眼睛抽搐着,旁边还站着一个拿着短刀的女人。 “这、这这这……呃啊啊啊啊啊啊!!!!!”凄厉而又恐惧的尖叫声在空旷的仓库大厅里回响着,被无数双兜帽下的眸子注视着的年轻人吓得魂飞魄散,像是一堆烂肉似的瘫在地上,不停的挣扎着朝身后的仓库门逃过去。 凯拉一声不吭的将一个做工精美的圆筒从腰间拆下,直接抛给了那个年轻人,对方魂不守舍的打开了圆筒的盖子,里面装着的是暗黄色的液体。 “把它喝了,我们就放你逃进去。”凯拉轻轻一挥手,周围带着兜帽的人影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收了起来:“而在你喝完之前,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年轻人根本没得选,慌里慌张的将那个圆筒举了起来,对着嘴巴统统倒了进去——像是什么粘液,又有些酷似没放盐的酱汁,又稠又黏,好像不是自己喝进去,而是那暗黄色的液体自己跑进去的一样。 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喝了个干净,身体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踉踉跄跄的窜进了仓库里面,然后立刻将门锁了起来。所有站在那儿的血旗兄弟会的成员们,也都和凯拉一样默默地注视他逃进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没过多久,门后面便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那声音不像是因为疼痛而叫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复活,正在慢慢的觉醒,一点一点的从不属于它的世界,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 凯拉心中一寒,她曾经听马可·塔斯克讲述那些“食尸鬼”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差劲些的会用鬣狗或者猿类当做本体,亦或是流窜于多米尼克境内的野地精;而那些真正优秀的作品,全部都是用生命力旺盛的孩子……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所经历的痛苦,绝对比食尸鬼要可怕一千倍、一万倍……凯拉闭着眼用力深呼吸了一下,转过身看向那些弟兄们,表情似乎也变得冷酷了。 “格拉托尼彻底完成,并且开始孵化至少需要等到深夜——在此之前保护好这里不让任何人发现,就是你们的任务了——任务一结束就从这里逃出去,所有人都要亲眼看到我们复仇的那一天才行!”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却都默默的点了点头,一股悲壮的气氛弥漫在仓库里。他们披上斗篷带上兜帽隐姓埋名,所等待并且期待的,也就只有那一天而已。 ……“格拉托尼是饥饿的恶魔,所以它只会吃,除了吃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但是它能吃光所有的东西。” “不过啊……格拉托尼其实很胆小的,因为一开始的它连什么是吃都不懂呢,只有在彻底依附在某个人身体里之后,让那个人开始吃东西,它才会开始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它是那么饿,而且还那么蠢,肯定会把依附的人彻底撑死的,然后会把那个‘人’也慢慢吃干净。” “但是,就是因为只会吃所以格拉托尼才那么厉害哟~。不用眼睛不用鼻子也不用耳朵,格拉托尼会把一切都吃的干干净净,然后生出一堆一堆的小格拉托尼,让它们也去吃。小格拉托尼可比格拉托尼聪明多了,他们才不会吃掉寄宿的身体,用力吃到饱然后会被格拉托尼吃掉,变成格拉托尼的一部分,格拉托尼越变越大。” “这样啊,格拉托尼吃得越多,生出来的小格拉托尼也就越多,慢慢地慢慢地,他们就会把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吃光光啦,争抢着吃,相互吃,聪明的小格拉托尼会夺走所有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让格拉托尼把不能吃的东西也给吃下去,越吃越多,越吃越多,越吃越多……” “这个……就是‘七个末日’之一,饥饿末日的故事——你喜欢吗?” 看着安洁拉充满恶意的“纯洁笑容”,马可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似的浑身抖了一下,吞咽着唾沫,赶紧避过眼神将目光转向爱德华:“无论如何,你要是打算阻止科尔特斯和血旗兄弟会,就必须在那个怪物彻底长成了,开始产卵之前干掉它,呃……应该用什么方法?” “这个很简单,不让它吃东西就可以咯。”安洁拉笑的很开心,依偎着躲在爱德华的身体后面。 “那该怎么才能让它不吃东西呢?”爱德华低下头,微笑的询问着。 “把能吃光的东西全部烧光就可以咯。”安洁拉歪着小脑袋。 “听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但是真的有可能吗?”马可嘴角抽搐着叹了口气:“充满食物的地方——科尔特斯一定会把那个玩意儿……那个格拉托尼带到烟斗镇的粮仓去的,那里够隐蔽而且有堆积如山的食物——大麦、小麦、风干肉、腊肠,烟斗镇可是都灵城重要的粮食转站,东城区靠北的几条街道都指望着这里的面包填饱肚子呢。” “他一定会在那里安排人手,但是绝对不会是全部,剩下的兄弟会则肯定会被安排在城镇的大街小巷,只要出现慌乱,他们就会杀出来,将整个烟斗镇点燃,化成灰烬。” “听你这么说,他们还挺好心的。”爱德华撇了撇嘴:“至少格拉托尼不会因此而蔓延到其它地方去。” “没错,对于都灵城和烟斗镇附近的村子而言,这么做救了他们;但是对于烟斗镇的人,这会害死他们。”马可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都应当尽量快些了,时间不等人!” “没错,时间不等人。”看向不远处的烟斗镇,爱德华深深的注视着这个银发巫师:“我似乎应该问问你,为什么会对血旗兄弟会的布置了若指掌。” “我很清楚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血旗兄弟会的布置了若指掌。”马可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所以我们可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谈。” “烟斗镇,就快到了呢!” 第八十一章 格拉托尼(一) 在出发的之前,马可·塔斯克并没有按照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到塔斯克家的祖宅去等爱德华,而是直接到了都灵城最靠北的一面城门,不仅如此这家伙甚至还弄到了一匹马,大大的加快了一行人的速度,也让某位银发巫师避免了被拴在马尾巴后面狂奔的悲惨局面。 当然,最佳选择其实是等候圣树骑士的追捕队伍,然后一起出发才是稳妥的选择——不过爱德华不打算等下去了,不光是时间不等人的问题,这一战直接关系到他即将在骑士团内获得怎样的地位,必须要得到绝对的大胜和关键性的战功才能够确保这一点。 当然,安洁拉和马可的身份也是个问题——这封信是直接送给墨瑟·凯恩大团长的,一切顺利的话盖约·瓦伦斯肯定会看到,换而言之领队的圣树骑士极有可能是这位。爱德华自认在这个“棺材脸”面前没多少面子可讲,能让他把这两个人当空气视而不见了。 顺着都灵大道狂奔的两匹马上的三个人,在稍作休息之后,终于在傍晚时分的晚霞中抵达了烟斗镇,一座被都灵大道穿城而过的小镇。 和大多数都灵城附近的小镇一样,烟斗镇没有所谓的城墙,只有在城西的位置有一道抵御强盗的单薄砖墙而已。而在面向都灵城的城南方向,则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雕镂拱门,用来欢迎国王陛下的光临而已。 “我们不能从正门进入——那位老板娘凯拉认识我,估计那群家伙也都认识你,从南城门进去的话会直接撞上兄弟会的主力!”爱德华拽着马缰停了下来,把头转向已经快被颠簸到散架的银发巫师:“我相信马可·塔斯克先生一定知道该怎么走,对吧?” “当然,仓库就在南城门附近,但是您可别忘了——这里是烟斗镇,可没有像都灵城那样的城墙,我们只要从树林里绕过去就行,最多能碰上几面砖墙和房子阻挡,想来您也不可能会被这些上了年头的老古董拦住的。” “而你也知道应该去哪儿才是最近的,还不会被发现的。” “哦……光辉十字在上,您可真是了解我!”马可·塔斯克耸着肩膀说着。一行人直接从都灵大道上离开,钻进了附近的树林当中。 有一个熟门熟路,对周围一切环境都了若指掌的家伙存在确实是一件令人相当开心的事情,一行人不仅巧妙的避开了兄弟会在烟斗镇附近布置的眼线,甚至就连本地的戍卫巡逻兵们也没能发现他们,不紧不慢的在夜幕降临之前到达了一堵砖墙外面,而仓库就在这堵墙的后面。 所以这个马可·塔斯克绝对不会是什么被勒索强逼的巫师,这家伙在血旗兄弟会的身份绝对不会低——从战马上翻身下来的爱德华一边将马鞍上的安洁拉抱下马,黑色的眸子若有若无的瞥着银发巫师的一举一动。而安洁拉则更直接一些——墨绿色的眼睛永远是恶狠狠的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将他“吃掉”一样。 将马匹拴好,爱德华靠着墙壁抱着肩膀在那儿打量着正在拿出一堆工具的马可:“那么我想可以分配一下任务了——我负责进去,杀光那些在这里负责把守的兄弟会成员,马可你就和安洁拉一起,在这里准备一个够刺激的烟火然后把这个大仓库点了。” “安洁拉也可以杀人的。”小女孩儿紧紧的拽着爱德华的衣角,墨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安洁拉可以帮您杀好多好多人。” “唔……那你会搓火球吗?” “什么是搓火球?”安洁拉眨了眨眼睛,肉肉小小的右手指向银发巫师:“安洁拉可以把这个大骗子变成食尸鬼,这样可以吗?” “会吐浓酸,还有尖牙和爪子的食尸鬼哟~。”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令人愉悦的比喻:“好听话好听话的,绝对不会再说谎咯,而且还很厉害呢——安洁拉还知道一种,可以让食尸鬼长出四条手臂的方法!” 马可一副大惊失色的绝望表情看向爱德华,整个人都瘫了。好像是被通知彻底没救,建议捐赠遗体的病人——至少爱德华看的很开心。 “很有诱惑力的建议,但是现在还不行。”爱德华摇了摇食指:“这个大骗子能说话的状态,对我来说有用多了——显然变成一个工具的话,绝对比不上我们的安洁拉,那样他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呢。” 女孩儿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她毫不怀疑——自己才是爱德华的工具,怎么可以有比自己更好用的工具呢,那样的话安洁拉不是有没有用处了吗,绝对不行!很有“危机意识”的安洁拉如此想道。 “我是不是应该对您心存感激——没有把我变成一头该死的食尸鬼!”听到这两个人谈话的马可悲愤欲绝,赌气似的把手里的工具扔在地上:“这难道就是我上了你的贼船,然后还乖乖听话的回报?!” “哦……当然不是,应该是我们共同的贼船,至于回报,现在说这些您不觉得还太早了吗?”爱德华若有所指的微笑着答道:“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更能回报你的‘无私奉献’,我也没有任何意见阻止安洁拉把你变成食尸鬼的。” 稍作安排之后,爱德华背上自己的佩剑,顺便带了一把轻便的手弩在身上——这东西似乎在都灵城很流行,轻便而且也有不错的杀伤力,弩臂被制成“几”字形,可以很轻松的装在腰间的扣带里,这把手弩还是在那天晚上,从马可杀死的血旗兄弟会的人手里拾得的。 不过要是能装在手腕的部位,似乎携带会更加方便而且隐蔽性更强——虽然用起来可能更麻烦一些,威力也会是一个问题。一边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着,黑发少年轻巧的翻过了一人多高的砖墙,无声无息的进入了烟斗镇。 “唉……”长长叹了口气,神色无奈的马可从地上捡起了刚刚扔掉的工具,开始忙碌起来。被“抛下”的安洁拉无聊的用脚尖在地上来回的转啊转的打发时间,满是恶毒的墨绿色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某个银发巫师。 “你在那里弄什么呢?大骗子,看起来好像是很复杂的东西。” “如你所见,我在调制燃烧剂,一种可以迅速燃烧并且一点就着的黑色液体——只要区区一小瓶就能把一个蠢货变成人形火炬了。”说这话的时候马可·塔斯克还带着几分得意,他毕竟还是个巫师来着:“在都灵城的巫师工会,我的燃烧剂可是独一无二的!” “……”女孩儿用食指点着下巴,无法理解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安洁拉蹲下身子,抓住了一只从脚边逃窜的老鼠,不由分说的掰断了老鼠的四肢,洁白的手指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圆形的诡异图案,竭力惨叫的老鼠就被放在了上面。 惨叫的老鼠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随着安洁拉的咒语沸腾起来,毫无痛感的小手轻按在老鼠身上。最后彻底被“蒸干”的小老鼠居然整个燃烧了起来,卷起的火舌不停的喷吐着,好一会儿才彻底熄灭。 “……”无言的马可和安洁拉对视着,然后看了看手中的燃烧剂,面无表情的像是扔垃圾一样抛向草堆里。 “我讨厌多米尼克的巫师,真的很讨厌!” ……“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不停的从门后面传出来,惨叫声早已停止了,但是却依然可以听见那几乎可怕的蠕动和牙齿打磨的声响,东西掉落亦或是倒塌的撞击声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 就好像是什么生物正在那扇门后面慢慢长大,所有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都默默的注视着那扇可怕的门,他们甚至都不敢想象那门后面是什么东西。 “好像有东西从里面淌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兄弟会成员指着那门下面慢慢渗出来的黄褐色液体,旁边一个中年人赶紧伸手阻止他:“别去看那些玩意儿,小崽子快回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口中的那个“小崽子”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十分警惕的走了过去,满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地上那滩好像拥有着自己生命的液体。 很奇怪的错觉——水怎么可能会拥有自己的生命呢? 正当他摇了摇头,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液体像是突然被什么吸引了似的从地面上卷起,仿佛海浪般扑上来,朝着那惊诧的张开了的嘴巴钻了进去! “雷米!”刚刚喊住他的中年人大声喊叫着从房梁上跳下来,伸手想要将“小崽子”拽回来——但是稍微晚了些,那些黄褐色的液体已经一滴不剩的灌进了他的身体里。 “雷米、雷米,怎么样了,还能说话吗?!”中年人一把抓住雷米的肩膀,“小崽子”像是昏迷过去了似的被他来回摇晃着,然后慢慢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不停的淌出黄褐色脓液的眼睛。 毛骨悚然! 第八十二章 格拉托尼(二) 从“昏迷”中苏醒的雷米睁开了满是黄褐色脓液的眼睛,后背一冷的中年人本能的向后一躲,却不想“雷米”却直直的盯着他,摇摇晃晃垂着双臂的身体突然猛扑了上来,张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咯咯咯呃啊啊啊——!!!!”毫无准备的中年人立刻凄厉的惨叫了起来,拼命的想要把雷米的嘴巴掰开。可不管中年人是怎么用力的殴打他的脑袋,眼眶,下巴身体……年轻人的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脖子,像是无比饥饿的撕咬着,略微泛黄的牙齿甚至已经撕破了那脖子上的皮肉,不停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和半张脸。 这时候周围的兄弟会成员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跑过来想要将那个年轻人从他的身体拽起来,却看到雷米将还在抵抗着的中年人彻底扑倒在了地上,拼命的像是野兽撕咬猎物是的啃食着他的脖子,腥臭的鲜血四下飞溅着。 “啊啊啊——!”鼻子、耳朵、眼睛……黄褐色的脓液不停的淌出来,中年人的脖子已经彻底被雷米撕咬成了一堆烂肉,嘶吼着将一块满是血水的鲜红色肉块从里面拔了出来,大口吞嚼这咽了下去——那是中年人的舌头。 嘶吼着大叫着,披着兄弟会斗篷的年轻人骑在彻底死去的中年人尸体上,满面鲜血和脓液的趴伏在上面继续大口大口的啃食着,连一滴血浆也不肯浪费,身处舌头将溅出来的腥臭液体全部舔舐干净,狠狠的撕扯着面颊上的肉。 “射箭,射、射箭!”不知道是谁也先说出的这句话,整个房间内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拿出了自己的手弩,对准了那个还在啃食中年人尸体的,叫做“雷米”的年轻人。 仅仅是一瞬间,六枝弩箭射中了他的身体,后背、脑袋、腿部……野兽似的年轻人身体抽搐了几下,便躺在被他吃得体无完肤的中年人身体上不动了。 仓库的大厅里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尽管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说不定短的只有几秒钟而已,但是那渗进心底的恐惧却好像已经让他们的血液也冰冷了许多。 突然大门被砸开了,一个看起来并不算强壮的人影慢慢走了进来,步子悠闲手里还抖着剑花,看不清的剑影在他身前像一阵风似的来回吹动着。 “几位尊敬的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呢?”悠哉悠哉的黑发少年将手中的长剑抗在肩膀上,恬笑着稍稍行礼:“我刚才好像听见了很可怕的……呃,应该是惨叫声来着。” “滚出去,这是我们的警告!”当头的一个人对着爱德华喝道,因为带着兜帽根本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男的:“想要找死也别选这个时候。”他这边说着的时候,周围的几个兄弟会弟兄也都围了上来站在两侧,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敌意。 “哦……那么您的好意我就收下了,也请允许我献上一份我的‘好意’吧。”爱德华举起剑指着他们身后仓库储藏间的大门:“让我们一起闯进去,烧死那头怪物——我们能把整个烟斗镇的人都救下来!” “动手!”就在准备拔出手弩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弩箭刚刚用掉了,面色一惊——微笑的爱德华拿出了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手弩,一道黑影随着弓弦绷动的声音飞出! “噗——!”大概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射偏了的弩矢命中了那人的上嘴唇,连带着被砸烂的牙齿插进了喉咙里,痛苦的撕扯着两下便倒在了地上。 “第一个。”有些懊恼的爱德华啐了一口,双手举起自己的骑士长剑迎向了两个同时从自己左右两侧飞扑上来的兄弟会杀手,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紧随其后,似乎是打算趁自己格挡或者躲闪的时候突袭,剩余的两个则在迅速的填装手弩。 完美的配合,这些人绝对都是经历过厮杀和磨练的老兵或者雇佣兵,即便是看见身边的人倒下依然能够非常冷静的继续战斗下去,战斗素质当然不是都灵城的那些黑帮能够相提并论的——换而言之,他们拥有着自己的节奏。 眼前一花,那个微笑着挥舞长剑的黑发少年居然就消失了,立刻反应过来的两人立刻回防却听到身后一声惨叫——爱德华没有去突袭那两个拿着手弩的,回身一剑撕开了想要偷袭他的那个人的脖子,反手夺下了他的短刀,立刻朝着其中一个扑上来的家伙。 对方近乎是本能的一侧身,然后猛然浑身一顿——身后刚刚准备抬手射箭的家伙被飞出去的短刀正中面门。就在他犹豫的这短短两秒,爱德华已经一脚踹开了身前的尸体,全力纵身一跃,一记飞踢踹在了他的胸口,正好躲过了刚刚朝自己射来的弩箭。 “啊啊啊啊——!!!!!”幸存的两个兄弟会杀手终于不去管什么配合了,杀红了眼挥舞着短刀杀过来,单手提着剑柄的爱德华依旧欢快的像是在跳舞一样,反手一剑捅进了正面冲过来的家伙小腹,强行夺走了他的短刀;右手一拳打在了扑来的家伙脸上,锋利的刀刃顺势狠狠刺了下去! “呼……真是一群冥顽不化的家伙,明明都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吗?”看到被自己扎穿脑袋的家伙终于不再抽搐了,爱德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面色平淡的自言自语着:“难以理解——就算你们复仇成功了,难道还能有机会从格拉托尼的嘴边儿逃走吗?” 说着爱德华便转身打算将自己的长剑拾回来,然后从这个仓库里迅速离开——他可没打算和这头“饥饿恶魔”一起变成大火球。至于血旗兄弟会还是交给盖约·瓦伦斯来解决掉最好。 爱德华很清楚这位棺材脸骑士对于消灭兄弟会有多大的热情,当然更重要的事情不止于此——虽然亲手剿灭兄弟会会是一个很大的功勋,但同样也会遭受到怀疑,更何况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力量,所以还是让给盖约·瓦伦斯骑士长来完成吧! 还没等到爱德华转身去拾起来,锋利的剑身就已经从身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还微微有些颤抖。黑发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没有想到——你应该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但是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 “少废话,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凯拉紧抿着嘴,看着爱德华的目光已经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决绝了:“究竟是谁带你找到这里的?” “我以为你知道。”爱德华十分“听话”的回答道,右眉一挑:“哦……或者你其实知道,但是不愿意相信,对吧?” “马可·塔斯克!”凯拉近乎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个银发巫师的名字:“这个叛徒,亏我还那么相信他,居然把兄弟会出卖了!” “呃……关于这一点,某个银头发的好心人似乎有着不同的观点。”爱德华有些局促的笑了笑,为马可“辩解”道:“他似乎认定了你们在做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呢,于是便挺身而出,决定加入到骑士团正义的行动……” “闭嘴,我说了闭嘴!”凯拉尖叫着,似乎还在哭泣:“我、我还以为你和那群该死的渣滓不一样,结果还只是一条走狗!” “走狗?不不不,我的目标怎么会停留在这个阶层上呢。”爱德华缓缓转过身,似乎毫不担心那柄锋利的长剑会切开自己的喉咙,漆黑的眸子和凯拉对视着:“而且你好像忘了一些事情,我答应过的一些事情。” “等到下一次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杀死你——你没忘吧?” ……“格拉托尼应该已经开始产卵了——如果他们所说的时间没错的话。”科尔特斯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沉的天色,朝着身后一个兄弟会的弟兄沉声说道:“让大家都准备好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但是……仓库那边的人还都没有回来呢,那可都是和您从北方回来的老弟兄了,连他们也不等了吗?” “……不等了,如果他们看到城镇里出现骚乱,也会立刻来加入我们的。”科尔特斯有些默然,他当然想过可能出现的某些“特殊状况”,但是没得选——让那些后来才加入的人去看守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所以必要的牺牲是无法回避的。 “再等下去,我担心会出现意外,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我们要摧毁这座都灵城的重要粮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位尊贵的陛下想起我们来!” “那凯拉呢?”那人表情有些担忧:“连凯拉也不等了吗?” “她还没回来吗?” 那人摇了摇头,科尔特斯这次真的沉默了,闭上眼睛轻轻的呼吸着,然后慢慢露出了那双冷漠的眸子:“没有例外,让大家都做好准备吧,我们不等了。” “今夜,就是我们复仇的开始!” 第八十三章 格拉托尼(三) 我已经睡了多久了?从昏迷中醒来的凯拉·维恩有些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一处阁楼里面,周围一片黑暗,看来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还未彻底清醒的凯拉刚想从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爬起来,就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一段素色的亚麻布紧紧的包裹在伤口上,虽然有一抹红色,但既然自己没有死,也就说明血被止住——捡回了半条命呢,无奈的苦笑着,凯拉右手抵着额头,躺倒在了地板上。 她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仓库里的那一刻,在爱德华在说出那句“承诺”之后,自己就像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闺中少女似的被他夺走了长剑,一剑刺中了侧腹,然后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自己是被他饶了一命吗?凯拉心中暗暗猜想着,却听到外面传来好多混乱的嘈杂声和惨叫声,隐约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的她按着伤口,踉踉跄跄的脚步拖着虚弱的身体靠在墙壁上,小心翼翼的推开半扇窗户,朝外面望去,黑夜下一片刺眼的火光令她忍不住稍稍躲闪着,然后便被彻底惊呆了。 狂舞的火舌从四面八方席卷着整个烟斗镇,到处都能听到那可怕的惨叫声和逃难声,相互推搡拥挤的人群,奋力开动的马车将那一条条街道全部都堵死了,远处只能看到那在燃烧着的街道,飞舞的熊熊烈焰,还有那呛人的烟尘,狂啸着弥漫在城镇的上空。 带着兜帽披着斗篷的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举着一个又一个火把冲进街道,然后全部扔进那些富人们的房子和别墅里——科尔特斯此次带上了整个兄弟会,就连那些还算学徒的半大孩子们也都被算上了,五百多名拿着火把举着短刀的“暴徒们”,如同潮水般从城镇的角落里涌进了广场,汇聚成火焰的大浪冲向城镇议事厅和镇长的房子。 惊慌之中被临时组织起防御的戍卫军队根本没能抵抗血旗兄弟会的力量,更何况还不仅仅是他们——城镇中济困所的孤儿、平民窟的流浪汉、破落户、乞丐……这些平日里忍气吞声的穷人们此时似乎也不甘示弱,举起火把冲上了街头,扔进了他们能看到的任何一个屋子里面,抢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 原本仅仅是兄弟会组织的一次毁灭性的突袭,却演变成了整个城镇的暴动,漆黑的夜色给了所有的暴徒和强盗们最好的保护色。到处都是烈焰焚烧的房屋,凄厉的惨叫声和歇斯底里的笑声,就像是跌入地狱之前的最后狂欢! 不过这里是烟斗镇,都灵国王领地治下最靠近都城的城镇之一,哪怕多年未经战火这里的守备力量依然是很充足的——但此时大多数的戍卫士兵们不是被分割在了城镇的各个街巷里遭到围剿,就是堵在军营里根本出不来,唯一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了城镇议事厅的广场前,架起了盾墙、弓弩和长矛勉强阻拦着兄弟会的战士,当然还有可怕的暴徒们。 然而真正令他们彻底手足无措的,却是那群可怕的“病人”——黄褐色的脓水从他们的眼睛、鼻孔和耳朵里淌出来,仿佛饥饿的野狗一样拼命的朝着任何发现的人身上撕咬着;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在仓库附近有这些“病人”,很快就开始朝着周围的街道蔓延开来。 蔓延四处的尸体和火光,狂暴的暴徒和强盗在街道横行,残缺不堪的马车旁躺满了被烧焦的尸体,心惊胆战的镇民们在黑夜中瑟瑟发抖,却依然躲不开格拉托尼的魔爪——恐怖的地狱君主,饥饿恶魔会将他们活生生的咬成碎片,喝干所有的鲜血吃光所有的肉! 月色被遮掩,神秘而又圣洁的星空神国仿佛触手可及一般闪耀在天空之中,大地上此时却到处都燃烧着罪恶的火焰,古老的恶魔肆虐于此,毫不留情的将光辉十字的子民拖进它的地狱当中——真是无与伦比的讽刺。 而对于凯拉而言,这一切比光辉十字的讽刺还要令她震撼——虽然事先就知道可能会发生着一切,但是想象出来的场景永远无法和现实的匹敌,不敢相信的眼睛看着在火海中被蹂躏被残虐的烟斗镇,这个血旗兄弟会亲手炮制出来的,亲手做出来的事情! 这真的是血旗兄弟会吗,在北方英勇的和敌人战斗,那个科尔特斯所描绘出来的,将长枪刺穿敌人心脏的血旗兄弟会?我们究竟是举起正义大旗的反抗者,还是一群彻底疯掉的嗜血暴徒?! 触目惊心的凯拉·维恩有些失神的看向旁边的窗户,无意中发现了上面用匕首刻下的几个歪歪斜斜的字,颤抖的右手轻轻的拂去那痕迹上的灰尘——“你,已经死了!” “这个……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爱德华·威特伍德?”凯拉不停的颤抖着,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淌而出,继而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彻底崩溃的女人跪在地上,仿佛绝望般的放声哭泣着! ……在把“死掉”的凯拉放到阁楼上之后,爱德华用尽最快速度返回了仓库的,但是依然好像来晚了些——格拉托尼似乎已经成为了所谓的“完整体”,开始不停的产卵了。而那个“卵”也是相当的奇特,仿佛就是一堆褐色的液体似的,只要遇见鲜活的生命体,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迅速“控制”住对方,借由那个生命体去吞食食物。 但是这群怪物的智力着实堪忧——倒不如说就和安洁拉介绍的一样,他们除了“吃”意外没有任何能力可言,但这也正是格拉托尼的可怕之处,仅仅是不到一个小时,整个街道都变成了“鬼巷”,全部都被格拉托尼附身了! 原本还只是从下水道的沟渠或者墙壁门缝中渗透出来的黄褐色的液体,现在却是越来越多,甚至直接粉碎了仓库的窗户,一根长满了肉瘤的巨型触手彻底堵住了那窄窄的缝隙,格拉托尼的“卵水”像是小溪一样从里面滴落出来。 而那些“吃饱”了的小格拉托尼,则从四面八方朝着仓库这边赶回来,朝着仓库的大门蜂拥而至——它们急切的想要被格拉托尼“吃掉”,然后变成这个怪物身体的一部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些“小格拉托尼”明显不像真正的饥饿恶魔那样怎么也杀不死,即便是砍断了触手也只能淌出更多的黄褐色“卵水”出来;这些附体的怪物很脆弱,只要它们占据的生命死亡了,它们也一样活不成。 奋力将一个被附体的倒霉蛋捅个透心凉,爱德华狠狠的将那个人踹开,眼看着朝着巷口蜂拥而至的“小格拉托尼”们,黑发少年从仓库门口一脚将装满了燃烧剂的木桶踹了过去,在撞翻了几个倒霉蛋之后,漆黑胶装的液体喷涌的到处都是,然后便是从天而降的火把。 机敏的黑发少年立刻躲到了墙后去,只听见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着的声音,巨大的火浪迅速在巷口里燃烧起来,卷起的烈焰瞬间点燃了整个街道。 “我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那可整整是一半的量!”仓库门后面传来银发巫师心疼到要死的呼喊声:“好吧就算不谈价钱——马上那群该死的怪物再回来怎么办?!” “那就到时候再说!”爱德华表情严肃的拄着剑大口喘息着,微笑着歪着脑袋:“至少现在,我必须稍微休息一下才行。” “光辉十字在上,我也很想休息一下啊!”虽然嘴里面不停的抱怨着,但是马可确实很能明白爱德华的担子有多沉——成百上千被格拉托尼附身的怪物像是不要命的一样冲进来,爱德华却必须自己一个人顶在狭窄的门口,为仓库里面的他和安洁拉争取时间。 天知道他刚刚究竟砍死了多少倒霉蛋,五十个还是上百个?如此毫不保留的挥洒着体力会疲惫才是正常的事情,否则马可反倒是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被某个恶魔附身了? “哎呀呀……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还要多长时间啊,为什么我一个巫师居然要做这种体力活?”摇头晃脑的嘟囔嘟囔,马可·塔斯克手里倒是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装在小瓶子里面的银色液体毫不吝啬的泼洒在地面上,好像只是轻轻一个响指周围的地板砖就全部变成了他手中的活物,好像橡皮泥似的将周围飞溅出来的“卵水”全部包裹进去。 地板、墙缝、窗户、门底……现在整个仓库就好像一件破衣服似的,随处可见那丑陋的“补丁”好像烂泥浆似的封堵着所有有可能的缝隙。 如此已经拼上全力的银发巫师,到了某位小女孩儿的眼中简直蠢笨的像一只没脑子的野地精一样。 “真是没用的家伙,大骗子果然是个没用的家伙。嗯……比安洁拉差远了。”站在仓库房顶上的女孩儿扶着小脑袋,满脸红晕的看着爱德华挥舞长剑,仿佛流水般充满律动的将那些冲进来的“小格拉托尼”杀死的样子。 “果然,只有安洁拉才是最配得上爱德华的工具呢……”少女踮起小脚,哼着口中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小调子在屋檐顶轻巧的漫步着,稍稍割破了稚嫩的小手指,在脚下的屋檐上画好最后的步骤,将遍布了屋檐两侧用血水勾勒而出的图案完全连接了起来,那形状仿佛是在烈焰中奋力挣扎的可怜人。 “那么,要说再见咯,格拉托尼。”小女孩儿盯着地板上的血痕,挥着小手像是在告别:“因为是我让你诞生的嘛,所以让你去死也是我的责任呢!” 第八十四章 格拉托尼(四) 浑身是汗的爱德华再一次挥剑挡在了门前,马可制作的燃烧剂已经全部用光了,黑发少年唯有继续挥舞长剑,才能阻拦着群已经彻底被格拉托尼吞噬的疯子。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的爱德华只能渐渐开是服从于身体的本能,像是狂躁的野兽一样撕开一个又一个脆弱的身体。 疲惫,却又好像出现了些许的改变,完全被理智和思维放开的身体反而更有效率,完全无需看见也不用听见,手中的钢剑自然会刺穿对方的咽喉和心脏,撕开肌腱,捅进颅腔,涂满眼球的血浆好像蕴藏着什么充满刺激的物质一样,让心跳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不对不对,自己不应该为这种东西去兴奋,这种低等而又原始的刺激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服从兽性的本能,杀人只是必要的手段,杀人绝对不是享乐——杀戮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杀戮,死亡是为了阻止死亡,只是一种很有效的方法,绝非目的。 去追求这么低级的玩意儿,自己岂不就和仓库里的那头饥饿恶魔毫无区别了吗? “啊——!”大喊着将自己的理智重新拖回身体的黑发少年,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空虚的沉闷感,身上的鲜血突然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但还是将剑锋捅进了最后一个家伙的嘴巴,从他的后脑勺穿了过去。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让胸口中燥热的空气能够释放出来,身体几乎都快湿透了的爱德华看着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尸体的巷口,几乎都快要把整个街道给淤塞住了——这些东西多少能为他争取一点点休息时间,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仓库里的格拉托尼开始越来越暴躁了,整个楼房都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显然储藏间里所有能够补充能量的食物都已经被它吃的一干二净,更严重的还不仅于此,不停产卵的格拉托尼同时也在消耗着它自己的能量,这头怪物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弱了。 按照安洁拉的话来讲,仅仅是一仓库的粮食根本不足以让格拉托尼进化到可以吞食砖头和沙土的地步。所以只要断绝它的食物来源,格拉托尼就只能一直停留在这个状态无法成长。 嗯……被饿死的饥饿恶魔,听起来像是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您还坐在这儿干什么呢,马上这个仓库就要变成‘大火炬’了!”马可·塔斯克背着太累了所以睡着的安洁拉从像是地震了似的仓库里狂奔逃出来——虽然他很想把这个该死的小魔鬼扔在里面给格拉托尼陪葬,但结果可能就是自己也跟着陪葬了。 “全部都准备好了吗?”爱德华拄着剑支撑着自己从地上坐起来:“那么我们也该撤退了——留给他们一个‘大惊喜’好了!” “当然,不过您也别本着脸那么严肃。”马可翘着嘴角调笑着,银色的和白皙的面颊都被烟尘熏成了灰色:“我们可是拯救了整个城镇的英雄呢,难道不应该开心一点儿吗?” “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亲爱的马可·塔斯克。” “难道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银发巫师故意微笑着反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的计划?” “如果我是科尔特斯,在发现格拉托尼被毁掉之后一定会抛弃这里,毕竟这玩意儿已经没用了,但他肯定会知道有人来阻止他了。”爱德华沉声说道:“我要赌一把——在城镇议事厅久攻不下之后,他会带着兄弟会的人朝这边来。” “我要他的脑袋,来结束今晚的这一切。” “……科尔特斯不会带很多人来的,他不能让人发现这头怪物是被兄弟会放出来的,但他同样无法割舍这件可怕的武器。”马可些许的沉默了一下,随即便开口说道:“他最精锐的弟兄除了攻打议事厅的,都已经在仓库里被你干掉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当个人质让你能够和那家伙一对一决斗?” “不用了,对付一个已经疯掉的家伙,我还用不着这么麻烦。”爱德华摇了摇头,指向不远处的一个阁楼:“你带着安洁拉躲到那里去——现在已经快到半夜了,圣树骑士团的援军马上就会抵达,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另外,凯拉·维恩也在那里,我没有杀死她。”马可刚要离开,听到爱德华的话身体立刻顿了一下,沉默着没有回头,继续听爱德华说道:“但是她可能已经离开了,或者你现在可以……” “不、不用了——但还是谢谢您,她现在见到我恐怕会恨不得立刻砍了我的脑袋。”马可苦笑着摇了摇头,朝着爱德华稍稍行礼:“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愿意饶她一命,真的是……非常的感谢!” 爱德华一直等到背着安洁拉的马可的身影从街角消失之后,才喘了口气三步两步攀上了仓库对面的屋顶,估测着距离站在一个早就不再冒烟的烟囱顶上,默默地注视着躲在仓库里面的格拉托尼。 整个仓库外所有的墙壁上都被安洁拉用鲜血涂满了诡异的图案,为了确保威力够大,马可·塔斯克还在房梁和顶梁柱的位置全部灌进了燃烧剂。 暗红色的鲜血图案慢慢开始发亮,那颜色和形状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诡异,在黑夜的衬托下就好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似的。 古老的,多米尼克独有的血魔法,让蕴藏在鲜血当中的生命力“绽放最后光辉”的力量,足以化作焚烬一切的烈焰。 “形容的那么夸张,但还是让我稍稍见识一下,这所谓的魔法。”爱德华微笑着,在漫天的星辰下伫立在孤零零伫立的烟囱顶,俯瞰着还在做最后挣扎的饥饿恶魔格拉托尼:“然后,拜托请给我一个足以开怀大笑的惊喜吧!” ……烟斗镇议事厅前的广场并不大,甚至和南面的国王大桥北面的城镇都无法相比,但至少也是个供镇民们平日里休息娱乐的地方,花坛、喷泉、躺椅一应俱全,更不用说这里正对着镇长的房子,哪怕是考虑颜面问题都不可能太过寒颤了。 但是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却容纳着成百上千的暴徒们连番猛烈的冲击,临时被聚集起来的戍卫巡逻兵们根本不足以把手整个广场,不得不收缩到了议事厅外面的长廊,用冰冷冷的长矛和弩箭让这些被煽动起来的家伙“冷静”一下。 无数根火把将整个广场照的通亮,仿佛是夕阳下的河面一样流淌着金色的“清水”,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的进攻那个“装满了贵族大老爷”的议事厅,然后被如蝗的箭矢和士兵们的长枪打回去,留下一堆尸体。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那群渣滓一定会喊救兵的!”万分焦急的科尔特斯从人群中一把抓住了身后一个弟兄的衣领:“带上十几个好手,去将楼上那些那十字弓的懦夫全部都给我宰了,听到口令就动手!” “明白!”,得到命令之后,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兄弟会的杀手顺着人群冲了出去,动作敏捷的顺着窗户和墙壁上的砖头缝爬上了楼房,几声惨叫之后,楼顶上便掉下来几具尸体。受到鼓舞的暴民们立刻大声欢呼着,跟在许许多多鼓动着的兄弟会成员身后,踏着前面人的尸体又一次冲了上去。 “冲啊,不要停下,我们要让那些贵族老爷们见识到我们的厉害!”科尔特斯大声怒吼着,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是疯了似的,实际上却比所有人都清醒——这些暴徒也好,兄弟会的人也好,都不会是圣树骑士团的对手,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只有真实的血,无声无息突然爆炸的地狱,才能够震撼人心令他们感到恐惧,科尔特斯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选在这个时间,选在这个地点,点燃所有人心中的怒火,然后将他们全部化作灰烬! “科尔特斯、科尔特斯首领,您快看那边!”跟在身后的一个兄弟会成员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科尔特斯回过头,这个家伙是跟自己多年的老人了,怎么会惊慌成这个样子? 有些皱眉的科尔特斯朝远处望去,在大概是靠近城门的方向,一道火炬拔地而起,仿佛是将周围所有的烈焰全部都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冲向天际似的,哪怕是在这么远的地方看,也同样是蔚为壮观。 但是那个方向,难道说是……科尔特斯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身后还未被攻下的议事厅,紧咬着牙抓住身后老弟兄的肩膀。 “血旗兄弟会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攻下这个该死的禽兽,然后把它烧成灰烬!” “还是让我去吧,这份荣耀应该属于您!” “不,这次我必须亲自过去看看,如果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圣树骑士团的人来了——恐怕还在和那头怪物战斗呢。”科尔特斯表情坚定的像是教堂地砖的大理石:“保护好兄弟会,即便是我死了!” 第八十五章 渴望追求之物(一) 冲天的烈焰逐渐散去,整个仓库都被烈焰焚烧殆尽化作了废墟,而原本躲在里面的“格拉托尼”此时也终于显露除了它那无比丑陋的姿态——根本看不到所谓的样貌,无数大大小小的肉瘤和胡乱堆积的肌肉组织,像是一堆腐烂腥臭,强行堆积在一起的呕吐物一样的烂肉,足足有整个仓库那么大。 遍布全身的脓包不停的破裂着,朝着周围喷溅出黄褐色的脓液,然后很快就丧失了活力,慢慢地在还未烧尽的火焰中蒸发掉,显然长时间未能进食的格拉托尼已经越来越虚弱了,烂肉瘤似的巨大身躯好像是心脏似的一颤一颤。 这就是格拉托尼,饥饿恶魔——能够毁灭并且吞噬掉整个世界的怪物,爱德华轻蔑的笑了这摇摇头,不不不,这仅仅是人造出来的,一个极具威胁性的武器而已,不论是有生命还是没有生命,武器终究只是一件武器。 所谓的“格拉托尼”,也不过是极具范围性,并且带有强烈恐吓效果的“灭城武器”,就和瘟疫或者毒气没有区别,绝非什么人类臆想出来可以毁灭世界的恶魔。 只要再等上几个小时,这头始终未能得到能量补充的怪物就会自己把自己杀死,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动手。 爱德华凝视着这头看起来无比丑陋而又令人恶心的怪物,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外面的街道。如果某个银发巫师所言非虚的话,这会儿科尔特斯应该正在很着急的朝这边赶过来才对。 拜这头怪物所赐,周围大大小小的楼房茅屋里,已经连半只老鼠也找不见——只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亦或者被格拉托尼所吞噬掉了;而那些幸运的家伙不是早早的从这里逃离避难,就是已经和暴徒们一起在冲击议事厅,抢劫商业街呢。 “找到你了,尊敬的科尔特斯先生。”黑发少年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孤零零伫立在烟囱顶端的身影从容落在了屋檐上,仿佛闲庭漫步似的在阳台和屋顶来回跳跃着,跑动着,轻盈的好像是野猫似的,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嗯?!”在死寂的街巷中狂奔的中年剑士近乎本能的停住了脚步,身体朝着左前方跳开,拔出的长剑挡在了头顶——近乎就是在同一时间上,一道黑影从街道上方的屋顶急速落下,毫无声息的朝他袭来! “铛——!”钢剑撞击的清脆响声伴随着飞溅而出的火光,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回响着。瞬间带来的冲击力直接撕破了科尔特斯握剑双手的虎口,中年剑士十分落魄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在重新站了起来。 “唉……果然和预想的一样——除非是对方一心求死,否则这种高空刺杀的招数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啊。”黑发少年像是在为什么而揪心似的叹息着:“早知道就不干这种事情了,白白的还要浪费不少时间。” “闪开,否则我就宰了你!”面色铁青的科尔特斯凶狠的瞪着站在那儿的爱德华,他现在根本就是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不想死就给我滚!” “您好像弄错了一些事情,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不是要和您比试的。”爱德华轻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的绕到了科尔特斯的前面:“我站在这儿,是为了来杀死你的。” “在下爱德华·威特伍德,圣树骑士团的一名侍从。”锋利的剑尖直指着科尔特斯的面门,就和那双眸子下的笑容一样,没有丝毫遮掩的狂妄:“哪怕是为了我,您今晚也必须得死在这儿才行呢!” “那你就先给我去死吧!”怒吼的科尔特斯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劈向了爱德华的肩膀,带着像是要将他一剑撕成碎片的气势:“你这个狂妄的小崽子!” “对于这一点,我可是深表怀疑。”爱德华不慌不乱的横起长剑,轻轻的荡开了科尔特斯的凌厉攻势,嘴上还不饶人:“不少人都这么和我说过,然后他们都死了!” 暴躁的科尔特斯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不停的逼迫着爱德华连连后退,雨点般的剑尖就从未离开过黑发少年的身体,无比急促的撞击声清脆而又悦耳,旋律比任何乐器都要狂野而充满力量。 “就这点本事?嗯……就这点能耐?”大口喘息着的科尔特斯嘴上却不饶人:“是你那酒馆里的杂种爹教你的吗,你这个小崽子!” 长剑一翻,两柄钢刃交击在了一起,爱德华几乎都能碰到科尔特斯的鼻尖了,看着那双青白的眼睛下面满是污秽的嘴巴继续咧咧着:“要不就是你的那个妓女娘,她用那活儿教你怎么耍剑的吗?!” “砰——!”爱德华猛地踩在了科尔特斯的靴子上,面无表情的一拳打断了他两颗门牙,反手一抓将他的长剑卸掉,扔在了街道的角落里。这个的兄弟会首领,现在像是条失心疯的野狗似的躺在地上惨叫着。 “污蔑对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尊敬的科尔特斯先生。”爱德华面色冷漠,在收拾了格拉托尼之后他的体力消耗很大,根本没心情继续和这个家伙继续纠缠下去:“虽然看您乱吠挺有意思的,但可惜现在我很想好好睡一觉。”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就心疼了?你这个骑士团的小杂碎!”不停的大声辱骂的科尔特斯目光却依旧冷静,右手悄悄的拿出了自己的手弩…… “噗——!”锋利的钢剑笔直的朝下刺去,将科尔特斯的右手钉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这个上了年纪的北方剑士身体猛然抖了一下,紧咬着牙关没有喊出来,却也双眼充血。 “您是个聪明人,而且也很有骑士精神——碰巧有人告诉过我这些,所以您真不应该装成这幅粗鄙不堪的样子。”扶着剑刃的爱德华慢慢蹲下来,面无表情的和科尔特斯对视着:“所以抱歉——换个场景,我可能不会赢得那么容易。” “我、我听凯拉说起过你……是你救了她,也是你抓了她。”科尔特斯死死地盯着爱德华,紧抿着嘴角不让自己喊出疼来:“为什么——为了赏钱吗,我这颗脑袋很值钱对吧?” “您的脑袋很值钱,但我不是为了钱做这件事情的。”爱德华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所以我只是在追寻着令我快乐的事情。” “而我有这种预感,在您死了之后不久我会得到一份前所未有的快乐,并且还有一个可以追寻的目标——这对我很重要,生无所恋的话之人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科尔特斯先生。”爱德华拔出长剑,慢慢举过头顶:“拜托了,请您去死吧!” ……夜空下的盖约·瓦伦斯正神色凝重的骑着战马,在向北延伸的都灵大道上狂奔猛进着,顺着路标赶往烟斗镇。而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上百名圣树骑士团的精锐军士,也骑着战马紧随其后,扬起了滚滚烟尘。 在得到爱德华的消息之后,盖约·瓦伦斯连一秒钟也没有耽误就立刻开始行动了。他先是下令让两个跟着墨瑟·凯恩大团长前往王宫的军士立刻出发,去追赶已经离开的爱德华;另一边则迅速赶往骑士团总部召集人手。 大团长的命令是让他带上五十名军士,盖约立刻把这个数字翻了一倍,抛去休假的生病的,还有到国王领地内巡逻亦或是驻守王宫的人手,整个骑士团总部的留守兵力都快被他抽空了,毫不掩饰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都灵城北门。 既然霍拉德侯爵已经知道了,那么任何的遮遮掩掩也就都没了意义,盖约·瓦伦斯可不准备等到日后再慢慢清剿四下逃散的血旗兄弟会残党,他要一次性杀光这群臭虫! 就在盖约率领着骑兵队疾行的时候,两名被提前派往的军士也正好沿着道路折返了回来,神色焦急又有些惊慌失措的冲到了盖约的马前。 “向您汇报,尊敬的盖约·瓦伦斯骑士长,我们没能找到爱德华——应该是跟丢了。”当前的一个军士十分惭愧的看着盖约冷漠的表情:“如果您愿意原谅我们的话……” “这件事情不重要,为什么折返回来了?”盖约皱了皱眉头:“烟斗镇出事了,对吧?” 军士默默的点了点了头:“镇子里的穷人和强盗们暴动了,还有血旗兄弟会——肯定是他们在煽动的,成百上千的人都正在攻打镇子里的议事厅,烟斗镇在燃烧啊!” “你的消息很及时,弟兄。”盖约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在队伍后面吧,我们立刻赶过去。” “可是,城镇暴动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先向大团长请示一下再……” “旗手举旗,所有人拔剑!”盖约根本没有看他,高举起自己的佩剑:“目标烟斗镇,白底黑树旗万岁!” “白底黑树旗万岁——!!!!” 第八十六章 渴望追求之物(二) 依旧是死寂的街巷,倒在血泊中的科尔特斯已经被爱德华砍了脑袋,无头的尸体蜷缩着躺在那儿,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和所有普通人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无比疲惫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焚烧的烈焰,被肆意揉虐的烟斗镇,那暴徒们的呼喊声和狂笑声,和眼前的“风景”一起变成了一幅油画,一幅值得人坐下来,端着茶杯静静思考的油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马可·塔斯克也坐在了他的身旁,还抱着睡得香甜的安洁拉,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或者喜悦的样子,只有疲惫。 “再用不了一刻钟,圣树骑士团的骑兵就会赶来了,失去了科尔特斯的血旗兄弟会必死无疑,这几百号人没有一个能从盖约·瓦伦斯的掌心里活着回去,他一定会杀光所有人的。”虽然说的是这样残酷的事情,爱德华却是很平静:“我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下面该说说你了,马可·塔斯克先生——血旗兄弟会的二把手!”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呢,那么你想知道什么?”马可歪了歪脑袋:“虽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要先弄清楚。” “好吧,那我们就从一开始来说说:从你骗我说什么兄弟会强迫你为他们服务,然后是所谓的把你留下来送死……你撒的谎可是不少呢,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宽宏大量,能容常人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啧啧啧……真是个过分的家伙啊,到现在为止我可没有说过半句谎言!”马可十分得意的扬起了嘴角,食指像是钟摆似的左右摇晃着:“我只是说如果我敢退出,他们一定会杀了我……这根本就毫无疑问对吧,所以我没有说谎……” “……只不过都是不完整的真相而已。”爱德华接过了下半句,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那你又是为了什么,选择加入血旗兄弟会最后却还打算毁掉它的呢?” “毁掉血旗兄弟会?我才不会毁掉它呢,你该不会以为那些面五百多个暴徒就是血旗兄弟会吧,怎么可能!”马可摆了摆手,表情得意的笑道:“从今天开始,血旗兄弟会才算是浴火重生,成为我的兄弟会了。” “我这个人天生就没有太多的个人魅力,没办法像科尔特斯这样的家伙那样,聚集起一群愿意为他去死的忠诚之人,而且从头开始对我来讲太枯燥而无趣了,挑一个比较有潜力的组织对我来说更合适。” “所以你就选择了血旗兄弟会,把它当成是你的‘产业’来经营——收买东城区的黑帮,要挟玫瑰琉璃的女孩儿们,让他们给你传递各种各样的情报,听起来可不怎么上档次呢。” “但是总有人需要这些的,而成为一个掌握了所有情报的人,远远比当一个不入流的巫师更有意思。”说着,银发巫师有些遗憾的拍了拍被爱德华放在一旁的,科尔特斯的脑袋:“如果他不是一心想着复仇,或许我真的会对他忠心耿耿呢。” “我们都是把兄弟会当成完成心愿的工具,只不过和他的心愿相比,我的要长远得多,也更有发展的潜力——迟早有一天,兄弟会可以统治整个都灵阴影下的力量!” “所以你就打算利用我,帮你除掉了科尔特斯和所有对他忠心耿耿的家伙。”爱德华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却依旧平静的像是井水一样没有波澜:“而你现在成功了。” “利用,不不不……我可不敢利用您,您太可怕了!”马可笑着赶紧摆了摆手:“我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很想看看,什么样的家伙居然能够孤身追捕这个杀手遍地的兄弟会,但那仅仅是一开始而已。”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想看看,这个凶残又狡猾,冷静还有些人情味儿的家伙,算不算好的伙伴。”银发巫师的微笑意味深长:“是不是一个值得我追随的人。” “追随我?”爱德华冷笑了一下:“追随我一个侍从,你能获得什么?” “这要看您想要得到什么。”马可站起来,指向广场上那混乱的场景——屠杀、劫掠、奸淫、暴动……他笑的很开心:“您想要的,就是这个!” “知道吗,我亲爱的爱德华你是一个很傲慢的家伙,傲慢的好像可以和所有人平等对话一样——别否认,因为我看得出来。”他喘了口气,像是在说什么令人无比兴奋的事情一样:“我还知道,您拒绝了克温家的邀请,拒绝了米内斯特家的赏赐,一个侍从怎么可以拒绝如此之多的东西?” “因为他想得到的更多,他不想当一个别人的走狗——而当一个人不想当走狗的时候,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得到更多的权力,能够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力——瞧瞧吧,您要追求的东西,使您愉悦的东西可是相当的明确呢!” “那你呢,你又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爱德华终于露出了笑容,站在屋檐上微笑着欣赏着远处的火光:“我亲爱的马可·塔斯克。” “今夜过后,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成为一名骑士,我就该称呼您为大人了。”马可微笑着举起手指提示道:“而我相信您绝对不会止步于此,也不会让追随您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你也想成为一个‘大人’咯?” “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我们就该天生受穷?为什么要让那些满脑肠肥,却享受着掌控一切权力的人来决定我们是死是活,只因为他们有一个光荣显赫的姓氏——为什么我们不能取而代之?”马可·塔斯克笑的灿烂,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向爱德华行礼:“从今夜开始,血旗兄弟会将向您效忠,任凭差遣!” ……“你已经站在那里很长时间了,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在灯火通明的书房中不停的来回走动着,从书橱上取下一卷来悠闲的翻阅着,还在一边像是闲聊一样和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的安杰丽卡夫人询问着:“如果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休息,我马上也该休息了。” “我以为您会训斥我。”安杰丽卡夫人颇感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大人:“艾伦一意孤行,将那封情报第一时间交给了骑士团,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的话,他们依然可以得到这份情报,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去怪罪自己的孩子。”霍拉德侯爵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更不用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值得谈论的地方,只有未来才有去规划的价值。” “事实上就在刚刚我才派人去了一趟玫瑰琉璃,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已经出事了——我们可敬的多米尼克朋友提供的‘支援’全部都死在了这个小侍从的手里面,虽然不管哪一个我都是打算除掉的,被他杀了倒还省了不少力气。” “但您原本不是打算……”安杰丽卡夫人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 “打算干什么,血旗兄弟会和我毫无关系,那只是一个疯狗似的黑帮也仅此而已,至于他们和什么人有所牵连,那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霍拉德侯爵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放回了书橱上:“除非他们牵扯到了什么邪恶的魔法,危机王国安危。” 这也就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如果圣树骑士团没能及时阻止格拉托尼,那么在面对多米尼克派来的使团的时候,自己就有了充足的借口勒索他们——反正冬天即将来临,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可能在这个时节开战,所以谁占理谁就能获利。 如果他们及时阻止了——虽然看起来希望渺茫,但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实际损失,甚至和这件事情不可能发生任何牵扯。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为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琐事去担心,一个小小的血旗兄弟会而已,今晚过后他们就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了。”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路斯恩和我说起了你把艾伦的身份告诉他的事情,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迅速?” “难道这不是您所想要的吗,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为了家族的兴盛,为了米内斯特家能够掌控海牙堡。”安杰丽卡夫人十分骄傲的开口说道:“也为了您的目标和心愿,我自然会竭尽所能。” 当然,也为了让小艾伦有个好的归宿,安杰丽卡夫人在心底默默的想道——在她看来,显然没有比嫁入米内斯特家族更好的选择了。 “我希望你真的是这样想的,而不光是嘴上说说。”霍拉德侯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了,亲爱的女儿,你的老父亲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容忍一次次的失败了!” 第八十七章 渴望追求之物(三) 熊熊的烈焰卷起浓烟滚滚几乎笼罩了整个烟斗镇,这个在几个小时前还曾经安详宁静的城镇,此时却已经彻底的陷入了火海之中——几乎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路口、集市、商铺都在火舌的肆虐中哭嚎哀泣着。 乞丐、破落户、酒鬼、赌棍、流浪汉……这些平日里蜷缩在城镇当中最底层的人们,彻底被释放了心中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委屈,毫无拘束的开始疯狂报复起那些往日被他们所眼红的富人和贵族,在血旗兄弟会的煽动之下开始砸毁店铺,抢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奸淫所有看到的女人。 整场暴动发生的十分突然,而且还是在晚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幸运的逃到了城镇戍卫军队的军营,或者议事厅里避难。整个烟斗镇都在烈焰、狂笑、怒吼和惨叫声中慢慢的沉沦着,甚至就连那些抢劫的暴徒们相互之间也发生了不少斗殴,而不甘遭受那样可怕下场的人也开始有组织的抵抗了起来。 富人和镇子里的贵族开始召集家人和仆人们依托着高大的围墙,打退那些他们眼中“下贱的贫民”;住在公寓楼房里的普通人则和周围的邻居们一起堵塞了街道,顽强抵抗着暴徒们的火把和劫掠。 而更多被煽动的暴徒们则高举着火把,跟在血旗兄弟会的身后,悍不畏死的如潮水般进攻着城镇议事厅和镇长的房子——所有的地方都在厮杀,而他们所有人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按照科尔特斯原本的计划,等这座城镇彻底变成一座废墟之后,被他释放出来的格拉托尼就会将所有人全部吞噬掉。房屋、教堂、花园、人、牲畜……全部都会变成饥饿恶魔的口粮,这个可怕的“鬼镇”和肆虐的格拉托尼就会使他最好的复仇宣言! 不过现在格拉托尼已经被爱德华和马可·塔斯克联手给毁掉了,在银发巫师的“出卖”之下,这位醉心于复仇的兄弟会首领也毫无意外的惨死在了爱德华的手里。但是被他挑动起来的血旗兄弟会和暴徒们,却还远远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狂暴的浪潮就好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野兽——用钥匙打开枷锁很容易,想要停止这头嗜血的怪物继续肆虐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更加嗜血的方式去震慑它,或者杀死它。 “杀光他们,杀光这群为富不仁的混蛋们,让他们也尝尝刀子的滋味儿!”聚集在广场上的暴徒们高呼着口号,在大声呼喊之后,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守卫们竖起的盾墙和长矛。猩红的眼睛比他们手中的火把还要鲜艳。 尽管广场上已经是层层叠叠到处都堆满了尸体,腥臭的鲜血甚至都把沟渠和喷泉里的清水染成了红色,却还依然不能让他们已经彻底癫狂的大脑稍稍理智一些。单薄的身躯一个接着一个在惨叫中倒下,后面的人却还是前赴后继。 燃烧着的火把和碎石块如落下的雨点一样砸在了守卫们的脑袋上,顽强抵抗的戍卫士兵们终于被这些暴民们悍不畏死的气势惊吓到了,在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之后,他们不得不放弃了整个广场的大部分区域,收缩到了议事厅外的长廊,勉强组成了有效的防御不让这群暴徒们攻进来。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也把议事厅里面的官员和镇长大人吓得半死——满目所见的全部都是举着火把,高呼着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暴徒,好像随时都可以冲破那单薄的防线似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除了一边责骂这群贱民的举动之外,就只能拼命祈求都灵城的援军了。 但是想想也知道,就算都灵城立刻得到消息,想要赶过来没有一个晚上是不可能的——这、这个场景,真的能够顶住一个晚上吗,怎么看都不能啊! 悲哀而又绝望的气氛弥漫在他们当中,不少人甚至开始哭着写遗书,亦或是祈祷光辉十字保佑自己渡过难关,必定捐献半数家产修建一座教堂;就连仆人和年轻的书事务官们也开始发放武器,哪怕不能抵抗,也至少应该有自杀的机会以免被那些暴徒杀死,玷污了姓氏。 而此时时间紧迫的不仅仅是议事厅内的人们,正在广场上率领暴徒们发起进攻的血旗兄弟会同样时间紧迫,圣树骑士团的援军随时都有可能赶来,他们必须尽快完成这场战斗然后在格拉托尼的影响范围波及到这里之前,用最快速度撤退才行。 如此一来,一头栽进烟斗镇的圣树骑士团就会落入陷阱之中,即便他们顽强抵抗,也不可能有多少人从格拉托尼这头怪物的威胁下逃脱多少人——这同样是科尔特斯的计划之一,对于一次又一次试图剿灭兄弟会的圣树骑士团,要说不怨恨那才是胡说呢。 “冲啊,不要停下来——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为了科尔特斯,为了复仇!”带着兜帽的独眼中年人大声高呼着,指挥着血旗兄弟会再次扑向了满是尸体的盾墙枪林。 许许多多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兄弟会成员们直接冲出了人群,一个个像是风头浪尖的水花一样,扑向那坚硬而又锋利的顽石——这群人才是暴徒们始终能够维持旺盛战斗欲望的主力,从众心理和周围气氛的烘托之下,让他们好像也拥有了不畏死亡的力量。 看着那一个个年轻人倒在尸体堆里,惨叫着被枪尖和匕首刺穿身体,独眼中年人就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群孩子大多都不是他们这样追随科尔特斯的“复仇者”,只是一群贫民窟里的孤儿罢了,受到兄弟会的熏染亦或者只是想要吃口饱饭,才加入了血旗兄弟会。 这场战斗不属于他们,原本这些孩子都是兄弟会未来壮大的根本力量,现在却不得不一个接着一个牺牲在了这里,白白放弃了那本来还有三十年或者四十年的生命。 但是没有办法,血旗兄弟会的主力不能消耗在这里,烟斗镇的战斗仅仅是复仇的开始而已,他们的战斗在马尔凯鲁斯山丘的顶上,所以大部分不是被安排去敲掉守卫们的弓弩手,就是潜伏在暴动的人群中继续煽动他们越来越躁动不安的情绪,这种注定死伤重大的任务就只能落在那些加入兄弟会不久的年轻人身上了。 独眼中年人甚至都有些为科尔特斯可惜了——如果马可那个巫师还在的话,说不定能有办法解决这群守卫呢。焦急万分的他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离开的科尔特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该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不过他马上就不去想这些了,回过头看向那一片漆黑街道的独眼中年人突然身体一寒,他好像听见了曾经在北方听到过的,那熟悉的声音……不,是熟悉的震动,仿佛大地都被撼动的可怕声响。 一开始还仅仅是隐隐的,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渐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仿佛千万铜鼓被敲响,地面都在颤抖一样的剧烈响声——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刺穿了所有人的耳朵,将那份恐惧传遍了所有的街巷和广场! 是骑兵,骑兵!圣树骑士团的人来了!瞪大了仅存右眼的独眼中年人甚至忘记了下达命令,不过这个时候就算他想要说什么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了,当那雷霆般的马蹄声在烟斗镇的广场上响起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高举着白底黑树旗帜的圣树骑士团骑兵们从广场外的三个街道同时朝着正在围攻议事厅的暴徒们冲了过来,就像是三枝同时射出的利箭般狂奔猛进着,而广场上的暴徒们却还在高声呼喊着,甚至有少人竟然头脑发热,向着在急速奔驰的骑兵队伍发起了进攻,大声嘶吼着一副不可战胜的癫狂姿态,好像可以挡住他们似的。 而结果,当然就只是瞬间在惨叫声中被战马撞得支离破碎,血肉四散。而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独眼中年人赶紧向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下达命令,准备撤退;但是混乱的场面和拥挤的人群,不仅仅是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听到,即便是想他们也很难从这拥挤的广场中逃散出去。 惊恐的人群,狂奔的骏马,在烈焰中燃烧的广场……远处楼房的烟囱顶上,爱德华微笑着拍打着熟睡的安洁拉那颗小脑袋,欣赏着眼前这幅醉人心脾的美景。 马可·塔斯克就站在他的身后,忠心耿耿的背着手和他一起观赏着,他知道爱德华现在在想些什么——有朝一日,能带着比这更庞大,更精锐而更加忠心耿耿的骑士,去争夺更多未知的一切。 远远的,站在这儿的两个人好像听到了刀枪举起的声音,然后便是那响彻云霄的大喊声: “白底黑树旗万岁——!!!!” 第八十八章 渴望追求之物(四) “白底黑树旗万岁——!!!!” 嘹亮的进攻号角声和圣树骑士团的呐喊声同时响起,上百名精锐骑兵在盖约·瓦伦斯骑士长和十名圣树骑士的带领下,从三个方向的街道一起朝着广场上的暴徒和血旗兄弟会发起了进攻,像是利剑般笔直的刺了进去! 面无表情的盖约高举着他的佩剑冲锋最前,迎着呼啸而来的狂风和暴徒们的嘶吼声扬起了他的斗篷,雪亮的钢刃砍倒了第一个冲到他马前的家伙,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脸。 没有命令,也没有任何指示,所有的骑兵和圣树骑士们都清楚这位骑士长的意思——这个广场上不可能有活人了,除非杀光所有人,否则战斗是不会停止的! 或许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血旗兄弟会又所牵连,或许他们原本都曾经是普通人——可当他们夺走第一个无辜者的生命那一刻,这群暴徒就有了被判死刑的“权力”! 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反抗,广场上慌慌张张的暴徒们甚至没能稍稍延缓骑兵们的速度,拥挤而又惊慌失措的人群,如同切黄油般容易的被冲进来的骑兵们撕成无数块碎片,任由他们大肆的在广场伤冲杀着。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刀剑挥砍,撕开血肉之躯的声音终于让这群被一时的血勇弄坏了脑子的家伙们彻底清醒并且恢复了理智——倒不如说彻底被吓坏了,纷纷扔下了手中的火把和武器四散逃命起来。 但是陷入慌乱的人群反而变得更加拥挤了起来,一个个为了争夺那根本不存在的“生路”拼上了性命,甚至不惜把身前的人一脚踩在地上,将身旁人的喉咙割破,拼命拥挤着想要逃散出去反倒是堵住了所有的出口,像是一只被困住的臃肿野兽,不论向哪里逃跑,都扭不开那肥厚的身躯。 而圣树骑士团的骑兵们则按照盖约·瓦伦斯的命令,在人群当中来回的冲杀着,始终游走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上将逃跑的家伙砍倒在地,让这群彻底疯掉的家伙们陷入到自相残杀当中——任何一个都不会被放过! 彻底陷入慌乱人群中的血旗兄弟会也终于自食恶果——他们根本逃不出去,不论独眼中年人想要下达什么命令都无法让全部的人听到,如果一开始他够果断的话,或许还能带着上一部分人从这里撤退,而现在任何企图逃跑的人都是遭到骑兵们的围追堵截。 群龙无首的血旗兄弟会虽然人数依然几倍于赶来支援的圣树骑士团,但是却始终无法真正集合起来有效的力量;反倒是盖约·瓦伦斯游刃有余的指挥着麾下骑兵们,慢慢的杀光整个广场上的暴徒,及其有效率的将他们屠戮殆尽。 今夜,就是血旗兄弟会的末日! 白底黑树旗帜下的盖约·瓦伦斯冷酷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那些带着兜帽,穿着斗篷的家伙,依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举起手中的钢剑厮杀着。 陷入恐惧的暴徒们终于开始有人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祈求这些“骑士老爷们”能够绕他们一命。一开始还只有几个人,但是很快就是成片的跪了下来;但是这些冷血的骑兵们可没有饶过的打算,即便是那些跪在地上,也同样被钢剑砍了脑袋,被马蹄踏碎了胸膛。 暴徒们终于彻底崩溃了,不大不小的广场上到处都是死前凄厉的惨嚎声,还有那近乎绝望的呼喊——被放出了牢笼的嗜血野兽,终于见识到了比它们更加嗜血,更加冷酷的可怕力量,并且无比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份绝望的恐怖究竟是什么样的。 大约在一刻钟过后,整个广场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尸骸,一个个死前狰狞的模样,扭曲的,残肢断臂的尸体碎块在“血池”里面四处飘荡着,周围一片死寂,连半点声响也听不见。 “六名阵亡,二十八人受伤,其余的完好无损。”旗手用同样冰冷冷的语调向盖约汇报着,所有的骑兵们慢慢的聚集在了广场的周围,高举着沾满了血浆的武器,同样默默的等待着盖约·瓦伦斯下达最后的命令。 “至于敌人,您现在所看的就是血旗兄弟会所有残余的孽党。” 堆满了死尸的广场中央,最后生还下来的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相互依托着,靠拢着站在了一起,精疲力竭的维持着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就像是惊涛骇浪之中孤零零的小岛,渺小却又充满了某种不可轻视的力量。 在失去了指挥,也没有任何人带领的情况下,血旗兄弟会的杀手们挥舞着短刀和火把,在人群中一个一个独自和骑士团的军士们战斗着,但是结果却只能一个一个惨遭屠杀。 尤其是他们的打扮,以及在惊慌的人群中和别人完全不同的反应,让骑兵们轻易的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并且被“特殊照顾”——藏在阴影下的复仇者一旦暴露出来,自然就失去了力量,骑兵们沉重的标枪和背在身后的弓弩就是为他们带去的死亡。 五百名血旗兄弟会的杀手,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儿的仅仅只还有几十个不到了,而且全部都是伤痕累累,剩下的全部都变成了散发着臭味的尸骸,堆叠在其它的尸体碎块里面。 独眼中年人颤巍巍的在身旁两个弟兄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的脚踝已经被某个骑兵的战马踏成了粉碎,却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白底黑树旗下神情冷漠的盖约·瓦伦斯,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些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不可能是圣树骑士团的对手——那可是王国唯一的常备武装,在东境的鲜血绝壁和异教徒血战三百年至今的力量;但是却从未想象过会像现在这样,和牲口似的被对方肆意的屠杀! 血旗兄弟会已经完了,曾经的复仇……也已经完了。 “报上你的名字,血旗兄弟会的老鼠。”骑在战马上的盖约冷冷的开口说道,尽管没有问独眼中年人也知道是问他的:“作为敌人,我给你这个权利——杀死你的人是我盖约·瓦伦斯!” “没有一个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会不知道你这个没人性的杂种的!”独眼中年人冷笑着瞪了回去:“罗宾·汉索,千万可别给忘了——等下了地狱的时候咱们还要同路呢!”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呵呵哈哈哈哈哈……”独眼的罗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仅仅是他所有仅存的血旗兄弟会的人也都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赢了,嗯?你觉得杀光了我们就算是一切都结束了,才不会!”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城镇就会被怪物彻底吞噬,没有人能够生还!”坦然接受了死亡这个结局的罗宾反倒是放松了不少,大笑着呼喊着:“你要是以为消灭掉血旗兄弟会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嗯?”盖约有些皱眉,对方虽然癫狂的像个疯子,但他能看出来这个家伙并没有说谎——难道说在这里真的有什么陷阱? “看着吧,你,还有你身旁的那群渣滓们马上就要完蛋了,盖约·瓦伦斯!”罗宾咬牙切齿的大喊着,每一个字眼儿都在仿佛恨不得给咬碎了一样:“做好准备上路了吗,呵呵呵哈哈哈哈……” “抱歉,虽然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但是我想您可能高兴的稍微早了点儿。”一个并不厚重但是却很清晰的声音从骑兵们身后传来,盖约·瓦伦斯倒是挺淡然的回过头去:“我还以为你已经跑路了呢,爱德华·威特伍德。” “我还不至于让您称心如意到这种地步,我尊敬的盖约·瓦伦斯大人。”黑发少年歪着头朝他笑了笑,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东西的麻布口袋:“显然您派出去追我的人还不够快,以至于我根本就没能发现他们。” “我是不是可以认定,你已经成功了?” “当然——遵从您的命令,我找到了这群老鼠的巢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逼迫他们提前行动,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爱德华笑的很开心,一字一句的回答着盖约·瓦伦斯的问题:“而且我还给您带了一个纪念礼物,不过现在看来,送给这位罗宾·汉索先生可能会更合适一些。” 说完,爱德华就把手中的布袋子朝着罗宾的方向用力扔了出去。很可惜距离太远了,落在了距离他身前还有半公尺左右的地方,借着惯性慢慢滚到了他的面前。 “噗通”罗宾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个布袋子,双手颤巍巍的拿起,悉悉索索的将里面的东西抱了出来——他感觉自己早就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但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科尔特斯的头颅。 所有幸存下来的血旗兄弟会成员们泣血的悲嚎着,面无表情的盖约朝着爱德华轻轻点了下头,再一次举起了长剑:“所有人准备……” “杀光他们!” 第八十九章 烧成灰烬的烈焰(上) 天亮了,可是烟斗镇的广场上依然静悄悄的好像空无人烟,经历了整整一夜杀戮、动乱、抢劫和破坏的烟斗镇,完全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许多人甚至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个祥和富饶的小镇,就变成了被反复蹂躏破坏过的废墟。 有的人在庆幸着自己被光辉十字保佑而活下来了,更多人的则是在痛哭着亲人的逝去,悲怆的气氛始终未能从烟斗镇的空气中飘散;自发组织起来的群众们在镇子里的教士带领下,推着独轮车和平板车,将街道里的尸体运送到郊外的乱坟坑,用混合了消毒药物的清水泼洒在满是血污的街道上,然后撒上了石灰。 几乎每一个街道的巷口,都有一位高举着光辉十字像的教士走在前面,为死去的亡魂祷告着,身后跟着堆满了尸体的小车,还有哭天抢地的男人和女人,跌跌撞撞的走在满是废墟和血痕的石板路上。 至于幸存下来的官员和烟斗镇的镇长,此时此刻除了感谢光辉十字庇佑之外,还有更令他们焦头烂额的事情,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城镇的修复工作,更是还有来自都灵城的问责——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想要推脱责任那根本是没戏唱的。 不仅如此,更可怕的问题还降临在了他们的头顶上——经过了一晚上的动荡,城镇里依然存在着许许多多不怀好意的强盗,在四处劫掠和盗窃着那些早就精疲力尽的镇民们,砸毁商抢劫财物,食物、用品,布匹,金银……什么都抢,什么都偷,烟斗镇完全陷入了无法状态。 惨重的状况还不仅于此,因为科尔特斯在仓库里释放了格拉托尼,整个烟斗镇不仅仅是预备过冬的粮食,就连维持军队和正常秩序的口粮也全部烧成了灰烬——眼下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还不算太多,一旦等到消息走漏,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没有饭吃的军队肯定会罢工,而失去了救济粮的穷人们只会变得更糟,商人也会趁机哄抬粮价谋夺暴利——很快整个城镇都会陷入另一场新的暴动之中,而他们这些官员们要么被全部剥夺头衔和特权,家族没落;要么被再一次愤怒起来的暴徒们撕成碎片。 没有粮食就没有军队维持治安,没有军队维持治安城镇的秩序就不可能好转,暴动混乱还有劫掠只能进一步加深眼下的恶劣状况……这样几乎是无解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让议事厅内的官员们连自杀的心都有。甚至有不少人刚刚为活下来而开怀大笑着,马上就又陷入了绝望的哭泣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圣树骑士团一百名精锐的军士们现在依然驻扎在议事厅外面,让他们暂时不用为安全问题考虑;但是他们也拒绝了维护治安的请求,并且声称在得到盖约·瓦伦斯骑士长的命令之前,都不会从这里离开。 被所有人推出来,同时也是责任所系的镇长大人十分委婉的询问着这位瓦伦斯骑士长是否可以出来和他们见见面,却依然遭到了随行旗手,同时也是盖约的侍从最严厉的拒绝,这个年轻却嘴巴刻薄的侍从把他主人的模样学了个透,简直就是弱化版的棺材脸骑士。 而此时的盖约·瓦伦斯同样也没有任何接待这些“昏庸无能的官员”的欲望,紧闭着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入,整整四名军士和他的侍从站在外面,让所有企图和这位救下了烟斗镇的圣树骑士扯上关系的家伙,统统吃了一鼻子灰。 ……“我是不是应该将您现在的表情,解释为‘您很吃惊’呢,盖约·瓦伦斯大人?”爱德华坐在盖约对面的椅子上,有些疲惫的微笑着说道。这样的举动似乎十分的不符合他一介侍从的身份,但爱德华清楚这位棺材脸骑士并不在意这些。 桌子上放着装了科尔特斯的头颅的盒子,虽然这根本不能掩饰什么——昨晚至少有几百双眼睛看到了爱德华将那个脑袋扔了出去,所有人都清楚究竟是谁砍下了这颗背负着无比罪恶的脑袋。 “我当然会惊讶,你的表现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圣树骑士团追捕这个科尔特斯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狡猾而又狠辣的家伙一次次从我们手中溜走,但是他却死在了你的手上。”盖约·瓦伦斯语气中却听不出他有多惊讶的样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很危险?” “危险到不至于,但他曾经是……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也没有再提及的必要,都随着科尔特斯和他的复仇一起烟消云散了。”盖约显然是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你只需知道,被你杀死的家伙相当危险,这就够了。” “然后……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关于这个家伙的不少秘密,还有很多真相。”盖约的语气一变,显然是说到了关键的地方:“他为何会在烟斗镇发起暴动,究竟是谁在支持他,还有……那个所谓的‘武器’又是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建议你先考虑一下自己在圣树骑士团的前途和未来——无论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什么,你身上都已经被打上了骑士团的烙印,不管你自己承认还是不承认,别人都会把你当成骑士团的人,当中既有朋友,也会有敌人。” 爱德华笑了,他当然听得出来盖约在提醒他什么,显然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引起的,或者说谁是幕后主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骑士团需要一个这样的事实,倒不如说盖约·瓦伦斯亦或者墨瑟·凯恩需要一个这样的事实。 但是爱德华不能这么说——如果事情联系上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不管是安洁拉还是马可·塔斯克都会暴露出来,而这两个哪一个他都不愿意轻易抛弃,至少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 所以爱德华只能委婉的笑了笑:“您想要知道的,究竟是真相,还是一个……您希望看到的真相呢?” “你在明知故问。”盖约·瓦伦斯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善了。 “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您,证据不足——如果骑士团准备用这次的事情攻击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话,是不可能成功的。”爱德华沉声说道:“从头到尾,这位侯爵大人根本就没有和血旗兄弟会扯上半点关系,即便是您用那个所谓的‘武器’去控诉,也仅仅是会让他得逞而已。” “你还是没有说到重点,我想听到更全面的解释。” “解释就是一旦仓库里的那个魔法怪物的事情被众人所得知,马上整个事件的矛头都会被指向多米尼克王国,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就能够渔翁得利,得到一场他所希望的战争——届时如果大团长拿出了那个黄金项链,就更会坐实整件事情全部都是多米尼克巫师所为,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多米尼克巫师干的呢?”盖约突然开口问道:“显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们,不是吗?” “可我就是清楚,或许这件事情和多米尼克人不无关系,但是米内斯特侯爵必然参与其中——不过很遗憾,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爱德华的目光闪烁着光芒:“所以这次的事情除了隐瞒事实之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即便我们故意制造一些伪证,米内斯特侯爵想摆脱也很容易。” 盖约不说话了,冷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爱德华的眼睛——黑发少年其实很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他之所以会这么拼命地,不惜所有的去追捕和调查血旗兄弟会,就是希望能发现米内斯特侯爵的马脚,然后……复仇。 盖约·瓦伦斯,他其实和科尔特斯没有任何区别,两个人方式不同但目的都是为了复仇,尽管爱德华并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痛恨米内斯特家族,但是那份仇恨倒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你是对的。”尽管说的很不甘心,但他还是站起来背过了身去:“无论如何我不能让骑士团为了这件事情陷入被动,如实的禀报大团长吧。” “您要回去了吗?” “不,我会留在这里一直等到都灵城派人来——血旗兄弟会被剿灭了,但是烟斗镇的恢复工作还需要有人来主持,而且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是不会放过打击骑士团的好机会的。”说着话的时候盖约还露出了几分自嘲的冷笑。 显然他说的是昨晚自己下令,杀光所有暴徒的事情——应当说盖约并没有做错,虽然确实有滥杀的嫌疑却也迅速平定了城镇的动乱,要不然现在的烟斗镇就不仅仅是“不稳定”那么简单了,至少让他们有了恐惧心理,在骑士团撤离之前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是这种太过“血腥”的命令,自然也会引来别人的指责,尤其是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还有早就对骑士团看不惯的。 “所以,向大团长禀报的人是你。”盖约·瓦伦斯深深的看着爱德华的眼睛:“该说什么,该回避什么,我交给你来选择。” “千万不要忘记,现在的你已经是骑士团的一员了!” 第九十章 烧成灰烬的烈焰(下) 在和盖约说完之后,爱德华便带上科尔特斯的脑袋离开了——他要赶在烟斗镇没有变的更糟糕之前,将所有的事情汇报给墨瑟·凯恩大团长,尤其是在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将这件事情说得更糟糕,甚至和多米尼克人牵扯上关系之前。 走出门,爱德华像是突然忘了什么似的,朝着盖约那个一直在门口尽忠职守的侍从微笑着问道:“不好意思,南城门怎么走?” 将盖约那棺材脸学得有模有样的侍从,突然很兴奋似的面颊涨红了一下,十分热情的给爱德华指了指方向,就连怎么走也都说的很详细,生怕讲得不周到似的。 黑发少年向他谢过,然后便立即离开了。从楼梯一直到议事厅外的走廊,所有看到爱德华的圣树骑士团的军士们也都纷纷向他致意,主动给他让出了道路,目送这个有着黑发黑眸的少年离开,表情也都十分的友善。 不论在任何地方,能够证明自己的人总是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他们都清楚,剿灭了血旗兄弟会的功臣,是这个刚刚来到骑士团总部不久的小侍从,是他亲手杀了那个科尔特斯,而他也应当获得和功绩相等的尊重,哪怕还仅仅只是个侍从。 几天前,爱德华·威特伍德还仅仅是一个没人认识的侍从,圣树骑士团的半个囚犯;现在,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可以得到那个属于他曾经的主人,也即将属于他的头衔。 孤零零的走在街道上,随手打发了几个企图抢走自己佩剑的强盗——其实更像是一群饿疯了的乞丐,顺着原路走的爱德华在街角找到了已经烧成灰烬的仓库,格拉托尼那无比巨大的身躯,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散发着腥臭腐烂气息的脓液,红色、绿色和黄色混杂在一起,周围到处都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 安洁拉孤零零的蹲在那儿,抱着小腿看着那堆满是脓液的仓库废墟,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石块儿,在地上不停的胡乱刻着,那样子和神情,就和爱德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双瞳灰暗仿佛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的杀死她,完全不像是一位创造了格拉托尼这样可怕怪物的多米尼克巫师。 或者说,只有这样的“巫师”,这样纯粹的“工具”,一件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制造的工具,才能够制造出这样可怕的怪物;或许这样去想也不无道理:为了烹煮食物,人类才发明了锅,为了更方便杀戮,才有了弓矢和钢剑——工具,都是为了这些目的而诞生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洁拉也不知道,为什么安洁拉会在这里。”依然像是原本那样,毫无生机的声音,慢慢扭过头站起来的女孩儿面无表情的看着爱德华:“但是安洁拉已经没有用处了,对吧?” “为什么?”爱德华依旧明知故问。 “格拉托尼已经死了,安洁拉也就没有用处了。”女孩儿顿了顿然后说道:“格拉托尼是安洁拉创造的,格拉托尼是被安洁拉杀死的,再也用不着安洁拉这件工具了,用不着的工具,就是没有用处了。” “但是我不这么想。”爱德华“真诚”的看着她,摇着头慢慢的蹲下来,轻轻的将女孩儿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安洁拉,你知道真正好用的工具是什么样的吗?” “真正好用的工具,是在它彻底不能用之前,都不会被主人所舍弃的珍贵宝物,一件值得去收藏去不断使用的东西。”爱德华开口说道:“真正优秀的工具,也绝对不会是用完一次就扔掉的,能够用很多遍,不停地使用才是真正的好工具。” “那、那安洁拉呢……”女孩儿突然变得焦急了起来,慌慌张张的抓着爱德华的袖子,原本灰暗的瞳孔里突然多了几分祈求的目光:“安洁拉、安洁拉算不算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呢?”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安洁拉更棒的工具了,安洁拉是最棒的!”爱德华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安洁拉,是那种值得人们去珍藏,去不停的使用直到彻底被用坏的那种工具,一次用完就扔掉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啊,我可爱的安洁拉,我想请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工具呢?”爱德华终于开口问道:“不是今天,也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永远,直到你彻底被用坏的那天为止。” “愿意、请使用我吧,尽情的用坏我吧,安洁拉愿意!”女孩儿不停的用力点着头,焦急而又充满了担心的表情,生怕爱德华会拒绝她:“安洁拉愿意成为爱德华永远的工具,永远永远,直至安洁拉被爱德华用坏的那一天!” “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可是……安洁拉能做什么呢?”女孩儿又开始为自己而担忧了起来:“工具的话,一定是要有用处,还得有个名字才行。” “这样啊……”爱德华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头:“要不,你就给我当一个小女仆就好了,小女仆安洁拉——怎么样?” “女仆?” “打扫卫生,收拾家务,随时随地等候主人的吩咐,永远永远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这就是一个好的小女仆会做的事情。”爱德华微笑着为安洁拉解释着“好女仆应该是什么样”,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那么,愿意吗?” “愿意,安洁拉会成为一个好的小女仆的!”女孩儿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满是希冀的目光看着爱德华:“安洁拉一定会加油的!” “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爱德华微笑着牵起女孩儿柔嫩的小手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朝着街道的尽头走去。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从那里走了出来,跟在爱德华身后的女孩儿立刻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离开了呢,马可·塔斯克先生。”爱德华依旧表情平淡的看着他:“怎么没有去接受你的‘胜利果实’吗?” 虽然科尔特斯已经死了,并且那些完全对他忠心耿耿的血旗兄弟会成员,也全部都死在了烟斗镇,但这并不等于马可·塔斯克可以很轻松的接手兄弟会剩余的一切财富和力量了,反倒事情可能会变得更麻烦。 无论如何去归类,血旗兄弟会绝对都不属于那种“以理服人”的组织,他们就是靠着科尔特斯的狡猾和残忍,还有那一群为了复仇而追随他的杀手们组建起来的,所以在贿赂和收拢那些黑帮的时候,动用武力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而现在兄弟会的武力都随着科尔特斯一起灰飞烟灭了,仅存的那些愿意效忠马可的人,不过都是小猫三两只而已,想要让那些黑帮继续乖乖听话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更不用说现在刚刚被清剿殆尽的血旗兄弟会,在都灵城根本就是过街老鼠似的角色,不仅仅是圣树骑士团会继续追捕残党,为了撇清关系的米内斯特家族也会尽其所能的协助骑士团的抓捕工作——同时要应付两个庞然大物的威胁,哪怕只是一丁点儿,这个银发巫师都会连呼吸都变得很奢侈的。 “那个不用着急,等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撑不下去了,到时候我再去效果就会翻倍,这群人也能变得更加忠心许多,尤其是那些原本用钱买不来的忠心。”马可装作十分不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不过他既然说了出来,就证明他其实还没太多的把握:“我是来告诉您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 “马上多米尼克王国就会有一个使节团来到都灵城,他们是来继续签订长期以来的和平协约的,显然对这种一群城邦联合组成的国度而言,‘不放心’似乎都快变成常态了,好像在他们眼中都灵人随时都会进攻他们那可怜的国度一样。” “那这个情报里面,有什么事比较重要的呢?” “使节团的名单。”马可笑的很狡猾:“在这个使节团当中,有一位不太起眼但是家族身份很高贵的典礼官,他是荷南家族的嫡系次子,也是这个古老家族新一代的掌权者。” 爱德华立刻明白了——如果这位典礼官大人和米内斯特家族有所牵连的话,也就能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是这次烟斗镇惨案的幕后主使,原本对骑士团极其不利的证据,也许就会因此而变得有机会了! “我猜这件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爱德华挑了挑右眉:“这个情报对骑士团很重要,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你现在才有可能用得着,我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个甚至得不到信任的侍从,为什么要为把自己当奴才使唤的主人考虑太多呢?”银发巫师笑了笑:“但是现在不同了,对吧?” “我可不为圣树骑士团效劳,我只为你一个人效劳,我的大人!” 第九十一章 爱德华爵士(一) 表情沉重的墨瑟·凯恩,这位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一步一步踏出了王冠大厅的大理石阶梯,挂着黄金绶带的白色黑边斗篷在他身上似乎也显得有些灰暗了,凝重的表情在看到即将落山的金色太阳,似乎也没能让他稍稍缓和些许。 一切都已经弄清楚了,关于烟斗镇暴动的前后经过,以及血旗兄弟会的起因缘由,全部都在这个并不祥和的一天中得到了答案,并且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接受的。 整个血旗兄弟会最核心的成员,全部都是十年前北方战争的受害者,当时为了应付北方叛乱的蛮族,临时召集了许多雇佣军,并且发动了不少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兵来清剿,在都灵城的贵族老爷们心目当中,这样的力量就足以平顶粗鄙的野蛮人了。 战争进行的相当顺利,但是当时受命于国王陛下的平叛指挥官明显是个好大喜功之辈,一鼓作气的摧毁了野蛮人的部落和他们的主要力量,但是战争越是进行到后面,他就越发的感觉到自己找不到对手——所有的蛮族武士们都流窜于荒山野岭和大雪森林之中,根本不和他正面决战。 时间越拖越久,直到最后那些野蛮人终于在一处森林的狭道之中伏击了他的军队,战斗发生的很突然,那位好大喜功的将军临时决定,抛弃了已经陷入混战的雇佣军,带着他的主力部队逃跑了! 事后的解释当中,他辩称是为了保存实力以图再战;但墨瑟·凯恩认为这位指挥官大人能力还是有的,并且他应该也不是遭遇了突袭,而是将那些蛮族逼入了死境与他决战——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他不打算支付那些雇佣军的高昂佣金,并且打算全部贪墨掉而已。 道理很简单,死人是不用付钱的。 不过很快这位将军就要为自己贪婪的举动买单了——没能被一鼓作气彻底消灭的蛮族再一次流窜于荒野,并且开始愤怒的突袭城镇、村庄;他不得不开始将麾下的军队驻防于大小城堡要塞,来防止蛮族的劫掠。 然后很快,那些被征召起来的老兵们,也被迫延长了自己的服役时间——从四十岁增加到五十岁,然后是六十岁,孤苦无依的老兵们除了战斗到死,似乎看不见自己回家的那一天了。 于是他们愤怒了,北方战争的结尾是一场比蛮族叛乱可怕得多的暴动,成百上千的老兵遭到了另外一支平叛军的绞杀——“平叛军”平定“平叛军”,成了当时都灵城里最大的笑话,但是所有到过北方的人,连一个字眼儿也笑不出来了。 所有活下来的人不是关进了监狱里,在采石场和不见天日的矿坑里度过余生;就是被当时心怀怜悯的凯恩大团长召集到了骑士团,到了鲜血绝壁继续“发光发热”,担任镇守要塞的普通军士。 而这场可怕的战争行动,在一系列错误而又残忍的决定之后,终于在十年之后迎来了充满血淋淋怨恨的复仇,许多曾经将那场战争当成笑话讲的贵族老爷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当然,更令墨瑟·凯恩皱眉的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就是关于烟斗镇的事后处理。仁慈的国王陛下赦免了绝大多数幸存的官员和贵族们,不过烟斗镇的镇长肯定会换人了——在距离都灵城这么近的地方出现暴动,他身为镇长还浑然不觉任由其发生,无论有多少理由都不足以解释他的错误。 还有关于盖约·瓦伦斯……墨瑟有些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关于这位骑士长那天晚上的举动显然让不少大人们都无法接受,不少人都提议严惩这位“嗜血成性”的骑士,剥夺他一切头衔和特权,送到都灵城以东的修道院里静修一段时间,“恢复”他作为光辉十字的战士应有的“美德和纯洁心灵”。 不过幸好国王陛下还是十分明事理的,他将惩处的使命交给了墨瑟自己,并且同意宽赦盖约·瓦伦斯“一切为了王国的安定所犯下的罪孽”,有这样一位陛下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也这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做到秉公处理,才能够让国王陛下不至于在群臣面前失了颜面,这也是墨瑟为之而苦恼的事情,自己究竟怎样做,才能算是“秉公处理”呢? “还在为了盖约·瓦伦斯的事情而纠结吗,凯恩大团长?”一个苍老但是却丝毫不见无力的声音从楼梯下传过来,让墨瑟·凯恩慢慢低下了头看过去。 “这么早就来王宫,尊敬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大人。”墨瑟三步两步走到这位老人的面前,表情和声音当中没有半点敌意,反倒是对这位上了年纪的内政大臣,米内斯特家族的掌权者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敬意:“是要来觐见国王陛下的吗?” “看起来可没有您早啊,我这个老人已经是半截迈进棺材里了,比不上还处在黄金岁月里的凯恩大团长。”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还带着几分老朽自嘲的口吻:“您这样既有经验,精力充足的人才是陛下的肱骨呢。” 两个人说话间根本看不出来半点儿火花,甚至连相互讥讽都没有——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虽然有不少人说过圣树骑士团和米内斯特家族不和,但平时双方反倒是相互尊重而又十分友好的,忠心耿耿的为陛下守卫着西方的大海和东方的山峦,这在不少人眼中看来,就是王国稳定而康盛的标志。 但是内里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所有人自己清楚了…… “我在来的时候,听到了不少关于烟斗镇的事情,现在很多无所事事的家伙真是太过分了,那样对待一位忠心于国家,丝毫不考虑自身名誉的骑士!”老人“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请允许我向您提议,千万不要对瓦伦斯骑士长问责太多,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那我就代他先谢谢您的关心了。”墨瑟微微一点头,表情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位老人。从那满是慈祥和温和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来他究竟是真的关心,还只是口头上说说的。 “不过,据说杀死血旗兄弟会这个邪恶组织首领科尔特斯的人,并不属于盖约·瓦伦斯骑士长,而是一位年轻的侍从所立下的功绩。”霍拉德慢悠悠的,好像不经意间提到似的开口说道:“爱德华·威特伍德——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没错,他就是之前不幸去世的托尔尼尔·贡布雷的侍从,他好像还曾经侍奉过您的外孙艾伦·克温和您的女儿,美丽的安杰丽卡夫人呢。”墨瑟同样“无意间”提到了这么一句:“能够有机会侍奉米内斯特家族,这可是他莫大的荣誉呢。” “现在看来,能够得到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少年侍奉,反倒是米内斯特家的一份幸运了!”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笑笑:“听我那不争气的孙子路斯恩说,也是他发现了血旗兄弟会的行踪,才让这群邪恶的家伙的阴谋及时被暴露,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呢,真是一个优秀的好孩子啊。” “光辉十字祝福着他,光辉十字也祝福着米内斯特家族——如果没有艾伦·克温和路斯恩·米内斯特两位小少爷及时送来情报,事情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应该也让国王陛下嘉奖他们两个人。” “要是连这样的小事也要嘉奖,米内斯特家才是真的没落了呢。”霍拉德十分谦虚的摆了摆手:“真正应该被嘉奖的,应该是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孩子。想来他应该已经有了成为圣树骑士的资格了吧?”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您说的没错——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对国王陛下和都灵王国的忠诚,还有为止奉献的能力。”虽然只是随便说说的语气,但墨瑟表情里的得意是掩盖不住地:“我已经让莱昂纳多为他准备了,也已经命人通知光辉十字圣堂,请他们派一位教士前来主持典礼,让他在光辉十字的照耀下宣誓效忠。” “那也请您向他转达我这个老人的祝福。不过谈论起血旗兄弟会,我倒是知道不少关于那天晚上的暴动的奇怪传闻。”霍拉德终于停下了脚步,目光不着痕迹的注视着墨瑟·凯恩的表情:“听说那天晚上,出现了一个可怕的魔法怪物,还有一位无比邪恶的多米尼克巫师,这些都是真的吗?” 墨瑟·凯恩同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面前这位老人那“充满了好奇”的表情,稍稍停顿了一下整顿着自己的措辞,亦或者说究竟是选择相信爱德华的判断,还是听从盖约·瓦伦斯的建议。 “……您多虑了,根本没有什么魔法怪物,更没有什么多米尼克巫师。”墨瑟断然否决道:“不过是那些血旗兄弟会的复仇者们放出来迷惑人的把戏而已。” “这样啊。”霍拉德·米内斯特意味深长的一笑:“这样……我可就放心了。” 第九十二章 爱德华爵士(二) “……感觉怎么样了,我听盖约那个混蛋说你从前天开始就没合过眼,现在刚刚睡醒精神应该还不太好吧?”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坐在茶几旁,看着爱德华努力从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要不要喝杯薄荷茶,这东西能够让你清醒不少!” 说着莱昂纳多伸过手想要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却被另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夺走了。女孩儿捧着小杯子给爱德华满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眼神看向他:“您的薄荷茶,爱德华大人。” “哦……谢谢,亲爱的安洁拉!”看到一旁莱昂纳多投来的奇怪目光,黑发少年的表情略微有些抽搐:“呃亲爱的安洁拉,到门口等一下可以吗,这位莱昂纳多爵士大人有些事情要对我说。” “安洁拉知道了。”女孩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小的脚步慢悠悠的挪到了门外,踮着脚尖将比她还高的门把手给锁上了。 “没看出来,你这个家伙居然喜欢这么小的?”莱昂纳多爵士诧异的斜了爱德华一眼:“这个孩子有十岁大吗——或许我该提醒你一下王国的法律和传统道德之类的?” “这个孩子只是我在烟斗镇找到的孤儿,收养的而已——虽然我承认,这听起来很奇怪。”爱德华就知道会有人闻起来,所以也准备了不少措辞,表情笑的充满了“善意”:“我肯定您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算了,我可不像某个疑心鬼,也没多少心思关注你的私生活,自己多注意一下吧——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是什么都玩过了!”莱昂纳多摆摆手,显然对这件事情没多少兴趣:“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 “关于盖约·瓦伦斯骑士长,究竟是怎么回事?”爱德华的大脑还停留在睡倒的前一刻:“为什么突然要把他调走了?” “因为不这么做,墨瑟·凯恩大团长就没有办法和王座大厅内的诸位大人们,解释关于烟斗镇发生的事情。盖约没有做错,但是他的手段确实太狠辣了,所以必须给他们一个结果——把他暂时调到东境去处理骑士团即将入冬前的防备工作,比给他降职要好多了。”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障眼法,只是台面上的东西。”爱德华突然说道:“不过是骑士团和米内斯特家族之间的相互妥协,对吧?” 莱昂纳多沉默了一下,但是当他看到爱德华那灼灼目光的时候,只能露出了一副苦笑:“你说的没错,都只是为了维持稳定的妥协手段,也仅此而已。”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答应支持今年圣树骑士团的给养问题,今晚过后会有一笔黄金送到骑士团在东境的总部——相信我那可是一大笔钱,足以让我们购买粮食和军械,维持人手和兵源。等到冬季结束,骑士团将拥有五千人的精锐军士和两倍于此的辅兵,还不算在都灵城的一千人,我们可以有充足的人手,继续在鲜血绝境和异教徒的战斗。” “代价就是让盖约·瓦伦斯暂时从都灵城离开,放弃继续抓米内斯特家族的马脚。”爱德华点点头:“骑士团无法拒绝这么好的条件的。” “是啊,不可能拒绝的。”莱昂纳多爵士紧抿着嘴:“我知道你在为盖约·瓦伦斯鸣不公,骑士团弟兄们都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骑士团从诞生的那天开始,和那些异教徒的战争就是我们的使命,在鲜血绝壁不停的为王国东方的子民争取生存空间,我们……” “……在那里战斗了三百年,早在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统一整个都灵王国之前。”爱德华接过了莱昂纳多要说的话:“这些托尔尼尔爵士都告诉过我,许多人都告诉过我,我明白。” “那样最好。”莱昂纳多勉强笑了笑:“你知道盖约·瓦伦斯那家伙,在他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警告墨瑟·凯恩大团长,永远别相信我说的鬼话?”爱德华调笑似的问道:“总该不会是——赶紧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吧?!” “他说了两件事情,虽然在我看来都是一件事而已——他一直都在观察你,从你第一次到长矛街抓到那个血旗兄弟会的探子开始,一直到你昏睡下去的那一刻,他一直都在观察你。” “然后……” “他给墨瑟·凯恩团长大人出了两个建议,第一个是立即杀死你,在一切都变得太晚之前。”莱昂纳多沉声说道:“另一件,就是举荐你,成为圣树骑士团的一名骑士。” “任何一名侍从想要加入骑士团,成为这光荣团体的一员,抛去自己侍奉的骑士主人之外,还必须有一位骑士长作为担保人;另外一个方法就是通过每年东境预备骑士的选拔,但是那个需要贵族身份,起码也得是男爵之子才够资格。” “我想我是没有机会成为预备骑士了。”爱德华扯了扯嘴角:“那么……墨瑟·凯恩大团长的决定是什么?” “而在大团长的询问过后,我和盖约经过缜密的思考和判断,向他举荐你。”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站起来身来,神色郑重的看着爱德华:“我们已经派人去光辉十字圣堂,请求大主教挑选一位合适的教士来为你主持仪式!” “我、我……抱歉,我好像都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爱德华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惶恐”,就像一个真正的侍从那样手足无措:“但是我还没有凑够薪资,还买不起整套盔甲、罩衣和武器的费用呢!” “这些都不是问题,盖约·瓦伦斯在走之前都给你垫付了——作为祝贺你正式加入这个荣耀团体的一份礼物,呵呵呵……他可是把我想做的事情给抢走了!”莱昂纳多爵士终于笑了出来,背着手打量着爱德华:“怎么样,你愿意担负起这个荣耀的身份吗?” “我……光辉十字在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那就说‘我愿意’就好了。”莱昂纳多慈祥的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不要紧张也不要为之惶恐,这是你应得的一切,也是你即将背起来的沉重责任。” ……“您已经看过这封信了吗,卡斯特罗大主教?”穿着黑袍腰佩利剑的首席枢机主教,从桌子上拿过那封盖着圣树骑士团印戳的信走过来,轻轻一碰信纸就被打开了:“墨瑟·凯恩半天前才命人送来——不过似乎您已经看过了。” “没错,这是一份善意的请求,而我正准备答应他,挑选一位品德良善,而又能担当起这份荣誉的教士前去为他主持仪式,送上光辉十字的祝福。”大主教温和的笑着:“你看起来可是相当的吃惊,我亲爱的伯多禄教友。” “他来到都灵城才那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当然会吃惊。”伯多禄主教点了点头,背着手将那封信放在了一旁:“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至少他自己已经证明过这一点了。” “当然,他是受到过光辉十字祝福的,神的庇佑照耀在他的身上,让他能够踏上属于自己的伟业。”大主教微笑着:“你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光辉十字在庇佑着他,祝福着他?”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他真的就是被光辉十字赐予了神力,才能够得以复活的!”伯多禄主教依然“狡辩”着,只可惜语气没有当初那么有力了:“当然,即便是一个乡下来的少年,现在我们也必须考虑好一个合适的人选,至少要让那位墨瑟·凯恩大人没有觉得我们在敷衍他。” “有什么好的人选吗,亲爱的伯多禄教友?” “倒是又那么一两位:比如前段时间刚刚回来的索拉穆,烟斗镇的教堂急需修复,在此之前让他担任这份使命,可以增加他的履历和经验,为日后掌管一处教区做准备;或者是西城区那位上了年岁的舍普教友,在他离开我们前往修道院度过余生之前,给一个年轻的骑士主持仪式,可以让他在枯燥的生命中找到些许值得回味的东西。” “都是不错的人选,但是我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也更合适的年轻教士可以担负起这份职责,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能同意我的想法。” “那么那位幸运的年轻教士究竟是谁呢?”伯多禄背过双手问道:“或许您可以说说看,大主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在长矛街布道呢,得等到晚上才能回来。”老人笑了,朝着一旁的卡多教士招招手:“孩子,能不能帮我这个老人一个忙?” “请您尽管吩咐。” “在傍晚的时候去长矛街,将韦伯·亚历山大教士喊来。”老人丝毫没有在意旁边那位表情很是尴尬的伯多禄大主教,微笑着继续说道:“问问他,愿不愿意去负责这样一个荣誉的工作。” 第九十三章 爱德华爵士(三) 相比较圣树大厅,骑士团总部的教堂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虽然正对着总部的大门,但如果不去注意的话很容易就会因为后面高耸的塔楼而忽略掉,小巧的教堂看起来甚至都没一个储物间那么大,即便是塞满了也不可能坐下五十个人。 但是真正会出席爱德华宣誓仪式的人,也不可能超过五十个人——尽管都灵城驻扎着几十位圣树骑士还有相应的侍从,以及一千名精锐军士,但是真正待在这里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基本上都有着自己的任务和工作,留守人员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而这些人当中,所有留下来的二十余位骑士都将会前来观礼——这也是骑士团的惯例了,任何一位新的弟兄加入的时候,必须要有人在一旁为他赐福和祝愿,参与整个仪式作为他成为圣树骑士的见证人。 虽然只是一个简陋的小教堂,但是留守在总部的侍从们还有几位骑士却好像过节一样的高兴,瞎了一只眼并且只剩下左臂的老塞纳骑士亲自负责教堂的布置,烛台的摆放,主祭坛上的用具,光辉十字的雕塑……爱德华看得出来,这些人真的是在为自己而高兴,黑发少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些惶恐了起来。 上辈子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会有人愿意为了给自己庆祝而忙里忙外的布置,为了自己高兴而高兴,真的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的情绪,不像金钱也和欲望无关,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大,兴高采烈的侍从们,还有老塞纳骑士心中洋溢着的,都是一种很纯粹的毫无杂质的东西,一种自己不愿意直视的东西。 宣誓典礼将会在傍晚举行——因为骑士团总部教堂独特的地理位置,加上戍卫山丘的高度,在傍晚的时候,太阳的余晖将会正好从墙壁上十字形的镂空穿过,照耀在跪于祭坛前之人的脸上。 而被莱昂纳多爵士安排在训练场一边练习一边等待的爱德华,直至下午的时候才看到了那位将要主持自己宣誓仪式的教士——应该说,稍微有些出乎意料。 “我很抱歉,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首席枢机主教大人会突然给我这个使命。”有些不好意思的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走过来,稚嫩的表情中带着歉意的目光:“我知道这个仪式对你很重要,所以……可能让你失望了。” 能够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主持这样重要的仪式,小教士韦伯当然很开心,但他也清楚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最起码也得是某个教区的主祭祀教士才行,自己顶多能有一个在旁边协助的身份而已。 而现在,在很可能是爱德华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却是自己这样一名穿着亚麻黑袍,没有半点地位可言的普通教士来主持,即便单纯如韦伯也能隐隐感觉到这样做不太好,至少对于一个骑士而言,一定不是什么值得他自豪的事情。 “不不不,我亲爱的韦伯,你真是太过谦虚了。”刚刚结束了训练的爱德华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扬起嘴角朝着小教士笑道:“对我而言,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由你来见证我作为圣树骑士的开始,就像是你见证了我的新生一样!” “真的吗?”小教士有些出乎意料的笑了笑,还挠了挠后脑勺:“你真的不会感觉……?” “我会为这一刻而自豪的,由一位未来的圣徒为我主持宣誓仪式的话。”爱德华开玩笑似的调笑道:“不要太贬低自己,你很虔诚——比很多人都虔诚,在光辉十字的照耀下一切身份、出身、头衔、财富多寡都毫无区别,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得到它赐福的呢?” “没错,在光辉十字的照耀下,我们的灵魂是毫无差异的。”韦伯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如水:“不论我们追求什么,亦或者我们来自何处,将要前往何处。” “说起这个,爱德华……”小教士突然想起了在长矛街的时候,黑发少年和他提及的关于他以前的事情:“在仪式开始之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一下你以前……” “抱歉,这位尊敬的光辉十字的仆人。”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韦伯的身后传来:“可以稍稍打断你一下吗?” “您是……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墨瑟·凯恩大人?!”拧过头看到来的人身上那精美的坠饰,以及代表了大团长身份的徽章,赶紧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容我向您道歉。” “不不不,需要道歉的人是我,打扰了你们朋友之间的闲聊时光。”大团长的表情看起来相当轻松,微笑着朝一旁同样站起来的爱德华看了一眼:“不过再仪式开始前,我还和爱德华·威特伍德有些事情要说,或许你可以先去准备一下接下来要用的东西了?” 小教士当然不可能拒绝。 一直看到韦伯走远了,墨瑟·凯恩才慢慢收回了刚刚那轻松的神态:“关于盖约·瓦伦斯的事情,是我让他离开的——如果你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尽管倾诉。” “莱昂纳多爵士已经和我解释过原因了,我也能够明白您的苦衷。”爱德华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了回去:“一切都是为了圣树骑士团的安危,为了骑士团的强盛。” 听到这句话的墨瑟立刻站在了原地,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爱德华那毫无矫揉造作的眼神,紧抿着嘴想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却还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刚刚说的话,我在十五年前听过一次。当年那个人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也只是大个两三岁而已,在东境和异教徒的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甚至有一次独自一个人杀进了敌人的骑兵队,浑身是血的提着对方统领的脑袋回来了。”墨瑟淡然的说道:“猜猜看,是谁?” “托尔尼尔·贡布雷大人?”爱德华稍稍翘了翘嘴角:“总不会那么巧,是盖约·瓦伦斯骑士长吧?” “就是盖约·瓦伦斯,我至今都没忘记他浑身浴血举着断剑,声嘶力竭的高呼‘为了骑士团的荣耀’那一幕——那一天,瓦伦斯家族的商船遇难,他的父亲因为还不起债被逼上门,又不想牵扯上儿子和家族荣誉于是自焚而死,连带着瓦伦斯家的祖宅一起烧成了灰烬,我想你已经知道债主是谁了。” “米内斯特。”爱德华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十五年前我还是首席骑士长,不过霍拉德侯爵大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免除了瓦伦斯家族欠他的高利贷,可盖约还是还清了,虽然花了很长时间。”墨瑟沉声说道:“但我很清楚,或许一开始盖约进入骑士团,是为了振兴没落的瓦伦斯家族,但那天之后……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复仇了。” “可您还是让他当上了首席骑士长,足以见证您用人不疑。”爱德华趁机小小的吹捧了一下对方:“这是圣树骑士团的幸运!”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墨瑟慢慢的低下头,和那双黑眸对视着:“那就是我并不在意你加入圣树骑士团的目的是什么——就和盖约一样,但是有些底线,是不可以越过的!” “你应该也从托尔尼尔或者莱昂纳多那里,听说过关于圣树骑士团当年的样子了——三百年前的鲜血绝壁,三百年前的东境在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来之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 “破败而陷入王位争夺的国家,疯狂入侵的异教徒野蛮人,成千上万的平民流离失所,硝烟遍地,领主们连自保也困难,所有人都看不到任何希望。”爱德华慢慢回忆起自己脑海中,关于骑士团的历史。 “没错,那个时候圣树骑士团还是一个教派组织,脱离于那些争权夺利的王族之外保护着乡间的农民不遭受异教徒入侵。但那时候的我们太弱小了——只有一两千缺吃少喝的穷人组成,却必须和敌人的正规军作战,一次一次死伤殆尽!” “到了后来,开始有不少领主愿意支持我们,才慢慢稳住了阵脚但依然无法抵抗异教徒的节节攻势——圣地被焚毁了,教团的大主教惨死在乱军之中,就连我们自己也开始怀疑,那时候的我们哪怕能够得到一点点的帮助,有一点点胜利的机会,我们都会尽其所能的!” “所以在东部王国被都灵吞并的时候,我们才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信仰转而投入到光辉十字的怀抱——如今的我们恐怕已经难以想象,我们的祖先看见都灵的大军从地平线上涌出的那一刻,究竟是怎样的喜极而泣!”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绝对不可逾越的底线——我们不为王冠而战,也能够容忍自己的弟兄有着不同的目标和野心,但是只有一点:我们绝不背叛我们所守护的,并且也守护过我们的王国!” 第九十四章 爱德华爵士(四) 绝不忘记,绝不放弃,绝不后悔,战斗到底——这就是圣树骑士团,它的荣耀、耻辱、习俗、传统就是在三百年间不停的战斗和厮杀中,逐渐形成的。 爱德华仿佛看到了,那群为了生存而举起钢剑长矛,骑上战马的教士们,默默的奔赴死亡的战场去保护那些贫苦无依的人们;同样也是为了生存和保护那些站在其身后的人们,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曾经的信仰,可以想象那是多大的痛苦。 直至今日,圣树骑士团依旧坚守在东境内,按照莱昂纳多爵士所形容过的,白底黑树旗在那里的声望几乎是无与伦比,但即便是骑士团最最如日中天的时代,也未曾动摇过效忠于都灵王国的誓言,不是因为没有那份能力,而是任何一个圣树骑士在成为大团长的时候,他的思考模式就已经彻底被骑士团的精神同化了,根本连这个念头都不可能有! 而也同样是为了那个誓言,他们选择了对都灵王国效忠,并且坚守至今日依然没有忘记,三百年如一日顽强的举枪挥剑,保护着那里的人们——到了此时此刻,爱德华才真正领悟过来,他所要加入的圣树骑士团,并不是什么书本里的故事,代代歌颂的传说,而是一个真正存在于那里的群体,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 这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烙印,一团不停燃烧的烈焰,你要么化作其中飞舞的火星,要么和柴火一起变成黝黑的灰烬——无论哪一种,自己都不可能从这里面脱离了。 踏入小教堂的门,沉重而厚实的亚麻布铺在中央的过道上,所有观礼的圣树骑士们分列两旁,纷纷将自己和对面另外一个人的佩剑碰在一起,在过道中留下一道“钢铁走廊”——据称这就是骑士团的考验之一,只要有任何一个骑士从接受考验者的目光中看到了胆怯,就可以将长剑劈下,砍掉他的脑袋。 这个古老的传统同样源自于三百年前那个艰难的时代,那个骑士团前身的战斗教团在困苦卓绝的战斗当中,为了警告临阵退缩的弟兄并且提防那些混进来的间谍所留下的,当然到了今天这个就仅仅是形式了。 仅仅穿着白色的汗衫长裤,打着绑腿的爱德华表情从容的走过这足足二十多柄长剑所组成,寒光闪闪,凶气四射的“钢铁走廊”。尽管只是形式,但他表情中的投入和郑重还是得到了周围骑士们的肯定。 神情庄严的韦伯·亚历山大双手合十站在主祭坛的左侧,右侧则站着大团长墨瑟·凯恩——这也算是都灵王国的一大特色了,教士赐予祝福和洗礼,领主赐予斗篷和佩剑,代表着这位骑士同时得到了神灵的庇佑和世俗的头衔。 神居于左,王居于右——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蕴藏着的是王国两大统治核心的相互妥协,包容并兼的结果。 一般的教堂主祭坛前面都有一块软榻或者毛毯供人跪下祷告,但是这里却只有一块冰冷而又洁白的大理石板。全身上下空无一物的爱德华双膝跪下,金色的夕阳透过墙壁上的十字镂空照耀在他的脸上,映下一个金色的光辉十字。 “忏悔你的罪孽,牢记你的誓言,捍卫你心灵中的良善。”小教士好像每念一个字身体都紧张的要抖一下似的,这样重大的使命他确实是第一次,不过倒也没人会嘲笑他:“低下头颅吧,信徒,在全知全能的光辉十字的面前,你应学会谦卑。” 爱德华低下头,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庄重肃穆的韦伯右手轻轻在主祭坛的青铜圣杯中点了几下,将里面的圣水弹在了爱德华的额头和面颊上。 “光辉十字宽恕了你一切的罪孽,你心中的罪恶已经被洗涤,现在纯洁如婴儿。”韦伯轻声默念着:“光辉十字庇佑着你,注视着你并将赐福与你!” 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之后,小教士便退到了一旁,将位置让给了墨瑟·凯恩大团长——毕竟这场仪式是在骑士团总部举行的,真正负责主持的人当然是大团长。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已经向圣树骑士团证明了你的忠诚、信念和能力,我在此授予你这份光荣的使命,成为圣树骑士团的一员!”说到这儿,一直站在旁边的莱昂纳多爵士捧来佩剑和斗篷,大团长动作熟练的将佩剑系在了爱德华的腰间,然后为他披上了斗篷。 “从今日起,你可以自称圣树骑士团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这个头衔将伴随你一生,直至你的灵魂升入星空神国,亦或者背叛我们的誓言而被剥夺!”墨瑟·凯恩沉声说道。 “以尊贵的都灵王国至尊,大海与山峦的统治者,光辉十字的捍卫者布兰登·马尔凯鲁斯陛下之名,我赐予你持旗和举剑的权力,如遇到他人的质疑或是问责,你可以捍卫自己的尊严和荣誉,从今日直至你生命中最后一日,念出你的誓言吧,圣树骑士爱德华·威特伍德!” “谨记心中的信念,永不背叛誓言,平息躁动的火焰,粉碎阻挡的一切——绝不忘记,绝不放弃,绝不后悔,战斗到底!从今日起,我将站在白底黑树旗下,我是手持长剑的王国守卫,是黎明之前的掌灯者,是光辉十字的维护者,我将为信仰而战,为王国而战,我是圣树骑士爱德华·威特伍德!” 缓缓起身的爱德华慢慢念出了那份誓言,神色平静的和墨瑟对视着,大团长很快就发现这个黑发少年是在和自己说这些誓言的——好像就是在效忠一样,显然是在回应下午的时候自己和他说的那些话。 你是想要告诉我,永远不会背叛圣树骑士团呢,还是说绝对不会改变你的野心呢?爱德华·威特伍德…… 但是他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抬起头目光平视:“今天,我们所有人在此见证了一位新的弟兄加入我们,可有人有所异议?”说完,他就抬起头朝着教堂内环视了一周,显然不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 “欢迎加入这个荣耀的团体,爱德华·威特伍德弟兄!”墨瑟伸出右手,按在了爱德华的头顶,语气肃穆:“不论你来自何方,从今日开始我们都是一面旗帜下的弟兄,意志决定着你的力量,梦想归于脚下的道路,愿白底黑树旗永远与你同行!” 终于,在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自己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终于迈出了这第一步……虽然这些都还仅仅是一个开始,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 染着黑边的雪白色斗篷披在身上,慢慢睁开眼睛的黑发少年左手慢慢的从腰间的剑柄上离开,目光坚定的他,从大团长的手中得到了最后一样物品——圣树骑士之戒,从拿到的那一天开始算,终于也能够有一枚属于自己的了。 稍稍打量着这枚镶嵌着蓝宝石的纯银戒指,戒指圈内还刻着自己的名字。稍稍一笑的爱德华随即郑重其事的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上,雪亮的长剑从鞘中拔出,平举着放在了自己的眼前:“王国为重!” “王国为重——!!!!” ……“这么说,我们的好朋友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刚刚举行了他的宣誓仪式,我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破破烂烂的酒馆里,披着斗篷的年轻男子打趣的说道:“这下他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我猜他现在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因为带着兜帽的缘故根本看不清这个年轻男子的样貌,只能依稀发现些许伸出来的银色发梢。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骑士团的军士,正一脸紧张的点了点头,但是腰上的短刀却暴露了他的另一个身份——血旗兄弟会。 “现在整个骑士团都在谈论着关于他的事情,而且看得出来不管是莱昂纳多大人,还是大团长都很看重他的。”军士越说越紧张:“而且这家伙很谨慎,我感觉他都快要发现我的身份了,塔斯克首领!” “这是必然的,虽然也太快了些——我本来还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呢,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会最近的情况,都快成过街老鼠咯!”一副窘迫样子的马可·塔斯克还不忘了开个玩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潜伏在骑士团总部的弟兄们慢慢都撤出来吧,要不就暂时别有什么动静了。” “哎……这样可以吗?” “暴风雨快来了,我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就被这家伙怀疑上——虽然他八成就没有相信过我,但表一表忠心总是好的。”银发巫师喝了一口酸啤酒:“对别人来说,遇上暴风雨是可怕的灾难,但是对这家伙而言就是他前进的动力,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爬上大浪之巅的!” “我明白了。”那个骑士团军士用力一点头,随即便站起来朝外走,却被马可抓住了手臂,有些惊愕的拧过头看向那张俊秀却又充满了诡谲的面庞。 “你还是不要离开了,留在骑士团总部吧。”马可笑了笑:“这样我们的爱德华爵士才不会有所怀疑,或许效果会更好也说不一定。” “我……塔斯克首领,您把我弄糊涂了。” “不,其实很简单——那家伙哪天要是想要见我,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第二卷 踏上鲜血阶梯的骑士 “唯有鲜血、权力和征服才能让他感到愉悦,他才是货真价实的怪物”——马可·塔斯克 第一章 与骑士告别(上) 顺着从都城东南城门出发,延伸一直到戍卫山丘东面的三岔河这段路程,是前往东境最快的道路,虽然并不好走,许多商队宁可从南面的国王大道绕路,以至于看上去十分的冷清,甚至要走很远才能找到可以路旁旅店供人歇脚。 清晨的水汽让身上的斗篷和衣服都变得湿漉漉的,金色的晨曦从远处照耀而来,让看起来神色并不太好的盖约·瓦伦斯表情变得更加冰冷了。 空静无人的道路上,只有他和他的侍从骑着马,在黎明的阳光下朝着远方缓缓前行着——本来盖约是应该和押送着米内斯特家赠给骑士团的黄金,和马车车队一起从国王大桥前往东境的。但是心中的那份无法化解的恨意让他拒绝了,墨瑟·凯恩只好另找了一位骑士负责押送。 跟在他身后骑在小马上的小侍从勉强打起精神,睁开惺忪的眼睛朝着身后望去,远远的好像还能看见都灵城那高耸的城墙,戍卫山丘上骑士团的城堡,宽阔的城门和繁华的街道……目光中充斥着满满的眷恋和不舍。 小侍从不是在都灵城出生,但却是在这里长大的。但命运却令这个少年告别自己的家乡,前往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天地,去骑着战马举起长矛利剑,和只在故事里听到过的异教徒战斗……越是这样想着,他的表情就越是忐忑不安,带着一丝丝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 “如果你害怕或者后悔了,我可以解除你的誓言让你回去。”盖约冰冷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让小侍从浑身一抖,赶忙拧回头大喊辩解道:“我、我才没有害怕呢!” “希望真的是这样。”盖约瞥着眼打量了他一下:“这种事情不值得羞耻,你要去的地方不是都灵城的集市,而是荒野山峦中的要塞,到处都是流窜的逃兵、强盗和异教徒,会害怕才是正常的。” “我没有害怕,真的,盖约大人。”侍从倔强的摇了摇头,努力的和那双吓人的眼睛对视着:“我只是在为您感到不值——明明是您拯救了烟斗镇,那群人还要对您横加指责,不仅没有奖赏和赞扬,反倒要把您从都灵城赶出去!” “奖赏和称赞?”盖约冷笑的哼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在为了这些而战斗的吗?为了能够带上一顶花冠和得到几枚金币的赏赐,一次次的从死人堆和烂泥坑里面爬出来?” “可、可是……” “骑士团从举起白底黑树旗,跪倒在马尔凯鲁斯家族和光辉十字面前的那天开始,我们就不是为这些去战斗的了,不计个人荣辱也不争夺一时的得失,我们是在为了王国而战,为了骑士团的荣耀而战!”盖约沉声对小侍从说道:“明白这点,你才能有朝一日成为圣树骑士的一员。” “我不明白,”小侍从依旧是困惑不解的表情:“他们说您是嗜血的屠夫,是个不配佩戴圣树骑士之戒的疯子——这样毫无遮掩的羞辱您,否定您的功绩,难道还要默默忍受吗?” “对啊,你怎么可能明白这些呢?”盖约突然笑了——尽管只有一刹那,冷漠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怅然,不再去“教育”自己的侍从,有些感慨的看向远处的黎明:“谁又能明白这些呢……” 难道自己不就是因为不明白,才会努力走到了今天,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获得复仇的力量吗?这样想着的他稍稍有些垂下头,又开始变得沉默了起来。 “盖约大人,有骑兵正在朝这边过来!”小侍从突然开口大喊道,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正在朝这边赶来的身影——尽管不知道是不是“骑兵”,但小侍从还是按照骑士团里的习惯这样说了。 盖约回过头去张望着,几乎一夜没合眼的他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停下来骑在马上等着。直到那个“骑兵”靠近了他才看清楚。 雄健的汪达卢瑟亚纯血马上端坐着一个黑发少年,披着圣树骑士团的白色斗篷,贴身的黑色长摆罩衣链甲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年轻人的英气勃发,并不华丽的佩剑没有像往常的骑士们那样挂在马鞍上,而是依旧扣在了腰带的左侧。 “您走得太快了,我为了赶过来可是追了一天呢。”爱德华·威特伍德微笑着从战马上翻身下来:“能聊聊吗,尊敬的盖约·瓦伦斯骑士长大人?” ……“看来你已经成为一名圣树骑士了——也就是说,大团长选择了我的第二个建议。”盖约默默的打量了一眼爱德华右手上的圣树骑士之戒,稍稍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来的。” “我想就算是来了,您应该也不会想要了我这条命了。”爱德华微微一笑,十分诚恳的低下头:“无论如何,我要对您表示感谢,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剿灭血旗兄弟会不可能那么容易——您才是真正的功臣。” 说这句话的爱德华确实是真情实意——虽然这位“棺材脸”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想杀了自己,但自己能够这么轻松得到墨瑟·凯恩大团长的认可也是有他的功劳的。否则一个才来到骑士团不到两个月的小侍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成为了一名骑士? “剿灭血旗兄弟会,你确定……他们都被剿灭了?”盖约玩味的翘起了嘴角:“只要不危及到骑士团,我是不会在意你的小动作的——但也休想糊弄我,你真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抓到那群耗子还弄到这么多情报,连一个内鬼都没有?”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爱德华同样还回去一个笑容:“但是我可以保证,血旗兄弟会绝对不可能再危及到圣树骑士团了。” “这样就够了。”盖约点了点头:“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现在只是一个几乎被半流放的骑士,对你的前途根本半点用处也没有。” “我说了,我只是来像您表示感谢并且告别的。” “别胡说八道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盖约·瓦伦斯皱起了眉头,表情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冷漠:“圣树骑士的头衔却是很光鲜,但你想要的绝对不只是这些,你想得到的比常人要多得多,所以你需要的也比别人多得多!” “你从国王大桥到都灵城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拒绝了安杰丽卡夫人耳朵邀请;明知道几乎不可能,却还是跟着海牙堡的那个小教士去证明你身上所谓的‘神迹’;为了得到这个圣树骑士的头衔,去执行这种看似必死的任务……我是该说你勇敢,还是说傲慢非常?” “如果说你是骑士团所培养出来的侍从,亦或者在东境长大的骑士,或许还能勉强算是合情合理。”说着,盖约看了一眼站在远处为二人站岗的侍从:“但你所做的一切,难道是一个从偏僻农庄走出来的乡下孩子做得出来的?!” “所以您才会这么提防我?”爱德华有些明悟的看向盖约,目光灼灼没有半点退缩的样子,这种时候当然也不能露出胆怯的神态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展现出了对骑士团的绝对忠诚。” “那就是你想让圣树骑士团看到的——但是这一切都没关系,既然大团长选择了相信你我也不会反对。”盖约摇了摇头:“但是你这种人绝对不会止步于一名圣树骑士的,这个头衔对你而言最多是一个合适的起点和跳板。” “您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爱德华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难道我这样一个在您眼中‘野心勃勃’的家伙,不是很危险吗?” “有野心和追求权力的欲望,总强过半点能耐没有的废物,况且骑士团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人。”说到这里,盖约颇为讽刺的一笑:“在骑士团最强盛的岁月,曾经两次担任过摄政,也权倾一时——在那个时代,我们将鲜血绝壁彻底从东方异教徒的手中夺走,如今东境的边防要塞,多是那会儿的建造的。” “那您又想得到什么呢,复仇吗?”爱德华反问道:“大团长曾经和我说过关于您的故事,但如果您想要复仇的话,又为何离开都灵呢?” “复仇的方式有很多,并不一定需要亲自动手。”盖约看着爱德华,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况且我在加入骑士团的那一天就已经宣誓,要铲除掉所有危及到王国安危的存在,决不让他们的疯狂使得灾难降临这片土地。” “我猜您说的是米内斯特家族。”爱德华询问道:“或者说……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对吧?” “我说的是一切带来危险和灾难的人。”盖约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即翻身上马:“马上冬季就要降临了,这会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不论你想要安稳的活下去,还是去实现你的野心,都尽快做好准备吧,爱德华·威特伍德!” 第二章 与骑士告别(下) 依旧是没有表情的面庞,盖约甚至连半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就带着他的小侍从离开了。这个孤傲而又倔强的骑士依然没有改变他那颗复仇的决心,仅仅是被他隐藏了起来。 盖约·瓦伦斯没有说错,爱德华的确不是来和他告别的,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确保盖约是真的离开,而不是偷偷潜伏了起来伺机准备把一切隐瞒的真相全部捅穿。这个人给爱德华的感觉太危险了,理智而又狡猾,还带着执拗的疯狂和嗜血的冲动。 作为一个合格的骑士长,这家伙绝对有一百种方法平息烟斗镇的暴动,但他却固执的选择了最粗暴而且残忍的方式,如果说没有夹杂报复心理那是不可能的,就和他自己一开始处心积虑要杀了自己一样——但凡和米内斯特家族扯上关系,他都恨不得亲手宰了对方。 复仇者、狂教徒、疯子……这些人无法用常理去判断,他们会为了达成自己偏激的愿望而做出超出预想的事情。虽然爱德华也不认为自己是绝对理智的,但是他绝对讨厌这种人的存在,尤其是在对方和自己扯上关系的情况下——当然,可爱的小安洁拉除外。 看着天空下对方那远去的孤独身影,爱德华甚至都有些佩服这位骑士长了,他经历过那种实现愿望的机会摆在面前的情况,所以才能明白想要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有多困难。但是对方却做到了,真的是相当难得。 等到返回骑士团总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教堂钟声,爱德华骑着马穿过了要塞的大门。大概是因为很多骑士们都去执行任务了,这会儿的总部城堡内看起来相当的冷清,甚至就连训练场内都没有什么人。 不过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在都城驻守的圣树骑士们,除了一部分从东境来到这里的之外,还有不少在都灵城内安家的。尤其是负责马尔凯鲁斯山丘上,国王出行寝宫安全的二十位圣树骑士,更是长期住在王宫内,只接受国王陛下和大团长的命令。 至于类似爱德华这种,在都城内得到晋升的圣树骑士,如果没有得到什么差使的话,很快就会被安排前往东境,在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担负起某座城堡要塞的防卫工作,或者某个骑兵队的队长,负责巡视边境。 能够担负起一个某个小型要塞的防卫长官,大概就是爱德华这种新晋年轻骑士能够得到的最好差使了,就连爱德华自己也有这类的打算——按照盖约的说法,他当年就是从这个层次干起来的,花了十五年成为了首席骑士长,这已经堪称晋升飞速了。 不过远离都灵城,也就等于将自己割舍于整个王国的权力核心之外,这其中就是相互取舍的难题了——眼下的自己还仅仅是一个骑士,勉强踏进了这个“盛大舞会”的外围,这么快就要离开似乎也有些难以接受。 “爱德华大人,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一个突然跑过来的军士让有些发愣的爱德华回过神来,拧过头看到对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手里面还拿着一个盖着印戳的信,跑过来交到了他的手里:“墨瑟·凯恩大团长让我交给您。” “信封?”爱德华看着对方着急忙忙的样子,挑了挑右眉,有些怀疑的他刚刚从马厩里走出来就把信打开了:“这个字可真够潦草的,‘去一趟东城区的冷渠巷,尽快解决掉’——什么意思?” “我们找到了血旗兄弟会的残党,大概有十几个人也可能更多,他们正躲在冷渠巷舔伤口呢。”军士的表情有些兴奋,也有点儿惴惴不安的样子:“大团长让我把这个任务交给您,命您尽快完成!” “……”爱德华有些沉默的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任务,但怎么看好像都带着几分阴谋的味道——没有理由非得要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但要说阴谋的话也解释不通,爱德华可以肯定,自己和马可·塔斯克的事情不会被察觉到,至少没那么快。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可能仅仅因为那个银发巫师的某些动作太大,结果被骑士团发现了说不定,这样一来自己可能还得考虑到帮对方隐瞒的问题。 “大团长现在在哪儿?”爱德华准备先试探一下,朝着那名军士开口问道:“我需要和墨瑟·凯恩大人当面问一下,好确认呃……细节上的问题。” “大团长已经出去了,他今天晚上会去一趟内政大臣米内斯特侯爵的宅邸,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回来。”军士摇了摇头。 “那莱昂纳多爵士呢,他也不在吗?” “本来是应该在的,不过因为盖约·瓦伦斯骑士长离开了,负责王家卫队的二十名圣树骑士需要调换,莱昂纳多骑士长去负责这件事情了。” 全部都不在,而且还是十分紧急的任务,不论对方是谁都肯定是希望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前去执行这个任务——或许是大团长发现了问题,希望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忠诚;也可能是米内斯特家设下的陷阱,毕竟这会儿他们肯定知道血旗兄弟会完蛋是自己干的好事了。 杀死了那个巫师,抢走了安洁拉,毁掉了饥饿魔鬼格拉托尼……自己还真是和米内斯特家族剪不断,理还乱,要是再算上安杰丽卡夫人的侍卫队长被自己干掉这件事,换成任何人都会恼羞成怒的恨不得宰了自己吧? 爱德华的嘴角有些意味深长的扬了起来,却让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军士有些害怕了,吞咽着口水:“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要不要呃……我帮您备马?” “当然可以,那就麻烦你了。”爱德华笑着点了点头:“顺便问一句,现在城堡里还有多少军士驻守?” “您需要带上很多人吗?” “用不着,两三个人就行。如果你有认识的好手就把他们叫上。”爱德华开口说道:“让他们在城堡门口等着,我们马上就出发!” 仅仅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那个年轻的军士就带着另外两个人在总部的吊桥口,看到了爱德华骑马出来的身影——虽然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看起来满是疑点,但他依旧没有拒绝的打算,至少也要弄清楚究竟是谁这样想要杀了自己。 冷渠巷距离戍卫山丘并不远,但是因为骑士团总部坐落在悬崖上,带着三名军士一起出发的爱德华多少还是花了点时间,才在快到傍晚的时候找到了那条街道。 大概是因为快到晚上了,明明还算整洁的一处街区看起来也有些冷清,只有路旁的酒馆里还能依稀听到一些喧嚣吵杂的声音。年轻的军士走在前面给爱德华引路,另外两个跟着一起过来的则亦步亦趋的走在他后面,右手抓在腰间的剑柄上小心提防着。 因为是在都灵城内,加上要保持隐蔽不被发现了,四个人都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罩衣和斗篷,如果不注意腰间佩剑的话,倒是和那些寻常的路人没什么区别。 “就是在这儿了!”年轻军士街道口的公寓楼前面停下——这种简单的砖楼在都灵城相当常见,许多住不起楼房的人都会在这里租一个房间,往往都是围绕着某个水井修建的,一个公寓楼经常能住满一二十户人家。 “在门口守着,只要有人从里面逃出来,格杀勿论!”虽然不清楚里面的人究竟是谁,但是爱德华依然保持着相当的谨慎。三个军士按照他的吩咐分别躲在楼洞的两侧,看着爱德华走了进去。 公寓楼里面的样子看起来和其它所有破旧的砖楼没有任何区别,四面楼房围成一个狭小的院子,中央是一口被堵起来的水井——这样的环境相当的危险,敌人可以从任何地方冲出来,尤其是藏在不知道某个窗户后面的暗箭,都会让小心大意的家伙惨死当场。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都应当尽量避免在这种地方战斗,不过显然爱德华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余地,左手紧紧扣住腰间的剑柄,目光四下搜索着从公寓的门洞里走进了院子。 整个公寓好像都空荡荡的,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人一样,只能从水井旁边的桌子上看到留下些许残羹剩饭的盘子和锅,可以确认最近有人在这里呆过。 一个木制的楼梯直接通向二楼的阳台,爱德华刚刚走上去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浑身是伤,披着斗篷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一道伤疤甚至把他的嘴唇撕烂了。像是有些惊诧的看到站在那儿的爱德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呃……下午好,这位先生,我……” “爱德华·威特伍德?!”年轻人像是被吓了个半死的样子,整个人都差点儿摔倒了。踉踉跄跄的推开门,跑回了公寓楼里面,一边跑还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是爱德华·威特伍德,我亲眼看到他杀死了科尔特斯首领,就是他!” 冷清的公寓突然“热闹”起来了,一个接着一个披着斗篷,浑身带伤的家伙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朝着爱德华跑了出来,双瞳灌血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依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爱德华笑了笑,冰冷的长剑从鞘中拔出来,轻轻抖了个剑花。 “好吧,这样的情况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第三章 不太愉快的见面(上) “去死吧,你这个骑士团的杂碎!”一个明显还稚气未脱的少年像是疯了似地朝着爱德华扑了上来,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左手的手指也少了两根,却还是愤怒的大声嘶吼着,拼尽全力将手中的短刀刺进他的胸膛。 但是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好像只是一阵冷风刮过,仅仅只看到了黑发少年长剑挥下的身姿,自己的胳膊就已经腾空飞起,被鲜血打湿了眼睛的兄弟会少年,只看到爱德华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了自己的胸口,肋骨碎裂的声音成了他最后听见的东西。 第一个冲上楼梯的血旗兄弟会成员被爱德华直接从二楼踹了下去,正好砸中了站在地下的家伙脑袋。没有丝毫停顿的身影直接闯进了公寓楼里面,反手将门挡住,直接将一个准备从他背后偷袭的人砸蒙了一下,钢剑直接连人带门一起捅了个对穿。 即便是看到了连续三个人横死当场,这群亡命徒依旧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反倒是像被激起了血勇和令人恐惧的愤怒,依旧毫无章法的朝着站在那儿的黑发少年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不惧生死的前赴后继。 “杀了科尔特斯首领的渣滓,杂碎去死吧!”瞎了一只眼的家伙挥捡起了前面弟兄掉下的短刀,拼命的睁开了那被长矛戳烂的右眼,那愤怒的样子像是要连牙齿也咬碎了,堪堪躲过了爱德华的剑锋,却还是被撕开了腹部,肠子和内脏不停的淌出来。 “去死,去死吧你这个杂碎,杀人凶手!”即便是内脏全都掉出来了,他还是在地上拼命爬着慢慢接近那个令他无比愤怒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血迹,直至钢剑刺进了后脑勺,才停止了呼吸。 一群不要命的疯子,爱德华摇了摇头。他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留下来,但是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如果这些血旗兄弟会的家伙组织了一场埋伏,他或许还会很享受这场战斗,但是现在……只有无穷无尽的恶心,就和毁灭格拉托尼的时候一样。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可以确定很多事情了,这伙人的确是血旗兄弟会的“残党”,而且货真价实——八成是在那天晚上逃出来的,而且亲眼看到了自己把科尔特斯的脑袋扔出去的那一幕,或者至少听说了,是自己杀死的那家伙。 他们全部都是科尔特斯的死忠,拼尽全力从那一夜盖约·瓦伦斯组织的,烟斗镇广场中的“大捕杀”里面逃了出来,在这个偏僻又没人的小巷子里面舔伤口。然后很不幸的——还是被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奋力扬起手中的骑士长剑,将一个扑上来的家伙抹了脖子,爱德华纵身一跃从阳台上跳到了院子中央,右手猛地一挥,将剑身上的血迹洒在了地上。 他们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已经生无所恋,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了……爱德华体会过,在他上辈子闭上双眼之前也体会过那种痛苦。所以啊……既然你们这么渴望离开这个世界,那我就满足你们好了。 轻盈的长剑在半空中划开一道隐隐的半圆,爱德华双手持剑,原本冷漠的目光变得郑重了起来,带着几分祈祷的口吻轻声自言自语着: “愿光辉十字保佑你们!” ……守在门口的三个军士,一直等到了公寓楼里面没了声音,才相互对视着看了一眼,谨小慎微的走进了院子。墙壁上、楼梯上、门上、甚至还有吃饭的桌子都留下了喷溅而出的血迹,一个又一个残缺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横躺在院子的四处角落里。 爱德华坐在桌子旁,用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毛巾正在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三个军士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那个年轻的家伙走了上来,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黑发少年:“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您……没事吧?” “你们有看到什么人逃跑了吗?” “呃……应该没有,应该都死在这里了。”年轻的军士看了一眼周围的尸体,吞咽着口水回答道。 “那就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爱德华朝他笑了笑:“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尤伦,爱德华大人!”年轻的军士回答道:“我叫尤伦,是在铁蹄街长大的,那里离戍卫山丘非常近。” “那么尤伦军士,能不能麻烦你回到骑士团城堡的时候,顺便来一趟我的房间呢?”爱德华微笑着朝另外两个军士瞥了一眼:“莱昂纳多爵士告诉我,应该学学怎么和军士们打交道了,你看起来像是很有人缘的那种——想来你也知道,我其实在骑士团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太懂得怎么和大家接触。”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尤伦点了点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其实大家都很佩服您的,只是还不熟悉罢了——您可是很多人追逐的榜样呢,尤其是那些进来不久的侍从们。” 一行人回到了圣树骑士团城堡,虽然天色不早了但是并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来询问爱德华究竟带着三个军士去做什么,看起来倒是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生活在四十万人的大城市里,任何时候都会有突发事件,骑士们经常会得到一些临时的任务,大家都已经当成常态来看待了。 在成为了圣树骑士之后,爱德华的房间也从那个狭小的“储物室”,搬到了守誓尖塔旁的另一座塔楼里面,一个即是客厅,又是卧室和书房的宽敞房间。 一推开门,“小女仆”安洁拉就蹦蹦跳跳的走上前来,女孩儿已经把她原本那身充满了多米尼克风情的衣服藏了起来,换上一身粗布的深蓝色长袖连衣裙,看起来倒和酒馆少女没什么区别。 “要洗澡吗,爱德华大人?”安洁拉十分熟练的将爱德华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叠好了放在衣架上,就像一个真正的女仆是的:“床铺我也已经叠好了,还有您喜欢的梨子酒。” “哦……我可不记得自己偏好那种饮料。”爱德华摆了摆手,微笑着组织女孩儿帮自己脱衣服:“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要出门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安洁拉愣愣的,小脑袋歪在了右肩膀上,两只手放在身前:“您要去见什么人?” “啊哈……该怎么说呢?”爱德华像是深思熟虑似的歪了歪嘴,然后笑着回答道:“去见一个可恶的大骗子!” “咚咚咚……”一阵很礼貌的敲门声传来,尤伦慢慢的推开房门,脸上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不好意思,爱德华大人,我会不会打扰您休息了?” “哦,当然不会,赶紧进来吧!”爱德华微笑着走过去将尤伦请进了房间,然后立刻关上房门顺便插上了门栓。听到锁门声的年轻军士表情刚刚一愣,刚刚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刻就感到一只钢钳似的手掌卡住了脖子,整个人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撞在了墙壁上! “现在我想,可以好好谈一谈了,亲爱的尤伦先生。”爱德华微笑着,右手死死的掐在了尤伦的喉咙口将他顶在了墙上。年轻的军士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掰开,好像是太阳暴晒下的龙虾一样,不停的来回扭动着身体,却也怎么也挣脱不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尤伦的脸都被憋红了,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张大了嘴,祈求的目光望着爱德华:“不管您要问什么,我一定、一定都言无不尽!” “这样就好办多了,你侍奉的那位先生,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爱德华开口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给你下的命令,让你骗我说什么‘大团长’给我的任务?”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啊咯咯咯……”没等他把话说完,爱德华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满脸憋红的尤伦,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声带摩擦的诡异声音。 “你以为我没发现你不对劲吗,那个娘娘腔的银头发师怎么可能会放心的不在我身旁埋下几个探子——我猜你应该只是其中一个,不过很可惜的被我发现了而已。”黑发少年的微笑渐渐消失了:“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这么说吧,我可以现在就宰了你,但我依然能找到那家伙,他也不可能因为你一个小喽啰对我怎么样;但是如果我放了你,可以省不少事——我讨厌浪费时间。” “那么,尤伦先生,您想好了吗?”爱德华话音刚落,尤伦就拼命的点了点头——脖子被卡住想要点头也是有着不小的难度,黑发少年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非常好,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至少你是保住了一条命。”一边松开了右手,爱德华朝着一直在旁边静静观看着的安洁拉拍了拍小脑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全都收拾好了。” “那就好。”爱德华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去登门拜访老朋友,尊敬的马可·塔斯克先生吧!” 第四章 不太愉快的见面(下) 位居东城区最靠近西面的甜水巷,是整个东城区的“高档地段”,不仅靠近北面的山丘的水渠,还拥有鹅卵石街道,漂亮干净的红色砖楼房,喷泉花园,枫林大道,绸缎店铺……虽然都灵城里的显贵和贵族们很少光临这里,但是不少住在东城区的骑士和富人们却是这里的常客。 而在甜水巷的最深处,则是一家漂亮的咖啡馆,虽然这里的咖啡豆都是来自南方的便宜货,和真正的多米尼克咖啡豆无法相提并论;但是这里的厨师们却都是货真价实的多米尼克人,菜肴也是和本地大为迥异。让那些不敢去西城区绸缎街的富人们,也能体验一把“多米尼克风情”。 更不用说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一位“风雅之人”,除了常见的吟游诗人,咖啡馆里也时常能够见到妖娆的舞女和美丽动人的女乐师,让客人们享受美味之余还能消遣一把。如果不乐意在大厅,也可以有单独的包间供人休息。 奢侈的宽敞房间,深红色的幕布挡住了后面的落地大窗。躺在软榻上的马可·塔斯克穿着一身宽松的象牙白袍子,享用着餐桌上的葡萄酒和精致的小牛肋排——八分熟的牛肉还在“兹兹”冒着油花,浇在上面的酱汁配上几块洋葱和小番茄看起来更是诱人;再配上一瓶来自海马港的葡萄酒,好像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轻轻的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刚一抬头马可就发现酒瓶没了,一双恶狠狠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双手抱着瓶子正在给另一个人倒酒。 “欢迎来到‘温柔之家’咖啡馆,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马可·塔斯克像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似的,举起杯子朝着坐在正对着自己的软榻上那个身影致敬,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尽管安洁拉那凶狠的目光让他有点儿发毛:“我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快就来光临我的新家了。” “科尔特斯尸骨未寒,你就把他所有的遗产全都吃下去了。”爱德华接过安洁拉递过来的酒杯,冷笑的坐在软榻上看着对面的银发巫师:“不觉得这样有点儿无耻吗?” “死人用不着花钱,更何况这个咖啡馆本来就是我暗中投资的,只不过借用了血旗兄弟会的名头而已——当然,现在兄弟会也是我的了。”马可的表情里面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十分坦然的微笑着回答道:“所以这个咖啡馆也就成了血旗兄弟会的新据点。” “说的没错,死人用不着花钱。”爱德华笑了笑,喝下了杯中的酒:“当然这些本来都是我们说好的,血旗兄弟会剩下的财产全部归你。” “不不不,不是归我而是归您,我将绝对向您效忠——包括这家咖啡馆,只要您需要。”马可突然变得很郑重起来,甚至直接从软榻上支起身子:“我对您的效忠是全心全意的,请相信我好吗?” “那我倒是很好奇,派人在暗地里监视我难道也是你‘忠诚’的体现?”爱德华冷哼一声,面带“微笑”:“你在借我的手铲除那些科尔特斯的死忠残党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一切都是为了爱德华好’这种话呢?” “我向您保证,这仅仅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我知道肯定会被怀疑,但请您相信我确实是在为您着想。”马可的表情很诚恳:“至于那个埋在骑士团里面的探子,您肯定早就发现了。” “我答应帮助你,是不是让你误会了什么?”爱德华目光灼灼:“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家伙,所以我把你看作可以信赖的朋友,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可是将您当做一个我可以效忠的人来侍奉的。”马可摇了摇头:“我希望可以得到您的信任。” “信任是要有前提的,尤其是你必须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爱德华微笑着回答道:“尤其是在需要展现你能力的时候。” “我会给您一切您想要的……只要您需要,我就会竭尽所能。”马可终于也笑了:“但是您想要得到什么呢?” “美酒、食物、女人……不不不,这些都不会是您这样的人想要得到的,那是我这样的人渴求的东西,没有享乐金钱就毫无价值。”马可从软榻上走下来,坐在桌前慢慢享用着他的小牛肋排:“如果不能吃到最美味的食物,喝到最上等的饮料,让最好的女人为我暖床,家财万贯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但是您呢?我毫不怀疑您就算吃掺了木屑的黑面包,喝着阴沟里的冷水也能活下去;在玫瑰琉璃的那天晚上您更是让我大开眼界,那样的情况都能克制住自己的身体冲动……”马可咽下一块肉,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您很享受这些感官上的刺激,但是这些东西都没办法让您感到愉悦。” “唯有权力才能填补您内心的空虚,我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这就是您想要的东西!”马可开口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奉劝您,不要为了东境的城堡要塞长官的头衔离开都灵城,那样做不值得。” “为什么?”爱德华反问道:“盖约·瓦伦斯就是这么干起来的,他当年和我一样,现在可是堂堂的首席骑士长。” “没错,但他花了十五年的时光并且一次次死里逃生。您能够忍受十五年吗?”马可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您铁了心打算在圣树骑士团干到底,这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这个不过是您的一个起点,跳板而已——别被眼前的东西局限了。”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在挑唆我背叛骑士团?” “我是在鼓励您抓住时机——至于背叛与否,要看您最后的选择才行。”马可轻轻摊了摊手:“但是如果您真的这么忠心耿耿,就不会离开米内斯特家,而选择骑士团了。” “哦,那你说为什么?” “不想当走狗,也不想当棋子,您加入骑士团唯一的原因就是在这里机会更多,那为何不趁着时间还很充足,静待时机呢?”银发巫师了然一笑,将自己的酒杯推到了爱德华的面前:“暴风雨就要来了,现在离开可不划算!” ……爱德华并没有着急从咖啡馆里离开,反倒是回到了大厅里,点了一杯咖啡坐下,享受着早晨的清静。小女仆安洁拉坐在他旁边,稚嫩的面孔上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明显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您不能相信大骗子说的谎话,他都是在骗您呢!”安洁拉摇了摇头:“他说这些,都只是为了自己好,大骗子才不会像安洁拉一样呢。” “只有安洁拉才是您的工具,全心全意侍奉您。”小女仆语气肯定的说着,双手讨好的抓着爱德华的袖子:“您要是相信的话,也只能相信安洁拉才行!” “除非我哪天失心疯了,否则绝不可能相信马可·塔斯克。”爱德华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安慰着安洁拉:“这人是个赌徒,他把赌资压在了我身上,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东西——上一次他获益颇丰,得到了兄弟会,所以他才会这么焦急的想要看我再赢一次。” “那您打算怎么对付他呢?” “很简单,那就是让他在我身上压更多的注,到最后不敢抛弃为止。”爱德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到那时候,他才会真正的对我忠心耿耿。” 就在爱德华放下杯子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熟悉身影正好从门前走过,看到黑发少年那几乎是标志性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就立刻停了下来。 “爱德华你怎么会在这里?”莱昂纳多爵士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眼面前咖啡店的牌子,然后奇怪的看向站在下面的黑发少年:“我还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这种多米尼克人的黑色苦水。” “总是要尝试新鲜东西,难道不是吗,莱昂纳多爵士?”爱德华打趣的回答道:“加了蜂蜜和糖以后,其实也没有那么苦。” “反正我就是无法忍受这种难喝的东西,没想到……算了,不聊这些了。”莱昂纳多爵士嘟囔一两声,然后指着爱德华拴在门口的小马:“正好你也在这里省得我再跑一趟总部了,赶紧跟我走去一趟西城区,连带着你个小女孩儿也一起带上吧。” “有什么任务吗?”大概是因为刚刚被马可“坑”了一次,爱德华忍不住多询问了几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安洁拉自己先回去。” 听到爱德华说的话,女孩儿立刻点了点头,乖乖巧巧的:“安洁拉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爱德华和您操心了!”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不过这次不是要给你什么任务,恰恰相反。”莱昂纳多那坚实的面孔上露出了几分神秘的笑容:“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第五章 礼物与觐见(一) 大概是因为靠近温暖的海岸,都灵城仍旧未能感觉到凛冬降至的风雪与酷寒,尤其是西城区的人们,还在享受着盛夏末尾秋风的飒爽,看着那一片红艳如火的枫叶大街,仿佛就连路边略有些枯黄的青草也染上了不少诗意,使得许多吟游诗人和流浪乐手们走上街头——这样的季节里,就连他们的“生意”也热闹了许多。 不过安洁拉似乎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一路上始终坐在爱德华的身后,紧紧地吧面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肉肉的小手让黑发少年感觉腰身两侧痒痒的,却也没有过多在意,不紧不慢的驾着自己的小马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后面,七拐八拐的穿过了几条满地都是落叶的街道。 “嗯,应该就是这里了。”在快要走出巷口的时候,莱昂纳多爵士突然喊道,在一个相当漂亮的青色砖房门前停了下来——在走进这边的时候爱德华就注意到了,整条街道都是看起来风格相似的两层小屋,甚至就连店铺都很少看到。 也就是说这边就是西城区的某个公寓区吗?没等他还在四处打量的时候,一个带着银色坠饰,穿着酷似教士长袍的胖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一副和和气气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的讨喜,走到莱昂纳多面前深深一鞠躬:“欢迎您来到我们的街道,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大人,您是来看房子的吗?” 显然这个两个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莱昂纳多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个胖子也不多说话,十分麻利的从衣服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在清点了一下之后将其中一个交给了他,然后朝着爱德华十分热情的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就住在接到最前面的那栋房子里,不管是搬东西还是办什么手续,尽管来找。”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一旁的莱昂纳多已经拿钥匙打开了房门,招呼着爱德华跟上自己。屋内的客厅相当宽敞,舒适的暗色调亚麻地毯几乎铺满了房间的所有角落,客厅的角落里还有着几个随意摆放的小圆桌和软榻供人休息,简单的纱窗旁挂着素色的窗帘,十分别致。 小屋的造型很简单,却也很精致——二楼有一个小巧的阳台可以看到街道,楼上则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甚至还有一个摆放着光辉十字雕像的休息厅和完全独立的厕所,一楼的走廊最深处就是厨房,炉灶和餐具也是一应俱全。楼房后面的篱笆里还有些漂亮的野花,种着些许好养活的蔬菜。 “感觉怎么样?”莱昂纳多爵士微笑着问道:“是不是比骑士团总部里的房间要强多了——至少空气和环境要强多了。” “我可不记得自己抱怨过自己在城堡的那个房间。”爱德华耸了耸肩膀,毫不在意的淡然笑了笑:“至于这里——我可不觉得自己的薪水能够住在西城区的了。” 确实,作为圣树骑士作为直属于国王陛下的力量,本身就等于随时都在“服役”状态,而且薪俸一点儿都不低,即便是爱德华这种没有任何职务的圣树骑士也很高,收入丝毫不在那些拥有自己庄园的骑士之下。 但是在都灵城,更不用说还是西城区,这些钱就完全不够用了——就算是想要搬家,也顶多考虑一下戍卫山丘附近的街区,或者是甜水巷的公寓区而已。 “用不着你掏钱,骑士团已经帮你预付了半年的房租,而之后的也只用付半价而已——在这附近定居的圣树骑士团成员可不只有你一个。”莱昂纳多晃了晃手里的铜钥匙,扔给了爱德华:“怎么样,喜欢这份礼物吗?” “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难道还能拒绝吗?”爱德华反问着笑道,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安洁拉——显然她不是对周围的风景没兴趣,而是有些怕莱昂纳多而已,紧张的大眼睛始终死死盯着这个圣树骑士的表情,好像在担心他突然扑上来似的。 “而且……想来这份‘礼物’应该和我接下来的任务有关吧?” “当然,但是这也得看你。”莱昂纳多爵士紧抿着嘴角,稍微点了点头:“而对于每一个骑士团弟兄的想法,我们都会认真斟酌的。” 爱德华露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面不改色的轻轻拍了拍身后安洁拉的小脑袋,小女仆乖巧的顺着楼梯走进了二楼的卧室,整个客厅现在就只剩下爱德华和莱昂纳多两个人了。 爱德华走到一旁的茶几上倒了两杯葡萄酒,然后递给了莱昂纳多一杯:“我想知道您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莱昂纳多骑士长大人。” 莱昂纳多斜着眼有些好笑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叹口气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我想你应该知道,圣树骑士团的使命是什么,还有我们的口号。” “王国为重。” “没错,王国为重。”莱昂纳多郑重的点了点头,但是又很快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但是对于国王陛下而言却不仅仅是这样的,圣树骑士团就是他的直系军队,是王国的中坚力量,任何一位国王都不可能忽视骑士团的存在。” “每一代的都灵国王,都会直接拥有‘圣树骑士团统帅’头衔,拥有大团长的一切权利——当然,这仅仅是名义上的,极少有哪位陛下直接过问骑士团的事情。但是骑士团和马尔凯鲁斯王族之间的联系从三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也是为了确保圣树骑士团对其的绝对忠诚。” “因而挑选一位年轻并且很有潜力的圣树骑士,担任王族嫡系长子的侍从武官,也已经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传统,让拥有继承权的王子殿下接受骑士团的训练,直至成为一名合格的圣树骑士。”莱昂纳多爵士笑了笑,分豪迈的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大团长向陛下推荐了你,他认为你非常合适!” “我?那还真是……深感荣幸!”爱德华“惶恐不安”的放下了杯子,有些局促的笑了两声:“这是一份很高的荣誉,真的可以让我……” “你先别急着高兴,这还仅仅是推荐人选而已,很可能陛下看你不顺眼就直接换掉了呢。”看到爱德华这么紧张不安的模样,莱昂纳多爵士倒是轻松了许多,甚至忍不住开两句玩笑:“说不定你就有这份幸运,成为三百年来第一个被拒绝的推荐人选!” “那我还是不要这种‘幸运’比较好。”爱德华微微笑了笑,像是个害羞的大男孩儿一样:“我还真没有想到大团长居然会这么看重我。” “事实上墨瑟·凯恩大人在陛下面前夸了你不少——如果他没有看重你,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授予你骑士身份?”莱昂纳多拿过酒壶,又给自己和爱德华的杯子倒满了:“你现在可是出名了,拯救了烟斗镇的英雄,来自海牙堡的神秘年轻骑士。” “盖约·瓦伦斯才是拯救了烟斗镇的英雄——没有他率领一百名骑兵杀光那群失心疯的暴徒,烟斗镇早就变成人间地狱了。” “没错,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他们其实也都知道,但是却都去否认,因为瓦伦斯已经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嗜血凶手,再去把他奉为英雄无疑是让那群大人们自己打脸——所以这份功劳就变成你的了,好好珍惜别让天杀的盖约白白付出了。” “所以现在,陛下和大团长都对你万般期待,成为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对你也是益处良多——能够更近距离的接触到那些大人们,认识更多有权有势之人,结识不少朋友,等到王子殿下继承大业,你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莱昂纳多爵士面色越来越严肃:“但是……” “您不同意?” “如果去东境,从城堡长官开始干起来,你才能真正学到如何指挥军队,如何与弟兄们还有军士相处,在有朝一日成为一个真正的圣树骑士,优秀的骑士长,乃至于大团长!”莱昂纳多面沉入水:“或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你很有天赋,这样的天赋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宫廷之中不会有血与火让你得到锻炼!” “你的材质,或许有机会让你成为骑士团最著名的骑士之一,至少我是这么期待的,或许……我的弟弟托尔尼尔·贡布雷,他也是这么期待的!”莱昂纳多爵士勉强一笑,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只留给爱德华一个背影。 “莱昂纳多爵士!” “不论你选择哪一个,你都必须去觐见国王陛下,千万别让他失望了。”莱昂纳多并没有说清楚,那个“他”究竟是谁,或许是国王陛下,亦或许是大团长? 但不论是选择哪一个,至少有一件事情爱德华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的,绝对不是什么最著名的骑士,绝不仅此而已。 “我想要的,可比这个多多了。”黑发少年看着那个坚实的背影,喃喃自言自语着。 第六章 礼物与觐见(二) 夜间的街道时静悄悄的,这条幽静的枫叶大道不像绸缎街那样的繁华奢靡,到处都是漂亮的剧院、餐厅或者玫瑰琉璃那种“风雅之所”,一到夜间除了巡夜人的手中的蜡烛和壁炉里的火光,就只有漫天的星辰为出门的人指引道路了。 安洁拉孤零零的坐在房子的客厅里,赤着小脚在干净的地毯上来回踱着步,像是在沙坑里玩闹的孩子一样,只是小脸上却没有什么开心或者喜悦的笑容,清澈如水的墨绿色眸子里面只有一片洁净,什么也看不见。 这栋房子,在安洁拉的眼中房子就是砖石、油漆、木料、火山灰、玻璃……将这一切按照特定的步骤和特定的方式,建造起来的大笼子,一个需要花点儿力气才能摧毁的东西,就像格拉托尼一样,一个工具而已。 这就是安洁拉曾经生活的世界,那群人……还有自己的“父亲大人”艾登·荷南,让自己学会的世界,这片天地中充斥着的,是构成、炼金、分离、重组……绝对的精确,因为工具就是要精确才好用。 曾经安洁拉是那么渴求学会那些东西,只有学会了父亲大人的脸上才会稍稍露出笑容,一边笑着还一边大喊着“我真是个天才”,“这就是我完美的杰作”之类的话。虽然安洁拉也不懂“杰作”是什么,但应该是在夸自己是个好用的工具吧? 但是爱德华不一样,他给安洁拉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把这个坚固的砖石结构,能够抵御一次重弩破坏的建筑称之为“家”。 “虽然只是租来的房子,但从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我们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安洁拉你可能需要忙一忙了——我希望这里至少可以住起来很舒服。” 安洁拉其实并不明白爱德华在说些什么,但是在他的描述里面,家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不用考虑敌人、坏人还有烦心事的地方,只要关上门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锁在外面不用去看——家是一个所有人都必须倾其所能,去保护和捍卫的地方。 那种感觉安洁拉从未体会过,但是女孩儿还是觉得,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好像是——突然有了颜色的黑白图画,甚至会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好像失去了这个就会什么都没有,再一次变成不被需要的工具一样。 至少最后一句,安洁拉认为自己听懂了:自己要拼上一切保护这个“家”,不让坏人破坏这里,要让爱德华觉得这里很舒服,这就是身为“女仆”安洁拉的“作用”——作为一个工具,能够有这么重要的作用,真是太好了! “没有人可以闯进来,没有人可以破坏这里。只要安洁拉还在,只要爱德华没有抛弃安洁拉,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闯进这间屋子,绝对没有。”女孩儿赤着小脚丫,在地毯上蹦蹦跳跳,自言自语着小声嘟囔,粉嫩的拳头紧紧攥着,墨绿色的眼睛看向门外突然出现的火光。 ……“砰砰砰——!”连续的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不断地回响着,直至最后他们好像就已经彻底放弃了,那脆弱的门栓只是轻轻一撞就被撞开,一个斜披着蓝色披风,身穿红金色罩衣的骑士大步闯进了房子,胸口则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雄鹰,仿佛双翼也在燃烧着。 任何一个都灵人都知道这个纹章——烈焰苍鹰,古老而传奇的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纹章,也是整个都灵王国的纹章。任何一个城镇或者堡垒即便是某个家族的领地,这面旗帜也必然会高挂在城堡的塔楼顶端,象征着国王陛下对这里拥有着绝对的统治权! 除了这位骑士之外,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同样在胸前有着王家纹章的军士,举着一人高的塔盾腰佩阔剑,列成一排守在那名骑士的身后等候着命令。 那名骑士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之后,只看到了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女孩儿,背着手顶在门上,恶狠狠的墨绿色眸子盯着他,让骑士感到有些好笑。带着几分哄孩子的表情半蹲下了身体:“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小姑娘。但我们只是来找一个人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他是不是住在这里的。” “顺便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格林·特恩,如你所见乃是效忠于马尔凯鲁斯王族的古老家族一员。”骑士一边微笑着自我介绍,还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女孩儿的脑袋:“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小姑娘?” “爱德华已经睡着了,你们谁都不能打扰他!”安洁拉气鼓鼓的嘟起嘴,背着双手大声说道:“从房子里离开,这里是爱德华的‘家’,你们不准进来!” “我确信拥有国王诏令的人,可以进入任何地方——尤其是当身负王家使命的时候。”骑士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慢慢站起了身体,冷漠的盯着安洁拉的眼睛:“作为一个女仆,你已经表现的足够忠诚了,所以赶紧去把你的主人喊出来——如果他不打算违抗国王的意志的话。” 安洁拉这次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了,冰冷冷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这位“王家骑士”的身上离开,终于让他不肯再多做等待了。 “好吧,这位小姑娘既然这么坚持而且忠诚,那我们就让她如愿以偿好了!”骑士冷笑一声,身后的两个军士立刻走上前去,一副要把安洁拉抓起来的架势。 安洁拉墨绿色的眸子突然红了一下,两个军士刚刚还要走过来,就突然像是撞到了墙壁似的,“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立刻昏迷不醒了。 骑士立刻大惊失色,像是发现了陷阱一样本能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剑锋直指着面前的小姑娘:“你究竟干了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晚上闯了别人的空门,还用剑指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年幼少女,甚至都只敢让卫兵动手。”一个悠闲而又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二楼的楼梯上传来:“您可真是让我们见识了一把王家骑士的风采啊,这位格林·特恩爵士!” 骑士立刻抬起头望去,早已经全副武装,穿着一身圣树骑士装束的爱德华面带戏谑的从楼梯上下来:“怎么,如果我不下楼的话,您是不是要对可爱的安洁拉动手了——或许在您的心目当中,完成国王陛下的要求远远超过了骑士精神的束缚,真是个忠诚的好臣子!” “你……”骑士愤怒的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吐出来,强忍着那保持住了最起码的风度:“爱德华·威特伍德,身为一名光荣的圣树骑士,光辉十字的信徒,你打算违抗陛下的命令吗?!” “在下绝不敢违抗尊贵的陛下,只是单纯的对诸位的身份有些好奇罢了。”爱德华笑了笑:“现在已经是午夜,马尔凯鲁斯山丘早就全部戒严根本不可能有人出来,任何想要进入王宫的都会被当成弑君之罪,敢问诸位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居然敢怀疑我们?!” “您能够理解真是太好了。”爱德华笑的相当温和,慢慢的将骑士长剑从腰间的鞘中拔出来:“现在除非可以立即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从这里离开了!” “光辉十字在上,这简直是最无耻的指证!”骑士面颊涨得通红,手中的剑指着爱德华:“以古老的特恩家的和伟大的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名誉,我要……” “如果您打算决斗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奉陪!”爱德华慢步从楼梯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上:“但是在此之前,必须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得到了谁的指使。” “他是不会和你决斗的。”紧张的气氛中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站在骑士身后的一个卫兵突然拿下了自己的头盔,带着些许笑容的脸居然和那个骑士长得十分相似。刚刚还气愤难平的“格林·特恩爵士”也古怪的笑着把剑收了起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爱德华依然面沉入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您的身份。” “在下格林·特恩,至于刚刚那位则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侍从。”这位“卫兵”抱着头盔,面带歉意的稍稍向爱德华和善的笑了笑:“如果刚刚我们的举动冒犯到了你,请接受我在下最真挚的道歉——因为有一位朋友在得知我前来的时候,委托我稍稍戏弄你一下。” “我是否有幸知道是哪位大人呢?” “米内斯特侯爵的外孙,艾伦·克温爵士——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但这位爵士的表兄路斯恩和我关系很好。”格林·特恩笑的很玩味:“他让我提醒一下‘某位自以为是小侍从’,是不是当上骑士之后,就把他给忘了?” 第七章 礼物与觐见(三) 爱德华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惊讶,那恰到好处的尴尬让格林·特恩笑了笑,原本有些紧张气氛全部缓和了不少,嘴角下还藏着一丝心领神会的笑容。 这家伙刚刚就这么全副武装的站在楼梯上,可整整五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要是再算上悄无声息的同时放倒两个卫兵,这个年轻的圣树骑士就稍稍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原本还带着几分“世家贵族”轻视眼光的格林·特恩,也终于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大人,您对他的评价可真是一点儿也没有高估的意思……想起自己从米内斯特家宅邸离开之前,老人那意味深长的几句评价,令这位王家骑士感到所言非虚——能够被墨瑟·凯恩如此看重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乡下小子一类的角色? “好了,玩笑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呢。”格林·特恩爵士收起了笑容,从盔甲里拿出了一封盖着印戳的卷轴,不仅系着金红色的丝带,就连卷轴的纸也是如牛奶一般的纯白:“本来是应该由我宣读的,不过嘛……你自己看一下就好了。” “请恕我无礼。”爱德华微微点一下头,接过了那封盖着王家印章的卷轴——到了这种地步当然根本不用怀疑对方的身份了,黑发少年甚至根本连看也没有看,露出一副十分信任对方的样子:“也希望能够原谅我之前怀疑诸位身份的行为。” “这是自然的。”格林·特恩点了点头,双手背起在身后,两个昏倒在地上的卫兵终于也醒了过来,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站在了他两旁:“那么现在……您可以准备一下,和我们一起前往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了吗?” “能够觐见陛下,也是我一介新晋骑士的荣幸。”爱德华微笑着低头行礼,然后转过身去,蹲在了一直倚靠在门口的安洁拉身前,女孩儿虽然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眸子却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灰暗一片了,反倒是有些惊慌和害怕的意思。 “你、你真的要和他们一起走吗?”安洁拉紧紧抓着爱德华的衣服,娇小的身体好像还在微微颤抖着:“能不能带上安洁拉一起去?” “这个……恐怕不行,因为太危险了,安洁拉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去那种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爱德华“遗憾”的摇了摇头:“更何况安洁拉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呢!” “更重要的……任务?” “保护我们的家,不让任何外人进来破坏这里,任何人!”爱德华右手托起女孩儿滑嫩的脸蛋,黑色的眸子深深的刺进了女孩儿的那两颗墨绿色宝石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一定要回来啊,爱德华!”女孩儿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是呆呆愣愣的模样,却深深藏着那害怕的情绪,担心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再一次变得没有人需要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家’的,千万不要……不要……” “以光辉十字之名,你所想象的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爱德华微笑着和女孩儿对视着——无论人格如何改变,人性是不会变的。得到了就会担心失去,有所顾虑就会有后顾之忧,一无所有之人也必然是无所畏惧之人。 所以我才无所畏惧……至少目前是的。爱德华慢慢站起身来,打开门让还在依依不舍的安洁拉回到了床上,直至看到女孩儿闭上了双眼才慢慢插好了门栓。 “这个女孩儿看起来真的很缠你,真是看不出来啊。”格林像是在开玩笑似的随口调侃道:“漂亮的小姑娘,过几年一定会变成个大美人的。” “我捡到她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也死了,连一个能照顾她,收养她的亲人都没有。”爱德华神色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和我一样。” “呃抱歉,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称赞一下她……” “您无需为这种小事情去道歉。”爱德华摇了摇头,像一名圣树骑士那样站在格林·特恩的面前:“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前往王宫觐见陛下?”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位王家骑士的笑容看起来挺神秘,从爱德华的客厅里拿来一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我们得先喝一杯才行。” 说完,他就当着爱德华的面拿出了一枚红色的药丸,扔进了其中一个被子里,然后倒上了满满两杯的酒水,端起了另外一只杯子,有些挑衅的看了爱德华一眼:“怎么样,敢喝下去吗?” “我可以问问那是个什么药吗?” “现在不能——这也算是考验之一,如果你愿意把它当成是一份考验的话。”说完,格林就端起了杯子和爱德华对视着,像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选择。 爱德华当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自然还有一些客观的元素——如果自己不打算离开都灵城前往东境的城堡,那么得到对方的信任就是必须的前提。黑发少年毫无半点犹豫的端起了酒杯,和对方轻轻碰了一下:“王国为重!” “都灵万岁!”格林·特恩开口回应道,两个人同时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甜蜜的酒水顺着喉咙流进了身体里。 “感觉怎么样?”格林放下杯子开口问道,但是爱德华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黑色的眸子慢慢的向内收缩,稳健的身体慢慢的开始不受控制在来回踉跄的摇晃着,努力支撑着身体的右手,大口的喘息和面颊上的汗水,仿佛在告诉别人他在忍受多大的痛苦。 “究竟是自信到狂妄的地步,料定我不会在这里杀了你;还是说早就知道那是什么药物了,故意装成不懂的样子?”格林·特恩费解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爱德华:“无论哪个,这次算是你赌对了,爱德华·威特伍德!” “把他抱上马车,然后我们直接送到王宫去——就是现在,一刻都不要耽误!” “为什么?”格林的弟弟奇怪的看向他:“米内斯特侯爵不是说送到……” “特恩家族效忠的是马尔凯鲁斯的烈焰苍鹰,不是米内斯特的独角海马——谁知道把他送到那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格林冷笑道:“我也没有侍奉那位内政大臣的义务。” ……干净的病床,空荡荡的房间,门也紧紧锁着。清冷的阳光从玻璃窗透过照在了被子上,十分的刺眼。 爱德华讨厌睡觉的时候做梦——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那虚幻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都是假的,只是自己内心深处的人格渴望得到的东西而已。 希望看到父亲回来,希望看到妈妈能够开心的笑,希望会有朋友陪伴自己,希望自己能够再一次站起来,走出这个冰冷的病床……那时候的自己,渴望的东西有很多,能够令自己愉悦的东西也有很多。 硬要去比较的话,就好像蜡烛在燃尽之前是最最明亮的时刻,内心越是清楚自己的状况就越是不愿意放弃,越是想要看到奇迹诞生,仿佛晨曦的金色光芒照耀撕破漆黑的帷幕,照耀在沉睡的大地上,唤醒所有的生命。 在那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名为“希望”的鸡蛋壳里面,却是最最深沉的绝望,将曾经的爱德华彻底吞噬了,毫无遗憾的——亦或者说无比空虚,失去一切的爱德华,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一身病号服的爱德华虽然样貌和“圣树骑士爱德华”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是看起来却更加的瘦小——几乎是刚下床,整个人就差点儿瘫在了地上,苍白的双手硬生生抓住床沿,支撑着让自己站稳了身体。 黑发少年紧紧的抿着嘴角,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的紧紧盯着锁着的门把手,扶着床沿和床尾的护栏,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这个无比孱弱的身体,冰凉的地板不停的刺激着自己的脚掌,好像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似的。 走着,然后摔在地板上,艰难的用身体挪动着,打着寒颤的四肢僵硬的开始不停使唤了,但是眼睛却没有从门把手上面离开。 爬到门框边,倚靠着墙壁,将脑袋支撑在门板上,拼上了所有的力量,把右手甩了上去,搭在了门把手上面,门锁转动的声音门被推开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耳边回响,无穷无尽的金色光芒瞬间涌进了整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将一切都吞噬了。 我,爱德华·威特伍德。我才不会执着于上辈子的自己究竟失去过什么,曾经有过什么? 我才不会躺在床上,去做那些没完没了的梦,梦想着自己得到了什么。 夺走一切我想要夺走的,得到一切我想要得到的,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第八章 礼物与觐见(四) 温度适宜的热水,提神醒脑的薄荷香味还有水蒸气的味道,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被拘束的感觉,慢慢从睡梦中醒来的爱德华睁开眼睛,自己正身处一个奢侈的大理石浴池里面,弥漫的蒸汽几乎完全遮蔽了所有视野。 药物的作用让大脑似乎还处在一个相当眩晕的状态中,爱德华勉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光洁的墙壁上似乎还有着漂亮的各式浮雕,圆形的浴池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在里面了。 毫无疑问这里绝对是某处浴室,如此的奢侈绝非寻常人家能够想象的,绝对是达官贵人才能有机会流连的场所,但具体是哪里就很难确定了。 全身都浸泡在热水里面,浑身毛孔都张开了的黑发少年半躺在水池的边缘,任由身旁的两个仆役打扮的人在自己身上来回忙碌着。把某种散发着香味的油脂涂抹在他的身上,然后十分仔细的用毛刷将后背和上身的污垢全部刷干净。 另一个人则拿着小棉棒为爱德华清理着耳朵眼和一些细小的地方,然后拿出一把漂亮的象牙梳子给他整理头发,动作不急不慢,在头部来回的游移着技巧十分的熟练,头皮和发丝上传来的刺激,让爱德华渐渐的恢复了神智的清醒。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仆役才为给爱德华围上了一件浴巾,让他从浴池里走出来然后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拿着干燥的毛巾将他全身上下都擦的干干净净。甚至没有询问过爱德华的意见就开始动起手来,给他修剪头发和指甲。 爱德华就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件准备摆放给人展览的艺术品似的被他们来回摆弄着修剪着,银色的小剪子和剃刀上下翻飞,碎碎的黑头发像是雪花似的不停落下。 稳稳的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换了一身漂亮的上等皮革,外加镀金纽扣风衣的格林·特恩背着手站在了爱德华的面前,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感觉如何,想来一定是相当的享受吧?”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觐见之前还需要洗个澡。”爱德华带着同样调侃的语气回道:“难道陛下还要看看我身上是不是藏了寄生虫?” “这只是最起码的基本礼仪罢了,待会儿还会有宫廷典礼官来负责为你准备一身合适的礼服,还有一些觐见时候的基本规范礼仪。”背着双手的格林耸了耸肩膀:“当然,还有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不过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明白为什么。” 是为了搜查衣服里有没有藏什么武器,提防我是否有可能意图刺杀君上吧?爱德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显然对任何一个统治者而言,刺杀者永远都是防不胜防的存在,小心谨慎不是懦弱和胆小,而是珍爱生命的必要措施。 “那么……在你享受的时候,顺便让我们来解决一些不太令人开心的事情。”格林举起一个记事板和水管笔,一步一晃走到爱德华身后:“至少你应该不会太高兴,但对我来说倒是一些相当打发时间的开心事。” “爱德华·威特伍德——从你的姓氏来看,你的祖先很可能是北方人,甚至是某一个古老的北方贵族后裔;但你却又是黑发黑眸,所以南方人的特征也很明显,标准的北方移民,八成是三百年前利维一世陛下征服北方后,迁居到南方的那批部落民的后代。” “而你出生的那个村子也能作证这一点,那里正是当年某个北方部落迁居之后的聚居地。”格林继续说道:“祖父参加过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父亲担任过军队旗手,十四岁父亲死于炎症,十五岁母亲过世,家里的田产好像没了——真是相当悲惨的童年呢。” “接下来的经历好像开始变得有意思了,十六岁被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圣树骑士团的前首席骑士长收为侍从,并跟随其一同悄悄南下,调查海牙堡领地内的异教徒事件,并且跟随克温家的长子赛拉爵士率领的一只不到两百人的军队,在某个村庄遭遇伏击,然后……奇迹般的复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爱德华一边享受着护理,一边听着身后的格林·特恩在那里把自己复活之后所做过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从头到尾全部讲述了一遍,大到光辉十字教会对于“复活神迹”的悬而不发,小到自己在海牙港的时候被称作“孤剑的爱德华”这种街头新闻。 但总的来说都还只是那些不算隐秘的事情,或者说只要调查调查就能够得到的资料——当然,对方能够把自己摸得这么透彻,连这辈子的“祖上”都弄清楚了,称得上是相当厉害,恐怕也是费了很多力气才弄到手的。 但对于眼下的爱德华而言,他并不是很介意自己被人调查,特别是在身边有了一个银发娘娘腔的情报探子之后。只要别人掌握的讯息里面不是对自己致命的情报——比如血旗兄弟会的真相,自己和安杰丽卡夫人的交易,以及安洁拉的事情,那么就毫无问题。 退一万步来说,只要自己是“穿越者”这种事情被对方发现了,并且以此来要挟自己,那么就还没有糟糕到必须拼尽全力杀死对方,然后准备隐姓埋名隐遁他乡的地步。 自然一个即将要成为王子殿下侍从武官的人,哪怕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不被调查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爱德华甚至忍不住猜测那位至今未曾谋面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或许也多少帮了个小忙。 当然,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想来自己这么一个还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还不值得那位当了十二年内政大臣的侯爵大人大动干戈,虽然自己可能已经不止一次的给他添了不少乱子,从艾登·荷南再到科尔特斯,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是这幅淡定的表情到了格林·特恩的眼中就有些不太一样了,轻轻的收起了手中的水管笔——他本来是希望这些能够稍微让爱德华感到畏惧,或者说敬畏:“看起来你好像半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是早就知道自己被人调查了吗?” “当然不是,事实上在你进入我家之前,我都不知道有您这位的存在。”爱德华侧着脸和对方说道:“但是既然是要为王子殿下挑选侍从武官,不事先弄清楚对方的底细怎么行——万一我要是多米尼克人的间谍呢?”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得开——这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格林笑着摇了摇头:“按照墨瑟·凯恩大人的介绍,你应该是那种极其有自信,并且自尊心也很强烈的那种人,本来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勃然大怒呢。” “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我可以不惜一切,但是你说的那个不叫做自尊心。”黑发少年笑着撇撇嘴:“那叫玻璃心,还是一碰就碎的类型。” “嗯,关于这点我十分的赞同。”格林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必是没少遇到类似的家伙:“都灵城里不少没落的古老家族后代们都是这个样子,我上次去拜访一个家伙的时候,只不过是进门前仰头看了一眼,就被指责一举一动都在挑衅他们家族的尊严。” “显而易见的,他们的家族除了尊严可能也就不剩别的东西了,自然更要好好的供起来。” 两个人年龄相仿,又找到了共同话题自然聊得还算惬意,虽然不论是爱德华还是格林相互之间都在提防和试探着对方,但并不影响此刻的心情,尤其是在双方都没有把对方当成敌人的打算,也不会故意去找那些会触怒对方的事情。 不过两个人也没能聊太长的时间,很快一个打扮的庄严肃穆,仪态更是一丝不苟的瘦削老人走进了浴室,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衣物和配饰的仆人,显然这位就是格林·特恩提到的宫廷典礼官了。 “请问您的质询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尊敬的格林·特恩爵士?”虽然话语里带着敬辞,但是老人的表情可是半点客气也没有:“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过两刻钟就是陛下享用早餐的时间,他希望能够看到这个年轻人能够在这个时间前去觐见。” “所以我们只有半刻钟的时间为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挑选礼服,并且简单的学习一些宫廷礼仪,以免表现的像个乡下野猴子,丢了墨瑟·凯恩大人和圣树骑士团的颜面。”老人的语速极快,但是却每句话都是修辞标准,快慢有度抑扬顿挫,没有半点令人能够指责的地方。 “能够陪陛下享用早餐可是莫大的荣誉,那我就先预祝你一切顺利了,爱德华爵士——希望光辉十字能够保佑你得到侍从武官这么光荣的头衔。”格林·特恩一副急着要跑路的样子,目光不停的偷偷瞥着那位老人:“我们待会儿再见了!” 说完话他就真的“逃”出去了,老人用目光轻轻瞥一眼这位王家骑士离去的身影,随即回过头来,和爱德华对视着。 “那么请您随我来吧,我会尽量说得简单一些。”宫廷典礼官沉声说道:“留给您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九章 贺拉斯一世(上) 接下来的两刻钟里面,爱德华着实明白为什么格林·特恩会在这位老人出现之后立刻逃走了——显然他也曾经体会过和自己现在一样的感觉,好像全身都挂上了镣铐,然后被逼着按节奏做第二套广播体操一样的体会,简直难以忍受。 大概是因为时间比较紧,这位宫廷典礼官老人倒是也没要求太多,只是不断的强调着“仪态”还有“姿势”之类的论调。站在浴室外侧厅“焕然一新”的爱德华换上了一套略微有些收身的黑色礼服,镀银的腰带扣外加礼服袖口、衣摆的繁琐红色纹边象征着他的贵族身份——哪怕只是最低等的爵士。 看着时间就快到了,那位宫廷典礼官老人才把圣树骑士之戒交给了爱德华,却还再三叮嘱着戒指应该戴在哪根手指上,并且不准将戒指对准陛下之类的事情。好像只要黑发少年稍稍一刻不留神,那蓝宝石戒面反光就会刺瞎陛下的眼睛。 尽管已经“调教”了半天,老人依旧是上下打量着爱德华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不过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下去了,默默地将爱德华带到了一处静谧的厅堂,看起来像是某处宫殿旁的走廊和休息间,早晨明媚的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照在金色勾边的红地毯上。 宫廷典礼官没有多言,仅仅是默默的指了一下走廊尽头,一扇两侧站着守卫的门便离开回去了,爱德华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带着些许期待的微笑,背着双手慢慢走了过去,倒是按照那位老人所教的动作,没有半点的失礼。 重生之后的爱德华精神感知的提升幅度,绝对不是常人能够想到的层次。但是些许的藏拙也是必须的——这里是都灵王国的王宫,真正的权力核心,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地方,谨慎和小心是很重要的事情。 站在门口左侧的骑士为爱德华打开了房门——对方的右手上同样也带着一枚圣树骑士之戒,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爱德华和他相视一笑,带着些许晚辈的谦卑略微弯腰致敬,随后转身走进了房门。 房间里的摆设看起来十分恢弘大气,大理石廊柱和脚下的地毯,墙壁上的画像和天花板下的吊灯,无一不是彰显着此间主人的身份——但是却又看起来很朴素,虽然黑发少年明白这样形容很奇怪,但确实是如此。 尽管就连软榻上的卧枕都是价值三十枚或者一百枚都灵金币的贵重物品,能够让任何一个乡间小子一辈子挣的钱也买不下,但是房间里的气氛却让人没有半点奢侈和靡费的触感,硬要解释的话,就是一种从内到外的“整洁”。 房间的窗户旁摆放着一张餐桌,坐着一个身形匀称的男人,恬然微笑着搅拌杯中的咖啡,阳光照在他早就快要全白的灰白色头发上。爱德华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的年纪顶多也只有不到四十岁,但是身体的状态好像已经接近六十。 爱德华深呼一口气,背着双手用无比谦卑的姿态站在门口的位置,朝着这位中年人行了一个骑士礼——对方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值得去这么做,也是很实际的做法,因为傲慢不等于狂妄,也并不是粗鄙无礼。 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都灵王国的君主,马尔凯鲁斯王朝的第十四位国王,也是一个不该成为“国王”的国王,据称他年幼的时候就被身边的人发现体弱多病,肤色苍白而且性情抑郁。按照马尔凯鲁斯家族的传统,当年这位陛下也曾经接受过成为骑士的训练,但是很快就被迫放弃了。 一个连骑士都不算的王子,想带上那顶王冠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贺拉斯成功了——备受瞩目的候选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终于让他成为了唯一的人选,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坐在了那把椅子上,让大主教为他带上了象征着光辉十字祝福的王冠。 这是一个熟稔于权谋之道的男人,一个令人敬畏而又爱戴的统治者——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盖约说过墨瑟·凯恩大团长对他忠心耿耿,甚至到了宁可自愿背起负担也不会向这位陛下伸手的地步。 “你已经站在那里快五分钟了,孩子。”头发灰白的贺拉斯表情温和的抬起头,眉目中还带着一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困倦:“是在等早餐的柠檬蛋糕吗?” “不,只是您的宫廷典礼官告诫我,没有陛下的旨意是绝对不能走进自己的位子坐下的。”爱德华露出了“苦恼”的神情:“这样的话,我就只能选择站在这里了。” “呵呵哈哈哈……确实,老伯纳德是个令人感到敬畏的人物,他已经在这座王宫里担任了四十年的典礼官。十二岁的时候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上,监督着王子们穿衣打扮。”听到爱德华的“抱怨”,贺拉斯笑了几声:“在这座王宫里面,你不是第一个被他训斥的,这件事上面,会有很多人和你有共同话题的。” “但是今天我们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早餐而已,不用那么拘谨——尽管放心吧,如果让典礼官站藏在门后,看着我用餐或是睡觉,我一定二话不说让他回老家去,尽管我相当尊敬他。” 爱德华恰到好处的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到餐桌前坐下。尽管贺拉斯已经说过不用拘谨,但他依旧一丝不苟的拉开椅子,在行礼之后才坐了下去——对方是国王陛下,自然可以百无禁忌,但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更不用说在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长者面前失礼。 早餐十分简单,除了咖啡之外,就只有一块干面包和乳酪,精致却一点也不奢侈。从头到尾爱德华都坐在那儿慢慢的享用着这顿早餐,低着眉头。他很清楚对方一定在不停的打量着,观察着自己。 “墨瑟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将你喊道这里的原因了,当然也有我自己的一些小小好奇,拯救了烟斗镇,并且摧毁了血旗兄弟会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贺拉斯缓缓说道:“说起血旗兄弟会,你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吗?” “十五年前的北方战争,当时的指挥官犯下了不可忽视的错误。”爱德华沉声回答道,莱昂纳多和他说起过这些:“那些人是来复仇的,和巫师或者异教徒毫无关系。” “没错,但你知道,铸成这场大错的人是谁吗?”贺拉斯继续微笑着问道:“是谁挑选了那位无比年轻气盛的将领,统帅大军去执行如此责任重大的使命?” 爱德华没办法说了——当然是十五年前的贺拉斯亲自挑选的,但是这种话怎么可能当面回答?黑发少年只能默默抬起头,和这位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对视着。 “没错,就是我。年轻气盛的国王,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现自己在战场上的才能,亲自制定了那场围剿野蛮人战争的策略,派遣了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儿时的玩伴——同样年轻气盛的骑士。但是结果……却是惨痛的令人忘记了呼吸。并且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依然在为那场失误而负责。” “从那天以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是说关系亲近,就能够信任对方的,还必须看到对方的能力,还有他所求之物,他的心性如何。”贺拉斯的表情慢慢的变得沉重,并且严肃起来。 “墨瑟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我想那样就可以和你更清楚明白的说一些事情了——告诉我,你究竟是打算前往东境去担任某个城堡的守备长官,还是愿意留下来为我的儿子,安森担任侍从武官?” “在下是光荣的圣树骑士团一份子,绝对服从大团长和陛下的任何命令。”爱德华十分诚恳的微笑着,在稍稍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之后便开口答道:“如果您真的如此相信并且愿意委任于我的话……” “不不不,即便是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即便是我,也必须要也一定会尊重每一位骑士的意见!”贺拉斯微微摇摇头:“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那么今天的这顿早餐它就只是一顿早餐而已,不会被赋予任何的意义——你这样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明白我再说什么。” “陛下,请恕我愚钝。”爱德华嘴角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了:“难道一顿早餐也能被赋予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如果我需要,那就是的。”有些枯槁的大手从桌角端起咖啡壶,不急不缓的贺拉斯亲自为爱德华将杯子倒满:“如果你打算前往东境,这杯咖啡就算是为你送行;如果你打算留下来,那么我代表亲爱的安森,我的长子,向你表示感谢。” “现在告诉我,你究竟选择哪一个?” 冰冷的汗珠从额头滑下来,目光依旧沉稳的爱德华,却紧紧地抿着嘴角,身体一动不动,但是内心却非常清楚——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位贺拉斯一世陛下逼到了悬崖边上! 第十章 贺拉斯一世(下) 黑色的瞳孔连转动的余地都没有了,好像是被面前这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中年人,用那副微笑的面孔彻底顶住了一样,紧张的爱德华甚至都忘记了放下了手中的半块干面包,完全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当中。 这是他从“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被别人逼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连半点寰转余地都没有,完完全全的陷入了被动的局面,放在自己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但实际上却又根本是没有选择。 如果自己不回答,那么结果就和贺拉斯所说的一样——这顿早餐就仅仅是一顿早餐而已,自己什么也得不到,继续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圣树骑士慢慢熬资历,等到某个职务或者城堡出现空缺;那样的情况是爱德华完全无法忍受的! 但是如果回答他的问题,就会彻底暴露自己的意图,好像浑身被扒光了仍在大街上——选择去东境的城堡,等于表示自己对骑士团绝对忠诚;选择留在都灵,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渴求接触更多权力,加入骑士团的目的并不是那么高尚。 即便自己可以说的稍微“婉转”点儿,这位贺拉斯一世陛下依然可以像剥鸡蛋似的,把自己的想法看的无比透彻,这种感觉真是……无比的难熬,却又不能回避。 双手紧紧的捏着椅子扶手,即便指关节都开始泛白了,黑发少年依旧浑然不觉,表情郑重的和贺拉斯对视着——对方这样逼迫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很明显,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忠诚,而且是绝对的忠诚——爱德华可以理解贺拉斯的想法,换成是自己或许无法办的这么完美,但肯定也是这么做。 担任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不仅仅是让骑士团和王室建立起联系,自己将来肯定会被打上下一任国王陛下的亲信标签,确保自己的忠诚和为了什么而来的,对王子殿下而言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可以担任安森·马尔凯鲁斯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将会是在下的莫大荣幸。”爱德华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愿意将全部的荣耀和忠诚,献给安森殿下!” 贺拉斯笑着轻轻松了一口气,那扬起来的嘴角在黑发少年的眼中简直别有深意:“我相信亲爱的安森也一定会很高兴,能够有这么一位亦师亦友的圣树骑士侍从武官的。” “当然了,你也不用时时刻刻待在这个王宫内,只需要在没有紧急情况的时候每天抽一些时间负责督促安森的学习就可以了,格林·特恩会负责这些事情的,你尽管找他就行。”贺拉斯端起咖啡慢慢的喝着:“这一切都用不着他着急,慢慢来就好。” “另外,我从大主教卡斯特罗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那个‘复活神迹’的事情,光辉十字庇佑。”贺拉斯的声音变得轻柔了许多:“你能明白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一切,都有着怎样的意义吗?” “有一位教士曾经和我说过这些内容。”爱德华十分勉强的笑了笑,甚至没有去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光辉十字让我从星空神国回归到这个世俗的时间,就是因为我还有属于我自己的使命仍未能完成,所以还不能从这个世界离开!” “光辉十字的意志,绝对不是凡人可以去揣测的,但是世俗的王国之中自然会予以你更加崇高的使命。”贺拉斯开口说道:“忠于你的王国,你的才华和能力会让你明白付出的一切都是有回报的;你为都灵做了多少,就能够得到多少报酬,得到多少重视——对于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都灵都是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说完,微笑着的贺拉斯端起咖啡壶,柔和的目光看向爱德华:“还要再来一杯吗?” 之后的时间里爱德华根本没有听到贺拉斯究竟都说了些什么,那些全部都无关紧要——在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注定,自己成了马尔凯鲁斯家族的效忠者,而且还是自己选的。 一个人的意图一旦被别人掌握了,就得任凭对方使唤——这甚至超过了把柄,对方很清楚你想要什么,除了听从之外,别无选择,尤其是在对方的身份远远超过自己的时候。 刚刚踏进权力之路的爱德华感觉自己被别人当头棒喝,好像在炎炎夏日被人泼了一桶冰水一样清醒了许多——现在的自己依然什么也不是,区区一介圣树骑士,也仅此而已。 “你看起来好像是相当疲惫的样子,是因为太紧张了吗?”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的格林·特恩打量着面色阴郁的爱德华,像是十分“关心”的开口问道:“想来和国王陛下同桌用餐,就算是山珍海味恐怕也是食髓无味吧?” “感谢您的关心,格林·特恩爵士,这次觐见对我而言可是意义重大。”爱德华十分冷淡的回答着对方的话:“如果您真的这么有兴趣,不妨亲自去问一问陛下我都说了些什么。” “我也就是随口问两句。”看到爱德华兴致不高,多少也能明白其中缘由的格林也没有继续刺激他的想法:“不过作为即将的同僚,请恕我提醒您些许事情——虽然陛下讲不用太过上心,但是只要有机会就尽量多和安森殿下待在一起,避免出席某些带有特殊含义的宴会,尤其是那些显赫贵胄的邀请,除非殿下一同前去,否则能推辞就退辞掉吧。” “为什么?” “因为和别的国王相比,我们的贺拉斯一世陛下看重忠诚胜过能力,王国的强盛与否完全维系在陛下一人之身。有无所不知,睿智的贺拉斯陛下还活着,所以臣子们无需太过聪明,只要够听话就好。”看到已经快到了偏厅的门口,格林停下了脚步:“你现在才刚刚成为一名圣树骑士,千万别忘了这一切都是谁给予的,那个人随时都可以再收回去!” “想来我一个骑士,还不值得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们去重视。”爱德华颇为自嘲的摇了摇头:“恐怕这座都灵城内,就连知道我这个人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不,事实上有不少位‘有权有势’的大人们都对你很有兴趣——谦逊是骑士的准则之一,但那不等于贬低自己。”格林·特恩将爱德华带到了王宫门口,却把他挡在了门前:“从你走进都城的城门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这些了。” “尤其是你在成为殿下的侍从武官之后,他们对你的兴趣只会与日俱增,但是你必须要明白这一切,都是陛下对你的考验——对陛下和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忠诚,就是对都灵王国的忠诚。”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爱德华终于稍稍有些重视了起来,看着格林那有些过分“热情”的样子:“我们昨天晚上才是第一次见面,你根本没有必要和我讲这么多不是吗,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是提前的投资,因为我认为你很有潜力——不是每一个刚刚晋升的圣树骑士,都能这么快就得到职务的,就连那位被称为‘天才’的盖约·瓦伦斯骑士长也没能办到,三百年来圣树骑士团中,你可是第一人。” “就因为这样?” “当然不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你知道贺拉斯陛下当年的圣树骑士团侍从武官是谁吗?”格林神秘的笑了笑:“自然是如今的墨瑟·凯恩大团长。” ……虽然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但是从王宫中离开的爱德华却感觉眼皮分外的沉重,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骑马回到家里,然后好好的睡上一个踏实觉了。 顺着马尔凯鲁斯山丘下的街道,甚至还没有走进那条熟悉的枫叶大街,一个披着斗篷,用兜帽遮掩住面孔的小男孩儿就从街角走了出来,拦住了爱德华的坐骑。小男孩儿走到他身旁,脏兮兮的破斗篷下面伸出一只手来,十分自然的朝着爱德华弯腰行礼。 “银发巫师向您表示祝贺,恭喜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荣升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小男孩儿表情冷冷的,完全看不出来什么恭喜的样子:“如果不嫌弃的话,他现在非常想要和您坐下来,畅谈一番。” “那就麻烦你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了,实在是承受不起。”爱德华同样神色淡然的回答道:“你的那个娘娘腔主子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哪里等我,还是说让我登门去找他?” “只要您需要,他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在您的面前——血旗兄弟会无处不在,阴影之下尽是我们的弟兄,也是您最贴心而忠诚的仆人。”小男孩儿开口回答道:“那么,请问我应该怎么去回复,能告诉我您的决定是什么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爱德华轻轻挑了挑嘴角:“我现在可是相当的想念这位马可·塔斯克先生,希望他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第十一章 王都风云(一) 马可·塔斯克的“温暖之家”咖啡馆依旧和往日一样的热闹,穿着鲜艳的客人们络绎不绝,几乎坐满了大厅的每一个位子,舞姿妖娆的多米尼克舞女在大厅中央香汗淋漓的扭动着腰肢,柔弱无骨的身段儿盈盈一握,隐隐露出的粉啄肌肤,让一双双眼睛都没办法离开她们的娇躯。 这家坐落在甜水巷的咖啡馆的声望几乎是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客人们聚集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和美味,更是这家店的老板确实是个“有品位”的家伙——只消点一杯咖啡,就能观赏到各种“撩人心弦”的表演,就连那些酒馆女仆们也个个都是迷人的小妖精,那看似保守实则大胆的紧身长裙,让所有来到这里的客人们都感叹不已。 而这样的效果正是马可·塔斯克所需要的——几乎是不考虑任何利润的维持这家咖啡馆,那些客人们真正付出的报酬并不是那可怜的一杯咖啡或者点心的钱,而是他们相互之间讨论的内容。所有的服务生们全部都是血旗兄弟会的眼线,甚至能够清楚的记下客人刚刚所说的内容,然后在几刻钟之后还能完整的叙述出来。 一个人掌握的情报价值,远远超过他钱袋里装着的所有硬币。那些穿着装饰考究的罩衣,纽扣纹着银边的爵士和富人们,他们相互之间的谈资往往就能透露出很多的内容——这些内容能够带给马可·塔斯克的财富可不是一杯咖啡能够比较的。 而在二楼的宽敞房间里,微笑着的银发巫师正在十分热情的为爱德华重新泡上一壶滚烫的咖啡——和黑发少年在王宫内配贺拉斯陛下喝的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多米尼克咖啡豆,浓郁的黑色在杯中慢慢的划开波纹,泛开一圈圈小泡沫。 奢侈的落地大窗,赤红地毯还有从东方的城邦舶来的挂毯,整个房间几乎是穷奢极欲的豪华,好像房间的主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用来装点这间屋子了一样,近乎病态的极奢。不过此时的爱德华也没有心情过问这家伙的心理健康,沉默着接过了咖啡杯。 “这么说,你已经获得了我们尊贵的都灵主宰,伟大而无所不知的贺拉斯陛下的信任,荣升为侍从武官了?”马可·塔斯克端起杯子轻笑着说道:“请允许我献上最最真挚的祝贺,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没错,我把自己的忠诚卖了个好价钱。”爱德华面色淡漠,在贺拉斯面前的时候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是我们尊贵陛下还没有为此去买单——他觉得我应该乖乖的把一切都奉献给他的家族,就因为他是国王!” “这就是那些真正的大人们,如果我们不去主动索取,就只能获得一些残羹剩饭——被人圈养的狗不都是吃这些的吗?”马可点点头表示赞同:“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停下来,您的让他看到您的价值。” “您是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自然您的主要职责就是教授殿下剑术,和他讲解圣树骑士团的精神和传统,作为他的骑士替代他去决斗,陪殿下参加宴会——但与此同时,您也能接触到权力核心的边缘,有权参加那些重要的会议,宴会,我相信不用我去为您解释,这些都代表了何等的意义。” “当然,即便没有发言权也是有着极大的便利,但我要找你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爱德华喝了一口咖啡,没有加糖的浓郁清苦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思路变得更加清晰:“我需要机会,得让国王陛下看看,他买到的‘忠诚’是多么的物超所值。” “如果您需要的是机会,卑微的马可·塔斯克就真的没有办法为您效劳了,我这里只有流言,传闻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真相’,就是没有您想要的那样东西。”狡黠的银发巫师摇了摇头,笑的深意非常:“真正的‘机会’,需要您自己去寻找才行。”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关注一下的‘流言’或者说‘传闻’吗?”爱德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我现在有的时间,完全可以聊上一整天。” “那样的话,我建议您先到外面的大厅里好好休息一下,看看表演吃一点东西。”马可站了起来:“如果您幸运的话,说不定今天就能够得到您需要的……” 一个突然闯进门的男孩儿打断了马可的话,神色有些惊慌的看着他:“塔斯克首领,‘那些人’正在朝这边过来了!” “我还以为会在中午呢,比我想象的还要勤快啊!”马可微笑着抱怨了一句:“跟我们说说,他们已经到哪儿了?” “已经从西城区穿过了城门,恐怕还有一刻钟就会到甜水巷了。”男孩儿说完之后就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好像已经从哪里听说了这边有一家咖啡馆!” “不要紧张,放轻松一些——他们又不可能立即飞过来。”即便对方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这家伙依然有心情开玩笑:“让所有咖啡馆里的弟兄们都去收拾一下,然后准备封店。” “明白。”男孩儿点了点头,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爱德华稍稍瞥了一眼:“我记得圣树骑士团应该已经放弃对兄弟会的追捕了,难道是米内斯特家的人?” “要是我真的被那位尊贵的侯爵大人给发现了,早就收拾东西赶紧从都灵城逃出去,哪里敢在这么靠近西城区的地方开一家咖啡馆?”马可披上自己的外套,稍微给自己画了个装——把银发弄成了深棕色,嘴角也多了几缕胡子和皱纹,看起来就像个四十多岁的老爵士。 能够在都灵城混的风生水起,还将兄弟会的触角遍布所有街区,马可·塔斯克当然也会几手易容术,这种实用的技能能够规避不少的风险。 稍作打扮之后,“温柔之家”咖啡馆的老板便下楼了,原本还在表演着动人舞姿的舞女们纷纷从大厅离开,然后“四十多岁的咖啡馆老板”走到大厅的中央,不得不遗憾的向所有客人们表示,今天必须要提前关门了。 自然这样的举动引来整个大厅的抱怨声,但是很快咖啡馆老板就表示,今天所有客人们一律免费,并且明天还会按时开张,才稍稍平息了这些没有尽兴的客人们满腹牢骚,十分无奈纷纷结伴离开了。 在咖啡馆陆陆续续走空了之后,所有的服务生——或者说血旗兄弟会的弟兄们纷纷走出来,锁死了整个房子所有的门和窗户,并且用挡板全部堵住,就连招牌也被拆了下来藏在了房间里,看起来就好像是打算要彻底整修的架势,甚至还在门外放了两个手脚架。 在安排好一切之后,马可就喘口气回到了房间,重新恢复了原本银发巫师的模样,走到窗户旁稍稍扯开一点点窗户,朝着站在旁边的爱德华神秘一笑:“要来看看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您一定会相当感兴趣的。” “那我倒是拭目以待了。”爱德华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注意着街道上,他也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会让这个家伙“如临大敌”。 没过多久,银发巫师所说的那些家伙就已经冲进了甜水巷,原本安静祥和的街道立刻开始鸡飞狗跳了起来——在这条街道里面有不少从多米尼克来的商人,大多是走私贩或者移民,他们既没有太多的一技之长,更不是什么有钱的富贵人家,付不起西城区那昂贵的房租,所以只能住在这边,当裁缝、厨师或是开杂货店勉强维持。 可以说甜水巷的繁荣除了因为靠近西城区之外,也有一部分是依靠着这些人才建立起来的,异域风情的裁缝和厨师,还有小零食或者糖果之类的东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这也是马可会把他的咖啡馆开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周围都是类似的店家,也可以起到很好的隐蔽作用。 但是现在恐怕没办法隐蔽了,成群结队的年轻人,甚至有不少人身上还带着镀银的腰带扣——也就是说对方最起码也是个爵士,身后还跟着许多穿着灰扑扑束袍短衫,拿着棍棒的家伙,像是一群凶狠的怒潮似的涌进了甜水巷,砸烂了那些人的店铺和货摊,大肆的抢夺着对方的财货。 甚至就连那些大门紧闭的店面也未能幸免,狂热而暴动的人群直接砸烂了那脆弱不堪的木门,冲进了房子里,然后很快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和怒吼声。 任何胆敢稍作抵抗的小贩或者裁缝们,都会遭到这群几乎已经彻底狂热化的人群围攻,疯狂的围殴他们,用手中的石子和棍棒肆意的施虐着,前一刻还算平静的甜水巷,现在看上去已经和烟斗镇没有什么两样了。 但是这伙“都灵暴徒”们还没有停下来,继续高喊着口号,冲向了更深的街巷里面——只有看起来已经被拆毁的咖啡馆,成功的幸免于难。 “这就是我要告诉您的事情了。”马可微笑着扭过头,斜着眸子瞥向身旁的爱德华:“或许就是您要的‘机会’,您说呢?” 第十二章 王都风云(二) 整个街道到处都是混乱的骚动,伴随着哭喊着的求救声,街道两侧和路上的行人,一个个头破血流的大喊着,但是除了和他们有着同样遭遇的可怜人之外,就只有那些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手中拿着石块、短棍或是手杖的狂热分子们,整个街道任何人都没能够幸免于难。 爱德华默不作声的站在窗帘后面,看着那暴动的人群好像是蝗虫一样,从甜水巷大摇大摆的横穿而过,整个街道几乎遍地都是狼藉,还有不少可怜人遍体鳞伤的躺在街道上,看着满地的废墟,却也只能欲哭无泪。 尽管人群已经走远了,爱德华依然还能隐隐的听到他们的口号声——“把多米尼克人赶出去!”,“都灵只属于我们!”,“滚回你们邪恶的老巢去吧,多米尼克的渣滓们!”…… 混乱但却又相似的口号不绝于耳,甚至有不少人高举起双手大声鼓动着,呼唤着那些围观的人群也加入他们的队列当中来,显然不是什么突发事件,而是有所预谋的。 但是真正跟在他们后面的干的事情到和他们差不多,只不过有些许区别——这群狂热的暴徒们似乎只对破坏和殴打感兴趣,扔下了一地的财货,那些穿着破烂的乞丐和流氓们就将那些散落在地的东西哄抢的一干二净,还有趁机走上去,朝着惨遭殴打和破坏的可怜人身上也踹两脚。 看起来这群人就和那些偏激分子没有太多的区别,手段也是如出一辙——当然他们身后站着的人,爱德华倒是挺感兴趣,但是他确实没从这些家伙身上看出什么有用的地方来。 “能和我说说看吗,光从这一群暴徒身上我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地方来。”爱德华伸手将帘子拉上了:“你应该还有别的要告诉我的事情吧?” “现在都灵城最热闹的事情,可不是您这位年轻新锐的圣树骑士拯救了烟斗镇——都城的贵族老爷对于离开城市超过两百公尺的事物都缺乏关注度,他们只在意那个王宫中发生了什么,议政院又发布了什么法令。”马可微笑着回答道:“现在大家在意的,是贺拉斯陛下最新任命的财政大臣,尊贵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 “布林狄希家族乃是都灵最古老的几个家族之一,在都灵城的城邦时代就已经是显赫非常,即便是到了三百年后的今天,他们的影响力依然很可怕。”银发巫师侃侃而谈着:“可以这么说——他们几乎左右着整个都灵王国的政治。” “他靠什么来左右?” “这个嘛……几乎所有的都灵贵族之间关系都很好,尤其是那些从城邦时代就已经存在的;而且这个家族在贫民之中声望也很高,乐善好施也颇为清廉,是标准的亲民派——但是对那些都灵城外,拥有封地的领主们还有外国人就不太友善了。” “在就任之前,他就不曾一次的公开表示应该驱逐那些定居在都灵城的多米尼克人,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当中,他们是最最反对签订合约的。”银发巫师摇了摇头:“他好像还曾经讲过,要把所有分封出去的土地重新收归王国,然后按照国王领地的形式,派遣由陛下认命的行政官员前去统治,而不是那些世家贵族们。” “这根本不可能。”爱德华皱起眉头:“所有的领主们都有自己的财源和军队,在领地内盘根错节,统治的岁月最短的也有百年之久——除非打一场王国内战,否则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陛下一定很喜欢听,有几位国王不曾想过,彻底的将整个王国攥在手掌心里呢?”马可耸了耸肩膀:“另外这位纳法里奥大人极端排斥商贸——他认为都灵王国想要真正强盛,回到黄金岁月的年代,就应该保持那个年代的淳朴风气。” “哦……怎么做?” “简单而言就是让所有的农夫们都有地种,城市里不再养闲汉,拆毁巫师工会然后盖一个新的教堂;杜绝和多米尼克以及所有海外城邦的奢侈品贸易,仅仅只做到互通有无必需品的地步。”马可在介绍的时候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在讲述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最后,据说他就连……玫瑰琉璃那样的地方也要统统取缔掉。” “那他一定会需要很多巫师帮助的——帮助他实施大规模催眠。”爱德华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光辉十字教会一定爱死这位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了。” “不仅仅是教会,还有几乎全部都灵贵族都站在他的背后,这位大人已经强势到连贺拉斯陛下也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所以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一定不会喜欢这位布林狄希大人,任谁都清楚米内斯特家族的财富,就是那一艘艘装满了货仓的黄金珠宝。”爱德华的表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想来贺拉斯陛下让他担任财政大臣,恐怕也有牵制这位侯爵大人的意思。” “那么,您的想法是……” “我需要更多关于这位纳法里奥大人的消息——任何消息,而我相信血旗兄弟会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黑发少年微微一笑:“有一件事情你没说错,我亲爱的马可·塔斯克,暴风雨就快要来到了,而我们需要相互扶持着才能活下去。” “您能这么想真是令在下深感荣幸,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马可谦卑的弯下腰:“血旗兄弟会绝对服从您的任何意愿!” ……“今天光是在西城区就至少出现了两起暴动,全都是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年轻贵族们,带着家仆和街头流氓乞丐,甚至是某些街区的黑帮在街道上肆意的打砸抢劫,我们接到的指控已经不下三起,至于东城区……” 冷清的偏殿内,甚至连斗篷甲胄都还没有脱下的格林·特恩,浑身是汗的站在贺拉斯陛下的面前,沉声向他汇报着城区的治安情况:“至于东城区,情况只能更严重——就连最靠近西城区城墙的甜水巷都已经有人被活活打死了!” “负责维持治安的戍卫军团呢,通知他们减少马尔凯鲁斯山丘的守卫,分配到那些外来移民比较集中的地方,只要见到任何企图施暴的人,不论何等世家,不论地位尊卑,你们都可以直接抓捕,无需经过审问。”贺拉斯眯着眼睛,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卷一边吩咐着:“另外派人直接前往圣树骑士团的总部,让他们派一些人从中协助。” “遵命,陛下!”气喘吁吁的王家骑士格林·特恩爵士深深低下头:“请恕您卑微的臣子无能,连都城的治安也要您直接过问,实在是失职行为!” “别这个样子,我亲爱的格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能力。”贺拉斯微笑着将书本合上:“是我主动把你叫来过问的,并不是因为对你能力的不信任,而是担心你会因为那些人的身份而遭遇阻挠。” “任何企图扰乱都城治安的行为我都是不会允许的——这座城市是王国的心脏,都城的稳定就是王国的稳定,如果我连一座城市都能让它变成和平而适宜居住的地方,又有何颜面去统治整个王国呢?” “您实在是过谦了,陛下。”看到身体本就虚弱的贺拉斯突然面泛潮红,格林就知道他肯定是心情有些过于激动所致的,赶紧劝谏道:“您所统治的岁月里,是都灵人享受的和平岁月最为长久的。” “那有我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国王,还真是多灾多难的都灵子民们最大的不幸。”贺拉斯调侃着说道,格林也只能跟着陪笑了几声,这种话题他自然不能多说。 “我亲爱的格林,你说挑选纳法里奥担任财政大臣,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贺拉斯突然开口问道:“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年轻人,或许可以勇敢并且公正的评判一下。” “陛下,我相信您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并且考虑过这些问题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格林·特恩低下头,语气肯定的回答道:“无论会经历什么样的混乱和困难,但是结果一定是好的——无论是什么,我一定尽全力帮助您完成!” “真是我忠诚的好小伙,不愧是特恩家出来的优秀子弟。”贺拉斯点了点头,微笑着和慢慢抬起头,带着几分自豪目光的格林对视着:“听说你和路斯恩·米内斯特关系也很好对吧,有人告诉过我说经常能见到你们一起出游,用餐和剧院里相伴出入。” “告诉我,你在和霍拉德·米内斯特见面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用刚才和我说过的那番话对他讲的呢?” 贺拉斯依旧微笑着,看着浑身战栗的格林·特恩额头冷汗直流,“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第十三章 王都风云(三) 听到贺拉斯陛下说出这番话的格林·特恩再也无法保持他的镇定,跪在地上的他甚至连腰都抬不起来了,神色颤栗的面颊也在不停的抖动着,额头和脖颈的汗水不停的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响。 虽然他早就清楚,陛下肯定对自己和路斯恩·米内斯特的关系是有所了解——两个人几乎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自然偶尔也会相互到对方家中做客。作为特恩家未来的继承人,格林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当然,格林也很清楚自己的头衔和荣耀都是谁给的,所以也只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份友谊,除非是无可推脱的情况下,他都尽量不参加米内斯特家的晚宴或者聚会,不和那位尊贵的侯爵大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贺拉斯陛下主动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显然就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了——因为新上任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财政大臣将要做的一切,都是霍拉德侯爵最不想看到的。自己在这次的事件中站在谁那一边,可能就决定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陛下,格林·特恩永远只是您的骑士,除了您我不向任何人效忠!”王家骑士突然抬起头大声喊道:“请不要怀疑我的忠诚,因为那只属于您一个人!” “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仅仅是突然想要问一问而已。”贺拉斯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风轻云淡,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自己太过激动了,开口安慰着说道:“我也无意去质疑你和路斯恩的友谊——想来一个连朋友都能抛弃的人,又怎么可能忠诚于自己所侍奉的主君呢?” “您的宽容让我不胜感激。”格林内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是无比的真挚:“特恩家的子孙绝对不会让您为此而感到后悔的。” “你的祖先们已经用三百年的漫长岁月,证明了这句话所言非虚。”贺拉斯不吝夸赞的说道:“为我守护好都灵城吧,格林——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这座城市需要一个真正有勇气和胆识的人,才能让她不被暴徒和野心勃勃的人破坏,只是一份重担。” “为了您和马尔凯鲁斯家族,我愿意接下!”听到这里的格林立刻明白,自己已经通过了陛下的“考验”,紧抿着嘴角掩饰自己现在的激动:“我愿意担任都城戍卫军团的指挥官,尽我一切的能力,为您保护这座城市!” “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吧,格林。”贺拉斯双手轻抚着椅子的扶手:“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尊敬的内政大臣霍拉德,告诉他,戍卫军团有一位新的指挥官了。” “愿光辉十字永远保佑着您,陛下。”告退的格林几乎是立刻转过了身去,他不能让贺拉斯看到自己欣喜若狂的样子——多年的辛苦的隐忍和忠心耿耿,终于得到了回报。脚下生风的格林·特恩大跨步的朝着宫殿外走出去,他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贺拉斯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头发灰白的中年人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平静的眸子里散发着若有所思的光芒,有些疲惫的用手肘撑起了额头。 ……作为光辉十字教的圣城,都灵城内的教堂数量远远超过了整个王国,当然也很可能是全世界的任何一座城市,几乎每个街区或者城区都会有一处教堂,供住在附近的居民们前往祈祷或者寻求精神上的指引。 当然也有不少人希望前往光辉十字圣堂,认为在那大理石阶梯上膜拜更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但是圣堂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任何一个时间踏进去的,分布在大小街区的教堂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而爱德华所住的这条街道的教堂,负责这里的教士却是韦伯·亚历山大——年纪轻轻的小教士,竟然成了一处教堂的主祭。虽然只是一处不太出名的小街道,整个教堂也只有三个只比他小三岁还在见习的学徒,和两个负责打扫的工役而已,但也是很大的晋升了。 “当我们站在光辉十字面前的时候,我们应当对自己所获得的一切心怀感激,因为我们的成功,生命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所给予的,因为神是如此的博爱,呵护着满身罪孽的我们;而在这充满了苦难和沉重的俗世当中,能够支持我们活下去并且赎罪的,也只有信仰,全心全意对光辉十字的侍奉,我们的美德和精神也正体现与此。” 尽管身材十分的瘦小,但是站在主祭台上,穿着深黑色教士袍的小教士看上去却是无比的肃穆而又庄严,整个教堂内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韦伯·亚历山大那细腻而又带有些许磁性的声音在回响着。 爱德华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椅子上,默不作声的微笑着看向站在那儿的小教士,如今的韦伯已经比当初在海牙堡时候的他成长了不少,面对坐满了整个大厅的信徒们依旧处变不惊,没有任何害怕或者紧张的意思。 跟着爱德华一起来的安洁拉乖巧的坐在他的身旁,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最前面那个比她个头高不了多少的小教士,连眨也不眨一下,一副听得相当专注的样子。 直至讲经结束,所有人都开始祈祷的时候,小女孩儿才把头扭过来看向爱德华:“那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家伙,是您的朋友吗?” “怎么讲呢……应该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坐在这里了。”爱德华笑了笑:“怎么,你对这我们的小韦伯很好奇吗?” “不,我只是觉得他好可怜好可怜。”女孩儿嘟着嘴不停的摇着头:“明明说的都是谎言和虚假的东西,但是他好像已经把那些东西全部都当成真的了,真是个好可怜的家伙。” 爱德华哑然一笑,不过随即却又有些郑重了起来:“确实如此。但是对于韦伯而言,那就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和身体都要更加真实。” 很快清晨的祷告就结束了,心满意足的虔诚信徒们在念完了自己的祷告词之后,便相互结伴着,从教堂的大门鱼贯而出。爱德华拍了拍安洁拉的小脑袋,女孩儿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太愿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先到教堂外面去等他了。 直至看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小教士韦伯那严肃的表情才被笑容替代了,欣喜的从主祭台上走了过来:“不好意思,亲爱的爱德华,你都不知道我看见你走进来听我讲经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我也很高兴能够看到你成了教堂主祭,而且还是在西城区。”爱德华笑了笑:“抱歉,没有带什么礼物送给你。” “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韦伯摇了摇头,小教士的脸上几乎挂满了开心的笑:“我们是朋友,是真正可以相互信任的好朋友!” 虽然这么说,但是小教士也清楚爱德华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的,很可能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关于最近在都灵城里面出现的风闻,感到有些紧张罢了。”爱德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关于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当然了,这位大人相当虔诚,也很受伯多禄首席枢机主教大人的欢迎,是光辉十字圣堂的常客,几乎每周都要爬两次圣堂山丘上的大理石阶梯,这都几乎快要变成他的功课了。”小教士韦伯点点头:“他还答应伯多禄主教大人,等到正式成为了财政大臣,一定会向陛下建议,把巫师工会拆毁,然后改建一座新的教堂呢。” “韦伯,你很痛恨巫师吗?” “这不是痛恨与否的问题,同为光辉十字的信徒,我怜悯他们。”小教士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但是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亵渎者,他们滥用着神赐予我们的智慧,受到了恶魔的引诱,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他们的灵魂只有烈火才能净化!” 小教士真的是前所未有激动:“你也知道那些巫师们都做过怎样可怕而又亵渎的事情,难道那样的东西是可以被允许的吗,我不会允许也不可能接受!” 最后几个字韦伯几乎是吼出来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巨大的回音在教堂内来回的响起震动声。一直默不作声的爱德华微微笑了笑:“你说的没错,这种人确实不应该存在,纳法里奥大人真的是……难得一见的虔诚信徒,现在这样虔诚的人真的是越来越罕见了。” 虽然不能了解到这位即将就任的财政大臣究竟是何等人物,但至少可以确信教会很可能会站在他的身后,哪怕仅仅是为了拆毁巫师工会的承诺。 “爱德华!”就在黑发少年快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韦伯却突然喊住了他,表情有些复杂的抿了抿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是……就在不久之前,艾伦·克温爵士曾经来找过你一次。” 第十四章 王都风云(四) 精致的蝴蝶结,薄如蝉翼的外衬,裙边上的金边花纹更是做工精良,宝石蓝色的腰带配上盾牌形状的青铜扣带,将那盈盈一握的柔韧腰身衬托出无比优雅的背部曲线,仿佛是即将绽放开来的花朵般动人。 站在这奢侈到足足有一人高的大镜子面前,艾伦突然感觉到有种前所未有的局促,不敢相信的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自己”,好像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带着白丝手套的细嫩小臂,趁着翡翠绿色的宝石蓝丝绸长裙,金色的头发如同静止般披散在两肩和脑后,还有那精致的头饰和珍珠项链…… 镜子里面的那个女孩儿,就好像是某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似的,和自己完全不同——没有镶钉皮甲,没有牛皮长靴,没有骑士马裤,镜子里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 “不行不行,这种长裙已经完全过时了,现在的都灵城流行的是那种更加收身的类型。”站在艾伦·克温身后的安杰丽卡夫人失望的摇了摇头,朝着一旁捧着一大堆衣服的侍女瞥了一眼:“还有这种花色,或许很能衬托出米内斯特家的文雅气质。但是我的小艾伦身体里还留着克温家的骑士血液,怎么能用这么花哨的东西?!” “需、需要在把裁缝喊回来吗?”小侍女颤颤巍巍的问道:“要不让他再为小姐做一身新衣服——或许下一件会更好一些?” “那个蠢货再做一万套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安杰丽卡夫人鄙薄的摇了摇头:“还有配饰,瞧瞧这珍珠项链,我清楚的记得我母亲曾经有过一条和这个一样的——他们竟然敢拿三十多年前的老古董来,真是罪该万死!”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真的。”无比局促的艾伦勉强拧过脖子,保持着所谓的“淑女礼仪”磕磕巴巴的说道:“真的不用再……” “怎么能不用呢,我的孩子马上就要迎来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了。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还有什么比她的成年礼更重要的?”安杰丽卡夫人温柔的笑道,安慰似的抱住了艾伦的肩膀,金发少女更加慌乱了:“在婚礼上,我们只是男人的陪衬,让他们高兴而已;但是成年礼上,所有的贵公子们都会把你捧为掌上明珠!” “而我亲爱的艾伦,你不仅仅会是一颗明珠,你是主角,可以用你想要得到的方式去选择舞伴儿,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家伙们会为了这么一个机会抢破脑袋的。”此时的夫人完全没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那一腔浓浓的爱意:“这是你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 “这个世界对女人们并不公平,所以我们才必须争取每一次机会,让自己变得重要让那些臭男人无法忽视我们的存在。你的美貌只能拴住他们一时,我亲爱的孩子。”安杰丽卡夫人拿起梳子,亲自为艾伦梳起了头发:“你要征服他们才行!” “征服他们?”艾伦有些怔怔的看着母亲大人那灼灼目光:“怎、怎么征服?” “这种事情有时候……是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但是你自己早晚都能明白。”安杰丽卡夫人含糊其辞的解释着,眼角明显多了几丝尴尬:“你只要记住,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最优秀而无人可比的能力去展现自己就可以了。” “用最擅长的能力,去征服他们?”金发少女依然不太能理解安杰丽卡夫人所说的话,脸上露出了些许似懂非懂的神态:“就是这样吗?”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艾伦不知怎么的,突然联想到了一个“古怪”的场景——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谦卑的单膝跪在自己身前,仰视着自己奉上自己的佩剑,而后心甘情愿的让自己把剑搭在他的肩膀上,命他宣誓效忠的样子。 该死的,我干嘛要去想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艾伦发现自己突然心跳变快了——她清晰的感觉到,或许那个场景就是自己所期望的。但是一想到某个讨厌的家伙那永远淡然而毫无畏惧的笑容,还有在调侃和故意作弄自己的模样,少女就忍不住生气起来。 焦躁的心情让少女的面颊浮起淡淡的,粉红色的红晕,看起来更像是即将成熟的少女了,令安杰丽卡夫人忍不住欣然一笑——自己的女儿,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怎么样,想好了自己要怎么迎接这个伟大的日子了吗?” “我要一把剑,呃……能、能够挂在腰上的那种!”艾伦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但是话语刚刚从喉咙里出去她就后悔了——显然没有哪个淑女会佩戴长剑的:“抱歉母亲,我仅仅是那么说而已,并不是真的打算……” “哦,为什么——就因为其她的姑娘们从来没有尝试过?”安杰丽卡夫人满是宠爱的目光:“我的小艾伦不用去在意那些人的眼神,我的小艾伦只需要独一无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艾伦·克温“爵士”想要找自己,对于这位任性还喜欢发脾气的大人爱德华实在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相比较于自己见到过的所有人,这位克温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千金可能是活的最真实的一个,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却也同样具备着冲破枷锁和牢笼的勇气,这些力量让她的身上诞生了很多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东西。 至于如何面对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爱德华倒是没有担心到那种程度——对方到现在都还没有主动找上门来,就说明对于要了自己的命这件事情还没有那么“热情”,亦或者对方也有自己的顾虑。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米内斯特家族的人手上,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因为不久之前,盖约·瓦伦斯才刚刚被他们从都城逼走,如果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也出了事,连续两位圣树骑士前后遭到迫害,那就和宣战没有两样了。 从他们平息盖约这件事的手段上来看,这位米内斯特侯爵还没有和骑士团开战的打算,那么自己暂时就还算是安全的,当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能够保护自己的,还是足够的谨慎和随时随地的警惕。 站在街道边缘的爱德华,却突然看到就在不远处两个骑着枣栗色战马的骑兵沿着枫叶大道朝着街道的另一头疾驰而去,而且看上去十分焦急的样子。 虽然爱德华并不认识这两名骑兵,但他们的盾牌上印着白底黑树的纹章,所以一定是圣树骑士团的军士们。而这两个军士从街道冲出去的时候,却又立刻朝这边跑了回来,显然是认出了爱德华——他的黑发黑眸都快成标志了,几乎每个都城的圣树骑士团弟兄,都知道有这么个年轻的新锐骑士,杀了科尔特斯。 两匹马嘶鸣着被紧紧拽住了缰绳,终于停住了脚步。松了口气的军士这才从战马上翻下身来,右手握拳捶胸向爱德华致敬:“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也向你致敬,骑士团的弟兄。”爱德华回了一个礼:“你们这么着急忙忙的是要干什么去,马尔凯鲁斯山丘这边,不是一直都有专门的人负责维持治安的吗?” “您难道不知道吗,关于暴动的事情?”军士有些意外的看着爱德华:“现在都灵城的许多贵族和底层的平民都在迫害那些多米尼克移民——从有钱人到普通人,就连居住在西城区的也没能够幸免,到处都在有人闹事——我们两个人正奉命赶往前面的一处多米尼克人人家的房子,听说那里好像已经着火了!” “我记得都灵城的戍卫军团一直对骑士团的行动有所限制,没有指令是不准成规模前往西城区的。”爱德华有些惊异:“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和您想象的应该差不多,事实上就是戍卫军团的新任指挥官,格林·特恩爵士以贺拉斯陛下的名义向我们请求援助的。”军士点了点头:“至少有一百多个骑士团的军士们被派过来了,但是人手依然不够。” “格林·特恩……”爱德华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的笑容,随即十分郑重的看着两名军士:“既然那样的话,你们就赶紧前往其它地方去吧——从这里赶到那边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就多谢您的帮助了!”军士欣喜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其实会停下来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仅仅是因为自己只是一名军士不怎么好开口而已。 看着军士远远离开的爱德华,从一旁牵过了自己的那匹小马,将佩剑背在了身后——也许完全仅仅是出于本能,爱德华有这种感觉,这会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 “或许贺拉斯陛下想看到米内斯特遇上敌人,但是都灵城陷入混乱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希望我想的没错。”自然自语思索着的黑发少年,拽起缰绳驾着战马狂奔而去。 第十五章 侍从武官(一) 枫叶大道的尽头是一户多米尼克商人的房子,光是从造型上就和周围的都灵式砖楼有着很大区别——大气、沉重、稳健的都灵人,即便是寻常人家的房屋也是有围墙的,看起来敦厚而又坚固,像是一座“微型城堡”,并且在样式上很少注意,为了整齐一致往往一条街道的房屋长得都差不多。 但是多米尼克人就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的别墅和住宅往往更像是一座“尖塔”,房屋之间也是错落有致,并不强调对称但是看上去更具备独立性,宅院周围往往也是灌木丛和花坛,即便是要入乡随俗,他们也仅仅是在周围搭建一圈篱笆,最多再增加一扇木门而已。 但是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都灵人喜欢建围墙了,虽然在理解上可能有偏差——漂亮的篱笆和花坛可挡不住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们,更不可能给他们多少安全感。十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举着火把、短棍和石头面目狰狞的冲了进来,原本漂亮的花园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地的狼藉。 整栋房子都被这十几个人给围的水泄不通,周围的邻居们也都个个大门紧锁,街道上连半个活人都看不见了,这让躲在房子里的多米尼克商人一家,除了瑟瑟发抖祈求光辉十字保佑之外,就只能从窗户缝里偷瞟外面狰狞的十几个家伙,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冲进来了。 一个趾高气扬,穿着华丽宽袍的小男孩儿站在最前面,碎短发下肥胖的脸上满是油腻的粉刺,正得意洋洋的用萝卜头似的手指着躲在楼房里的那一家人:“快从里面滚出来吧,我可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你为自己能够逃脱得了吗?!” “任由你们这群该死的多米尼克人抢夺古老都灵子民财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伟大的贺拉斯陛下已经任命了伟大的布林狄希家族的纳法里奥大人担任财政大臣,这位大人是不可能让你们这群渣滓继续为所欲为下去了,用不了多久你们的财产就会被全部收缴,然后裹着破抹布滚回你们的国家去!” “光辉十字见证,我不是什么多米尼克人!”窗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的面孔,还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伯尼德你很清楚,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都灵人,光辉十字的信徒,我就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 “住嘴,你以为我闻不出来你身上那多米尼克人的咸腥臭味儿?你祖父就是个在南方卖鱼的小贩,整日就在满是烂泥塘里面捕鱼,做成恶心的鱼酱!”叫伯尼德的胖男孩儿指着他鼻子骂道:“还有你那个妓女娘,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多米尼克交际花!” “不允许你侮辱我母亲!” “瞧瞧,瞧瞧你们多米尼克渣滓的嘴脸——这么快就现原形了!”伯尼德越说越得意:“等着吧,马上纳法里奥大人就会让整个都灵彻底净化,这座神圣的城市未来没有你们这些异邦人的余地,你们这些用老家的花哨小玩意儿骗走朴实都灵人钱财的家伙们,统统都要被驱逐,再也不能回到这座城市来!” “这样做不公平,不公平!”躲在阁楼窗户后面的小男孩儿已经面色苍白,那群站在伯尼德后面的家伙们,已经开始要砸门了:“光辉十字是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不公平,那你以为什么叫公平?!”伯尼德脸上的粉刺好像都在不停的“滋滋”冒油,激动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你们这群低贱的异邦人,却享受着连都灵最古老荣耀的家族都享受不到的生活,坐着过去只有贵族才能乘坐的四轮马车,能够在西城区有自己的房子,而许许多多骄傲的都灵人却只能在东城区讨饭吃,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港口的商人被你们抢走了生意,家里的仆人侍女成群,一个又一个古老的家族被你们的放贷商人挤兑的破产,走投无路到除了家族姓氏之外一无所有。你们这群邪恶的魔鬼走狗,卑贱的小偷,难道任由你们欺压在都灵人的头顶上就是公平的吗?!” 气急败坏的伯尼德朝着身后的打手们狠狠的挥了挥手,这群早就等候了多时的家伙们终于如愿以偿的一哄而上,兴奋的开始用尽方法砸门,声音之大甚至连整栋房子都开始摇摇欲坠了的晃了起来,屋子里甚至传出了抽泣声,却是让他们更加兴奋了。 但是显然这户人家也并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砸了半天也没能够把那扇门砸开,整整一层楼的窗户也都被堵死了,气急败坏的小胖子伯尼德站在原地直跳脚:“用火把,把这栋房子给点了,把这群该死的多米尼克渣滓全都烤成黑炭!” 他在那里大喊着,房子里面立刻传出来绝望的喊叫声,显然是被吓坏了。但是那群打手们却有些犹豫了——如果把房子点燃的话,等到火焰烧尽他们就抢不到多少值钱的东西了。 “你们这群笨蛋,只要把门板烧烂就可以了,把酒泼在上面不就行了吗,又不是要你们现在就把他们全部都点着了!”看到打手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伯尼德只好换了个条件:“先进去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然后再把这个房子给烧掉!” 得到这份承诺的打手们还没等到准备动手,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站在最外面的一个歪嘴的家伙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剑鞘敲在了脑壳上,好像是崩断了弦儿的木偶似的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一帮打手们,还有小胖子伯尼德全都愣住,惊诧的看着那个可怜的歪嘴好像风筝似的被抽飞了出去,还能看到几颗崩出来的烂牙。狂奔疾驰的“骑兵”就好像是一阵飓风似的掠过,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爱德华冷漠的将自己的佩剑重新挂在了肩膀上,然后从战马上跳下来,迈开步子从那个被掀翻在地的家伙身上直接跨了过去。冰冷的黑色眸子吓得伯尼德直接躲到了一帮打手的身后,还不忘了恐吓几句:“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胆敢袭击一位贵族在都灵城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关于这个我很清楚,但是也感谢您的提醒了。”爱德华近乎轻蔑的一笑:“但是现在问题不在我,而是诸位想要干什么——看起来你们和这户人家有仇的样子?” “仇恨,当然有仇恨,这群该死的多米尼克渣滓,都是应当被杀死和驱逐的对象,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做的事情!”伯尼德一脸骄傲的说道:“光辉十字见证我对都灵的贡献!” “这么说,您这么做是出于坚贞的信仰对王国的忠诚了?”爱德华依旧淡然的问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都灵王国的纯洁,而不是一己私欲,亦或仅仅是街头斗殴之类的复仇行为?” “当然了,我的家族可是都灵最古老的其中一支,从诞生之初就是光辉十字的信徒!”伯尼德完全没有听出爱德华话语里的讽刺味道:“光辉十字见证我对马尔凯鲁斯家族和都灵的绝对忠诚!” “不要听他在那里胡扯,这家伙就是眼馋我们家的产业和积蓄罢了!”一直躲在窗户后面,有着黑色卷发的小男孩儿听到外面的骚动声,立刻探出头来朝着爱德华大喊道:“这个家伙的父亲赌博还酗酒,欠了我们家一大笔钱呢!”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多米尼克的魔鬼,不准你玷污古老都灵家族的声望!”小胖子表情扭曲的破口大骂道:“那都是你们设下的陷阱,是你们诱骗我父亲去借那么多钱的,都是你们这些金钱的魔鬼,卑鄙小人!” “不管是陷阱还是别的,我只想请诸位赶紧从这里离开,你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都灵城的治安了。”爱德华没心情和这群人再耗下去,打发似的说道:“以圣树骑士团的名义,我警告你们不要做出这种事情!” 显然骑士团的声望对这群街头混混和流氓们还是很有威胁性的,不少人都开始退缩了起来,让伯尼德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打死这个黑头发的南方人!看他这个样子顶多就是个大头兵或者侍从,死了也顶多是赔点钱的事情,不用顾忌——我们弗雷士家族可是都灵最古老的家族,他也就是吼两句,绝对不敢动手的!” 躲在阁楼窗户后的小男孩儿原本还以为有了转机,这下却绝望的像是掉进了冰窟里——看到被一群打手围在中央的爱德华,右手握着剑柄却迟迟没有拔出来的意思。 这时候一个长得和小男孩儿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一下子把窗户打开了,朝着爱德华拼命的招手,脸上还露出几分欣喜的样子:“威特伍德先生,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我在国王大桥见过您,请您帮帮我们!” 第十六章 侍从武官(二) “他们是一伙儿的,这个卑贱的侍从也是那群多米尼克魔鬼的帮凶,打死这个该死的堕落者,瞧瞧他那恶心的黑头发,一定是也染上了那群魔鬼的呕吐物!”小胖子伯尼德·弗雷士上蹿下跳的来回蹦跳:“他绝对是也收了那群人的钱了!” “等等,我听说过这个家伙!”突然有个混混站出来,惊恐万状的指着正在慢慢拔出长剑的黑发少年:“爱德华·威特伍德,就是他杀死了血旗兄弟会的首领科尔特斯,他就是那个刚刚被册封的圣树骑士!” 周围的打手们立刻被吓了一跳,惊骇的连连后退了几步——换成是普通的侍从也就罢了,如果是骑士的话他们可没有那个胆量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袭击,这可是大罪,更不用说对方还不是那种花架子顶个头衔的爵士,连科尔特斯那种凶悍嗜血的怪物都能被他砍了脑袋,难道自己的脖子会更坚固一点儿吗? “骗子,这家伙怎么可能是个骑士?别被那个多米尼克渣滓给骗了,他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害怕的!”伯尼德急眼的指着爱德华大喊道:“就算他是又怎么样?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 确实,爱德华此时穿的衣服不太像个骑士——深灰色的斗篷,普普通通的罩衣马裤就和一个侍从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他习惯把剑背在身后而不是挂在左腰,这种方式一般只有那些在荒野流浪的游侠们才打扮成这样,因为更方便一些,也不会被剑鞘打到小腿。 在这个古老的国度里,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往往就是身份的象征,显然被伯尼德说动了的打手们受到了鼓励,一窝蜂的朝着爱德华涌了上来,手里举着木棒和镶了铁钉的棍子,甚至还有不少举着火把的大声喊叫着。 躲在楼房阁楼里的一对父子心惊胆战的看向被这群人包围了的爱德华,黑发少年那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够赢的架势。当看到爱德华的右手从剑柄上松开的时候,就连那个在国王大桥见过他的人也不相信能赢,还以为他是打算逃跑了。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都看呆了——明明看起来一点儿都和魁梧不沾边儿的黑发少年,居然一把就抓住了冲上去的壮汉衣领,凶狠的右拳直接打在了他的鼻梁上,让这个倒霉的家伙满嘴是血的直挺挺被撂翻在地! 从他身后钻出来,高举着铁棍的瘦子还没等到挥下去,就被一记手肘狠狠撞在了下巴上,毫不客气的爱德华一脚踹在他的小腹然后夺走了铁棍,凶狠的气势像是在挥舞斧头似的砸在了另一个打手的肩胛骨上,脆响的简直比那家伙的惨叫声还“嘹亮”。 仅仅可能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到了伯尼德和那一对多米尼克商人父子的眼中,就好像是看完了一出精彩的话剧似的漫长。 对付这群混混打手爱德华下手极狠,几乎每一个扑上来的家伙都是不是骨断筋折就是直接昏厥瘫掉,凶残的架势简直和他在长矛街收拾布莱克黑帮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是眼神——此刻的爱德华依然是十分理智并且清醒的,下手残忍只是为了震慑这群肆无忌惮的街头渣滓,让他们害怕并且恐惧,而不是为了发泄心中某些压抑太久的情绪。 在和血旗兄弟会打过几次交道,并且亲手收拾了不少黑帮流氓之后,爱德华开始发现了这群家伙的特点——这群暴徒往往最容易被热血冲昏头脑,狂热的好像真的不可战胜;但至少听到几声惨叫,看见自己流血,立刻就会像兔子似的魂飞魄散。 他们当中有不少家伙比军队里的士兵还厉害,但是仅此一项就让他们无法比得上真正的军士——没有看着自己或者身边弟兄被捅死,还能依然面不改色的勇气。 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伯尼德·弗雷士彻底傻掉了,一直等到爱德华抓起他的衣领,把这个胖小子仍在满是狼藉的荆棘丛里面,刺进那肥腻毛孔的倒刺才让他清醒了过来,惨叫着在上面挣扎了起来,像是个装满了水的皮囊似的滚到了地上,褐黄色的沙土把他的漂亮袍子都弄脏了。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弗雷士家族的嫡子,我们家的历史在都灵城邦的时代就存在了!”被爱德华吓得魂不附体的小胖子,依然不忘了继续恐吓他:“我父亲会把你告到议政院去的!让他们把你抓起来,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面去。”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就这么杀死你。”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还没等胖小子爬起来,他就接着“微笑”说道:“但是作为圣树骑士,我随时拥有为了捍卫荣誉和尊严而挥剑的权力,你刚刚好像还在质疑我的身份对吧?” “不不不,我、我没有那么做!”小胖子赶紧拼命摇头,腮帮子一甩一甩的——他很清楚这种事一旦被定性,对方就有权和自己决斗了,被决斗杀死可是没办法申诉的,哆哆嗦嗦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呻吟着在地上爬到爱德华的身前,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我这就滚,这就滚,再也不会在回来了!” “可是您刚才还在说什么,我是多米尼克魔鬼的走狗之类的……”爱德华故意把嘴角翘了起来:“我想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绝对是您听错了,我怎么可能这么说一个圣树骑士呢?”小胖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肥厚的嘴唇加上那哭腔让爱德华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求求您,原谅……” 没等他把话说完,街头的对面又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和车轮声,远远的就能看到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被五六位骑士护卫着在街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驶着。 而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骑士,居然是格林·特恩——穿着比原来更鲜艳的赤红斗篷,身上的甲胄和罩衣好像也换成新的了,看起来神采飞扬。 “格林,我最最亲爱的好朋友!”躺在地上的小胖子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力量,飞快的朝着那辆马车跑过去,差点儿被小跑着的马儿撞了个正着:“快来帮帮我,帮帮我——把那个该死的家伙给抓起来!” “伯尼德·弗雷士?”一看到胖小子,格林·特恩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耐烦的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栋明显是多米尼克风格的房子,狼藉遍地的花园,躺倒一地的流氓混混们…… 然后,还有站在那儿,抱着肩膀带上微笑和自己对视着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还有那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的模样——然后格林就什么都明白了。 “啊——!”被格林的马鞭狠狠抽在后背上的伯尼德杀猪似的惨叫着,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就连那件昂贵的袍子都被抽碎了,凄厉的惨叫着:“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当然是奉贺拉斯陛下的命令,维持都灵城的治安。”格林冷笑着从战马上翻下来:“那么今天晚上牢房见了,弗雷士家族的伯尼德,希望你那个赌棍老爹还能有钱把你赎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伯尼德绝望的尖叫着:“弗雷士家族可是都灵城最古老的家族之一,除了陛下没有人可以做这种事情!” “很可惜的是我有,而且是陛下亲自授予我的权柄!”格林又狠狠的在他的身上抽了一鞭子,朝着身后的两个骑兵招招手:“直接把他押送到马尔凯鲁斯山丘的牢房去,任何人胆敢阻拦,你们就告诉他们这是陛下的旨意,让他们去王宫求情去吧!” ……“抱歉,没想到刚刚才见面不久就让你帮了这个大的一个忙,我可是差点儿就颜面尽失了。”走到爱德华身旁的格林·特恩,苦笑耸了耸肩膀:“当然,还有你们骑士团的诸位们,对我们的帮助太多了。” “戍卫军团里的人大都是破产的农夫和工匠们,几乎没有多少贵族出身的家伙,骑士更没有几个,对付那些个家世深远的贵族往往都不敢下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担任指挥官会是那么一件苦差事!” “那就预祝您能够事业有成了,戍卫军团的格林·特恩指挥官大人。”爱德华的嘴角扬起笑容:“您现在的口气听起来……还真是让人容易泛酸水。” “那我是不是得小心了?都城戍卫军团的指挥官,从来没有一位的任期低于十年的,或许某个人能够让我打破这个惯例,成为第一个提前下去的?”格林也“若有所指”的朝爱德华笑了笑:“要是被你给挤兑下去,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你刚刚说……颜面尽失?”爱德华好奇的看了一眼那精致的四轮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哪位大人吗?” “我想让你自己猜猜看,圣树骑士团王家侍从武官爱德华·威特伍德。”格林朝着那马车一拱手:“你觉得会是哪一位大人吗?” 第十七章 侍从武官(三) 身份何等尊贵的人才会让刚刚走马上任的指挥官,格林·特恩爵士亲自负责护送?显然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回答。爱德华有些自嘲的暗暗说道,在看到那马车上的烈焰苍鹰纹章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知道的。 马车门被推开了,但是走出来的却不是什么身影伟岸的大人物,一个顶多十一二岁年纪的男孩儿,面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倔强的嘴唇几乎薄的只有一层,眼睛里的神气好像不输给任何人似的,但是却不能掩盖他那小小的个头。 金红色的长袖后摆长袍,黑色的皮带上用的是纯金的扣子,镶嵌着金丝花边的小巧牛皮靴子,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光辉十字项链上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菱形水晶,在阳光下真的是分外的耀眼——这样一身贵气十足的衣服,几乎令他的身份都已经不言而喻。 爱德华朝着身旁的格林·特恩对视了一眼,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朝着这位“小大人”稍稍弯下了腰,右手背后行礼,脸上还带着微微几分笑意:“圣树骑士团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向您致敬,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光辉十字在上,你可真厉害!”不过这位“王子殿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听见爱德华刚刚在说什么,稚嫩的嗓音里还带着几分惊讶,像是特别惊喜似的朝着爱德华走过来:“我刚刚全都看的一清二楚——你居然一个人就把他们全都打跑了!” “虽然不像是正统的骑士技巧,但是真的很厉害,我很喜欢!”安森一边说着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你叫爱德华·威特伍德吗?父亲和我介绍过你,他们都说你是骑士团最年轻的一位成员,难道是因为你是骑士团最厉害的?” “应该是最不值一提的。”爱德华谦逊的回答道:“和其他的前辈们相比,我还没有足以让自己的头衔增光添彩的功绩,也没有和那些古老家族的后代相提并论的伟大姓氏。” “血旗兄弟会不就是被你剿灭的吗,我都听他们说了!”安森殿下很是兴奋的看着爱德华,激动地连手臂也挥舞了起来:“你会教我怎么和那些异教徒战斗的吧,还有你刚刚的那些技巧——父亲说你会成为我的侍从武官,是这样吧?” “原本是这样的,不过刚刚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爱德华开口说道:“那位叫伯尼德的小少爷,据说是弗雷士家族的嫡子。” 虽然在爱德华眼中,那种毫无威胁性的“恐吓”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对方的身份却是货真价实的——从马可·塔斯克那里,爱德华多少听说过这个家族,确实是从都灵城邦时代就已经存在的古老世家。 按照同样传承着塔斯克家族姓氏的马可所言,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虽然没落了,但在都灵城内的影响力依然是十分巨大的,他们的家族血脉就像是树根一样紧紧深埋在这片土地之下,相互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并且时至今日,他们的手中仍有不少的权柄。 对方拥有自己最最缺少的东西,那就是根基——不论自己再怎么去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头衔,都只是无根的浮萍,一个初至都城的新晋。所以自己才会加入圣树骑士团,并且在贺拉斯陛下的逼迫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因为自己确实需要依附这些真正有权有势的存在。 “你是在担心弗雷士家族会因此而报复你吗,哈哈哈……”安森殿下忽然笑了起来,十分轻蔑的回答道:“用不着这样,他们家族的后代除了赌棍就是酒鬼,连家都不敢回,因为害怕会遇上追债的放贷商人。” “这群人只敢放两句狠话,虚张声势而已。”安森殿下“小大人”似的叉着腰神气活现的说道:“和圣树骑士团的勇士们都是天差地别,仅仅是一群顶着所谓的古老家族头衔,混吃混喝的米虫罢了。” “安森殿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格林·特恩走过来,表情严肃的沉声说道:“贺拉斯陛下还在等待您赶紧回去呢。” “我知道了。”王子殿下扁了扁嘴回答道,还不忘了提醒着身旁的黑发少年,那双和他父亲一样的眼睛,带着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威严:“明天早上我会等你,千万不要忘记了时间!”有那么一刹那,简直与贺拉斯陛下别无二致。 爱德华十分恭敬的低下了头,安森才满意的转过了身去,重新回到了马车里。刚刚准备起身的黑发少年,突然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几乎立刻抬起头看向马车的后窗,但是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是我想多了吗?若有所思的爱德华心不在焉的和格林打着招呼,看着几名骑兵保护着的马车扬起一片尘土,朝着不远处的马尔凯鲁斯山丘驶去。 黑发少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转过身想要去牵马,却看到面前这栋房子的门被推开了,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多米尼克商人,带着刚刚的那个小男孩儿,还有一个满脸都是泪痕,头发都已经乱成一团的女人走了出来。 他们一直站在那儿朝着外面的街道张望着,直至确定了没有人才离开了房门快步到爱德华的面前,十分真诚的朝着爱德华深深聚了一躬,表情激动的商人抬起头看着爱德华:“真的很感谢您,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报答您的恩惠,您救了我们一家人,还有我的房子!” “没什么,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任何一个看到这边出事的骑士团弟兄,或者是戍卫军团的士兵们,都会过来帮忙的。”爱德华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仅仅是正好顺路,举手之劳而已,不算是帮了什么忙。” “但是只有您这么做了,除了您我们没看到一个人愿意过来帮忙,我们的邻居,生意上的朋友,还有平日里街道的治安员……他们都‘消失’了,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房子差点儿被点燃,被抢劫!”一提到这个,商人立刻变得气愤难平,然后十分感激的紧抿着嘴角:“只有您挺身而出了。” “你认识我?”爱德华笑着换了个话题:“十分抱歉,但是对于我见过的人一直都有印象,可是您好像……” “没关系,其实我仅仅是在国王大桥的时候远远地瞧过您一眼,您不用为这种事情道歉。”商人脸上全都是讨好的笑容:“您跟随克温家的车队停留在国王大桥的时候,我曾经听一个皮革贩子说起过您的大名,还有一剑斩下头狼脑袋的事迹!” “啊……您现在是圣树骑士了对吧?瞧瞧我都蠢成了什么样子,应该称呼您为爱德华爵士才对!”商人双手来回搓着:“爱德华爵士,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古德温家族无以为报,但是如果就这样让您离开的话,即便是仁慈而公正的光辉十字,也是会因此而斥责我们的,所以请您务必收下我们的谢意。” 说着,古德温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的小男孩儿,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样子,畏畏缩缩的走到爱德华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双手递上了一个分量十足的钱袋,很是害怕的看着他。 “那我就收下这份谢意了。”爱德华倒也不客气,随手接了过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右眉——光是这个分量,这一袋子钱很可能全都是金币。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古德温突然开口拦住了将要走的爱德华,表情有些犹豫:“我想您也知道,现在都灵城对多米尼克人有多不友善,如果说只有我和我老婆还应付得过来,但是……”这个男人有些艰难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你是多米尼克人?” “不,但我的妻子是的——您也知道,干我们这行要不能和当地有些人脉关系,不管是什么生意都是很难做的。”古德温十分艰难的低下了头:“我祈求您保护我的儿子——他什么活儿都能做的,要不然如果您愿意的话,让他给您当侍从也可以!” “古德温商会在都灵城不是最厉害的,但也绝对能排的上号——我们可是少数几个拥有自己的船队,甚至不用依靠米内斯特家族的保护。”古德温目光灼灼的看着爱德华,一咬牙大放血似的开出了一个条件:“只要您答应,每次出海的商船您都可以抽一成!” “甚至如果您急需要钱的话,我们也可以商会的名义为您担保!”他的语气比刚刚更坚定了:“只求您保护好他,我只有这个条件。” 爱德华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在了小古德温的身上——小男孩儿已经被哭成泪人的母亲抱在了怀里,还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哭,只在那里不停的安慰着。 “您的条件很诱人,可我从来不趁人之危。”爱德华扯了扯嘴角:“不过我会保护他——把他送到骑士团总部的待一段时间,想来还不会有谁胆敢冲进城堡里抓人的!” 第十八章 侍从武官(四) 在得到爱德华的答复之后,古德温一家人千恩万谢然后便相拥而泣,黑色卷发的小男孩儿被泣不成声的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是就要看不到他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古德温也站在后面,不停的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爱德华默默的一个人走过去,把马牵过来——他讨厌身后的那个场景,就和他讨厌做梦,讨厌看童话书一样,没太多的缘由。但他知道那些东西确实挺美好,会令人产生憧憬和眷恋,所以……留给别人就行了。 古德温一声不吭的将儿子抱起来,放在了爱德华的马鞍上,没有多说半句话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其中的涵义和期待自然也就不用多说了。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翻上马背,载着身前的小男孩儿朝着东城区的圣树骑士团总部赶去。 整整一路上,坐在爱德华马鞍前面的“小古德温”都是一言不发,小男孩儿好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吵闹也没有过问太多,就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不停离开视野的沿街风景。 对于这一点爱德华相当满意,古德温商会这件事情完全就是一次意外之喜——虽然会撞上王子殿下更是一次意外之喜,但是一个拥有独立船队的商会,既然他们在都灵并没有太多名声,就说明他们在多米尼克一定拥有大量的人脉关系和贸易线。 要知道在都灵,四艘船里面就有一艘挂着米内斯特家的独角海马旗,要是换成商船恐怕还会更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古德温商会还有只属于自己的船队,确实已经非常厉害了——有这样一个朋友,能够给以后的自己争取更多的助力。 所以爱德华才不急着要他回报,他也能够想象那一艘艘远洋商船的货物有多丰厚,哪怕只抽一成,自己也很快就能比某个开咖啡店的银发巫师还有钱。但是爱德华想要得到的并不仅仅是金钱的回报而已。 他要让这位商会的会长大人欠自己一回,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人情已经还清了——要是换个说法的话,就是结交一个潜在的朋友,不过和马可·塔斯克那种人又有些区别。 一直等到两个人到达戍卫山丘的山脚下的时候,小古德温仰望着远处的伫立在悬崖上的城堡,有些呆愣愣的回头看向爱德华:“你要把我送到那座塔楼里面去吗?” “我会尽量找城堡里的事务官给你安排个轻松点儿的工作——比如收拾武器或者打扫教堂之类的,你在这里非常安全,就和我对你父亲保证的那样。”爱德华看着他,淡然的说道:“只要在这里呆上几个月就可以,等到风头过去了就可以回家。” “我不想回去,学院里的同学们都说我是多米尼克的杂种,还羞辱我母亲。”小古德温摇了摇头:“我很会记账,字写得很漂亮,而且算数也很学院里最厉害的——我可以在骑士团总部当书记员吗?” “我可以帮你问问,看骑士团需不需要你这么小的书记员。” “那我可以当你的侍从吗?”小古德温看着爱德华说道:“我会很听话的,你这样年轻的骑士一定还没有侍从对吧?” “想当我的侍从,你必须得够聪明,够勇敢还得够厉害。”爱德华笑了笑:“你觉得自己达到这些标准了吗?” “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够同时拥有这么多的优点。”小古德温皱起了眉头:“你这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只不过是想要拒绝我罢了。” “谁曾经定下的规矩,说一个人不可以有这么多优点?有是谁告诉你,你不可能做到这些的?”爱德华翘着嘴角,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要是不去要求点儿什么,又如何去证明自己真正活过一次了?” “再说了,能够猜到我在拒绝你,难道不就是聪明的一种?你现在只剩下两个优点需要去掌握了,继续加油吧,光辉十字在保佑着你。” “这么说你真的是在拒绝我?”小古德温没好气的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看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失去了我这么优秀的侍从!” “很好,能够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愤怒也算是勇敢的一种——虽然很多人把这个叫‘寻死’,现在只有一项需要攻克了。” 相互斗嘴的两个人就这么顺着山丘上的街道,穿过了总部大门前的吊桥。今天负责执勤的是那位失去了右臂的老塞纳,这倒是让爱德华省去了不少麻烦,虽然都灵城的六十位圣树骑士他基本上都见过了,但真正相互熟悉的还没有几位。 爱德华将小古德温留在了马鞍上,自己一个人走过去:“抱歉打扰您了,老塞纳爵士,我可能有些事情需要麻烦您一下——请问大团长今天在吗?” “你有事情找墨瑟·凯恩大人,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老塞纳摇摇头:“大团长昨天早上才离开,前往监督烟斗镇的修复工作——大概是因为瓦伦斯骑士长吧,现在关于圣树骑士团的流言蜚语也不少,我们总得做做样子。” “不过如果你事情很着急的话,倒是用不着麻烦去找大团长了。”老塞纳那有些吓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和善的笑容:“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问题就行。” “什么意思?”爱德华右眼一跳。 老塞纳刚要开口,却又突然抬起头指着正对着城堡大门的教堂,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那儿朝这边走过来。爱德华了然一笑,走上前去朝着那个来的人微微一点头:“向您致敬,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大人。” ……“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我倒是可以考虑给这个孩子在骑士团总部安排一下,他可以和那些侍从们还有总部的仆役睡在一起,然后给安排些不重的活儿干。”在听完爱德华说的事情之后,面色十分疲惫的莱昂纳多终于点了点头:“那些都灵贵族们做得太过分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起用纳法里奥这种偏激的老派人物。” “或许正是因为他观念守旧,所以陛下相信他绝对忠诚。”爱德华随口说道:“人们都说越是偏激的人越是单纯,而且这位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据说还十分虔诚,财政大臣正需要这种特质,而不是精通财务。” “说的没错,要是精通财务就能当上财政大臣,那绝非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莫属。”莱昂纳多爵士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至于那位纳法里奥——他的本事顶多去掌管王家图书馆,活在历史垃圾堆里面的人,也就只配和羊皮纸打打交道了。” “那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我答应过这孩子的父亲古德温先生,确保他孩子的安全。”爱德华耸了耸肩膀:“我知道这可能让您很为难,一个拥有一半多米尼克血统的孩子……” “不不不,事实上我更惊讶——你曾经差点儿死在了一个多米尼克巫师的手里,还曾经被多米尼克佣兵殴打折磨,并且关在牢房里。”莱昂纳多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一抹笑容:“我原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会恨透了多米尼克人。” “或许吧,但是我从来不觉得应该把仇恨牵连到无关的人身上,更何况我已经报仇了。”爱德华摇了摇头,说完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我听王宫的骑士团弟兄说,你已经是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了。”莱昂纳多突然从背后喊住了爱德华:“也就是说……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是的。”站在原地的黑发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地回答道:“或许会让您感到不太高兴,但这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不会感到不高兴,只要你选择的是你将来不会后悔的。”莱昂纳多的声音很沉稳:“我只想说你选择了一个凶险异常的未来。” “但是也充满了机遇,而且更多的未知性,更多的变数。” 短暂的沉默,莱昂纳多·贡布雷注视着爱德华站在门前的背影,好像那个曾经坐在篝火堆旁,左右踌躇着的黑发少年正在离自己远去。 “……你已经不是当初在国王大桥时候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模一样。”在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莱昂纳多爵士缓缓开口道:“那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无比迷茫于未来的孩子,为自己追求何物而迷茫着,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而挥剑都不明白——但是现在,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着明确目标的,说不定也包括了现在这件事情。” 站在门前的爱德华缓缓转过身,无比平静的和面沉入水的莱昂纳多对视着:“我依然是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改变——不论是对骑士团的忠诚,还是对您都是一样的!” 说完爱德华十分恭敬的朝着莱昂纳多爵士致敬,拉开房门大步从里面走了出去。 第十九章 训练(上) 幽静的环境,简单却很精致的摆设,壁炉里散发着令人浑身上下都会变得懒洋洋的温暖热流,路斯恩·米内斯特十分满意的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小包间,双手还在忙碌着将研磨好的咖啡豆用热水冲泡开,熟悉的香味挑逗着他的鼻尖。 就像是在不知名的地方找到的情人一样,这位米内斯特家的“未来”嘴角翘着那一抹愉悦的笑容,他还真没想到在东城区的甜水巷,居然还会有一家如此规格,并且这么隐蔽的咖啡馆,简直就像是一份意外之喜。 当然,不论是奢侈程度还是一应用具,和绸缎街真正上档次的咖啡馆还是比不了,但是在那种高档地段挑选聚会的场所,和在无人知晓的幽静街巷中找到一家舒适而又温馨的地方,那种感觉和情调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然据称这个“温柔之家”咖啡馆的老板是外地人,但光是从布局和格调来看,对方也肯定是常年混迹于西城区的有品位人士,这让走进咖啡馆的路斯恩·米内斯特更是多了几分亲切感,好像还带着一种来老朋友家做客的感觉。 但是坐在他面前的格林·特恩就没那么“愉悦”了,这位新晋指挥官的脸上写满了“惊讶”这个单词,瞪大的眼睛都好像是在强调他究竟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你、你刚才说你那位艾伦·克温表弟是……是女的?!”格林的嘴都快合不上了,甚至都没有去接路斯恩递过来的咖啡杯,表情真的是相当的复杂:“抱歉,我是不是应该是说呃……我应该说什么?!” “你应该称呼她为艾伦·克温小姐,或者路斯恩·米内斯特的表妹。”路斯恩轻佻的耸了耸肩膀,嘴角扬起一个开心的弧度:“当然现在还是一个秘密,不过很快就要为众人所知了——霍拉德祖父还有安杰丽卡姑姑都在为她筹办成年礼,他们准备在那一天再正式揭晓。” “我还真没想到……”格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确实那位艾伦爵士……呃应该是艾伦小姐看起来有点儿“女性化”,但米内斯特家的人本就是比较温文尔雅的性格,长相也很俊秀,确实真的很有欺骗性啊。 “这么说,你会迎娶你的这位艾伦表妹?”格林反问道:“在她的成年礼上正式公布,然后当众向她求婚?” “当然不是,我们会邀请整个都灵所有的未婚的贵族青年,来参加这场别开生面的成年礼,然后再告诉他们‘真相’。”路斯恩狡猾的笑了:“安杰丽卡姑姑希望能够通过这个方式,让那些猝不及防的少爷们,用真心去打动我美丽又可爱的表妹。” “我可以想象到会是怎样一个光景了。”格林的嘴角有些抽抽——喝得酩酊大醉,毫无仪表可言的贵族少爷们,想要和早有准备的路斯恩竞争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既然你们都已经有所预谋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我希望你可以迎娶艾伦·克温表妹,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机会的,确保到时候某些酒鬼不会给你制造太多麻烦。”路斯恩温和的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艾伦是克温家族唯一的嫡系后代,只要娶了她,你就可以在头衔上加一个‘海牙堡领主’了。” 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格林·特恩的表情却渐渐冷了下来:“我亲爱的好友路斯恩,我能不能问问,这个究竟是你给我的提议,还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 “当然是我的,安杰丽卡姑姑希望我迎娶艾伦表妹,但我觉得你这样的骑士更适合她。”路斯恩微笑着回答道:“至于我的祖父……我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是啊,有几个人能够明白霍拉德侯爵在想些什么呢?”格林冷冷的回答道:“但如果你们米内斯特认为一个海牙堡就能够收买我,那你们可就真的是看错特恩家族了!” “我没有想要收买你,我只是……” “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在学院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朋友了——我帮你和那群坏小子打架,你帮我抄写作业,一起偷偷溜出学院去绸缎街,在酒馆里偷酒喝还不给钱……那段时光里的事情我一个也没有忘记!”格林强忍着笑,目光却又十分郑重:“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的忠诚只属于贺拉斯陛下一个人!” “另外,关于艾伦·克温小姐这件事情,我奉劝你也别那么信心十足。”不知道怎么的,格林突然想起了艾伦曾经央求过他,故意吓一下爱德华的事情,现在看来还真是令人忍不住去怀疑一下。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名字突然跑进了格林·特恩的脑海里,让王家骑士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十分期待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好友路斯恩:“我相信等到那天的宴会上,一定会让你也感受一下什么叫‘措手不及’的惊喜!” ……虽然作为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爱德华真正使命是教育王子殿下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圣树骑士,也就是关于骑士团的传统,精神和守则一类的东西,并且拥有代表王子决斗的义务,还有更多一系列繁琐花哨的东西。 但是在爱德华看来,自己的首要任务应该就是充当这位安森殿下的教官——或者说骑士导师更为合适。骑术、持枪、剑术、棋艺……等等一些列作为一名骑士应当掌握的能力,都在自己的教授范围内。 事实上这也是墨瑟·凯恩会将这份职务交给爱德华的真正原因——没有比导师和学生之间关系更加亲密的了,作为安森的侍从武官,爱德华和他的关系几乎就是亦师亦友,再加上爱德华比他将近大了十岁,很容易就会在这位王子殿下的内心中留下带有“尊敬”的憧憬。 这样等到将来安森继位的时候,爱德华肯定会是他最信任的身边人之一,这位大团长几乎是在用培养继承者的方式来栽培他,这样毫无避嫌的信任和爱护,如果爱德华没有半点感触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啪——!”灌了铅的木剑敲在了安森细嫩的小臂上,虽然爱德华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但是还年幼的王子殿下依然呲着牙,显然是很痛的样子,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躺在沙坑里的安森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漂亮的红色短衫已经全都是一道一道被木剑抽打留下的痕迹,咸咸的汗水已经把衣襟都打湿了,却依然咬牙硬撑着没有因为通红的手臂而喊出来。 九秒钟,比原来进步了很多……右臂背在身后的爱德华,用左手轻轻掂量着木剑侧身而立,前腿绷直后退微微弯曲,标准的骑士斗剑姿势。 “再来!”王子殿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沙坑里爬起来,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那双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的温文尔雅,反倒是充满了兴奋和热切:“刚才我已经坚持了九秒钟对吧,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几乎每天这位王子殿下都要爱德华陪他练习整整一个下午。不得不说安森和他的父亲贺拉斯完全不同,才刚刚接触剑术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开始有感觉了,那小小的躯体就像是块海面一样,不停的被击倒,然后慢慢吸收着经验和教训。 虽然爱德华根本不敢用力,十岁少年的身体脆弱的根本连他一剑都不可能抗住,以至于让他开始有兴趣练习起左手剑术来。即便如此这位王子殿下的天赋也足够恐怖了,仅仅三天就从一无所知到有模有样。 不过他周围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的意思——马尔凯鲁斯家族是天生的骑士,这在都灵王国是毋庸置疑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家族的血液里蕴含着这样的天赋,就连生性温和,身体多病的贺拉斯陛下,也被人称作“穿长袍的骑士”,足以见证这个观点有多么根深蒂固了。 爱德华并不相信所谓的“骑士血统”,但是安森·马尔凯鲁斯的天赋却是货真价实的——并不仅仅是他学习能力,而是身体优秀的恢复力。 明明刚刚才被打的遍体鳞伤,等到第二天早上就全部恢复如初甚至连疤痕都看不到,甚至还能继续生龙活虎的继续练习,这样的身体素质即便是爱德华也忍不住有些羡慕。 假以时日,安森·马尔凯鲁斯或许真的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也不一定——眼皮一乍,爱德华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另一个人来。 艾伦·克温……这个金发少女也是那种极有天赋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比很多人都厉害,虽然可能因为性别的缘故稍稍有些吃亏,但是依然称得上不输给任何一个同龄人。 但是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挥剑的机会了吧——再骄傲的金丝雀,被关进了笼子里,就算能翱翔蓝天有什么用呢? 第二十章 训练(下)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安森殿下。”爱德华的语气倒是挺轻松,和面前安森那汗如雨注的样子成了相当鲜明的反比:“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一下精神应该会很好。” “你是觉得我已经不行了吗,才不是!”倔强的王子殿下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紧握着手中的练习木剑,直指着爱德华,下巴翘的老高:“我还能再继续打一下去,这点训练量根本不够,我还需要更多!” 说完,安森就毫不客气的一剑朝着他刺了过来,但是结果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爱德华仅仅是退后了半步,被晃了一下的安森就立刻感觉到手腕被狠狠抽中了。没等到剑脱手,那柄在爱德华手中活了过来的木棍就刺在了他的胸口,像是撞到了一面墙上似的,“噗通”一声栽倒在了沙坑里。 呲着牙的安森依旧没有喊出半句“疼”来,挣扎着再一次拾起练习木剑,然后爬起来被爱德华再一次撂翻在地。 爱德华几乎都能看到,安森那眼睛里那名为“不服气”的烈焰在熊熊燃烧着,好勇斗狠的性格,渴望展现自己,渴望与众不同,当然也同样渴望着能够得到别人的承认和赞美,几乎是骨子里的张扬完全是呼之欲出。 “到此为止!”爱德华几乎是强行将练习木剑从安森的手里夺了过来,不服气的王子殿下刚刚想要再夺回来,却已经被爱德华抢先一步按在了地上。 “我说了,今天到此为止,安森殿下。”爱德华单膝跪在旁边,右手撑在小王子的胸口上让他怎么也爬不起来:“您的身体已经快接近极限了。” “而且恕我直言,这种练习方式毫无用处——对于那些庸手或者二流的游侠倒是足够了,但是对圣树骑士而言,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爱德华慢慢松开手:“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每年东境想要成为圣树骑士的年轻贵族有很多,但真正能够加入的永远只有很少的一些。” “是因为有什么……诀窍对吧?”安森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尽管如此脸上还依然带着兴奋的表情:“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说说看!” “那不是一种诀窍,更像……是一种理念。”爱德华微笑着,把莱昂纳多爵士和自己说过的东西告诉给了安森:“剑技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劈砍和刺击,前后迈步——这也仅仅是技巧,您需要做到的,是将剑变成手臂的延伸,让它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剑技的核心,在于让对手的节奏被你所控制,就像是一场戏剧一样——精彩纷呈的开场,激烈昂扬的高潮,然后在雷霆般的喝彩声中画上一个绝妙的结尾!” 小王子听得相当出神,显然是十分向往的样子,但是目光中却又露出了几分迷茫,这种话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您现在还不能理解也没有关系,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时间去慢慢磨练。”爱德华将安森从地上拽了起来:“而且,相比于剑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 “是的殿下,每一个新加入骑士团的弟兄,我们都会询问他为何并且因为什么而去挥剑,这是一种传统,我不久之前就在白底黑树旗和光辉十字的面前,念出了我的誓言。”爱德华循循善诱“开导”着小王子:“圣树骑士团并不反对每一个弟兄有着不同的目标,但是明白为何而挥剑,远远比懂得挥剑更重要。” “为何而挥剑吗?”安森看了一眼爱德华手中的练习木剑,有些垂头丧气的咬了咬下唇,完全没有了身为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神气:“我只是不想让父亲失望,根本没有什么目的,成为一名圣树骑士也是家族的传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仅仅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会成为国王的,而且是比父亲还要厉害的多的国王。父亲告诉我想要让别人认同你,你首先就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要成为骑士团的统帅,就要成为最厉害的骑士,这样就没有人会反对了。”安森目光灼灼的看着爱德华:“我迟早有一天会超越你,成为骑士团最年轻的圣树骑士!” 很好,和自己想象的一样……爱德华温和的微笑着,和安森那咄咄逼人而又无比刺眼的目光相互对视,然后谦卑的低下了头:“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您一定会成功的!” ……练习结束之后,爱德华没有像往日那样直接从正门出去,稍稍拐了个弯,从他陪安森殿下训练的阳台外另一个出口绕到了走廊的尽头。 虽然爱德华从未想过,自己在这座王宫里会不被人监视,但是这位似乎实在是“光明正大”了一些,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自己。但是爱德华还必须顾及到自己可能被其他人窥探着,这种状态下保持一种“浑然不觉”的状态,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果然……爱德华苦笑了一声摇摇头,看着走廊对面那个正趴在门框上,努力朝着里面张望着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和安森差不多大,一般来说女孩儿的发育都是要比男孩儿快的,所以这位小姑娘可能还比王子殿下年长个一两岁。 淡栗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身上也只穿了件看起来相当朴素的黑绸白底的长裙,将女孩儿衬托的娇小可爱,十分的讨人喜欢,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努力透过门缝和钥匙孔,朝着墙的那一侧偷瞟。 小女孩儿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盘子,放着两杯清水和干毛巾——大概是安森殿下的随侍女仆之类的,这种从小跟在身边一起长大的仆人,不仅仅在南方很流行,就连都灵城的贵族们也有类似的习惯。 显然这种从小培养的仆人更加忠诚,也会对主人的家族产生更多的依赖心理,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童工法”,在大大小小的济困所里挣扎求生的孤儿们,也不会在意自己被“领养”之后能够做一些什么样的工作。 难道真的是因为最近的一些事情,让自己都变得神经过敏了吗?爱德华自嘲的摇了摇头,轻捏着脚步走到小女孩儿的身后,慢慢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轻声说道:“需要我帮您开门吗,尊敬的小姐?” “咿呀!”小女孩儿被身后的爱德华吓了一跳,差点儿连盘子都给打翻了。黑发少年及时蹲下来扶住她,却没想到女孩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像惊慌无助似的“逃脱了”自己的手掌。 “抱歉,我不应该这么吓唬您的。”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的爱德华,只好连连道歉似的说道:“在下爱德华·威特伍德,如果说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尽管……” “您、您不用这样,该道歉的人应当是我。”小女孩儿好像紧张万分的浑身不自在,低着头,面颊也被夕阳下的火烧云抹上了一层鲜红“我不应该躲在门后面的,更不应该偷窥你们练习的样子,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只是因为……” “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爱德华开口问道:“我应当怎么称呼您呢?” “阿黛尔,您叫我阿黛尔就可以了。”女孩儿突然抬起头,水光婉转的眸子的和爱德华对视着,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粉雕玉琢的模样甚至让人忍不住咬一口:“您、您口渴了吗?我这里有……” “谢谢您的好意,阿黛尔小姐,但是不用了。”爱德华婉言谢绝道,朝着阿黛尔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打扰了您这个美妙的下午,请恕我现在必须离开了。”一边说着,还伸手将门替她打开了,微笑着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出口走去。 “哎?”阿黛尔愣愣的站在原地,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拒绝一样,手忙脚乱的将手中的盘子先放下,然后提着裙边急匆匆的追在爱德华身后:“请、请等一下!” 听到声音的爱德华立刻站在原地转过身来,慌慌张张的小女孩儿一下子和他撞了个满怀,可爱的小脸蛋一下子红的更厉害了。 看着这个“小女仆”笨手笨脚的爬起来,爱德华才带上几分“关心”的眼神询问道:“请问您找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一个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小女仆一副害羞的样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封盖着印戳的信,双手递了过去:“他说让我在看到你出来之后,再把它交给你。” “能说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爱德华“不经意”的接过那封信,根本连看也没有看就收了起来:“比如说身材、或者带着什么东西之类的?” “那个人看起来特别高,而且还很宽,头顶上还带着兜帽,而且而且……”苦恼的阿黛尔摇了摇小脑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了。 兜帽……是马可·塔斯克?爱德华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这家伙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把消息送到王宫里来? 不管是不是,自己都应该去看看。 第二十一章 “熟人”的质问(上) “亲爱的艾伦表妹,你最近的气色好像并不太正常,是有什么心事吗?”穿着一身棕色的细亚麻束身袍和软底麻鞋,学者打扮的路斯恩·米内斯特漫步走进花园,带着关切的眼神慢慢靠近坐在树荫下的艾伦:“外面的风太凉了,你应该回屋去。” “多谢关系,路斯恩表兄。”神色有些伤感的艾伦勉强露出了些许笑容,朝着路斯恩摇摇头:“但是真的不用了,我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别这样,我们是一家人,相互关心是应当的。”路斯恩轻轻抚着艾伦窄窄的肩膀坐下来:“现在全家人都在为你的成年礼在准备,你应该看起来高兴一些,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啊。” 距离艾伦的成年礼已经没有多少天了,正如路斯恩所说的那样,整个米内斯特家都在为这件事情筹办,商量着邀请哪些客人,在什么地方举办宴会,宴会上的饮品和点心,到处都有人在忙碌着。尽管已经是深秋时节,米内斯特家的宅邸依旧热火朝天的好像盛夏的丰收季一样。 这让艾伦既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从她出生开始,就是被当做赛拉·克温的替代品,就连城堡的仆人也从未真正尊敬过自己,更不用说会有那么多人对自己表达出关心的意思,为了成年礼而忙碌,艾伦从未体会过这些。 所以尽管艾伦一直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克温家族,为了父亲和母亲,但如果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那时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在这座陌生的房子里,她得到的关心远远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多。 不过少女并不会明白,这座房子里的仆人们之所以会那么殷勤,完全是因为将她当成未来的女主人去侍奉的——对于安杰丽卡夫人悄悄在仆人当中散播的流言,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一直是保持沉默,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承认。 但是对于路斯恩而言,这件事情就有些困扰了。他很喜欢这个年轻又很有活力的表妹,但不等于会想要娶她,两个人其实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他当然明白安杰丽卡姑姑会怂恿自己追求艾伦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显然海牙堡领主的头衔,对于一个很有可能继承米内斯特家族的少年而言,缺乏必要的诱惑力。 在他看来,让格林·特恩娶自己的表妹才是最佳选择,不仅仅是因为更合适,也能够拉拢这位已经成为戍卫军团指挥官的好友,在特恩和米内斯特两个家族之间建立同盟,只不过很可惜失败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情报,就是格林也不会站在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那边。 不过一想起格林,路斯恩就想起了那天在咖啡馆里两个人的谈话,显然这位好友意有所指——他说自己不会如愿以偿,是因为还有别人知道艾伦的真实身份?但格林却又是从自己这里才知道的,这样似乎说不通。 艾伦的成年礼是自己第一次在祖父面前展现能力,路斯恩可不希望自己会搞砸了,他可不想让霍拉德祖父觉得自己是一个连晚会都办不好的笨小子。 “成年礼的事情……我告诉罗伦斯爵士了。”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垂着头的艾伦终于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很震惊,很……突然。” “这是应当的,罗伦斯爵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路斯恩点了点头,对于这位代表海牙堡的奥托·克温大人负责监护艾伦的中年骑士,他也曾经见过几面:“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在成年礼的宴会上为你保驾护航了。” 路斯恩多少也能想象得到,这位罗伦斯爵士会震惊成什么样子——稍微联想一下,要是哪天突然发现格林·特恩其实是个胸口跑马的女汉子,而且一直“心怀不轨”,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和那个样子的自己相比,这位中年骑士的惊诧只会多不会少。 “放心吧,罗伦斯爵士是个很稳健的骑士,用不了多久就会想通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路斯恩拍了拍艾伦的后背:“事实上,今天早上我才看到他骑着马出门,大概是去散散心了吧,这样经验老道的人一定有自己的方式,让自己重新恢复正常,根本不用我们去多问。这也是为什么你父亲,我的叔叔奥托·克温大人会那么信任他的原因,难道不是吗?” ……离开马尔凯鲁斯山丘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在开始有些冷清的街道上慢慢闲逛着的爱德华,就好像是在散步似的毫无目标的穿过一个又一个街道,却又始终没有远离自己的目标,像是在游弋似的逐渐靠近着。 确实一开始爱德华以为那封信是马可·塔斯克给的,但是当爱德华离开了王宫之后,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对方除了让自己到那条街道之外没有说任何事情,确实足够小心了,但越是这样就越是不可能。 狡猾的马可·塔斯克,如果他有什么事情已经紧急到必须立刻通知自己的地步——虽然爱德华严重怀疑,即便是到了那种地步,自己不问他也是不会说的。但是只要做出了这么冒险的事情,这家伙绝对不会故意卖关子,因为他懂得情报的价值是和“保质期”挂钩的。 所以这封信一定是另外某个人,对自己还有所了解的人想办法送进来的——可能性很多,但是不管究竟是哪位,这么大费周章的把自己喊出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目的,要么是打算杀了自己,要么是打算帮自己。爱德华期望后者,但更相信是前者。 靠近花园的一条街道,没有高楼也离高架水桥很远,这意味着不用提防着高处会有人埋伏偷袭,深秋夜晚的冷风中飞舞着几片已经枯槁的残叶,空无一人的巷口,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穿着一身深色罩衣盔甲,还带着兜帽的男人就站在那儿,等着自己主动过去。 爱德华慢慢的走了过去,脚下被踩碎的残叶不停的发出清脆的响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连半点儿要拔剑的警惕都没有,就这么慢慢接近着站在那儿的家伙。 对方的身形相当的魁梧,和莱昂纳多爵士有些像,但是却也略有不同,而且看起来似乎有点儿眼熟,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但是突然撞见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更重要的是,对方一定很厉害……这仅仅是一种感觉,但是距离约是接近,那种扑面而来的凶戾气息就越重,相当直观的告诉爱德华这家伙手上沾着多少条人命,那柄腰间的骑士长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来了!”几乎只是转念间,带着兜帽的剑士就已经拔出了佩剑,沉重的乌黑剑脊在半空中留下带着呼啸声的残影,仿佛张开獠牙的怪兽似的迎面扬起,带着那凶狠的气势当头劈下! 对方那健壮的身影已经逼近了他的身前,侧步躲开的爱德华几乎是头皮贴着对方的剑锋跨步冲到了他身后,立刻解开了肩膀上的肩带,紧抓着剑柄,将还没有拔出来的剑鞘当成标枪带着惯性,朝着那兜帽下的面门扔了出去。 势大力沉的一记劈砍好像根本不存在惯性似的,连半点停顿都没有瞬间便剑锋一转,将爱德华扔过来的剑鞘砍成了两半,霎时间那抹斩断了剑鞘的寒光就再次斜着和爱德华的钢剑在半空中撞击在了一起,双方几乎是同时将自己的剑锋顺着剑脊滑下去,想要趁机让对方的武器脱手。 但就在两个人几乎快要脸贴着脸的时候,爱德华突然向前大跨一步,突然闯到了对方的身后,手中的佩剑将剑尖垫在地上,然后双手紧握着剑柄用力挥起,狠狠的抽向对方的后背。那魁梧的身躯却本能的反应过来,极其迅速的转身然后剑锋平砍,却突然身体一寒! 中计了…… “啪——!”明明是对准了后背的钢剑却狠狠的打在了他的手腕上,左手握剑的爱德华嘴角露出一抹轻笑,趁着对方还没有收住力量立刻贴着他的剑脊狠狠砸在了护手上,那猝不及防的壮硕身体却突然连剑也拿不稳了,被爱德华一下子挑飞了出去。 双手没了武器的剑士就这么站在原地,既没有逃跑也没有躲闪,任由爱德华的剑锋顶着他的脖子,好像是在等着最后的那一下子,但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爱德华挥剑的那一刻。 轻轻松了口气的爱德华,剑锋慢慢的从对方的脖颈离开,顺带着将那黑色的兜帽挑了下去,然后将长剑收回剑鞘,带着无比尊敬的表情微微低头,毫无半点失礼的向他致敬,但是一双黑眸却不客气的直视着。 “下午好,罗伦斯爵士。” 第二十二章 “熟人”的质问(下) 但是对于面前毕恭毕敬的爱德华,罗伦斯却没有半点亲切的意思,双眼中满是凌冽的寒芒。黑发少年几乎是刚刚微笑着抬起头来,就立刻被他一把抓住了衣领,狠狠的撞在了街道旁的墙壁上,甚至都能听到脊椎骨遭受撞击的悲鸣声。 “我早在海牙堡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真不应该手下留情的。”罗伦斯爵士近乎冷漠的盯着爱德华,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光辉十字予以了我宽容的美德,但显然这次用错了!” “那我会替您表示遗憾的。”爱德华刚刚想要笑一笑,立刻又被罗伦斯爵士狠狠的顶了一下,铁砧似的拳头狠狠的打在了胸口横膈膜的位置,好像全身的内脏都同时猛颤了一下。 喉咙口似乎有什么甜腻的东西涌了上来,爱德华强忍着抿住嘴角,依然没有半点抵抗的意思,虽然很勉强却还依旧保持着微笑:“或、或许您可以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就算是要审判犯人,也应该先让对方认罪才行吧?” “认罪?呵呵……你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对吧,这就是你惯用的把戏——好像自己和一切都无关,全都是被逼迫的!”罗伦斯爵士冷哼一声,拽着爱德华衣领的右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你觉得我是个十足的蠢货吗,会连续两次上你的当?!” “在您说之前,请先拿出我的罪证来。”爱德华当然不会回答——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对方要问的是什么呢,这种时候主动坦白简直就是寻死行径:“我到现在为止甚至都没有任何反抗——在光辉十字的见证下,您要连这样的我也杀了吗,这就是您的骑士精神?!” “骑士精神,你也有资格说骑士精神?!”罗伦斯爵士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珠像是要把爱德华吃了一样,大声咆哮着:“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早就知道艾伦·克温其实是女的了对吧?!” 原来是这件事情……爱德华终于恍然大悟,看来罗伦斯爵士很可能最近才刚刚知道,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而且满眼血丝,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显然是一夜未眠,所以在和自己战斗的时候,才会这么快就被自己挑飞了武器。 他现在的心情想来应该相当复杂,这么激动也是情理之中的。爱德华不由得有些戒备起来——内心失控的人,即便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也毫不奇怪,更不用说对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骑士,哪怕喝醉了也不能小瞧。 “没错,我早就知道了,在海牙港的时候。”爱德华供认不韪:“但是我不可能告诉您的——因为我曾经向艾伦·克温小姐发过誓,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自然也包括您在内,光辉十字可以见证我的誓言!” “但是用不了多久,整个王国的贵族就都会知道了,米内斯特家会大张旗鼓的为艾伦小姐举办成年礼,然后在宴会上,那个娘娘腔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就会向她求婚!”罗伦斯爵士愤怒的咆哮道:“这是一场阴谋,他们想要得到海牙堡!” “你在枫叶港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办法阻止这场阴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艾伦变成米内斯特家的花瓶和玩物——但是你却任由这一切去发生,自己置身事外,你这个毫无荣誉感的东西!”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到您,但是即便我说了,您也依然无法办到任何事情……” 没等爱德华说完,罗伦斯爵士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目光冷漠的像是锋利的剑锋:“你该不会觉得,现在我就不敢杀了你吧?” “我觉得如果您杀了我,才是最大的错误。”爱德华终于收起了笑脸,强行挣脱了罗伦斯的右手,毫不客气的和他对视着:“您觉得为什么奥托·克温大人会不知道艾伦到了都灵城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他不会预想到如今的局面,还是说您以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罗伦斯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依然那么做了——因为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正面对抗米内斯特,也无法接受海牙堡的领地被王国收走,那是他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基业,所以他只能选这个,让艾伦嫁给一位足够有权有势的豪门巨阀,甚至连第二选项都没有。” “在海牙堡,这件事情不可能有任何转机,但是在都灵城就不一样了——在这座生活着四十万人的城市里,米内斯特家族并非是唯一的豪门,您才有争取的余地,让艾伦嫁给一个真正会爱她的人,而非成为米内斯特家的玩物。” “而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我会很乐意帮您的——可以看成是我对之前行为的补偿。”爱德华微笑着说道:“尽全力让米内斯特家的愿望落空,如果这是您期望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罗伦斯爵士不屑的冷哼一声:“更何况你又是为了什么才非要和这个家族过不去?” “就凭我从未欺骗过您,也从未违背过自己的誓言。”爱德华翘了翘嘴角:“至于为什么会和米内斯特家族过不去——我想身为圣树骑士团的一员,这一点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能够容忍米内斯特家族的圣树骑士或许有,但是喜欢他们的圣树骑士肯定没有!” “或许您不相信,但是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已经不止一次威胁到我的生命了,而这样光挨打不还手的状况令我相当苦恼——所以如果能够让他们不能如愿以偿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但你需要从我这里得到回报,对吧?”罗伦斯爵士漠然问道:“你这种家伙才不会做那种无私奉献的事情!” “如果说我想得到什么,那就是您的信任——我需要得到米内斯特家里的任何事情,有什么客人,秘密到访的陌生人,任何有权力走进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书房和卧室的人。”爱德华的表情十分郑重:“而您有资格随时进入米内斯特家的宅邸,并且没有人会阻拦,这样的机会不应该白白浪费掉。” “你想把我当成是你的探子和眼线——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你驱使的奴仆吗?” “我把您当成是,可以为了艾伦的幸福而不计较个人荣誉和尊严的长辈。”爱德华十分温和的反驳道:“如果不知道米内斯特打算做什么在谋划什么,没有这些情报我根本办不到任何事情,那样的话又怎么去想办法帮助您?” ……虽然对于所有米内斯特家族的人而言,能够走进霍拉德·米内斯特的书房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但是安杰丽卡夫人却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触,好像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至少她自己是这么看的,因为每次走进去,父亲大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顶多是有些许的变化而已。 而今天也是一样的,安杰丽卡夫人用一副“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站在书橱前,不停的翻阅那些散发着陈腐味儿的,用牛油胶脂装订的羊皮纸大部头,好像看那些东西能给他带来多少娱乐一样,始终是乐此不疲。 “艾伦的成年礼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听说好像不太轻松。”书橱前的老人十分吃力的看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光是裁缝你就遣退可四个,还有宴会上的点心数量,饮料和水果,宾客的出场次序……这么多事情一定让你很是疲倦吧?” “为了我的孩子,为了家族的未来我可以整宿不睡,不过还是多谢您的关心,父亲大人。”安杰丽卡夫人温婉一笑:“但是我今天来找您可不是为了宴会的事情。” “当然不是,这些东西你才是精通的专家,我顶多能告诉你到时候我是去还是不去。”霍拉德甚至连头也没抬:“而我肯定会去,所以现在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事情?” “有关米内斯特家族的未来,以及小艾伦的未来。”安杰丽卡夫人不急不恼,她知道霍拉德愿意搭话就说明他在听了:“我从一些地方得知,您的孙子路斯恩·米内斯特前一段时间刚刚去和那位格林·特恩见过一次面,而且很有可能讨论了有关艾伦的事情。” “然后呢?”霍拉德毫不在意的问道。 “如果他说了这件事情,那么格林·特恩肯定也知道艾伦的真实身份了。”安杰丽卡夫人语气沉重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路斯恩他很可能……并不想要娶艾伦!” “嗯……听起来应该没错。”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抬起头:“但是那又怎样?” “怎样?您可是……” “我是希望得到海牙堡,但是从来就没有表示过我想让路斯恩成为海牙堡领主。”霍拉德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亲爱的女儿,和那个奥托·克温生活了那么多年,你的思维也变得和他一样迟钝了呢。” 第二十三章 邀请(一) 安杰丽卡近乎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霍拉德——对方谋划了十几年,让艾伦被当成骑士去培养,掩盖真实身份难道不就是等待着这一天,能够让海牙堡变成米内斯特家领地的一部分,彻底控制住都灵王国南方的出海口吗? “我好像已经完全无法理解您的想法了,或许您可以稍微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安杰丽卡夫人强忍着心中的不解和被羞辱的怨气:“让我嫁给奥托·克温,密谋杀死赛拉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我可以慢慢解释,但是……我没有逼迫你嫁给奥托,赛拉也不是被我害死的,这两点必须先说好。”霍拉德侯爵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慢慢抬起头,慈祥的看着安杰丽卡:“你认为呢?” “当然是这样,宽容而又慷慨的米内斯特侯爵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来?”安杰丽卡夫人无不讽刺的冷笑道:“我是您的女儿,当然是无条件的相信您。” “那就让我来告诉我最亲爱的乖女儿一些‘事实’吧。首先你要弄清楚,想要得到海牙堡的是三十年前的我,而不是如今的我——当时米内斯特家为了王国打赢多米尼克拼上了全部的力量,积攒了几十年的舰队半数都被打沉,我当然会要求一些合理的补偿。” “但是当时国王陛下没有同意,反而把这块封地交给了奥托·克温,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靠着这场战争才声名鹊起的骑士。”安杰丽卡夫人摇了摇头:“这就是您要密谋他的原因?” “不,事实上要复杂的多,而且对于奥托我也是很尊敬的——当年的我没有看到那场战争的本质,但幸运的是依然得到了补偿——米内斯特家族成为王国舰队的指挥官,名义上是抵御南方的多米尼克,因而圣树骑士团的经费被削减,王国的重心从东方向南方偏移,然后我终于恍然大悟了。” “因为当时的国王陛下,贺拉斯一世的父亲想要给骑士团制造一个对手。”安杰丽卡夫人当然知道这些:“但如果是那样,为什么陛下把海牙堡封给了奥托?” “陛下是要让骑士团感觉到威胁——想想也是正常,即便是今天他们在东境的声望依然无与伦比,但是陛下不想制造一个对他产生威胁的米内斯特家族。得到了海牙堡的米内斯特就能对整个王国南方产生影响力,那等于是一个新的圣树骑士团。”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米内斯特家族都不可能得到海牙堡的,而我也不需要海牙堡——这座城堡唯一的特点就是在能够作为进攻多米尼克的前哨站,只要还在我们手中就能够从容布置,选择进攻或是防守,除此之外它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一向自认为很聪明,亲爱的安杰丽卡。”霍拉德·米内斯特叹息着将目光从安杰丽卡的身上离开:“但是显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至少这一次路斯恩做的都比你好,他也许没有你知道得多,但是却也明白家族的核心智慧。” “什么意思?” “长久的规划是必须的,但是能否顺应形势改变策略,抛弃原本不切实际的目标转而去追求更有意义的东西,这才是米内斯特家族的精神所在,你懂得隐忍,懂得承受并且能够默默付出,这都是极好的品质,但……却不知道什么叫随机应变。” “至少就连路斯恩也能想到,拉拢格林·特恩站在我们这一边——虽然他失败了,但是这种想法没有错。你该不会以为贺拉斯陛下让那个纳法里奥担任财政大臣,和我们家族没有半点关系吧?”霍拉德“询问”道:“我们需要能够绝对相信的人加入我们,而这次的成年礼会是一个非常棒的挑选机会。” “所以说,艾伦她仅仅是您的一个工具,用来拴住那些真正对您有用的人。”安杰丽卡夫人的语气变得非常激动:“这就是您为自己的外孙女安排的未来?!” “是对家族有用的人,在这一点上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还是说你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嫁给奥托·克温的?任何一个流淌着米内斯特血液的人,都有义务为这个古老的姓氏能够再次兴盛下去而牺牲自己,不论是何种方式,愿意或者不愿意。” “所以您终于愿意承认了,让我嫁给奥托·克温的真正原因?”安杰丽卡不怒反笑:“我的好父亲,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你不是第一个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如果你希望你的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就学学你的侄子路斯恩,尝试着在有限的条件里寻找到合适的可能。”霍拉德慢慢的将手中的旧书放回了书架上,动作十分的小心:“毕竟我们总是别无选择。” ……穿过空无人烟的枫叶大道,在熟悉的巷口左转,从担任安森的侍从武官之后,爱德华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来回奔波着,甚至有时候会产生一些特殊的熟悉,好像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似的——如此安逸而又繁忙的生活,两点一线的轨迹。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略微的不同……眯着眼睛脸的爱德华,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抱着肩膀看着某个蹲在自己家门口可怜兮兮的银发巫师,要是在放个破破烂烂的木板箱,和街道上求人收养的小狗倒还颇有些相似之处。 至于为什么……爱德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围墙后面,面无表情的“小女仆”安洁拉就站在铁栅栏门后面,恶狠狠的盯着蹲在那儿的马可·塔斯克,好像随时都做好了将对方变成一堆灰的准备似的——小女仆十分坚决的执行了自己的使命,没有让任何一个“坏人”走进房子。 自然,在安洁拉的思考范畴当中,“大骗子”马可自然也被包含在“坏人”这个类别里面了。爱德华十分赞许的朝着小女仆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回避了某个人悲戚的目光,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准备走进家门。 “喂,你就是这么对待不顾生命危险,亲自上门来找你的朋友吗?!”悲愤欲绝的马可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住了爱德华:“难道你不该稍稍体谅我一下?” “终于肯说话了?”爱德华有些好笑的站在原地,侧着头和貌似可怜兮兮的马可对视着:“但在我的了解当中,你敢来就说明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些。” “您对我可真信任。”马可不满的啐了一口,慵懒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才刚刚过去一个下午,您居然就把我抛弃了另寻‘新欢’,我是不是该稍稍抱怨一下呢?” “是吗?我仅仅是刚刚和某位阔别已久的朋友见了个面,你的小老鼠们就去和你打报告了?”爱德华冷笑着哼了一声:“更何况,如果‘某些人’不能达成我想要的东西,我又为何不能找别人来办呢?” “当然可以,一切您说了算。”马可脸上的“哀怨”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得不说这是一步妙棋,罗伦斯爵士是艾伦小姐的护卫,他在米内斯特家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人阻拦,当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所监视着。” “但是反过来说,只要没有任何违背常理的行为,他就是最好的眼线,而且还不会被人怀疑。”马可十分赞赏的微笑道:“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您突然想到的,还是早有预谋的呢?” “这个不重要,另外……”爱德华扬起了嘴角:“你刚刚说艾伦……小姐?” “如果连这种情报都不能尽快弄到手,我可就没有侍奉您的脸面了。”马可谦卑的弯腰抚胸,虽然那慵懒的笑意依然令人想要揍他:“我想您现在一定很期待即将到来的,艾伦·克温小姐成年礼宴会,不知道您拿到请柬了吗?” “会有机会的,不急于一时。”爱德华摇了摇头:“但是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相当期待那场宴会,甚至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那您可得多做一些准备了,因为这位美丽的小姐身边的‘竞争者’可不只有您一位,千万别到时候再慌了神。” “有什么可以‘提醒’我一下的事情吗?” “我这等卑微的仆人可没有资格提醒您什么,只能稍稍予以您一些小小的建议:这次的宴会可不仅仅是艾伦小姐的争夺战,也将会是整个都灵阵营划分的开始,您出身圣树骑士团,但是现在又效忠了马尔凯鲁斯陛下,所以请尽量灵活一些,不要拘泥于自己原本的立场。” 马可·塔斯克微微一笑:“因为这场战斗结束的那天,一定会有一方注定会完蛋的!”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爱德华了然的点了点头“我要知道这场宴会的请柬上有多少个名字,出身的家族还有他们究竟代表哪些人——可以办到吗?” “愿意为您效劳。”银发巫师毕恭毕敬的笑道。 第二十四章 邀请(二) 位居马尔凯鲁斯山丘顶端的王宫,其实如果真的去评价的话并不算是一座十分壮丽的建筑——至少在爱德华的眼中是这样的,在作为新王国都城的核心,最早这座山丘上住着的,都是那些新晋被安置的移民和原本城中的普通市民,整个山丘上到处都是民居。 而当年的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显然估计错了这些人对于自己家房子的深厚感情,以至于整个王宫都只能建造在断崖畔,和两个贫民窟“比邻而居”,王宫大门外就是集市,自然整个宫殿面积上也十分的局促,甚至连王宫的城墙也被改建成了宫殿的一部分,所有的结构设施也必须先顾及着实用性,至于够不够气派那只能先放一边了。 尽管如此,这座雄踞于整个都灵城制高点的王宫依然是令人敬畏的建筑,几乎可以从任何一处的窗户口,俯瞰着半个城市——从最南面的光辉十字圣堂,到最西面的国王港,或是东面连接两个城区的古老城墙全部尽收眼底。 这样的视野和景象,很容易在人的心中滋生某种名叫“权力”的欲望,那鳞次栉比的楼阁,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一副任由自己去改造,去建设的,去增一笔或者减一笔的画卷。 扶着窗户站在旁边的爱德华,孤独一人站在空旷的走廊中,侧着脸欣赏着眼前的“画卷”,但是对于现在的而言,也仅仅是画卷而已。看到这幅画面的自己感到心旷神怡了吗?不,只有羡慕——爱德华不会回避这点,这幅画卷属于那个叫做贺拉斯·马尔凯鲁斯的男人。 这座城市当中生活着四十万平民,而拥有头衔的贵族超过六千,世家贵族和豪门巨阀更是鳞次栉比,而自己……也仅仅是六千分之一罢了。微微摇了摇头的爱德华带着几分自嘲的轻笑,迈着步子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一身圣树骑士打扮的爱德华大跨步的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远远看到他身影的守卫十分熟稔的把门打开了——实事求是的说爱德华并不喜欢穿着身,虽然看起来相当有气势但是太碍事了,尤其是礼服性质的斗篷还拖在地上一小截,正好盖住肩甲的位置,十分影响行动。 但是在都灵王国就是这样,身上的衣着就是身份和头衔的象征——而对爱德华来说,穿这身来王宫,就像上辈子穿西装见顾客一样,完全是为了让对方感觉到尊重和物有所值;更何况如今的爱德华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他在这里还得代表着圣树骑士团的颜面,不由得不重视。 走廊的转弯处,爱德华又一次见到了上一次碰见的那位少女,柔弱的倚靠在墙壁前,穿着镶嵌着金丝流苏的厚跟靴,带着白色蕾丝花边的裙子堪堪遮住小腿,能看到那白皙的脚踝晶莹透彻的眸子比她额前缀着的蓝宝石更耀眼。 “早安,阿黛尔殿下。”和上次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女孩儿身后的爱德华,弯下腰微笑着:“您在等什么人吗?” 同样的错误爱德华讨厌犯第二次——稍微和某个“消息灵通”的银发巫师了解过之后,他就立刻知道了上次遇见的这位小女孩儿可不是什么侍女之类的,而是那位贺拉斯陛下唯一的女儿,阿黛尔·马尔凯鲁斯公主殿下,比安森年长半岁的姐姐。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上次在古德温的宅子外的时候,自己会突然觉得有另外某个人在盯着自己看了——显然格林·特恩故意没说,或者不觉得有必要让自己知道,那辆王家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位乘客,就是眼前这位小公主。 “啊!”又被爱德华吓了一跳的阿黛尔尖叫一声,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鬼魂似的,娇小的身体差点儿扑在了地上,直至看到了来的人是爱德华之后才那双白嫩的小脚丫才站稳了步子,面颊燥红的看着爱德华,嘟着嘴显然是很不满:“爱德华爵士,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失礼了!” “那请允许我递上最最真挚的歉意,我的公主殿下。”爱德华“惶恐万分”的向小女孩儿道歉着:“或许能够有什么方式,让我可以稍稍补偿您一下的损失——任何要求都可以,您尽管提出来。” “真的吗?”小公主眼前一亮,像是松鼠似的站在原地不停的跺脚,涨红的脸蛋低垂在胸口,好像在犹豫着在想自己应该提什么条件似的:“真的是什么都……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够让您开心。”爱德华真诚的微笑着,得到“鼓舞”的小公主殿下犹豫着嘟了嘟小鼻子:“那……我能不能要一件你的纪念品?” “纪念品?” “啊……抱歉,我忘了你是从海牙堡的乡下来的,这是都灵城里的新词汇,就是指那些……能够让你回忆起某件重要事情的东西。”阿黛尔小胳膊背在身后,颔首歉意着说道:“我听说过你的故事,像你这样厉害的骑士一定有一两件纪念品吧?” “和那些真正的前辈们相比,我还仅仅是个新人罢了。”爱德华谦逊的答道,像是摸索了一会儿,从自己的衣领上摘下了一枚绿松石别针,带着些许眷恋的目光递给阿黛尔公主殿下。 “这个……是在我为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也就是我原来的主人复仇之后,从安杰丽卡夫人手中得到的一件礼物,当时我不过是个穷侍从,这个别针就是我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或许也算是一件‘纪念品’了。” 小公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将那枚绿松石别针护在了心口,郑重其事的看着爱德华,吹弹可破的面容上浮起了一抹粉红:“我一定会保护好它的,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纪念品’,爱德华爵士,不可以把我来过的事情告诉安森,好吗?” 爱德华自然应允,小公主阿黛尔殿下就像是得到了想要的洋娃娃一样,蹦蹦跳跳的从爱德华的视野中消失了身影,在走廊的尽头和几个侍女一起离开了,黑发少年脸上的笑容才重新恢复了淡然,轻轻的握住了面前的门把手。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纪念品”,但是在有机会讨好在这个世界上很可能是极少数能够让尼赫拉斯陛下毫无提防的人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回避这么好的机会呢——毕竟自己还在这位陛下的手下卖命,稍微注意一下总不会是坏事。 ……和往常一样,早就已经在宽敞的露台前等待的安森殿下,连让爱德华把衣服换下的几分钟也不愿意等,就直接挥舞着木剑劈了上来,兴奋的表情好像只有把爱德华一剑砍了才能稍微安静半刻钟的样子。 当然,这也是安森很清楚自己还不是这家伙的对手,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去顾忌什么,每一次挥舞都是照着一击毙命的方式,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注意事项”。 自然也正是这种全力施为的训练方式,让小王子殿下进步飞速——空旷的房间内,木剑交错的清脆响声就好像是带着节奏的音符似的,不停的回响着,兴奋的浑身的皮肤都开始泛起红光,才刚刚开始了十几分钟,他的额头上就开始冒汗了。 但是和平时相比,爱德华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剑开始变的更乱了,而且也变得更加焦躁了不少,简直就像故意在发泄一样。 “啪——!”爱德华毫不客气的将安森的剑挑飞到了一旁,然后敲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们先休息一下。” “为什么,这才多长时间?”小王子皱着眉头,抬起肩膀想要走过去把捡拾起来,却又再次被爱德华挡住了去路。 “但是如果在您训练的时候还在想别的事情,我们就不可能开始。”爱德华近乎压迫的盯着安森的眼睛:“剑比人诚实——如果在和别人决斗的时候还心有杂念,你的剑就不会足够坚强,仅仅是一块锻造过的铁片而已。” 被恐吓的小男孩儿身体本能的躲了一下,然后赌气似的坐到了墙角,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爱德华慢慢的走过去:“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家伙会突然开始袭击从多米尼克来的移民和商人。”安森看起来很是沉闷:“都是因为父亲任命了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当财政大臣,是不是?” “殿下,我是您的侍从武官,但也同样是陛下的臣子——我是无权去争论这种事情的。”爱德华摇了摇头:“容我奉劝您一句,作为陛下的长子,您也不应该去质疑他。” “可是他这次明显做错了,那个半条腿伸进棺材的家伙会毁了都灵城的!”安森突然站起来朝着爱德华说道:“瞧瞧他那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要让都灵重新回到城邦时代吗?” “……”爱德华沉默不语,但是眼神已经有些暴露了他的震惊,近乎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才刚刚十一岁的王子殿下。 “您是从谁那里,听到这种说法的?” 第二十五章 邀请(三) 尽管只有一刹那的时间,但爱德华确实有些感到惊悚了——他倒是不是因为安森说出的这种言论,因为这么有条理而且细致的思考,更重要的是带有如此偏向性的话,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才十一岁大的孩子能够说得出来的。 所以一定是某个人故意透露给他的,对方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他们想要借助安森之手,向贺拉斯陛下施加压力,或者说透露出隐隐的不满情绪,毕竟没有人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回事,但是对方这么直接的做法倒是令他极其的诧异。 看来就和马可·塔斯克所形容的那样,用不了多久这座都灵城就会一分为二,所有人都必须尽快选择阵营,确保自己能够活下去,然后从败北的一方获利。而显然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不太能按耐住,准备抢占先机了。 但是现在还没到自己选阵营的时候,作为一个在都灵城内毫无根基的新晋骑士,爱德华唯一的优势就是现在直接效忠者贺拉斯陛下,而保持这种忠诚可以给自己很大的灵活性,不用在一开始就被迫选边站——毕竟这个王国真正的主人,依然还是国王陛下。 “能和我说说吗,安森殿下,是谁告诉您这些事情的?”爱德华像是十分随和的聊天一样,开口向安森询问道:“格林·特恩指挥官吗?” “不是他,这家伙从来都不会告诉我太多东西。”安森嘟着嘴摇了摇头,对于一个不能满足那旺盛的好奇心还总是回避自己的家伙,小男孩儿当然没有太多好脸色:“我是在王冠大厅的外面,听几个人偷偷谈论的时候说起的。” 偷偷地……是故意的吧?爱德华暗暗冷笑了一下,他才不相信这种概率小到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有可能是真的。 “即便真的是这样,您也不应该怀疑您的父亲。”爱德华摇了摇头:“他是您的父亲,但同时也是所有人的主君,如果让别人看到您和您的父亲不和,这对他的声望是一个极其严重的伤害。” “但是如果他做错了,难道不应该有人站出来?”安森倔强的反驳着:“难道要看着他做错了吗?!” “告诉我,安森殿下,您可曾见过比您父亲更睿智的人,更有远见并且考虑周全的长者?”爱德华反问道:“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您能说出这么一个人来吗?” 小王子当然只能摇了摇头。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能够想到的事情,陛下不可能想不到,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爱德华沉住气说道:“您是都灵王国未来的继承者,就应当拿出继承者的风采来,让所有人明白,您和陛下是站在一起的。” “继承者的……风采?”安森十分苦恼的念叨着这句话:“那我该怎么做,就像现在这样吗?” “当然做好自己的事情对您来说很重要,但是若能给陛下一些惊喜……”爱德华微笑着比划着:“尝试着做一些您力所能及的事情,或者询问一下您的父亲,有什么事情是您可以代劳的。要知道贺拉斯陛下永远都是很忙碌的,经常会忙不过来——来不及会见的大臣,看不完的卷轴,没有时间去的宴会……” “对,就是这个!”安森惊喜的拍了一下手:“我不能替父亲见大臣,也没办法替他看卷轴,但是我可以替他去参加宴会,父亲一直很讨厌去参加宴会的!” “抱歉恕我直言,但是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爱德华“茫然”的看着安森:“近期有陛下需要亲临的重要宴会吗?” “当然有啦,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安森神气活现的翘起了下巴:“米内斯特家正准备给一个叫艾伦·克温的家伙办成年礼,听说整个都灵城的贵族都邀请到了,这么盛大的宴会难道父亲不应该去吗?” 说到这儿,一向“很骄傲”的安森殿下突然对爱德华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还隐隐的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可是……要是我去和父亲说,让我替他去参加宴会的话,他肯定会以为我是去玩的,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您是想说……”爱德华暗暗一笑:“让我替您和贺拉斯陛下‘沟通’一下?” “所以就拜托给你啦,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安森站起来,叉着腰用力拍了一下爱德华的肩膀,用带着几分诱惑的语气说道:“到时候我也可以带你一起去,毕竟你是我的侍从武官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爱德华嘴角轻轻一扬:“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说服陛下的。” ……精致的大理石回廊,脚下的所走的小径并不是常见的鹅卵石,而是和王宫中的地板一样的青石砖,上面细碎的磨痕光是踏上去都会感觉到舒适;深秋的月桂树披上了金色,花园中盛夏的花朵已经开始败谢,凛冬时节的寒枝却在悄悄的绽放着。 整整两宿都没有合眼的罗伦斯爵士,表情冷漠的走在米内斯特宅邸的庭院之中,周围的美景却没有丝毫让这个中年骑士感觉到舒适,反而让他的心灵坚固的像是一座打不破的堡垒,和周围的浮华与世隔绝开来。 和爱德华见面的那个晚上,罗伦斯爵士依然是整夜难眠——不是因为真的后悔没有杀了他,而是因为他说的没错,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去看着。 赛拉爵士的死,奥托·克温的嘱托,自己宣誓效忠的誓言……这些“枷锁”在艾伦满面愧疚的告诉自己真相的时候,全都变成了穿心利剑,将这个强悍的骑士撕扯的体无完肤!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奥托·克温直到临走的时候,都没有告诉自己真相,为什么?!满眼血丝的罗伦斯爵士只想知道这个问题,尽管他也清楚就算知道了还是无能为力,因为海牙堡需要艾伦这么做,克温家族需要她去牺牲,并且没有任何多余的选项。 但就算真的是这样,也不能让艾伦变成米内斯特家的傀儡,任由他们随意拨弄的玩物!罗伦斯现在仅仅靠着这个念头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这也是唯一一个让他选择与爱德华合作的原因,让艾伦从这座奢侈的“监狱”里面逃出去。 尽管清楚自己的这种做法究竟有多可笑,但是罗伦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至少应该让艾伦拥有选择的权力,让她自己去选择一个未来,而不是被逼迫的,逼迫的……每次这么想着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嘲笑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愚蠢。 或许就连罗伦斯爵士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得知艾伦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心中原本对这个“克温家的次子”,自己所侍奉的小主人那种种的失望,和赛拉爵士之间差距的不满,通通都转化成了关心与呵护,而正是这种巨大的转变,才成了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幽幽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漂亮的喷泉,金色的晨光从那茂密的树丛中渗透出来,稍微有些刺眼。微微皱眉的罗伦斯爵士却停在了出口,就好像这个小径当中有什么有阻拦这位骑士的存在一样,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艾伦现在就坐在那个喷泉旁边,但是此时的金发少女却已经完全褪去了往日的装束,漂亮的绸缎长裙和小巧的靴子,淡金色的长发好像一缕阳光似的披洒在她的肩膀上——此时此刻,罗伦斯爵士看到的艾伦,不是那个在森林里举起长矛和钢剑战斗的克温子弟,而是一个真正的花季少女。 此时的金发少女正坐在花坛里,微笑着和路斯恩还有另外几位米内斯特家的小姐们,一起讨论着成年礼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时间越来越接近,艾伦的心中反而没有了原本的惶恐,倒是变得平静了许多。 无论如何,这一天都是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这样想着的艾伦反倒是开始有点儿期待了——就算再怎么艰苦的磨练,被当成男孩子培养,她依然都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女孩儿,对宴会、贵公子还有精致的礼服和甜点这些东西,有着天生的喜爱。 而躲在树丛后面的罗拉斯爵士反而却沉默了,看着艾伦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花园里和少年少女们开心的聊天,不用去思考着什么“家族的未来”,“责任”这样沉重的东西,亭亭玉立。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艾伦在这座花园里笑的样子,远远比她在海牙堡的时候要多得多,罗伦斯忍不住咬住了牙关,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全部都是米内斯特家的人刻意做作出来的场面,艾伦是不可能在这里得到幸福的,不可能的……但是少女那洋溢着的开怀笑容,却又是无比的真实。 为了克温家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去让霍拉德侯爵愿望落空的我,难道不也是在利用艾伦吗——和他们的区别在哪? 第二十六章 邀请(四) “哎,罗伦斯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金发少女清脆而又带着些轻快的呼唤声,将有些落寞转身准备离去的罗伦斯爵士喊住了。慢慢回头的中年人,就看到艾伦那夜莺般灵活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惊喜和急切:“我一直都在找您,就是担心……” “我可没有什么需要您来担心的,艾伦小姐。”明明还在为对方想着,话到嘴前却依旧是冷冰冰的口吻,十分客套的低着头:“您现在应该多为自己想想才是。” “愿光辉十字永远庇佑着您,尊敬的罗伦斯爵士。”路斯恩优雅的从艾伦身后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温和的微笑:“您可能都不知道,艾伦表妹在听说您整夜未归的时候有多担心……当然,像您这样优秀的骑士,是不用我们这些晚辈们过多忧虑的。” “那就多谢您的信任了,路斯恩少爷。”罗伦斯爵士依旧十分僵硬的朝着路斯恩点了点头:“也愿光辉十字保佑您,还有您的家人。” “不胜荣幸。”路斯恩也清楚自己很不受这位中年骑士的待见,稍微聊了两句,便悄悄招呼着身旁的其他人一起离开,将这片幽静的花园让给了他和艾伦两个人。 直至看到路斯恩他们走远了,表情挣扎的艾伦才重新回过头来,双手在胸口不停的交叉在一起,贝齿轻咬着下唇:“对不起,我知道您现在一定很……很……我真不该到这种时候再告诉您的,罗伦斯叔叔。” “您不用向我道歉,艾伦小姐。”罗伦斯爵士的表情终于稍稍舒缓了些,像是故意要转移话题一样:“马上就是您的成年礼了,期待吗?” “呃……当然!听说全城的贵族青年都会来。”艾伦背着手赶紧笑了笑:“到时候一定会非常热闹吧,就好像是过节一样。” “对了,罗伦斯叔叔,您最近见过爱德华了吗,就是原来的那个小侍从。”金发少女突然开口问道:“他好像已经正式被册封,当上圣树骑士了。” “……抱歉,最近没能见到他。”罗伦斯爵士顿了顿,但是在看到艾伦有些失望的表情之后,又接着开口说道:“他现在已经是王子殿下的侍从武官了,想来应该是相当忙碌吧?” “是这样啊……”艾伦点了点头:“那等到成年礼的那天,他会不会也来参加宴会呢?” “也许吧……毕竟他现在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侍从了,作为王家的侍从武官,这个头衔应该已经让他有这份资格。”罗伦斯爵士这样说着,冷漠的眸子有些不经意的看着金发少女。 果然就和自己所想的一样……艾伦真的很在意这个家伙,罗伦斯心中有些徘徊,看着金发少女面容上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期待,令他甚至感到隐隐约约的恐惧。 艾伦·克温,你在意的那个小侍从……是绝对不会成为对你忠心耿耿,愿意守护你一生一世的骑士的。 ……尽管有些惊讶为什么贺拉斯陛下会突然派人来找自己,但是在那位格林·特恩的侍从弟弟前来召唤的时候,爱德华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对意思,也没有询问任何的缘由,仅仅是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就跟着他离开了。 这种太过“忠诚”的表现反倒让格林的表弟有些不好意思了,半路上就悄悄告诉爱德华,贺拉斯陛下要他前来觐见的目的是想要了解一下安森王子殿下近期的表现如何,当然也可能会问一些琐事,但都是无关紧要的。 虽然贺拉斯陛下同意了让爱德华担任安森的侍从武官,督导他的骑士修行,但这并不等于他就完全放心了——就和所有的父亲一样,哪怕将孩子送进了学院,依然会时常忍不住和导师们交流交流,询问孩子的近况,有没有什么问题之类的。 这样的答案也给让爱德华的心情放松了不少,看来这位贺拉斯陛下也是有些人情味的,而非那种绝对理智型的统治者,至少还能够展现出一些他内心深处比较温柔的东西——这位陛下曾经给他带来的压力,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以至于爱德华只要稍稍碰上与贺拉斯陛下有所牵连的事情,都会变得额外重视并且警惕起来。 即便是现在,虽然格林的表弟看起来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也不保证贺拉斯不会用这次临时安排的觐见询问自己更多的事情。看似从容镇定的在走廊上漫步前行的爱德华,内心早已将自己的警戒状态保持在了最高,确定自己可以全力以赴的应对可能到来的挑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当爱德华再一次走进那个精致而又带着朴素风格的典雅偏厅的时候,贺拉斯竟然真的只是在询问着有关安森最近的情况,而且没有任何想要谈论其它话题的意思,孜孜不倦的和爱德华讨论着有关安森的一切问题。 第一次,爱德华从这位陛下的神色中看到了惊慌和急切,那样子就好像真的是一位急于了解自己孩子状况的父亲似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他那种真正的渴望,完全没有丝毫做作的痕迹——如果有的话,那爱德华只能说这位贺拉斯陛下的演技真是空前绝后,连拥有常人两倍直感的自己也没能看出来半点问题。 既然贺拉斯陛下对自己孩子的现状如此感兴趣,爱德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位小王子的天赋完全不用多说,绝对是纯正的马尔凯鲁斯骑士血统。在听到安森于剑术方面进展飞速的时候,贺拉斯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陛下确实很在意这些事情啊……爱德华有些忍不住暗暗想道,身体孱弱的贺拉斯完全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异类,甚至海是第一个因为体弱多病而无法成为圣树骑士的国王陛下,他会担心孩子会受到自己的影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正如我刚刚所言,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天赋确实非同一般,至少在下所见过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比王子殿下进步更加迅速的了。”爱德华低下头,带着一抹微笑和坐在躺椅上的贺拉斯说道:“殿下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成为最年轻的圣树骑士也是极有可能。但是否能成为古今以来最伟大的圣树骑士……或许只有光辉十字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让光辉十字和时间来告诉我们答案吧。”贺拉斯和蔼的笑了笑,心情愉悦的他甚至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拥有一个伟大的理想,对于安森而言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会变成他成长的动力,或许会让他成长为和先祖利维一样的骑士王,再开创一个荣耀三百年的太平盛世。” “但是在这三百年的太平盛世当中,您所统治的时期是和平最为长久的。”爱德华小小的吹捧了一下:“所有的都灵人都不会忘记这一点,并且因此而报以感激。” “但是对世界上其它角落的人而言,我也只是这三百年当中,他们无需了解的都灵国王之一,甚至是几乎没有什么功绩的国王。”温文尔雅的贺拉斯无不自嘲的笑了笑:“他们只需要记住利维·马尔凯鲁斯就够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缔造的,他拥有别人没有的胆识。” “说起胆识……或许有些事情需要您来点头。”爱德华像是不经意的提到似的:“安森殿下希望能够代表您出席艾伦·克温在米内斯特宅邸举办的成年礼宴会,以此来展示王家对于偏僻领地的贵族所传达出的善意。” “哦……你可真是安森的侍从武官,这么快就知道为他说好话了?”贺拉斯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最多就是想要看看烟火和各种奢侈的布置,穿上漂亮的正装,然后能够品尝到数量惊人而又美味的点心。” “殿下认为这样能够令您高兴,希望能够为您而分忧,贺拉斯陛下。”爱德华倒是很是郑重的回答道:“正是因为他清楚您会这样想,所以殿下也要求,由我负责监督他在宴会上的一举一动,确保符合王家风范,并且像是一名真正的骑士那样。” “是吗……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贺拉斯带着一抹微笑打量着爱德华:“是不是也想要去参加这场‘别开生面’的成年礼宴会呢?” “一切听从您的吩咐,贺拉斯陛下。事实上在我刚刚成为安森殿下的侍从武官那天,曾有过人提醒我不要去参加那些贵族们所举办的各种聚会,因为我的一切都来自于陛下,对您的忠诚是我唯一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应该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贺拉斯反问道:“又为何要将宴会的事情告诉我呢?” “因为我对陛下的忠诚,绝不是脆弱到一次宴会就能改变的。”爱德华微微一低头:“而且对于安森殿下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能够真正和那些臣属们,王国的未来们近距离接触,让他开始懂得,什么是君王威严。” 第二十七章 晚宴(一) 金色的阳光在万丈彩霞之中,渐渐的隐去了那无穷无尽的光辉。深夜的幽静随之笼罩了光辉十字的圣地都灵城,漫天的繁星闪耀着清冷的光辉,在穹顶之上装点着夜色的帷幕,静谧而又神圣。 而米内斯特家庭院的大门外更是热闹非常,所有得到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请柬的客人们早已是群居于门前,等候着享受这场丰盛的晚宴。一辆辆带着各个家族纹章的四轮马车让宅邸外的街道变得拥挤不堪,以至于很多迟来的客人,甚至都没办法让自己的马车被堵在了外面的巷口。 不过作为王国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米内斯特家族自然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问题,并且安排的井井有条——在宅院的后门专门安排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让那些身份尊贵的大人们停下他们的车子,然后将那些名贵的马儿牵到马厩去; 至于那些身份略低的客人们就只能请他们在下车之后,将马车开到附近的街道去了,或者是车夫在附近稍微稍微转一转,顺便让马儿也活动活动,等到晚会结束的时候再回来——这在都灵城也是很常见的方式,因为并不是每一处剧院和咖啡馆外,都有能让马车停靠的位置的。 米内斯特家的喷泉花园,在这星空璀璨的夜晚绽放了它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风采。形态各异的大理石喷泉涌出潺潺流水,和清凉的风声相互应和着;明明已经是深秋时节,空气中依旧是花香弥漫,金红色的枫叶在空中飞舞,仿佛是跳动的音符。 披着深蓝色和淡银色的桌布的餐桌,看似随意却又规格有度的被摆放在整个花园所有的角落;典雅的银色蜡烛和用丝带相连,挂在所有花园当中的玻璃灯照亮着所有的地方,精致的玻璃灯颜色多样更是造型各异,莹莹灯火如梦似幻。 穿着艳丽服饰的吟游诗人在花坛前放声歌唱,喷泉畔的女乐手弹奏着古朴的鲁特琴和七弦琴,精致的花园完全变成了一处充满了各种欢乐的游园,没有任何人怀疑会不会有哪位诗人在有幸成为这场晚宴的客人之后,不会写出几首优美的诗篇来。 作为霍拉德的嫡长孙,路斯恩·米内斯特以男主人的身份站在宅院的大门前,迎接所有走进来的客人们。十分贴身的深色长袖风衣让他显得十分瘦削,眉宇之间还带着些许学者的风采,那略微的皱眉所包含的忧郁气质,令不少常年生活在都灵的贵族少女们为之倾倒。 略有些紧张的金发青年把脖子上的蓝色金丝领巾系得很紧,都快有些喘不过气了,却还是无法遮掩他面颊上略有些兴奋的潮红。谈吐优雅,姿态从容的和每一位进门的贵客攀谈两句,然后便稍稍告退,去迎接下一位客人了。 路斯恩很清楚,能够在这里代表米内斯特家族欢迎客人,是霍拉德祖父在给自己机会,去和所有都灵的贵族世家建立关系,也是一次极佳的自我介绍的机会,让这座城市的上流社会真正的认识自己。而非把自己当成是在风雅场所,或是咖啡馆中放荡不羁的公子哥。 尤其是今夜……大概是即将走马上任的财政大臣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的“帮忙”,许多在都灵城名声赫赫的多米尼克商人都开始来寻求米内斯特家族的保护;甚至就连巫师行会的会长大人也登门造访参加宴会——虽然迄今为止,财政大臣关于“拆除巫师行会”的口号还未真正落实,但是已经开始有人信以为真了。 也是由于这些人出资,才让今夜的晚宴变得如此的丰盛而又奢侈,甚至到了连路斯恩也忍不住为止咋舌的地步——这些商人们所掌握的财富远比他们显露出来的要多得多,而当这些黄金聚集起来的时候,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甚至会动摇一个王国。 权力隐藏在黄金和鲜血当中——这是霍拉德·米内斯特对他的谆谆教诲,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并不妨碍路斯恩自己去思考当中的含义。 “都城戍卫军团总司令,格林·特恩爵士!”几乎没等站门口传唤的仆人喊完,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的格林就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路斯恩的面前,轻轻松松的翻下马鞍。 看到好友出现的路斯恩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欣喜,连忙走了上去:“亲爱的路斯恩你都快把我给吓死了,我真的差一点就以为你真的不会来了!” “友谊和政治无关,路斯恩——我今天仅仅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和你的家人们一起庆祝的。”格林·特恩微笑着叹了口气,像是对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已经无奈了:“我依然无法接受你的那个提议,而原因就和原来一样。” “而我也没有任何想要说服你的意思,因为那是不可能的。”路斯恩十分和善的笑了笑:“光辉十字见证着特恩家族的忠诚之心,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从不怀疑我们二人之间的友谊。” 可怜的格林,当你成为我的朋友之后,你和米内斯特家族之间的联系就已经不可能被割断了,当我踏进这个王国的权力核心之后不关你是想或者不想,都必然会为了我而牺牲很多东西,这份友谊也会成为我身上的重要筹码,而我是绝对不会吝啬使用的,直至某天你完全明天这一点。 路斯恩心中暗自冷嘲着,脸上却依然是带着和朋友“重归于好”的喜悦——他当然不认为需要让格林现在就明白,他那单纯的“绝对忠诚”究竟有多么可笑,这种道理还是越晚明白越好。 既然是来朋友的家里参加晚会,格林也算是好好打扮了一下——窄窄的银扣紫色斗篷披在右肩膀上,加上一身系着宽腰带的深色贵族长袍,锋利却也轻便的细剑挂在左腰上,完全是都灵城常见的年轻贵族打扮,要不是右胸口上的金色盾牌徽章,门口的仆人可能还认不出这位指挥官大人呢。 “怎么样,宴会的进展还算顺利吗?”心情轻松不少的格林笑着开口问道:“我听说今晚还会有烟火表演,还真是令人相当期待啊。” “这还要感谢巫师工会的恩斯特会长,要不然我们可没有地方弄到那么多的烟火来。”路斯恩点了点,表示确有其事:“霍拉德祖父准备在仪式开始之前就让大家开心一下,不过其实如果放到最后的话……说不定效果更好。” “如果真的是那样,所有提前离开的人都要后悔莫及了。”格林狡黠一笑:“不过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蠢货?谁不知道米内斯特家的宴会有多丰盛,光是甜点就不下一百道。” “准确的说是一百二十五,今年负责宴会的人是安杰丽卡姑姑,她希望这场成年礼能够‘载入史册’,给艾伦表妹一个难忘的回忆。”说到这里的路斯恩也露出了关心的表情:“艾伦小时候吃了很多苦,这个成年礼仅仅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安慰。” “光辉十字在上,希望真的是这样。”格林略带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那么,你做好娶这位可爱的表妹了吗,还是打算过段时间再求婚?” “请不要这个样子,这件事情还不一定呢。”路斯恩一阵苦笑:“如果真有那么顺利,我就不会向你提出那种建议了——艾伦并不喜欢我,可能在她看来我这种人实在是太过软弱了,生长在骑士家族的女孩子,对你这种类型的家伙更有好感。” “而且不管是安杰丽卡姑姑,亦或者我们家的其他人,都更倾向于让艾伦自己去选。”路斯恩脸上带着几分害羞的笑意:“今晚属于她,也只属于她。” “给王宫送过请柬了吗,如此盛大的宴会如果不邀请陛下出席似乎说不过去。”格林询问道。 “递过了,但是恐怕陛下只会派某位骑士送来一份礼物之类的——你我都清楚,贺拉斯陛下是不会出席这种宴会的。更何况天气转冷,凛冬降临已经是时间问题了,要是因为我们使得陛下身染重病,米内斯特家可是会很自责的。” “得了吧。”格林忍不住笑出来,无意中朝着街道上瞥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立刻立在了原地,惊讶的翘起了右眉,忍不住朝身后的路斯恩开口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贺拉斯陛下是肯定不会……烈焰苍鹰的旗帜,是王家马车?!”转过头来的路斯恩也被吓了一跳,远远的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金色马车朝这边开过来,前面还有一名圣树骑士带着几个王宫御卫在前面开道:“格林·特恩,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格林比他还诧异,两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好友赶紧做好接驾的准备,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外。 第二十八章 宴会(二) 精致的车门轻轻打开,金红色的地毯从里面翻滚着铺了下来,随行而来的王宫御卫们举着手中的燕尾旗长戟,众星捧月似的分开站在两侧,拱卫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安森。 根本来不及准备接待仪式的格林和路斯恩,在听说来的是这位小王子之后着实松了口气,到却也带着门口的仆人和几个卫兵恭候在门前,后面还一同站着不少没来得及入席的客人们,准备目睹这位只有十一岁大的王子殿下究竟何等“风采”。 看到有那么多人在等候着自己,安森既是兴奋也有点儿小小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出席如此正式的宴会,以往本就不太爱参与那些贵族沙龙的贺拉斯陛下,更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儿女前往,以至于安森对这样的场合根本没什么经验。 要保持风度,我可是要代表父亲大人颜面的,小王子殿下想起爱德华在来之前所说的话,目光甚至有些忍不住朝身后撇,但却还是忍住了。 挺起胸膛的安森迈步走下了马车的阶梯,虽然还小却也日渐敦实的身板穿着骑士罩袍,也已经隐隐能看出马尔凯鲁斯家族遗传的雄健体魄,这也令许多关于他的谣言立刻不攻自破——安森殿下确系马尔凯鲁斯的苍鹰血脉,并没有受到其父过于孱弱身体的影响。 这大概也是贺拉斯陛下的考虑原因吧?站在安森身后的爱德华忍不住去猜测着——虽然这位安森小王子才十一岁大,可作为贺拉斯唯一的直系血脉,加上贺拉斯自身先天的许多原因,确实需要一些让安森偶尔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是为了消除某些无谓的流言,也能够让他得到一些锻炼。 “父王因为政务繁忙实在是无暇分心,所以今天由我来代表他向举行成年礼的艾伦·克温爵士送上马尔凯鲁斯家族最真挚的祝福。”安森右手按在胸口的位置,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希望米内斯特和克温家族不会因此而感到怠慢。” “完全不会,尊敬的安森·马尔凯鲁斯王子殿下。”路斯恩那充满了书卷气的面庞看起来相当和蔼可亲,十分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您的到来令这座花园光彩异常,艾伦也一定会因为能够您的祝福而得到光辉十字庇佑的。” “你们要是能够这样想,那就真的是太好了。”安森彬彬有礼的回答道,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格林·特恩:“还请我向您道歉,格林指挥官,我应该先和您说一声的,不过我在去派人找的时候您已经提前离开了。” “您完全无需为这种事情道歉,因为这根本就是在下的疏忽!”格林面颊涨红,他这种人是最不愿意找借口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等到明天我会亲自去向陛下告罪,如果不得到惩罚的话,特恩家的颜面也会因此而蒙羞的。” “那么,安森殿下,您现在可以准备入席了吗?”路斯恩试探似的开口询问道:“我们已经命人为您准备好了席位,并且还有一些宴会开始前的开胃点心和饮料供您品尝。” “感谢米内斯特家的盛情,但是我们还不着急。”安森只是轻轻一笑,然后接着和格林攀谈了起来,可路斯恩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儿僵硬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位才十一岁大的王子殿下居然也能够抗拒甜点的诱惑,而且几乎是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自己的请求。 就连格林自己也感觉到了身旁好友那无比尴尬的心情,连忙表示自己和安森殿下您的侍从武官爱德华有些事情要说,殿下完全可以先行离开,不用过多在意自己。 “那好吧,总不能让主人等太久。”小王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路斯恩脸上那已经微微扭曲的表情:“爱德华爵士,在和格林指挥官谈完之后就直接到我这边过来吧,千万不要等太久了。” 这样说着的安森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丁点的紧张,嘴角有些许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然后就跟着前来引路的仆人,朝着花园深处走去。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没能参加你的册封仪式真的是很遗憾。”路斯恩真是万分复杂看着穿着圣树骑士罩衣和斗篷的爱德华,不久之前这个人还只是个外乡的平民,现在却又资格和自己同桌共饮了:“我和艾伦都还十分挂念着你。” “在下深感荣幸。”既然对方说的是客套话,爱德华自然也拿出一副扑克牌笑脸应付一下。显然路斯恩也清楚两个人没什么可谈的东西,稍稍表示一下就跟上安森殿下一起走了。只把爱德华和格林留在了大门外面。 “刚刚那些话,都是你教给安森殿下的吗?”格林背着手,悄悄的询问着爱德华:“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当学者的天赋。”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安森殿下想要说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爱德华怎么会承认这种东西?神色“严肃”的瞥着眼和格林对视着:“没有证据就直接指责别人,似乎有违骑士精神吧——您说呢,我尊敬的戍卫军团指挥官大人?” “别想骗我,我和殿下相处的时间可比你长——确实,安森殿下对于剑术和骑马这些东西有着独到的天赋,但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刚刚那些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听到爱德华否认的格林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想被别人发现,就不要做的太显眼——刚刚的那些太过于夺人眼球了,反而容易遭受怀疑。” “你把我刻意留下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爱德华眯了眯眼睛,面色稍微凝重了些许:“或许我们开诚布公一下,效果会更好。” “前提是你得说实话,爱德华爵士。”格林沉声道道:“否则我也不会把我的真心话告诉你,我们永远都必须提防和怀疑着对方,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好吗?”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跟着安森殿下来参加这次的晚会,究竟是因为殿下的一时冲动,还是说被你给蛊惑了。” “好吧,假设我真的能够蛊惑王子,但是贺拉斯陛下呢?”爱德华耸了耸肩膀:“要是连陛下我也能绕倒在地,那最适合我的身份就不是骑士,而是放贷商人了。” 格林笑了,显然他可不觉得爱德华能有这样的本事:“我也只是稍微有些怀疑罢了,毕竟贺拉斯陛下很少会同意让安森接触这些事情,更何况王子如今依然年幼,我看不出来哪里有这样的必要。” “但他依然是王子,也是贺拉斯陛下的直系继承人,尽快接触到这些对他也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这也是陛下同意过的。”爱德华摇了摇头:“恕我直言,格林·特恩爵士你自从当上了指挥官之后,疑心病可真是越来越重了。” “那是有原因的。”格林若有所思的扶着米内斯特家宅邸的大门:“你不可能知道我现在正忍受着怎样的煎熬——家族、朋友还有忠诚,我原本以为当上了戍卫军团的指挥官,就能够平步青云,现在回想一下还真是错的离谱!” “那我就只能祝你好运了,愿光辉十字保佑你。”爱德华耸了耸肩膀,准备转身告退,却被格林一把从身后抓住了肩膀! “不管是不是陛下同意你来的,但我要再次奉劝一句,千万不要做傻事!”原本还十分轻松的格林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像你这种家伙,肯定不会以为今晚的宴会只是给艾伦庆祝成年礼的吧?” “哦……那还能有什么事情?”爱德华“一无所知”的茫然问道。 “我说过了,想让我开诚布公的前提是你也得说实话!”格林铁钳似的右臂紧紧卡住了爱德华的肩膀:“如果你觉得把安森殿下请来,就能够破坏米内斯特家族的计划,那你就蠢透了,因为这场纷争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我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会站在马尔凯鲁斯家族和圣树骑士团的一方。”爱德华郑重其事的看着格林的眼睛:“就连陛下都信任并且同意由我负责保护王子,你又为了什么理由去怀疑呢?” “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想要保持对陛下的绝对忠诚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形形色色的诱惑会让你挑花了眼。”格林终于松开了手,微笑着侧着头问道:“你曾经侍奉过艾伦·克温?” “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你说的没错,而且我也不觉得那样对我效忠于骑士团和陛下有什么冲突,我也很尊重艾伦·克温的品德和性格。” “真的只是尊重,没有别的想法或者意思吗?”格林十分狡黠的笑了笑,然后用力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该走了——不能让安森殿下找不到他的侍从武官啊!” 第二十九章 晚宴(三) 等到爱德华和格林·特恩一起走进喷泉花园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深秋的花园完全沉浸在一片五光十色的莹莹灯火之中,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穿着各异的宾客们有的在花园中随意的游览着这片唯美的夜景,在餐桌旁取用那些昂贵无比的佳肴美味;亦或是坐在舒适的靠背椅和软榻上,由男女侍者伺候着,欣赏着乐师和舞女带来的精彩表演。 议政院的高级事务官、大臣的书记员、都灵古老贵族的成员、各个行业工会的会长、多米尼克和西海岸的富商、巫师工会的长老、著名学院的导师和院长……形形色色的客人充斥着整个花园之中,看起来整个都灵城一半以上的上流人士,确实都得到了霍拉德侯爵的请柬。 爱德华冷眼旁观的从人群中走过,不停的朝着周围打量着——马可·塔斯克完美的执行了他的任务,虽然一直等到将要出发的时候才为爱德华送来了所有客人的名单,但是这就足够了,他仅仅需要知道这些名字里面有什么联系,而不是究竟有几个人会来喝酒。 如果注定是一场大战,而且没有任何中立的余地,自己需要清楚将要扮演的角色,还有双方能开出多高的价钱——爱德华讨厌“义务劳动”,除非那是自己组织的。 “第一次来这种宴会吗,感觉如何?”一边在花园中穿梭,格林随口和爱德华聊着:“作为一个刚刚来到都灵城的骑士,你的举止和模样都相当不错,而且还有一个侍从武官和圣树骑士的身份,那些漂亮的贵族小姐们都会蜂拥而至的。” “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爱德华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儿波澜:“或许您只是看错了我,一个从农庄出来的乡下小子罢了。” “但是这个乡下小子却身处都灵王国的都城,穿戴着成百上千人羡慕的衣服和头衔,被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寄予厚望,还得到了国王陛下的亲睐,曾经差点儿被教会封为‘圣子’——谁敢把你当成是乡下小子,那才是真正的蠢透了。”格林朝他笑了笑:“你依然怀有戒心,爱德华。但我却在开诚布公的向你建议呢。”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究竟有什么建议?” “这场宴会对你而言充满了机遇,用不着一脚踏进漩涡里面去,你在都灵城没有任何的根基。”格林近乎直白的告诫着:“何不先让自己壮大起来,然后在慢慢去图谋真正的权力呢?” “我记得某些人之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教的。”爱德华笑了笑:“一直在和我强调忠诚,忠诚还有绝对忠诚。” “现在看来说那些并没有什么用,所以我才打算直白一点。”格林耸了耸肩膀:“这次的宴会上有不少商会的巨富,还有很多没落的都灵贵族世家——前者能让你迅速富有起来,后者的家世背景能让你开始拥有根基,只要你愿意娶他们的女儿。”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一个充满了惊喜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格林的话,爱德华把头转过去,穿着一身多米尼克服饰的商人突然走了过来:“您还记得我吗,不久之前在枫林大道的时候,是您救下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尊敬的古德温先生。”爱德华十分和善的笑了笑,主动伸出了右手:“看起来您也得到米内斯特家的邀请了吗?” “呃……是的,不过仅仅是一个非常偏僻的位置罢了,古德温商会的那几艘船,还不值得米内斯特家给我们安排一个很好的座位。”古德温十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恐怕我就算指出来,您也会迷路的。” “那就换个座位吧,让我去和路斯恩说说,一定还有比较靠近花园中央的空位置。”站在旁边的格林·特恩突然开口说道:“位置太偏僻的话,恐怕也看不到成年礼的仪式了。” 古德温十分诧异的看着格林和爱德华,王家骑士深深的看了爱德华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了——让他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和这位“有钱却没势”的商会会长好好聊一聊。 “那就麻烦您了,请和安森殿下替我道歉,我马上就赶过去。”爱德华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不会等太长时间的。” “我就先告退了,古德温先生,也祝您玩的愉快。”略带笑意的格林·特恩背着手转身离开了,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点心了似的。 “抱歉,古德温先生,如果格林的举动对您产生了任何不必要的困扰,都请允许我……” “不,实际上……我很感激,我是很认真的爱德华爵士。”古德温满是汗水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但这并不是我打扰您的原因,我希望向您表示感谢——有过一位骑士团的军士曾经路过我们家,他说我的儿子真的在圣树骑士团的总部,为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担当临时侍从,这是一份极大的荣耀!” “当然也感谢您之后的帮助,那些人不仅没有再骚扰过我的家人,甚至都很少出现过了——因为有整整一队的都城戍卫兵每天定时巡逻我家外的街道,而我清楚这一切肯定都是您的帮助。我真的、我真的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向您表达谢意……” 如果说原本古德温对于爱德华的援手还只是感激的话,现在就有些“惶恐”了——尤其是在听说了那些和自己原本差不多的商人朋友们,如今都是个个不是濒临破产,就是彻底没有了在都灵城的立锥之地,只有自己依然完好无损。 自己傍上了一个无比强硬的靠山,古德温知道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一个圣树骑士那么简单,他的头顶上还有王家侍从武官的头衔,而得到这个头衔他仅仅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看看刚才吧,连都城戍卫军的指挥官都愿意欠他一个人情,动用关系。 唯一令古德温苦恼的是,爱德华始终不愿意开出他的价钱来,始终没有需要自己报答他的意思——作为一个商人他绝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是不用花钱的,而且“人情”这东西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高利贷,拖得越久就欠的越多,直到最后除了卖身无以为报的地步。 “如果您不清楚如何报答的话,那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第一次见面的礼物,坦然接受就行了。”爱德华微笑着回答道:“您也清楚我在都灵城没有太多的朋友,只要有这样认识的机会我都是不遗余力的。” “而且作为朋友,我还打算送上第二份礼物,是一张非常有意思的名单。”黑发少年十分随意的一封叠好的信封递给了古德温:“您也知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最近都城对多米尼克商人不太欢迎,许多都灵的船长都拒绝为他们跑远洋贸易,但是呢,生意还是要做的……” “您、您的意思是说……”古德温立刻激动起来了。 “他们都是打算求助于米内斯特家族的,因为他们没有船,但是您有——我们不用去和米内斯特家族争夺那些丰盛昂贵的佳肴,大菜让给他们,只要能有一碗残羹剩饭就够了,您说呢?” “我明白了!”古德温现在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生意上的事情,最需要的就是消息灵通,知道了哪些人需要什么,还有什么买卖是做不成的? “您很有独立精神,古德温先生,这就是我愿意和您交朋友的原因——在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商人都有钱去组建一支小船队,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承担那样的风险,宁可托付给有权有势的家族,所以他们永远没机会发大财。” “爱德华爵士……”大笔的财富眼看到手,古德温反而有点儿畏惧了:“您需要很多钱吗?” “一枚金币或许可以雇佣几个打手,亦或者在绸缎街的高档餐厅吃一顿好的;但是一万枚金币堆在一起,它们的价值就远远超过了其本身。”爱德华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周围的花园,黑曜石般的眼睛凝视着远处的独角海马旗:“某个家族不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吗?” 古德温浑身猛的一颤,好像是着了凉,不停冒冷汗的双手在剧烈的抖动着,却始终死死的捏着那封信,没有半点想要放手的意思,双眼好像在燃烧着烈焰——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能有这样一天吗?! “看起来很尽兴嘛,在聊些什么呢?”雍容而又优雅的腔调,这声音几乎让爱德华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脸上却还是带着一抹欣然的微笑,朝着那丰腴俏丽的身影弯下了腰:“晚安,尊贵的安杰丽卡夫人!” “晚安,侍从武官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安杰丽卡风华媚丽的玉容讥诮的一笑:“您可是让王子殿下好等,我也只好亲自前来‘请’你了。” 第三十章 晚宴(四) 爱德华当然不可能拒绝这位夫人的“邀请”,在和已经激动到快要晕厥的古德温告别之后,便随着安杰丽卡夫人的步伐朝着整场宴会最核心的位置,喷泉花园的流水庭院前去——精致的大理石廊柱围绕在庭院四周,就连周围的彩灯和装饰,也远远比其它地方要多得多。 来之前曾经了解过,巫师工会为了今晚可真是准备了不少礼物。彩色玻璃制造技术虽然已经不是秘密了,但除了多米尼克昂贵的进口货之外,就只有都灵城的巫师行会掌握着,而且还很有“本土特色”——虽然颜色种类比不上多米尼克,但是都灵的巫师可以让一块玻璃同时拥有四种颜色! 而在流水庭院的周围,爱德华至少看见了不下六十盏造型各异的玻璃灯——光辉十字形状的,独角海马和盾枪的,舞女形状的……千姿百态五光十色,每一件都精美的堪称是艺术品,可见这群巫师们绝对是下了血本讨好米内斯特家了。 和外面热闹的气氛不同,流水庭院内反倒相当的安静,只能听到那宛若夜莺般优雅的歌声回荡着,还夹杂着清脆的七弦琴和北方长笛的古朴音符在耳畔流淌,醉人心脾的曲子仿佛还有着令人放松凝神的功效。 走在爱德华身旁引路的安杰丽卡夫人今夜似乎异常的高兴,面颊上始终不缺少笑容,这倒是和往常的冷漠倒是有些迥异,精致华贵的长裙完美的衬托着这位贵妇人曲线丰腴的身姿,甚至走在她身侧的爱德华,都能感受到那傲人的饱满。 “您今夜可真是光彩异常,安杰丽卡夫人。”爱德华小心翼翼的和这贵妇人相处着:“还有这场晚宴——听说也是您一手操办的,这样奢侈的景象我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像是做梦一样。” “做梦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你能有资格站在这里,比一千场舞会带给我的惊讶都多。”安杰丽卡夫人婉转一笑:“想想看在那盛夏的岁末你还走投无路,投宿于海牙堡遭园丁冷落;而今就已经开始有人也开始忍不住想要巴结你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想您可能误会了,古德温先生只是我的朋友,仅仅是需要我的帮助而非在巴结。”爱德华歉意的低头解释道:“而我也是一个圣树骑士,骑士团的教义要求我对朋友绝不吝啬援助之手。” “是吗?”安杰丽卡夫人随口问道,显然对爱德华“公式化”的回答连一个子儿都不相信:“但愿光辉十字能够听到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 说完安杰丽卡夫人便止步在了流水庭院的外面,站在她身后的爱德华只能远远的观望着庭院内的场景,围成一圈坐在长桌后面的客人们,都在静静的欣赏着那位美妙的歌声和音乐——值得一提的是,正在表演的歌手和两位乐师居然全都是妙龄少女,最年长的一位也就比爱德华大上一二岁的样子。 而那位女歌手——穿着海蓝色连衣长裙,无比投入的表情仿佛一尘不染的纯白,爱德华对她还多少有些印象,在玫瑰琉璃的那天晚上,她也曾经在那大厅的天井当中演唱过。 “对这个感觉怎么样?”站在一旁的安杰丽卡夫人突然开口问道:“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吗?” “我不确定自己还有什么独特的审美观。”爱德华摇了摇头,看着那位似乎正在拼尽全力演唱的女歌手:“但她确实很迷人,这点应该无可否认。” “那你想要她吗,我可以安排一下。”贵妇人丝毫不带半点感情的询问着:“据说这个女歌手还是个处子,不过也无所谓了,你可以自己亲自去检验一下。” “……您究竟是什么意思?”爱德华脸色冷了下来:“如果是礼物的大可不必,有什么事情您尽管直接吩咐就可以了。” “我知道罗伦斯去找你了,我也能猜得出来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但那都无所谓。”安杰丽卡夫人傲然一笑:“记住这一点——不管他做出什么蠢事来你都不要听他的,米内斯特能够给你的东西是他绝对给不了的。” “不管你要还是不要,等到宴会结束我都会把那个女孩儿安排好,就当做是祝贺你成为侍从武官的一份礼物——永远不要忘记,和米内斯特家族作对永远比不上顺从,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合作者,也不会饶恕与我们为敌的家伙。”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看到爱德华走过来的身影,小王子安森那眼神中的不安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曾经以为没有人管是件好事,但真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能够依靠的长辈是多么的令人感到安心。 被这些从未见过,却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的人围绕着,安森感觉自己就算吃个樱桃都会被人评头论足一下,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小王子甚至连点心都完全吃不下了,只盼着爱德华赶紧回来,至少他在的时候自己能有不少安全感,确保不会因为某个地方做错了,给父亲丢脸。 “抱歉多花了一些时间,安森殿下。”爱德华无比真挚的向小王子道歉着:“从宅邸外面走近这座庭院,需要花的时间还真是长呢。” “好了我原谅你,现在赶紧过来。”小王子这时候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十分开朗的笑着指了指身旁的空座位:“我特意让米内斯特家的人多搬了一把椅子,你今天可以坐在我身旁一起享用他们家的款待。” “王子殿下,我的职责是侍奉您,这样的举动似乎……”爱德华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安森居然会这么“热情”。 “你是我的侍从武官,所以只能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而不是父亲的。”安森的表情突然肃穆了起来,倨傲的和爱德华对视着:“你是在拒绝我的尊重,还是说只有我父亲才有资格命令你?” 仿佛一切都是天生的一样,安森的眉目之间十分自然而且从容的流露出王家的威仪,冰冷的口吻里充斥着理所当然的气势。爱德华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任何半句话,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安森的旁边,将自己的斗篷和佩剑都交给了站在椅子后面的王宫御卫。 而这样似乎有违规矩的举动也引来了周围不少年轻贵族的目光——虽然依然年幼,可小王子依然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在看到王子殿下甚至为了一个小小的侍从武官留出座位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甚至开始向旁边的人询问这个年轻的骑士究竟是谁。 自然也有不少“消息灵通”的贵族了解一二,然后十分得意的和周围的人讲述着关于爱德华的事情,然后享受着周围人传来的惊讶声——烟斗镇的暴动他们倒是都知道,但至于是谁平定了那场混乱,杀死了科尔特斯就一无所知了。 安森似乎也隐约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依然有些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狡黠的笑容,仿佛自己的侍从武官成为了别人谈论的焦点也令他感到与有荣焉——不过在爱德华看来,这只是小王子拉自己给他做挡箭牌,吸引“火力”的手段罢了。倒是也并非不能接受,更何况爱德华也同样需要别人认识自己。 庭院中央的三位妙龄少女终于结束了表演,在一阵欢快的鼓掌声中起身鞠躬,然后便从庭院中离开了。坐在不远处的安杰丽卡夫人略带笑意的朝着爱德华瞥了一眼,若有所指的向她们三个人离开的方向对爱德华以目示意。 “叮叮叮……”清脆的摇铃声响起,始终坐在安杰丽卡夫人身侧的一位面相和蔼的老人缓缓站起了身体,爱德华微笑的翘着嘴角打量着这位老人——自然不用多说,这位一定就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了。 “感谢几位美丽的少女在这个同样美丽的夜晚为我们献上如此精彩的表演,在自己还没有老到耳聋之前还能听到这么优美的声音真是令人感到由衷的愉悦。”老人十分淡然的微笑自嘲着,周围的客人们也纷纷报以和善的笑声,显然这位老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调侃自己的年纪了。 “当然,我们也十分感谢诸位的大驾光临,你们的到来令这座平淡无奇的花园增添了太多的光彩。”一边说着,老人举起酒杯朝着坐在他正对面的安森致以敬意:“还有尊贵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驾临,这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荣耀,马尔凯鲁斯万岁!” “马尔凯鲁斯万岁——!!!!”所有的客人们,包括安森自己也都同样举起了酒杯,微笑着放声呼喊道。 “那么,就让美酒灌满所有人的金杯,共同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吧!” 没等到霍拉德说完,天空中就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五颜六色的烟火在黑夜中争奇斗艳。 宴会开始了。 第三十一章 艾伦小姐(一) 显然路斯恩的“提议”奏效了——精彩的烟火表演几乎立刻就让整个喷泉花园都变得热闹了起来,纷飞的烟火带着贯彻云霄的回响,在天空中绽放出无数朵美丽的“鲜花”,形态各异更是“争奇斗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就连爱德华身旁的安森也不例外。 小王子此刻已经完全沉醉在了这片美景之中,笑容和兴奋无一不透着那孩子气的纯真,让天空中灿烂的礼花在他的眸光中不停的映照出各式各样的颜色——事实上不仅仅是他,许许多多围坐在流水庭院里的少女们,也在叽叽喳喳兴奋的小声讨论着什么,灿烂的光辉把笑容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而在烟火结束之后,穿着艳丽服饰的女仆和侍者们如流云般,捧着盛满了精致餐点的银盘从每一位客人的面前走过——冰镇蓝莓、蒜头烤肋排、碳烤鹿肉、孔雀舌、肥鹅肝……各式各样昂贵的佳肴立刻摆满了所有的餐桌,光是那浓厚的香味和鲜艳的颜色,就令所有人胃口打开。 饶有兴致的爱德华尝了一口盘子里的肋排,然后端起杯子让身旁的侍者倒了半杯弗兰萨斯的葡萄酒——这个古老的西方海岛邦国所酿制的葡萄酒,昂贵到一小桶的价格就比得上整套盔甲,但还是供不应求,甚至号称“神酿”。 至于爱德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某个银发巫师对这种酒趋之若鹜,但是却依然没有什么门路能够买到哪怕一壶,不止一次的和爱德华炫耀过他曾经在成年礼上喝到的经历。 就在所有的客人们都开始慢慢平静下来,相互闲聊着享用美食等待仪式开始的时候,身形瘦削的路斯恩突然有些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身体孱弱的金发青年几乎满头大汗,快步走到了霍拉德的席位上附身小声说了些什么,老人的表情微微起了一些变化,但是随即就恢复了原本和蔼的笑容,慢慢站起了身来。 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原本舒适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流水庭院立刻变得有些安静了,一个肤色近乎病态苍白,还穿着一身旧式深色皮袍子的中年人突然闯了进来,明明身后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却还扯高气昂的姿态仿佛就像是走进自家的花园似的从容不迫。 爱德华慢慢端起杯子,随着入喉的甜腻酒水一同进入的,还有周围人惊诧的表情和压低了嗓音的议论声,瞬间破坏了原本欢快的气氛——安杰丽卡夫人依然是面若冰霜,那双好像在冒火的眼睛恨不得撕了这个出来搅和这场成年礼的混蛋。 纳法里奥·布林狄希,贺拉斯陛下最近才刚刚任命的财政大臣……爱德华在心里暗暗的念叨着,目光不停的在周围打量着,显然大多数人的表情都不是太和善的样子。 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身影,依然面带微笑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从席位上走出来,拍拍身旁路斯恩的肩膀让他继续去招待客人,安排宴席。亲自迎上前去:“亲爱的纳法里奥,抱歉因为我担心你太过繁忙而没有递上请柬——我可是有切身体会的,那些卷宗和各个行会的代表究竟有多么可怕,希望你能够见谅。” 但是对于主动走上来示好的老人,这位纳法里奥大人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似的,直接大步走到一旁安森的餐桌前,表情郑重的抚胸低头行礼:“愿光辉十字保佑您永远健康,尊贵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也愿光辉十字庇佑您和您的家族,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被这个中年人那苍白的面色有些惊吓到的安森,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厌恶和恐惧——尚且年幼的小王子依然停留在将“好人和坏人”的分别上,而这位大人的样貌怎么看也和好人有点差距。 “这位一定就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了,烟斗镇的英雄。”面色诡异的纳法里奥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爱德华:“我对盖约·瓦伦斯骑士长一向甚有好感,将这样一个有着高尚荣誉感的骑士从都城驱逐,实在是一个错误!” “我会向盖约大人转达您的话的。”爱德华微微一低头,心中却是一阵冷笑——盖约·瓦伦斯被迫离开都灵城可不仅仅是因为米内斯特家族,那些推波助澜的都灵贵族也同样是幕后黑手,没有他们盖约也不可能变成一个众所皆知的“嗜血屠夫”! 而这位纳法里奥大人肯定也是那些人其中之一,现在却又站出来说什么惺惺相惜的安慰话,根本就是想要把自己和他绑在一块儿——显然他也明白,这个庭院里坐着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米内斯特家的盟友或者关系亲近的,一个分量足够却又没什么影响力的人能给他分担不少压力,以免遭受“围攻”。 听到了爱德华的回复,纳法里奥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扬着下巴重新走到霍拉德的身旁:“我亲爱的米内斯特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是既然有安森王子殿下在这里,我当然必须先向他表示敬意才行,否则的话就是失去了臣子的礼数。” “这是当然,您这样古老的贵族世家,自然比我更懂得一个臣子应当尽到的礼仪。”霍拉德·米内斯特的脸上没有半点气恼的表情,仿佛并没有受到什么冷落似的:“王国能够有一位您这样的财政大臣实乃荣幸,以后我还有很多要和您讨论的地方呢。” “和我讨论,恐怕是用不着了吧?”纳法里奥冷笑着:“瞧瞧这座花园究竟有多么壮观,光是走到这里我就有三次差点儿迷路——还得谢谢刚刚的那些烟火为我标明了方向;还有那些坐满了整个花园的多米尼克商人,我还真是第一次同时见到那么多的多米尼克人,出现在都灵城一个身贵权重的贵族家里!” “高尚的都灵贵族子弟们在都城里和这些南方的渣滓战斗,您却为他们开辟了避风港——有如此捞钱的手腕,哪里还用得着和我讨论呢?”神色冰冷的纳法里奥讥讽着说道:“恐怕还是应该让我来向您讨教才是!” “或许吧,但是您刚刚说的贵族子弟,现在有好多人都被抓进了牢房里,罪名是抢劫和盗窃,还有杀人——真是完美的诠释了战争的本质涵义。”霍拉德·米内斯特依然微笑着:“或许您就是这场‘战争’的指挥官,或许我应该为您引荐一下格林·特恩爵士?” “注意您的言辞,我‘尊贵无比’的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您刚才的话有指控古老的都灵贵族的嫌疑。”纳法里奥倨傲的一挥手:“我的家族早在城邦时代就已经是都灵人的一份子,并且也是最早效忠马尔凯鲁斯陛下的家族之一,和您这样的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站在那儿的两位大人,安杰丽卡夫人的表情更是冷到了极点——她当然清楚那所谓“本质的不同”是什么,而且所有米内斯特家族的后代都知道。 古老的海马港曾经是和都灵并举的古老城邦,但是在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大军面前最终选择了投降,米内斯特家族也从公爵“降格”成了侯爵。 不过即便是当时,米内斯特家族依然是拥有强力海军的强大城邦,对于马尔凯鲁斯家族的重要性同样不亚于后来的圣树骑士团,也很少会有人刻意去提及这件事情。但是随着米内斯特家族越来越富有,在王国的位置越来越重要,逐渐从权力核心被挤出去的老牌贵族们,却又开始回忆起那段“黄金岁月”了。 曾经的对手变成了手下败将,并且心甘情愿的臣服在自己的面前,那份心中的狂喜是不言而喻的——对于米内斯特家的人那是永远抹不掉的耻辱;而这份耻辱对他们来说有多么痛苦,都灵的世家贵族们的优越感就有多么旺盛。 周围的宾客们表情同样紧张,这种等同于当众揭伤疤的行为实在是太过直接了,但他们也同样担心霍拉德侯爵也会同样嘲讽回去——不论如何,纳法里奥·布林狄希都是都灵城贵族的代表,而米内斯特家族再如何位高权重,始终都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王国的封建领主。 在这个充斥着“真正的都灵人”的城市,去羞辱那些代表着这个古老民族伟大荣耀的姓氏,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我没有任何职责您的意思,光辉十字可以为我作证。”明明周围的气氛已经冷的开始结冰,霍拉德·米内斯特依旧是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但是在这座城市里,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只有他可以决定那些年轻贵族的举动,究竟是真正的爱国之举,还是纯粹的暴动,您说呢?” 第三十二章 艾伦小姐(二) 看到面前这个笑的无比虚伪的老东西风轻云淡的将自己的话给引开了,纳法里奥只感觉到胸口的血不停的向上翻涌着,以至于苍白的面颊都开始浮现出带着病态的红润,却依然满不在乎的仰起额头:“感谢您的提醒,但是我只希望那些人能够得到最公正的裁决,而不是受到某些人操纵的。” “光辉十字注视着这座城市,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烈焰苍鹰旗会让所有的宵小无所隐藏,没有人可以做出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霍拉德十分淡然的一动不动:“而我也相信,凭借这些先生们的贵族尊严,即便没有人伸手帮助也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您在意有所指吗?”纳法里奥的脸一下子黑了:“古老的布林狄希家族曾经是都灵城的立法者,我们比所有人都清楚那些逐条法令的内容以及其背后的涵义,那就是布林狄希家族的精神所在,也是我的精神所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愿意向贺拉斯陛下请辞,并且举荐您担任内政大臣一职——您刚刚所表露出的高尚涵养以及宽容情怀,正是这份职务所需要的必备素质。”老人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请允许我为刚才的事情道歉,像我这般并非出生在都灵城,没有您那样高贵‘精神’的外乡人,实在没有恋栈权位的资格。” 肤色苍白的中年人已经是浑身发抖,霍拉德每多夸他一句都好像是在赤裸裸的巴掌打在脸上,他甚至都能听到周围人的嘲笑声,知晓明天一早那些事务官们会怎么议论自己——纳法里奥是何等咄咄逼人,而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又是那般的宽容大度,毫不记仇。 古老世家所代表的涵义可不仅仅是权位和根基,还有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当以严谨和公正著称的布林狄希家族被看成是那样的小丑,自己才是真的没有了立锥之地。 “够了,快停止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吧!”年轻却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安森像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两个人之间,带着十分痛心的表情看着他们二人:“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您二位如此相互敌视,但是这么做绝对不是正确的。” 周围的人莫名惊诧的看着主动站出来的王子殿下,那模样实在是不像个十一岁的男孩儿能有的。爱德华倒是轻松自在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端坐在椅子上静静欣赏着安森的“精彩表演”,甚至连掌声都准备好了。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您为我父亲当了十几年的内政大臣,那背后是对您能力和忠诚的绝对信任;还有您,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从我小的时候就是听着您家族的故事睡觉的,古老的布林狄希家族为了都灵几乎付出了一切,一直都是王国的道德与传统标杆。” “您二位都是王国重臣,是撑起都灵这座宫殿的柱石,任何一个人离开了都是对王国和马尔凯鲁斯家族最最严重的损失,并且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安森挺起胸膛,声音微颤:“但是看看现在,原本应当深受尊敬的长者,却好像是两个为了眼前糖果而去争斗的孩子,在那里吵吵闹闹,如果被多米尼克人看到这个样子,他们一定会因此而笑话我们的!” “您所言极是,安森殿下。”霍拉德·米内斯特的脸上竟然真的露出了满怀歉意的表情:“我愿意收回我刚刚所流露出的种种不满,以及唐突之语。如果纳法里奥大人愿意接受的话,也请接受我最最真挚的歉意,光辉十字可以见证我的真诚。” “您是我的长辈,而我也愿意相信您的诚意。”安森微微一笑,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纳法里奥,这位大人的脸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就连小王子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究竟有多么的纠结,内心不停的挣扎着。 但是纳法里奥却依然装作很是郑重的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向安森鞠躬致敬:“就和您所说的那样,我们不应该相互敌对和猜忌,霍拉德·米内斯特也是一位值得所有人尊重的长者。” “如果我父亲站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希望看到您二位握手的样子。”安森依然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一个代表着友谊和信任的握手,让这场争斗真正告一段落吧。” 相顾而视的霍拉德和纳法里奥,两个人在短暂的停歇之后便同时主动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并且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整个流水庭院几乎同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潮水般的掌声中还有不是人大声喊着“米内斯特和布林狄希万岁”、“神佑马尔凯鲁斯家族”、“向安森殿下致敬”……热闹的场景好像是过节了似的。 纳法里奥也和霍拉德“惺惺相惜”的握着手,在老人的带领下坐在了宾客的席位上,和所有的人一起享用着美味的餐点。所有人都立刻松了口气——至少一场可能会发生的违纪情况被掐死在了萌芽状态,他们不用再为了选择站在谁的那一边而去为难了,不管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至少眼下所看的结果是相当好的。 小王子殿下好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在一片欢呼声中面带微笑的坐回了位子上,不停的接受着周围人的恭维之词,而且看得出来安森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那种受人追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以他为中心转动的感觉,让安森不仅欲罢不能,甚至开始有些得意了起来,好像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可一定要把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父亲,千万别忘了。”一边说笑着,安森还不忘了吩咐着爱德华:“我也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尽管向我提出来,我都会尽一切可能满足你。” “对我而言能够作为您的侍从武官侍奉您,就已经是很高的荣誉了,不敢奢求什么另外的赏赐。”爱德华谦卑的低下头:“您尽管放心,我会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转达给贺拉斯陛下的,绝对不会遗漏半句话。” 小王子满意的转过了头去,却没能看到爱德华露出的一抹冷笑——难道就真的凭这么三言两语外加一阵“恐吓”,霍拉德和纳法里奥之间的争斗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怎么可能?! 这仅仅是双方的第一次对决罢了,爱德华估计这位纳法里奥大人是在听说安森来到这里之后才赶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当着众人的面,使得米内斯特和所有的都灵贵族彻底决裂,被孤立到只能依靠那些多米尼克商人的地步。 但是显然霍拉德大人的本事更胜一筹,不仅没让他能够如愿以偿,反倒是吃尽了苦头——如果最后安森没有主动站出来,阻止这场纷争的话,恐怕纳法里奥大人已经是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了。 但是爱德华却稍微有些失望——作为都灵老牌贵族联盟,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这位纳法里奥大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组织起来十几个几十个贵族青年,同时上街暴动的那种类型,或许和他有关但是绝非关键人物,他身后一定还站着什么人,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时候整个流水庭院的灯光逐渐黯淡,只留下庭院中央的一座精美的五角银烛在留下微微火光——这也是都灵人的习俗之一,客人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和酒杯,不再交谈等待着今晚那位“真正的主角”登场。 在古老的城邦时代,每一位刚刚成年的都灵贵族都必须独自在黑暗中,独自驾着船或者骑着马,寻找午夜中都灵城所点燃的灯火然后原路返回,才能算成年,标志着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和“未来”,并且克服了所有的困难——那个时代的都灵可要比如今危险多了,城外的森林中到处都是怪物和野兽,简易的单体小船更是随时会被海浪吞噬。 自然在三百年之后这种古老的仪式虽然被继承了下来,但是却完全变成了一种典礼,受礼者只需要沿着事先铺好的地毯,走到那盏银烛下面,然后接受家人的拥抱和朋友们的祝福就可以了,虽然确实流于形式,但也是发展的必然,更被大家所接受。 被夜晚所遮蔽的帷幕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的沿着脚下蓝金色的地毯走来,看得出那身影的步伐相当的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越走越近仿佛剧院的舞台上被一层层掀开落下的帷幕。 爱德华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一点点复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自己的直感太强烈的缘故——他好像看见了那个系着马尾,一双大眼睛闪亮的少年正带着泪痕朝自己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和那个黑夜中追寻着烛火的娇小身影擦肩而过。 艾伦·克温爵士不复存在,这里只有名为艾伦·克温的少女,即将迎来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第三十三章 艾伦小姐(三) “以克温家族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名义,我十分荣幸的欢迎诸位光临我的成年礼。”站在那隐隐烛光下的窈窕少女,华容上毫无胆怯与紧张的微笑着,仿若亭亭玉立的水仙花,那样的纯白而又令人感到与生俱来的高贵。 厚跟长筒靴那双小脚丫上显得是那么轻巧玲珑,还勾勒着紫色和银色的纹路;洁白的蕾丝裙摆堪堪到脚踝的部位,本就已经十分贴身的连衣长裙还用一条宽大的皮带系在了小腹的位置,盾牌形状的镀银黑曜石扣带将带子系得非常紧,将少女腰背那流畅的曲线毫无保留的完全展现了出来。 淡金色如丝绸般润滑的秀发盘了起来,蓝白相间的绸带在上面系了一个轻巧的蝴蝶结,和少女双手上戴着绿松石戒指的白丝手套相互映衬着。而最令人惊讶的地方却是少女的腰身左侧,居然还挂着一柄细剑。 这柄看起来有些过于华丽的武器仿佛超越了世界上所有的珠宝饰品,让原本看起来那么娇弱的少女一下子显得英姿勃勃,仿佛燕尾服似的长裙下并没有穿着常见的白色长裙,而是一条收身的骑士长裤让这种“潇洒”更胜几分,又多了不少异样的风采。 尽管在座的客人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少女的身份,并且被她的高贵气质和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魅力所吸引着,但依旧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事情居然是真的,近乎不可思议的相互对视着,全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今晚这一波三折的宴会已经让所有在场的宾客彻底凌乱了,尤其是当他们直至现在才知道克温家族仅存的嫡子居然是一位花季少女的时候,那种惊诧的情绪根本是不能用语言可以形容,尽管所有人都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却依然有不少人发出了十分惊诧的叹声。 也有不少的年轻少女们,她们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意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一双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注意力全在艾伦·克温的礼裙上——那大胆而新潮的设计,让所有为了凸显年轻女性身材的衣装全部相形见拙,更是增添了许多别样的味道。 米内斯特家族的优雅气质,以及克温家族的骑士血统仿佛同时在艾伦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这种极大的表现了都灵人那引以为傲的骑士文化的裙子,毫无疑问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风靡整个都城! 安杰丽卡夫人的脸上洋溢着无比骄傲的神情,站在宴会的角落中带着自豪的微笑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不论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论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一刻的午夜只属于她,属于自己最亲爱的小艾伦。 不管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当看到这位如绽放的月季花般美丽的年轻少女时,所有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年轻贵族们都开始忍不住整理自己的那满是酒渍的衣襟,悄悄的拿起桌布擦了擦嘴上的油污,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样一些。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爱德华的目光就再也有从金发少女的身上离开,但是和原本略微的欣赏不同,只剩下有些悲哀的打量——无论再如何去挣扎,金丝雀还是被关进了笼子里面,注定像是一件珍贵的展览品去让有意的“买家”去欣赏去观摩,考虑自己要花多少钱买下来,会有谁和自己争抢。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和罗拉斯爵士分别从庭院的两边走上前去,代表着两个家族向艾伦递上最后的祝福——如果可以的话,安杰丽卡夫人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上去,不过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典礼上依然没有女人存在的余地,只能默默的在心中祈祷和祝愿着。 “我希望今晚能让你感到快乐,你的母亲为了这场宴会付出了很多。”和蔼的老人轻轻的和少女拥抱了一下,慈祥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微笑:“这个世界总有很多无奈,但是我们依然能够从这些苦难之中,找到一份聊以慰藉的幸福。” “谢谢您的祝福,霍拉德外公。”艾伦看着这位依然很陌生的老人,脸上的笑容还带着几分客套,不过老人还是不以为意,轻轻的拍了拍艾伦的肩膀,有些枯槁的手将一枚戒指递给了艾伦。 “你父亲送给过你一匹纯血的汪达卢瑟亚战马,所以我就只能换一件礼物了——这枚戒指是你母亲的成年礼那天我送给她的,在远嫁给你父亲的时候留给了我,让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能够睹物思人。”老人缓缓的为艾伦戴上那枚戒指:“而今天这枚戒指属于你了。” 艾伦像是有点儿害羞的低下了头,老人看着少女那因为握剑而略有些粗糙却依然白皙的小手,满意的为她戴好戒指就转身离开,将位置让给了一直站在后面的罗伦斯爵士。 “抱歉,由我来做这件事情,我知道所有的孩子都是希望能够由真正的父亲递上祝福的。”罗伦斯爵士的表情依然是严肃的仿佛一块海浪上的礁石:“而我也没有什么能够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你准备向我发发牢骚的话……” “才没有那会事,您会愿意这么做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艾伦赶紧握住了罗伦斯爵士的手,金发少女的脸上带着一抹不知名的感动:“我是说真的,亲爱的罗伦斯叔叔。” “我一直都知道,您对我……很失望,完全比不上赛拉哥哥那样优秀,我就算再怎么刻苦的练习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而您从来都没有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原因,像城堡里的其他仆人那样对我另眼相看,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把我培养成为优秀的人,所以您才会对我失望,因为我办不到,而不是我的出身。” “可即便如此,您依然愿意站在我身后保护我,从海牙堡一直到这座都灵城,即便在被欺骗了这么多年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后悔的想法,自始至终都在为我着想,默默地站在那儿——我很感激。”艾伦默默的露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微笑:“不管今晚之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记得您的,罗伦斯爵士。” “艾伦……”罗伦斯的嘴唇有些蠕动,但这位坚强的骑士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最后竟然还笑了出来:“我还没有向你表达祝福呢,而且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给一位尊贵的小姐主持过成年礼,只有一群……粗笨的乡下小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像对待乡下小子那样吧,我希望被您像那样看待。”艾伦也笑了:“对您而言,艾伦……永远都是那个娇气又没用的笨小子!” “那我就只能祝福你,永远都能够在困境当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选择——无论那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罗伦斯爵士长出一口气:“哪怕是笼中鸟,也可以选择自己对谁唱歌——更不用说人了。” 罗伦斯爵士上前半步,轻轻的和艾伦拥抱了一下,小声在她的耳畔说道:“爱德华·威特伍德来了,就坐在正对着霍拉德的位置上。” 金发少女身体突然猛颤了一下,竭力克制住了自己拧过头去寻找的想法,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谢谢您,真的……这是我今晚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但愿真的是这样。”罗伦斯爵士的表情同样十分的复杂,拍了拍艾路你的肩膀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依然是那永远严肃的面孔。 两位“家长”刚刚走下,现场的所有贵族子弟们都开始变得跃跃欲试了起来,一个个眼睛里面好像都在燃烧着某种东西——按照习俗,接下来艾伦必须选择一位自己的舞伴,作为宴会的开场舞,显然他们都很想得到这么难得的机会。 当然,选择的方式是需要艾伦亲自来订的,理论上可以用任何一种她喜欢的。不过这群人的状态可就不怎么样了,一个个不是喝的酒气熏天,就是已经聊上了新欢,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只能睁眼看着却又完全无从下手。 毕竟谁也没有预先知道艾伦·克温居然是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贵族少女,他们在来之前还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贵族,只是和米内斯特家族有些亲戚关系的少年罢了,结果彻底被骗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位亭亭玉立的金发少女,两位同样年轻貌美的女乐师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七弦琴和竖笛,还有位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乐手正在几名仆人的帮助下,准备他的羽管键琴——这种同样来自多米尼克的乐器,也同样正在风靡整个都灵的上流社会。 表情微颤的少女,慢慢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指好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样,突然用力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镀金的细剑如一汪清泉在漆黑的午夜下划开一抹银亮的幽光! “都灵城的古老贵族们啊,海牙堡克温家的艾伦向你们发起挑战!”少女高傲的扬剑一指:“有信心能打赢我的,统统上来吧!” 第三十四章 艾伦小姐(四) 艾伦·克温那近乎大胆的“挑战宣言”话音刚落,整个庭院中就是一片哗然之声,格林·特恩甚至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差点儿直接仰倒翻过去。 但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几乎所有的贵族青年们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看着英姿飒爽的艾伦·克温站在庭院的中央,摆出了一个近乎无礼的挑战姿势,锋利的剑尖从在场的每一个贵族青年面前划过。 “怎么,难道连一个有勇气站出来的家伙都没有吗?”艾伦的口气里甚至有种不屑一顾:“全都是都灵古老世家的子弟,荣耀百年的姓氏,难道连打赢一个女人的信心也没有吗?!” 这句话一下子成了砸进古井的巨石,立刻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刚刚还好像左右为难的贵族青年们瞬间群情激奋了起来,嗷嗷叫着要捍卫自己家族的尊严和荣誉,好像受到了何等的羞辱似的。 终于有了第一个热血上头的家伙自告奋勇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从餐桌前跳了出去,嗷嗷叫着扑向了艾伦,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的家族。 艾伦的脸上带着一抹无比自信的微笑,单手持剑的少女将左臂背在了身后,剑锋好像仅仅是在眼前一晃,那个喝多了的贵族青年就惨叫着飞了出去,佩剑也被打落在了地上——直至他一头栽进喷泉里,依然没有谁知道他究竟是哪个“古老而荣耀”的家族后代。 但是金发少女这么“无礼”的伤害一个都灵贵族的行为,着实刺激到了其他的年轻人们——打算报仇的,嘟囔着“捍卫尊严”的,别有用心的亦或是想要“抱得美人归”的……心情复杂的家伙们一拥而上,将艾伦团团包围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情况依然没什么变化——这些生活在都城的年轻贵族,大都被锦衣玉食和混乱的夜生活掏空了身体,要不就是常年在学院和学者交流哲学思想,怎么可能是从小就被当成骑士训练的艾伦·克温的对手?就算是两个一起上,最多也就是脸上多个巴掌,鼻梁骨被打断而已。 “格林!”看到自己表妹被“包围”了的路斯恩焦急的看着一旁的格林·特恩——他倒是像上去帮忙,但却孱弱的连一柄剑也拿不稳,只会一点点花架子罢了。 “米内斯特家的仆人们,站出来保护你们的小姐!”哈哈大笑着的格林直接拔出了佩剑,毫不客气的抖起剑花驱散着周围的人群:“看看你们这幅样子,这里是都灵城,骑士之乡——你们难道还打算一拥而上吗,还有没有点儿都灵人的尊严?!” 这时候米内斯特家族的仆人们也走了上来,手中拿着礼仪性质的燕尾旗围绕在了四周,将那些跃跃欲试的贵族青年们挡在了外面——这时候头脑冷静下来的他们也开始稍微注意点了,规规矩矩的站在四周,等候着轮到自己。 毕竟这里是米内斯特家的宅邸,而不管是霍拉德侯爵还是格林·特恩指挥官,全部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热闹的气氛在原本安静祥和的流水庭院喧嚣直上,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欣赏起这场独特的“挑选比赛”——月夜下那身姿窈窕的金发少女,就连每一次舞剑的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比他们所见到过的任何舞蹈都更加的美妙。 “你为什么不上去,和那位艾伦·克温小姐比试比试呢?”安森看起来异常的兴奋,这一晚上的宴会让他感觉相当好:“你这么厉害,那些人肯定都不是你的对手,让这群蠢货们瞧瞧真正的骑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安森殿下,您应该还记得我曾经侍奉过这位尊贵的小姐。”爱德华的面颊有些“尴尬”,微微低头:“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和她决斗稍微有些……有违骑士精神,而且也不符合礼节。” “那就不要以你自己的身份前去,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我的侍从武官,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小王子有些不高兴了:“你需要侍奉的人也只有我一个,没有别人。” “所以现在我命令你,去和那位艾伦·克温小姐决斗,然后赢取最后的胜利。”安森咄咄看着爱德华:“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那么我将会为您赢取最后的胜利。”爱德华略微的沉默了一下,然后便笑着站了起来:“我将为了您的荣誉以及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尊严而战,王子殿下!” ……尽管艾伦已经知道了爱德华此时就在现场,但是当那个身影举着剑,带着那一抹永远波澜不惊的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刚刚还威风凛凛的金发少女依然感觉到身体轻颤了一下,就连握剑的右手都没有那么稳当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以王家侍从武官的名义向您发起挑战,尊贵的艾伦·克温小姐。”随手从身后某个飞出去的倒霉蛋那里捡来一柄细剑,毫不客气的爱德华直接挤进过了前面一个人,站在了庭院的中央:“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呢?” 又是这种口气,这个讨人厌的混蛋……艾伦感觉到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烫,肯定只是有些疲惫了!才不是、才不是那什么……绝对不是! 但是只要看到爱德华穿着一身骑士罩衣,带着镀银腰带扣,艾伦就无法遏制自己那样去遐想,这个讨厌的家伙,现在也已经是一名骑士了呢,这样说的话那他不就可以,就可以……面色羞红的少女,却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力太狠甚至溅出了鲜血。 “想要赢我的话,那就尽管试试看吧!”金发少女近乎是拼尽全力大声呼喊了出来,燥红的面颊下的目光却无比的坚定,甚至比她手中的剑还要坚定。 轻轻扬起手中的剑锋在交错的火光间划开一个半圆,十分优雅的将艾伦的攻击化解掉。这么轻盈的武器爱德华稍稍有些不适应,但是并不等于他会不喜欢——事实上他非常享受这种游戏,就和醇酒美人一般。 心情焦躁的金发少女如同雨点般不停的刺出手中的细剑,朝着爱德华发起如潮的攻势,甚至就连身下的裙摆也被她拽开,露出了那被长裤紧紧包裹下的浑圆双腿,大跨步的向前迈进和冲刺着。 而背着右手,用左手握剑的爱德华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半点局促的模样,从容淡定的接下了艾伦的每一次攻击,轻盈的细剑在他的手中好像变成了一面闪亮着银色光辉的盾牌,一次次的格挡却没有任何进攻的欲望……那是不可能的。 仅仅是两次交错的空隙,爱德华的剑锋就已经十分狠厉的从艾伦的耳畔的鬓发刺过去,仅仅是毫厘之差就能让那颗宝石般的眸子化作玷污的血浆——胸脯、掩口、面颊……冷冷剑光一次次的扑向艾伦的要害,金发少女却同样不甘示弱,举起武器用同样的姿态迎了过去。 庭院里的贵族青年们已经彻彻底底的惊呆了,看着那月夜下的刀光剑影和碰撞而出的火光,完全被这场精彩的决斗所吸引,剑锋撞击的清脆响声比最最激昂的音乐还要轻快,那相互交错,变幻多端生死角逐的神态仿佛就是一场真正的舞蹈,令人回味无穷,甚至都无法将目光移开。 只有格林嘴角抽搐着,甚至都忍不住把目光移开,连半点儿想要看下去的意思都没有——爱德华要是想赢早就赢了,完全就是在“调戏”这位可怜的少女罢了。 这家伙绝对没有说实话,他肯定早就知道艾伦的真实身份了,而且看起来……关系好像还相当不错,真有意思。格林甚至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路斯恩,那已经完全沉默了的好友表情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兴。 “铛——!”爱德华一记重劈打落了少女手中的兵器,惊呼着的艾伦脚下一滑身体向后翻倒,却被爱德华伸手拽住。月色下轻轻喘息着的两个人就好像是一对刚刚结束了激昂舞蹈的伴侣,单手持剑的爱德华侧身站立,右手和几乎已经躺倒在地的艾伦紧紧相握着,两双眸子默默的对视着。 “你赢了……”不甘心的艾伦轻咬着贝齿,面颊上浮出一抹粉红,被爱德华紧紧握住的左手好像还在微微的颤抖着,感受着那粗糙的皮肤。 “我可不这么认为。”爱德华右手稍稍用力,将金发少女从地上拽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答应过你会为你而战,那句承诺永远有效。” “你、你在胡扯些什么东西……”艾伦一下子涨红了面颊,他、他他他这算是向我……不对不对,这个混蛋只是为了逗我开心罢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从来就不会对我正眼相看,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他的主人! “啪啪啪……”一直默不作声的霍拉德·米内斯特突然站了起来,表情微笑着鼓掌,紧接着整个庭院都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面色茫然的艾伦看着爱德华走回了自己的位子,还在拧过头冲自己微笑着。 庭院中央,只留下了金发少女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第三十五章 抉择开始(上) 这个世界上流传最快的事情是谣言,要是说什么比谣言更厉害……那就是某些人推波助澜,甚至刻意为之的谣言,甚至可以像季风一样在一夜之间传遍所有的大街小巷。 克温家的继承者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万众瞩目的花季少女,然后在她自己的成年礼宴会上当众向所有的都灵贵族挑战,把一个又一个名门之后打成了狗啃泥,全部颜面尽失;而就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一位年轻的骑士站了出来,以王子殿下侍从武官的身份和少女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然后极具骑士风范的赢得了胜利,然后迅速离开了。 这样几乎只能在传奇故事里面读到的情节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周围,都灵城开始沸腾了,每一个参加了那天晚上宴会的人们,见面之后就立刻做出一副意有所指的表情:“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那位艾伦小姐吗……” 如果说在前一夜,艾伦·克温还仅仅是一个乡下领主的女儿,如今的她已然成为了整个都城风头浪尖的人物——独特的服饰,精湛的剑技,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同侍从武官爱德华爵士的一场好像舞蹈般精彩的决斗,令艾伦名声大噪。 等到第二天清晨,五花八门样式各异的求爱书和邀请函就已经塞满了米内斯特家大门的门缝,却还依然有人不断的送进来,整件事情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甚至就连王宫之中也在到处讨论这离奇的故事。 “……这么说我们的爱德华爵士已经出名了?”坐在椅子上的贺拉斯感到有些好笑的听着格林·特恩在那里叙述着整件事情,右手轻轻的拍了拍身旁女儿阿黛尔的小脑袋:“我可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干。” “没错,但是最最夺目的还是安森殿下的表现,几乎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格林背着手一脸轻松的说着:“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您真应该看一下纳法里奥大人当时的表情,那真是太精彩了。” “那就太令人遗憾了。”贺拉斯抿嘴笑着:“看来墨瑟·凯恩没有看错人,爱德华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侍从武官,现在他在哪儿呢?” “哦……他就在门外面,等候请罪。”格林的脸抖动了一下,差点儿笑出声来:“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显然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圣树骑士,现在也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不太能轻易揭过去的错误,需要我去叫他吗?” “不,还是让阿黛尔去喊他过来吧,我亲爱的女儿也有些事情要和这家伙谈一谈呢。”贺拉斯低下头,温柔的手掌抚摸着女儿的脑袋:“阿黛尔你说呢?” “我才不要!”生闷气的小公主殿下嘟囔着嘴,把头扭开:“凭什么安森可以去那么有意思的地方还有烟花看,只把人家一个人留在家里。” “但是我想那位可怜的侍从武官大概已经诚心悔过了,现在去把他喊进来吧。”贺拉斯宽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说,可以给你的父亲帮个忙吗?” 气得脸蛋鼓鼓的小公主点了点头,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贺拉斯对身旁的格林使了个眼色,指挥官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些许笑意从后门离开了房间。 没过多久,一脸尴尬的爱德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那副紧张万分的样子让贺拉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怎么,在宴会上大展神威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难道还会畏惧我这样一个上了年纪,还手无寸铁的家伙吗?” “任何一个都灵人都会对他的国王敬畏万分的,贺拉斯陛下。”背着手走进来爱德华慢慢恢复了正常,略微的弯下腰:“但是我刚刚的歉意并非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我并没有教唆安森殿下要说些什么,我只是告诉他,让他想象自己的父亲会如何应对那种场合。” 爱德华当然不会承认,安森说的话都是自己教他的——这种罪名太过诛心了,不论有还是没有,至少自己绝对不能这样讲。 “哦,是吗?”贺拉斯微微一笑,那种表情就好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似的,柔和却又无比坚定的目光慢慢的观察着爱德华的表情:“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艾伦·克温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爱德华嘴角微微一颤,然后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而且您说的没错,我像您提出参加米内斯特家的宴会也是有目的的,而现在目标也已经达成了。” “什么目的?” “不让米内斯特家族将艾伦·克温变成他们的所有物,从而控制海牙堡的领地。”爱德华面色沉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个计划他们从十六年前就开始布置了,或许更早——但是现在已经行不通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指控,一旦被公布出来会引发怎样可怕的结果?”贺拉斯终于不再微笑了,神色简直面沉入水的平静:“而且你会有一个极其可怕的敌人,在都灵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的身后有圣树骑士团,以及公正的国王陛下,有您坐在那里我就无所畏惧。”爱德华毕恭毕敬的弯下腰:“如果您要惩罚我的话,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惩罚你?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应该惩罚你,胆敢蛊惑我和我的儿子去达成你的目的,欺骗马尔凯鲁斯家族的信任——仅凭这一点我都应该把你斩首!”贺拉斯的语气冰冷而又缓慢:“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遗言?” “……”慢慢挺起腰来,目光坚定的爱德华表情十分速肃穆的和贺拉斯对视着:“仅此我短暂的一生,但凡承诺必然会做到。” “……说的不错,这种话很适合作为墓志铭刻在你的坟前。”贺拉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爱德华:“是不是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告诉你,只要这么说我就不会杀死你了?” “没有,仅仅是刚刚才想到的。”爱德华轻哼了一声:“而且准确的说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这位大人的存在,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根本不是这位大人的什么忠实拥趸,事实上不久之前我才得罪过他,这位大人的支持者弗雷士家族的一位成员,就是被我亲手送进了牢房。” 轻轻叹了口气,贺拉斯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吃力的用拐杖支撑着身体,左手重重的拍了一下爱德华的肩膀:“你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还有你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安森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而我希望看到他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 “下一次召开会议的时候我会将安森带在身边,而你也可以随行。”贺拉斯轻轻按住了爱德华的肩膀:“我给了你足够多的信任,但是这些并不是礼物或者赏赐,你需要拿出足够的表现,继续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我会证明给您看的,尽我所能。”爱德华默默的一点头,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他清楚自己赌赢了。 无论自己说还是不说,格林·特恩肯定都已经认定了自己和艾伦之间的关系,那么就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出来,反而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让贺拉斯真正的相信自己。 刚刚从王宫里走出没多远,爱德华又看见了那个血旗兄弟会的小男孩儿,表情冷漠的带着破破烂烂的兜帽躲在巷口里的垃圾堆后面,看起来已经等了自己很久了。 “马可·塔斯克首领正在等候您,尊敬的爱德华大人。”男孩儿这次很是恭敬的朝他微微鞠躬:“请跟我走吧,我们必须小心翼翼的不被人发现了才行!” ……“这已经是第三批了,家里的仆人和卫兵根本驱赶不尽。”面色忧虑的路斯恩有些无奈的看着桌子上堆叠的求爱信和“决斗函”,满是歉意的和身后的老人说道:“抱歉,外祖父,这全都是我的错。” 霍拉德·米内斯特看起来倒是镇定多了,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些信来,看看都是那些家族送的:“你的错?我倒是很想听听看……为什么会是你的错?”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艾伦表妹会用这种方式选择舞伴的,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也是最喜欢的事情,她当然有可能……”路斯恩低下了头:“但是我被自己的想法阻挠了。” “什么想法?” “一直到艾伦亮剑的时候,我都寄希望于格林·特恩会接受挑战,毕竟现场根本没有多少人可供挑选,也没有多少人会是艾伦表妹的对手,我……” “不不不……我可怜的孩子你太自责了,其实问题很简单,只要你稍稍想一想就能明白关键在哪里。”霍拉德和蔼的笑着,转过了头来:“只是我们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我们严重低估了这个人的能耐。” 第三十六章 抉择开始(下) 霍拉德·米内斯特神情淡然的说出这句话,但是路斯恩的模样就没有那么安稳了,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霍拉德祖父会这么说,这么去评价一个不过是靠着幸运走进都灵城,当上了骑士的乡下小子。 但是路斯恩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默默地坐在那儿静静聆听着,保持着晚辈的谦卑和恭敬——聪明但却不招摇,并且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正是路斯恩会得到霍拉德宠爱的原因。 这份安静的聆听正是霍拉德现在需要的,上了年纪的侯爵大人内心的波动完全不像他表面上这么平静,尤其是在沉下心来之后静静地去思考,从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之后,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荷南家族的两个巫师,科尔特斯,血旗兄弟会,再到现在的艾伦……这是头狡猾而又凶残的血狼,他很清楚自己的弱小和无助,却又无比的贪婪。 杀死了巫师艾登的战绩为他得到了走进圣树骑士团的敲门砖,而血旗兄弟会事件则是为了赢得墨瑟·凯恩的信任和亲睐,然后就是现在…… “如果你还是觉得,这家伙是个凭运气走到现在的乡下小子,就不妨猜猜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霍拉德看出了路斯恩眼中的困惑,十分和蔼的摊开手为他解释着:“想想看,当艾伦·克温变得万众瞩目了之后,什么也会跟着一起被曝光出来。” “……海牙堡,所有的都灵贵族就都会知道,艾伦是海牙堡唯一的继承人。”路斯恩不是傻瓜,他一点就透:“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即便他想要得到海牙堡,和那些古老的世家贵族子弟相比,依然没有多少竞争力的!” “他怎么会想要区区一个海牙堡呢,这个狂妄的家伙想要得到的东西距离近的多,也更加现实更有发展空间。”霍拉德摇了摇头:“你应该问的是,谁最希望米内斯特家得不到海牙堡?” “是……”念头一闪路斯恩立刻明白了,但却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是贺拉斯陛下,对……只有陛下最不希望看到这件事情发生。” “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得到陛下的信任,我猜他现在正一脸郑重,心里乐呵呵的接受夸奖呢。”霍拉德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薄荷茶:“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还很弱小但确实很危险,因为他野心勃勃。” “那您的意愿是什么呢——要彻底摧毁他吗?”路斯恩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不太喜欢爱德华,尤其是艾伦看他的眼神还有看自己的眼神,那微妙的差距使得这个金发青年十分的难受。 霍拉德有些诧异的看了路斯恩一眼:“不,眼下我们要应付纳法里奥和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人,还有即将到来的多米尼克使者团,这会是一个严酷的冬天——米内斯特家族在未来十年的状况将在着短短数月之内见分晓,我们无暇分心对付一个陛下的宠臣。” “更何况,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至今都还不算是我们的敌人,消灭他不如拉拢他。”霍拉德将茶杯递给了路斯恩:“至少这个人很有能力,而且如果他愿意为米内斯特家族效劳,我们也能够得到一个陛下身旁的眼线,这非常划算。” “安杰丽卡姑姑可是都已经开出了骑士头衔的价码,还有一座价值不下五百金币的庄园,难道这还不够吗?”路斯恩苦恼的摇了摇头:“如果连这样都不能满足他,还有什么能够收买这么贪婪的家伙?” “骑士头衔和庄园只能收买那些庸人,没什么眼界也缺乏进取心,你的姑姑安杰丽卡已经习惯和这群人打交道了。”老人微微一笑:“爱德华·威特伍德同样有他的价钱,只不过昂贵的多,而且更加实际一些。” “事实上我已经送给了他一份小礼物,嗯……他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了。”霍拉德满意的笑了笑:“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破旧的窗户,掉了半个的招牌外加满是油渍的门把手,这样的老酒馆在东城区遍地都能看到,如果不是走在前面的小男孩儿够机灵,爱德华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走错路,绕到了某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 等到爱德华走进了酒馆的房间,才发现屋子里面不仅只有那位娘娘腔的银发巫师,连安洁拉居然也在——“小女仆”一看见爱德华的身影就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您现在可是大大的出名了,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现在您的名号在整个都灵城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恐怕就连那群最不爱出门的家伙,也已经听说了有这么一位圣树骑士的‘传奇故事’。”满满酸味的马可·塔斯克耸着肩膀蹲在墙角里嘟囔着:“还需要我和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您必须遮掩身份不能回家吗?” “如果你愿意说,我也没什么意见。” “光辉十字保佑!就因为艾伦·克温小姐的事情,现在您家门外至少随时站着一打儿的贵族青年正在等着和你决斗,要和你竞争追求艾伦小姐的权力,并且证明自己比你强。”马可·塔斯克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绝对是盛况空前,而且绝无仅有——光是挑战申请的信封就已经把您家门外的大门门缝彻底堵死了还有好多直接扔进院子里的。” “这无所谓,只要等上一两个月他们自然会把这件事情给忘掉的。”爱德华轻轻的抚摸着安洁拉的小脑袋,小女仆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个样子:“不过要是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给自己争取到了一堆决斗对象,那还真是挺令人失望的。” “当然……不仅仅是一群竞争对手而已,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马可长长的松了口气,把一封装饰精美的信件扔给了爱德华:“来自洛夫古德家族的邀请函,他们家的女儿马上也要过成年礼了,据说还是位巫师——十分荣幸邀请您前去参加两天后的宴会。” “为什么?”爱德华翘了翘眉毛:“洛夫古德家族……啊我想起来了,宴会的时候一个坐在我后面的女孩儿,跟着她父亲一起来的,邀请我干什么?” “因为您……彻底的把那位洛夫古德小姐给迷的神魂颠倒了。”马可的脸上洋溢着难以克制的笑意:“据说她现在晚上做梦都是您舞剑的样子,虽然我保持怀疑——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这是位漂亮的金发美人儿,而且是那种真正书房里的闺中少女。” “这些人,全部都是您的支持者——有些是为了报答那天晚上您保住了都灵骑士的颜面,有些则是看上了您的头衔,圣树骑士还是王家侍从武官而且如此的年轻,在很多贵族世家的眼中都是很好的联姻对象。”马可砸吧咂嘴:“您的确也需要有这样愿意和您站在一起的人。” “有多少?” “这个嘛……有多人恨不得杀了您,就有多少人已经开始喜欢您。”马可拿出一个相当粗糙的卷轴来:“不过在这件事情之前,我建议您先看看这份契约书,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呢。” 爱德华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接过了卷轴,随意的打量了几眼:“国王港廉租商铺的租转让——给谁的?” “古德温商会,是一家已经破产的多米尼克商人的店铺,而且还不止呢——就在今天早上,至少有四家和多米尼克有关系的富商同时找上了我们的这位好朋友,用极其合适的价格谈成了一笔远洋贸易的订单,光是看看都让人觉得心动!” 马可·塔斯克笑了笑:“听说就为了这个,古德温先生还不得不临时又雇佣了两艘货船,毕竟古德温商会的贸易舰队实在是小的可怜,根本撑不起这么庞大的运送量。” “或许您可以猜猜看,这些商人们原本都是准备和哪一位大人合作的?” “……米内斯特。”爱德华低声说了出来:“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开始暴露了。” 虽然爱德华很清楚,古德温商会和自己之前的关系不可能不被发现,但是仅仅才一个晚上……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递过来的可不仅仅是橄榄枝,还有赤裸裸的炫耀武力的意思——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找出来然后掐死任何与自己有关系的人。 “当然,只要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暴露几乎是必然的——但是相对而言,这也能够让别人看请您的实力,某种意义上说并不算是坏事。”银发巫师十分轻快的答道:“尊贵的米内斯特侯爵可是在向您表示问候呢,如此一份大礼,恐怕古德温先生自己现在都应该开始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十七章 王座大厅(上) 都灵城在马尔凯鲁斯陛下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三百年前,就已经是一座古老而历史悠久的城邦,而那段曾经的岁月为这座城市带来的不仅仅是一段故事,更是将很多东西深深的刻在了这座城市里,并且时至今日依旧留有痕迹。 议政院——在城邦时代的都灵曾经是国策的讨论和决议地点,而时至今日这座巨大的建筑依然伫立在都灵城内,和山丘顶端的王宫遥遥相对。如今在它的大厅内全部都是拥有公职的都灵贵族和各大工会、商会的代表人。 这就是都灵城和周边的国王领地与其他贵族领地的不同之处了——六千名生活在都灵城内的贵族们年轻的时候在学院学习哲学、法律、历史和算数,在成年之后步入议政院从最基础的书记员和管理员做起,一点一点的爬升;这群人所组成的“新议政院”就是都灵王国的心脏,负责征收税务、建设工程、农业和商业、兵役的安排、政策的施行、外交事宜等方方面面。 不过在议政院内成为一名事务官也就意味着永远没有了抛头露面的机会,只有小家族或者不能继承家产的次子才会选择这样的道路,因为这些事务官的薪资一般都非常丰厚,若是有幸成为了某位大臣的书记官,甚至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与议政院相对的御前议会就要小的多了——宽敞的王座大厅至少能够坐满五百人,但是大部分时间内有资格走进来的人,从来都没有超过这个数字的五分之一。尤其是在贺拉斯陛下面前,他的御前议会几乎是历代最小的一个。 而对于这个王国来说,真正重要的核心人物也不可能超过两只手的数量……默默念叨着的爱德华亦步亦趋的跟在安森的身后,踏进了这座恢宏的王座大厅。 小王子十分拘谨的坐在他父亲的身旁,完全没有了宴会当晚那样的倨傲和得意,仿佛重新变回了他原本乖孩子的模样,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仿佛是这座过于空荡荡的王座大厅给了他太多的压力。 “……这些目中无人的年轻贵族们完全不将王国法律放在眼里!带领着各式各样的街头流氓和打手在所有外邦人经营的店铺和公寓附近打砸劫掠,戍卫军团的士兵们受制于这些人身上的贵族头衔不敢妄加动手,他们四处放火,在城市散播恐惧——难道这样可怕的罪行,我们还要宽恕他们吗?!” 站在王座之下的格林·特恩就没有那么安静了——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诉说着最近这段时间都灵贵族们所作出的种种暴行,表情冷酷的仿佛是干燥的柴火,只要一把火就能将其点燃,几乎是毫不掩饰的盯着肤色苍白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我们必须用最最严厉的惩戒措施,才能够震慑这群目无王法的家伙,才能让他们懂得何为权威!” “所有参与到抢劫、破坏甚至是杀戮的都灵贵族,不论其何等贵胄,不论其身份尊卑全部处以极刑,以此告诫任何妄图破坏都灵城稳定与和平的狂热野心家!” 整个王座大厅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都被格林·特恩爵士那毫不掩饰的杀气所惊吓到了,正对着王座的指挥官却依然面色凛然,毫无退避之色。 “格林·特恩爵士,你所说的野心家是意有所指吗?!”站在第一排席位上的纳法里奥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指着格林的面门,厉声呵斥:“这简直太过分了,我纳法里奥是马尔凯鲁斯家族最最忠心的臣子,也同样是最热爱这座城市的人,布林狄希家族的历史和都灵城的历史同样悠久。” “而你呢?特恩家族在一百年前还只是个持旗侍从,哪来的胆量说要对一群都灵城最古老的世家贵族子弟处以极刑?!”纳法里奥右手紧紧攥着衣襟,猛地拧过头望着王座上的贺拉斯,然后低下头:“陛下,我请求立刻将这个狂徒逐出王座大厅,他简直就是在羞辱我们的传统和荣誉!” “掌玺大臣希罗多德,你精通王国律法也是御前议会之首,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建议。”微笑着的贺拉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喊出了一位穿着奢华的黑白长袍,带着宝石项链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依你之见,我们应当怎么做?” “陛下,按照先贤以及您的父亲、祖父还有诸位马尔凯鲁斯家族的英杰所参与制定的法律,在参考到现实情况下,以及诸位大人们所提及的……”这个显然已经年岁过百的掌玺大臣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就连声音都是一抖一抖的:“我们绝对不能这么意气用事,贵族……是王国的根本基石。” “我没有任何职责您的意思,尊贵的希罗多德大人,但是您所说的这些‘基石’正准备把王宫也一起拆了!”格林·特恩极其不耐烦的怒吼道:“难道就因为他们的贵族身份,我们就应该网开一面?难道就因为那些人是多米尼克人就理当忍受不公?请告诉我公正在哪里?!” “那我就告诉你公正在哪里,年轻人。”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嘲讽:“如果说我们对待外邦人也和都灵人一样,对待贵族也和平民相同,那这个世界才叫真的没有天理了——难道你会愿意和一个多米尼克奴隶享受等同的待遇,还是说自甘堕落觉得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是都灵人,是光辉十字所庇佑的骄傲子民,三百年的荣誉和鲜血披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注定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更加高贵!” 纳法里奥看着面色发青的格林·特恩,整个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甚至就连坐在王座旁边的安森殿下也面颊涨红的鼓起了掌,直至贺拉斯看了他一眼,才悻悻的缩了回去。 “你一直都没有说话,尊敬的霍拉德·米内斯特内政大臣。”贺拉斯目光平静的看向悠悠然坐在位子上的霍拉德侯爵:“难道不觉得你需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吗?”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所有的人的目光注视在这位侯爵大人的身上——他们都知道,米内斯特就是靠着和多米尼克的海洋贸易才变得如此富裕,自然贺拉斯陛下要他站起来,大概是为了平衡一下刚才几乎一边倒的气氛。 毕竟这一次的事情做的确实太过分了,要是说半点惩罚也没有那实在是说不过去,贺拉斯陛下自然是希望有人站出来支持格林·特恩的——就连爱德华也这么猜测着,毕竟路斯恩和格林的友谊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我认为纳法里奥大人说的没错,您不应当把多米尼克人和都灵人相提并论,陛下。”霍拉德·米内斯特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无比的淡然:“贵族是王国的根基,而多米尼克人顶多算是锦上添花。” 这次就连贺拉斯也有些惊愕了:“您可真是令我感到惊讶,我原本还以为您会为那些多米尼克商人说情——毕竟他们和您的家族有贸易往来。” 霍拉德温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陛下,如果您还记得,三十年前就是我亲自率领王国舰队和多米尼克作战的,在这一点上我和纳法里奥大人的看法一致。” “但是我真正要提醒在座诸位的是,冬天已经快要来了,不论这件事情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团结起来,多米尼克的使者团即将抵达都灵,如果让他们看见我们这样四分五裂,相互争吵,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御前会议结束了,孤身一人的戍卫军团指挥官在周围冷眼旁观的人群当中走出了王座大厅,心情冰冷到了极点,甚至就连身上的斗篷也不能让他感觉到半点温暖。 所有牵扯到这次事件的都灵贵族,一半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另外的则只需要缴纳一笔非常变态的赔偿金,并且到光辉十字圣堂的阶梯上“赎罪”,或者缴纳两倍的赔偿金。 唯一聊以慰藉的,就是所有参与到这次暴动的黑帮和街头流氓,几乎不是被流放就是押送到都灵城附近的采石场和渔港做苦力,但是那并非格林·特恩期望看到的。 明明已经得到了陛下的信任,明明自己终于得到了这样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结果……真是悲哀到绝望! 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从身后走了过来,格林突然苦笑了起来,脸上全都是自嘲的笑容,直至那个人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面:“怎么……我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第一次参加御前会议,就看到我这幅倒霉样子感觉如何,是不是打算再嘲讽我几句?” “不,正好相反。”刚刚走出来的爱德华面无表情的用力拍了拍格林的肩膀,这个原本看起来很健壮的男人身体居然还有些踉跄:“我觉得你很勇敢……非常勇敢!” 第三十八章 王座大厅(下) “在这座宫殿里想要说出自己的心生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胆量,还有无可比拟的勇气——尤其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坚持到了最后。”爱德华沉声说道:“不论成功与否你至少战斗过了,我向你表示尊敬。” “是吗,本来我还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走过来嘲讽我两句呢,有点儿失望呢。”格林·特恩的脸上笑的十分凄凉:“比如笑话我不自量力之类的。” “对付那些懦夫和没有胆识的蠢货,我会嘲笑他们;但我不会嘲笑一个在战场上孤军奋战还遍体鳞伤的老兵,那才是最可笑的事情。”爱德华摇了摇头:“更何况你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声望,你是在为了都灵城的安详与稳定。” 格林笑着看了爱德华一眼:“如果我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又怎么会被所有人排挤——你没发现吗,今天墨瑟·凯恩大人没有参加御前议会,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也站在了纳法里奥那边,这难道像是做对了的样子吗?” “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反对,恰恰才能说明你做的正确。”爱德华和格林·特恩对视着:“你让他们感觉到了恐惧——完全服从于陛下命令,丝毫不近人情的戍卫军团指挥官,你的存在让他们无法为所欲为了,这才是你会被排挤的原因,他们怕你!” “爱德华说的没错,亲爱的格林·特恩。” 一个略有些苍老但十分和蔼的声音从阶梯上传来,两个人侧目而望,然后朝着那个走来的身影略微低头致敬——眉目之间满是疲惫之色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悠长的叹了口气。 “抱歉孩子,我知道刚刚那样说对你的打击有多大,但是作为内政大臣我别无选择。”霍拉德漫步走过来:“你大概会觉得我很懦弱,我不会怪你;因为我有一个家族要照顾,而我必须要保护他们,他们也同样身处危险之中。” “我明白。”格林勉强笑了笑,右手却已经紧紧攥拳,小臂的肌肉似乎都在剧烈的抖动着:“但是我现在很想要回去继续工作了,抱歉请恕我提前告退。”说完,这位指挥官大人很是僵硬的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原地。 霍拉德·米内斯特脸上的微笑随着格林·特恩的离去而渐渐消失,双手放在身前:“那么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你也准备因为我抛弃了格林而责怪我吗?” “不,我认为您会抛弃格林·特恩是有原因的,并且这个原因显而易见。”爱德华微笑着背着手转过身来,站在霍拉德下面一节的台阶上,抬头看着这位老人:“我猜八成和艾伦·克温有关,对吧?” “我对你的妄加猜测丝毫不感兴趣,爱德华爵士。”霍拉德微笑着,下巴稍稍放低俯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年:“我只是在为一个原本冉冉升起的新星感到可怜——格林原本可以有更多的前景,但是忠诚害死了他。贺拉斯陛下即便想,也不会给一个被所有贵族敌视的年轻人提拔了。” “但我不是格林·特恩,我没有那么死板。”爱德华默默的说道:“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别人打垮,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希望你能保持这种自信,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因为很多人经常会对自己失去信心。”霍拉德笑了笑:“收到我寄出的‘小礼物’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爱德华答道:“我想知道,为了那件‘小礼物’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或者说您需要我做什么?” “代价?不不不……那是一件礼物,礼物是不需要回报的——我仅仅是想要对之前的很多事情做出最诚挚的道歉,无论安杰丽卡夫人曾经如何对你,希望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爱德华摇了摇头“礼物当然是需要回报的,否则就没有‘回礼’这个词汇了。” “我只是想要帮助一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也仅此而已。”霍拉德·米内斯特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到现在都还不能坦诚相见的话,你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那我们就说一些坦诚相见的问题。”微笑着的爱德华向前一步,站到了和霍拉德同一个台阶上平视着这位老人:“我必须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为您做的事情,否则的话我是会感到极大的不安的,毕竟……您太强大了。” “哦……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情,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够了,保护好我们的王子殿下,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圣树骑士。”霍拉德轻轻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我清楚你应该对我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有时间的话,我很想邀请你到米内斯特家的花园里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应该也见过路斯恩了,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之间,应该有不少的话题可以聊一聊。”老人十分和善的笑着说道:“我会让家里人准备一些不错的酒来招待你的。” “那我就感谢您的邀请了。”爱德华微笑着刚要离开,却被霍拉德抓住了手腕,那苍老的手掌简直像是生了锈的钳子似的坚固,倒像是只有航海员才能拥有的双手。 “我知道玫瑰琉璃里的那个小巫师是被你杀了,还有血旗兄弟会的科尔特斯……你一次次的向我发出挑衅,我可是全部都既往不咎了,爱德华·威特伍德。”霍拉德冷冷的说道:“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些,因为我的忍耐也同样是有限度的——不要把自己变成盖约·瓦伦斯那样只知道仇恨和敌视的怪物。”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别太小看自己了,我尊敬的侍从武官阁下,你的野心应该不仅仅局限于此。”霍拉德侯爵松开了手:“这场纷争才刚刚开始,你还有很多选择的余地呢。” 带着几分神秘的笑容,霍拉德·米内斯特十分从容的顺着楼梯走了下去,那悠闲轻松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和爱德华说过话似的,立在原地陷入沉默之中的爱德华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霍拉德侯爵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您!”爱德华突然在他身后喊道:“您为什么会选择支持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但是那位老人并没有回过头,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头也不回的继续走了下去……爱德华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霍拉德并不打算告诉及自己这么多东西。 这也是爱德华始终没有想通的事情——纳法里奥对于米内斯特家族的敌视几乎是毫无遮掩的,而且按照这位财政大臣的计划,对于霍拉德侯爵来说必然会造成相当程度的伤害,但是他却依然选择让格林·特恩被孤立。 这根本说不通,因为即便是霍拉德再怎么表示自己的好感,都灵贵族们也不可能会因此而抛弃纳法里奥,转而对米内斯特家族抱有多少好感。但是这位侯爵大人似乎依然选择这么做了,也就是说他有着别的目的,或者某个特殊的原因。 “看来我还真得找个时间,去一趟米内斯特家呢。”孤零零站在台阶上的爱德华,微微翘着嘴角自言自语:“在事情没有变的太糟糕之前。” ……杯中的咖啡早就已经冷掉了,但是坐在旁边的艾伦却依然浑然不觉,目光迷离的凝视着手中依然留下缺口的细剑,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晚上的战斗场景。 “我答应为你而战,那句承诺永远有效。”——金发少女直至现在才真正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贝齿轻轻的咬着已经破裂的下唇,酸痛肿胀的眸子,慢慢的落下两行清泪,娇弱的身躯蜷缩着,将臻首埋入怀中。 当罗伦斯爵士将一切都全部告诉了艾伦之后,金发少女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仅仅带着这柄佩剑,别无他物。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就是被这个混蛋给利用了不是吗?为什么会半点愤怒和痛苦都感受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愉悦,会这么开心? 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爱德华·威特伍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讨人厌,自以为是还喜欢和自己开玩笑,但是艾伦就是无法遏制那种情绪,淡然的微笑着,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和人可以阻拦他——金发少女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喜欢看到他那个样子! ……“如果你真的打算去找他,我并不会阻拦你——但是你必须先想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一个同样哀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金发少女那带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几乎是立刻转了过去,失声喊了出来:“母亲大人?!” 第三十九章 纳法里奥的“野望”(上) 安杰丽卡夫人非常后悔——自己当初真的不应该让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就这么活下来,尤其当看到艾伦脸上泪痕的时候,更是有种立刻走出去,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这个家伙几乎破坏了自己全部的计划!安杰丽卡夫人狠狠的咬着牙关,优雅的眸子里面全都是愤怒的烈焰,但是当艾伦微笑着走过去,慢慢搂住她的脖颈时候,这可怕的烈焰就立刻变成了温柔似水的怜爱。 “请不要因为我气坏了身体,母亲大人。”看起来无比虚弱的艾伦,苍白的面颊上扬起了一个微笑:“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发誓,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因为您是我的母亲,而我只有您这么一个母亲。” “艾伦……”安杰丽卡夫人哽咽了,眼圈微微泛红轻轻抿着嘴:“告诉我好孩子,你是不是真的对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还是说你已经把自己……” “不,当然没有!”艾伦摇了摇头,泛着水泽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的迷茫:“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仅仅是感觉到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明明知道这家伙有多坏,可是当他出现的时候,就忍不住去信任这个家伙,信任他可以做好一切事情。” 金发少女的脸上洋溢着某种名为“崇拜”的表情,苍白的面颊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粉红,目光迷离嘴角还带着一抹不自觉的微笑,这种表情安杰丽卡夫人再熟悉不过了,她曾经看到过太多太多的贵族少女露出这副模样,这幅好像要将自己献给某个人的模样。 而她自己也曾经有过……在嫁给奥托·克温的时候,尽管那时候一万个不情愿,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着想,可仍旧有那么一瞬间,看到奥托那雄伟的身姿骑在战马上停在自己面前,安杰丽卡夫人爱上了那个男人。 艾伦恋爱了,而且还是安杰丽卡夫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奥托·克温的“诅咒”竟然变成了现实,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加讽刺的事情吗? 突然认识到这一点贵妇人突然感到由衷的恐惧,这个原本的小侍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拼了命爬到如今的位置,究竟什么东西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头衔、黄金、女人…… 安杰丽卡夫人脊背阵阵发寒,一个无欲无求的家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找不到他的弱点和要害在哪里,而自己的弱点对方却了如指掌——安杰丽卡夫人很确信这个令人厌恶的威特伍德,绝对非常清楚艾伦对自己的重要性! 自己必须要好好的和爱德华谈一谈……安杰丽卡夫人心中默默的暗想道。 ……贺拉斯陛下的寝宫在王座大厅左侧的走廊后面,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爱德华自己其实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方位,只能凭借着步测以及对方位的把握估量着自己的实际位置,而这座复杂的王宫究竟有多少楼梯和走廊,恐怕只有那位宫廷典礼官才知道了。 相较于王座大厅内的御前议会,贺拉斯陛下更喜欢在自己的寝宫或者书房内,召集那些真正的近臣和重要幕僚讨论事宜,这才是真正的“御前议会”,有资格得到这封请柬的人,从来没有超过两只手的数量。 毕竟,这个王国的核心人物,也不可能超过十个人……爱德华心里面默默的念叨着,微笑着看向正在朝着寝宫房门走过来的人鞠躬致敬:“是被陛下召来参加会议的吗,墨瑟·凯恩大团长。” “我已经听闻某个人最近的表现了,看来让你留在都灵城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墨瑟大团长勉强笑了笑,随即面色又恢复了郑重:“格林·特恩怎么样了?据说御前议会上的最后判决……对他非常不利。” “议政院的法庭还会审理一段时间,然后还有长篇累牍的诉讼,但是结果已经不会有太多变化了。”爱德华摇了摇头:“格林是一个值得敬佩的骑士,他的忠诚和负责是我的楷模,他无愧于自己王家骑士的身份!” “我也曾经因为他和路斯恩·米内斯特的关系而对这个年轻人有很多成见,现在看来真令人感到羞愧。”墨瑟·凯恩坚实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悲戚:“我原本应该在现场的,最后却让他孤军奋战了。” “您为什么还没有进去呢,尊敬的墨瑟·凯恩大团长?”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的小王子好奇的看向依然还站在门外的墨瑟,安森最近似乎变了不少,完全没有了原本的倨傲,很有礼貌的微微鞠躬:“父亲和其余的诸位大人们都在等您呢。” “那是我疏忽了。”对着年幼却十分谦恭有礼,不卑不亢的安森殿下,墨瑟·凯恩十分和善的向他致敬:“感谢您的提醒,安森殿下,否则我可就要犯下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了。”说完,墨瑟就赶紧走进去了。 直至墨瑟走远了,安森那“乖孩子”的姿态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爱德华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位王子殿下才不会是什么“温顺有礼”的孩子,他仅仅是因为对这一切,对这些手握重权的大人们还不太了解罢了,那天晚宴上的场景,才是安森真正的模样。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你在笑什么呢?”安森十分警觉的瞪了爱德华一眼:“难道我刚才做了什么会让你感到想笑的事情吗?” “没有,殿下。” “那就快点吧,我们也得赶紧进去才行。”小王子冷哼了一声:“我得让父亲看见我准时到了,要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没有时间观念,没有身为王子应有的样子的!” 寝宫内端坐在安乐椅的贺拉斯陛下看起来比平时还要虚弱很多,似乎还感染了风寒,也许是因为寒冬将至的缘故,还特地多盖了一条精致的羊毛毯,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很旺,整个房间里都能感受到那滚滚热流。 显然在这种时候,尤其是自己身然微疾的状况下依然要将这些人全部都招来,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爱德华在走进来之前就已经听安森提起了这件事情,最多还有两周的时间,多米尼克人的使者团就要抵达都灵城了。 都灵城最近才刚刚爆发一次反对多米尼克人的游行,贵族们对待这些外邦人的情绪让贺拉斯陛下不得不对这件事情重视起来,因而才会临时召集会议,决定应该如何应对。 显然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对于这件事情远远比霍拉德来的还要热衷,几乎从一开始他就十分热情的慷慨激昂,以至于原本就苍白的肤色更加病态了,完全不像是在王座大厅的时候那么冷静。 稍稍听了两句爱德华才明白,这次的多米尼克使团为什么会被贺拉斯陛下如此重视——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让当时的这个王国元气大伤,甚至就在之后不久爆发了一场内战,当时的领袖家族直接被推翻。直到最近几年他们才慢慢平息了战争,并且换了新的领导者。 非常有意思的是,三十年前被推翻的那个领袖派系,就是荷南家族——爱德华的第一个战果艾登巫师,就是出身这个家族。 “他们现在非常虚弱,那个所谓的‘多米尼克执政官’奥托维克家族才刚刚打赢剩余的竞争者,甚至无法令其他的家族向他表示臣服。”纳法里奥的表情十分的兴奋:“这会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陛下,我们甚至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很多事情!” “哦……听起来好像会是个很大胆的计划。”面色有些疲惫的贺拉斯咳嗽了两声,微笑着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他们需要都灵王国的承认,那么我们就可以逼迫他们答应很多条件。”纳法里奥·布林狄希财政大臣一字一句的说道:“废除掉多米尼克商人在国王港的租界,提高所有多米尼克商船的税赋,并且下令不许他们再进入国王港以外的都灵城的任何一个街区。” “另外,都灵城内的许多贵族都被多米尼克的放贷商人所累,欠下了巨额债务,正好借助这次机会一次性全部废除,并且再也不允许有人放贷,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境!” 纳法里奥越说越兴奋,甚至都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不仅仅是这样,贺拉斯陛下请您千万别忘记,多米尼克王国境内,也有几个城邦拥有不少的光辉十字的信众,他们理应得到王国的保护——让我们借用这次的机遇,彻底让多米尼克宣布臣服!” “但是如果和您想的不一样,他们不接受这么屈辱的条件呢?”周围的几位大臣依然还很默然,但是墨瑟·凯恩已经无法接受这个家伙继续胡言乱语下去了:“更何况他们肯定不会接受的!” “那就向他们宣战。”纳法里奥冷冷的回答道。 第四十章 纳法里奥的“野望”(下) 纳法里奥·布林狄希的“开战宣言”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到了丝毫不掩饰的地步:“如今的多米尼克正是百年来最最虚弱,而我们最强盛的时候,如果不能趁现在一劳永逸,就会给他们更多的喘息机会,变成和东境的邪恶异教徒一样永远无法彻底消灭的强敌!” “妄言开战乃是大忌!任何一场战争到最后都会演变成可怕的灾难,那绝不可取。”这次不仅仅是墨瑟·凯恩大团长了,就连宫廷典礼官也主动站了出来:“您也同样是见证过战争的残酷年代,请不要将这个当成是儿戏!” “正因为我清楚战争的可怕,所以才必须一劳永逸——我们的敌人不会因为都灵人高贵而仁慈的精神放弃他们贪婪的爪牙,这只会给王国造成更多而长远的苦难。”纳法里奥正气凛然:“牺牲一代人,我们就能换来数百年的和平!” “但是您准备怎么做呢?寒冬已至,整个都灵王国的千家万户都在准备过冬,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准备如何召集军队呢?”墨瑟·凯恩反问道:“即便是东境的圣树骑士团,也不可能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下向西集结,还是说您准备靠着都灵城的戍卫军团?” “我……”纳法里奥突然语塞了,但是却并不是没有应对之辞,爱德华看得出来他好像原本准备说什么但是最后却又放弃了,重重的一挥手:“总之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 “但是现实也是我们要接受的,凛冬降至绝不是开战的合适时机,即便是再怎么好的机会也不行,王国承担不起。”贺拉斯陛下打断了纳法里奥的话,让这个肤色苍白的中年人一口闷血憋在了胸口。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说说看你的想法。” “遵命,陛下。”老人十分友善的看了好像中了一剑似的纳法里奥:“事实上,在大多数的看法上我和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基本一致,他说的没错——这会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如果运作得当,我们可以让都灵王国从中获利良多。” “都灵的贵族是王国的根基,如果您能够借助外交手段让他们免除债务的话,整个都灵城都会因此而欢欣鼓舞的,废除多米尼克人在国王港的租界,也能让王室立刻得到一大块地皮,售卖给那些真正的爱国商人,迅速充实国库,剩余出来的土地还能建造新的市政厅,增加事务官的数量,这些都是有好处的。” 霍拉德·米内斯特侃侃而谈,果然不愧是当了十几年内政大臣,十分流畅的将所有的好处全部都列举了出来,并且对于那些可能的隐患全部避而不谈:“当然只要是有益处必然也会有坏处,多米尼克人能够一时忍气吞声却不会服气的。但只要都灵足够强大,就不用在乎宵小的意见。” “能够看到你们如此团结,真令我感到万分的舒心。”贺拉斯微微一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做,那就该甄选一下应该由谁来担任接待这个使团的负责人了。” “关于这个……陛下请允许我提出一个十分大胆的提议。”霍拉德突然举起手来,将本来准备站出来的纳法里奥挡在了后面,面色和蔼的老人微微鞠躬:“请允许我举荐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也就是您的长子,王国第一顺位继承人作为这次使者团的负责人。” “我?!”小王子几乎从位子上蹦了起来,但并不是惊讶,而是分外的惊喜。站在他背后的爱德华几乎都能注意到安森那因为激动而涨红的面孔。 “安森,坐下。”贺拉斯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儿子,刚刚还激动万分的小王子一看到父亲的眼睛,就好像立刻被浇了一头冰水似的,乖乖坐了回去。 “霍拉德·米内斯特,说说看为什么?” “如果要向多米尼克人展现都灵王国的强大,就该让他们看看我们有一位何等出色的王国继承者,看看高举着烈焰苍鹰旗帜的马尔凯鲁斯家族何等强盛,而王子殿下可以办到这一切。”年岁半百的霍拉德深深弯下了腰,姿态谦卑:“在我的外孙女艾伦·克温的宴会上,殿下展现出来的气度震惊了许多人,也必然能够震惊多米尼克人!” “更何况,王子殿下并非孤身一人,我相信宫廷典礼官大人一定非常乐意辅助殿下的。”霍拉德慢悠悠的站起身,好像不经意似的看了爱德华一眼:“还有我们年轻有为的侍从武官爱德华爵士,这两位都会成为王子殿下的强力臂助,完成这一崇高的使命。” ……“霍拉德·米内斯特,你这个家伙究竟想要搞什么鬼?!”几乎是会议刚刚结束,面色铁青的纳法里奥就把走出来的霍拉德堵在了无人的走廊里,语气极其的凶狠:“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发誓,你不说出口我就不会让你从这儿离开!” “我可是站在您这一边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事实上我很敬佩您,尤其是您在今天所展现出的财政大臣的手腕和对外邦的敏感。”半靠着墙的老人微微一笑:“我们若是可以联手合作,都灵王国将迎来一个全新的盛世!” “合作?我可是都灵城最古老的家族后代,而你不过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手下败将,投降的囚虏罢了,一个野蛮的外乡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纳法里奥表情狰狞:“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这群人统统从都灵城里面赶出去,将你们的土地和城镇全部收归王国,让你们这群该死的渣滓在伟大的光辉十字照耀下,再无生存的余地!” “那我就只能预祝您早日成功了,尊贵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霍拉德依然没有半点脾气:“但我依然认为,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只要您愿意,米内斯特家族的财力将会成为您的一大助力。” “还是把你的那些金子留给贪婪而又野心勃勃的外乡人吧,就和那个什么爱德华·威特伍德一样,区区一介侍从,凭什么能够在王子身边拥有一席之地,而那么多高贵的都灵贵族,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凭什么一个出身百年世家的优秀年轻人,要向祖上全是庄稼汉的乡下小子致敬?”纳法里奥连声音都激动的颤抖:“我憎恨你们所有人,尤其是你!” “不要以为帮我说几句好话,奉承一两声我就会把你当朋友了——真正正直的都灵贵族,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敌人是谁。”愤愤然说完这些话的纳法里奥,冷冷的看了霍拉德最后一眼:“等着吧你这个胆小鬼,都灵和多米尼克必有一战,而等到那一天也必然是整个都灵重新变得纯洁的一天,那一天马尔凯鲁斯的烈焰苍鹰将会从大地的南方腾空而起!” 说完这一句近乎预言的话,纳法里奥就转身离开了王宫。霍拉德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十分郑重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看起来好像连我也被这位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厌恶了呢。”一直站在走廊的角落里的爱德华,悠然自得的走了出来:“为了能够维持两边的关系,您还真是挺辛苦的。” “一切都是为了都灵。”霍拉德好像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默默将目光转向爱德华:“但是现在这并不是你最需要关注的事情——既然贺拉斯陛下已经同意由我们的小王子负责外交接待事宜,那么也就等于你已经得到应对使者团的主导权,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呢。” “能够得到您的举荐令在下深感荣幸,但是在我看来并不是这样。”爱德华挑了挑右眉:“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还有宫廷典礼官大人,以及负责使者团保护工作的格林·特恩爵士呢。” “那就想办法,挤走他们两个——我已经为你争取到了这份权力,接下来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了。”空荡荡的走廊里,霍拉德仿佛百无禁忌的说出了这么赤裸裸的话:“格林·特恩应该很容易对付,但是我们的宫廷典礼官可是个难缠的家伙,这是最后的提示。” “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恐惧?当然没有,爱德华的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您难道是在暗示我,要控制安森殿下的一举一动,让他变成听话的傀儡吗?” “你在那天宴会上做的就很好,而我相信你肯定还能做的更好。”霍拉德微笑着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好像是在鼓励一个“积极向上”的年轻人似的。 “所以说,这就是您举荐我的目的吗?”爱德华询问道:“恐怕是想让我帮您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毫无疑问,但是都灵王国必然会从中得益。”霍拉德笑了:“那同时就意味着,你也能够从中获利颇多。” 第四十一章 国王港(上) 在西方邦国的词汇当中,“都灵”几乎就是东方的代表,而国王港正是东方的“大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无数条缤纷错杂的航线,就像是溪流一样汇聚在了这片美丽的海湾,几近完美的优良港湾给都灵城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这里是都灵城最重要的港口,也是整个王国最重要的港口,连接着西方世界的唯一通道,同时也是王国在大海上的重要生命线——拥有四十万人口的都灵城,只依靠周围城镇农庄的粮食是无法维持消耗的,而陆运的消耗根本无法承受,所以海运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每年都会有满载着小麦、燕麦、土豆、胡萝卜的海运船从南方驶来,南方的领主和庄园主们也依靠着粮食贸易,牲口贸易维持着自己在王国的地位,毕竟都灵城内生活的人们不可能不吃饭——优良而稳定的航线也是这种海洋贸易的保障,都灵城每年至少有一半的粮食都是从南方海运而来,然后这些货船再装满了葡萄酒、绸缎、烟草等等奢侈品,原路返回。 繁忙的贸易不仅仅让都灵城获得了巨大的财富,更是让这个繁荣的港口变得寸土寸金,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建筑几乎占据了所有的土地,只留下中间狭窄的铺石路,繁忙的船只往来造成的巨大人口流动更是加剧了拥挤的程度,几乎没有太多落脚的地方。 为此议政院甚至在这国王港专门开设了一处市政厅,几十名事务官以及上百名被雇佣的办事员在这里负责征收税务、维持秩序还得稽查某些盗窃和抢劫行为,并且接受那些请愿和投诉的人——虽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而就在港口的一处船舶口,一脸兴奋的古德温刚刚送走了自家的贸易舰队,满满五艘帆船的货物,将会全部驶向多米尼克王国的某个城邦。虽然眉目之间全是深深的疲惫,但却依然无法掩饰他脸上兴奋的表情——这可是古德温商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 只要做成了,古德温商会就能立刻改变眼下的状况,甚至能够和那些真正的大商会一样,拥有走进议政院,和贵族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讨论事情——当然,古德温也没有忘记这一切都是谁给的,对于爱德华·威特伍德,古德温只有满满的感激之情。 不过作为商人,古德温也很清楚这一切绝对不是没有代价的——就在那位路斯恩·米内斯特爵士来找到自己,为自己安排座位甚至介绍那些原本米内斯特家族的客人的时候,古德温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方之所以会对自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商人如此客气,全都是因为自己和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而已。 所以无论自己想或者不想,和爱德华之间的关系都已经扯不断了,但是作为商人天生的敏锐眼光让他相信,这个年轻的骑士绝对拥有着不可估量的潜力——只要自己站在他的身后,自己绝对可以获利更多。 “今天看起来会是个好天气呢,某个巫师告诉我,前一夜的晚霞预示着最近几周都不会有暴雨发生,您的舰队一定能够顺利抵达多米尼克。”一个带着些许俏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古德温商会这次一定会大发利市的。” “爱德华爵士?!”古德温猛地转过身,有些惶恐的看着站在身后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位尊贵的王家侍从武官依旧是那副样子,喜欢打扮的像个游侠似的,让别人无法轻易发现他的身影:“您、您怎么会来国王港?” “工作原因,刚刚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让我必须来这里。”爱德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当然也是顺路拜访一下好朋友,看起来您的气色不错呢,古德温先生。” “这些都是托了您的福,如果不是您,米内斯特家族也不可能把那些货物还有帆船让给我们。”古德温的表情十分的激动,却也避开了爱德华所说的事情——他也清楚对方不可能把要做的事情告诉自己一介小商人。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只是帮了朋友一个小忙。”爱德华不在意的翘了翘嘴角:“朋友之间的帮助是不需要道谢的。” “但是我依然必须向您表示感谢!”古德温谦卑的笑了笑,然后有些颤巍巍的从袖口里面拿出了一封羊皮纸,有些肉疼的递给了爱德华:“请您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 “古德温商会的货物凭据,价值至少是所有货物十分之一的收益——我知道您拒绝了我的感谢,但这同样是一份礼物。”古德温搓了搓手:“我是个商人,能帮助您的也只有钱而已,而且您在都灵城也一定很需要钱。”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您已经告诉了我您帮助我的原因,而我非常想要保持和您的友谊,所以请收下这份‘礼物’吧,就当做是我和您关系的见证。” 古德温十分郑重的放在了他的手中,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却依然将凭据推了回去:“我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会收的——恐怕接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就会非常缺钱了,并且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您需要我做什么?”古德温怎么可能会不明白爱德华说这句话的意思?像是立刻来了精神似的,无比焦急的开口问道:“只要是您需要的,哪怕是三万都灵金币的贷款我也愿意帮您筹出来!” “不,我需要您做的事情比这个夸张地多,也困难的多。”爱德华摇了摇头:“古德温商会应该也在经营放贷生意,并且在几条多米尼克人的街道都有商铺,对吧?” “这是当然的,任何一个了解多米尼克的商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最来钱的生意就是放贷和买地,运气好了一次就足以发大财。”古德温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古德温商会只有一个小的放贷所,添头罢了,我们主业还是在经营远洋生意。” “那好,我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宣布,免除所有欠债者的债务,并且一定要当众把账簿焚毁。”爱德华表情郑重的说道:“然后立即将那几个店铺转手,千万别留下任何一处——不要计较利润,重要的是效率!” “爱德华爵士,这也太……”古德温已经被吓坏了,要知道虽然商会的放贷所没多大,但是那些债务大大小小累计起来可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一下子全部都免除掉:“您能和我说说是为了什么吗?” “您必须的自己去选择,而我只是提供给您和古德温商会一个很有前景的选择——如此有魄力的商会,不应该濒临灭亡的结局。”爱德华的表情沉寂的好像一潭死水,却又有些许微笑:“当然,我依然会在小古德温十二岁的时候让他成为我的侍从,确保您家族的延续,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说完,爱德华稍稍致意问候,微笑着隐匿在了码头的人群当中,呆愣愣站在原地,有些神情恍惚的古德温先生孤身一人站在码头上,不知所措的看着远处已经消失在海平面上的帆船。 ……“这么说,您没有真正说服我们亲爱的古德温先生。”马可·塔斯克有些惊诧的看着爱德华:“难道您这么快就打算抛弃他了吗?” “当然没有,但应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爱德华表情微皱的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不需要一个仅仅对我保有感激的商人,我需要的是忠诚的钱袋子,如果他办不到那就自生自灭去吧。” “真是……冷酷又现实的大人。”银发巫师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的表情——自己会选择追随爱德华不就是因为这个吗?随即轻轻一笑:“既然这样,古德温商会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您还有什么是需要解决的?” “我需要得到接待这次多米尼克使团的主导权,这个对霍拉德·米内斯特很重要,目前来说就等于对我也很重要。”爱德华放下杯子:“但是陛下安排了三个人——我、格林·特恩、还有宫廷典礼官伯纳德。” “全部都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呢,只不过分别代表了三个群体——您是圣树骑士团的代表,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则出身最古老的都灵贵族,而格林·特恩爵士现在被孤立了,陛下需要拉拢和安慰他一下,很平衡的布置。” “格林·特恩不用多问,但是那位宫廷典礼官……”爱德华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位大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是那么的‘忠心耿耿’啊!” 马可·塔斯克同样皱起了眉头,默默的思索着。小女仆安洁拉坐在软榻的中央,大眼睛眨呀眨的,好奇的一闪一闪:“您不是说,那个贺拉斯是让安森王子负责接待使者团的吗?” “没错,安洁拉小姐。”马可苦笑着和小女仆解释着,虽然她根本连正眼瞧这个银头发的意思都没有:“但是那个安森殿下根本就是个幌子,一个小孩子能够做什么?实际上就是……” 马可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却发现爱德华同样在看着他:“没错……安森才是真正的负责人,理论上我们仅仅是站出来辅佐他的!” “我听说这位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是个惹人讨厌的老头子。”马可扬起了嘴角:“您根本用不着把他挤走,您甚至应当主动让贤,由伯纳德大人来成为主要的负责人。” “然后让安森殿下讨厌他就行了……”爱德华轻轻打了个响指。 第四十二章 国王港(下) 就和所有的多米尼克商人一样,尽管古德温商会的放贷所很小,但也同样建在了一家金店的旁边,并且靠近着国王港的位置,但是如今却大门紧闭——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伴随着都灵城内对多米尼克人的排斥声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多少多米尼克商人敢在晚上和清晨开门营业了,因为那时候街道上可没有士兵巡逻。 古德温坐在店铺的长桌后面,高高的桌子上堆放着成摞的债券和抵押书——这些全部都是他几十年辛辛苦苦,小心翼翼的成果,有许多欠着自己债的都灵贵族,古德温也曾经倚靠这些债务为商会挣来了不少好处,让这个小的可怜的商会得以茁壮成长。 店铺的门被推开了,小心翼翼走进来,然后将门重新锁死的小古德温紧张兮兮的看着父亲——作为侍从本来是不可能有“休假”的,但是小古德温这个临时侍从仅仅是爱德华为了保护他的手段罢了,莱昂纳多爵士从未限制过他的行动。 小古德温默默坐在父亲身旁,听完了他说起的关于爱德华的要求,这个已经开始上了岁数的商人表情十分的疲惫,他从未像现在这样需要家人的帮助,哪怕只是还没长大的儿子:“说说吧孩子,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父亲大人,您觉得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会愿意帮助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小古德温抬起头,俊俏而稚嫩的面孔望着他:“您告诉过我,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不需要回报的帮助。” “没错,就像做生意一样,有来才有往。”古德温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柔软的黑色卷发:“如果说古德温商会有什么东西能够被爱德华爵士看上,那就只有钱了——他不需要我们的生意渠道,也用不着我们给他介绍什么人,除了金币和银币我还真不清楚有什么是他需要的。” “那现在就有别的了。”小古德温指了指桌子上的债券:“现在这些东西就是爱德华爵士想要的,也是我们能给他的。” “光辉十字啊,孩子你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 “那是非常大的一笔钱,父亲我知道这个,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我们家也不会被那些欠了债的贵族老爷堵在家里面出不来。”小古德温抢断了父亲的话:“但这就是爱德华爵士需要的——他要是想买房子,买盔甲或者好酒,根本用不到我们帮忙。” “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难道我们还能把这些钱要回来吗?难道那些都灵贵族还有能力还钱吗——所以用这些永远停留在纸面上的钱,换来爱德华爵士的友谊和信任,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您也看到了这位爵士的能力,只要他越来越强大,跟在他身后的我们根本不用担心没有钱赚!” 疲惫的古德温看着目光灼灼的儿子,犹豫了许久之后只留下长长的叹息声和苦笑:“你也终于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了,这样下去一定可以成长为优秀的商人的。” “如果您没有想清楚,我是不可能说服您的——我只是做了每个儿子都会做的事情。”小古德温轻轻握住了父亲的手:“那就是帮助您下定决心。” ……“不对不对,这样完全错了,您应该将右手的食指贴紧才行——恕我直言殿下,您刚刚的手势简直就像是在骚扰那些已婚的夫人,而不是在朝一位同样身份高贵的使者致以问候!” 穿着一身金红色礼服,站在大镜子前面色僵硬的安森刚刚抬起右手,耳畔就传来了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的呵斥声,王子殿下只能无比烦躁的挥了挥袖子:“那就再来一次!” “非常好,殿下,您的毅力令人敬佩。”宫廷典礼官老人花白的眉毛挑了挑:“但是我怀疑您是否真的在耐心学习——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多米尼克的使者团随时回来,您的时间不多了。” 您的时间不多了……安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句伯纳德大人的口头禅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听过了,而且每一位都是记忆犹新。 距离多米尼克使者团的时间只剩下一半了,安森自然必须要开始学习一些接待外宾的礼仪,从穿衣打扮到一举一动的姿态,关于这些繁文冗节都灵人有一整套的明文规定,但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遵守的,只有在重大的仪式活动上才能想得起来,然后临时用一下。 当然,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绝对除外……也就因而成为了安森殿下的主要负责人,按照伯纳德大人的设想,整场仪式都应该严格按照教条礼仪当中所规定的那样进行,而安森殿下毫无疑问是整场仪式的核心。 一开始听到爱德华的这个提议安森还挺高兴的——小王子非常讨厌别人因为他的年纪问题而对他有所忽视,随时随地都很在意自己的存在感,显然没有比一场盛大而庄严的仪式更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盛大的排场,精心考究的衣服,而等到那些多米尼克的外乡人足够惊叹之后,自己在微笑着,用最高贵的礼仪接待他们——毫无疑问自己会变成所有人瞩目的中心,他们都会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发出各式各样的感叹声和惊讶声,光是想想都令小王子感到兴奋。 但是真正等到切身体会的时候,安森立刻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原本他就对这个总是嘟囔的老人很是厌烦,但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尊敬,但是现在因为使者团的事情令伯纳德“变本加厉”了起来。 以前伯纳德对于安森还不时很严格,他更多的注意力在阿黛尔殿下的身上,致力于培养出一位贤良德淑的公主。因而当对小王子稍微严格起来之后,他就立刻就受不了。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马上快到下午了。”浑身燥热的安森把身上的袍子扯了下来,扔在了大镜子上面:“下午我还要和爱德华·威特伍德练习剑术呢。” “剑术可以先放到一边,您今天必须学会如何敬酒和致意,否则我们无法展开下一个进程。”伯纳德黑着脸冷冷说道:“请您不要忘记,安森殿下——您在多米尼克人面前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代表着马尔凯鲁斯家族和全体都灵人的颜面,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会造成未知的影响,而我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 “那我们也可以一边学习剑术,一遍再练习这些礼仪动作。”安森摆了摆手说道:“不管怎样,现在请立刻将爱德华喊进来——他应该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那么他依然可以等待下去,直至您学会了这几个动作和姿势——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通知他明天再来,如果到时候您还没有学会的话。”伯纳德依旧不为所动:“一切都要先为接待仪式考虑,安森殿下。” “我才是王子殿下,我才是这次使者团的负责人,你只是被父亲派来辅佐我的人罢了——不准你命令我!”忍无可忍的小王子终于发火了:“现在我命令你,去将外面等候的爱德华喊进来,你有意见吗?!” “谨遵您的命令,安森殿下。”伯纳德默默的站在原地向小王子鞠躬致意:“但是也请恕我告退——我身体里流淌着的古老都灵血液,无法容忍自己和一个外乡的农夫后代以同样的身份,站在同一个房间里!” 说完,伯纳德就像往常一样离开了,甚至还不忘了将大镜子上的礼服收拾叠好。赌气似的安森抱着肩膀坐在原地,连看也不再去看一眼。 “殿下,我刚刚看见伯纳德大人出去了——您又惹他生气了吗?”没过多久,带着些许笑意的爱德华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练习木剑:“时间已经不多了,再用不了一周的时间,多米尼克的使者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用不着重复那么多遍我也忘不了,现在更忘不了了!”安森无比烦躁的跺着脚站起来,朝着爱德华大吼着:“瞧瞧你干的好事,现在这个老头子都已经快把我烦死了——他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但是殿下,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是王国最精通典章的人,如果您想要一个足够盛大的仪式就不能缺少他的帮助。”爱德华“好言”劝谏着:“而且他也是您的长辈,应当对他保持足够的尊重——等到了多米尼克使者团来的时候,他肯定是要站在您身边的。” “光辉十字在上,我已经受够了!”气呼呼的小王子露出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就不能让他只负责仪式上的细节之类吗,我可不想再看到那个老头子对我指手画脚的样子。” “恐怕不能,伯纳德大人一定会很坚持的。”爱德华摇了摇头:“他一定不想看到如此精心准备的仪式被搞砸了,恐怕我们只能……” “那你就负责去说服他,告诉他我可以独自完成这一切,他只需要包办其它的事情就可以了。”小王子的眼神中露出了无比厌恶的光芒:“不要让伯纳德大人出现在迎接仪式的现场,明白了吗?!” 第四十三章 使者团(上)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依旧如往日般繁荣的国王港,平静的海平面上尽是波光粼粼,与天空中灿烂的火烧云遥遥相应,那璀璨耀眼的金色吸引了不少驻足于此的游客,国王港的美景也是这座城市最负盛名的处所之一。 往日里繁忙的码头已经被戍卫军团封锁了起来,整整三百名军士被集结了起来负责维持治安。但是依然不能阻挡都灵市民和贵族的热情,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把周围全部堵塞的水泄不通,这让格林·特恩非常担心——谁知道这些民众里面有多少是受到了蛊惑,到港口来准备闹事的? 对于陛下依然愿意启用自己担任都城戍卫军团,并且丝毫不在意那些老牌贵族们投诉这件事,格林·特恩心中只有沉甸甸的感激——自己能够回报的,也只有绝对的忠诚,对陛下和王国的绝对忠诚。 自然在得到了这份负责使者团护卫工作之后,格林就更清楚了陛下的用意——自己的存在就是陛下为了确保这些人的安全,这是一份注定会挨骂的工作,现在整个都灵城到处都对多米尼克人的声讨游行,他很清楚自己会遭受怎样的白眼和污蔑。 但正因如此,所以这份工作才非自己莫属,这是陛下对于自己的信任——信任自己可以排除万难不计个人荣誉,绝对忠诚于他!默念着的格林·特恩爵士看了一眼坐在凉篷下,表情严肃却还是那么幼小的安森,贺拉斯陛下唯一的儿子,他就忍不住握了握腰间的剑柄,像是在发誓一样。 “防卫工作怎么样了,从港口到马尔凯鲁斯山丘的街道上都安排了多少士兵?”同样表情严肃的爱德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关切的问了问:“你看起来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没事吧?” “你看起来可不比我好多少,但是放心吧。”格林耸了耸肩膀,露出了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戍卫军团半数兵力都已经布置在了附近,确保道路上不会出现任何风险——尤其是对我们的‘客人们’来说。” “说起这个,我怎么没有看到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他难道没有来吗?” “伯纳德大人……他被安森殿下委托负责安排使者团的住宿和觐见仪式了,我们只要按照他留下来的规章流程接待就行。”爱德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至于应该怎么做,殿下心中自有分寸。” “究竟是怎么回事?”格林皱了皱眉头:“安森殿下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殿下不喜欢伯纳德大人,认为他规矩太多了。”爱德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显然宫廷典礼官不讨人喜欢已经是常态,我在和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爱德华的表情中连半点波动也没有——尤其是在听说了这位伯纳德大人是个标准的老牌贵族,而且在烟斗镇事件中向贺拉斯殿下提议将自己从都灵城流放之后,就对这位大人半点好感也没有了。 但是格林不这么想——尽管他曾经被那些都灵贵族联手“围攻”过:“那你怎么就任由殿下这么胡闹?伯纳德大人是这次接待仪式真正的……” “这次接待仪式的真正负责人是安森殿下,我们都是来辅佐殿下的,格林你可要千万要记清楚这一点。”爱德华严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有任何命令,我们就要服从然后执行,而不是刻意的去违背。” “但是……” “如果这个说法都不能让你明白为什么,那麻烦也稍微想想伯纳德家族在都灵城的位置——他们这些老牌贵族都是一伙的,留他在我们当中太危险了。”爱德华的目光露出了些许神秘的意味:“我敬重你的为人,格林·特恩爵士。但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孤军奋战了。” 面色惊愕的格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远处就传来了嘹亮的铜号声。面带微笑的爱德华转身走向了凉篷下的小王子,格林·特恩也只好赶紧跟了上去,眼神十分复杂的看向爱德华那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 ……伴随着码头上嘹亮的号角声,还有高高升起的烈焰苍鹰旗帜和数百面迎风飘扬的燕尾旗,三艘看起来十分精致的三角帆船,在王家舰队的护送下缓缓驶入了港口,十分稳当的停靠在了码头上。 在港口上都灵市民们的注视当中,七八名穿着华丽长袍的多米尼克贵族纷纷下船,在身边的护卫们陪同下朝着凉棚走了过来。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小王子安森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表情倨傲的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拱手等候着。 站在他身后的爱德华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但是立刻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大步走上前去:“光辉十字所赐福的王国守护者,圣树骑士团统帅,全体都灵人的主君贺拉斯一世陛下之子,安森·马尔凯鲁斯王子殿下驾到,并向来自南方的客人们表示亲切的问候!” 使者团里一个为首的中年人立刻走了出来,穿着一身和十分奢华的花纹绸缎长袍,头发和手指也修理的很是干净,只是那看起来总是皱着的眉头和向下弯的嘴角彻底破坏了他的外貌,仿佛看起来老了二十岁似的。 “尊贵的王子殿下,对于您能够亲临此地欢迎我们在下感到无比的荣幸!”这个中年人动作十分夸张的走上前,几乎半跪了下来弯腰去亲吻小王子的戒指:“在下柯西莫·奥托维克,仅代表我的父亲,多米尼克执政官尤里奥·奥托维克以及国王陛下向您和您的家族致意最崇高的敬意!” 站在一旁的爱德华很是玩味的打量着这个使者团的团长——虽然早就知道多米尼克王国和都灵的性质完全不同,他们所谓的“王族”早在很久之前就对其它城邦失去约束力了,但没想到威信已经低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提的必要。 再稍微练习一下这个奥托维克家族会派遣使者团来都灵城的原因是为了得到王国的承认,就让爱德华忍不住想的多了一些——看起来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对多米尼克的破坏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原本维系这些城邦的最后纽带已经被撕扯的濒临毁灭,离崩溃不远了。 虽然这位柯西莫·奥托维克恭维的话语并没有太多人听见,但是那谦卑有礼的模样还是很大程度上的刺激了周围围观的市民和贵族们,码头上立刻爆出了一片如潮而又洪亮的欢呼声。 “贺拉斯陛下万岁——!!!!” “光辉十字万岁,都灵万岁——!!!” “马尔凯鲁斯万岁,安森王子殿下万岁——!!!!”…… 充斥着兴奋和狂热的欢呼声就像是涨潮的海平面,一浪接着一浪在国王港的上空翻滚涌动着,安森的面颊已经彻底涨红了,兴奋的表情比刚刚更加倨傲了,轻轻一摆右手也没有向使者团回礼:“感谢诸位的祝福,父亲贺拉斯陛下已经在王座大厅等候诸位的觐见,我们还是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安森的语气近乎傲慢,但是这位团长大人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一样,连连鞠躬致谢表示这是他们的荣幸。虚荣心得到无比满足的小王子立刻召集了周围的卫兵们,准备了马车和一整套仪仗,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在数百名卫兵的护卫下,沿着街道朝马尔凯鲁斯山丘行进着。 汹涌如潮的人群几乎到处都是,仿佛全城四十万人都已经聚集在了这些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簇拥着沿途行进的队伍,但是倒还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骚动和混乱,欢呼的人群看起来好像还只是沉浸在“看热闹”的气氛当中,这也让格林·特恩松了口气——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出现什么问题,都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暴动,那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 “看起来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呢”骑着战马的爱德华和格林并行在马车后面,笑着开口说道:“看来我们的指挥官大人还是有些威慑性的,让那些宵小们不敢轻易动手。” “希望如此!”格林苦笑着叹了口气。 庞大的队伍抵达了王宫外的广场上,安森殿下的御驾现行离开了队伍,几十名王宫御卫护卫着马车进入了王宫。而作为侍从武官的爱德华成了接待使者团的唯一负责人,和格林一起带着剩下人的将他们带到指定好的驻扎处。 就在所有人都终于松了口气,准备将使者团带入宅邸的时候,原本还“风平浪静”的人群里面突然传出几声呼喊,紧接着许许多多高举着拳头,穿着精致长袍的年轻人好像在大喊着什么,爱德华和格林几乎同时把头扭了过去,一个两个人都很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弗雷士家族的胖男孩儿神情激动的窜了出来,手里还举着火把。 “自由的都灵人们,杀死这些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多米尼克魔鬼!!!!” 第四十四章 使者团(下) “都是因为这些该死的多米尼克人,才让我们家破人亡!” “这群老鼠抢走了我们家司所有的钱,还逼得我们卖掉了祖宅!” “都灵就是因为这些该死的渣滓们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有杀光他们才能为都灵城迎来真正的未来,光辉十字之下容不得异教徒!”…… 一句一句激昂的口号就像是烧烫的火炭被丢进了“风平浪静”的人潮之中,密集的人群立刻被这些狂热的口号和那高涨的情绪所感染,并且还颇有不少感同身受的人一起跟着高声大喊了起来仿佛是沸腾的开水在不停的冒着滚滚水泡,狂呼乱叫的人潮开始朝着多米尼克使者团的马车和随从们发起攻击,随手捡起石块和木棍狠狠地扔出去。 有一个靠近边缘处的使者团护卫忍不住骂了两句,就立刻被愤怒的人群彻底包围了起来,惨叫着“淹没”在了惨叫声和拖拽声中,只能不停的听见可怕的殴打和撕扯的声响,没过多久那个可怜的护卫就被活活活活打死,整张脸都变成了一堆烂肉酱,被当成旗帜一样高高的举了起来,原本就已经开始高涨的“气氛”立即变得更加狂热了。 如此惊悚的一幕彻底吓坏了使者团的那些多米尼克贵族们,尤其是那位柯西莫·奥托维克面色苍白,身体抖得好像是筛糠似的,也有几个拿出了酷似手杖的东西——大概这群巫师们准备用什么魔法,但是眼下的情况让他们连拿稳手杖都办不到了。 “全部退后,全部退后——撤进院子里面!”骑在战马上的爱德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把扯掉了碍事的斗篷,朝着那些使者团的多米尼克贵族们放声大喊着:“格林·特恩你还在愣着干什么,赶快把士兵们召集起来防御!” “戍卫军团的弟兄们,以国王的名义——原地结阵!”立刻反应过来的格林狠狠咬了咬牙:“保卫这座院子,任何胆敢靠近的人统统杀无赦——不要有任何顾忌,任何人不准有任何犹豫,这是贺拉斯陛下的命令!” 戍卫士兵们没有半点犹豫的执行了——都城戍卫军团全都是在贫民窟、旧公寓还有老兵们生活的街区招募人手,除了极少数的军官之外根本没有生活在西城区的。或许素质欠佳并且水平也不怎么样,但至少足够忠诚。 两百多名戍卫士兵慌慌张张的在院子的大门外结成了盾墙,撑起手中的塔盾和短矛将暴动的人群挡在了外面,并且留出了一条道路让那些使者团的人能够进去。 “把所有人都带进去,然后关上大门!”爱德华冲着格林大声吼道:“我们首先要保证使者团的安全,不然的话就没办法向陛下交代了,这些暴徒们就交给我吧。” “爱德华……”格林·特恩犹豫了:“还是你进去吧,安森殿下和伯纳德大人都不在,你就是最高负责人——安慰好那些使者们,我会带着戍卫军团保护好你们的,我发誓!” “我相信你,但我答应过决不让你再孤军奋战了。”爱德华一笑,然后表情冷了下来:“戍卫军团——,关门!” “轰——!”沉重的都灵式铁栅门闭合了起来,依然留在外面的戍卫士兵们十分紧张的看着已经彻底陷入狂热化的人群,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一样。 “不要害怕也别慌张,你们才是正义的!”爱德华大声呵斥着周围的士兵们,骑在战马上俯瞰那些混乱的人群在不停的推搡拥挤:“都灵人,如果你们还自认是王国子民就立刻从这里离开,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王国律法,任何一名骑士和军士都有资格将你们抓起来,扔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 “不要听这个家伙胡扯,我们是在为了都灵好!”弗雷士家族的小胖子大声叫嚣着,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里带着挑衅的目光:“就是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和那些都灵人都是一伙的,帮着多米尼克人打了不少都灵人,这个外乡人根本就是那群渣滓的走狗!” “大家都来看看呐,看看这个嚣张的走狗竟然在威胁都灵城最古老的贵族!”胡萝卜粗细的手指不停的朝着爱德华戳着:“我们弗雷士家族也是都灵城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却被该死的古德温商会胁迫,他们甚至要我们用家族祖宅去抵债,这难道是一个正直的都灵人能够忍受的吗?!” “你们家族的债务已经全部一笔勾销了,而且我们也没有要你们用祖宅抵债!”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出来,所有刚刚还狂热无比的人们一下子愣住了,看着一个有着黑色卷发的俊俏男孩儿冒了出来,高高举着手中的厚厚一沓的债券。 “竟然是你?!”胖男孩儿狰狞的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古德温:“你竟然还敢来,你这个多米尼克杂种!” “我不是多米尼克杂种,我是真正的都灵人!”小古德温大声喊道,挥舞着手中的债券:“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件事情的,所有曾经欠下了古德温商会债务的朋友们,今天全部一笔勾销了——因为真正的都灵人,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同胞,古德温商会是真正的都灵人的商会,不是多米尼克人的!” “没错!”、“说得好!”……阵阵欢呼声从人群中传出来,紧紧抿着嘴掩盖着激动内心的小古德温狠狠一用力,将手中的债券撕成了无数的碎纸片,用力一扔漫天飞舞着,带着几分得意的看向站在盾墙最前面的爱德华。 “所有人都散掉吧,今天你们也都已经看到了,这些多米尼克人对王子殿下有多么恭敬谦卑——他们是来向我们祈求和平的,而贺拉斯陛下一定会从他们那里为王国,为所有的都灵人争取到你们过去想都想不到的好条件!”爱德华扬起嘴角,朝着人群大喊道:“但你们要是杀了他们,王国就会因此陷入战火,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济困所再也没有救济粮,南方的粮食要运走去供给给军队,都灵城的面包和燕麦都会贵到让你们吃不起,王国还得给你们加税——因为打仗要花钱,而这些钱都要你们掏,因这是你们挑起来的战争!” 爱德华几乎是连哄带骗的“恐吓”着,原本还热火朝天的人群也终于慢慢散了——这种事情在都灵城其实也很常见,为了某些令自己不满的事情市民们经常会闹一闹,但总归不会去触犯某些底线,或者说肯定不会做出头鸟。 “杀了他,给我杀了这个小崽子!”看到“大势已去”的弗雷士,肥脸上满是狰狞的横肉:“都是他坏了我们的好事!” 两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恶狠狠的拔出了别在腰上的短刀,看到惊慌失措的小古德温,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冷笑…… “噗——!”雪亮的钢剑毫无阻拦的捅进了那家伙的胸腔,那薄薄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另一只手扭断了脖子——断裂的气管发出一声诡异的呼吸声,浓稠的血浆和脏器几乎是毫无遏制的从钢剑撕开的口子里面淌了出来。 仿佛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另一个很是“配合”的凄厉惨叫了一声,像是傻了似的高高举起右手的短刀朝着爱德华扑上来。黑色的身影紧握着那看不见的剑影,剑锋上挑挥出灰色的冷风,在他的手肘和脖颈中间画出了一条“直线”! 脆弱的血肉好像黄油似的被分割,和骨头清脆的碎裂声交杂,完全不受控制的断臂和头颅直接飞了出去,猩红色的鲜血好像水泵似的从断裂口喷涌了出来。 “啊啊啊——!!!!”被血水淋了一身的弗雷士家胖男孩儿惨叫着扑倒在地上,周围的人群也纷纷四散开来,倒在地上的胖男孩儿叫喊声嘶哑的仿佛被爱德华掐着脖子一样。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古德温也被吓坏了,淅淅沥沥的血浆几乎染红了他那漂亮的黑色卷发,半个身体都变成了红色,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筛糠似的站在爱德华的身后。 “做得很好。”爱德华拍了拍小古德温的后背,终于按耐不住的小男孩儿直接吐在了他的脚边,整个人都差点儿直接跪了下去,死死的拽着爱德华的衣角。 “您、您说过……要当您的侍从的话,需要够勇敢、够聪明还得够厉害……”小古德温吐得面色苍白,目光却依然倔强的看着爱德华,满是希冀的光芒:“您觉得我现在的我,是不是算做到了?” 爱德华表情有些惊愕,随即笑了笑,目光的余角隐约注意到躺地上某个人似乎正打算逃走,一声不吭的慢慢转过了身。 “铛——!”无影的钢剑狠狠抽在了小胖子的肩膀上,爱德华目光阴冷的盯着他,脚下还踩着另外一个倒霉蛋的尸体。 “……谁准你动我的侍从了?” 第四十五章 登门造访(上) 格林·特恩焦急万分的站在院子里,紧紧地盯着那扇大门等待着外面的消息,右手就没有离开过腰间的剑柄,几乎每一个命令都是用吼出来的。周围的士兵们也看出了指挥官大人的急躁,纷纷都躲到了一边去不去触那个霉头,而更加惊慌失措的则是那些使者团的多米尼克贵族们,全部聚集在院子里被随行的护卫们保护着,也还算镇定有序——倒是那位柯西莫·奥托维克大人,仿佛是受了寒似的剧烈颤抖,全身的冷汗脱水一般不停的流淌出来,整件衣衫都被打得透湿,完全看不出古老的奥托维克家族,这个巫师国度统治者应有的威严来。 “外面的人群正在散掉,格林·特恩指挥官大人。”趴在墙头上的一个士兵兴奋的大喊道:“爱德华爵士还活着,他还在朝我招手呢!”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大门打开!”格林·特恩直接大声吼道,但是到没忘了自己的职责:“所有的人在院子周围分组列队,弓弩手们到屋顶上去,没有命令不许解除戒严!” 得到命令的士兵们立刻行动了起来,尽管看起来很仓促但依然各自站到了归属的岗位上——如果是在以前格林会为了这一幕感到骄傲,这全是他上任以来的成果,把这群原本和地痞流氓无异的戍卫军团变成了真正得到训练的士兵。但是他现在只想确保一件事情,那就是爱德华还完好无损的活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了,一身血污的爱德华带着同样糟糕的小古德温一起走了进来,站在门外的戍卫士兵们主动为两个人让开了道路。格林直接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怎么样了,我听见你好像把那些家伙们全都给说服了?” “简而言之——威逼加利诱,挺俗套的法子但是很有效。”爱德华笑了笑,目光朝着后面还有些惊魂未定的使者团们瞥了一眼:“虽然我已经对这群热血上脑的都灵贵族感到厌烦了,但总算没有出现什么太严重的问题。而且这么一闹,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你是说,正好用来吓一下那群多米尼克人?”格林立刻明白了爱德华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这样会有点儿过火了吗,陛下让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 “陛下说让他们完好无损的活着——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并没有讲不可以恐吓一下他们。”爱德华露出了一个有些狡猾的表情:“让他们担惊受怕一下,应该可以变得更听话不少。” “格林,格林我亲爱的挚友!”一个近乎凄惨的嘶嚎声从大门外传来,浑身是血被揍得不成模样的弗雷士被几个戍卫士兵死死的按在地上,好像是头死猪似的彻底瘫成了一堆烂泥,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脚印,拼了命想要爬过来求救。 “格林救救我,快点儿让这群该死的贱民把脏手拿开!”弗雷士的声音尖细的几乎不像是个男的,好像真的被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 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爱德华侧身站到了一旁,小古德温机灵的躲在了他后面,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这位王家骑士格林·特恩爵士。神情沉默的格林看了爱德华一眼,随即慢慢走上前去,朝两旁的戍卫士兵招了招手,把弗雷士放了下来,胖男孩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太好了,谢谢你格林,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 没等到弗雷士说完,面色冰冷的格林就突然一脚踹了出去,坚硬的镶铁牛皮靴直接命中了他的肥脸,整个人都直接扑了出去,杀猪似的惨叫着,喷出来的血水里还夹杂着十几颗烂牙,洒得满地都是。 但是这样了还没完,整整三分钟的时间,面色铁青的格林·特恩都在狠狠的蹂躏着这位“好友”,等到他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楚弗雷士原来的样子了,躺在血泊之中像是块烂肉似的抽搐着。 “弗雷士家族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那些老牌家族。”爱德华默默的开口说道:“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那就让他们来吧,反正我已经算是正式宣战了。”格林哼笑了一声,朝爱德华伸出了右手:“而且……这一次我也不是一个在和他们战斗!”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爱德华再怎么“吓唬”他们,那位惊吓过度的柯西莫·奥托维克大人就已经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主动询问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也已经猜测到了很多事情,只是还不太愿意彻底接受现实而已。 这位大人几乎是一看见爱德华走了过来,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配合的让爱德华都差点儿觉得他是不是在故意演戏给自己看,实在是令人忍不住去怀疑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堪。 “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您,现在都灵的人们对于多米尼克人的反感已经到达了无可附加的程度,几乎每天都会出现这种暴动事件,甚至就在贵族当中也有不少人表达了不满。”爱德华十分委婉的和他聊着,目光时刻注意着这位大人的表情:“严格来讲我是不应该和您说这些的,但是……” “哦……我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我发誓!”紧张兮兮的柯西莫连连点头,目光在周围一扫,捏着袖子偷偷的将几枚金币放进了爱德华的掌心里面:“大人请您相信,奥托维克家族永远都是都灵人最友好的朋友,而且是非常慷慨善良的朋友!” “您真是太客气了。”爱德华“感动”的收起了那几枚金币,笑容也变得和善了许多——显然这位柯西莫大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小恩小惠的施舍,来赚取别人对自己的好感,爱德华也乐得用这种方式让对方相信自己。 “御前议会的诸位大人们,还有很多都灵城的古老家族都认为应当和多米尼克宣战。”爱德华近乎冰冷的话语直接把他吓了个半死。 “但是……依然有很多明智,而且目光长远的大人们认为,和多米尼克开战并没有任何益处,可他们也不能和多数的都灵贵族为敌——我唯一能够向您建议的,就是尽量保持镇定,在面对同样令人遗憾的结果的时候,宁可去选择伤害比较轻的那一方,也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自取灭亡。您说呢?” “您、您的意思是……我应该退让一步,还是说贿赂某位大人?” “哦,那是您自己的事情,请您注意一下,站在您面前的这个人是王家侍从武官,我代表的是马尔凯鲁斯家族以及圣树骑士团。”爱德华面色一冷:“但是我觉得您贿赂谁,都不如直接贿赂这面名为‘都灵’的烈焰苍鹰旗帜最合适!” 爱德华很郑重的朝他点了下头,带着身旁的小古德温朝外走去——作为使者团的直接负责人,他还担负着这些人的保护以及行程的安排工作,格林·特恩离开之前给爱德华留下了整整两个百人队的戍卫士兵担任警卫和出门的随从。 在骑士团总部做了有段时间临时侍从的小古德温很清楚自己的工作是什么,捧着一本厚厚的单子清点着这些多米尼克人带来的物品,还有所有护卫随从的姓名,甚至还包括这群人未来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全部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原本这些工作都是有议政院的事务官们来负责的,但是显然把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挤走”还是有副作用的,除了一些只能跑腿和记账的办事员之外,只有两名书记官还愿意留下来帮忙——不过这样也好,哪怕是交给小古德温在爱德华看来也比那些外人可靠多了。 “能和您聊聊吗?”站在院子里的爱德华还没有坐下,一个穿着巫师袍的男子就突然走了过来,尽管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但却有些偏向于冷峻高雅的风范,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手中还拿着一根精致轻巧的手杖,是个标准的多米尼克青年巫师。 爱德华皱了皱眉头,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年轻巫师应该就是使者团的副手——多米尼克虽然名义上是一个王国,但实际上依旧是大大小小的城邦组成的联合体,这些使者团里的成员们分别代表着各自家族所统治的城邦,所谓的“国王”如今已经和吉祥物差距不大了。 “在下刚刚看到您和柯西莫·奥托维克大人相谈甚欢,请问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抱歉,还没有——在得到贺拉斯陛下的诏令之前,您和其他人都必须留在这座院子里面,不能离开半步。”爱德华冷冷的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呢,在下听说几天前尊贵的米内斯特宅邸曾经发生过很有意思的事情,本来还打算造访一番,看来是不可能了。”青年巫师颇有些遗憾的微笑着:“难道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吗?” “您叫什么名字?” “艾萨克,艾萨克·荷南,很荣幸认识您,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巫师十分友善的伸出了右手,压低了嗓子在爱德华耳畔十分神秘的说道:“请代我向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问号,就说荷南家族祝他身体健康。” 现在爱德华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拉德一定要自己成为使者团的负责人了。 第四十六章 登门造访(下) “……尽管事发突然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征召,但是戍卫军团的士兵们依然十分英勇,扛住了暴动的人群,多米尼克使者团的诸位全部都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人受伤——只有一名护卫不幸牺牲了。” 站在面前表情忧虑的贺拉斯陛下身侧,爱德华同样很是严肃的背着手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能够理解,但最起码他们肯定已经明白如今都灵的现状了——甚至用不着走出去,使者团所住的院子外面都会有人群聚集,他们可不光是来示威的。” 几乎刚刚到了晚上,白天的暴动事件就已经传进了王宫里面,两名王家骑士直接来到了爱德华的宅邸宣读了贺拉斯陛下的诏令,甚至连衣服也没有换,穿着一身满是血污的罩衣和斗篷前往觐见。 贺拉斯就在自己的书房里——看得出这位陛下远比看上去要重视这件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将小王子安森喊进来,王子殿下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的接待仪式大获成功呢,不过恐怕他很快就能知道了,尤其是当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之后。 “我现在真是感到庆幸,让你成为了安森的侍从武官——这真是一个明确的决定。”看着爱德华身上那斑斑血迹,贺拉斯愈发虚弱的身体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这次的事件你处理的非常好,即便是换成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得比这次更优秀了。” 作为一个这辈子几乎没有离开过都灵城的国王陛下,贺拉斯对于市民暴动这种事情有多可怕再清楚不过了,那绝对不是光靠着军队和所谓的法律就能够轻易平息的,往往都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景象。 对付这种问题要么就是满足那些人的条件,得到了甜头自然会散去,不然就必须想办法解决——像盖约·瓦伦斯那种“不留活口”的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最最真实的鲜血和尸臭味,能够极大的震慑某些心怀不轨的渣滓。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遵循您还有安森殿下的命令,不让任何人伤到他们的半根毫毛。”爱德华微微一笑,十分谦逊的低下头:“更何况这次接待仪式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格林·特恩爵士,还有伯纳德大人都参与其中,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贺拉斯温和的注视着爱德华,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难道说你对伯纳德就没有半点意见,或者说怨言什么的?” “伯纳德大人……我能够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换做是我如果被安森殿下厌烦了,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高兴的,会对我‘袖手旁观’倒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他也不喜欢我,帮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恐怕会很有难度。” “你会这么想倒令我有些出乎意料。”贺拉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会让伯纳德只去负责一些仪式和觐见时候的细节问题,让他把这次的外交事宜完全交给你来负责。格林·特恩会很乐意继续给你帮忙的——在这次的事件彻底结束之前,安森的骑士训练可以暂时缓一缓。” “您对我的信任令在下深感荣幸,绝不辜负您的期望。”爱德华无比真挚的抚胸弯腰,朝着贺拉斯用骑士礼致敬——稍微有些和典章不符,但是却显得更亲切一些。 贺拉斯笑了一笑,朝着爱德华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示意他可以告退了。欣然会意的爱德华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推开房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霍拉德·米内斯特那永远沉稳的身影站在那儿,双手放在身前朝着爱德华微笑着,黑发少年翘起了嘴角:“霍拉德侯爵大人,您也是来觐见陛下的吗?” “身为内政大臣,要是对都灵城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就太不合适了,我可是来向陛下请罪,然后乞求原谅的。”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整个议政院的事务官们都要感谢您呢,爱德华爵士。市民暴动意图杀害外国使节——要不是你挺身而出,整个议政院和御前议会的颜面就全要丢个干净了。” “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两刻钟之前,我刚刚也这么回答贺拉斯陛下来着。”爱德华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有一位多米尼克朋友托我向您问好,并且希望能够游览一下米内斯特家的花园,您看可以吗?” “那就请这位朋友稍候片刻,我会通知家里的。”霍拉德·米内斯特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就麻烦爱德华爵士把他带过去了。” ……明明傍晚时分还没有多少霞云,夜空中却看不到多少星星,只有冰冷的月光照耀在已经寒风萧瑟的都灵城,金红色的枫叶和飞舞的花瓣只剩下了满地的污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魅力。 空荡荡的街道上爱德华骑着马面无表情的走着,身旁还有一位穿着侍从服装的年轻人,兜帽和面罩几乎遮住了他所有的外貌,尤其在漆黑的夜晚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欢迎光临米内斯特宅邸,希望您来的路上还好。”路斯恩·米内斯特早就在门口站着等候了,一眼就注意到了爱德华身后的那个身影:“请问,这位是……” “一个……侍从,麻烦您找人安排一下。”爱德华笑得十分亲切,直接翻身下马走到路斯恩身旁,压低了嗓子说道:“霍拉德侯爵正等着见他呢。” “我明白了。”路斯恩欣然会意,朝身后招了招手,两名仆人从身后走出来,带着那位打扮成了侍从样子的艾萨克·荷南离开。 “那请您也跟我来吧,我们在花园里准备了温热的葡萄酒和小点心,希望还会让您满意。”路斯恩十分体贴周到的让开了身子,请爱德华进去:“作为格林·特恩共同的朋友,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和您聊一聊呢。” 爱德华当然不会拒绝。 “我很佩服您,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这是真的——就像我同样不会否认,我对您有多么羡慕一样。”路斯恩一边和爱德华在花园的鹅卵石小径里走着,一边微笑着和他说这话:“我出身海内最富有的家族——请原谅我身为米内斯特的骄傲,但是过去十五年我所做的事情,甚至还不如您这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的功绩。” “您真是太谦虚了,正是因为出身如此高贵,所以在向上爬的自然会更困难一些——因为您这样的人起点就非常高了。”爱德华试探似的随口聊着:“更何况作为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你最终能够达到的高度,很可能是我穷尽一生都只能去仰视的。” “那可未必,未来的事情有多少人能够预料的到?”路斯恩谦逊的笑了笑:“尤其是当一个十分珍贵的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我相信像您这样有魄力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它,然后完成别人眼中只能去瞻仰的伟绩!” 爱德华面色一冷站在了原地,他知道对方终于要说道重点了:“能不能说的更清楚一些呢?” “我想知道您对于我的表妹,艾伦·克温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想法?”路斯恩终于也不再微笑了:“如果您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曾经侍奉过的主人,或者是一个身份高贵的朋友?” 面无表情的爱德华陷入了沉默之中,看到他一声不吭的模样,路斯恩只好继续说道:“或许您会觉得很奇怪的,尽管我认识艾伦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表妹我依然是很关心的——或许格林已经告诉过你,我想让表妹嫁给他,因为那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格林是那种非常重视感情的人,如果艾伦成为了他的妻子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而那样的结局也是米内斯特家族非常乐于看到的,但是很可惜……格林爵士的忠诚战胜了友谊和头衔的诱惑。”爱德华看着路斯恩凝重的神色,声音平稳的连些许颤音都没有:“肯定让你们失望了吧——或者,让您失望了,路斯恩爵士。” 路斯恩的表情越发的酷似霍拉德侯爵,只是要更严肃:“那就让我直说了吧,我非常讨厌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就非常讨厌你;但是霍拉德祖父对你青睐有加,而艾伦表妹也对你非常有好感……虽然她到现在都不承认这一点,但是任谁都能察觉得到这一点,所以我的好恶就无足轻重了。” “那么您这位‘好哥哥’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呢?”爱德华嘴角微微勾起:“是不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让您问我这些的?” “不,但我相信霍拉德祖父不会反对这件事情。我在这里非常郑重的问您一个问题——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您是否真的喜欢艾伦·克温?” 第四十七章 午夜的月亮(上) 薰衣草油的香味混杂着陈旧羊皮纸的味道,仿佛若隐若现的隐藏在幽静的书房当中,从鼻尖悄悄划过,在这样的房间里面若是再能来上一杯咖啡,外加几本名家典籍,哪怕是一天一夜也不会让人感到厌倦的。 站在书橱前的艾萨克·荷南心情愉快的遐想着,随手从书橱里抽出了一本《光辉箴言》——许多都灵的富人都会在家里藏一本,既是财富的象征更足以说明自己有多么的“虔诚”,米内斯特家自然更是不会例外。 细细品读着的年轻巫师艾萨克·荷南身上依旧穿着侍从的衣服,甚至还披着一件看起来相当破旧的斗篷,整个书房里更是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现在都灵城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不论是对他或者霍拉德侯爵来说,任何不小心的举动都会造成可怕的灾难。 尤其是在都灵王国还在和多米尼克谈判的情况下,一个重要的使节出现在了米内斯特家的宅邸,那就算霍拉德侯爵再怎么巧言善辩也解释不清了,自然这种小心谨慎都是必须要做到的,哪怕貌似看起来很没有必要。 “如果您真的打算皈依光辉十字的荣光,我可以送给您一本。”悄悄推开门的霍拉德孤身一人走了进来,甚至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虽然我非常怀疑,一个巫师是否真的能够接触到这样的世界真理。” “虽然我不想过多评价,但这仅仅是你们都灵人眼中的‘真理’,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派胡言罢了。”艾萨克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书合上了:“不少多米尼克人都认为,只有巫师才是最接近真理的存在——恐怕你们也是一样,将这些当成是我们狂妄自大的鬼话。” “那就还是不要谈论这些了,说点儿实际的吧。”霍拉德侯爵轻声说道:“尊贵的艾萨克巫师,荷南家族的继承者——您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您邀请我来做客的——虽然必须偷偷摸摸的进来,我怎么可能知道有什么事情?”艾萨克有些“诧异”的反问道:“或者您应该先开口,我们才能度过一个有意义的晚上。” “艾萨克·荷南,你知道吗……”老人突然笑了:“三十年前在你祖父找我私下里求和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人生真是充满了讽刺啊,尤其当一个人上了岁数之后。” “呵呵呵……”青年巫师笑了,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转过身来:“您知道我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我六岁那年父亲就和我讲过,霍拉德·米内斯特是如何杀死荷南家族的一位又一位巫师,讲述那些手段都是何等的残忍:挖眼、腰斩、火刑柱……” “你父亲是不是还和你说过,多米尼克的巫师是怎么用烈焰将成百上千海马港的水手活活烧死,从天而降的陨石如何碾碎了王国舰队的旗舰的?”霍拉德淡然微笑着,用无比平静的口吻诉说着这些毛骨悚然的故事:“所以不要再绕圈子了,说出你来的目的吧!” “我来的目的很简单,荷南家族认为您没有履行我们最早的约定——您答应过都灵必然会对多米尼克宣战,而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艾萨克沉声说道:“我们为了这份约定提供了最充足的帮助,两名荷南家族最优秀的巫师全部都……” “您所说的‘最优秀的巫师’我可没看见,我只看见了一个疯子杀人狂,外加他已经彻底变成一个玩物的女儿,这就是慷慨的荷南家族提供的全部‘帮助’!”霍拉德冷冷的说道:“这么慷慨的举动可真是令人闻所未闻!” “但他们依然是荷南家族的成员,而且已经牺牲了!”艾萨克强调着说道:“要知道我们也是冒了风险的,奥托维克家族还在百般的打压荷南家族——新上台的统治者展现手腕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前一任落魄街头!” “那我只能向伟大的荷南家族表示遗憾了,但是你们愿意和我联手的原因,本就是因为希望借此机会重新崛起,顺便让背叛了你们的奥托维克家族死无葬身之地。”霍拉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而我正在做这件事情——即便在你们吝啬到连帮助都不敢提供,因为米内斯特家族一向慷慨,而且不记小仇。” “你们这些愚蠢的败军之将,只看到了我一时的失利,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战略方针——三十年前的荷南家族也是这么输给我的,三十年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霍拉德突然一步走到了艾萨克的身前,被吓了一跳的年轻巫师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艾萨克·荷南满脸冷汗,急促的喘息着——明明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恐惧而且无助?! ……午夜的花园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一处色彩,更不用说如今依然入冬,空气中到处都是寒风的冰冷,枯萎的枝头上只剩下些许的青色还能依稀辨别。 “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或许是我听错了。”爱德华面沉入水的和面前的路斯恩对视着,声音沉重的像是大海深处的礁石:“要不然……您再说一遍?” “我认为我说的已经非常清楚了,但是既然您还希望再听一次……”路斯恩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意:“我在很认真的向您问询,您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艾伦·克温,也就是我的表妹。” “我知道这么询问非常的直接,但是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很重要,对艾伦也很重要——我知道您一开始打的主意是什么,让米内斯特家族彻底失去了对艾伦婚姻的掌控权,但是现在我们依然有选择去弥补这一切,让所有的事情回到正轨上面。” “我倒是很想要洗耳恭听,什么算是‘回到正轨’上面来?”爱德华微笑着,目光却冰冷的让路斯恩背后一寒,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您知道的,艾伦所出身的克温家族虽然不是都灵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但却也是百年前就已经兴盛起来的,和格林出身的特恩家族一样都是王家骑士,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中功绩斐然,才被敕封为海牙堡领主。” “这是一个充满了骑士精神的世家,是古老的都灵贵族的一员——尽管算是比较年轻的,但也要比您的‘威特伍德’这个姓氏古老多了。”路斯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一些:“拥有它,您就能够成为都灵贵族的一员,我是说‘真正’的一员,而不仅仅是一个都不能传给子孙后代的爵士头衔!” “更不用说,艾伦表妹的身上还有一半米内斯特家族的血统,我父亲已经过世了,而我也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安杰丽卡姑姑是我最亲近的长辈,艾伦也是我关系上最亲近的亲戚,换而言之娶了她你就能得到米内斯特家族无条件的支持!”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拿出这么一个有诱惑力的条件来,任何人都一定会答应?”爱德华沉默着,声音平淡的好像是死水:“尤其对于像我这种孜然一身,两手空空的人而言。” “我只是希望艾伦表妹能够得到幸福,而现在您的存在对她非常重要;并且我也希望您能够明白,这场婚姻将会给您带来前所未有的优势,以及同米内斯特家族更加紧密的联盟——当然我也清楚您的忧虑,但一个圣树骑士成为海牙堡的领主,让它脱离了米内斯特家族的影响,对于圣树骑士团而言难道不会是一个非常强劲的‘胜利’吗?” “但实际上却是,你们用这个当成诱饵,然后再让我变成米内斯特家族忠心的仆人。”爱德华冷笑了一下:“我在枫叶港的时候,就曾经拒绝了安杰丽卡夫人的赏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你的?” “我知道那件事情,安杰丽卡夫人姑姑开的价码太低了,和您这样有实力的人完全不匹配!”路斯恩解释道:“但是海牙堡领主,克温家族的头衔,一个传承了百年的古老姓氏外加米内斯特家族作为后盾,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如此慷慨的提议的!” “您说的没错,但很可惜我不是那些人的其中一员,而且您也没有理解为什么我会拒绝安杰丽卡夫人的赏赐。”爱德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接受,是因为我绝对不会签卖身契!” 爱德华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转身朝着花园外面走去。表情有些懊恼的路斯恩甚至都懒的去追上去,有些气愤的坐在了旁边的石椅上——这混蛋以为他是谁啊,能够不靠古老家族的支持就想在都灵城占据一席之地,简直狂妄! 失望透顶的路斯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一个身影突然从草丛中冲了出来,朝着刚刚爱德华离开的小径跑了过去。 “艾伦?!” 第四十八章 午夜的月亮(下) “爱德华·威特伍德,我知道是你!” 金发少女站在花园里毫无顾忌的大喊着,紧握着双拳盯着那个正要离去的背影:“把脸转过来,如果你不是个懦夫的话!” 黑发少年站在了原地,慢慢的将双手背在了腰上然后转过身来,目光出了奇的平静:“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艾伦·克温小姐?” “我刚才全都听见了,你说的那些话。”艾伦的表情相当的苍白,也许是夜色的缘故,甚至都看不出这位永远不服输的少女究竟是在哭泣还是在微笑:“还有你做的那些事情,罗伦斯爵士也全部都告诉我了……谢谢你。” “如果我刚刚说的话伤害到了您,希望可以得到谅解。”爱德华沉了口气,轻轻的开口说道:“当然如果有什么方式能够补偿,我也愿意尽量去做。” “你要补偿的可不仅仅是这么一点点……”金发少女缓缓低下了头,肩膀似乎在剧烈的颤抖着,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而且攥得那么用力。 “艾伦·克温小姐,您……” “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艾伦突然扬起头,金色的马尾辫和泪花一起在冰冷的午夜中飞舞着,右手直接拔出了细剑,带起一抹银光袭来! 冰冷的剑锋停在了他的面门前,爱德华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不停的颤抖着的剑尖,少女已经哭成了泪人,却还在恶狠狠的瞪着爱德华,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和爱德华那双深邃到好像连一丁点儿波动都没有的眼睛对视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我都已经接受命运了,为了家族为了母亲牺牲一切,我明明都已经做出了抉择……”艾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给了我希望还要亲手再去掐死它?!” “铛——!”精致的细剑掉在了地上,哭泣的金发少女慢慢的蹲下了身体,爱德华却突然上前一步,有些粗暴的双手直接将艾伦托了起来,看起来玲珑有致的娇躯却轻盈的好像一根羽毛似的,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将这件完美的艺术品破坏掉。 少女终于停止了哭泣,红彤彤的眸子很是委屈的看着爱德华,看着他俯下身子,慢慢的将自己的细剑从地上捡了起来,轻轻的掂着,握起自己的手掌慢慢握住了剑柄,脸上露出了无比自信的微笑。 “您永远都不会失去希望,而我也不会将它夺走——就像我承诺过的那样,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爱德华轻声说着,眉目之间的神情仿佛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您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力,没有人可以逼迫您做什么。” 这当然是胡说,即便是爱德华破坏安杰丽卡夫人把艾伦嫁给路斯恩的计划也是有目的——但是完全没必要这么说出来,冷冰冰的事实永远没有温柔的谎言更容易抚慰伤疤,尤其是在对方其实很清楚的情况下。 鲜红的霞云浮上了金发少女的面颊,刚刚还委屈的少女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紧张的连半句话都说不清楚,恶狠狠的瞪着爱德华:“你、你你……你又在那里哄我开心,是啊,艾伦就是那么傻那么好骗,让你这个混蛋骗得团团转!” “爱德华·威特伍德,我现在郑重其事的告诉你——我,艾伦·克温永远不会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是什么礼物或者花瓶,我是海牙堡的继承者,注定高举着黑底盾枪旗战斗的人!”少女红着脸,却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朝着爱德华大喊着,而且是理直气壮:“你愿意成为我的骑士,然后一生一世的保护我吗?!” 害怕、委屈、紧张、羞耻……爱德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从少女的眼睛里面读到那么多的东西,但他倒是很清楚,面前的艾伦究竟在期待着什么,而自己也很乐意那么做。 “如您所愿,我尊贵的艾伦·克温小姐。”爱德华右手抚胸半跪了下来,微笑着托起少女的右手,轻轻的亲吻着她的指尖:“我会永远保护您,永远不会抛弃您——光辉十字将会验证我的誓言,而这份誓言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直至您解除它的那一刻!” 不停的颤抖着的少女,将自己的细剑搭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空冷冷的月夜没有星星,更没有观礼的人,只有两双相互注视着的眼睛,将对方的身影和表情印在了上面。 ……“这么说,你已经把爱德华说服了?”霍拉德轻声询问着说道:“答应娶艾伦·克温,然后继承克温家族的头衔和身份。” “不是我说服的,是艾伦表妹她自己,彻底征服了那个傲慢的自大狂!”路斯恩对于爱德华依旧没有任何的好感,尤其是在他自己被那样“羞辱”过之后,他只想永远和这个家伙说再见:“您真应该看看,爱德华爵士跪在表妹面前宣誓的样子——哪怕是向光辉十字祈祷也就不过如此了。” 霍拉德看着有些气急败坏而失态的路斯恩,却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愤怒,反倒是庆幸——因为自己过度的呵护,这个孩子很少体会过和真正的强敌较量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而爱德华·威特伍德会是一个很好的练习靶子,鞭策他让他进步。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是因为所谓的真爱,所谓的感动让爱德华接受了你的表妹吧?”霍拉德轻声反问道:“还是说你觉得,你所提到的那些身份、地位还有上层贵族的游戏规则,这个家伙全部都一窍不通,他的傲慢仅仅是因为不愿意接受施舍?” 霍拉德带着几分好笑的表情看着路斯恩,这个年轻的金发青年也渐渐明白了过来……爱德华·威特伍德,是像格林·特恩那样固执而且忠诚的骑士吗?显然不可能! 突然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的路斯恩紧咬着牙关,沮丧的面色好像是正在脱水的鱼一样:“那、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难道就只是因为我说自己很讨厌他,嫉妒他?!” “因为他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而彻底激怒你就是他想要看见的。”老人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居然连这一点都没有看出来,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是一个傲慢、自以为是、并且有着疯狂野心的家伙,但同时他也是极其的理智,拥有一颗永远平稳跳动的强大心脏……这个家伙所有的感情流露,都只是他用来欺骗别人的幌子——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霍拉德就感觉到自己看见了一头血狼,一头无比饥饿却躲在丛林深处,等待时机的怪物。 但是和这样一头怪物合作也没有什么不好,最起码爱德华已经证明了他自己的能力,总好过和那些虽然忠诚却一无是处的家伙,难道不是吗?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要告诉我们——他会继续履行约定,并且成为海牙堡的领主,但是绝对不会成为米内斯特家族的附庸或者臣属,一个大胆而且十分狂妄的做法。”老人轻声说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但是现在……我们需要这个狂徒来对付尊贵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所以先让他得意一段时间吧!” “尊贵的纳法里奥大人是一个狂热的爱国者,但却不是一个手段圆滑的外交专家,如果按照他的方式去和多米尼克谈判,用不了一个月都灵就会正式向那个巫师王国宣战,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我们必须要拖住他!” 路斯恩点了点头,这点他也非常清楚:“那么霍拉德祖父,我们应该怎么做呢——现在半个都灵城都已经将多米尼克视若仇敌,如果在这种时候我们站在他们那一边的话……” “半个都灵城都将多米尼克视若仇敌,不等于半个王国都这么看——圣树骑士团不会愿意看到南方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所以就等于整个东境都会反对;南方的领主们也会反对,因为开战之后王国一定会加税,作为重要的粮产地,他们绝对逃不掉。” “但是只要贺拉斯陛下开口,一切都是妄谈!”路斯恩表情十分的无奈:“这群都灵城土生土长的贵族简直连半点常识都没有,难道他们认为冬季到来之后,王国还能从什么地方招募到士兵,顶着寒风暴雪和缺吃少喝的风险,坐船跨过半个世界去和严阵以待的敌人战斗吗?!” 金发青年的表情里全都是纠结和不解,但是霍拉德·米恩斯特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愈发老态下垂的面颊突然扬起了一抹微笑,像是下意识的用双手撑起身体从椅子上站起来,路斯恩赶紧过去搀扶着。 “看来我们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忠诚……或者说,他的忠诚不在贺拉斯陛下的身上。”霍拉德有些意外的看着路斯恩:“他曾经和我说起过一次,我原本还只是当成他在放狠话。” “马尔凯鲁斯的烈焰苍鹰将会从大地的南方腾空而起……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 密谋(一) 北方的寒风来的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快,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整个都灵城就从郁郁葱葱的花园变成了萧萧瑟瑟的枯木。热热闹闹的大街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人们更愿意依偎在家里的壁炉旁边喝着热汤,边与亲朋好友闲聊着,度过着短暂的冬季。 但是对于纳法里奥·布林狄希财政大臣而言,这个冬季就不太好受了——冬季的都灵城形势远远比其它时节要严峻的多,木炭供应、储粮的运作、市面上的货物数量……好像什么都是稀缺无比,物价腾贵甚至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哪怕是往年的冬天也没有这么严峻过。 但是原因却是他有苦说不出的……市民的骚乱,各种针对多米尼克人的暴动所引发的治安问题,再加上他们之前联手“围攻”了都城戍卫军团的指挥官格林·特恩,各种黑帮团伙好像雨后春笋一样蹦了出来,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就连许多大商会也不愿意轻易开张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南方的货船依然没有受到影响——虽然不知道霍拉德·米内斯特究竟是顾及到在贺拉斯陛下身旁的地位,还是说真的在向都灵贵族示好,每天都会有几艘满载着粮食的货船抵达国王港,保障了都城最基本的供应。 但是真正令这位财政大臣焦头烂额的远远不只是这些,那个叫什么柯西莫·奥托维克的使者团首领,简直是个没骨头的——他居然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原本当成杀手锏的要挟条件,声称只要都灵愿意继续保持和多米尼克的和平协约,奥托维克家族就愿意和所有多米尼克商会协议,逐步免除所有都灵贵族的债务! 这简直一下子断掉了纳法里奥的后路……几乎所有负债累累的老牌贵族们都欢欣鼓舞,全部都开始退缩了起来,甚至都忘了自己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结成联盟,完全忘记了“纯洁的都灵城”,“光辉十字的神圣子民”这些伟大的口号! 虽然他一次一次的告诫着那些家伙们,这些多米尼克人全都是不可信的骗子,他们所谓的“承诺”绝对是靠不住的,可当不用再背负债务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抛弃了他,甚至指责纳法里奥站着说话不腰疼——布林狄希家族可没有尝过祖宅都被抵押的滋味! ……背叛,简直是赤裸裸的背叛,但是却又令人无可奈何。 日暮时分,一身疲惫的纳法里奥从王宫的阶梯上魂游天外似的走着,脚步虚浮朝着财政大臣的官邸走去——布林狄希家族虽然是个老牌贵族,但依旧不算是非常富裕,更不用说作为财政大臣,他首先就要避嫌,一家老小全部都住进了那不算宽敞的院子。 “请小心脚下,纳法里奥大人。”弗雷士赶紧从后面走过来搀扶着他的肩膀,表情还是那么气呼呼的:“那些该死的叛徒不值得您为他们伤了身体,一群眼里只有钱的穷鬼罢了,根本不算是高贵的都灵贵族一员!” “我很荣幸弗雷士家族会在如此艰难的冬季,还依然愿意站在这个神圣的联盟当中。”纳法里奥打量了一眼身后的胖男孩儿,半个月前才刚刚通过关系成为了自己的书记官,关于他煽动市民,差点儿将使者团生吞活剥的事情多少也有所耳闻。 “但是如果没有整个都灵城的贵族,我们是不可能成功的——想要说动贺拉斯陛下,前提就必须是有足够的声音。”纳法里奥苦笑着,无法掩饰的疲惫让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那群多米尼克居然会提出这么慷慨的条件,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定是有什么人在帮他们!” “爱德华,爱德华·威特伍德绝对是这个家伙!”弗雷士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喊出了这个名字,咬牙切齿的说道:“安森殿下非常信任他,什么都交给这家伙去办——肯定是这个家伙泄密了才让您措手不及。” “爱德华·威特伍德……没错,御前议会那天这家伙也在现场,很有可能。”纳法里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无比阴鸷的笑意:“弗雷士,你现在就去将所有还愿意来的人召集起来,我要找他们商量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个计划要是成功了的话,不光能够让爱德华这个叛徒死无葬身之地,贺拉斯陛下也一定会立刻宣布向多米尼克开战!”纳法里奥激动的浑身颤抖:“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会很乐意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彻底清理这座城市,让那些宵小们再无藏身之处!” 弗雷士看起来比纳法里奥还要激动,肥胖到快要撑破衣服的身体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朝着阶梯下面狂奔而去,耳边还回响着纳法里奥那狂热的呼声——“让那些宵小们再无藏身之处!” ……“马尔凯鲁斯的烈焰苍鹰,将会从大地的南方腾空而起……”爱德华颇有些惊讶的从咖啡桌上拿起写着这行字的便条:“你可真是能给我惊喜,居然连霍拉德大人随手在书房里写的便条都能弄到手!” “这还要感谢尊贵的罗伦斯爵士……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端着咖啡杯的银发巫师整个人都裹在了毛毯里面,笑的时候还有些打寒颤:“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非常多,但是前提是……您明白上面所写的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爱德华“微笑”着看了马可一眼——他很讨厌这家伙和自己绕弯子时候的表情:“或许我们无所不知马可·塔斯克巫师可以为我解惑一二?” “呃……当然!”银发巫师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其实就涉及到了我们尊贵的贺拉斯陛下,究竟是如何继承了都灵王国的。” “稍微了解一些,莱昂纳多爵士说过这位陛下是唯一一位不是圣树骑士的国王陛下,而且原本是不可能成为国王的,但是最后却成功了。” “但是当时贺拉斯陛下并不是所有人心中的最佳人选,当时更多的人看好他的弟弟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殿下,这位殿下是个真正的骑士并且在都灵城的呼声很高,他的妻子出身都灵城最古老的家族,而贺拉斯陛下当年却只选择了一个王家骑士的后代为妻。” “但最后赢的人却是贺拉斯陛下,我相信这里面墨瑟·凯恩大团长一定出力不少,毕竟他是那样的忠心耿耿。”爱德华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那些老牌的都灵贵族们一定相当不满。” “没错,但是他们也无计可施——贝里昂败给了贺拉斯陛下,被册封为瀚土城公爵——古老的瀚土王国是最后一个被都灵降服的王国,那是一片山丘和大森林组成的国度,真正被王国控制的面积其实很少,山贼土匪遍地,还有很多已经逐渐消亡的怪物盘踞在荒野之中。” 所以对于这位公爵而言,他真正能控制的领地也就是“瀚土城”周围而已,确实是寒酸到了极点——更不用提还要随时提防着造反的强盗土匪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祸害乡野的怪物,这些可不是光说说而已。 “瀚土城是瀚土王国被征服之后,三百年前的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建造的移民城市,当时有许多都灵城的富人和破产者移居到了这里,成为了王国控制这片区域的关键。”马可边说边在手头的一张有些破旧的地图上和爱德华比划着:“从三百年前开始,瀚土城公爵就是留给王国继承人的头衔之一了,而今贺拉斯陛下不得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 “这个头衔光是虚设的,还是说手里有实权的那种?” “当然是有实权的——瀚土城公爵名义上可以拥有十个旗团和两倍于此的辅兵,满员的话那可是近万人的大军。”马可随即摊了摊手:“但那是不可能的,仅凭一座城市也养不起那么多的士兵,能有一两千人就很厉害了——不要拿圣树骑士团作比较,那可是王国首屈一指的军队,能够随时随地召集起来三千人的精锐,然后一个月内这个数字就能翻一倍!” “所以……我们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其实并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忠心耿耿?”爱德华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你觉得我要是把这件事情告诉贺拉斯陛下,他会怎么选择——是相信自己的亲兄弟,还是我这个刚刚效忠没有多久的外人?” “对于一个国王来讲那还真是一个困难的选择,但是我要告诉您的事情和这个无关。”马可微笑着,声音沉稳:“我想告诉您的事情仅仅是和您有关的。” “哦……说说看?” “纳法里奥大人正在纠集人手,准备行刺安森殿下——但是真正准备暗杀的目标其实是您。”银发巫师的目光意味深长:“您觉得这个和您有没有关系呢?” 第五十章 密谋(二) 尽管都灵的巫师工会和多米尼克的巫师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相互视为敌人,但是在如今半个都灵城都在针对多米尼克人的情况下,这个古老而又强大的工会也不可避免的遭受了一些伤害,甚至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 虽然许多都灵贵族会同意家里的末子为了寻找生计选择加入巫师工会,而且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可以光宗耀祖的选择,议政院和御前议会都有巫师工会的席位;但是在信奉着光辉十字教义的信徒们眼中,这种人依然是十足的异类,哪怕在数百年后仍旧遭受着某些眼光,和多米尼克巫师尊贵的地位仍有着不小的差距。 尤其是在纳法里奥·布林狄希成为了财政大臣之后,虽然没能如愿彻底摧毁巫师工会的总部,但依然大幅度的减少了王国对于这个群体的资助,再加上声讨多米尼克的牵连,巫师工会越来越举步维艰。 不过他们还是找到了愿意帮助他们的人——霍拉德·米恩斯特侯爵十分及时的慷慨解囊,让工会成功度过了危机,心怀感恩的工会会长除了艾伦成年礼晚宴上的烟花和玻璃灯,还将一处靠近米内斯特家的书店送给了霍拉德侯爵,虽然没有所谓的“孤本”,但全部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料,更遑论一座书店本身的价值就非常高昂了。 在这个印刷术还十分低级的时代,一本精致的手抄书册甚至可能卖出天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能有座藏书几十卷的图书馆,都能变成镇长一辈子引以为豪的业绩。 霍拉德很少到这座书店里面来——他对于巫师从来就没有好感,对于所谓的“魔法”也同样兴致不高,但是这不等于他会拒绝让一名巫师首领欠自己人情,毕竟这些人所掌握的知识都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能够让自己受益许多。 “……您刚刚说,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意图行刺安森殿下?”爱德华“目瞪口呆”的和霍拉德对视着——没错,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但从这位侯爵大人口中听到还真是被吓了一跳:“但恕我直言,这怎么可能?” 门外的晨雾还没有散尽,爱德华很早就已经被霍拉德喊到了这座书店里,而这位老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这个——而且对方似乎还相当的肯定。 “这件事情我有十足的把握,但究竟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由谁来负责这件事情……全部都一无所知。”老人坐在舒适的躺椅上,看起来相当的疲惫:“这种情况太危险了,我需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您认为我可以办到这一切。”爱德华双手撑在书桌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猜您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情,对吧?” “你可以这么认为……因为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和事情都太多,纳法里奥·布林狄希这个混蛋已经打算孤注一掷了!”霍拉德神色冷峻:“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你要先弄清楚,一旦这个家伙成功了,第一个上绞架的人肯定是你!” “那我又为什么要相信您没有骗我呢——即便是我死了,您也没有什么损失,还能顺便解除了我和艾伦的婚约,米内斯特家又能重新控制住海牙堡了。”爱德华背着手站在桌子前面:“或许您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 “说得更清楚?我这可是在救你,不要太不把一位侯爵的好心当回事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让我说得简单一些吧,我将艾伦·克温嫁给你,这是一份大礼,你这种乡下出来的穷小子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头衔和身份!” “艾登·荷南、科尔特斯、要是再加上之前安杰丽卡……你一次次不断的挑衅着米内斯特家族的权威,而我全部都既往不咎了——稍微有些脸面的人都应当心怀感激,就连我孙子路斯恩也从没有在我这里得到过这么多的原谅,更不用说我还在一直帮你。” “那是因为我的身上还有利用的价值。”爱德华扬起一抹轻微的笑意:“如果哪天我不再有用了,您一定是第一个抛弃我的那个。” “那就别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这个世界很黑暗,大家都在相互利用,想想看如果你变成了残废那么圣树骑士团还会让你保住现在的头衔吗?想想看他们虚伪的给你安排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和断了右臂的老塞纳一样任人差遣。” “认清楚现实吧,爱德华爵士——从你决定娶艾伦·克温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可能消除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关系了,所以让我们看看你的价值。”霍拉德悠然的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阻止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和他的党羽们,拯救王国和我们敬爱的安森王子,你能够得到的回报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爱德华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霍拉德笑了笑朝着书店的大门走过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望了一眼爱德华:“对了……你感觉这家书店怎么样?” “很不错,尤其还是在这么好的黄金地段——肯定是价格不菲。”爱德华毫无感情的回答道。 “现在它是你的了,希望这堆书可以让你学到不少知识,顺便还能够补贴一下日用。”老人很是“和蔼”的看了他一眼:“就算你不喜欢也可以拿来送人——就比如你那个叫马可·塔斯克的巫师朋友,他肯定会非常开心的!” ……傍晚时分,当马可·塔斯克推开门,走进这家似乎已经倒闭了的书店的时候,就看到一脸沉默的爱德华坐在桌子后面,沉寂的表情仿佛如雕塑般的安详。 那绝对不是愤怒的表情……马可非常确信这一点,他现在绝对是在思考……或者说在策划什么,就像之前在玫瑰琉璃的时候那样。 “如果您是在担心他发现了我的存在,那倒是大可不必——真正知道我在血旗兄弟会身份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我之前还曾经带您去过玫瑰琉璃,在那种地方想不被发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马可带着几分宽慰的语气说道:“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被强行剥夺了身份的巫师而已。” “他没有说实话……纳法里奥想要刺杀安森的另外一个原因在那位贝里昂公爵身上。”爱德华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位公爵大人在南方,如果王国真的开战他是唯一一个不用顾及到冬季的人,只要宣战诏令一下,他的军队就能第一个向多米尼克开进!” “更不用说安森是贺拉斯陛下唯一的继承人,体弱多病的贺拉斯陛下不可能再有儿子了;而贝里昂顶着的‘瀚土城公爵’头衔还是王国继承人的专利——只要安森遇害,他几乎是不二人选。” “我想霍拉德殿下可能觉得,他也没有说实话的必要——对您而言,只要知道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的阴谋就足够了。”马可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那么您有什么好办法吗,或者……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之类的?” “我想这应该是你的工作,我无所不知的马可·塔斯克。”爱德华笑了:“否则的话岂不是很对不起你那‘无所不知’的名声?” “事实上就算你不说,我也很清楚他们很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三周以后是安森殿下前往光辉十字圣堂祷告的日子,到时候会有很多的都灵贵族同行,那天我还必须继续使者团的工作,肯定不可能贴身保护我们的小王子。” “那么格林·特恩呢?” “他已经为了维持治安忙得不可开交了,除非事先得到了消息否则不可能有准备的——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不能让贺拉斯陛下知晓,米内斯特侯爵到现在都还假装着和那位纳法里奥大人维持‘友谊’,要是让格林知道了,那也就等于让贺拉斯陛下知道,肯定是会打草惊蛇的。” “请您尽管吩咐吧,血旗兄弟会任凭您的差遣。”马可·塔斯克潇洒的弯腰行礼:“我们随时都准备着为您效劳,我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我想知道,血旗兄弟会在你的手中,是否还能拥有当初科尔特斯时候一半的战斗力?”爱德华有些期待的看着马可:“我需要至少二十个够厉害的杀手!” “您是说?” “既然对方打算刺杀王子殿下,那么干脆我们也搞一次刺杀好了——而且要抢在他们前面,彻底打乱那位纳法里奥大人的布置,顺便还能清理许多惹人讨厌的家伙。”爱德华露出了一个十分危险的笑容:“但是这样的做法同样风险很大,所以我需要你给我绝对的保证才行!” “您需要的不是保证,是一群能够在完成任务之后,还知道灭口的‘专业人士’;或者是热血上头,勇于献身的死士。”马可笑了:“碰巧两种人我都有。” 第五十一章 密谋(三) 多米尼克使者团所住的院子乃是马尔凯鲁斯山丘上数一数二的王家别墅,一般是用来安置某些从外地前来觐见的重要领主或者外邦贵宾的地方,因此虽然看起来不算宽敞,但是所有的用品和条件无一不是王室级别的。 白雪皑皑的花园里,披着毛皮大氅的柯西莫·奥托维克在爱德华的陪同下饶有兴致的游览着冬日里的花园,神色之中倒是十分轻松的模样——事实上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使者团的人都是这样,在拿出了减免债务这个条件之后,都灵上下对于多米尼克的态度有了极其明显的转变,当然要承担起这个承诺对于奥托维克家族来说也不轻松就是了。 不过只要得到了都灵王国的和平协议,他就能把这些债务分摊到多米尼克大大小小的城邦头顶上,反正现在掌权的是奥托维克家族了,自然可以逼迫那些原本不听话的家伙们承担起义务——至于成功还是不成功那也与他柯西莫无关,他的任务仅仅是维持与都灵的和平而已。 “真是美丽的景色,虽然有些寒冷但依然难以掩盖它的优雅。”柯西莫搓着手,微笑着欣赏着阳光下一片纯白的花园,脚下踩着柔软的雪花:“在多米尼克——哪怕是奥托维克家族的璨星城,都不可能看的见这幅美丽的画面。我们那里的冬天太短,还没感觉到就过去了。”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爱德华陪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深意的看着柯西莫:“不过都灵城的冬天同样不长。在第一场初雪下过之后,温暖的海风就会从西向东吹过,冰雪融化而后道路畅通,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遏这个王国的力量了。” “呵呵呵呵……”听出爱德华话语里威胁的柯西莫只是讪笑了一下,然后很是自然的握住了爱德华的手,露出了一个十分感激的笑容:“当然我还得向您表示谢意,如果不是您的提醒,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和都灵达成了友好的协议,维护了双方的和平。” “更不用说要是那天没有您在的话,说不定我们都已经身首异处了。”虽然过了有段时间,柯西莫的表情里还是有些后怕:“我们很愿意维持和都灵王国的友谊,但毕竟时隔三十年,希望可以通过这一次的会面,让之前种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 “那我就预祝您此行圆满成功了。”爱德华皮笑肉不笑的微微一点头,朝着花园对面的长廊指了指:“刚刚我在见到艾萨克·荷南先生的时候,他让我请您尽早回去——对于多米尼克王国这次要在债务方面均摊的数字,似乎还有几位仍然心有顾虑,希望您早点回去定夺呢。” “一群吝啬的叛徒,就知道哭穷还……”柯西莫的脸上变了一下,不经意的用多米尼克语咒骂了几句,然后赶紧朝着爱德华笑了笑:“不好意思爱德华爵士,在下有些失态了。既然这样请允许我先回去,把这件事情处理完,再来和您一起游览这美丽的花园怎么样?” “当然可以,柯西莫·奥托维克大人,请不要太拘礼了——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的花园吧,随意一些。” “那就太谢谢了。”这位大人好像永远担心自己对别人不够礼貌似的,朝着爱德华行过礼之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微笑着的爱德华背着手,他当然听得懂多米尼克语,虽然只能算是粗通——尤其是在有了一位忠心的小女仆之后,但是有些技巧是没必要立刻展现出来的,往往可以在不经意的时候发挥出相当不错的效果。 显然艾萨克·荷南先生没有欺骗自己,多米尼克现在的情况也不是铁板一块,奥托维克家族的地位岌岌可危,他们对于这份和平协议以及都灵王国的支持非常的重视——只要奥托维克家族成为都灵王国唯一认可的多米尼克统治者,那么其他的城邦就不敢轻易站出来反抗他们。 都灵王国不可能为了奥托维克家族插手多米尼克的内战,但却可以不承认新上台的统治家族,没有了都灵的粮食出口和奢侈品贸易,再加上内部的动荡,任何出头鸟都会面临多米尼克王国四分五裂的局面——虽然他们其实和四分五裂的差距已经不大了。 不过反过来讲,如果都灵只向奥托维克家族的璨星城宣战,恐怕其它的多米尼克城邦都只会袖手旁观,而且很乐意看到他们吃瘪的,比如说……被奥托维克推翻的荷南家族。 “爱德华大人。”换上了一身侍从装束的小古德温从旁边跑过来,将一个封好的字条递给他:“刚才有一个穿着破斗篷的小男孩儿,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小古德温看着爱德华接过纸条之后脸上露出的笑意,有些好奇的用食指戳了戳下巴:“您是不是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在拯救都灵城不被一群疯子和宗教狂热者占据。”爱德华随手将字条揉成一团,翘着嘴角回答道:“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确实不能被别人知道,能帮我保密吗,亲爱的小古德温?” “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了什么?”小古德温笑的很狡黠:“我是请您去吃午餐的,今天中午有非常棒的肋排和温葡萄酒。” “……非常好。”爱德华欣然一笑,拍了拍小古德温的头:“去让厨房再多准备一些面包和干酪,我今天可是格外的饿呢!” ……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回响在圣洁的山丘上,虽然四处都已经是白雪纷纷,但是圣堂外广场上的喷泉依然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此时的山丘上早已不复往日的平静——虽然不是国王亲临,但对于教会而言依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毕竟前来祷告的人是这个王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不过对于安森而言这场所谓的“祷告仪式”简直糟透了,从头到尾都要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站着至少两个钟头,还要被一百多个同行而来的都灵贵族“驻足围观”,简直没有比这个更蠢的仪式了,比宫廷典礼官伯纳德的教训还要烦人。 但这就一个国王需要去做的事情,让绝大多数人都感到自己被尊重,让他们看到国王陛下在守护着他们的信仰和传统——父亲贺拉斯的话犹然回荡在耳边,虽然安森无法完全理解,但父亲不可能骗自己,所以真正的国王就应该那样。 至于使者团的事情,安森已经完全交给了爱德华去办——真正的国王除了做出表率之外,不就是还得学会如何驱使自己的臣属吗?反正这家伙能把这件麻烦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干嘛还要去多问,自己只要在出席那些重要的仪式就可以了。 不过虽然是一场无聊的祷告仪式,安森还是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是个从海牙堡来的教士,据说和爱德华还是“同乡”,一下子就把才刚刚才十二岁半的小王子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和这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教士多聊了几句,甚至还直接把他带上了马车,一路上和他说个不停。 但是对于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来说,他现在就没有什么“好奇心”了,全都是“揪心”,穿着一身仆人才有的破旧脏灰色裹袍,焦躁的从阁楼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大街:“该死的,祷告仪式早就该结束了,怎么王家马车还没有朝这边过来?!” “圣堂那边的人说,安森殿下和一个教士聊上了,而且还挺高兴的样子。”弗雷士气喘吁吁的蹲在旁边,忍不住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王子殿下他……” “不要再说什么王子殿下,再过两刻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王子殿下了,只有尊贵的贝里昂公爵!”有些急躁的纳法里奥忍不住破口大骂:“别忘了你是在为谁才站在这里的——当年加冕贺拉斯就是一个严重的错误,现在到了我们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那要不然让下面的人现在就过去吧,他们绝对想不到在光辉十字圣堂外会有……” “你疯了吗,在光辉十字的圣地染上肮脏的鲜血?!任何一个正直的都灵人都不会这么做,而我更不会!”纳法里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更何况这次最重要的一环是我们要让多米尼克人成为‘罪魁祸首’,让所有正直的都灵人都站出来,勇敢的向多米尼克宣战,然后贝里昂公爵才能带着瀚土城的大军走进都灵城。” “如果我们不在多米尼克人的商业街进行刺杀,又该怎么让他们……” “纳法里奥大人,不好了!”一个同样穿着破斗篷的年轻人从下面的楼梯跑上来,那剧烈的晃动声好像整个楼都在颤抖一样,焦急茫茫的一把扑在了纳法里奥的身上:“光辉十字圣堂外面的人忍不住,抢先动手了!” “什么?!” 第五十二章 密谋(四) 原本寂静而又充满神圣的广场突然陷入了一片惊慌失措,到处都是逃命而相互拥挤推搡的人群,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杀手,手里还拿着尖刀和砍斧,到处都是害怕而又恐惧的惨叫声,刚刚还在围观这场神圣典礼的都灵贵族和市民们一下子成了炸开锅的蚂蚁,仿佛都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没头没脑的四处逃散着。 惊慌、错愕、恐惧、混乱……所有的灾难几乎是接踵而至,甚至就连那些负责护卫工作的王宫御卫们也没有反应过来,那些混迹在人潮之中的杀手仿佛是鬼魂一样毫无前兆的突然出现,等到他们想起来要举起手中的长戟的时候已经晚了,凄厉的惨叫声淹没在混乱的人群里,被一把又一把尖刀不停的扎进胸膛和脖子里面,像是破布袋似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叫喊声在广场周围此起彼伏,神圣的光辉十字圣堂钟声仿佛变成了丧钟声,潜藏在人群当中的杀手们挥舞着短剑尖刀,在人群当中血肉横飞的杀戮着,在本就已经变成一堆无头苍蝇,自相践踏的人群里面散播着恐惧。 “杀光贪婪的贵族!”、“为了真正的都灵人!”、“杀光他们,杀光这群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混蛋!”…… 一个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号不停在四处回响着,位置比较靠近外围的一个贵族少年面色苍白的朝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杀手不停的挥着手:“请、请不要这样,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我的家人会……” “多少钱都买不了你的命了!”恶狠狠的短刀直接扎进了贵族少年的胸口,柔软舒适的绸缎布料在这种时候根本起不到半点的防御功能,直接被撕成了无数块碎片,凄厉惨叫着的贵族少年倒在了地上,视线的余角瞥见了不远处另一个同样尖叫着被按倒在地的少女,惊恐的伸出了右手:“卡特琳娜!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的未婚妻吧!” 但求饶声很快就被惨叫声中断了,某个惊慌失措的家伙一脚踩断了他的手腕,痛哭流涕的贵族少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扭断了脖子,贪婪的暴徒们甚至抢走了她的丝绸裙子…… 广场上惊恐万状的都灵贵族们此时完全失去了“骑士之子”们应有的模样,好像是受了惊的绵羊似的朝着那面烈焰苍鹰旗帜下聚拢着,不断的有人被淹没在逃难的人群里,或者被突然冒出来的杀手活活捅死,然后抢走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安森此时已经是面色苍白,尚且年幼的王子殿下只感觉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快要瘫掉了。还没等他摔倒在地上,一双不算有力但是却无比坚定的双手从旁边把他搀扶住了。 “挺直您的腰板,殿下——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倒下去,只有您不行!”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目光坚定,咬牙切齿的看着安森,在他耳边用力的吼道:“这里是光辉十字的圣地,是您的家族宣称要世世代代守护的地方,您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惊魂未定的安森满面汗水,有些愣愣的看着小教士那无比坚定的目光,强咬着牙让自己站稳了身体:“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他会怎么做?” “他会做他该的事情……如果是爱德华一定会这么回答。”韦伯突然笑了:“但是这家伙肯定是一边轻蔑的嘲笑着那些拿刀对准他的人,然后再将他们撕成碎片!” “呵呵呵……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圣树骑士会做的事情,而我会比他更厉害,我会成为史无前例的圣树骑士!”像是在自我催眠似的安森放声大喊着,一把手直接将旁边的烈焰苍鹰旗从旗手那里夺了过来,狠狠的猛敲了一下大理石砖的地面! 这时候死伤惨重的王宫御卫们终于慢慢集结了起来,锋利而可怕的长戟慢慢围成一个圆阵将最里面幸存的年轻贵族和安森保护了起来,面对着有组织防御的御卫们,这些潜藏的杀手们在有几个出头鸟被长戟捅穿了身体,或是砸碎了头盖骨之后,终于无计可施了。 但这仅仅是暂时的,浑身是血还受了不少伤的御卫队队长单膝跪在安森面前:“殿下,我们必须撤进圣堂里面,伯多禄枢机主教和几位教士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我们过去他们就会立刻开门,然后……” “不!我不会躲起来,我就站在这儿——你还是让想跑的人躲进去吧!”小王子倔强的昂着脖子,目光中无比的倨傲:“我是马尔凯鲁斯的子孙,我不会在先祖立誓的地方逃跑,我不会在都灵城,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做一个胆小鬼!” “但是……” “一定会有援军来的,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下就行了——这里是都灵城,还没有人能够在这里杀死一个王族,圣树骑士团、王宫御卫、戍卫军团……我们只要坚持一刻钟,一刻钟后就会有人来救援了!”安森恶狠狠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这位队长,还是在说服他自己:“你想当着国王陛下的面,做一个胆小鬼吗?!” ……光辉十字圣堂外暴动的消息几乎立刻就已经惊动了附近巡逻的戍卫军团士兵,显然情况已经紧急到了连向上请示都来不及的程度,自发组织起来的十几名,几十名戍卫士兵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山丘上赶过去,但是这点数量连维持一下治安都办不到了。 但是现在抢时间的不仅仅是安森一个人而已,躲在阁楼里面的纳法里奥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浑身是汗的年轻人正在旁边大口喘着粗气和他汇报着。 “五百名戍卫军团的士兵和两百名王宫御卫都在朝这边赶过来,格林·特恩和东城区的圣树骑士们都已经收到了消息,恐怕他们连两刻钟都用不了,就能有一百名骑兵抢先赶到圣堂了——不论您打算做什么,我们都必须赶快下决定才行!” “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纳法里奥已经完全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了:“这究竟是怎么了——肯定是有人,肯定是有人暴露了我们的计划,把计划告诉了别人!” “你说,是不是你?!”肤色苍白的纳法里奥一把抓起弗雷士的衣领,胖男孩儿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了,堆满了脂肪的脑袋立刻憋得通红,不停的挥舞着萝卜似的胳膊。 看着这颗肥大的脑袋,有些沮丧的纳法里奥慢慢松开了双手将他放下来:“抱歉……我不该怀疑自己人的,或许只是……光辉十字不愿意给我们这样一个幸运的机会,伟大的道路上必然伴随着痛苦和艰难,而这一切都是考验,度过了我们才能获得胜利!”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刚刚差点儿被掐死的小胖子还有些后怕:“现在王家马车肯定不会从这边经过了,就算我们继续埋伏……” “那就不要再等了,现在就让所有的人冲上去,趁着混乱的状态连着王子一起杀死,正好也顺便绝了后患!”纳法里奥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既然注定要流血,就让最高贵的鲜血净化这座城市吧,让光辉十字亲眼见证我们是多么的虔诚!” 伴随着一声声呼喊,被纳法里奥和诸多都灵贵族们雇佣来,埋伏在街道和山丘下面的暴徒们纷纷出动,高举着火把和各式各样的武器朝着光辉十字圣堂进发着。站在阁楼顶端的纳法里奥表情狰狞的笑着,很快……都灵城就要改天换地了,很快……那些该死的地方领主们都会一个接着一个被吊死,很快…… 很快……纳法里奥就笑不出来了。毫无血色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目光灼灼的看着那面从马尔凯鲁斯山丘方向疾驰而来的白底黑树旗,圣树骑士团的旗帜! 不可能啊,格林·特恩就算来也应该是从东边的方向,圣树骑士团的人也都是在……纳法里奥突然醒悟了,这些圣树骑士原本是负责守卫王宫的,居然全部都被派出来了! 二十名整齐划一的圣树骑士团排成五列纵队,好像一面会移动的墙壁似的跟随在高举着圣树旗帜的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身后,尾随其后的则是整整三个百人队的骑马军士和戍卫士兵们。而那些还浑然不觉,举着火把朝向圣堂赶去的暴徒们,就在这支队伍的必经之路上面。 而那个跟在莱昂纳多骑士长身旁的人……爱德华·威特伍德?! 纳法里奥吓得差点儿从窗户上掉了下去,明明穿着厚实的毛皮大衣但却浑身冰冷,他突然明白了——格林·特恩只是调虎离山之计,用来诓自己出手的,这支军队才是真正的援军,和那群突然冒出来的杀手里应外合。 自己被骗了?! 第五十三章 转折(上) “啪——!” 清脆的声响在王座大厅内回荡着,面色铁青的贺拉斯拄着拐杖站在王座前,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安森的脸上,身体愈发健壮的小王子差点儿从阶梯上摔了下去,倔强的面颊立刻肿了一块,一颗乳牙也被打飞了出去,满嘴是血。 刺耳的掌嘴声像是一根根利刺似的扎进御前议会所有人的耳朵里,一双双情绪各异的眼睛注视着这无比罕见的场景——即便是议会当中最年长,声望最高的掌玺大臣希罗多德,也早已记不清贺拉斯陛下上一次愤怒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何时了。 明明宽敞的大厅里足足站满了不下五十人,却死寂的好像是某处阴森森的墓穴一样冰冷刺骨,连一个敢稍稍用力喘气的都没有。 “你的傲慢差点儿害死了所有人——全都是对你死心塌地的忠臣!”贺拉斯对着倒在地上,依然不肯低头的儿子怒目而视,气得浑身发抖:“现在给我滚回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没有我的同意一句话都不准说!” 小王子不服气的站起来,拿袖子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径直走到位子上坐下,躲在王座大厅帷幕后面的阿黛尔小公主不停的朝他使眼色——去和父亲认错,赌气的安森仅仅和她对视了一眼,就再也不去注意了。 尽管大厅内早已升起了壁炉,贺拉斯的身上依然裹着厚实的大氅,无比虚弱的坐在了王座上,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朝着站在大厅两侧的大臣们招了招手:“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还有很多,赶紧开始吧!” 到这时候才如释重负的众人才纷纷走到台阶前,按照各自的头衔和身份分列站好——像墨瑟·凯恩大团长、内政大臣霍拉德侯爵等人可以坐在台阶第二层的椅子上,其余的人就只能顺着下面的阶梯站好,或者是在最下面的廊柱旁拱手而立。 至于爱德华——作为王家侍从武官,他只能站在王座的左后方——即便如此,这样的位置也足以让许多连王座大厅的门都进不了的人羡慕了。 虽然贺拉斯陛下看起来已经消气了,但是王座大厅内的气氛依然是刺骨的冰冷——如果说烟斗镇的惨案还仅仅是发生在都灵城外,可以假装看不见的话;那么光辉十字圣堂前的暴动就形同于抽在所有人脸上的一记巴掌了。 惨死的都灵市民根本不计其数,形态各异的尸体混杂着血水近乎铺满了整个山丘的阶梯,腥臭的味道隔着两条街道依然还能闻到——扭打在一起的暴徒,被活活踩死的市民,被乱刀捅穿的虔诚信徒……那一天,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始终没有停止。 而因为安森始终没有接受撤进圣堂的建议,不得不在人潮中拼命坚守的王宫御卫死伤惨重,御卫队队长被暴徒砍了脑袋,超过半数的成员全部阵亡,活下来的也大多是残疾或者受了不小的伤,连一个完好无损的都没有。 真正令整个御前议会一片死寂的,是在这场暴动中惨死的贵族们——在以往不管是多么可怕的骚动,也从来没有这次对整个都灵贵族阶层造成过这么可怕的重创,更严重的地方在于当天和安森一起去圣堂祷告的,都是比较年轻的一辈,甚至还有很多都已经是指定的继承人,光是这样一次惨案,就有许多人丁稀薄的世家直接绝嗣。 王座大厅内一片死寂,大厅外却早就站满了前来哭诉请愿的各个家族的家长,请求贺拉斯陛下一定要抓出犯下如此“暴行”的“罪魁祸首”,然后予以严惩——虽然没有谁直说,但大家都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多米尼克人。 “虽然我很清楚在座的诸位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的悲痛,但是这次暴动的罪魁祸首确实并非多米尼克人。”在冷场了将近一刻钟之后,霍拉德·米内斯特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他们仅仅是生活在都灵城里,原本普普通通的工人和不幸破产的商人而已。” “你撒谎!”纳法里奥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洋红色:“我尊贵的内政大臣米内斯特侯爵,难道出现了这么可怕的惨状,你还要为那些异邦人辩解吗?如果不是多米尼克所做出的事情,那又能谁做出来的?!” 看到对方上蹿下跳,霍拉德眼带深意的看着他,不急不缓的开口了“我原本还以为,纳法里奥大人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呢。”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纳法里奥心头一惊,但是脸上却依然是无比的镇定自若,好像是很气愤的模样:“昨天一整天我都呆在官邸里,如果不是书记官来通知我,我到现在还一无所知呢!”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霍拉德·米内斯特,你是在指责一个……” “安静!”面色铁青的贺拉斯大声喝斥,神态自若的霍拉德稍稍致敬之后便坐了下来,被强行打断了话的纳法里奥身体抽搐了两下才恢复正常,坐回了椅子上。 “霍拉德侯爵大人说的没错。”墨瑟·凯恩主动站了出来——虽然从心而论,他非常不希望支持米内斯特,但是作为一个骑士的墨瑟没办法欺骗自己,尤其是在这种重大的事件上,他只能说出“真相”:“我们抓到了几个在场的杀手,在经过审问之后证明他们确实只是工人和破产的商人。” “那也许他们是被收买了,被该死的多米尼克人给……” “他们都是因为之前针对多米尼克人的暴动而破产的可怜人!”气愤难平的墨瑟直接对着纳法里奥吼了出来,那毫不留情的杀气让财政大臣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 “都灵城的贵族们一次次的挑动着底层民众相互厮杀,打着高尚的旗号肆意妄为——现在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仅仅是你们没想到代价会这么沉重而已!” 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往日的沉默和孤僻让很多人都无意中忽视了这个男人,直到他真正愤怒的时候,才会有人想起来这位大团长也是从东境和异教徒厮杀的血泊之中走出来的凶悍战士,身上背着的人命远不止一座大厅那么多。 “抱歉,失敬了陛下。”冷冷打量了一眼纳法里奥的墨瑟转身向贺拉斯鞠躬道歉,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气氛冰冷的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 “没事,墨瑟·凯恩你永远都是御前议会当中最能仗义执言者,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不会相信你会为别人说情的。”贺拉斯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但却依然泛着病态的血色:“诸位大人们,这是一场可怕的悲剧,而造成这场悲剧的不是别人,不是敌人不是异教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是我们自己。” “我曾经十分骄傲的自问,有哪一位国王在位的时候,拥有比我所维持的和平岁月更为长久?几十年来我殚精竭虑和各位一起携手,努力的维持着这份难得的和平,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清楚战争的可怕,都见识过累累尸骸,赤土万里的场景!” “但是显然我错得很厉害,我们的都灵需要的不仅仅是和平,更需要一个平衡——我们的人民不是牲口,让他们吃饱了就可以高枕无忧,我们需要想的更多。”贺拉斯轻声说道:“我们需要倾听他们的诉求,不是未来,不是以后,而是现在。” “请恕我多言,贺拉斯陛下!”霍拉德·米内斯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确实,民众的声音也是应当被重视的,议政院和御前议会都需要得到更多的革新;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得看到眼前的现实,现在都灵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如果不能尽快恢复正常的话将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灾难。” “不仅如此,今天的冬天对王国而言同样艰难,我们身处在战火和内乱的边缘,这种时候需要有一个拥有手腕足够强硬的强权人物,来维护王国的和平。” “你是在指责希罗多德大人已经不适合担任掌玺大臣了吗?”贺拉斯轻声问道:“我希望你能有更详细的解释,否则这可是会被当成一项很严厉的指控。” “希罗多德大人年事已高,他的经验对与王国而言无比的珍贵——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将内政大臣的头衔让出来。”霍拉德镇定从容的回答道:“但是要作为御前议会的领导者,掌玺大臣的位置已经不适合他了。” “您该不会是要举荐自己吧,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纳法里奥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内政大臣换掌玺大臣——这可是真实‘慷慨而又大方’!” “恰恰相反,财政大臣纳法里奥大人,我在这里不是为了要举荐自己,而是要举荐另一位身份高贵,却一直没能够在都灵城的王座大厅内发挥才能的大人。” 霍拉德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愈显老迈的身躯弯下了腰:“请恕我直言,尊贵的贺拉斯陛下,但是我必须在此举荐尊贵的瀚土城公爵,您的亲弟弟,贝里昂公爵返回都灵城,担任掌玺大臣一职!” 第五十四章 转折(下) 面对霍拉德·米内斯特的提议,贺拉斯没有直接予以答复,仅仅是模棱两可的表示自己会将这个作为考虑的一项。而纳法里奥看起来则是要比霍拉德激动多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提议时霍拉德侯爵提出来的,他恐怕早就已经举双手表示赞成了。 在结束了这个议案之后,贺拉斯明显已经十分疲倦,仅仅是稍微和剩下的几位大臣商讨了关于光辉十字圣堂的事后工作,就草草的结束了御前会议,在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人的搀扶下离开了王座大厅。 看着这位愈发虚弱的国王陛下,爱德华倒是没有多少感慨之意——贺拉斯是他第一个感觉到危险的男人,但是这个危险的男人却始终收敛着自己的爪牙,竭力维持着整个王国的和平,让这个慢慢走近内乱边缘的国度,始终在独木桥上左右摇摆着没有掉下去。 貌似野心未减的兄弟、都灵贵族和地方领主的纷争、愈发强势的教会和不甘忍受打压的商人与巫师们……三百年的岁月已经将被隐藏的矛盾慢慢激化了出来,却被贺拉斯轻描淡写,不着痕迹的调和着,但是这种调和还能持续多久呢? 站在王座后面的爱德华打量了一眼仍有些赌气的小王子安森……或许等到这位王子殿下登基的那一天,就是一切全部爆发出来的那一天了吧? 就在满脑遐想的爱德华准备离开,去某个银发巫师的咖啡馆休息休息,顺便让小女仆为自己捏捏肩膀的时候,一个王宫御卫突然走了过来,十分小心翼翼的在他耳边说道:“贺拉斯陛下想要见您,现在可以过去吗?” “随时可以。”爱德华还有些诧异于这位王宫御卫怎么这么客气,目光的余角瞥了一眼还未离开的安森,就跟在这名士兵的身后前往贺拉斯的寝宫。 贺拉斯是在床上接见爱德华的,宽敞的床铺上这位国王陛下显得是那么渺小,他的样子比在王座大厅的时候还要憔悴的多,默不作声的爱德华静静的站在原地,突然都忘记了要上前致敬。 “怎么了小骑士,看到我这幅孱弱不堪的样子让你太惊讶了吗?”贺拉斯的脸上露出了十分苍白的笑容:“这可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胆敢和米内斯特家族作对,愿意赌上所有去为了前途奋斗的年轻人。” “陛下……”爱德华面无表情的上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在了床头前——即便是现在,爱德华依然不敢和他对视,那仿佛只要一眼就能洞穿你所有想法的眼睛:“请问您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你是在质疑我为什么要当中打了安森一巴掌吗?”贺拉斯微笑着:“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现在所侍奉的主人,如果你有意见的话我可以接受。” “父亲教训儿子是不要理由的。”爱德华谦卑的低下头:“正如同我对您的忠诚,也同样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我希望如此。”贺拉斯点了点头:“听说你打算迎娶风靡了整座都灵城的,克温家的千金艾伦小姐了,你确定你已经做好了打算吗?” “您认为这么做不妥吗?” “不,你做得太对了。”贺拉斯摆了摆手:“等到你前往雨瀑堡的时候,我会命人用我的名义送去一份礼物的,另外我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回来——我要你不仅光继承子爵头衔,我要你成为海牙堡领主!” “感谢您的慷慨陛下,但是如果我一旦真正成为了那块领地的拥有者,我身上的圣树骑士头衔就会被……” “我已经和墨瑟·凯恩商量过了,你的圣树骑士身份会被保留。”贺拉斯宽慰似的拍了拍爱德华的胳膊:“我很清楚,像你这样有上进心的孩子,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位美丽的少女就站到了米内斯特家族的阵营里的,那空间太小了,根本容不下你。” “陛下……”爱德华后背一冷:“您是想让我……成为骑士团在南方的钉子,制衡米内斯特家族吗?” “哦……你办不到的,米内斯特家族的势力可比你想象的可怕——想想看,无论你的领地里有多少物产,没有挂着独角海马旗帜的货船愿意装货,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烂在地里,一文不值,这就是米内斯特的力量。” “但是你可以做到更多——莱昂纳多爵士和我提起了,关于你的与生俱来的观察力,还有在战斗方面的天赋。”贺拉斯突然攥紧了爱德华的手腕:“听清楚了,我的小骑士。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成为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的。但是……或许能成为安森的左膀右臂。” “如果我那位贝里昂弟弟愿意将瀚土城公爵归还,你就是安森的骑兵统帅,辅佐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而不仅仅是喜欢胡作非为的孩子。” “我会的,陛下。”爱德华深深一点头,然后缓缓朝着寝宫的房门走去,却又被身后那虚弱的声音喊住了。 “另外,使者团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继续管下去了,专心陪陪你那位未婚妻,然后想想看怎么应付岳父吧——等到明天,我会宣布让纳法里奥乘坐王家旗舰,前往璨星城完成这次和平协议。”贺拉斯看着爱德华的背影,缓缓说道:“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不敢,陛下。”爱德华拧过头稍稍致敬,一副有些情绪的样子:“请允许我先行告退了。” ……“贝里昂公爵是绝对不会拒绝这个邀请的,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想着如何回到都灵城,离开那个根本不可能征服的瀚土,更不用说掌玺大臣这个职务的重要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谁也不会拒绝。” 空寂无人的廊柱长厅内,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轻声对靠在走廊拐角口的爱德华说着:“纳法里奥大人恐怕还满心纠结的猜测着我究竟有何图谋,正在给贝里昂公爵写信呢!” 虽然在艾伦·克温的成年礼上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都灵贵族都不会怀疑他对艾伦是不是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小心思”,几乎有着名正言顺进入米内斯特家宅邸的爱德华,依然尽可能的避免着这种情况发生。 毕竟自己的身份依然是一个圣树骑士,哪怕是为了避嫌也应该尽量在表面上和米内斯特保持一定距离。霍拉德也很认同这一点——但是对于爱德华而言,他真正的理由依然是不想和这个强势家族牵扯太深。 他讨厌签卖身契,无论是那种形式的。 “既然陛下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那你就尽快赶往海牙堡,让这件事情板上钉钉,最好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了。”霍拉德若无其事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好像正在自言自语一样。 “接下来我们只要想办法挑起奥托维克家族的璨星城和其余多米尼克城邦的战争,贺拉斯陛下一定不会介意派出一支小规模的军队介入,维持我们和多米尼克的和平,你就能有一次展现实力的机会,巩固住在海牙堡的势力——我会将从海牙堡到南方的贸易转让那个古德温商会,你在小王子安森身旁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重要起来。” “米内斯特家族的慷慨真是令人感动。”爱德华低着头轻轻一笑:“但是这些肯定不可能是免费的吧,我想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一旦多米尼克的内战爆发,我会让路斯恩和你一起去——我很清楚你们两个人都对彼此没有任何好感,但是这一回你必须要无条件的协助他,尤其要确保他的生命安全。”霍拉德理所当然的说道:“如果路斯恩不幸牺牲,那么你就要面对米内斯特家族无条件的报复,直到你身败名裂,被吊死在国王港为止。” “那样的话,我就只能对这件事情表示遗憾了。” “发生什么了?” “我已经不是多米尼克使者团的负责人了,就在刚刚贺拉斯陛下将这份任务交给了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爱德华的表情平淡的像是杯白开水:“我们的财政大臣将会乘坐王家旗舰,前往璨星城完成最后的协约签订,明天早上就会出发——和多米尼克人的船一起走。”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爱德华倒是很清楚贺拉斯会这么做的原因——这么重大的和平协约,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其中一方派遣使者团就能解决的,肯定要有一位身份足够重量的大人物,带着国王的手谕前往另一方的都城,确保双方都能谈妥最后的条件,才能算是完成。 显然一个小小的侍从武官不可能担负起这么重大的使命,到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有些意外的是贺拉斯陛下居然会派纳法里奥大人前往——难道他就不担心最后会谈崩了吗? “啊……这倒是挺意外的。”霍拉德的惊讶倒是不比爱德华少多少,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看来要和我们的财政大臣告别了呢。” 第五十五章 纳法里奥之死(上) “尊贵的财政大臣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穿着一身精致华服的多米尼克随从恭敬的打开了舱门,朝着站在身后的纳法里奥拱手示意:“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我就在您旁边的房间里等候。” “知道了。”纳法里奥满不在乎的朝他挥了挥手,表情极为不屑——虽然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不想要一个多米尼克人当随从,但是考虑到自己身负的外交使命,如果没有一个对那座巫师城市有着足够了解的人是绝对不行的,更不用说作为一个“标准的都灵贵族”,纳法里奥对于多米尼克语更是一窍不通。 随手打发走了那个自称和奥托维克家族有亲戚关系的随从,纳法里奥有些焦急的走进了房间里将门关上,脸上还有些紧张的冷汗——这一次贺拉斯陛下的委任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还是在向贝里昂公爵发出了掌玺大臣的邀请之后,突然任命自己担任使节前往多米尼克。 难道说……陛下已经知道我和贝里昂公爵的关系了——毕竟当年布林狄希家族就是支持贝里昂登基的家族之一;还是说仅仅是碰巧了而已,毕竟自己也是御前议会的重臣之一,派遣财政大臣出使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多半也是即将得到重用的前兆。 满是心思的纳法里奥不停的在奢华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不论他表现的多正直,当心中有鬼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去怀疑,哪怕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合理。 但是这一切也可能会是一次重大的机遇——只要这份协议是自己来签订的,不论哪个该死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做了多少工作,最后的功绩全部都会是自己的,这样一想纳法里奥又忍不住开始兴奋了起来。没错,一个乡下出来,靠这运气和献媚的臭小子,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这样出身高贵,受人尊敬的古老贵族呢? 只要自己在多米尼克大获成功,贝里昂公爵重返都灵城担任掌玺大臣,再加上贺拉斯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无法经常过问政务,整个御前议会就是正直的都灵贵族的天下了,风气就会立刻粉刷一新——像霍拉德·米内斯特那种货色立刻就把他赶回那个散发着鱼腥儿的海马港去! 不过墨瑟·凯恩必须留下来,这位大团长虽然讨厌但还算正直,留着他可以保证贺拉斯陛下不会怀疑自己的忠诚,还有……船还没有开,纳法里奥就已经忍不住开始规划起“未来”了,仿佛一切都已经是近在眼前,自己光荣的站在贝里昂公爵身侧,被他轻轻的拍着肩膀。 越想越渴的纳法里奥坐在了软榻上,随手抓起茶几上的蓝宝石酒壶倒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洋红色的酒水里还隐约掺杂着一抹流质的褐黄色,仿佛蛇一样在杯中慢慢游动着。纳法里奥倒是没有太多注意这些,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这杯酒还真甜。”纳法里奥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肺部,拼命的张大口喘息着,苍白的皮肤被涌上头部的鲜血憋得通红肿胀,仿佛连眼球都快要蹦出来了。 纳法里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酒壶,咬着瓶口拼命的灌进嘴里,溢出来的酒水弄得满脸都是,他却依然没有停下来——明明早晨吃过东西的纳法里奥,突然觉得饥饿的好像已经一年没有吃过东西了一样,褐黄色的流质像是脓液一样不停的从他的眼睛和鼻孔里冒出来。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身体像是疯了似的抓起所有看得见的食物,拼命的塞进嘴里…… 一望无垠的大海,站在甲板上的柯西莫·奥托维克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都灵的王家旗舰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吼声,然后一根根可怕的触砸碎了甲板和船体,带着飞舞的木屑鲜血伸了出来,仿佛有一头可怕的怪兽正要挣脱牢笼一样,张牙舞爪的挥舞着那一根根巨大的触手,褐黄色的脓液就像是毒药一样四处喷溅! 悬挂着烈焰苍鹰旗帜的王家旗舰上的水手们还在拼命的反抗着,但是除了凄惨的喊叫声和被吞噬、被撕扯和砸成肉酱的可怕声响之外,一无所有。 “格拉托尼……不、不不可能,那个实验早就应该已经失败了,早就失败了!”突然一下子六神无主的柯西莫直接瘫倒在了甲板上:“那些资料、那些试验品……全都是我亲手销毁的,怎么可能……” “柯西莫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一旁同样吓得面色发白的随从指着对面都灵旗舰上的水手们开口问道:“他们好像快坚持不住了,要过去帮他们吗?” “帮他们?不不不……我们得快跑,不然也会跟着完蛋的!”发了疯的柯西莫站起来,死死的抓着随从的衣领:“和平协议已经完蛋了,那一船的人也已经完蛋了,我们要是再不赶紧回到璨星城也会完蛋——所有的船立刻满帆,全速返回!” “可、可是大人他们……” “那可是格拉托尼啊,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没听说过这头怪物吧——如果你听说过,现在就给我照做!”柯西莫撕心裂肺的大喊道:“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帮’他们!” ……“纳法里奥大人死了?!” 刚刚在清晨回到圣树骑士团总部,向墨瑟·凯恩大团长述职的爱德华,就从莱昂纳多爵士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可是他不是昨晚才和王家旗舰一起出发的……难道说,出现了海难吗?” “什么海难,难道你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听说吗?!”莱昂纳多爵士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是人为的——多米尼克巫师不知道用什么诡异的魔法,直接摧毁了整艘王家旗舰,甚至还放火将所有的残骸全部焚尽,这群该死的异教徒已经彻底疯了!” 说完这些话的莱昂纳多直接翻身上马:“总之我现在必须要赶到国王港去维持治安,我建议你也赶紧前往王座大厅,御前议会应该马上就要召开了——如果现在还赶得及的话。”话刚刚说完,这位话不多的骑士长就已经从原地离开,朝着国王港的方向狂奔而去。 站在总部大门前的爱德华有些玩味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纳法里奥大人的随从就是他亲自负责安排的。 唯一令爱德华有些惊诧的,则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方法——安洁拉曾经很明确的说过,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能制造出格拉托尼的巫师。 所以……要么是霍拉德的手里还攥着一个和安洁拉差不多情况的“工具”,要么就是他还有备份的格拉托尼——就目前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想到这里爱德华就忍不住开始紧张,哪怕是面对一群血狼,一支军队他也不想面对这种怪物。这并不是恐惧,而是无解——哪怕是在将对手摸得透彻的情况下,想要解决掉一头格拉托尼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更麻烦的是这种怪物本身所存在的“奇袭”效果,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将自己从头到尾吞噬掉,除非自己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提防,否则没有任何抵抗措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能够发明这种怪物的人,现在被自己控制着。 王座大厅内的气氛和几天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依然是一片的死寂。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站在原地,仰视着王座上的贺拉斯陛下。但是这种气氛和几天前完全不同——就像是干燥的木柴,只要星星之火,就能变成冲天的烈焰。 所有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人也都希望得到那个答案——都灵王国正式对多米尼克宣战,甚至有很多人期望已久了;但与此同时长久以来的和平也让他们心存疑虑。 毕竟,开战就意味着可能会发生物资紧缺,税收增加,许多庆祝和娱乐活动,大型宴会都将被严厉禁止,对于热衷于此的都灵贵族而言可是个灾难。 “霍拉德·米内斯特,你这近几个月来都在努力维持着都灵和多米尼克的和平,竭力阻止我们面临战争的可能——你是个负责的内政大臣,兢兢业业。”贺拉斯虽然看起来并不愤怒,但是却连尊称都不用了:“现在告诉我,你想说些什么?” “我对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的死深表遗憾,无论我们双方的政见有多少分歧,他都确实是一个爱国者,一个正直的,无畏的都灵贵族——无愧于他的姓氏和家门。”霍拉德的表情从未如现在这般伤感:“陛下,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过分,但是为了纳法里奥,为了都灵王国的尊严,为了您的权威不受到多米尼克人肆意的伤害,我请求对多米尼克正式宣战!” “请等一下——!!!!” 第五十六章 纳法里奥之死(下) 王座大厅的赤红大门忽然被推开了,穿着一身多米尼克贵族装束的艾萨克·荷南突然闯了进来,位列两侧的王宫御卫立刻上前想要拦住他,却被贺拉斯阻止了。 “我们不是某些不守信誉,随意杀害使节的野蛮国度,放开他吧!”贺拉斯的语气无比的冰冷,意有所指的嘲讽了一番:“艾萨克先生,您可以上来了。” “您的仁慈与大度,即便在多米尼克在下也深有耳闻。”看到两边撤开了长戟的王宫御卫,艾萨克颇有风度的朝着贺拉斯深深一鞠躬,才慢步走上前去——短短的连几分钟都用不了的距离,强作镇定的艾萨克却忍受了不知道多少双恶狠狠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撤下来,撕成碎片一样。 半步的差池,只言片语的误解,就能让自己横尸当场,整个多米尼克陷入战火之中。 “很好,既然你来了想必也听到了内政大臣的发言,而我要告诉你我非常乐于接受他的建议。”贺拉斯声音沉稳的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被你们害死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是一都灵古老贵族的后裔,他的先祖甚至能追溯到王国立法的时代,他的逝去对我们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而我在此要向您澄清的就是这件事情,多米尼克的人民渴望和平,战争为我们带来的痛苦已经足够多了!”艾萨克抚胸施礼,谦卑的仰视着贺拉斯的尊荣:“光辉十字以及所有古老的神明在此作证,我们是真心实意前来祈求和平的。” “那么杀害王国重臣也是你们用来作证的‘祭品’吗?” “那并不是我们的所作所为,这一切都是璨星城,是奥托维克家族的阴谋!他们欺骗了我们,也欺骗了您——他告诉我们来到都灵城是祈求和平的,我们做了;他告诉我们为了这份和平多米尼克需要付出代价,我们也承担了,但是结果却是将我们拖进了战争的地狱!” “……”贺拉斯沉默了十分短暂的数秒:“说的详细些。” “在多米尼克,并不是所有的城邦都已经对璨星城俯首帖耳了,仍有不少暗中反对他们的存在……或许您也清楚,但是奥托维克家族对这一点非常的不满,事实上直到今早我们才得知他们的诡计。”艾萨克悲泣一声:“如果您真的要对多米尼克宣泄怒火,如今虚弱的我们除了团结起来,接受奥托维克家族的统治之外别无选择。”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奥托维克家族的一意孤行,他们想要彻底统治整个多米尼克,让所有自由的城邦子民,在他们的皮鞭下变成可悲的奴隶,任由他们驱使,奴役!”艾萨克说道:“他们甚至为了这次的暴行,秘密准备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什么怪物?” “一种能够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怪物,他们称之为饥饿魔鬼格拉托尼——就是这头怪物杀死了尊贵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奥托维克家族的暴行,我请求您不要将怒火降临到所有无辜的多米尼克城邦的头顶,让罪魁祸首在胜利中得意洋洋!” 贺拉斯沉默了,墨瑟·凯恩大团长从位子上走下来,冷眼打量着这位“正义斗士”:“艾萨克·荷南阁下,我对您直言不讳的勇气表示尊敬,但是您刚刚的发言难道不觉得是一种背叛吗?” “或许在您看来是的,但是奥托维克家族在过去的数年当中,都不停的打压着我们荷南家族,羞辱我们的名誉,强迫我们上交高额的税赋,从我们的土地上肆无忌惮的征发人丁,为他们修建城池,在矿场做工——我们都默认了。”艾萨克长吁一声:“但是这一次,他打着和平的旗号,要将所有的多米尼克城邦拖入战火……这样的主人还真是难伺候!” “如果……我是说如果,都灵正式对璨星城宣战的话,其余的多米尼克城邦能够保证绝对不会插手吗?”贺拉斯突然开口问道:“不仅仅是派遣军队,我要的是没有一粒粮食,一名工人,一柄铁剑会支援他们。” “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切,只要您仅仅只向璨星城宣战,我会说服其余的多米尼克城邦,让他们保持中立的——但也请您谅解,我们也不会支持都灵军队。”艾萨克十分真诚的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请求,请您务必要接受!” 当夕阳逐渐沉入马尔凯鲁斯山丘下的时候,王座大厅的门才再一次被打开,几乎疲惫了一整天的诸位御前议会大臣们纷纷离开了这座空荡荡的大厅,只留下了贺拉斯陛下一人,还有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以及墨瑟·凯恩大团长。 “我需要得到你们两个人的建议,纳法里奥·布林狄希的死亡已经令我别无选择——如果不宣战,半个都灵城都会暴动,这已经是关乎王国安危的事情了。”贺拉斯看着他们两人:“说说看吧。” 墨瑟·凯恩心头一冷——纳法里奥的死还仅仅是昨天的事情,可是贺拉斯陛下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的悲戚了,完全不像是那位仁慈而又永远和蔼的陛下该有的人性。但这也是应当的,因为国王就应当如此。 “如果您真的准备对璨星城动兵,那么就绝不能拖延,必须立刻派出军队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摧毁他们的防御,否则的话时间一旦拖久了,就会产生太多的变数。”墨瑟凯恩长叹一口气,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一旦我们在城外久攻不下,对都灵的威严就是严重的损害,即便那个艾萨克·荷南说的是真的,也很难保证到时候不会有某些城邦加入他们。” “大团长阁下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一天都不可以耽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点了点头:“上一次多米尼克人战争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要震慑那些心怀不轨,却又前顾后怕的多米尼克人,这就是最好的方式!” 贺拉斯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圣树骑士团和王国舰队,这两个王国东西方的精锐军队的统帅的意见,几乎就可以决定整个王国的战争方向:“但是现在才刚刚是开春时节,如果立刻就宣布开战的话,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将王国的军队集结起来,光是下达命令就至少半个月,该怎么速战速决呢?” “关于这一点。”墨瑟看了一眼身旁的霍拉德侯爵,然后神情郑重的向贺拉斯回应道:“我有一个计划……” ……寒冷的冬季还未彻底散去,圣树骑士团总部却迎接来了一批新客人——整整八个百人队的军士,全部都是从东境的各个城堡撤下来退伍的老兵们,却在还未入冬的时候接到了命令,直接前往都灵城骑士团总部。 作为国王陛下的直属军队,圣树骑士团的军士们享受着整个王国最高的待遇,丰厚的薪资和补给,但是作为代价他们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任何命令,一旦披上了白底黑树的纹章就要至少服役十五年,并且在退伍之后还要随时等候征召。 这就是为什么米内斯特侯爵会对圣树骑士团如此忌惮的原因——他们拥有两百余名王国最优秀的骑士,还有一支精锐的军团,并且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征召起两到三个同样精锐的军团,并且对骑士团无比“忠诚”的东境,也会愿意为他们提供数量等同的辅兵,这样强悍的武力,才是马尔凯鲁斯王族用来震慑整个王国的力量。 “贺拉斯陛下已经决定向璨星城宣战,但是却要速战速决所以不会动员太多的军队——这批骑士团的老兵来得太及时了,将会是南下军队的核心力量。”站在塔楼上的莱昂纳多爵士一边看着楼下正在集合的老兵们,一边对身旁的爱德华说道:“墨瑟·凯恩大团长向陛下举荐了我担任这次的领军统帅。” “恭喜您,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任命。”爱德华微微笑了笑:“但是才八百人……我不是说这些军士不够精锐,但是想要击败一座城邦,这个数字似乎还是太少了。” “都城戍卫军团会提供一千名士兵,再加上王家舰队的水兵差不多了,米内斯特家族愿意出资召集一支同样一千人左右的西海岸雇佣军,这就有一支军团的数量了。”莱昂纳多爵士沉声说道:“我们一路上还会沿途发出召集令,让领主们自愿出兵加入,应该还会有不少人。” “但是我缺少的不仅仅是士兵,我还缺少两名得力的副将——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举荐了他的孙子路斯恩爵士,独角海马家族的男人都是天生的舰队指挥官,所以我答应了;但是我还需要一个步兵统领。” “那您有不少人可以挑选,骑士团最不缺少的就是经验丰富的骑士,或者您可以邀请格林·特恩爵士担任副将。”爱德华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一定会深感荣幸的。” “但是我想让你来担任这个职务。”莱昂纳多突然将目光对准了爱德华:“但你现在已经是侍从武官,而且深得王子殿下的信任,墨瑟大人还说你马上就会迎娶那位克温家的艾伦小姐了,所以我想让你自己选择,就像……当初我让你选择是否留在骑士团一样。” 第五十七章 教堂里的告别(上) 悬挂着黑底盾枪旗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小教堂的外面,罗伦斯爵士翻身下马将车厢的门打开,一举一动依旧如磐石般的稳健。 黑色的长裙配上白色的蕾丝花边,和艾伦那玲珑却又矫健的娇躯十分的相配,披散着金发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身侧的骑士笑了笑:“可以等我一下吗,罗伦斯叔叔?” “安杰丽卡夫人肯定不希望您耽误时间的。”中年人仍然是那副坚实的表情,一直不动的面颊突然松弛了些许:“不过既然已经晚了,那就让她再多等一会儿吧。” 艾伦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歪着小脑袋走向了教堂被打开的门。站在马车旁的罗伦斯爵士始终没有将视线从少女的身上离开,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慈祥。 大概是因为还未到早晨祷告的时间,教堂内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不知道为什么,艾伦突然有些小小的紧张,明明距离那个人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而已,双臂悄悄的背在了腰后。 爱德华依然坐在那儿,但是艾伦很清楚他已经知道进来的人是自己了,这个坏家伙……少女嘟着嘴,突然有种甩头就离开的冲动,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走过去,却没想到他忽然站起来了,脸上还带着一抹凝重的神色:“艾伦小姐,您也是来祈祷的吗?” 艾伦突然局促的脸红了一下,却还是没好气的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今天中午就要返回海牙堡去,和母亲大人一起。” “所、所以我是来想问问……你愿不愿和、和我们一起回去。”金发少女只感觉面颊热得发烫,却依然坚持着要将剩下的话说完,还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语气:“反反正、就算你和我们一起走的话也不会太占地方,母亲大人肯定不会让你睡甲板就是了!”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爱德华有些惊愕的看着艾伦:“您好像才刚刚过完自己的成年礼,难道不打算再留一段时间吗?” “没关系的……反正来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艾伦忍不住把目光移开,挺了挺小胸脯仿佛很随意的说着,却还是不自觉的把滚烫的面颊藏在了胸口:“父亲大人,他一定也很想让我赶紧回去……” “我想不会吧——恕我冒昧,但是奥托子爵应该更希望看到您能够找到心上人一起回去的,就这样回去了岂不是……” “你这个明知故问的混蛋……”艾伦的面颊红得好像成熟的苹果了,浑身颤抖的少女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对准那张永远不急不慌的脸愤怒的咆哮着:“在成年礼上做出那种事情之后,你还要我带谁去海牙堡啊!!!” 羞愤难耐的金发少女刚刚要将手伸向腰间的肩膀,就被爱德华一把搂住了肩膀,娇弱的身体不停的挣扎着,但是那动作却绵软又无力,浸满了水色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这个可恶的家伙。 “我很感谢你愿意邀请我去海牙堡,艾伦——虽然奥托子爵见到我的第一眼就会拔剑决斗,但我依然愿意。”爱德华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无比自信的弧度:“一旦成了我的珍宝,就算是光辉十字降临,我也不会撒手的!” “乱说话的家伙,谁、谁是你的珍宝……” “但是请原谅我,这次不会和你回去的。”爱德华的表情逐渐趋于正常:“都灵马上就要对璨星城宣战了,莱昂纳多骑士长准备让我担任他的副将——这是非常大的信任,我不能让他失望,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必、必须要去吗?”艾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慌:“我听说多米尼克的巫师全都是一群可怕的魔鬼,还有……赛拉哥哥,赛拉哥哥就是被巫师杀害的。” “别忘了,那个巫师就是被我亲手砍了脑袋。”爱德华安慰似的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能够置我于死地的存在,但是一群在小黑屋里念书念坏了脑袋的蠢货,间歇性精神病狂人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亲爱的艾伦,相信你的骑士能够满载荣誉而归吧。”爱德华松开了手,转身朝着教堂的大门走去:“毕竟就算要去见奥托子爵,我也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爱德华!”看着他从自己身旁径直走向门外的身影,面色担忧的金发少女想要大声喊出来让他站住,但最后声音却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清:“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靠着马厩上,睡眼惺忪的护栏打盹的小古德温,一看到爱德华来了赶紧拍了拍面颊,走到旁边把缰绳解下来——这个商人出身的小男孩儿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侍从了,一举一动之间完全看不到半点娇贵气。 “爱德华大人,刚刚有一位叫路斯恩的大人来过了。”看到准备翻身上马的爱德华,小古德温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他说有事情让我转告您。” “路斯恩·米内斯特……”爱德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某个金发青年的伪善笑容:“他让你告诉我什么事情?” “他说是雇佣兵的事情,让您去负责处理一下。”小古德温在身上翻了翻,将一个小纸条递给了爱德华,打开来之后便是一行漂亮的花体字映入他的眼眶,嘴角忍不住略微翘了翘。 和别的贵族领主不同,米内斯特家族的领土非常狭窄,抛去海马港之外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耕种的土地,再加上米内斯特家族还要承担起领导王国舰队的职责,甚至主动参与到海洋贸易当中,大量的财富都投入到了海上,因而家族当中并没有许多骑士或者私兵,作为一方豪门,这点可是相当罕见的。 但也同样是因为远洋贸易的缘故,米内斯特家族和西海岸的许多商贸港口关系非常好,再加上多米尼克王国,这两处雇佣兵兴盛的地方就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并且和很多雇佣兵团的中介人都有所联系,米内斯特家的慷慨和良好的信誉,使得在国王港也能偶尔遇见有雇佣兵负责护送的商船出现。 当然,关系再好依然是不可能打折的——雇佣一支雇佣兵的费用往往能够维持两倍数量的军队了,相较于多米尼克的佣兵们“不挑食”,愿意接受等价的货物抵军饷,西海岸的雇佣兵们是除了真金白银一概不要,逼死过不少雇主,简直钻进了钱眼儿里。 顺着路斯恩在纸条上写的地点,爱德华找到了靠近国王港的一处“夜莺酒馆”,看得出整间店都已经被包了下来——因为针对多米尼克的暴动和排斥依然没有停止,不少多米尼克人的生意依然过得艰难,这家店就是其中之一了。 店门口站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大汉,穿着身简易的护甲,手里拿着大型圆盾和能够当短矛用的重标枪,腰上挂着的不是弯刀就是短柄斧——全都是在都灵很难见到的打扮。 翻身下马的爱德华也不多话,随手将一枚银币扔给了站在左边的那个家伙:“白银之血佣兵团是吗,我要见你们的团长。” 那个大汉把银币在嘴里摇了摇,然后十分不耐烦的把门打开,有些害怕的小古德温十分紧张的抓着爱德华的衣角,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带着些许畏惧的目光打量着那个足足比三个他还壮的“门卫”。 酒馆里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围着圆桌放浪形骸的佣兵们,开怀大笑着享受餐桌和吧台上的各种酒水食物,明明只有一两步路,却简直就像是在一片嘈杂集市中穿过似的,小古德温已经被吓得面色发白了——他想起来了那些欠债不还的贵族老爷们,在自家店铺里面闹事的场景,和这个还真有颇多相似之处。 穿过一群闹事的酒鬼,酒馆大厅最奢华的软榻上坐着两个男人——左边的那个看起来稍微要斯文一些,见到爱德华过来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右边的那位则要“风流潇洒”的多:端着酒杯慢慢品味着,身旁四个女孩儿正在谨小慎微的给他捶背捏腿,捧着酒壶和餐盘伺候着,好不享受。 斜着眼瞥了一眼走过来的爱德华和跟在后面的小古德温,这位“风流潇洒”的大爷把酒杯扔给了身后的女孩儿,浅黄色的酒水泼得她满脸都是:“你最好赶紧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干什么来的,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出不了门!” “想必您就是著名的‘刺猬’德莱克先生了,白银之血的团长之一。”爱德华开口说道:“我听说白银之血一共有三位团长,还有一位哪里去了?” “这不关你的事!” “事实并非如此。”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两位先生,在下爱德华·威特伍德,圣树骑士团的弟兄,作为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的副将前来和诸位协商一些关于劳资问题的事宜——你们瞧,这就和我有关系了对吧?” 第五十八章 教堂里的告别(下) “劳资问题?行啊,我们答应了米内斯特家族和你们签一份三个月的合同,三个月你让我们抢劫我们绝不杀人,另外每个月的薪酬一万,折算成都灵银币的话大概是三千!” 靠在软榻上的德莱克大大咧咧的撇嘴说道,直接把腿翘在了爱德华面前的桌子上,斜着眼瞪他:“超过三个月的话薪酬翻倍,而且打赢了仗必须加赏钱,就……战利品的一成吧,感谢我们吧小家伙儿,有我们白银之血在没有打不赢的战斗,你只要乖乖掏钱就行了。” “听起来可真是件好事,但是你们似乎弄错了什么。”站在原地的爱德华依旧微笑不改:“如果没记错的话,米内斯特家族在雇用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支付过一万都灵银币了,我根本用不着再付给你半个铜板!” “米内斯特家族在雇用我们的时候,可没告诉过要对我们颐气指使的,是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子。”德莱克蹬了蹬腿,轻蔑了的扫了爱德华一眼:“反正你们这群阔少爷有的是钱,多分给我们这些穷人几个有什么问题?” “住口!”面色苍白的小古德温主动站了出来,无辜的大眼睛瞪着躺在那儿放浪形骸的家伙:“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王国高贵的圣树骑士,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侍从武官,陛下亲自指认的……啊!” 没等他说完,翘着嘴奸笑的德莱克就一把将杯子里的酒水泼在了他脸上,辛辣的酒水直接渗进了他的眼角,大叫了一声的小古德温双手按这脸,差点儿整个人都仰面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满口尖牙的德莱克躺在软榻上疯狂大笑着,就连他身旁坐着的另一个团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耸了耸肩膀:“抱歉,但是德莱克就是这幅样子,您只要和他待久了就会习惯的。” “抱歉,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让别人来适应我的日子,突然改变好像比较困难。”爱德华“微笑着”对他说道:“而且我也没有支付这些额外薪酬的打算。” “行啊,把你的这个侍从让给我们玩一天,看他这干净的脸蛋儿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德莱克大爷最喜欢‘破门直入’了!”奸笑的德莱克贪婪的目光从小古德温脸上轻轻扫过,把他吓得立刻魂不守舍,躲到了爱德华背后去,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不放。 “要不然你也可以试试看,是不是德莱克大爷的对手。”德莱克不屑的哼了一声:“只要能让德莱克大爷从软榻上离开,我的那份钱就不用给了!” “这样啊……”爱德华终于真的笑了:“早说不就完了吗?” “砰——!”爱德华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在了桌子上,沉重的橡木家具直接飞起来掀在了德莱克的脸上,躺在软榻上的他根本连躲都来不及被砸了个正着,整个人大叫一声摔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刚刚还嘈杂的酒馆一下子安静了,一双双惊呆了的眼睛看着狗啃泥的德莱克,还有若无其事的站在那儿的爱德华,嘴角带着些许的讥诮。 “那么现在您可以履行刚刚的约定了吗,德莱克先生?” “履行约定?好啊……我让你履行约定。”德莱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怒极反笑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来德莱克大爷必须得教教你,什么才叫履行约定啊!” “德莱克,别这样。”坐在旁边得那个团长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不能伤害雇主,你想要破坏白银之血的名声吗?!”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一想到刚刚自己被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打了,德莱克就怒火冲天:“我这是帮他父亲教训他怎么尊重大人,他家人还得谢谢我呢。” 带着铁手套的拳头裹挟着呼呼风声打向爱德华的面颊,刚想要打烂那张笑脸的德莱克却突然被擒住了小臂,紧接着就感到腹部传来的猛烈撞击,深紫色的酒水直接从胃里翻涌而上一口喷了出来,整个人好像破布袋似的差点儿瘫在了地上。 “该死的,我要让你好看!”骂骂咧咧的德莱克拼命的想要挣开,却看到面前的爱德华一言不发的冷笑着,铁钳似的右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然后猛地一拧! “啊——!!!!”德莱克尖锐的嗓子里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声,颤抖的眼珠子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臂整个翻了过来。爱德华手一松,他就好像是龙虾似的身体蜷缩着倒在地上,捂着被掰断的胳膊不停的打着滚儿,惨叫声一浪一浪似的叫着。 周围的佣兵们和看傻了一样,就连那个坐在那儿的团长也是——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德莱克,居然就这么简单的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放倒在地了?这简直比看到德莱克主动做好事还稀罕啊,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识范畴。 “啪——!”厚实的靴子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目光冰冷如寒冰般刺骨的爱德华冷笑着,看着那张完全惊慌失措的脸:“我厌恶挑衅,尤其是不知死活的某些人——你以为我爬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是血脉的高贵吗?你知道我在得到这个头衔之前,杀了多少人吗?” “不过或许有一件事情,你或许知道。”一边说着,爱德华慢慢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为了能让你们这群酒鬼乖乖服从命令,我是不介意杀死一两只倒霉的鸡来震慑一下的——比如说你,亲爱的德莱克先生……” “住手!” 锋利的剑尖停在了德莱克的喉头,表情淡然的爱德华慢慢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略显高挑的身影从酒馆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深紫色的齐肩碎发下是一双有些淡漠的黑色眸子,有些酷似游侠的装束并不能掩盖她女人的身份,和爱德华过去一样将佩剑背在了身后——唯一不同的是,那是一柄接近两公尺长的双手大剑,而且看起来相当的沉。 “如果您杀死了德莱克,白银之血就不可能再为你们效劳了。”背着大剑的紫发女人走过来,神色之中有些木然:“但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我可以替他向您道歉——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说完,她就毫不客气的和爱德华对视着,像是在等他放开。爱德华轻轻笑了笑,将踩在德莱克胸口的靴子移开,锋利的长剑无声无息的滑过女人的面颊然后落入剑鞘,她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若是剑锋再偏些许,落下的就不是紫色的碎发,而是猩红的血了。 “我以为你会躲开。” “但是我用不着,你的剑比人要诚实——你是不会伤到我的。”紫发女人声音无比的沉稳,拍了拍肩膀上被爱德华削下来的头发:“这样的赔礼你看可以吗?” “看来你就是白银之血的第三位团长了?”爱德华笑了笑:“希雷尔·莱特兰奇……这个好像有点儿像个男人的名字,如果我念错了还请原谅。” “没关系,名字不是最重要的。”紫发女人摇了摇头:“那么还是按说定的来,一万都灵银币,白银之血会为你们战斗三个月,超过这个时间薪酬翻倍,我们只收金币和银币。” “如果有额外的任务,我们还会增加薪酬的。”爱德华微笑着和她握了握手:“还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一个问题……”希雷尔·莱特兰奇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好奇:“你究竟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二十岁?当然不是。”爱德华撇了撇嘴:“在我们老家有‘虚岁’这个概念,而且我出生的那天比较特殊,所以你可以认为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第五十九章 军队集结(上) 当太阳的光芒终于从马尔凯鲁斯山丘升起,将金色洒满整个都灵城的时候,一支不大不小的车队刚刚穿过那坐落在光辉十字圣堂下的南城门,高举着黑底盾枪旗的罗伦斯爵士一如既往的走在最前面,只有表情和来的时候稍稍有些差距,缓缓行驶的四轮马车和来时一样的崭新如故,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少了一个喜欢把剑背在身后的小侍从,和即便拄着拐杖也要坚持步行的小教士。 依靠着窗户,半躺在车厢内软榻上的安杰丽卡夫人百感交集的看着和来时无二的风景,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她很清楚父亲这么快就让自己回去是为了什么,但越是这样却是越不愿意承认,那个乡下出来,落魄的像一个穷鬼游侠似的小侍从,居然有资格向小艾伦求婚?! 只要轻轻转过头,就能看到小艾伦脸上那夹杂着担忧和一丝丝幸福感的表情,令安杰丽卡夫人醋意萌生,好像某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快就要被别人夺走了一样。 “我们这次回家还会从枫叶港坐船吗?”艾伦突然转过来的目光,让安杰丽卡夫人赶紧收起了些许流露出来的心思。 “怎么了?” “呃……没什么!只是听说南下的舰队也会经过枫叶港。”艾伦有些坐立不安的左右躲闪着目光,双手紧紧的抓着裙子:“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他们呢。”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们不会经过枫叶港的。”安杰丽卡夫人神色一暗,近乎冷漠的将头转了回去,却还是不忍让艾伦失望:“但我们会在海马港停留一段时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遇见爱德华的。” “母亲大人。”金发少女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咬着下唇轻轻的牵住了安杰丽卡夫人的手:“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小侍从,我是不会阻止你的,孩子。”安杰丽卡夫人的表情里带着深沉的无奈:“也许他身上真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种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的平头小子眼里,你或许仅仅是他实现野心的一个头衔,一个贵族身份和资本而已,他真的会全心全意的爱你吗?” ……热闹而又嘈杂的国王港,此时早已经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大声呼喝着的戍卫士兵们,还有抱着记事板和水管,笔忙得满头大汗的议政院官员们,在一张张都快被挤垮的小木桌上为所有来报名的人登记着。 虽然在这处港口对于都灵王国而言是极其重要的税收来源,但实际上却是一处军港和天然的滨海要塞,虽然不如枫叶港那般为人熟知——毕竟有能力威胁到都灵的舰队只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出现过,但至今仍有一支分舰队是驻扎在这里的。 还在清晨的时候,格林·特恩的戍卫军团就已经将港口完全封了起来,港口看起来意外的冷清,除了几艘军舰和被征发的货船之外,全部都被强制迁移到港口的另外一边去了。码头上除了圣树骑士团的军士,戍卫军团的士兵和“白银之血”佣兵团之外,还有数额极为庞大,正在逐个登记的人群。 这些人不是东城区的破产者和外来移民,就是最近因为多米尼克暴动而倒霉的可怜工人和小贩们,前来应征军队的辅兵——都灵的军队大都分为这两种,除了战场上正面迎战的军士之外,还要有和军队数量相等,甚至两倍的辅助兵团负责掩护侧翼,承担修筑营地,修护武器或者喂马之类的杂活儿。 虽然这种士兵待遇一般极差,等到战争结束就会解散,但是依然有数量庞大的人群前来应征,大都是冲着一笔入伍金和每天都能吃上东西来的——都灵城最不缺这种人,才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快要招满了,虽然那些士兵的素质极其堪忧,爱德华甚至都不敢把短剑发给他们,装备简陋到只有长矛和盾牌的程度。 不过本来不管是莱昂纳多爵士,还是爱德华等人都没指望过这些“征召市民兵团”能发挥百战老兵的战斗力和死战不退的士气,最起码能够靠着人数壮一壮气势。 真正的主力部队依然是骑士团调配过来的一千名老兵和二十五位圣树骑士,外加都城戍卫军团的士兵们以及“一切向钱看”的白银之血佣兵团。 但是当爱德华终于见到那些被格林·特恩送来的戍卫士兵们之后,尽管没有太高期望值的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说是什么精锐部队,不少士兵的身材连五尺半都没有,一个个满脸戾气,明显是不久之前还当过街头流氓的;几个个头瘦小的连小古德温都比他们壮实一些,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很久没有换过的军装了。 不过当看到一脸漆黑的爱德华走过来的时候,格林·特恩爵士除了苦笑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亲爱的爱德华,这绝对不是我故意为之的,实际上戍卫军团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啊!”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兵源基本上就是东城区的老兵街道,还有混迹在贫民窟当中的那些破产者们,稍微好一些的就是破落贵族家里的末子和私生子,这样糟糕的兵源你能指望戍卫军团精锐成什么样子?” “或许一两百年前,这支军团曾经非常的优秀;但是都灵城也已经有一两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考验了,戍卫军团的任务就是维护治安和保护行人——像是之前的几次暴动,我们除了向圣树骑士团请求援助之外,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到这里,这位戍卫军团的指挥官甚至还很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虽然没有自傲到把自己当成历史上最优秀的指挥官,但是如今的戍卫军团已经比原本强很多了——在我接手之前,这支所谓的‘戍卫军团’除了喝酒闹事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不要在这种地方弄虚作假,我亲爱的格林·特恩指挥官大人!”爱德华冷笑了几声:“我可不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过戍卫军团的——我记得你拨出来保护多米尼克使者团的三百名士兵就相当不错,可我们今天好像没见到那群棒小伙儿啊。” 格林的脸色尴尬了一下,但还是理直气壮的瞪着眼睛:“我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精锐都给你了,那样的话我靠什么人维持都城的治安,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都灵城的贵族们都恨不得杀光所有和多米尼克沾亲带故的家伙,稍有不慎半座都城都会化作废墟。” “只要我们打赢了就不会——只要远征军打赢了璨星城,让奥托维克家族俯首帖耳,多米尼克就是一块任我们随便分割的肥肉。”爱德华冷笑道:“但是如果我们输了,多米尼克人就会在国王港重新开设租界,王国颜面无存。到那时候,才是半个都灵城都陷入暴动的时候。” “你不会是在威胁我吧?”格林嘴角抽了抽,面色一片漆黑。 “光辉十字在上,我只是在帮你避免成为千古罪人的下场!”十分热情的拍了拍格林的肩膀,微笑着的爱德华就转身离开了。 一直站在格林身后的表弟侍从看见兄长那副纠结的模样,好心的上前走了几步:“要我去把那三个百人队喊来吗——现在赶过来好像还不太晚?” “既然这样你等什么呢,要我给你准备咖啡还是麦酒?还不赶紧去!” “你就这么确信自己,肯定已经说服了那个戍卫军团的指挥官大人?”刚刚走到码头上,某个不久前才见过面的紫色高挑身影就拦住了爱德华的去路,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和紫色碎发下的漆黑眸子:“就凭那么几句话?” “我很确信是因为我了解他,仅此而已。”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抱起了肩膀,和这位希雷尔·莱特兰奇雇佣兵小姐对视起来:“你碰上的每一个雇主,都会喜欢这么问东问西的了解一下吗?” “只有那些我特别感兴趣的。”希雷尔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一些困惑,虽然你昨天打了我的同伴德莱克,但是换做同样的情况,尤其是自己最亲近的侍从被羞辱了,说不定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还有今天的……你做的事情让我觉得你也许是一个好人,长得看起来也不坏”希雷尔苦恼的摇了摇头:“但是我总有种直觉……那直觉告诉我你非常危险。” “那就相信你的直觉吧,希雷尔小姐——虽然听到一个雇佣兵和我谈正义还真是够滑稽的。”爱德华耸着肩膀笑了笑,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你那个叫德莱克的同伴还是说对了一件事情,当个雇佣兵只要乖乖的领钱,然后服从命令就行了,正义邪恶什么的和你们无关!” 第六十章 军队集结(下) “我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您居然也能说出这么富含大道理得话来,还真是技惊四座啊!”半靠一个橡木桶上的马可·塔斯克带着些许调笑的表情翘着二郎腿,挑了挑眉毛悄悄的朝着希雷尔离开的方向指了指:“艾伦小姐才刚离开,你就已经瞄准新猎物了?” “我想应该不用再问你是怎么溜进来,还能找到我的了。”爱德华表情平静的看着他:“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需要现在告诉我的吗?”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用来害死纳法里奥的那个格拉托尼——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个了,毕竟这东西的制作难度超乎想象,即便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也不可能轻易弄出一个新的来。”银发巫师顿了顿:“但是……制作的配方很可能在他的手里。” 说完这句话马可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看看爱德华的表情,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依旧是那副平淡的好像白开水似的,只好耸了耸肩膀:“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也用不着担心,光有配方是不可能完成格拉托尼的,还得有一位和我们亲爱的安洁拉一样厉害的巫师才可以!” 说着,马可轻轻拍了拍坐着的橡木桶,依然穿着那身浆洗到发白的女仆裙子的安洁拉从后面跑了出来,急匆匆的扑进了爱德华的怀里,嫩嫩的脸蛋贴在他的胸口。 尽管安洁拉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告诉爱德华她现在有多么惊慌失措——害怕、恐惧、担忧……在得到了“需要”之后的小女仆,已经再也无法让自己回到过去那种没人要,被随意抛弃的日子里面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马可的吗,怎么突然间……” “因为大骗子可以帮安洁拉找到爱德华·威特伍德。”小女仆怯怯的抬起头,双手依然死死的紧抓着爱德华的衣服不放:“爱德华已经很久没有回家来看安洁拉了,安洁拉好害怕……害怕爱德华会忘记了,忘记了安洁拉是他唯一的工具!” “我答应过你,那一切都不会发生的。”爱德华怜惜的抚摸着少女柔嫩的面颊,那略有些婴儿肥的粉色,就好像是刚刚蒸好的蛋羹一样柔软而又充满弹性:“可是我亲爱的小安洁拉,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可能会非常的凶险,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和一群陌生的人和巫师战斗,也许会凶险到令我必须做出选择的地步,也许我会让你去送死——所以现在,认真的告诉我,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安洁拉愿意,愿意成为爱德华的工具,工具是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死了还是活着的。”小女仆摇了摇头:“安洁拉只想成为爱德华最好用的工具!” 爱德华轻轻拍了拍小女仆的脑袋,然后缓缓的站起来,十分玩味的看着依然坐在那儿的马可·塔斯克:“某些人不觉得应该在这种时候,表现一下自己的忠心了吗?” “或许吧,换做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这儿,告诉你哪怕是西海岸我也会跟你一块儿去闯闯看。”马可·塔斯克表情无奈的笑了:“但是……我这次是不会跟你走的。” “璨星城也好,多米尼克也好,那里都不是我的战场——也许某一天会是的,但是眼下我的战场在这里,在这座都灵城。”马可·塔斯克慢慢张开双手,像是要将什么拖起来似的,眼睛里绽放着异样的光彩:“这座城市里生活着千千万万的平民,大大小小近百的黑帮,这些都会一一变成血旗兄弟会的力量,也就是你的力量。” “但是如果我跟你去璨星城的话,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巫师——有安洁拉小姐在您的身旁,我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可要换成在这里,我会让血旗兄弟会继续壮大。你是不会甘心于眼前的地位的对吧?那么迟早有一天你肯定要和那些都灵贵族对峙,你要知道他们的优势,策略,那些可以拉拢那些必须铲除,而这一切我都可以为你准备好,等待你归来。” “亲爱的马可·塔斯克,你要是怕死完全没必要说这么多废话的——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你走,你在都灵城能够帮我更多的忙。”爱德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项链和戒指,拍在了他胸口,面色一惊的马可赶紧接住:“这是我以前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托路斯恩·米内斯特帮了一个小忙,从巫师工会的会长大人那里要回来的。”爱德华微微一笑:“恭喜你,高阶炼金术士马可·塔斯克,你的头衔和身份已经全部恢复了——我答应过你,会在我拥有权力的时候让塔斯克家族恢复往日的荣光,这还仅仅是开始而已。” 马可的表情有些愣愣的,这个银发巫师第一次有些许小小的激动,像是哭笑不得的捧着代表了身份的戒指,以及象征着自己所掌握魔法水平的项链:“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些都给忘了呢,没想到还记得。” “我不会忘记任何人。”爱德华突然有些目光闪烁的抿了抿嘴:“在我离开之后,我需要你帮我照顾一个人——应该不会太麻烦,但我需要你保证他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是绝对安全的,他在……” “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韦伯·亚历山大,我没说错吧?”银发巫师笑了笑:“如果连他都不知道,我还怎么敢在您的手底下做事呢——只有这次我和您保证,即便您回不来了,或者不打算回来了,我都会尽可能的保证他的安全。” “这就够了。”长长的松了口气,爱德华拍了拍身旁小女仆的脑袋,朝着不远处的舰队旗舰走去:“我们得快点儿了,安洁拉——可不能让莱昂纳多爵士等我们啊!” ……两个钟头之后,整个远征军所有的军队已经全部登船,在甲板上排成方阵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都已经按照各自的百人队集结完毕。烈焰苍鹰旗、光辉十字旗、白底黑树旗还有几十上百面不同样式的燕尾旗在海面上迎风招展着,晴朗的天空下刮起了温暖的海风。 站在旗舰船头上的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被身旁的骑士们围绕着,早已换上了一身猩红色统帅斗篷的首席骑士长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数千远征军的士兵们相互对视着,凝重的气氛甚至都只能听见那永不消逝的海浪声。 “我相信你们都很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都清楚我们要去做什么;如果你们有人要问我,自己是不是能活着回来,我不会欺骗你们——因为我们的敌人并不是什么弱小的野蛮番邦,而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这注定了会是一场艰难的远征。” “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我、莱昂纳多·贡布雷,我从十五岁加入圣树骑士团,二十六岁荣升圣树骑士,从军士到侍从,再到现在这一个地步,我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个弟兄,不管他们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会站在第一排和他们并肩战斗!” “诸位远征军的弟兄们,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并肩战斗,去征服那个多米尼克最古老的城邦,让他们看看挑起都灵人怒火的下场?”莱昂纳多拔出了剑:“谁愿意成为第一个将烈焰苍鹰旗帜插在璨星城塔尖上的英雄?!” 第六十一章 远征舰队(上) 温暖的海风带着夜晚的凉意从面颊上轻轻拂过,虽然海面上还是一片漆黑,侍从小古德温就已经从沉沉的梦乡中醒过来了,打着哈欠将身上盖着的毛毯掀开然后伸了伸懒腰——虽然从小在都灵城长大,但是身上流淌着一半多米尼克血统的小古德温却相当适应海上的日子,那甲板和船舱的轻轻摇晃,对他来说简直比平稳的陆地上还要舒适。 睡眼惺忪的小古德温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从躺了一晚上的墙角爬起来。战舰上可不会给一个侍从准备房间,要不是因为爱德华现在的身份是莱昂纳多爵士的副将,能有一个宽敞点的船舱可以让他也沾点儿光,可怜的小古德温就要和那些大头兵们去挤吊床了。 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拍了拍面颊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小古德温就赶紧去为爱德华准备出门的行头了——侍从的工作多半都是这些,为自己侍奉的骑士擦靴子喂马,送信或者收拾东西之类的。 不过今天好像出了点儿意外……那个自称是爱德华大人的“女仆”的小女孩儿早早的已经站在房门外,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在一旁,敌意满满的站在那儿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让小古德温忍不住后背一冷。 “早、早上好。”虽然这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女仆”模样挺凶,小古德温还是打算接近一下,强挤出一丝微笑:“你叫安洁拉对吧,我是呃……爱德华大人的侍从,你可能听大人说起过我的名字,叫……” “安洁拉不需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女仆直接把头扭了过去,却依然凶巴巴盯着有点儿发毛的小古德温,轻哼一声骄傲的把头移开,小公主似的站在那儿。 “呃好吧……”有些挠头的小古德温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小女孩儿会这么讨厌自己——明明都还只是刚刚认识,小古德温也是直到登船出发的那天才知道了安洁拉的存在。 所以小古德温不会明白,安洁拉讨厌他仅仅是因为他是爱德华的侍从而已……安洁拉嫉妒了,凭什么这个家伙可以成天跟在爱德华的身后自己却不可以,明明安洁拉才是爱德华最好用的工具来着。 虽然安洁拉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曾经的“工具”已经逐渐开始拥有“感情”这种存在了,封闭了数年的内心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被打开——或许方式方法上并不是那么的正常,但却会在小女仆的心中种下一粒种子。 ……远征舰队南下的第十三天依旧和前几日没有任何的不同,迎面吹来的海风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掀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乘着疾风飞翔的海鸟在白云四散的天空中划出那炫目的轨迹。 广袤无垠的海平面上,十余艘高悬着烈焰苍鹰旗的艨艟巨舰在海面上劈波斩浪,驾驭着初春时节从世界海的西方刮来的疾风,排成一条鳞次栉比的斜线,紧紧的跟随在那艘拥有金色撞角的旗舰后面在大海上疾驰着。 仿佛洗尽了污秽的太阳从远处的海平线上升起,将那无比纯净而又神圣的光辉照耀在整个天地之间,就连天空的云霞也染上了一片绚丽的色彩。 但是对于远征舰队而言,这样的天气却不是什么好兆头——积云、海鸟还有越来越急的海风,全部都在预示着会有一场暴雨即将降临,尤其是在这个寒风还未彻底消散的时节,很容易就会酿成一场危险的风暴。 更麻烦的问题还不止这些——要知道这支军队除了王家舰队的水手和从西海岸被雇佣来的雇佣兵之外,大多数士兵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坐过几回船;尤其是最精锐的圣树骑士团老兵们,半辈子都生活在鲜血绝壁下的平原丘陵之中,一个个全都在颠簸的海浪里上吐下泻。 “如果接下来的今天风向没有出现问题的话,再有两天我们就可以抵达海马港了。”旗舰的海图室内,路斯恩·米内斯特拿着一柄漂亮的细剑在地图上来回移动着,为莱昂纳多爵士讲解着:“港口已经提前一周做好了准备,我们可以在那儿补给物资,稍作休整然后再继续南下,趁着春天的季风还没有结束,顺风驶向璨星城。” 此时的路斯恩·米内斯特早已不是原本的学者打扮,整洁的碎头发和一抹小胡茬干起来相当的精神,精致而又贴身的轻甲更是让这位都灵城的贵族青年多了几分英武,只是那紧皱的眉头稍微有些破坏了形象。 不过莱昂纳多爵士也是同样的严肃:“没有办法避开吗——或者再暴风雨来临之前就抵达海马港,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愿光辉十字祝福我们,如果运气好的话是有这样的机会的,但是我们可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路斯恩摇了摇头:“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应对暴风雨的准备,以防万一。” 侃侃而谈的路斯恩有板有眼的和莱昂纳多说着自己的方案,一笔一划的好像是在发号施令似的从容,让他相当的得意。突然像是浑身一激灵似的,看着面前这位依然微笑着的首席骑士长:“呃……抱歉莱昂纳多爵士,我绝对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您才是远征军的指挥官,我刚刚说的那些都仅仅是建议而已!” “不不不……这些都没关系,我相信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眼光,也相信米内斯特家族的人天生就是当船长的料!”豪爽的莱昂纳多爵士笑着拍了拍路斯恩的肩膀:“既然你是我的副将,我就不会对你有任何怀疑。” “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路斯恩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心头却只有阵阵的后怕——还真是一个不小心就洋洋得意起来了呢,常年生活在都灵城的他,对于这种举动带来的危险再清楚不过了。 尤其是在这艘船上——虽然米内斯特家族在王国舰队的影响力十分巨大,但是这次的远征军真正的核心却是圣树骑士团,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对远征军的价值,光是一个米内斯特家族的出身就会让自己遭受排斥了。 “既然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又何苦非要参加这次远征呢?”路斯恩刚刚从海图室走出来,就碰上站在门外的爱德华,显然是听到了刚刚他和莱昂纳多的对话:“霍拉德侯爵告诉我了,你是主动要求来的,不是什么被逼无奈。”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才参加了这次的远征呢,爱德华爵士——征讨璨星城对你或者对圣树骑士团都毫无利益可言,你现在不应该和艾伦表妹一起前往海牙堡吗?”路斯恩冷笑着反唇相讥。 “在这方面,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爱德华——我们都渴望展现自己,强烈的表现欲和高人一头的想法。你出身时一无所有,而我却备受瞩目,但我们都是那群渴望权力却不可得的人,任何机会都不会放过的。” 站在甲板上的路斯恩和爱德华相对而视,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现在转眼间就已经是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一个接着一个落在了甲板上,留下一片水渍。 “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至少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并肩作战才行——在巨浪之中还会起内讧的船,那是注定要沉的!” 第六十二章 远征舰队(下) 仿佛一切都只是转眼间的事情,漆黑的乌云迅速遮蔽了天空——开始的时候还仅仅是些许的雨滴,但是很快如瀑的暴雨就从漆黑的天空中泼洒而下,跌宕起伏的海绵像是在愤怒的咆哮着,一次次的将掀起来的巨浪拍在了舰队的甲板上,像是要将这些坚固的巨舰打成碎片一样! 倾盆暴雨下的海面就好像是烧开的热水,呼啸的狂风扬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让远征舰队再也无法维持原本有序的队列,所有的舰船都不得不各自相互依托着,紧紧的跟随着前一艘船的方向,不至于让自己和整个舰队脱离。 谁也无法预料在暴风雨中自己的船会不会沉没,一旦成为了孤舟就等于放弃了最后被救援的希望——哪怕那希望其实非常的渺茫。 船舱里的士兵们此时全都紧紧的相互依靠着坐在一起,面色发白的让身体保持着平衡——甚至还有不少人干脆把自己和船用绳子绑在了一起,大声哭嚎着向光辉十字祈祷,然后疯狂的上吐下泻着,难闻的呕吐物混杂着腥咸的海水,喷溅的整个船舱里面都是。 “张开前帆,收紧缆绳——把冲角放下去!”双手紧紧抓着桅杆不让自己被海浪冲下去的路斯恩,在甲板上朝着水手们下令着,莱昂纳多已经将舰队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他了:“现在的海风方向还没有变,这对我们有利,全速前进!” 整艘旗舰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忙碌着的水手们,赤着脚顶着海风,在冰冷的雨水中顽强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一双双粗糙的大手抓起小臂粗细的缆绳紧紧勒住了看起来依然无比坚固的船舷,赤着的脚掌被甲板的木缝和铁钉挂出了一道道血痕依旧浑然不觉。 突然,舰船的顶端传来一声可怕的惨叫,面色惊恐的路斯恩宁头望去,船尾后方的舵手居然直接被大浪卷走了,失去了控制的舵盘疯狂转动着,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路斯恩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我去掌舵。”一直就站在他身旁的爱德华直接扯下了背后的斗篷,表情淡然的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继续在这里指挥吧——莱昂纳多爵士的信任,是要用能力和行动去回报的!” “让所有的舰船点燃船尾的油灯,必须要让所有的船都能够看见前一艘的方向!”站在大雨里面的路斯恩声嘶力竭,一把按住了爱德华的肩膀:“旗舰是舰队的灵魂,我们要是要为后面所有的船引路才行!” “想要使唤我可用不着说那么多废话。”虽然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暴雨中的爱德华依然笑着:“遵从您的命令,米内斯特副将!” “那就一切拜托了,威特伍德副将!”表情复杂的路斯恩咬着牙,换做是以前他可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要向这个家伙道谢的时候。 冲上船尾的爱德华一把将引火剂扔进了油灯里面——虽然马可·塔斯克不算个优秀的炼金术士,但是他制作的引火剂还是相当优秀的。一桶的威力就足以把几十上百的活死人烧成灰烬,点燃一盏油灯自然也就是小意思了。 橘红色的灯火立刻在旗舰的船尾升起了一个“小萤火虫”,很快跟在后面的战舰就全都明白了——漆黑一片的暴风雨之中,这一串灯光仿佛成了在雨水和海水中穿梭着的“巨蛇”,在那跌宕起伏的海浪中上下腾挪着。 不得不承认米内斯特家族的人或许真的有这方面的遗传——明明也同样是第一次指挥舰船,远征军的旗舰在路斯恩的呼喝声中,就仿佛是大海上的鲨鱼一样劈波斩浪,却总能轻巧的避开那些最危险的浪头,早已湿透的船帆鼓起充足的强风,引领着后面的战舰在暴风雨中全速前进。 “爱德华,右满舵!”顶着狂风暴雨的路斯恩从船甲板顺着楼梯爬到了上面来,他现在的面色苍白的简直不像话:“我们得全力避开接近陆地的方向,万一要是在这种时候再碰上礁石,那可就……” “船底触礁啦——!”像是害了疟疾似的一个老兵惊恐万状的从船舱里爬上了甲板,咳嗽着大声呼喊着:“我看到了,船舱的舱壁上裂开了一个……” 还没等他说完,刚刚爬起来还没有站稳身体的他被从侧舷拍上来的巨浪正面命中,甚至连叫喊声都被滚滚的浪花完全淹没了,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大海之中。 甲板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狼狈不堪的水手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拼了命的忙活着手里的工作,仿佛只要这样下去就可以让船沉的慢点儿似的,脚下的甲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都好像变成了悲剧来临之前的预兆。 “都不要害怕,仅仅是侧舷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可是王国舰队的旗舰,世界上不会有比它更坚固的船了!”路斯恩朝着水手们大声呼喊着,想要让他们放松一些:“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抵达海马港了。” 虽然这消息挺好的,但是路斯恩那软弱无力的模样和声音连一丁点鼓舞气势的作用都没有,反倒是有些近似于绝望之前的歇斯底里,话音刚落一道青紫色的雷光撕开了漆黑的穹顶,带着轰鸣声砸在了不远处的海面上,那刺眼的光芒瞬间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染上了一片惨白。 就连刚刚还算有些士气的水手们也吓得魂飞魄散,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跪在了甲板上大声祈祷着——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海上的水手们更加虔诚的信徒了,尤其是对于雷霆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不论大浪还是暴风都有躲过去的机会,但是面对从天而降的闪电,除了虔诚祈祷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完蛋了,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了啦!” “这是神谴,雷霆和流星都是光辉十字的神力,光辉十字在谴责我们没有完成仪式就出发——这场远征被诅咒了!” “是光辉十字在惩罚我们,我们的要完蛋了,全都要完蛋了!”…… “都不要惊慌,保持镇定!”尽管这样喊着,但是就连路斯恩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了,目光之中的绝望越来越多——难道这就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航行,自就要死在这么冰冷刺骨的地方了吗? “是的,雷霆和流星是光辉十字的神力,这些全都是神的预示。”把持着舵盘的爱德华突然大声喊道:“而且你们也没说错,或许我们今晚都会葬身大海!” “爱德华你在说什么?!”路斯恩不可思议的看着爱德华,甚至都有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的欲望——现在士气都低落成这个样子了,他怎么还在这儿火上添油啊?! “你们还不明白吗,这一切全都是光辉十字的预示,神这是在由衷的赞美,在为我们的远征进行最后的洗礼仪式,他在祝福我们的远征!”爱德华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的狂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大喊声回响在倾盆暴雨下的甲板上。 “这是光辉十字的祝福,这是由衷的赞美——它正在向全世界宣告,即便是这般伟大的神力,也无法阻拦我们前进的步伐,也无法抵抗伟大的都灵子民可怕的怒火!”一边嘶吼着,拼尽全力的爱德华将舵盘向右疯转。 “苍天为证,在光辉十字的注视下,让我们驶向璨星城吧——!!!!” 第六十三章 前哨战(一) 风平浪静的海面,蜿蜒曲折的沙丘,慵懒的太阳在空中悬挂着,就连那些漂浮着的云彩看起来也是那么的闲适,晴空下的海岸上甚至还能看到不少正在捕食嬉戏的海鸟——如此安详的画卷,完全想象不到一天之前曾经发生过怎样可怕的风暴。 虽然整整在暴风雨中度过了一天一夜,期间还多次因为没有方向坐标差点儿迷失了方向,损失了不少物资的远征舰队居然还提前半天抵达了海马港附近,而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居然连一艘战舰都没有折损——当看到满员的烈焰苍鹰旗帜升起的时候,所有船上还活着的都忍不住大声欢呼了起来。 不过远征舰队的旗舰依然损失严重——前桅杆几乎快要断掉了,侧舷也出现了不少的裂缝。其余的战舰虽然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但也多少出现了损坏,需要及时更换甲板和侧舷的护甲,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在悠扬的号角声中,从暴风雨中挺过来的远征舰队终于看到了旭日下碧波灿烂的海马港——漂亮的大理石港湾上伫立着直入云霄的灯塔,早早的换上了崭新的烈焰苍鹰旗帜欢迎远征军的到来。 三百年前的海马港是不逊色于都灵城的古老城邦,即便是到了三百年后的今天依然是如此——隔着码头站在船甲板上,就能看到这座历经沧桑的美丽城市拥有着和都灵不同的风格,绿荫葱葱塔楼林立,都灵风格的教堂和多米尼克式的庭院别墅比邻而居,精致的公寓大街还带着些许西海岸的长屋风格,错落有致的喷泉花园与恢宏的鎏金雕塑遥相呼应,没有任何会感到别扭的地方…… 如果说都灵是一座庄严的宗教圣地和王城的话,海马港就是一处浓缩了大半个文明世界的贸易都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一样,将所有外来的风格和习俗融入到了当中,呈现出一种惊艳的魅力。 尽管答应过全军将士将会在海马港稍作休整,但是莱昂纳多并没有“放鸭子”的准备,换乘小船的士兵们全部前往海马港附近的一处沙滩构筑营地,只让船只进驻港口维修——不过莱昂纳多也清楚自己麾下的“远征军”除了骑士团的老兵之外都是什么货色,想要让他们完全遵守纪律,靠着顽强斗志和训练保持士气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于是在他的默许或者说暗示下,心领神会的两位副将们立刻在营地外安排了许多推着货车的小贩和扎起帐篷招揽客人的“姑娘们”,在营地外弄出了一处还算热闹的集市,并且立刻发放了出军以来第一次的军饷,让这些死里逃生的大头兵们“享受一下人生”。 尽管有将近一半的士兵已经上吐下泻的连船都下不来了,海滩的临时营地依然热闹的像是在过节一样。烤鱼、咸肉、洋葱和烤土豆的香味到处都是,围坐在篝火堆旁的士兵们拿着盛满了酸啤酒的杯子相互碰撞着,喜气洋洋的欢笑声连海面上都能听得见。 忙完了所有事情,一身疲惫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呆愣愣的坐在沙滩上,好像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这么可怕的风暴中活下来了,而且还是带着所有人一起活下来了——双手无意识的抓起一沙子,好像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故事,在绸缎街的咖啡馆里,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而随口胡编出来的冒险经历一样。 身后的沙滩上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脚步声,一回过头路斯恩就看到拿着两个酒瓶的爱德华朝这边走来,随手将其中一个扔到了自己手边上,苦笑着的他捡了起来:“谢谢你还能想起我来,没有去和骑士团的弟兄们一起享受吗——毕竟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个外人。” “某个人不久前才说过我们要团结呢,这么快就忘了?”爱德华的嘴角带着些许轻松的微笑:“你才是——海马港可是米内斯特家族的领地,不打算回家看看吗?” “我不知道自己要是回去了,是不是还能有勇气回来。”路斯恩只是很无奈的说了这句,然后就扬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听着,我得谢谢你……说这话真让人厌烦,但是我必须得谢谢你。” 爱德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喝着自己得酒,黑色的眸子看着路斯恩那张无比纠结,而且还万般不情愿的表情。 “你的身上真的有种感染力,我不太好形容但是你说的那些话和你的表情,那个令人绝望的暴风雨之夜就连我都被感染了,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有一种冲动,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再令人畏惧了似的。”酒精上脑,让路斯恩的表情比原本亲切多了。 “我甚至敢说,如果没有你讲得那一通话,我们肯定要完蛋了——总有人说米内斯特家族是多么的慷慨多么的宽容,但他们都不明白,在一艘船上最需要的是权威。”路斯恩感慨道:“只有最最独断专行,能够令船员们敬畏而又爱戴,不敢有丝毫反抗的船长,才能够带领一艘船,渡过重重险阻抵达目的地。” 说着,路斯恩又喝了一大口酒水:“霍拉德祖父说过你和他都是同一种人,所以也请你原谅亲爱的安杰丽卡姑姑一直对你和艾伦表妹百般阻挠,她是真心希望表妹幸福的;但是我不一样,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另一半永远都只是为了某种目的的产物,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真正的幸福可言?哪有……” 爱德华看着面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甚至都开始“酒后吐真言”的路斯恩,轻笑着将酒瓶扔在了地上:“看来我还得想办法让你清醒一下才行呢,路斯恩爵士——要是让莱昂纳多爵士看到自己的副将都醉成这副模样,那可就太尴尬了。” ……等到爱德华带着酒气冲天,刚刚清醒了些许的路斯恩赶到中军大帐的时候,会议早就已经开始了。刚进帐篷路斯恩就直接吐了一地,整个大帐里都是他呕吐的臭味和笑声。 虽然远征舰队的组成几乎平衡了整个都灵城所有的势力,但是真正的核心依然是圣树骑士团——毕竟统帅是莱昂纳多,作为首席骑士长他最信任的当然是圣树骑士们,而骑士团从来就没有对米内斯特家族有过任何好感。 最后还是坐在末席的白银之血佣兵团的代表人,希雷尔·莱特兰奇主动走了过来,毫不在意的将路斯恩靠在自己的身上,服侍他做好——这个紫发女人的表情依然还是那么淡定,好像是理所应当似的。 这时候咳嗽两声的莱昂纳多爵士用匕首轻轻敲了敲桌子,宣布会议继续进行——摆在远征军面前的情况非常危险,容不得半点的轻松。 首先除了白银之血雇佣兵之外,三分之二严重不适应海上生活的士兵们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需要花费一些时日才能够下地——至于再都灵城招募的辅兵,莱昂纳多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准备在海马港招募一些人手填补空缺。 不过只要在王国的境内,不管是兵源还是物资都不成问题,很快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补给线来壮大远征军的力量——像昨天那样可怕的风暴,在都灵王国的海岸线还是很难遇上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 真正令莱昂纳多感到棘手的,是璨星城奥托维克家族的海军。 第六十四章 前哨战(二) “虽然奥托维克家族已经被孤立,璨星城不会得到任何一个多米尼克城邦的援助,但这并不等于他们已经是被拔了牙齿的狮子——事实上这样已经陷入绝境的敌人反而更加危险,因为他们已经百无禁忌了,更何况我们也不能真的确定,没有任何一个城邦会支援他们!” 中军大帐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几乎囊括了整个都灵王国沿海的西南部和多米尼克的北部,两个船模放在了他们现在所处的海马港,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从这里到璨星城之间那最多“两个巴掌宽”的距离。 莱昂纳多爵士同样在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地图上的“璨星城”:“而挡在我们前面的第一道障碍,不是他们的城墙而是璨星城的舰队——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璨星城就是海军的主力,他们至少拥有一个三十艘战舰组成的海军,同时多米尼克王国常年雇佣着一支北海伦德海盗,据说有六百人和六艘战舰。” “如果我们要击败璨星城,这支强大的舰队就是我们必定会要面临的敌人,现在看起来问题相当的严重。”说到这里连莱昂纳多也有些无奈了:“我们的士兵或许对于陆地作战相当擅长,但是在海上……” 所有人都默然的点了点头,仅仅还是在王国的领海内航行,还没有遇上敌人的远征军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不难想象要是正面和奥托维克家族的舰队对峙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能不能从陆地上进攻呢——绕开敌人的舰队,不和他们正面作战。”一位坐在前面的圣树骑士开口问道:“璨星城没有城墙,他们的雇佣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如今奥托维克家族众叛亲离,有多少人愿意被雇佣都难说。” “首先奥托维克家族自己就经营着一个超过两千人的雇佣兵团,而且选择从陆地进攻势必要从海牙堡转入多米尼克,也就是三十年前的进攻路线。”莱昂纳多摆了摆手:“我们现在不能过分刺激其它的多米尼克城邦。” 但是其他的圣树骑士和指挥官们都对此相当的不以为然,在如今的都灵人眼中,多米尼克人所谓的军队如果没有他们的巫师,基本上就是“山野强盗”的代名词,空有优良装备的渣滓而已,不过莱昂纳多的声望和统帅头衔让他们无法多说什么。 当然,作为一个计划而言这份提议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扬长避短的战术永远不会是什么错误,自然莱昂纳多也不得不考虑起这份提议的可行性了。如果从海牙堡进攻的话,还可以在克温家族的领地内召集南方领主的军队,甚至就连后勤补给也能够得到充分的保障。 至于那些多米尼克城邦的态度……那都是次要的,莱昂纳多自己也不觉得需要为这群异教徒考虑太多,更何况决定中立的是他们自己,祈求和平的也不是都灵人,光辉十字照耀下的都灵王国还不需要看这群人的脸色。 “路斯恩·米内斯特爵士,作为我的副将和舰队指挥官,你有什么可以建议的吗?”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是莱昂纳多还是准备再询问一下这个年轻人,毕竟他在指挥远征舰队的表现相当出色,更重要的是作为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路斯恩也应当被尊重。 “您可真是太难为我们的米内斯特大人了,瞧他现在这幅模样,八成还没有酒醒。”坐在靠后席位的圣树骑士打趣说道:“说不定他正驾驶着自己的旗舰,在大海上冲风破浪呢!” 一阵取笑的嘲弄声在大帐里响起,显然能够有机会嘲笑一位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对于圣树骑士团的弟兄们而言也是一件乐事,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圣树骑士先生。”看起来依旧昏昏沉沉的路斯恩一摇一晃的站起来,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但是对我而言只有喝醉了才能有站在这里的勇气呢——我是在图书馆和学院里长大的,在座的诸位任何一个都能轻松把我放倒在地。” “那么您对于这场远征又了解多少呢。”哄笑声依然不断,刚刚的那位圣树骑士忍不住继续挑衅道:“或许您在那些书本里学到过这些东西?” “我对战争几乎一窍不懂,但是我很清楚我们此次南下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敌人四分五裂,他和自己的盟友之间众叛亲离,相互仇视——但是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请在座的诸位大人们千万别忘了,不论我们如何标榜自己是正义的,这都是一场都灵人和多米尼克人之间的战争!” 莱昂纳多爵士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顾虑的,在战场上的一大忌讳就是无缘无故的为自己招来更多的敌人,尤其是在这些人原本可以成为盟友的情况下。 “那么照你的意思,我们必须要在大海上迎战璨星城的海军——可我们只有十艘战舰,怎么和将近四十艘船对抗?” “很简单,因为我们用不着和四十艘战舰对抗——首先按照往常都灵宣战之后,至少需要花费一到两个月的时间集结军队,在边境布防扎营,建立起良好的补给线,舰队会在枫叶港或者海马港聚集然后南下,这又会是一个月的时间。” “而现在呢,再过两周远征军就能叩关璨星城下,他们绝对反应不过来!”面色潮红的路斯恩兴奋的拍了一下桌子:“奥托维克家族没有时间将他们散落在多米尼克大小港湾的舰队聚集起来,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寄希望于能不能通过外交阚璇的手段,重新签订和平协约呢。”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和他们的舰队作战——只不过是时间前后的问题。”大概是不愿意看到一个米内斯特家族的人这么抢风头,那位圣树骑士反驳道:“而我们不可能在他们舰队集结完毕之前,就攻陷璨星城!” 略有些得意的路斯恩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字条:“这是从都城送来的情报,荷南家族的艾萨克大人的信件——他们和另外两个城邦的联盟海军正在同璨星城对峙,至少有二十艘奥托维克家族的战舰被迫困守在了多米尼克中部,根本不可能和我们作战。” “所以我们真正要迎战的,只有十余艘璨星城的战舰而已,期中还有半数未必能够和他们一条心。”路斯恩建议到:“我们现在真正需要的就是重拳出击,让整个多米尼克看看都灵人的实力——哪怕是他们的领袖,也必须在光辉十字的面前谦卑!” ……结束了会议的路斯恩从大帐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篝火堆旁的爱德华,默默地走了过去:“谢谢你,要不是你递过来的纸条我可要出丑了。” “难道不应该是合作愉快吗?”爱德华的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微笑——刚刚路斯恩说的那些话,一半以上都是爱德华在进门之前写好交给他的,这位路斯恩少爷仅仅是照本宣科的读了出来。 至于那个从都灵城送来的消息——当然也是真的,不过并非来自那位艾萨克先生,而是某位银发巫师送来的情报,这位血旗兄弟会头子真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既然你全部都想好了,为什么还非得要让我说出来?”虽然对方让自己避免了一场尴尬,但是路斯恩的表情依旧不太友好——有种被耍了猴戏的感觉:“莱昂纳多爵士不是更信任你吗?” “但是有些话,只有像您这样身份高贵的贵族说出来才有分量,而且令人信服。”爱德华深深的打量他一眼:“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希望以后还能继续下去——您说呢?” 第六十五章 前哨战(三) “真是打一场海战的好天气啊!”一艘精致的多米尼克斜帆战舰的船头上,舰队指挥官齐瓦林吊着嘴角的烟斗,慵懒的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温柔的海风,和煦的阳光,还有时不时泛起的浪花,在大海上没有比这样的日子更令人感到懒散和乏味的了。 在柯西莫·奥托维克返回璨星城之后,整个奥托维克家族都知道他们上当了——或许还不清楚究竟是搞的鬼,但是显然某些人十分的不想看到奥托维克家族坐稳了执政官的位置,故意挑起了和都灵王国的战争,还嫁祸在了他们的头顶上,因为多米尼克所有顶尖的巫师们都知道,饥饿魔鬼格拉托尼是奥托维克家族至今未能完成的可怕武器! 被人背后插刀的奥托维克家族还没有从这场可怕的阴谋当中脱身,一边竭力平复王国内的质疑声和指控,团结那些开始人心向背的巫师家族;一边想方设法准备再次派遣使团,向都灵王国解释的时候,悲剧再次发生——都灵王国单方面向璨星城正式宣战了!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的消息,让很多原本还徘徊不定的城邦一下子作鸟兽散——如果说是都灵和多米尼克双方的战争,他们除了选择团结一心之外自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是现在都灵人非常明确的将目标指向了璨星城,这些还没有从内战恢复过来的城邦自然不愿意去当替死鬼和出头鸟。 尤其是那些靠近两国边境的城邦立刻就宣布了中立,以防那些都灵领主会趁火打劫入侵劫掠;而那些靠近中部和南部的多米尼克城邦更是不怀好意,原本还对他们俯首帖耳的荷南家族纠集了一批盟友组建联合舰队,在内海和璨星城的舰队主力对峙。 刚刚赢得了内战和王国大权的奥托维克家族,一下子就面临了这样内忧外患的被动局势——诸多巫师家族在国内步步紧逼,都灵王国的战争宣言又如悬顶之剑为期不远,整个城邦仿佛回到了古老的黑暗时代,绝望的气氛让他们不得不再一次开始备战。 就连原本一直负责保护港口和清缴海盗的舰队指挥官齐瓦林,也不得不带着自己的船和人担负起了北部海域的巡逻任务,虽然这在他看来完全是无用功——从都灵王国宣战到现在连一个月都还没有,就算他们再怎么怒火冲天,也应该还在集结军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 “老天呐,我尊贵的齐瓦林大人您还是管管自己的乌鸦嘴吧。”显然对于这位舰队指挥官的大嘴巴,他的旗舰船长早就已经受够了:“这可是在大海上,没心没肺的倒霉话最容易应验了,您可千万不要让弟兄们碰上这种事儿来!” “你就给我放心吧,老家伙——要是在过上一个月或许我们还得小心些,但是冬季刚刚过去,现在那些北方人才从屋子里出来呢。”齐瓦林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现在这片大海上除了海盗,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敌人出现的。” “当然,就算他们出现了我也不会害怕的,都灵人的骑士在陆地上可以称雄,但是大海永远属于古老的多米尼克。”齐瓦林自豪的笑了笑,他也是听着三十年前那场让所有多米尼克人蒙羞的海战出生的:“如果他们真的敢现在就来,我也会让他们见识见识璨星城的怒火!” “祝您永远都能有这么旺盛的活力。”旗舰船长也只好笑了笑,指挥官能够这么信心十足,对于舰队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两个人还没能轻松多久,站在桅杆顶端的瞭望手突然吹响了铜号,尖锐的声音立刻让所有人的情绪都紧张了起来,带着些许不安的相顾而视着。 “敌舰来袭,敌舰来袭——!!!!” “怎么可能?!”惊诧的齐瓦林听着瞭望手的大喊声,下意识的冲到了左边的侧舷旁边极目望去。晴空下的大海上一片扎眼的金红色旗帜隐约可见,而后连一刻钟都没有,那些旗帜就变成了十余艘艨艟巨舰从海平线上一跃而出。 烈焰苍鹰旗帜,没错这是都灵人的舰队,但是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准备好了?齐瓦林的面色立刻惨白一片——难道说这一切其实都是都灵人的阴险计划,自欺欺人的把戏,早就预谋要毁灭璨星城了吗?! “齐瓦林指挥官,齐瓦林。”旗舰船长大喊道:“我们需要您的命令!” 从恍惚中走出来的齐瓦林立刻振奋了一下精神:“敲响战鼓,让所有战舰全部升起撞角,全速前进——!!!!” ……“所有的战舰,全部以旗舰为准,现在占据上风位的是我们——放下撞角全速前进!” 远征舰队的旗舰上,站在莱昂纳多爵士身旁的路斯恩强作镇定的挥动旗帜指挥着——米内斯特家族的血液让他根本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敌人只有六艘船,我们的数量几乎是他们的两倍,包抄他们,包抄他们!” 面色冷峻的莱昂纳多爵士没有犹豫,而是选择相信了自己的这位副将,大手一挥那沉重的号角声便从旗舰上第一个吹响,然后便是一连串遥相呼应的悠扬回声——远征舰队用最直接的冲锋号向那鼓声震天的多米尼克人做出了礼敬! 风向对于远征舰队而言极其的有利,一面面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的烈焰苍鹰旗帜仿佛真的如同猛禽一般扑向多米尼克舰队;但是顺风的危险同样存在,全速前进的舰队根本没有时间来改变阵型,完全是一字排开。 但是多米尼克舰队却可以。深知数量劣势的齐瓦林立刻将所有的战舰全部聚集在旗舰周围,整个舰队仿佛化作了一个整体,仿佛是闻到了腥味儿的鲨鱼似的将獠牙对准了远征舰队的阵线中央——他要将这群混蛋撕成两半! “璨星城的男人,多米尼克的男人,到了你们展现雄风的时候了!”一边咆哮着一边爬上旗舰船头的齐瓦林拔出了自己的弯刀,激动的用力挥舞着:“都灵的狗崽子想要把耻辱挂在我们的脑袋上,你们答应吗,你们愿意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站在船头上的齐瓦林举着弯刀对准了前方:“伸出长桨,开动海轮——不要顾虑,让我们全速前进!!!!” “吼嘞——!”看到指挥官这么信心澎湃,被激励起士气的水手们也同样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在海战中使用海轮几乎是多米尼克战舰的一大特色了,这种特殊的装置可以用战舰上的绞盘拽动船底“水车”的工具,搭配上长桨使得他们就算逆风,也能够在短时间室内获得极快的速度。 但此时的路斯恩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反倒是露出了十分得意的残忍笑容,轻轻的挥下了手。率领着舰队准备“单刀直入”的齐瓦林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都灵人的舰队不是正面开来,而是斜线航行的,自己扑空了! 在路斯恩的指挥下,整个远征舰队和多米尼克的战舰几乎是堪堪“擦肩而过”。而在下一个瞬间,更令他们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巨大的轰鸣声从突然从耳畔响起,一道道拽着黑色烟尘的火球腾空飞起,聚集在一起的多米尼克舰队完全暴露在了远征军的火力之下。 目瞪口呆的水手一把将还站在船头上的齐瓦林扑了下来,闭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敌舰来袭——!!!!” 第六十六章 前哨战(四) 带着滚滚黑烟的烈焰在空中画出令人恐惧的黑线,在大海上掀起一片一片巨大的浪花,伴随着崩裂的轰响和迸溅的碎裂声,仿佛就连苍穹也陡然一暗! 完全暴露在了远征舰队弩炮射程内的多米尼克舰队遭受到了重创,尤其是侧翼几乎是被正面击中,一艘斜帆战舰从中间被成了碎片,到处都是船只的残骸碎片,被活活烧死的焦尸和不幸落水的水手,燃烧着海面让整个舰队仿佛都置身火海之中,惊恐万状的水手们四散躲避着,仿佛除了惨叫之外就无能为力了一样。 作为守护王都的舰队,远征舰队的战舰自然也是整个都灵王国的最高配置——不仅拥有青铜撞角,各种类型的弩炮是一样不缺,就连引火剂这种精贵的东西也有不少。装备的完整加上优秀的战舰,让舰队指挥官路斯恩拥有了更多战斗方式的选择。 就连旗舰也至少遭遇了三颗涂满了引火剂的石炮轰击,满头血污的齐瓦林一把推开身旁刚刚救了自己的水手,将断了一半的弯刀举起:“我还活着,我还站在这儿——我们还没输!” 擦了擦额头滴下来的血水,齐瓦林从几乎变成废墟的甲板上穿过,亲自掌舵——他的旗舰船长刚刚已经被飞溅的引火剂活活烧死了。 “所有的战舰立刻右满舵,全部冲上去!”进攻受挫的被动局面,反而激起了多米尼克舰队的血勇:“目标是敌人的旗舰,撞沉它,撞沉它——!!!!” 雷雷鼓声震荡着波澜不惊的海面,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五艘战舰全部分开,张满风帆再一次扑向远征舰队——这一次占据上风的变成他们了。 熊熊烈焰在大海上燃烧着,接连不断的烈焰从天空中飞溅而下,还伴随着可怕的石炮——到处都是士兵惨叫的声音,舰船被石炮命中的可怕轰鸣,巨大的震动声一次一次的摇晃着脚下的战舰,他们几乎是硬顶着远征舰队的轰击,仿佛受了伤的狮子一样呲牙欲吼! “真是一群悍勇的家伙。”即便是敌人,莱昂纳多爵士还是忍不住赞叹一下:“他们的指挥官一定是个极为优秀的战士,过去我从听人说多米尼克人是何等的孱弱无能,看来真是一个极大的谬误!” “莱昂纳多大人,我们要转向吗?”路斯恩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有些踌躇:“我们只要顺着风继续向南开进,就能将这支舰队彻底烧成灰——甚至都用不着和他们作战,他们也已经完蛋了。” “不,对于真正的敌人,我是绝对不介意表示尊重的——因为他们值得我们去那样做。”莱昂纳多摆了摆手:“更何况胜利近在眼前,逃走像什么话?” “可我们完全能够避免伤亡……” “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莱昂纳多爵士不再和他说话,直接朝着站在甲板上的爱德华瞪了一眼:“下令吧。” “遵命。”穿着一袭圣树骑士甲胄和罩衣的爱德华微微一点头,转身面向早已在甲板上集结的士兵们,面无表情的他缓缓拔出了佩剑:“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失去风向优势的远征军舰队同样没有了别的选择,排成斜线的十余艘战舰在悠扬的号角声中转动舵盘,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同样大声呼喊着口号拽起铁索,将狰狞可怕的青铜撞角放下,排成一线的舰队劈波斩浪,正面迎向了杀过来的斜帆战舰! 多米尼克旗舰上亲自掌舵的齐瓦林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断刀,紧咬牙关的他几乎睁目欲裂。都灵远征军也已经停止了射击,五艘看起来已经是残破不堪的斜帆战舰从“火海”中冲出来,仿佛燃烧的火炬一样扑向那还在猎猎作响的烈焰苍鹰旗。 “准备接舷战——!”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紧张而又兴奋的士兵们纷纷一起和他们的指挥官喊了出来,沉重的撞击仿佛整个船体都要崩塌,还没等到站稳身体,一个个疯狂的家伙们就已经爆发似的嘶吼着:“杀光他们——!!!!” 血污泼洒的残破身躯,闪耀着寒光的利刃——疯狂的呐喊声几乎同时从每个撞击在一起的战舰上传来,双方的眼睛里所看见的只有彼此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的怒火。 ……日暮时分,当天边的云霞都开始散去的时候,这场不知道发生在什么地方的海上突袭战才落下了帷幕,六艘多米尼克舰队的斜帆战舰三艘被彻底焚毁击沉,除了一艘旗舰还算完整之外,另外两艘遭受了太过严重的撞击,绝望的多米尼克水手们直接点燃了战舰,选择了自沉。 只有齐瓦林率领的旗舰从一开始就成为了远征军的主要围攻对象,三艘战舰全面包夹堵截,还牺牲了将近一个百人队的士兵才顺利俘虏这艘相当坚固的多米尼克战舰。 但是和敌人相比,远征军的损失依然是微乎其微的——虽然所有的船只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损伤,尤其是正面撞击的四艘船,但是整个舰队依然没有任何一艘战舰被击沉,将近四分之三的阵亡都发生在了接舷战的时候。 但这也同样是莱昂纳多爵士强烈要求的结果——因为整个远征军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没有过海战经验,这在和璨星城的战斗中几乎是最严重的致命短板。如果不能尽早的积累一些经验,那么日后的遭受的损失和伤亡只会更多。 虽然路斯恩对此颇有微词——这可是他第一次指挥海战,当然会希望尽量赢得漂亮些,但他也清楚自己只是一名副将,如果不是莱昂纳多爵士肯放权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只好选择了保持沉默。 而对于远征军来说,这场海战所得到的“战利品”可不仅仅是经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奥托维克家族正在备战,他们的主力舰队还在东部和几个多米尼克城邦的海军对峙!”远征军旗舰的海图室内,莱昂纳多爵士略有些兴奋的和周围同样跃跃欲试的将官们对视着:“光辉十字保佑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拿下璨星城!”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要拿下号角堡——这个位置太险要了。”就在一众欢呼声中,莱昂纳多爵士准备先打破一下太过高涨的气氛:“从这里到海牙港只需要乙天的时间——如果顺风的话,到璨星城更是只有半天,最重要的是这座岛屿正好卡在了璨星城的东部,只要牢牢地控制着这里,我们就能将奥托维克家族的舰队挡在东部,为大军争取时间。” 海图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这会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坚守号角堡可不仅仅意味着要抵抗奥托维克家族最疯狂的进攻,因为他们肯定会为了救援璨星城付出任何代价的,这也同时等于放弃征服璨星城这样难得可贵的荣耀! 看着周围一个个纠结而又矛盾的眼神,路斯恩忍不住朝后面躲了躲——在一群圣树骑士当中一个米内斯特家族的人简直太异类了,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去什么号角堡! “请让我去吧。”一个长相敦厚的圣树骑士从后面走了出来,目光坚毅的看着莱昂纳多:“把这份荣誉留给我,莱昂纳多骑士长——我向您保证只要白底黑树旗在号角堡上升起,就绝对不会落下去!” “布莱克·哈勃弟兄,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完成这份任务的。”莱昂纳多爵士笑着点了点头,但还没等路斯恩长舒一口气,下一句话又让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我认为应该用一种更公平的方式。” 还没说完,莱昂纳多就将一个小巧的彩色方块扔在了地图上,一片烛火之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上去。 一枚骰子。 第六十七章 领兵(上) “……你真的愿意?”犹豫了许久的莱昂纳多爵士突然一手按在桌子上,有些昏暗的灯火让他的面色显得有些阴森。 站在他面前的爱德华倒是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好像那个被点名的“倒霉蛋”另有其人似的,像是很轻松似的耸了耸肩膀:“我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无条件的服从任何命令和牺牲,难道不正是圣树骑士团最引以为傲的传统吗?” “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敢让你去号角堡。”莱昂纳多爵士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是盖约·瓦伦斯,不会让你去白白冒险——告诉我,你真的明白这任务有多危险吗?!” “对于奥托维克家族而言,这座城堡就是连通他们和整个多米尼克王国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他们救援璨星城的唯一途径;一旦失手,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座城堡夺回来的。”爱德华当然清楚有多危险,略微一低头轻声说道。 “但是反过来讲,号角堡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要这座城堡的塔楼上一天还挂着烈焰苍鹰的旗帜,璨星城的绝望就会一天比一天加深,远征舰队将面对的是一群士气尽丧,哀歌飘扬的多米尼克军队,守住这里的重要性不亚于击溃他们的舰队!” 莱昂纳多爵士嘴角有些抽搐的盯着爱德华那依旧“风平浪静”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似的:“看来你都已经想好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守住这里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我已经有这个准备了,莱昂纳多爵士。”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儿:“就和路斯恩一样,我也清楚自己这个副将的身份来的有多么令人嫉妒——我也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拨给你一百名骑士团的军士和一艘战舰,作为驻守号角堡的主力。”莱昂纳多爵士不再迟疑了,走过去右手按在了他的肩头:“除此之外你可以从远征军的任何一支军队里面招募志愿者,尽可能多带一些人手。” “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莱昂纳多·贡布雷的命令——任何愿意和你一起去的人,只要他们能够活着回来,全部都算是拥有和攻入璨星城城头的第一支百人队等同的战功!” “那我就先替他们谢谢您了。”爱德华耸了耸肩膀,还颇有些自嘲的笑着说道:“当然,前提是真的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的话。” “还有什么要求之类的就赶紧说吧,尽量满足你小子。”好气又好笑的莱昂纳多爵士狠狠锤了爱德华一拳:“等到了号角堡可就别想这么舒坦了!” “没什么特别的请求,只是希望可以的话,我想把我的侍从和侍女全部都带走。”爱德华好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仅此而已。” “你确定?”莱昂纳多皱了皱眉头:“小古德温或许算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你的那个侍女……或许还是让她留下来比较好。” “她会很有用的。”爱德华笑着摇了摇头:“安洁拉是一个很厉害的药剂师,有时候年龄并不能说明一切问题,即便她看起来只有……”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没好气的莱昂纳多恶狠狠瞪了爱德华一眼:“滚吧——记着别死在那个破地方了,都灵可没有给死人表彰的传统!” “遵命,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嘴角挂着一抹弧度的爱德华转过身告退了,还顺手连门也关上了。 “这个混小子……”莱昂纳多恨得咬咬牙,却又只能无奈的笑着耸耸肩膀,朝着一直站在角落里不说话的圣树骑士招了招手:“布莱克·哈勃弟兄,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圣树骑士随时等候命令。”这位长相敦厚的中年骑士硬邦邦的回答道,目光无比的平实,甚至看起来有些冷漠——标准的圣树骑士作风。 “那一百名骑士团老兵由你负责统领——东境的战斗英雄,没理由会输给多米尼克的渣滓兵!”对于这位在鲜血绝壁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弟兄,莱昂纳多还是很信得过的:“这是一份艰巨的任务,有你在我才放心。” “我想你真正要交给我的艰巨任务,是保护好刚才那个狂妄的小子。”布莱克·哈勃开口回答道:“他就是托尔尼尔的那个侍从吧?我听盖约骑士长说起过了——瓦伦斯可不会随便夸人,这个小伙子很厉害。” “他是怎么夸的?” “他没有,只是一直不停的说后悔没有杀死他。”布莱克·哈勃闷声闷气的回答道:“所以他肯定很喜欢这个小子,否则不会这样的。” ……看到爱德华一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小古德温立刻就赶紧跑了过去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了大人,有几个人愿意加入您的?” 爱德华颇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有些无力的耸了耸肩膀,小古德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可是到现在连一个愿意加入的人都没有。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种几乎等于是送死的任务是很难有人愿意加入的,但是小古德温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论爱德华如何“威逼利诱”,那些戍卫士兵和应召士兵们就是不肯答应,哪怕给再多的钱也不愿意。 天色也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按照之前的布置等到明天一早爱德华就必须出发——可结果到现在连一个士兵也没有招募到。小古德温有些默默地低着头跟在爱德华身后,一句话也不再多问了。 “看来我只能带着一百名士兵,想办法夺下然后守住号角堡了。”像是有些自嘲似的,爱德华轻笑一声说道:“看起来似乎是一次相当艰巨的任务呢。” 一边笑着,颇有些玩味的爱德华半靠在侧舷旁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侍从,始终是一言不发:“你害怕了吗?” 小古德温愣了一下,本想要鼓起勇气狠狠的喊出一个“不”字来,但最后还是咬着嘴唇,肩膀颤抖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害怕了,哪怕是那些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士兵们也同样会害怕,尤其是在面对这种必然九死一生的战斗,没有人不会恐惧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从这里离开——我不会勉强任何人。”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会拜托路斯恩给你安排一个工作的,留在这艘旗舰上吧。” “大人,您不要我这个侍从了吗?”面色惊诧的小古德温开口问道:“如果您还愿意让我当您的侍从就请不要这样——是的,我害怕,我怕的都快死了,但是我还是不愿意被您扔下去!” “或许您早就忘了,但我还记得——在那天我差点儿被弗雷士的人杀死的时候,您说的话我一辈子都记得。”小古德温怔怔的和爱德华对视着:“您说过要成为您的侍从需要够勇敢,够聪明还得够厉害——我知道自己还不算,但我还不打算放弃!” “害怕死亡,害怕伤痛,才能找回勇气。”爱德华有些出神的说道:“有个教士告诉过我这些,你已经距离‘勇敢’这个词不远了,小古德温。” “既然这样那就别再愣着了,我们还得继续忙呢。” “继续?”小古德温歪了歪脖子:“可是那些人都已经拒绝您了——难道您真的打算只带一百名士兵出发吗?” “当然不会。”爱德华笑了:“但是那些征召士兵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用,所以我们可以不用再过多幻想了。” “不过碰巧我知道,还有一群非常适合被威逼利诱的家伙,说不定会愿意接受这种任务——前提是我们开得起价钱。” 第六十八章 领兵(下) “你、你来干什么?!”德莱克一看见走进船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就忍不住吓得跳了起来大声怪叫着,好像是跳蚤似的朝后面躲了躲,手臂好像还在隐隐作痛似的。 白银之血佣兵团或许不算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但作为三位团长之一的“德莱克大爷”却对自己相当自信,事实上他也有这个资本,杀人的本事在这个一千多人的雇佣兵团里称得上数一数二,德莱克也因此而被其余的雇佣兵们敬畏着。 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这句话,用在德莱克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人高马大的德莱克大爷被一个看起来挺瘦削的贵族小子赤手空拳打得不成人样,好像狗啃食似的趴在地上,要不是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及时阻止,甚至都有可能被当场宰了! 德莱克绝对忘不掉噩梦似的那天,身旁的弟兄们都在背后偷偷地议论着,这位白银之血的团长是不是还真的像以前那样厉害,甚至有不少新来的家伙都开始怀疑了……但是只有德莱克自己清楚,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是何等的凶残! “呵呵……”轻笑着的爱德华走进船舱,还没等到下楼梯,几十名白银之血的佣兵团团围住,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警惕的表情。这时候希雷尔·莱特兰奇也和另外一个团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也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 “这里是白银之血的船舱,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希雷尔抱着肩膀开口说道:“您的船舱在旗舰里面,不在这里。” “我是远征军的副将,只要我愿意可以走进任何一个人的船舱。”爱德华毫不客气的回敬道:“请问有什么意见吗?” 周围的佣兵们感觉像是被羞辱了一样,气血上涌就要朝着爱德华走过去,却被希雷尔一手拦下了,直直的盯着爱德华的眼睛:“如果您要是向看看我们是否服从命令的话大可不必这样,白银之血的信用高过一切,我们会服从你们的指挥的。” “但我带来的不是命令,而是一笔生意——回报丰厚的生意。”爱德华眼神朝周围扫了几眼,示意让周围的人散开,希雷尔没有多说什么照做了。 周围的佣兵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休息,只留下三位团长和爱德华还站在船舱的门口,依旧是一脸后怕和警惕的德莱克战战兢兢的躲在两个人的身后,双手背在腰上——显然是在提防着爱德华会有什么“特殊动作”。 “相信你们都已经得到消息了,远征军很快就会对璨星城发动进攻——当然这也是我们雇用你们的目的,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看到三个表情各异的雇佣兵头子都在等着自己,爱德华也不过多废话了:“但是你们应该也清楚,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一场战斗就能结束的,你们这些佣兵应该更有体会。” “什么事情赶紧说,我们可没心情听你在这儿讲什么大道理。”德莱克忍不住骂道:“有这功夫我宁可找个丑女一晚上!” “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安静的聆听是一种美德,德莱克先生。”爱德华“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色厉内茬的德莱克就好像是得了疟疾似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飞快的向后躲了躲。 “为了能够阻止璨星城的反扑和援军,莱昂纳多爵士已经命我前往号角堡,夺下那座岛屿然后坚守到攻下璨星城为止,为此我至少需要三个百人队的士兵。”爱德华朝着他们三个人摊了摊手:“于是我来到这里,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份任务。” “号角堡,你不会是疯了吧?”另外一个白银之血的团长忍不住喊道:“要是璨星城的人发现那里被贡献了,他们肯定会派出成百上千的军队夺回的,这还不算他们前来的援军和舰队——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德莱克愤愤然的说道,本来还想再多骂上几句就被希雷尔阻止了,不解气的冷哼了一声。 大概是看到自己人闹内讧让那位团长有些尴尬,只好继续问道:“如果说我们愿意接下这份任务,你们可以拿出多少薪酬来——不算原本的一万都灵银币。” “每位团长给一千银币,重装步兵给一百,弓弩手给八十,全部都是成色十足的都灵银币。”爱德华十分豪爽的开口说道,直接把他身后的小古德温吓得不轻——这未免给的也太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爱德华身上肯定没有这么多钱,他开的全是“空头支票”! 一想到这里小古德温就忍不住害怕这些人会不会看穿了爱德华的谎言,但是显然他多虑了,三个佣兵团长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一样,全都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自己该不该接下这个“生意”。 “我想知道这份任务究竟是你主动要求的,还是那位莱昂纳多大人强制要求你的?”一头紫色碎发的希雷尔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也给你开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吗?” “圣树骑士团的弟兄们不会过问命令,我们只会服从命令——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知道答案的话。”爱德华有些莫名的回答道,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也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让他有些熟悉的错觉:“至于条件,我想那不是你们需要关注的东西。” 虽然只有一刹那,爱德华从希雷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服气,但是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个紫发女人默默地低头思考着,让他只能怀疑是不是看花了眼。 看到三个人犹豫的表情,爱德华略微得意的翘了翘嘴角——对于佣兵而言什么荣耀,什么尊严全都是虚的,真金白银才是能够打动他们的唯一凭借,而且也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甚至可以让他们忘记生死。 为了钱去战斗的人,注定也会为了钱去死……爱德华甚至还有些羡慕他们,至少这群人活的单纯,只要想着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然后尽情的享受和体会愉悦就可以了。 “我不需要诸位现在就做出选择,但是明天清晨大军就会出发,到那时候你们就没得选了。”说完这句话爱德华就拍了拍身旁小古德温的脑袋,两个人顺着楼梯从船舱里走了出去。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说?”看着小古德温那一脸心事的模样,爱德华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 “大人,您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藏了很多钱?”刚刚说完这个,小古德温又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您马上就要迎娶艾伦·克温小姐了,克温家族肯定给您送来了一大笔嫁妆对吧?” “当然没有,我身上所有的钱不都是你保管的吗?”爱德华耸了耸肩膀:“至于克温家……奥托子爵要是知道我干了什么事,他找我来决斗的可能性肯定比送嫁妆要大。” “那这么说您真的没钱?”小古德温都快惊呆了:“那等到佣兵团的人来问您要薪酬的时候,我们拿什么给?!” “很简单,找船上有钱的人借——路斯恩·米内斯特已经为了这支佣兵团花了一万块银币,想来再掏五千也不成问题,他肯定不会介意的。”爱德华略有深意的笑了笑:“要知道原本某些人是最有可能接下这份任务的,我等于是替他挡了一剑,拿出点儿谢礼也是应该的。” 第六十九章 号角堡(上) 嘹亮的号角声在晨曦中的苍穹之上回响,一抹光芒逐渐从东方照亮了依旧弥漫着薄雾的大海,迎面吹来的海风将船头上的烈焰苍鹰旗帜吹动的猎猎作响,仿佛是在和那回荡在天际的号角声相互应和。 迎着那依旧残留着寒意的黎明,一艘远征军的战舰劈波斩浪的行驶着,被海风灌满的白帆鼓鼓的张起,白色的浪花不停的从船体两侧飞溅而起,在一片寂静的大海上留下不为人知的痕迹。 “全军集合——!!!!” 一声粗野的吼声打破了船上的安详,原本静悄悄的甲板下面立刻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站在舰桥上的爱德华一声不吭的拄着剑,身上的黑色大氅迎风飘摆,让这个略微瘦削的黑发年轻人终于变得开始有些威严了。 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小古德温好像也与有荣焉似的,紧握着旗杆的侍从高高的挺着自己的胸膛,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也被吹得乱成一团,却还浑然不觉得紧绷着脸,仿佛稍稍动一下都担心会让人觉得他没教养似的。 仅仅一刻钟之后,整艘战舰上所有的士兵们全部都在甲板上排成了一个大方阵。一身黑色罩衣链甲的圣树骑士布莱克·哈勃表情坚毅的走到爱德华面前,铁靴在甲板上阵阵作响:“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向您致敬,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士兵们已经全部集合完毕!” “能够和您一起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荣幸。”对于这位圣树骑士团的长辈,爱德华还是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尊重,谦逊的微笑着说道。布莱克·哈勃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走上楼梯,站在了爱德华的身后。 看着这些在甲板上排着整齐的队列,等待着自己下令的士兵们,爱德华就忍不住升起一种自信的狂妄——他清楚这支仅仅数百人的军队只是临时组建的,等到战争一结束就会被遣散,但是现在他们都是自己的部下,这些人就是属于他荣耀和权力的开始! 一百名圣树骑士团的精锐军士,六十名白银之血佣兵团旗下的西海岸重装矛兵和六十名长弓手,外加一个百人队的戍卫军团步兵——这支百人队是最后才加入到爱德华麾下的,多米尼克使者团遭遇暴动的那天他们也正好在场,和爱德华算是认识。 跌宕起伏的甲板上,爱德华轻轻举起长剑向下一砸,锋利的剑锋刺进了甲板的木缝中:“我相信你们在走上这艘船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们去做什么,我相信你们也清楚接下来的战斗会有多危险,所以我不打算瞒你们——就像莱昂纳多爵士没有欺骗过你们一样。” “我们的第一战将会是夺下号角堡——这是一座小的可怜的岛屿外加一座小的可怜的要塞,它的城门脆弱到找一头山羊也能撞开,我相信你们一定也没有问题!” 甲板上的大头兵们纷纷笑了出来,一个个面露喜色得意洋洋的翘着嘴角。 “战斗的关键在这之后——现在敌人恐怕还不知道我们的远征军已经兵临城下,但等到我们夺去号角堡,他们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爱德华的表情依然很平淡:“一旦得知这一消息,璨星城的军队一定会拼尽全力夺回这座城堡,到那时候的我们,就和现在的号角堡守军是一个下场了。” 刚刚还气氛轻松的甲板上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但是爱德华却没有露出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可以凭借着地势坚守——那毕竟是一座城堡,哪怕只有几百人也可以坚守许多天,被远征军围攻的璨星城绝对不可能派出太多的军队前来围攻我们,如果光辉十字保佑,我们甚至可以将他们歼灭在号角堡的沙滩上!” “但是接下来的战斗就不是那样了——等到他们东方的援军赶来那才是我们真正要战斗的时刻。也许我们很多人都看不到胜利的那个清晨,也许敌人会将我们和号角堡一起夷平。”爱德华吼了出来:“但胜利必然是我们的!”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不满——没错,在这座号角堡上你们得不到和牺牲等同的荣耀,在这里战斗没有人会为你们欢呼,但是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任何一个人活下来,他就能拥有和第一个冲上璨星城的战士等同的战功!” “你们想出人头地吗,想要得到两倍的军饷和三倍的退役薪酬吗,想让自己的家人从东城区的贫民窟里搬出来,住进干净漂亮的公寓里吗?那就跟着我拿下那座号角堡,然后守住它!”爱德华一把将钢剑从地上拔出来,冰冷的剑锋指向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远征军的弟兄们,在这柄剑前面跪下来,然后向我宣誓效忠——任何不愿意和我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请现在就从这艘船上离开吧,我们不欢迎胆怯者!” ……“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你……稍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孤身一人从甲板上走下来的爱德华,带着些许调笑意味的看着同样形影单只站在那儿的希雷尔·莱特兰奇——白银之血佣兵团的女团长,身上背着她那柄大的夸张的钢剑,抱着右腿坐在木桶上。 大概是因为特别的缘故,在穿越到了这个诡异的世界后,爱德华极少看见有人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黑发黑眸的存在,即便有少数黑头发的家伙,也是像小古德温那样的卷毛;至于黑色瞳孔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这些许的特别感给了爱德华好奇心,让他忍不住稍稍调查了一下这位女佣兵——父亲是多米尼克巫师,母亲则是西海岸著名的女乐师,一个稍微特殊的家庭。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干上这行的,但是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当上团长,就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 “某位副将大人不是曾经说过吗,佣兵只要乖乖领钱,然后服从命令就可以了,正义或者邪恶什么的与我们无关。”虽然依旧是那张略微淡漠的脸,但是爱德华依然能从她的嘴角看到些许的嘲讽:“我也只是服从命令而已,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不会是那种单纯为了钱去战斗的人,当然如果可以这样最好。”爱德华轻轻抿了抿嘴角,目光冰冷的慢慢接近着这个紫发女人:“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希雷尔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要回答爱德华的意思:“昨天晚上你在来找我们的时候,许下了一大笔的酬劳,但是……你并没有那么多钱,对吧?” “哦……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觉,虽然也有猜的成分。”希雷尔轻声答道:“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种真正有过穷日子,或者遇过难处的家伙,真正的有钱人才不像你那样给酬劳呢——米内斯特家的小少爷直接给了我们一万银币问愿不愿意接下这份工作,才不会说的像你那么细致。”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只要我答应了就绝对不会反悔,你们会得报酬的。”爱德华稍稍沉默了一下:“但是你依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这就是我的答案——即便知道你付不起钱的情况下,我依然愿意答应你。”希雷尔抱着肩膀,轻轻抬了抬下巴:“看到没有,和一个佣兵谈正义与否并不是什么滑稽的事情!” 第七十章 号角堡(下) 大概是因为前一天才下过雨的缘故,漆黑的夜空中积云依旧没有散去,隐秘着若有若无的月色散发着冰冷的银光,漫天密布的星河也无法照亮这片被迷雾遮蔽的大海,浓厚的水蒸汽带着腥咸的气息飘散四周,将这座孤悬于大海上的岛屿紧紧笼罩着。 静悄悄的夜色中,只挂了半帆的艨艟巨舰不经意间就已经的出现在了这座岛屿的不远处,三艘挂着油灯的长艇突然出现在了海面上,在一片迷雾之中缓缓的行驶着,仿佛是在午夜里迷失了方向的萤火虫般,却不约而同的朝着共同的方向。 仅仅不到一刻钟之后,只穿着一身轻甲的爱德华就已经带着三十名老兵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号角堡的沙滩上,从长艇下船之后这些军士们便极其迅速集合起来,举起圆盾和战斧长剑,警惕的在爱德华身前组成了盾墙。 “给船上的人发信号,让布莱克·哈勃大人带上所有的士兵——既然敌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我们,那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发现了!”爱德华拍了拍身旁的小古德温,让他坐船回去传令:“要是太害怕的话,就在船上别回来了——你活着可比死了有用。” “我会回来的!”小侍从怔怔的甩了甩脑袋,赌咒发誓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上了船。爱德华轻笑了一声,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座伫立在岛屿山崖上的城堡,有些欣赏的打量了起来。 虽然距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还有水雾遮掩,但是凭借着那点点的灯火看清这座城堡的大致样貌——这座城堡明显和海牙堡有些相似,坐落在岛屿的一凸出来的山坡上,三面都是断崖,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往城堡,俯瞰着整座岛屿的同时还监视着这条重要的航线,可以称得上是相当的严密了。 但是再险峻的要塞,没有人防守的话也同样没什么用处,爱德华一边轻蔑的笑了笑,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三十名老兵们借着夜色悄然在山路上缓缓前行着,满满的朝着山顶逼近着——虽然这是一处相当重要的海上岛屿,但是看起来却十分的破败,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只有些许的鹅卵石能够位他们指引方向。 直至快要逼近山顶的时候,爱德华才下令在城堡外的一处树林里伏低躲避了下来,老兵们纷纷将靠着盾牌半蹲着身体,手中的武器自始至终都做好了随时厮杀的准备,周围的树丛给了他们绝佳的保护,除非是临近了否则绝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经验丰富的骑士团军士们。 城堡的大门外点着几个火盆,借着那昏黄摇晃的光线隐约能看见站在门口的几个卫兵在那里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大门旁的一扇侧门还半开着——像这种隐蔽的侧门除非到了换岗的时间是不会打开的,不过显然这两个守卫没有打算执行这一规定。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等待着进攻的命令,爱德华紧紧的攥着背在身后的剑柄——看起来这座城堡的守卫也相当的松懈,这倒是可以解决很多麻烦了。 “你刚刚和那个小侍从说那种话的吧?”站在爱德华身后的希雷尔突然问道:“他肯定对你而言很重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刺激那孩子的。” “我只是给了他选择的权力,仅此而已。”爱德华头也没回的轻声回答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故意让他跑过来送死,随你怎么想——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完成你的任务,城楼上面八成还有哨兵,不管有几个都别让他们发出声音来。” “我会完成我的任务的。”希雷尔点了点头,跟着五六个手里拿着十字弓的老兵俯身顺着断崖畔的小径跑了过去。 没过多久,树林中几只被惊动的鸽子扑打翅膀,尖声鸣叫着飞了出去。大概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刚刚还在城门下穷极无聊的两个守卫提着火把,朝着爱德华和老兵们埋伏的树林走来,看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军士们依然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的盯着他们,好像完全不担心会被发现似的。 一声不吭的爱德华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像是在期待什么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一样。终于,城堡大门的护墙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午夜的月光下几个人影从上面掉了下来,落在了城门前的泥坑里。 “什么人?!”被吓了一跳的两个守卫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望去,但还没等他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柄钢剑从身旁弟兄的嘴里面伸了出来,无比惊恐的眼睛直直的瞪着他,伸出右手像是要求救似的,被钢剑撑开的嘴里不停地发出诡异的哽咽声。 “啊——!!!!”撕心裂肺惨叫着的守卫浑身抽搐的扔下了手中的火把,像是崩溃了一样没命的朝着城堡的大门跑去。面无表情的爱德华右手伸向后腰,猛地将匕首甩了出去,银色的光影带着刺耳的骨裂声扎穿了他的后脑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惯性跑了两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高举着盾牌和武器的老兵们一个接着一个从那两具尸体上跨过去,无声无息的冲到了城堡的大门下,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砸开了门栓的军士们大声咆哮着冲进了号角堡。 被海雾与月光笼罩下沉睡的号角堡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慌乱之中,一个个经验丰富的圣树骑士团的老兵们冲进了塔楼和城堡庭院,许多还在城墙上巡夜值班的卫兵们甚至都还没有弄清楚发什么事情,就被这些在黑夜遮蔽下的战士们割开了脖子。 一个惊慌失措的多米尼克士兵大声呼号着,一边赶紧爬上塔楼鸣钟预警,却才刚刚登上楼梯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来的弩箭扎穿了胸口,带着凄厉的尖叫声从城墙上一头栽了下去。 四散在各个塔楼顶端的卫兵们很快就被老兵们全数歼灭了,熊熊烈火在塔楼上焚烧着,惨叫声和厮杀声很快就被燃气的烈焰吞噬在了这片黑夜之中。 “占领所有的塔楼和城墙的拐角处,任何残存的敌人都不要放过,我们可不需要俘虏。”刚刚走上城头,浑身血污的爱德华一边在袖子上将剑身的血迹擦掉,喘了口气朝着塔楼上的士兵们大声喊道:“点燃火把,给沙滩上的弟兄们发信号!” “去死吧,都灵的恶魔!”一个躲在墙角的多米尼克士兵突然冲了出来,面色惊恐的举起手中的斧头朝着爱德华的后脑勺劈了下去——他看出来了,这个黑头发的家伙就是所有突袭者的首领,只要把他杀了,就能…… “噗——!”一柄巨大的钢剑突袭而来,刚刚还既兴奋又恐惧的士兵瞬间被钢剑从上向下撕成了两截,混杂着内脏的鲜血和碎骨从被剖开的躯壳里淌了出来,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转过身的爱德华看了一眼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溅满的希雷尔,对方却默默的单膝跪在了她刚刚杀死的少年士兵旁边,轻轻地将那双眼睛合上,好像还在小声的为她祈祷着,然后缓缓举起大剑,结束了这个濒死少年的性命。 这时候城堡里的守军们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从内堡里冲出来朝着攻占了塔楼的都灵老兵们发起了进攻,看着缓缓站起身准备扭头离开的希雷尔·莱特兰奇,爱德华刚刚想要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呐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号角堡。 “天佑都灵——!!!!” 第七十一章 被点燃的战火(上) 当高举着火把的布莱克·哈勃带领着剩余的三百多名都灵士兵冲进号角堡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刚刚才集结起来的多米尼克守军们从内堡中走出来,就在城堡的庭院中惨叫着被屠戮殆尽。 控制了整座城堡大大小小塔楼的军士们在城墙上架起重弩,借着月光射杀所有妄图举起弓箭反击的家伙,尤其是那些手举战旗或者穿着酷似将领的家伙更是受到了“特别优待”,剩下的守军们不是在庭院中被包围分割,等待这群彻底崩溃的守军们终于忍受不住决定投降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更加残酷的命令——不留活口! 白银之血佣兵们相当“热情”的执行了这项命令——爱德华答应他们所有从死人身上抢来的财富全部都归他们,自己一块铜板都不会拿。看着自己手下人那疯狂的模样,希雷尔虽然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也没有做出什么阻止的动作来,毕竟就算是佣兵团长,她也不能反对麾下弟兄们“捞钱”的举动,更何况还得到了爱德华的同意。 至于圣树骑士团的军士和都城戍卫士兵们,虽然相当看不惯这些“穷疯了”的佣兵们,但即便是布莱克·哈勃也只是在旁边冷眼旁观以防出事——在战场上从敌人那里劫掠财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即便是最遵守光辉十字教义的人也不会反对这种举动。 “你这个恶魔,恶魔!”“该死的都灵狗,你们都会遭报应的!”“看着吧,迟早会有人为我们报仇啊啊啊……”……站在城楼上冷艳俯视着那些一边惨叫一边诅咒自己的多米尼克士兵们,爱德华既没有笑也没有感到所谓的恶心。 只是必要手段罢了,既然自己要驻守这座随时都会被进攻的城堡,那么削减危险因素就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爱德华没有把握让这群俘虏会在被围攻的时候,还能够乖乖的待在地牢里面一动不动,所以变成死人就是最稳妥的方式了。 就在爱德华准备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天色似乎开始变得清晰,周围的雾气也开始渐渐散去,远处的海平线上一片金色的白昼在漆黑的月色下无比的刺眼——天亮了。 血战了整整一夜的都灵士兵们纷纷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旭日,一个个的表情都有些出神的模样。布莱克·哈勃背着睡着了的小古德温走到爱德华的身旁——小侍从在听到惨叫声的时候就直接一歪脑袋,不省人事了。 “我们折损了八名士兵,外加上二十几个受伤的——相当轻松的胜利。”布莱克将睡着了的小古德温放在了地上,顿了顿然后说道:“怪不得莱昂纳多爵士会那么重视你,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 “这才只是第一场战斗,我们接下来还有的是仗要打呢。”爱德华翘了翘嘴角:“但是也谢谢您的夸奖了,布莱克·哈勃爵士。” 看了一眼远处正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旭日,爱德华转过身将手中的佩剑举起,俯视着城墙下所有正在望着他的士兵们,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我说过哪怕是一头山羊也能攻破号角堡的大门,果不其然对吧?”爱德华嘴角上扬,朝着同样笑出声来的都灵士兵们喊道:“现在号角堡是我们的了,让烈焰苍鹰旗帜在这里升起吧!” ……等到小古德温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刺进眼睛的第一缕光线就是那映射着塔楼上的旗杆,耸立在断崖上的塔楼顶端烈焰苍鹰和白底黑树两面旗帜在海风中猎猎招展,仿佛是在骄傲的宣扬着这座古老要塞的所有权。 有些怔怔的小侍从从城墙的垛口上爬起来,摸着脑袋打量着周围,整座城堡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穿着白底黑树罩衣的军士们在城墙和外面巡逻着,布莱克·哈勃大人那浑厚的吼声简直比号角还要嘹亮许多。 那些从西海岸来的佣兵们正在那个叫做希雷尔的紫发女人命令下,在城堡的庭院里搬运着各种物资,拿着锤子和铁钉之类的工具尽可能的修缮着城墙的楼梯和昨夜被攻破的大门,还有不少拿着长弓和重弩的人站在瞭望塔上站岗。 远处的战舰也已经停泊在了海滩外的不远处,从戍卫军团加入的士兵们正推着一辆一辆的平板车,将船上的物资和食物沿着山路运上来。 整个城堡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摸着脑袋的小古德温甚至忍不住擦了擦眼睛……这么说,爱德华大人真的把城堡攻下来,这座岛屿已经是远征军的领地了吗? “怎么,我们这么轻松就赢下战斗太让你吃惊了?”充满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来你对我的信心还是不够充足啊,小古德温。” “爱德华大人?!”小古德温惊愕的拧过头去,就看到爱德华抱着肩膀,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着他,让他一下子想起了昨晚自己的表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让您丢脸了,我也没有想道自己怎么就这么……” “那没关系,你的战斗不在这种地方——没有人会斥责一个连剑都还不会拿的侍从。”爱德华鼓励似的拍了拍小古德温的肩膀:“等到有空闲的时候我会教你的,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另外一些事情,可以弥补你昨晚拙劣的表现。” “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听到这话的小古德温立刻问道。爱德华却朝着塔楼上走去,示意着他跟过来,有些困惑的侍从只好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我们有三百多名士兵——虽然不多,但是凭借着这些老兵和一座地势险要的城堡,即便有两千甚至三千的多米尼克人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也有信心守住这里。”爱德华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从海滩上送来的物资车队:“不过……前提是我们的物资足够充裕。” “我们的食物大概足够坚持两周的时间,加上城堡里的储粮大概也能坚持一些时日。弩炮和弓箭的箭矢,备用的刀剑和长矛,甚至是药品……全部都严重稀缺,而且很难补充,而这场战斗一定会持续很长时间。一旦等到号角堡被敌人围攻,就再也没有补充物资的机会了。” 小古德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盯着远处的战舰:“您的意思是让我再去找莱昂纳多爵士要更多的物资吗?” “不,我恐怕他手里的物资应该也已经不多了。上一次补充都是在海马港的时候,要维持数千人的远征军围攻璨星城,开销是相当巨大的——虽然我们确实抢占了先机,但是想要攻下这座城市,绝对不会是一天两天的战斗。” “所以我要你去一个物资更加充足,而且距离更近的地方——就和三十年前一样,那里也是都灵王国进攻多米尼克的桥头堡和大本营,现在每天都有几十上百的货车,满载着各种物资向那里集结,然后和同行的士兵们一起坐船赶往远征军的驻地。” 小古德温终于明白了:“您是想让我……去海牙堡?” “只有你最适合代表我,向奥托·克温子爵提出这种请求,而我也相信你能够说服他为我们提供支持——你也清楚,我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爱德华颇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或许奥托大人愿意给我打一张白条?” 第七十二章 被点燃的战火(下) 盛夏来临前的春雨滋润着古老的璨星城,每年的这个时节都是这座城市最最繁华的时候——纷至而来的商船满载着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悠闲的生活,以及在整个多米尼克王国的特殊地位,都让他们能够从容的享受着“都城公民”的奢侈生活。 而对于璨星城的贵族们来说,这也是他们应得的一切——为了帮助奥托维克家族推翻荷南家族的统治,然后又打赢了多米尼克内战,他们几乎掏空了自己所有的财富,每个家族的高贵巫师们都有不少人牺牲在了战场上,现在是到了他们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但是如今的璨星城却是愁云惨淡,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街道上除了正在巡逻的士兵们,就只剩下些醉生梦死的酒鬼和破落的乞丐们,蜷缩在某处长满青苔的墙角下呻吟着仰望着晦暗的天空,期待着雨能够小一些。 几乎就从柯西莫一行人返回璨星城之后,这座古老的城邦就已经开始备战了,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都灵人的报复居然来的那么快——在大海上的突袭战中幸存下来的水手们,带着齐瓦林舰队指挥官的头颅回到港口之中,都灵人的远征军就立刻变成了所有人口口相传的恶魔,到处都在添油加醋的谈论着这支可怕的军队,预测着他们究竟何时会发动进攻。 而没过几天,飘扬着烈焰苍鹰旗帜的舰队就已经出现在了璨星城外的海面上,大惊失色的奥托维克家族立刻组织港口的水手们和一些商船想要发动反攻,但是在听说了那些已经以讹传讹变得不像样的传说之后,已经连一个愿意出海的水手都没有了。 而此时盘踞在港口外的远征军舰队似乎也并没有立刻就发动进攻的意思,但却也封锁了所有的航线和出海口,整个璨星城已经完全被包围了。即便如此还依然觉得情况有救的奥托维克家族,一边派人和那些有意图反抗的多米尼克城邦谈判,结束如今对峙的局面将舰队主力调回璨星城。 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让人无比绝望的消息传来了——号角堡已经被都灵人夺走了,东方的航线被切断,整个璨星城已经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恐惧与沮丧的气氛迅速在整个城邦里面蔓延——从贵族到平民,商人、士兵、议员……仿佛璨星城已经没救了似的,所有的富人都在疯狂的囤积着食物,以至于挨饿的许多平民只能哭嚎着守在粮仓门口,暴动一天比一天多;军营里的士兵们也是越来越少,甚至有不少小的雇佣兵团正在考虑着和璨星城解除协约,从这个注定完蛋的城市离开。 即便这些雇佣兵有许多都曾经是璨星城的市民,但是其职业的本质就注定了他们只对钱忠诚——哪怕这群人被远征军高价雇佣了来攻打璨星城,这座城镇里的市民们也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面对着都灵远征军步步紧逼,王国内反叛的几座城邦至今不愿意有任何的退让,陷入僵局的奥托维克家族终于别无选择,决定派遣一位身份“足够高贵”并且“与都灵人关系良好”的家族成员前去谈判,看看能否通过别的途径解决这场战争。 于是,“经验丰富”的柯西莫·奥托维克就又一次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带上象征多米尼克执政官的象牙束棒,站在了远征军舰队的旗舰甲板上。面色苍白,浑身战栗的等待着大军统帅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的召见。 “以古老的奥托维克家族的名义向您致敬,尊贵的莱昂纳多·贡布雷大人!”孤身一人的柯西莫战战兢兢的站在甲板上,抬起头仰视着站在舰桥上拄剑而立的莱昂纳多,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和谦卑:“我们是来像您解释一些误会的。” “误会?我可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误会可言。”莱昂纳多爵士冷哼了一声,甚至连走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你们奥托维克家族将都灵王国的宽容与仁慈视作无物,肆无忌惮的用那些虚伪的谎言蒙伟大的贺拉斯一世陛下,为了你们那卑劣的目的让两个同样古老的王国陷入战火之中,你们说这是‘误会’?我们都灵人都把这个当成是挑衅!” “以光辉十字以及这世上所有诸神的名义发誓,奥托维克家族真的是抱有十万分的诚意!”柯西莫低着头,满面冷汗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激动:“都灵王国的和平对于璨星城而言同样无比的重视,我们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呢?” “不要妄用神灵的名义,你们这群对神灵不敬的巫师!”旗舰上的随军教士大声斥责道:“这简直是最无耻的誓言——难道你们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还指望着神灵能够为你们的话担保吗?” “没错,奥托维克家族一直是多米尼克最重要的巫师九环议会的重要成员,但我们同样有不少人信奉着光辉十字!”柯西莫像是被羞辱了似的,从衣领里面掏出了一个光辉十字的挂坠:“我本人就是一个信徒,璨星城内至少还有一万名平民也都是光辉十字的信徒!” “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遭遇的悲剧令人遗憾,但请您相信这绝对不是奥托维克家族所为——这绝对是有某些恶毒的幕后黑手,其余挑拨璨星城与都灵王国之间的关系,让两个和平相处了三十年的古老王国再一次陷入战火,然后从中获利!” 为了能够让莱昂纳多相信自己,柯西莫真的是拿出了浑身解数:“为了争取两大王国之间的和平,璨星城将会是不遗余力的——不要让某些宵小的阴谋成功,让双方再一次缔结仇恨,白白流血,令三十年前的惨剧再一次上演了。” “你们现在会这么低三下四,好像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不过是因为远征军已经包围了你们的城市,仅此而已。”始终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路斯恩·米内斯特终于开口了——他当然不能让这个家伙破坏了这场远征:“三十年前你们在海马港将王国舰队烧成灰烬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这些?!” “够了!”莱昂纳多面色沉寂的打断了路斯恩的话,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冷冷的盯着面前的柯西莫:“你的态度很真诚,柯西莫大人——但是如果想要得到王国的谅解,你们需要付出代价。” “这点我们很清楚。”大喜过望的柯西莫赶紧来了精神:“只要是……” “首先你们之前与王国敲定的所有条件,依然不能更改,多米尼克必须履行约定——请注意是多米尼克,而不仅仅是璨星城。”莱昂纳多沉声道:“仅仅一座城邦没有和都灵王国谈判的资格!” “另外,奥托维克家族必须为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大人的死付出代价,你们找出幕后的凶手,拿出确凿的证据,同时为这位大人的牺牲做出赔偿,争取马尔凯鲁斯家族和布林狄希家族的原谅。” “您的要求都无比的合理,奥托维克家族会承担起责任的。”柯西莫擦了把冷汗:“我们一定会尽可能的……” “还有最后一个条件,璨星城必须向王国宣布投降!”莱昂纳多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作为你们违反了和平约定的代价。” “要我们投降?请恕我直言,这种条件也实在是太过……” “那就请柯西莫大人回去吧,告诉你们的首领想要得到都灵人两次的原谅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要么让他自己主动走出来,要么我们就会将璨星城焚烧殆尽,彻底摧毁你们这群伪信徒!” 第七十三章 安详的号角堡(上) 尽管号角堡只是一座非常小的岛屿,但是在距离城堡不远处的海滩上依然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渔村,几百名长久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靠着打渔和在岛屿上开垦荒地为生。尽管这里贫瘠的盐碱地和山地只能种植一些土豆,靠着晒盐和往来船舶的补给也让这座不大不小的村子多少有了些生机。 在得知有这个渔村之后,爱德华立刻组织了半个百人队的士兵强行征缴了一大批的食盐和存粮,算是填充了这段时间城堡仓库的储备。 敢怒不敢言的多米尼克渔民们虽然对这群突然出现的都灵人恨之入骨,但是在弓箭和长枪的威胁下依然十分“合作”的交出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存粮,躲在门后面恶狠狠的盯着那群“扯高气昂”的都灵士兵满载着粮食从村子里扬长而去。 虽然这样的做法相当的粗暴,但是却令希雷尔感到相当的不解——按照这位“爱德华副将”一贯的做法,恐怕应该是将这座村庄屠戮一空然后烧成灰烬才最“合理”,既能最大程度的补充物资,还能避免这些渔民们会串通敌人,现在却是如此“温柔”的方式,顶多算是横征暴敛而已,对于一支入侵帝国的军队而言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而爱德华似乎也没有进一步打算的准备,整整一天都在组织着士兵们修筑防御设施,将从战舰上拆下来的弩炮架在塔楼上,再搭建两座简易的抛石机,搜集战备物资,仿佛都已经将那座渔村给忘掉了似的。 至于那些被抢走了所有事物的村民们除了躲在茅舍里忍受着饥荒的折磨,靠着土豆根和每日偶尔能够在海滩上抓到的鱼虾勉强度日之外,就只能祈祷了——就像他们过去忍受着多米尼克人的剥削一样。 大概就连光辉十字都不忍看到这群村民们如此的可怜,仅仅只在三天之夜里,一群“从璨星城来的援军”就驾着几艘长艇,出现在了渔村的海岸上,尽管他们的打扮看起来相当的古怪——带着牛角盔,身上穿着混搭了兽皮和链甲的甲胄,胡子和披散的头发几乎将他们的脸都遮住了,脸上的疤痕更是无比的狰狞。 尽管这群人看起来相当的吓人,但是村民们倒是没有太多的排斥,仅仅是有些害怕而已——在多米尼克王国各个城邦雇佣军才是真正的主力,尤其是这种生活在城邦附近的村民们更是早就习惯了,看着这些穿着各异的士兵们在这片土地上相互攻伐。 倒是渔村的村长看到这群酷似野人的雇佣兵们来到村庄之后,不仅仅没有害怕的躲起来,反而很是主动热情的让出了自己家的长屋,甚至将村子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全部都收集了起来,为这些人准备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 大块的土豆和面包堆放在篝火堆旁烤的焦香,鲜鱼和捡来的贝壳、虾子之类的海线一起煮成了小半锅的“海鲜乱炖”,粗鲁的佣兵们根本没有半点儿客气的享用着整个村子为他们挤出来的食物,甚至就连村长自己也只是坐在佣兵首领的旁边,吞咽口水强颜欢笑着。 在他们终于酒足饭饱了之后,战战兢兢的村庄终于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希望这些佣兵们可以战胜盘踞在城堡里的那群都灵魔鬼们,为他们这群可怜人留一条活路。 打着嗝儿的佣兵首领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村长的肩膀,差点儿将这个上了岁数的家伙打散了架——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收了璨星城的钱被派来夺回号角堡的,这些都是分内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多说什么。 “号角堡的粮食和金子,全都被那群可恶的都灵人囤积在了城堡里。”大喜过望的村长立刻开始厉声具下的谴责着都灵人的暴行:“所有的食物都被他们抢光了,他们什么都抢什么都拿,村子里就连精壮的年轻人都快要饿死了!” “只要您攻下那座城堡,里面所有的黄金和财物都是您的——只需要您为我们这些可怜的穷人留下一些果腹的口粮,度过盛夏之前的艰苦日子就行。对于像您和您的手下们这样厉害的战士,那些胆小如鼠躲在城堡里的都灵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只要您趁着夜色杀进去,他们肯定就瑟瑟发抖着拱手而降了!” “那是当然,没有人可以在我们‘黑鸦’的战斧前还能站稳身子!”佣兵首领凶残的咧嘴一笑,贪婪的舔了舔嘴唇:“但是我们还需要一丁点儿你们的帮助。” “什么帮助都行,请你们尽管吩咐!” “我就要一件东西,那就是你的脑袋!”突然怒吼一声的佣兵首领举起了自己的战斧,脸上还带着几分谄媚笑意的村长直接被砍掉了半个头盖骨,满面鲜血的一头栽在篝火堆旁。酒足饭饱的黑鸦佣兵们大声奸笑着站起来,刚刚还围在旁边的村长一家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 狂妄的奸笑声、无力的惨叫声、挣扎与哀嚎的悲鸣……前一刻还刚刚出现一点点希望的小渔村立刻坠入了可怕的噩梦当中,血泊之中在惨死前挣扎着的幼童,还在无力的哭泣着,被突然走过的佣兵一脚踏碎了胸脯,远处悲鸣哀嚎的母亲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推倒在地,瞪大了眼睛被粗暴的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狂欢似的佣兵们相当熟络的三五成群的钻进每一户人家的茅舍,将那些还胆敢反抗的渔民和庄稼汉们砍翻在地,在一片哭喊声中将已经彻底被吓傻的女人拖到地上,将那破抹布似的衣服撕成塞进她的嘴里,迫不及待的享受起来。 其余的人则手段熟练的在那根本四壁空空的破房子里到处翻找着什么,显然他们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洗劫一空之后顺手将火把扔在了柴草堆里,大声奸笑着离开了。 已死的村长半个脑袋落在了篝火堆旁,早已灰暗的眼睛里映照出来的只有一片熊熊烈焰,狂风中吞吐的火舌在地上留下一片群魔乱舞的人影,一片死灰的瞳孔里看到刚刚的那群“救世主”们肆无忌惮的在村庄里烧杀劫掠着,仿佛是从地狱中被放出来的怪物。 “杀光这群穷鬼,看看还能不能再抢点儿什么——女人、金子要不然就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这些刁民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雇佣兵首领扛着短柄斧在横尸满地的泥泞小径里得意洋洋的走着:“让那群抠门的巫师佬知道欠钱会是个什么下场!” 直至第二天清晨天色放晴,在火海中呻吟的渔村才渐渐没了声音,整个村子都化作一片焦土,兴奋了整整一晚上的黑鸦佣兵们才缓过神来,结束了他们的“狂欢”。 “找个人,去山顶上那座城堡里通报一声,看看那位领主老爷愿不愿意雇用我们黑鸦佣兵团!”打着酒嗝从女人身上爬起来的佣兵首领相当随意的朝着身旁的弟兄们说道:“告诉他这一村子的死人就是送给他的见面礼,只要他愿意掏钱我们就帮他们对付那帮巫师佬!” “那要是这群都灵人也一样,不愿意掏钱怎么办?”一个拿着双手斧的黑鸦佣兵问道。 “怎么办,你还问我怎么办?!”佣兵首领哈哈大笑着,然后恶狠狠的瞪了那佣兵一眼。 “他要是敢不掏钱,我们就连那座城堡也打下来,把里面的钱抢个干净,然后回我们的伦德老家去!” 第七十四章 安详的号角堡(下) 就在一群佣兵们还在争吵着究竟应该由谁负责去城堡的时候,嘹亮的号角声突然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许多还没有睡醒的家伙们直接从地上吓得爬了起来,随手捡起武器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号角声的来源。 “你们这群咀虫都给我起来,列阵,列阵!”警觉的佣兵首领立刻朝着身旁的弟兄们喝骂道,手中的战斧在盾牌上敲打的“梆梆——!”作响:“组成盾墙,竖起战旗!” 一个个佣兵大汉们互相喝骂着,却还是在首领的指挥下迅速结成了一个空心方阵,层层叠叠的圆盾组成了坚固的盾墙,将一面画着黑色乌鸦的兽皮旗帜保护在中央,一个个急促的喘息着等待即将出现的敌人,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条仅有的通往村庄的小径。 伴随着阵阵烟尘,几面燕尾旗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整整一个百人队的都灵士兵们排着整齐队伍在他们面前组成阵列,随军而来的雇佣射手们动作娴熟的举起了长弓,带着几分威胁意味的搭上了箭矢。 被士兵们簇拥着的爱德华骑在战马上,身旁还站着坚持要来的希雷尔·莱特兰奇,以及在小古德温离开之后,一直担心自己“地位不保”的安洁拉,小女仆乖巧的坐在马鞍后面抱着爱德华的腰,非常懂事的保持着安静。 被烧成一片焦土的渔村,到处都是残缺不整的尸骸和遗留剩下黑色废墟,成群的苍蝇嗡嗡叫着,和几条眼睛通红的鬣狗争夺着“食物”;脚下的烂泥地是早已凝固的血水。太多太多根本无法分别的尸体堆叠在一处,被绑在木柱上一丝不挂的妇孺早已咽了气,早已青紫一片的尸体上还残留着被蹂躏过留下的东西…… 尽管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但是士兵们依旧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坐在爱德华身后的安洁拉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打量着紧皱眉头的“紫发女人”——小女仆非常的不理解,这个明明杀死过好多好多人的家伙,为什么还会讨厌看到死人呢? 面无表情的爱德华仅仅扫了一眼——就在昨天晚上几个斥候就已经发现了这群雇佣兵了,他原本还以为这些家伙会趁着夜色进攻城堡,就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样。但结果他们居然将这个渔村烧成了灰烬。 对于那些惨死的村民,爱德华倒是没有多少怜悯的意思——自己已经给了这群人活路了,他们可以逃亡也可以选择向自己效忠,但最后却选择将命运托付于他人,那么自寻死路也怨不得别人,哪怕这群人站出来反抗,他都会稍微赞叹一下他们的勇敢,然后再杀光他们。 但是这群家伙……爱德华面色一冷,握着剑柄的右手慢慢举起,早已准备就绪的长弓手们将箭矢对准了敌人,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请等一下,我们不是您的敌人!”佣兵首领大喊着举起黑鸦战旗从盾墙里面走了出来,被一个个长弓手死盯着让他头皮发麻:“我们是来投靠您的,都灵的领主老爷——我们都是从璨星城来投靠您的!” “来投靠我?”爱德华冷笑了一下:“我倒是很想听听看。” “璨星城的巫师老爷们让黑鸦佣兵团夺回您占据的号角堡,但是只愿意掏一半的酬劳,他们都是群抠门儿的吝啬鬼,想让我们去喝西北风!”黑鸦首领举着战旗十分轻蔑的啐了一口:“所以我们就来投靠您了,这个村子的人打算叛乱,就权当是见面礼我们就不收您的钱了。” “不,我觉得你是打算威胁我——想让我明白,如果不雇佣你们就是这个下场。”爱德华从战马上翻身下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黑鸦佣兵团的萨斯,您只要掏钱我们肯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黑鸦首领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几乎赤裸裸的默认了爱德华刚刚说的话:“毕竟我们黑鸦佣兵团的可是很看重自己信誉的!” “谁要是敢相信黑鸦的信誉,那才是真正的笨蛋。”一直站在后面沉默不言的希雷尔突然开口说道:“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一向对佣兵都很慷慨,你们肯定是拿了钱又觉得他们输定了,才会决定反叛加入都灵人的,这种事情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希雷尔·莱特兰奇?”黑鸦首领萨斯一眼就看见了她那近乎标志性的紫发,面色惊诧的喊出了声来,整张脸都扭曲的不像样子:“你这个多米尼克的娼妇,你那个杂碎老娘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身子里还留着巫师佬的臭血,你光着身子上床才让这个小白脸儿愿意掏钱的吧?!” 黑鸦佣兵们纷纷一脸淫荡的哄笑了起来,周围白银之血的弓手们涨红了脸,牙关紧咬的恨不得一箭扎穿这个混蛋的脸,反倒是希雷尔自己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刚才并不是她被羞辱了似的。 “你不生气吗,刚刚他可是在骂你。” “他骂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愤怒,而我不打算乖乖听话。”希雷尔淡然的回答着爱德华:“黑鸦佣兵团的北方海盗确实很厉害,雇佣他们不会亏本的;但你要是打算击败他们,我希望能割了这家伙的舌头!” “说不定呢,希雷尔小姐。”爱德华轻轻一笑,然后转过身站在萨斯的面前:“我可以接受黑鸦佣兵团的效忠,但是在此之前我也有几个条件。” “首先在战争结束之前你们拿不到任何酬劳了,要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才行——号角堡的一切财富都属于都灵远征军所管,任何劫掠或者战斗没有命令之前,任何财物都不允许私吞,同样没有命令也不许劫掠;等到三个月之后远征军将会给所有还活着的家伙发放酬劳。” “那么,如果愿意接受以上条款的话,请诸位先生们在我的剑前跪下,现在就向我爱德华·威特伍德宣誓效忠,然后你们就是远征军的一员了。” 听完这一大串儿的话,萨斯有些出神儿的打量着爱德华那严肃的表情,然后哼笑了几声,讥诮的嘴角轻轻翘起:“我说……这位小白脸儿领主老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情,觉得我们只有跪在这烂泥地里面一个出路?”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另外一个,和这些被你们屠杀的村民们一起死在这个满是尸臭味儿的废墟里面。”爱德华微笑着回答道:“而站在我身后的那位女士应该非常乐于见到这一幕的。”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白脸儿,居然胆敢羞辱我?!”黑鸦首领愤怒的咆哮着,突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想要将爱德华劫持——这种威逼雇主的手段他们也已经干了不止一次了,而且每次都能顺利的得到一大笔的酬金,甚至还惹来了不少人的眼红。 只要把这个小白脸儿抓起来,到时候那城堡里金子还不是随便自己……眼睛通红的萨斯嘴角刚刚裂开贪婪的笑意,却还没等到抓住爱德华的衣领,就感觉自己胸口像是突然撞到了一堵墙,惨叫着直接倒飞了出去,一头栽在了烂泥坑里面,直至身旁的几个弟兄跑过来费了番力气才将他拖了起来。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然后把这个该死的小白脸儿给我活捉了!”,一身烂泥的站起身子,看着爱德华那近乎轻蔑的笑容,恼羞成怒的萨斯大口大口喘着气:“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第七十五章 奢侈的“仁慈”(上) “保护威特伍德大人!”看到黑鸦佣兵们一个个眼睛猩红的朝着爱德华扑上来,百夫长狠狠的用佩剑砸了一下盾牌,都灵士兵们立刻举起盾牌撑在身前,平举长矛向前推进,将爱德华挡在了后排。 激昂的黑鸦佣兵们大声咆哮向各自信奉的神灵大声祷告着,粗鲁而又骄横的脸上洋溢着北方蛮族的肃杀与贪婪,根本不再有什么所谓的阵型,将盾牌挡在面前高举起手中的战斧,狂热的呐喊声几乎就随着他们的身影迎面扑来。 就在看到这群家伙冲锋的时候,雇佣射手们立刻举起长弓,黑色的箭矢只在半空中留下几道黑色的残影,随即两个冲在最前面的黑鸦佣兵惨叫着扑倒在地,几个反应迅速的家伙赶紧举起了盾牌,却也被锋利的箭矢扎穿了手掌。 但是这么近的距离长弓手们根本来不及射出几箭,百夫长高高扬起自己的佩剑,架起长矛的都灵士兵们就朝着逼近的黑鸦佣兵们同样发起了冲锋,一片厮杀的呐喊声中,盾牌与冷刃不停的相互碰撞着。 尽管百夫长竭力的维持着秩序和队列,但是太过密集的队形反而施展不开,在狠狠的将手中的长矛刺进对方的链甲之后,都灵士兵们纷纷扔下了手中的木杆,拔出短剑和敌人搏杀起来,拼命的将面前的敌人向前推,坚固的短剑和战斧不断的交击在一起。 “看来你有机会如愿以偿了,希雷尔小姐。”始终站在后面的爱德华轻轻的抖了一个剑花,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和身旁的紫发女人说道。希雷尔歪着头瞥了他一眼,一只手提着那柄将近两公尺长的双手大剑,从侧面冲进了厮杀的敌人当中。 “去死吧,该死的雇佣兵!”一个戍卫军团出身的都灵士兵凶狠的刺出了自己手中的长矛,锋利的枪尖直接扎穿了面前黑鸦佣兵的链甲。还没等他得意多少,刚刚还惨嚎一声的佣兵大汉脸上露出了无比扭曲的笑容,满口是血的怒吼着,将战斧狠狠砍在了都灵士兵的肩膀上。 “啊啊——!”半个肩膀都被砸烂了的年轻新兵手臂耷拉着垂下去,盾牌也掉在了地上,绝望的瞪大了眼睛,像是临死前挣扎似的不停的大喊大叫着,看着面前状若疯魔的黑鸦佣兵嗜血大笑着把斧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仅仅是一眨眼的事情,一柄锋利的灰色剑刃从自己身后刺出直接撕开了这该死家伙的脖子,咕嘟咕嘟的血水不停的从气管里喷涌上来,依然还惊魂未定的都灵士兵整个人都傻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就被一只手抓着后衣领直接倒在了地上。 “别死在这儿,也别死在这种渣滓的手里!”爱德华瞪了他一眼,右手剑锋一转,连带着面前佣兵身上的链甲也被剑锋撕成了两半,而后一脚踩断了这家伙的脖子——万一要是这家伙生命力旺盛而且还装死,那就得不偿失了。 刚刚放倒了一个家伙的爱德华剑锋扬起,挡住了从身侧砍过来的战斧——他身上的圣树骑士团罩衣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小白脸儿领主老爷”的身上,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乱的阵线当中,几乎所有的黑鸦佣兵们都发了狂似的朝着爱德华扑来,那一个个贪婪的目光就和看见了会走路的钱箱子一样。 “都快去保护威特伍德大人,收缩阵型!”兼职尽责的百夫长大声呼喊着,自己却被周围的几个家伙死死拖住了只能拼了命的挥剑战斗着,连头盔都被不知道那个家伙给掀掉在了地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留在了额头上。 “你们这帮咀虫,不要把那个小白脸儿给杀了——他要是死了我们拿什么换钱啊?!”看着一旁佣兵们近乎疯狂的模样,黑鸦首领萨斯破口大骂着:“谁要是敢把他弄死了,我也让那家伙也尝尝被弄死的滋味儿!” “你还是先照顾一下自己吧!”希雷尔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中的大剑夹杂着呼啸的声响狠狠劈下,大喊着躲开了的萨斯赶紧提起了自己的战斧,一剑落空的希雷尔立刻再一次从下向上挥起那冰冷的剑锋,钢刃撞击的火花四下飞溅着。 “希雷尔,你这个放荡的娘们儿给我去死!”这个北海的佣兵头子呲牙怒吼着,硬生生接住了希雷尔手中的大剑:“我绝对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绝不!” “但是这就是你的死期,萨斯。”希雷尔的表情依然是那副空寂的模样,只是声音变得冰冷了,脚踏着大地将手中的剑锋挥向面前的家伙:“你是个凶残而没有人性的怪物,活着只会给别人带去痛苦和悲戚!” “听另一个佣兵给人讲什么正义邪恶,你是三岁孩子还是说傻的没救了?!”虽然被希雷尔打得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不停躲闪的萨斯反倒是更加不屑了:“难道说你以为你效忠的这个小白脸儿是什么好东西,救世主?” “只要是男人,他们看见你的第一眼想的东西都和我没什么两样。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去想什么生命的高贵和正义之类的鬼话,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去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救世主——等你的那个小白脸儿救世主让你脱衣服的时候,是不是还要跪下来亲他的脚啊?!” “噗——!”沉重的钢剑直接贯穿了这个北方大汉的腹腔,满是血槽的剑刃挂着血水和被撕烂的碎肉从背后伸了出来,仿佛一滩烂泥似的萨斯就这么被挂在剑身上,浓稠的血浆不停的从嘴里淌出来,颤抖的眼珠子依然贪婪的盯着希雷尔脸和脖子。 “我、我真后悔,要是当初没有想太多,直接把你给摁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喉咙里不停的冒着气泡,萨斯却还在笑着:“现在那可就不一样啦,呵呵咳咳咳……” “是啊,你真应该后悔。”依然面无表情的希雷尔双手一用力,被挂在剑身上的萨斯被从剑身上扒了下来。紫发女人慢慢蹲下身来,轻轻的为他合上了眼睛:“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应该’这种事情。” “萨斯首领死啦!”看到一身血污的希雷尔提着的那颗狰狞的头颅,刚刚还发了疯似地黑鸦佣兵们几乎立刻溃败了下来,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蹲下了身,放弃了抵抗。 气喘吁吁的希雷尔将大剑背在了身后,被皮甲紧紧包裹的胸脯不停的起伏着,望着正在战战兢兢偷瞥着自己的这群佣兵们,然后指着同样在带着几分笑意和自己对视着的爱德华:“所有人全部都跪下来,把武器扔在地上然后向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忠!” 刚刚还打算把爱德华绑起来当“肉票”的黑鸦佣兵们立刻乖乖听话的扔掉了手中的战斧和盾牌,不管受伤的还是几乎完好无损的全部都背对着萨斯的尸骸,毫无抵触的跪在了爱德华的面前,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但这就是佣兵们的生存法则——只效忠活下来的赢家,因为死人是不可能给他们发钱的,没有了一个足够强力的首领的他们就是无根浮萍,除了变成强盗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同样对这群家伙而言,效忠爱德华和效忠萨斯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新的主人还有一个贵族头衔,比原来的那个族长要强多了。 第七十六章 奢侈的“仁慈”(下) “为什么要放过这些家伙啊?”坐在村口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翘着小脚的安洁拉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些跟在燕尾旗后面一起离开的黑鸦佣兵们,十分困惑的来回摇晃着小脑袋:“他们刚刚可是差点儿杀了爱德华呢!” “这些人不可能杀死我的,亲爱的安洁拉,至少现在还不可能。”爱德华很是随意的笑了笑,手掌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安洁拉闭上眼睛轻轻扬了扬额头——她很喜欢爱德华这样的举动,刚刚还一肚子问题的小女仆立刻舒舒服服的享受了起来。 爱德华讨厌无意义的杀戮,既然这些佣兵已经没有了反叛的可能性——显然多米尼克人也不可能相信这群违约过的叛徒,首领也已经被砍了脑袋,只是一群拿刀子杀人之外什么也不会的渣滓而已,除了向自己效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 至于另外一个比较隐晦的原因,就是爱德华的确非常需要这群剽悍的北方伦德海盗——伦德武士在都灵王国的北方也是名声在外,就连雪山中的部落都对他们相当的畏惧,这种经验丰富的战士对于爱德华而言,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就在离开远征舰队之前,血旗兄弟会藏在船上的密探给他送来了最后一个情报——璨星城内至少还有三支千人规模的佣兵团依然没有解除和奥托维克家族的协约,若是要算上璨星城的民兵他们至少可以武装起一支近万人的军队。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但是也足以说明莱昂纳多爵士想要攻下璨星城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而至今依然被困在东部的璨星城主力军团和他们的舰队,数量同样不会小于两个军团——爱德华需要人,非常需要人,所以哪怕供自己挑选的只有一群眼里只有钱的佣兵,他也没有挑剔的余地了。 “这些黑鸦佣兵就交给你了,白银之血的团长肯定比小白脸儿贵族了解怎么收拾他们。”看到希雷尔走过来,微笑着的爱德华朝她点了点头,还不忘开开玩笑:“告诉他们,只有服从你的命令才有晚饭吃。” “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希雷尔似乎情绪相当低落——虽然依旧是往日淡漠的表情:“不是总说佣兵只为了钱杀人,不值得谈什么正义邪恶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爱德华挑了挑眉毛,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希雷尔摇了摇头:“这个黑鸦的首领萨斯,他曾经救过我,我当时第一次觉得佣兵也是有好人的,但其实他是为了……” “好了,不用说了——他已经死了,但是你还活着。”爱德华打断了她的话:“不要随意的浪费你的善良,那可是奢侈品。想想看要是战败的人是我们,你会是什么下场,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希雷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像是有些认同了他的说法似的,转身带上佣兵们也一起离开了——至于非要等一会儿才离开的爱德华她也仅仅是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不管是她还是那些都灵士兵们,对于这位爱德华副将的战斗技巧都是亲眼见过的,想要伤害这位圣树骑士大人,除非得有整整一个百人队的家伙埋伏在附近才行。 “碍事的家伙们都离开了呢。”看到只剩下自己和爱德华两个人,高兴的小女仆从石头上蹦下来,兴冲冲的抱着爱德华的大腿冲他眨了眨眼睛:“安洁拉现在总该可以开始了吧?” “当然,我相信只有我们亲爱的安洁拉才能够完成这么伟大的作品——尽管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那种。”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小女仆高兴的点了点头,转身跑进了堆满了尸骨的渔村废墟,只留给爱德华一个蹦蹦跳跳的背影。 没错,这才是爱德华一开始没有将村子里那群村民们杀光的原因——如果没有黑鸦佣兵团的话,他本来是打算让安洁拉将这群村民全部都变成食尸鬼的,爱德华亲眼见过这种怪物的战斗力,充其量算是一头鬣狗。但只要准备的够好,也能够让任何胆敢进攻这座岛屿的人尝到一些苦头。 但是现在……虽然可能和原计划有些不同,但是爱德华依然不打算浪费这些现成的“资源”。就算是已经变成了一堆发臭的尸骨,也要发挥最后一丁点“余热”,榨干剩余的利用价值——至少这些家伙在死了之后,他们的存在也多少有了些意义呢。 ……“路斯恩·米内斯特大人,传令兵回来了。”站在门口的卫兵突然打开了门,朝着船舱内正趴在羊皮纸卷轴堆里面的路斯恩悄悄的喊了一声,看着这位副将大人一双黑眼圈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现在就要见他吗?” “快让他进来吧,这么晚了还要送来一定是很重要的情报。”强忍着睡意的路斯恩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打起精神来看了看外面早就已经一片漆黑的星空:“我没关系的。” 从远征军正式向璨星城开战之后,莱昂纳多爵士就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布置战斗的和围攻璨星城周边所有据点上面了,剩下的后勤工作和联络传令兵的工作自然就交给了副将路斯恩,这位几乎毫无经验的米内斯特大少爷除了没日没夜的“勤能补拙”之外,几乎连睡觉时间都被抛弃了。 但是承担着这份职责的路斯恩却不敢多说半句怨言——在战争方面才能的稀缺,注定了需要在别的方面证明自己,否则这一次的远征就没有任何意义,霍拉德祖父是不会选择一个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米内斯特,成为他的继承人的。 强打着精神从书桌上爬起来的路斯恩,从浑身大汗还喘着粗气的传令兵手里拿过被封好的小纸轴——这种从战场前线送回来的情报,全部都是密封的,连送信的传令兵都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也避免了走漏消息,被敌人挖出什么东西来。 目光紧张的路斯恩对着烛光小心翼翼的拆开,一行密密麻麻的字母组成了触目惊心的句子——正在东部一直和几个城邦对峙的奥托维克家兔的城舰队,有半数已经离开前来救援璨星城了! 路斯恩几乎是本能的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精致的靠背椅掉在了甲板上——必须立刻把这个情报告诉给爱德华,他现在恐怕才刚刚拿下号角堡,要是这么快就…… 等等,我为什么要为那个混蛋考虑呢……话到嘴边的路斯恩默默的把头低下,目光复杂的看着手中这份珍贵的情报——没错,一场战争不可能有两个人同时获得等同的功勋,如果爱德华顺利的守住了号角堡,别人也不会因为自己送了情报,就将这份功劳算自己一份的。 反过来说,如果他死在了那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就算再给他多少功勋也没关系了——死人是不可能和活人抢东西的,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上来,自己也能少一个有些麻烦的对手。 “副将大人,有什么需要我通禀的吗?”看到路斯恩脸上那闪烁不定的表情,传令兵下意识的问道:“莱昂纳多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在海图室内休息。” “请转告莱昂纳多大人,就说……”路斯恩迟疑了一下子,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嘴唇颤抖着:“就说……奥托维克家族的舰队主力仍然在东线对峙,请不用过多担心!” 第七十七章 “挚友”(上) “光辉十字赐予我们仁慈与宽容,这是神的伟力在俗世最伟大的体现,不论是我们还是任何人,因为世界所有的生灵都是被光辉十字深深爱护着的,他创造了我们所有人,而非任何虚伪的神明,荣光属于光辉十字,我们的苦难见证着我们对神的虔诚。” 只穿着一身黑色教士袍的小教士韦伯捧着怀中那本《光辉箴言》——依然是他从海牙堡带来的那一本,站在长矛街的巷口微笑着诵读着,这处东城区“著名”的贫民窟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位古怪的教士的,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从这里经过,在周围的街道当中为那些穷人们讲经,为他们祈祷和祝福。 对于韦伯·亚历山大这种“自发”的行为,光辉十字圣堂的伯多禄主教原本是打算阻止的,但是很快,小教士的身旁的“听众”们越来越多,这些生活在贫民窟里的穷人们,仿佛是得到了某种启示一样,对于光辉十字的信仰突然变得无比的热情。 几乎只要那个瘦瘦小小的黑色身影抱着书本出现在街道上,穿着破衣烂衫的信徒们就会主动聚拢上去,虔诚的聆听那些他们曾经嗤之以鼻,当成谎言的一字一句;甚至就连混迹于别的街道的混混乞丐们嘲笑这些家伙的时候,小教士的“听众”们也会表情严肃的摇头。 “韦伯·亚历山大是不一样的,他讲的《光辉箴言》也是不一样的。”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他们也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同,只是一直重复着:“你听过就知道了,你只要看见他就会明白,教士是个什么样子。” 面对着这样一个结果,伯多禄主教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许——他不可能去阻止一个教士传播光辉十字的信仰,尤其是在卓有成效的时候;哪怕,那个正在做这件事情的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哗众取宠,妄图用所谓的“神迹”博得权贵们赏识的家伙。 一声轻微的响声从身后传来,坐在长街的阶梯上小憩的韦伯停下来回头望去,看到一个紧张而又带着好奇的男孩儿躲在后面,略有些惊讶的小教士朝他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很是谨慎的男孩儿看了看才跑了过来。 “那边有个穿着巫师袍子的男人,他说他想要见见您。”小男孩儿有些害怕的抿了抿嘴唇,指着巷口的拐角:“就在那堵墙后面——那里原来是有一处教堂的,只不过还没有盖好就被废弃了。” “那我们应该将它打扫干净,然后再整理一下——没有比大理石和鱼梁木修筑的厅堂,更能让我们感受到星空神国的圣洁与伟大了。”韦伯轻笑着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虽然瘦弱但他还是比这些生长在贫民窟的孩子们高一些:“谢谢你,今晚我会向光辉十字为你和你的家人祈祷的。” “我听他们说了,就是你让那个圣树骑士复活的对吧?”男孩儿的脸突然很是激动的泛起了潮红色:“只有你办到了,救活了一个圣树骑士——我和另外两条街的孩子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一个都不肯相信。” “他们这么做是对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拥有这样伟大的神力,只有光辉十字才能够办到,因为只有光辉十字才是此世间唯一的真神。”韦伯笑着回答道:“我仅仅是被神选中,亲眼见证了这样一个伟大的奇迹——因为神迹就是赐予我们的福音,而所有的信徒都应当沐浴其下,因为那是赐福与所有人的。” 抱着《光辉箴言》的小教士和男孩儿告别了之后,转身朝着那个被废弃的小教堂走去,转过墙角,穿着银边绿色长袍的银发巫师带着一抹微微的笑容正在看着他,韦伯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厌恶的表情。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了,但是小教士韦伯依旧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十分“客气”的抬眼瞪着他:“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问吗,塔斯克先生。” “哦……我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么多次,难道还要这么陌生的打招呼吗?”马可可怜兮兮的歪着嘴角,肩膀几乎完全塌了下来:“还以为我们两个人之间已经开始有所共识了呢,虔诚的教士先生。” “我是不会对一个连自己的信仰都不尊重的人有什么共识的。”韦伯脸上的厌恶表情更加明显了,但还是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塔斯克先生——尽管你是一个对神没有丝毫尊重可言的家伙。” “感谢我什么?”马可突然来了兴致。 “我知道是您和您的手下们一直在保护我,从西城区到东城区所有的街道,保护我不被那些黑帮的强盗和杀人犯袭击——信仰可以让我们的心灵强大,但却不能让危险远离,所以对于这一点我由衷的感谢。”韦伯诚恳的点了点头:“能告诉我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的吗?” 看来这家伙也不像他看起来那么蠢……银发巫师心里面暗暗想道,他原来还以为韦伯会说什么“只要虔诚,任何刀枪剑戟都伤害不了我”之类的狂信徒语录——自从这位小教士开始在东城区的贫民窟里布道之后,几乎是全天都有兄弟会的人跟在后面保护他,尤其是那些和血旗兄弟会有牵扯的黑帮,更是被严厉警告过。 “很简单,因为我所效忠的那位大人在他离开之前,曾经再三的嘱咐过我要保护好您,虔诚的教士先生。”马可颇有些玩味的笑了笑:“他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想应该不用我再多说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了吧?” “爱德华·威特伍德……”小教士有些失神的低声说着,然后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原本以为爱德华不会再和他产生多少交集了,看着这个曾经的小侍从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着,离自己越来越远,韦伯内心的感触就越来越多。 尽管很幸运的,自己所负责的教区就在爱德华的公寓附近,每天两个人依然有见面的机会,但是那样的见面似乎更像是一种形式——韦伯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见证者,见证着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点一点的改变,越走越远。 而当听到爱德华依然称自己为“最好的朋友”的时候,一种感动的情绪突然从韦伯的心底油然而生——没错,我不是什么见证者,我是他生命的参与者。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将你看做是他最好的朋友,为此甚至是在他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还不忘了嘱托我必须要尽全力保护您。”马可弯下腰来,侧着脑袋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面前的小教士:“那么对您而言,爱德华·威特伍德又算是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 “都灵王国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尤其对于爱德华爵士这种白手起家的人而言,在这座城市里他没有多少朋友,但是敌人却非常多。没错他现在看起来是挺风光的,但这份风光下面潜藏着无数的危险,有太多太多的人嫉妒他如今的地位和头衔了。” “而能够保护爱德华爵士的人,只有安森·马尔凯鲁斯王子殿下——只要爵士在他心中仍旧保持着相当的地位,就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陷害一个王家侍从武官。”马可顿了顿,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但爱德华爵士如今却身处南方,和多米尼克人战斗呢。而像我这种小角色,可没有见到王子殿下尊荣的机会。” “你是想让我接受殿下的邀请,进入王宫吗?”小教士韦伯的表情相当的平静。 “对于一个正直教士而言的确相当困难,毕竟这种行为有献媚和趋炎附势的嫌疑。”马可沉声说道:“所以您大可不必这么做,即便等到爱德华·威特伍德回来之后被人构陷,他也不会责怪您什么的,毕竟您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所以,对于这个将您当成挚友的人,您又能为他付出多少呢?” 第七十八章 挚友(下) “快把锚收起来你们这群懒鬼,全都把绳索系紧了。”甲板上带着大檐帽的船长一个接一个踹向身旁慌慌张张的水手们屁股,骂骂咧咧的下令着:“这一船的货物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利息的,都不打算领赏钱了是吧?!” 明媚的阳光下,繁忙的海牙港口上一艘停泊在码头的都灵战舰分外的忙碌着,随着船长的呼喝声,一根根粗重的缆绳被紧紧的拽起来绷紧了,挂着铁链的海锚伴随着转动的齿轮声响从海底慢慢收起来。 而与此同时也不仅仅只有那么一艘船,整个港口都变的分外的繁忙——打着各式各样纹章旗帜的马车和驼队,还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和骑士们都聚集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不少闹事的家伙,被穿着黑底盾枪纹章的士兵们抓起来绑在港口集市大门前的木柱上,等着某位领主老爷来赎人。 就和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一样,在王国的南方海牙堡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这里是整个南方的中转运输站以及向南进攻的“大本营”,不论是从北方运来的物资还是被征召而来的军队,都必须在这里集结。 在王国正式对璨星城宣战之后,整个南方的气氛都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不仅仅是那些弱小的多米尼克城邦担心都灵人会趁机入侵,都灵南方的领主们也同样警惕着那些在荒野中流窜的多米尼克雇佣兵们。 自然在得到王国的征召令之后,许多野心勃勃的南方贵族们开始跃跃欲试了——尽管这次战争的规模非常小,从王城发出的征召命令也并不是强制性的,但是依然有不少想要建功立业的领主们召集了领地内的骑士和军队来到海牙港,准备从这里出发去加入远征军。 站在码头上的小古德温看着一箱一箱的各种物资搬上船,心里面就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趟海牙堡之行遇到了不少的麻烦,甚至就连出发的当天还差点儿遇上了一次风暴,可也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多了。 尽管在来的时候,爱德华曾经开过玩笑说“打白条”,最后还是将从号角堡里搜罗出来的金币和银币,还有类似银酒杯和镀银了的烛台之类的用具全部都给了小古德温,勉强算是凑出了一笔钱,不至于让他两手空空的前往海牙港。 要知道就算是王国的远征军也没有强征物资的传统——尽管很多时候也做过这种事情,从海牙港征集粮食和军需品也是要花钱的,各个领地的商人们带着发大财的美梦来到这里,为了应付这些南方的“同行”,小古德温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以一个还算合理的价格,弄足了满满一船的物资。 一想到这些事情,这个年轻的小侍从就忍不住唉声叹气的给自己锤了锤肩膀,王国南方的商人和都灵城的同行很大,尤其对于自己这种异地商会的人抱有极其强烈的排斥,很多重要的货物宁可低价出售给本地人,也不愿意和自己谈。 在国王港,一个人愿不愿意和你做生意前提是本钱多少和信誉如何;这边倒是更看重你是不是本地人,会不会说那一口别扭的方言。挠头的小古德温花了两个晚上勉强学会一丁点儿,才让那个一直皱眉头的家伙答应和他做生意。 身后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小古德温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张望着,就看到一个倩丽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走过来,刚刚还一身疲惫的侍从立刻摇头晃脑的让自己精神精神,恭恭敬敬朝着金发少女鞠躬行礼:“早上好,艾伦·克温小姐,愿光辉十字保佑您和您的家人!” “也愿光辉十字保佑古德温家族一切顺利。”眉目间藏着心事的艾伦轻声笑了笑,看着已经起锚了的舰船:“你今天就要出发了吗?” “爱德华大人还在号角堡等着我回去呢,战事很紧张。”小古德温十分感激的看着面前的克温家千金:“您的慷慨相助,我一定会向大人转达的——如果没有您的话,我们这一次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就凑够了整整一船的物资!” 艾伦的脸稍稍红了一下,听到小古德温说的话像是有些害羞了似的:“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希望对你们能够有些帮助。” 小古德温笑了笑,在他看来艾伦小姐只是谦虚——如果没有这位克温家的继承人出面,那些海牙堡的商人们根本不可能答应和自己做生意,自己除了两手空空的回去之外似乎也不可能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尽管金发少女看起来气色很好,但是那种担忧的表情却骗不了擅长察言观色的小古德温,机灵的小侍从试探似的开口问道:“您是在担心爱德华大人吗?” “才……谁会去担心那种混蛋?!”一下子被问住了的艾伦立刻局促的憋红了脸,直接脱口骂了出来。等到回过神看见站在那儿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小古德温才赶紧恢复了正常:“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说的,毕竟爱德华是你的主人。” “没关系,我想爱德华大人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小古德温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得意自己居然猜对了,然后好像随口提及似的说道:“我原本还觉得您可能对大人现在做的事情很感兴趣呢,要知道不久前我们才刚刚拿下了一座城堡?” “已经正式开战了吗?!”艾伦的面色立刻苍白了一下,迫不及待的向小古德温问道:“你刚刚说爱德华他……拿下了一座城堡?” “没错,在勇敢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率领下,璨星城的东大门号角堡已经是我们的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大人筹备物资,准备抵御那些想要将城堡多回去的多米尼克人的!”小古德温无不骄傲的点了点头:“从海牙港出发的话,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抵达号角堡了。”好像是担心艾伦不明白,他还故意朝着不远处的海面指了指,示意着号角堡的方向。 “我在来的时候听说克温家的骑士和士兵们也在集结,准备相应贺拉斯陛下的号召——听说莱昂纳多大人和奥托·克温子爵的关系很好呢。”有些兴奋过头的小古德温接着说道:“到时候远征军的队伍里就要再多一面黑底盾枪旗了,您也会跟着您父亲一起去的对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号角堡见到您呢!” 听到这话的艾伦表情暗了下来,小古德温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刚刚还十分伶俐的嘴巴立刻变得有些唐突不清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不好意思,艾伦小姐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请您相信我!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没关系的。”金发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指了指侍从身后的舰船:“水手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赶紧登船吧——那个……你的主人肯定已经等的着急了,这可不是一个侍从该做的事情啊。” 小古德温赶紧点了点头向艾伦告别,慌慌张张的登上了战舰。洁白的船帆伴随着水手们的呼喝声张满了海风,挂在船头上的烈焰苍鹰旗帜轻轻的飘扬着。 孤身一人的艾伦在码头上看着远处的帆船,突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艾伦小姐,您怎么在这里?人家还以为您又……”慌慌张张的小女仆突然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半蹲着身体,有些委屈的盯着她看:“奥托老爷已经准备出发了,他让我来问问您还愿意去送他吗?” “送他离开……不,我不会的。”艾伦微笑着翘了翘嘴角,带着几分坚定的目光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侍女吓坏了的眼神,斩钉截铁的扬起了眉毛,迈着步子好像骑士一样朝着那面黑旗盾枪旗的方向走去。 “因为我会跟他一起去!” 第七十九章 遭遇(上) 蔚蓝的北多米尼克海依旧涌动着初春时节的阵阵冰寒的潮气,烈焰苍鹰旗帜下满载着整整一船货物的三桅战舰随着阵阵的海浪上下浮动着,带着大檐帽的船长掌着舵盘还一边大声喊着口令,甲板上不停忙碌的水手们比在陆地上跑动的还要稳当,鼓胀的白色麻布船帆在阳光下显得相当的刺眼。 站在甲板上的小古德温紧张的盯着远处的海平线,状态有些萎靡不振——尽管天生的多米尼克血统让他相当适应在海上的日子,但并不等于小侍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在大海上遭遇什么不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连身为商会会长的父亲,每次在商船出海的时候,都要到光辉十字圣堂外爬一边台阶祷告才能放心。 大海上的水手们是光辉十字最虔诚的信徒,而没有比一条船上的水手们更加团结的了。对于小古德温来说这是他目前短暂的人生当中第一次肩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想起这个他就忍不住担惊受怕起来,完全没有了原本应该的伶俐和聪慧。 这一趟实在是太过一帆风顺了,从出发到海牙港的旅途上虽然几乎和风暴相遇,但最后却是有惊无险甚至提前抵达了海牙港;而自己居然还那么幸运的遇上了艾伦·克温小姐,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买到了所有需要的货物,而且价格还相当的低廉; 太顺利了,真的是太顺利了,不应该这么顺利的……小古德温几乎是越想越害怕,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怕自己会死了,早在愿意跟着爱德华一起远征的时候他就已经做足了准备,甚至还给母亲和父亲写了封遗书,因为他坚信自己只要跟着这位爱德华爵士,一定能获得远远超过一个商会会长的成就。 他担心自己会数百……如果就因为自己没能够及时将这些重要的物资送过去,结果号角堡陷落,远征军被两面夹击的奥托维克家族击溃,都灵王国颜面尽失——想得越多小古德温就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前所未有的压力让小古德温甚至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满是血丝的眼睛没日没夜的盯着那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只为了能够早一点儿看到号角堡上还挂着的烈焰苍鹰旗。 “都看了一天了还没看够吗,我的小大人?”船长爽朗的大笑着:“还是赶紧回去睡一觉吧,明天早上就能到了——说不定那时候你正好睡醒了呢。” “我可是听说了,咱们的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血旗兄弟会就是被他一个人剿灭的,还有之前光辉十字圣堂的暴动,要不是他那位王子殿下早就没命了!”道听途说的船长相当兴奋的侃侃而谈着:“这位大人肯定是受到了光辉十字庇佑的,就连咱们这艘船也被连带着受到了保护呢,这一路上连大一点儿的海浪都没有……”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天气什么的最说不准了。”紧张的小古德温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碰见,要是倒霉的话说不定今晚……” “别说了!”船长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吓得小古德温有些怔怔的:“您没听说过吗,在大海上乌鸦嘴那可是最灵验的东西,要是万一真的被您给……” “铛、铛、铛……”急促的撞钟声打断了谈话,几乎同时被吓了一跳的两个人立刻抬起头看过去,桅杆顶端的横木上的瞭望手拼命的敲着警钟,右手指向远处的海面上。 “有船从那边来了,是多米尼克的斜帆战舰!”站在横木上的水手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声呼喊着:“敌舰来袭,敌舰来袭!” 果然不会是那么一帆风顺的……小古德温脸色都快哭出来了,飞快的扑倒左侧舷上朝着远处的海平线上极目眺望,浓密的海雾当中,一艘挂着多米尼克斜帆的船正朝着这边驶来。 还好,只有一艘船罢了,小古德温这么安慰着自己,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多米尼克的斜帆战舰一向都是以短距离内的速度闻名,但是现在就算它冲上来也用不着怕他,这艘船上可是有整整…… 不仅仅是小古德温一个人,几乎所有甲板上的水手们都瞪大了眼睛,猛吸了一口气差点了脸眼珠子都掉了出去——仿佛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魔,一艘一艘的斜帆战舰紧随着第一艘接二连三的从海雾中逐渐露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一艘敌舰,这就是一支舰队! “敌舰来袭——!!!!”桅杆横木上的瞭望手近乎绝望的大喊着,那模样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似的。整个甲板上完全慌乱成一团,疯了似的水手们拼命的四处寻找着可以拿来用的武器,甚至还有不少大喊着要弃船逃跑的。 而就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跟在一艘紫色风帆旗舰后面的多米尼克舰队,似乎也已经发现了这艘打着烈焰苍鹰旗帜的战舰,伴随着“隆隆”鼓声,原本位居两翼的长艇立刻加快了速度,放下了长桨全速开进而来。 “他们要杀过来了,他们要杀过来了!”船上的水手们绝望的抱着脑袋大喊着,对方至少有十几艘船,几乎是压倒性的数量——要是被抓住了根本不可能赢! “都别给我喊了,怂的像个该死的娘们似的!”紧紧抓着舵盘的船长大声喝骂道:“看看你们这幅模样,你们真的是海马港出来的汉子吗?!” “你可以随便骂我,但是你不能说我不是海马港的人!”一个吓得半死的水手突然站起来,挺着脖子反抗道:“我父亲就是海马港的,我爷爷给米内斯特家当过侍从,还参加过多米尼克大海战,他老人家在船上被多米尼克的杂碎活活烧死了!” “那就让他们看看你这幅熊样,没碰见那群该死的杂碎就尿了,还敢自称是海马港的汉子?!”船长还在不屑的骂着:“三十年前我们能干翻他们,今天我们一样能;谁想让这群该死的玩意儿见识一下都灵人厉害的?” “吼嘞——!!!!”水手们高声大喊着。 “风向对我们有利,今天我们就先让这群家伙们看看,都灵人的战舰能跑多快!”怒吼的船长狠狠的将舵盘一转,原本还在平稳行驶着的战舰像是撞到了墙壁一样整艘船剧烈的晃动着,迅速在海面上打了一个弯,沉重的青铜撞角打碎了迎面扑来的海浪,化作了洁白的浪花在空中飞舞着。 有了主心骨的水手们似乎也找到了动力,根本用不着什么命令就已经各自在船上找到了岗位,喊着各种各样的口号忙碌了起来,就连坚固的甲板都被他们踩得咚咚直响,仿佛是在呼应着多米尼克人的战鼓声。 紧紧追击着的多米尼克舰队似乎也已经发现,或者说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逃,几十上百枝被点燃了的火箭拽开黑色的烟尘飞射而来,但却因为距离的缘故大多数仅仅落在了海浪之中,仅有的几枝命中了也不过是插在了侧舷的护甲上,直接熄灭了。 船上的水手们立刻高兴的欢呼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朝着后面的船十分下流的比划着各种姿势,气氛一下子高涨了许多。 “这样看来,说不定能够逃跑!”小古德温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有些激动的朝船长说道:“对吧?!” “说不定吧,但劝您别抱那个希望。”船长的脸色暗了下来,小声的说了一句:“因为他们不可能被甩掉的!” 第八十章 遭遇(下) 豆大的汗珠几乎无法遏制的从小古德温的面颊上滴落下来,船长的话好像是当头棒喝似的让他浑身一寒,立刻明白了过来……没错,虽然他们是顺风而且看起来还有些优势,但想要甩掉这支舰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道理简直太明显了,尤其是作为一个商会的继承人,小古德温当然听说过那些倒霉的商人究竟是怎么被来无影去无踪的海盗发现,然后被抢走了所有的货物甚至是连命也丢了的惨剧的。 原因很简单,即便是最最普通的商船也肯定装满了半艘船的货物,要不然就会亏本——但是海盗船上除了必需品之外,他们是不需要装什么货物的。 现在的道理也是一样,这艘满载着各种物资的船肯定不会跑不过那些轻快的长艇,更不用说多米尼克人的船上肯定装着海轮,这种能够在短距离内提速的工具,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只要被纠缠住,后面的舰队就会赶上来——会被击沉吗?不,恐怕是会被俘虏,然后审问吧?! 小古德温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自己该怎么办,要扔下一些货物吗,哪些又是可以扔哪些又不能扔,武器、箭矢、食物似乎每一个都非常重要,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把弩炮和投石机架起来!”像是逼迫自己下啊定决心似的,低着头紧闭着双眼的小古德温大声喊道:“既然战斗不可避免,那我们就反击,让他们统统到海底去喂鱼!” “可是船上的石炮和铁矢都是很贵的,在这里用掉了那万一被爱德华大人怪罪怎么办?”船舱里负责管理的水手有些不情愿的摇了摇头,他可不想担着这份麻烦:“爱德华大人让我们只要……” “爱德华大人让我把物资送到号角堡就是为了和他们战斗,要是船沉了我们什么都送不到!”小古德温拼尽全力的冲他吼道:“爱德华大人相信我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活下去,把敌人来的消息转达给爱德华大人,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就全完了!” 水手被这个小侍从突如其来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小古德温一把抓住这个比自己高一头家伙的衣领狠狠的甩出去:“快去,把船舱底下的石炮和铁矢全部都搬上来,不然我就把你也用投石机扔出去!” “看见没,连这个小侍从都这么有胆子,你们的胆子都在哪儿呢?!”船长依旧是一副骂骂咧咧的狠模样:“都快给我把投石机和弩炮架起来,让那群该死的玩意儿知道都灵人的厉害——怂的人自己就跟着石炮一起飞出去!” “吼嘞——!!!!”在甲板上狂奔的水手们近乎狂欢似的吆喝着,一架架吱嘎作响的弩炮和投石机匆忙的准备着——这些全都是为了号角堡防御而购置的,除了一架太过沉重的投石机直接被放在甲板上之外,另外四个较小的弩炮都被架在了船尾。 拉拢扯弦的声响无比的刺耳,几个健壮的水手吃力的用绞盘将弩炮张开,从船底搬来的弹药就堆放在旁边,等待着取用。 “将后舱室的酒和石炮,还有压舱底的两箱工具全部都从船上扔下去!”小古德温在船舱里一边喊一边狂奔着:“不要心疼,就权当是进水折损了就行,只要能够保住那些最重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一箱一箱的货物从船舱里搬出来,看着这些辛辛苦苦买来的重要物资被扔下大海,小古德温就感觉自己心头在滴血——但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连一箱货物都送不到号角堡去。船上的水手们似乎也已经明白了这一战无可避免,看着对面长艇上的人影默默的拿起了短刀和鱼叉放在身上。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令小古德温感觉到自己面临着怎样的考验——应该扔那些货物,是前舱的还是后舱的,原本只是听父亲随口讲过这些的他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为什么当初没有再多听一些?! “还在等什么,对准他们的船帆狠狠的打一轮!”船长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同样扯着嗓子大喊着:“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伴随着杂乱无章却气势十足的应和声,船上的弩炮发出了沉重的怒吼声,巨大的战舰好像整个儿都在颤抖似的,冰冷的弩箭与石炮飞抛而出! 几枚弩箭和石炮在海面上砸开一片水花,紧紧跟在后面的斜帆战舰仿佛是在浪尖上来回跳舞似的被打得左摇右晃,远远的还能看见几个惨叫的倒霉鬼从船上掉了下来。 “砰——!”黑色的铁箭从弩炮中飞射而出,居然直接砸断了那艘船的主桅杆,甲板上的水手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远远的这一幕大声欢呼了起来。 “是我射中的,是我射中的!”站在弩炮后面半扎着头巾的水手兴奋的手舞足蹈:“我们赢了,他们完蛋了!” 还没等到他再多得意几分钟,远处那艘没了桅杆的战舰上突然传来一阵呼啸声,黑云般的箭雨仿佛从天而降的烈焰般直奔船甲板而来。 “不想死都给我趴下,你们这群没脑子的蠢货!”船长一边大喊着松开了手中的舵盘,伸手拽住了刚刚从甲板走上来的小古德温躲在了侧舷后面,突然一下子惊慌失措的水手们连忙寻找地方躲避,或者一边骂着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一阵急促的箭矢声响之后,悻悻的水手们这才敢抬起头,半个甲板都插满了各式各样还冒着火的箭矢,刚刚那个兴高采烈的家伙已经被射穿了脖子,歪着脑袋躺在甲板上的血泊里,浑身上下都快被插满了,淌出来的血水还传出“兹兹”的响声。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甲板上一片死寂,喘着粗气的小古德温从侧舷后面走出来,嘴里面还在哆嗦着:“都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儿继续——你们也想被射死?” “准备大桨,全速前进——!”船长一把按住了舵盘,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不想死的都快儿给我干活!” ……“前面的‘逐浪号’被都灵人击沉了,大人。”悬挂着紫色船帆的多米尼克旗舰上,面无表情的传令官指着远处正在沉没的长艇向身旁的长官说道:“需要下令继续追击吗?” “不,弟兄们做的已经很好了,既然我们风向劣势而且已经有了牺牲,那么就要避免无意义的战斗,都是我贸然下令才造成了如此结果。”穿着一袭黑色大氅和甲胄的佣兵团长,隐隐的流露出悲戚的目光:“更何况,这些勇士们的牺牲也并非没有起到效果。” “这艘船一定是朝着号角堡去的,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而且数量是他们的十倍——听说据守号角堡的还是都灵人远征军的副将,用来杀了祭旗一定能够狠狠打压下这群狂妄之徒的士气。”佣兵团长那带着疤痕的左眼里流露出些许轻蔑:“就让他们先在惊恐和绝望当中度过一个晚上吧,说不定还要让他们度过很多个这样的晚上呢。” 说罢,面色俊雅的中年人转身朝着船舱走去,传令官有些愣了愣神看着离开的首领:“兰德泽尔大人,我们落水的弟兄该……” “落水的弟兄,我们哪里有落水的弟兄?他们不都已经被那些奸诈狡猾的都灵人杀害了吗?”中年人好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们有落水的弟兄吗,传令官先生?” “没、没有……”听着不远处那些在海面上挣扎惨叫的声响,浑身一寒的传令官赶紧大声回答道,强作镇定的大喊道:“所有战舰,全速前进——!!!!” 第八十一章 大军将至(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上的夕阳永远带着令人百看不厌的景色——波光粼粼的海绵,温润的红色还有炫目的彩霞,在晚风中徐徐飘扬的烈焰苍鹰旗帜仿佛也倦怠了许多,渐渐沉了下来,不再如白天那样迎风招展。 站在城墙上的爱德华身上依然披着骑士团的白色斗篷,极目远眺着那似乎无比遥远的海平线,放在城墙上的右手不停的敲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出现一样。 “爱德华副将,今晚巡逻还有到海滩上放哨的士兵都已经安排好了。”面色坚毅的圣树骑士布莱克·哈勃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来,浑厚的声音和脚步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您还打算再看一下吗——如果有什么特别要安排的话?” “不用了,我想应该是非常合理的——您可是我们当中最有经验的战士了,布莱克爵士,有您在不会有人提出什么异议来的。”爱德华微笑着开口回答道:“就算是让我来,也不敢自称能比您更加懂得这些。” “您在等什么人吗?”布莱克爵士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带着几分疑问看着他:“您已经在这里快几刻钟了,我也是听您的侍女是您可能在这里。” “我亲爱的安洁拉还真是……” “请您不要怪她,是我让她说的。”布莱克顿了顿说道:“只是有些困惑您为什么没有在安排士兵们的日常操练和城堡的防御工作。” “我的侍从前往海牙堡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早就应该回来,或者再返程的路上。”爱德华指了指远处的海平线:“如果过了今晚还没有来,就说明有可能出事情了——同时还失去了一艘战舰,连返程向远征军报信求援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倒是觉得您大可不必为这种事情担心,多米尼克人的舰队还远在东部,而海牙港距离号角堡却连两天的航程都没有——即便他们真的有些许狂妄的敌人来偷袭我们,他们也绝不敢在海牙港动手的,那里可聚集着整个南方的大军。” 想了想,布莱克·哈勃还是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相信这种可能。随即又带着几分踌躇的面色看着爱德华:“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刚刚我在来之前,从几位戍卫军团士兵那里听说您将那些俘虏的黑鸦佣兵们,全部都交给了白银之血佣兵团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团长负责,并且允许她可以自己随意挑选战斗的岗位,安排她的人手——或许您可以解释一下这么安排的原因。” “您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不是什么解释,而是为什么我会这么信任亲爱的希雷尔小姐才对。”爱德华笑了笑:“如果我说错了还请您多多见谅,因为我是在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了,尊敬的布莱克·哈勃前辈。”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很想知道,为什么您会这么信任她?”布莱克·哈勃倒是承认了这一点:“她确实长得挺漂亮的,这倒没什么——刻板的东境人可能会觉得漂亮的女人都不可信,但我没那么顽固不化,您也还年轻没什么奇怪的。” “您是觉得我喜欢上了希雷尔小姐——我倒是觉得她已经开始讨厌我这个冷酷无情的混蛋了。”爱德华咧嘴笑了笑:“但实施情况是——她也是我们这里为数不多拥有着丰富经验的战士,她的人对她忠心耿耿,而且也比我们更懂得如何指挥那些佣兵们。” “即便如此那她也是佣兵,为了钱战斗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布莱克·哈勃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和厌恶,非常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她会为了钱加入我们,就会为了更多的钱去为别人战斗,甚至背叛我们!” “或许现在她还能保持所谓的‘忠诚’,但是等到敌人大举进攻,号角堡身陷重围的时候,她的忠诚又能有多少呢?雇佣兵在军阵前叛乱,甚至是倒戈相向的例子并不罕见,惨死于此的许多骑士也并不是一个两个!” “他们回来了。”突然一句话让准备彻底说服他的布莱克愣住了,顺着爱德华指着的方向,一艘在夕阳下扬着白帆的战舰出现在了水面上,远远的还能看到船上飘扬着的烈焰苍鹰旗帜,似乎也在朝着他们招手似的。 “让士兵们打开城门,然后准备货车和人手将船上的物资搬进城堡——我也要去迎接这些功臣们了。”爱德华笑了笑:“至于关于希雷尔小姐的事情,还是让我们过两天再讨论吧,您说呢?” “您说的没错。”布莱克爵士默然的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爱德华一眼就赶紧走下城楼去准备了——对于这位尽职尽责的圣树骑士而言,完成自己的任务远远比谈论这种事情要重要的多。 号角堡的庭院内,刚刚结束了训练和换岗的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围在周围,看着一箱箱船上的货物被平板车和驮马拉进城堡——崭新的刀剑和盾牌,精密的弩炮还有锋利的铁箭,成箱成箱的被搬了进来。 从海牙港购置的除了小麦和咸肉这样重要的粮食之外,还有不少当地特产的梨子酒——海牙堡的人一直都为这种特产相当的自豪,看到那清澈而又带着水果香味的甜味酒水,不少士兵们都忍不住开始欢呼了起来。 显然小古德温非常了解这些士兵们的喜好——不管是在枯燥的大海上或是城堡里,酒水永远是比食物更能够维持这些人旺盛士气的东西了。 爱德华也非常适时的当众宣布今晚会拿出几桶酒出来,犒劳一下从攻夺号角堡之后就一直辛苦的士兵们,这一命令立刻得到了整个城堡所有人的拥护,尤其是白银之血和黑鸦两个佣兵团的雇佣兵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买卖人对于酒的热爱比所有人都来的迫切。 但是对于那些跟着小古德温一起刚刚从海牙港回来的水手们而言,却一个个有些沉默了——还没等到停泊之前,小古德温就让水手们将甲板上全部打扫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所以到了现在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城堡里的士兵们清楚即将面临什么。 “你做的非常好,我的小侍从。”安安静静的内堡领主卧室内,只有爱德华和小古德温,以及希雷尔与布莱克四个人在,就连小女仆安洁拉也被爱德华“委任”在门口站岗,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来。 爱德华很清楚,一旦有整整一个军团即将进攻号角堡的情报,一旦被当成小道消息流传出去,城堡里肯定会发生惊慌和混乱的——这种事情必须要被控制住,在合适的时间当中公布出来,才能把危险降到最低,避免出现还未开战就自乱阵脚的情况。 至于为了甩掉敌人而扔掉了不少物资这种事情,爱德华连问都没有再多问几句——光是这个情报的重要性就已经远远高于那些货物的价值,既然选择了相信小古德温,那么爱德华也不会再去考虑是否这么做合适,更何况自己的侍从已经完成任务了。 “他们多久就回到?” “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小古德温的表情也并不愉快:“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进攻号角堡的样子,仅仅是威胁似的追击了我们一段就放缓了,大概是为了吓吓我们。” “那么我们今晚就必须开始准备。”爱德华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打算让我们心惊肉跳的过一晚上,我可不能让这些人如愿了!” 第八十二章 大军将至(下) 在得到命令之后,布莱克爵士和希雷尔纷纷告退,房间里只剩下了爱德华和小古德温两个人。疲惫的侍从坐在那儿,等待着爱德华再吩咐他什么。 “你这次做的很好……我不是在夸奖你,而是真的想要这么说。”爱德华一边讲着,一边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壶梨子酒和两只杯子:“至少这一次你证明了自己,没有逃跑也没有脑袋一热,准备带着一船的人毫无价值的死去,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做什么,这一点相当难得可贵。” 说着,爱德华将面前的两只杯子倒满了酒,有些惶恐的小古德温看着爱德华主动把杯子端到了自己面前,赶紧接了过来:“您、您真是太客气了,根本用不着……” “上一次我在证明了自己之后,首席骑士长盖约·瓦伦斯为我倒了一杯上等的葡萄酒,表彰我对骑士团的忠诚。”爱德华也端起了杯子,颇有些玩味的笑了笑:“而今天你也证明了自己,虽然没有葡萄酒。” “我只是觉得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小古德温吞咽着口水,目光灼灼的和爱德华对视着:“我想向您证明我的忠诚,并且愿意永远追随您。” “保持你的忠诚和能力,就永远在我这儿拥有一席之地。”爱德华笑了笑,轻轻地和小侍从碰了碰杯子:“现在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应该非常适合发挥你的特长。” “虽然这一天都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恐怕现在莱昂纳多爵士和远征军还没有预料到奥托维克家族的军队竟然会瞒天过海。十几艘船组成的舰队,恐怕不会少于三千人,将近一个军团的兵力,已经足以左右战局了——虽然我从不做无意义的猜测,但是必须承认如果独自迎战,号角堡被攻破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他们拥有十倍于我们的兵力——三百人和三千人的差距,远远比一个人对十个人要大。”爱德华喝了一口:“我们只有一艘船,我需要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莱昂纳多爵士,信我也写好了,你只要交给他就行——务必要确保他本人收到。” 小古德温默默的捧着酒杯喝着,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和爱德华对视着,肩膀还在轻微的颤抖着,房间内一片寂静。 “你不愿意?” “不,我是您的侍从,只要是您的命令我都绝对不会违背的。”小古德温有些颤巍巍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只有这一次,希望您可以让别人去负责这个重要的使命——作为您的侍从虽然我很没用,但也请您让我在这种时候能够和您并肩战斗。” “我在圣树骑士团的白底黑树旗和光辉十字面前向您宣誓效忠,请您让我遵守自己的誓言,能够在这样的时刻在您的身旁战斗——哪怕是最苦最累的活儿我也愿意干,但请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逃兵,只能看着您去战斗!” “你可能会死。”爱德华轻轻的把杯子放下,微笑着摇了摇头:“但我们早晚都会死——只有这件事情没得选,其它的都应该可以。” “这么说您答应了?!”小古德温有些意外的笑了笑:“我原本还以为您会直接……对不起,我知道我一直都不算是个称职的侍从。” “但是现在够聪明了,至于够不够勇敢和厉害,继续证明自己吧。”爱德华若有若无的笑了笑:“你知道这次进攻号角堡的人是谁吗?” “听说过一些,在多米尼克做生意的商人没有不知道璨星城的‘紫帆’雇佣兵团的,这一代的首领据说还是奥托维克家族的一个私生子,因为没有在魔法方面的才能又不受重视,选择了成为雇佣兵。”小古德温点了点头,有些惊惧的说道:“在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旗舰了,挂着紫色的风帆。” 连旗舰也已经离开了,那么东线荷南家族和另外几个城邦的海军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向远征军送来情报,亦或者趁机围攻已经没有了首领的雇佣团,仿佛依旧是一切正常,好像瞎子似的继续对峙着。 “也就是说在东线和璨星城对峙的几个城邦也只是装装样子,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反抗奥托维克家族——估计是在等待看谁会成为赢家,非常理智的选择。”爱德华点了点头:“我们从开始就不应该指望这群墙头草能有什么‘忠诚’的表现。” ……晚餐的时间,整个三百多名士兵们在城堡的庭院内聚餐——宽敞的院子里粗糙的长桌和条椅上,摆满了面包、咸肉还有热汤和酒水,尽管都是些粗糙的食物,但是这些大头兵们本来也不是什么挑剔的食客,尽情的享用着热乎乎的晚饭。 推开内堡的大门,在看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爱德华才走了出来,所有的士兵们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汤盘和面包,一声不吭的看着这位副将大人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宽敞的庭院内只有呼呼的风声还在不停的回响着。 爱德华没有任何打算废话的意思——坐在这儿的全部都是一群久经战阵的老兵,不像那些需要鼓动和狂热才能激起士气的家伙:“在座的弟兄们,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们所有人,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而现在是时候了。” “整整一个军团的多米尼克人正在朝着这座城堡赶来——事实上如果他们愿意,就在今晚恐怕已经在外面了,但是这群渣滓打定主意要让我们在恐惧和害怕当中,战战兢兢的等着他们上门,让我们自己被自己吓死。” 爱德华轻笑了一声,把自己的餐刀掷在了桌子上,木头的刀柄不停的摇晃着发出“嗡嗡”的响声:“你们可能有不少人觉得耳熟,没错——因为南方的庄稼汉都喜欢在田里面插个稻草人,碰巧我也是个南方的庄稼汉。” 士兵们哄笑着,看到爱德华手在半空中按了几下才停下来:“明天之后,城堡里所有人都必须做好准备,在莱昂纳多大人派出援军之前,亦或者璨星城陷落之日——我们都必须坚守住这座号角堡。我们的物资储备可以坚持两个月之久,但是号角堡不可能抵抗两个月的围攻,我相信你们也明白。” “也许只要七天,这些餐桌前就会少一半的人;也许用不了半个月,我们甚至都用不着生火做饭了,剩下的活人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地步。”爱德华端起酒杯然后喝了一口:“所以趁着我们还能喝到吃到,大家就尽量多吃一些吧——星空神国当中,可不会有哪位天使愿意像我们这帮人一样,陪大家喝酒了。” 说完,爱德华慢慢坐了下来,黑色的眸子却始终没有从整个宴会的现场离开。没有欢呼声也没有誓死杀敌的赌咒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端起杯子喝酒的大头兵们满嘴冒油的大口喝着热汤,餐桌上到处都是刀叉和砸吧嘴的嘈杂声,一个个大笑着谈论女人和自己遇上的倒霉事或者得意事,纷乱的简直不像是快要大难临头的模样。 但这才是爱德华想要的结果——最好的想法就是不要想,尤其是对于一支军队而言,用不着去想自己会不会死,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安安稳稳的吃饱饭,磨亮自己的长矛和短剑就足够了。 第八十三章 初锋之夜(上) 寒冷的晚风吹拂在退潮的沙滩上,潜藏在海雾之中的几艘斜帆长艇悄悄的接近着号角堡的海滩,如同幽灵般在冰冷的月光显现出他们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放下在远处的海面上放下了海锚,驾着长艇冲上了号角堡的海岸。 黑夜下倚靠在船头的格萨斯冷冷的盯着岛屿山崖上灯火通明的号角堡要塞,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些胆小的都灵人恐怕还在战战兢兢的躲在城墙后面,向他们那虚伪的神灵祈祷呢,但是很可惜今晚是月圆之夜,他们的光辉十字保佑不了他们了。 虽然这些蠢货们确实很厉害,但是他们绝对没有璨星城的人熟悉号角堡的地势——这座看起来无比险要的岛屿其实是有不少可以攀爬的地方的;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璨星城人,格萨斯碰巧知道城堡的断崖上有一处小径,虽然相当危险,但如果只有几十号人的话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格萨斯和他身后的几十个弟兄,就是在追击小古德温的海战中船被击沉的那一群人,整条船就只有他们不到一百号人活了下来——他没有怪兰德泽尔团长没有见死不救的意思,这就是“紫帆”佣兵团的规矩,没人会怜悯懦夫和倒霉鬼,败北的溃兵只有证明了自己,才能有继续呆在“紫帆”佣兵团里的资格。 突袭号角堡的后方,然后点起大火制造混乱,率领“紫帆”佣兵团主力大军的兰德泽尔就能够轻轻松松的拿下这座重要的海上要塞,并且还能趁机切断从海牙港和远征军之间的补给路线,让他们彻底变成一支孤军! 但是对于格萨斯和他的弟兄们而言,几十个人袭击一座早有防备的城堡几乎是必死的任务。但是为了能够回到“紫帆”的麾下,为了能够恢复原来的地位,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人——而这些全都是被都灵人害的! “出发!”带着愤怒而又冰冷的目光,格萨斯第一个拿着砍刀从船上跳了下去,冰冷的海水直接淌进了靴子里,身后随即起来一片水花掀起的声响,相互簇拥着冲上了沙滩。 浑身湿透的多米尼克士兵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拿着弯刀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走在前面的格萨斯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很清楚,这里应该是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渔村,还有不少靠着晒盐和打渔过日子的家伙才对。 但是现在……被烈焰焚烧殆尽的茅屋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余,坍塌的木栅栏和废墟周围都是可怕的血迹,整个村落寂静好像是一处坟墓,安静的连耗子叫和野狗的犬吠都没有,仿佛就连这片废墟都已经“死”了似的。 “该死的都灵杂碎。”格萨斯狠狠的骂了一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面色铁青的咬牙切齿着,紧攥着手中的刀柄,仿佛就连空气当中也多了几分的肃杀,周围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也心有悲戚的相顾环视着。 慢慢的在这片废墟当中走着,尽管心里面始终是无法遏制的愤怒,但格萨斯却总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片废墟好像有些奇怪,让他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甚至忍不住朝着废墟当中多看了几眼。 “格、格萨斯首领……”跟在他后面一个弟兄突然碰了他一下:“这座村子里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格萨斯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奇怪了——不仅仅是活人,他们到现在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看见。 剩下的村民都哪儿去了,被抓紧城堡里当苦力还是被他们给活埋了?仅仅只是想了想格萨斯就把这些扔在了脑后,他才管不着这些卑贱的渔民们究竟是死是活呢。 朝身后的弟兄们招了招手,面色阴鸷的格萨斯就继续朝前走去,仅仅是刚走两步路,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警觉的格萨斯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周围的雇佣兵们也纷纷有些惊慌的四下打量着,然后就在所有人的眼前,那个刚刚还问过格萨斯话的家伙就已经没了脑袋,只留下半截仿佛被咬烂了的脖子在不停的喷血,身体不停的抽搐着倒在了泥坑里面。 尽管这群佣兵们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也被这一幕给吓得不轻,还没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又是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格萨斯毫不迟疑的将手上的砍刀扔了出去,连带着那个惨叫的家伙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刀身插在了一条狗的身上——明明已经被看成了两截,这条鬣狗居然还在动,那几乎狰狞的血盆大口还在撕扯着被它咬下来,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头颅! 毛骨悚然的格萨斯几乎是立刻提起自己的砍刀狠狠的砸向了这条鬣狗的脑袋,吐了口唾沫:“都全部集合,这座村子有问题——我们被埋伏了!” 佣兵们没多说什么,纷纷警觉地聚拢在了格萨斯的周围,心惊胆战的朝着周围漆黑一片的破烂废墟里来回扫视着,仿佛能发现什么潜藏在里面的敌人似的。 很快,原本安安静静的“渔村”里慢慢的走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朝着他们围过来,身影摇晃好像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似的,但是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面是满是血污的身躯,歪着脖子一声不吭的接近着这些古怪的“敌人”不是断了手臂,就是连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甚至浑身上下都是被火烤过的焦黑,却好像受到了什么吸引似的围上来。 他们全都是死人?!毛骨悚然的格萨斯亲眼看到其中一个从不远处的泥坑里面爬了出来,甚至就连他身旁的弟兄们也开始惊惧的喊叫了起来,他们这些多米尼克佣兵可比都灵人更清楚这些玩意儿——死灵魔法!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一个彻底吓傻了的家伙大喊大叫着举起一柄连枷冲了上去,壮着胆子狠狠砸向一个僵尸的脑袋,脆弱的脑壳好像西瓜似的炸开了,一股无比难闻的液体从里面迸溅了出来,喷的他全身都是。 “这个味道……”看着周围的弟兄们纷纷主动冲上去,格萨斯抹了一把那东西在鼻尖闻了闻,然后面色立刻一片惨白——都灵人的引火剂?! “所有人,快逃回船上去——!!!!”格萨斯近乎撕心裂肺的大声呼喊着,但是已经太晚了,痛苦的哀嚎声突然响起,周围的“僵尸们”就像是约好了似的突然都燃烧了起来,完全陷入了火海之中的雇佣兵们大声惨叫着,整片废墟当中完全陷入了混乱,冲撞、踩踏、燃烧…… 拼命逃亡的家伙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浑身冒火的僵尸扑倒在地,不断的惨叫而后哀嚎着,浑身上下烧成一堆焦臭的烂肉。 ……“他们来了。”晚风里,站在城墙上的爱德华眺望着远处海滩那一片烈焰下的火海,朝着身后的布莱克·哈勃看了一眼:“吹响号角,让弟兄们准备吧,他们很快就会打上来了。” “遵命!”布莱克·哈勃猛地点了下头,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悠扬的号角声在城堡的上空回响了起来。爱德华的目光却依然没有从远处那刺眼的火光离开——他当然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十分溺爱的抚摸着身侧安洁拉的小脑袋:“亲爱的安洁拉,瞧瞧你的成绩——今晚你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功臣呢。” “才不是所有人,安洁拉只是爱德华一个人的。”小女仆撅着嘴,孩子气的摇头晃脑着:“安洁拉是爱德华最厉害的工具,永远都是!” 第八十四章 初锋之夜(下) “格萨斯他们完了。”站在船上的兰德泽尔·奥托维克——这位“紫帆”佣兵团的团长也同样在看着那片夜色下耀眼的火光,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败兵们肯定中了都灵人的埋伏,很有可能已经被全歼了。 不过没关系——原本他就没打算靠着这群丢光了荣誉的家伙夺下号角堡,几十个收买来的强盗佣兵而已,对“紫帆”佣兵团而言连损失都谈不上,论价值还不如被他们弄沉的那艘斜帆战舰,权当是用来试探性进攻的消耗品就可以了,至少避免了主力兵团的损失,也算得上是有些用处的。 “没有必要再派人从那个海岸口进攻了,但是我可不打算今天晚上就这么饶了这群都灵渣滓——哪怕是废物也是多米尼克人,我们的人,杀了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兰德泽尔目光轻轻的朝旁边的传令官扫过去:“我要你领兵,向号角堡发动进攻试探一下他们的防御,看看有多少个渣滓躲在那个城堡里面。” “那天的战舰好像没有看见,也就是说敌人恐怕已经知道我们已经折返,开战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不能被在号角堡被他们拖住,要尽快拿下它!”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激动的传令官点了点头:“必将为您抓住号角堡内都灵人的首领,然后把他的脑袋挂在我们的桅杆上!” “我会把那个可怜家伙的家族纹章制成一枚戒指,作为表彰的礼物送给你。”兰德泽尔残忍的笑了笑:“前提是你真的能够活着回来,然后还带着他的脑袋。” 传令官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高举过头顶,看着周围那些同样表情狂热的家伙们:“那群都灵狗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让我们去痛宰他们吧!” “杀光都灵狗——!!!!” ……悠扬的号角声传遍了城堡的所有角落,拿着长弓和重弩的射手们在百夫长的大嗓门当中站在城墙的垛口后面,有条不絮的准备着自己手头的箭矢,几个上了岁数的军士们好像十分悠闲的蹲在墙角,拿着磨刀石轻轻的打磨着自己的佩剑。 一箱一箱的石炮和弩箭被搬上了城墙,崭新的弩炮和投石机被架在了城墙上和箭塔上,为了保证视野,整个城堡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点起了火把和火盆,金红色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城堡所有的地方,如果不是天上的月亮士兵们还以为是白天呢。 但是这种提防根本没有必要,多米尼克士兵们几乎毫不掩饰行踪,完全没有趁乱偷袭的意思,赤裸裸的炫耀着他们的武力和数量——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片明亮的火光几乎占满了整片海滩,尘嚣直上的呼喝声就算在城堡里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正在慢慢靠近的敌人,那片黑夜之中无比显眼的火光,许多士兵们甚至都激动的有些红了眼睛,颤抖的双手怎么也没办法止住,只能紧紧的握在剑柄上,一次又一次的将箭矢插进箭袋里面,让自己能够平复下不停跳动的心脏。 “弓箭手都已经待命了,爱德华副将。”布莱克·哈勃一边从楼梯下走上城堡的塔楼顶端一边大声喊着,却发现那个紫发女人已经到了,一声不吭的站在爱德华的身侧。有些面色不善的圣树骑士冷哼一声,径直上前:“请您下令吧!” “布莱克·哈勃爵士,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您。”爱德华看了看都在紧张的有些喘息的士兵们,朝着身后的圣树骑士说道:“我需要在城墙上指挥士兵们——您是我们当中最有经验的骑士,所以我交给您。” “至于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带着几分笑意的爱德华朝旁边一直站着的希雷尔说道:“坚守门楼——他们肯定会尝试着攻城的,任何敢爬上来的家伙,都不要让他们活着回去!” “他们今晚会试探我们的防御——但是如果一旦被发现了什么漏洞,他们一定不会放弃好机会的,所以我们必须全力迎战!”爱德华拿起盾牌:“号角堡东侧还有一处城门——他们可能也知道这点,我会带着黑鸦佣兵们在那里防守。” “你疯了吗?这应该是我的任务——你可是他们的统领,你要是战死了谁来守卫这座城堡?”希雷尔有些诧异的看了爱德华一眼然后大叫着,声音里有些生气,深紫色的眉毛皱了起来:“还是说你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不,我曾经瞧不起过,但是您已经证明自己了,希雷尔小姐。”爱德华摇了摇头:“某种程度上而言,我很尊敬你——坚守着某种底线的人永远值得尊重,尤其是在这个人能够证明自己能力之后。” “但是即便如此,也请您不要那么做!”尽管布莱克·哈勃对希雷尔这个女人相当厌恶,可他现在也不得不站在了她的这边:“虽然对于骑士而言战死沙场乃是无上的荣耀,但只有您还活着,我们才能够守住这座城堡;只要您还活着,士兵们就不会丧失战斗下去的士气。” “那些黑鸦佣兵们不值得信任——我希望这么说你们不会感到意外,但是如果没有我在,他们是不会拼浴血战斗的。”爱德华摇了摇头:“由我来率领他们是最合适的选择,哪怕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群强盗们也会拼死作战。”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群佣兵始终是号角堡内的不确定因素——那么既然有这种必然会伤亡巨大的战斗,让他们来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带着一份近乎狂妄的自信,全副武装的爱德华站在了号角堡的侧门前,城墙外已经能听见多米尼克人的军号声和踏步声,一片一片仿佛海浪似的响亮,城墙上的烈焰苍鹰旗帜已经被升起,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屏住了呼吸。 集结在城门前的黑鸦佣兵们表情要么嗜血,要么紧张。轻笑着的爱德华用手中的佩剑敲了敲盾牌,黑色的眸子和每一双眼睛对视着。 “即便是现在,我相信你们还是有不少人不太喜欢我,但是这没关系——因为很快我们马上就要冲出去了,说不定就会变成死人,那就谁也不用讨厌谁了。” “今晚你们当中很多人都会死在这里,说不定我也会死在这里,但是我相信你们所有人都不愿意那么窝窝囊囊的就死了。”爱德华扬起嘴角大喊道:“我向你们保证,任何在今晚活下来,能跟着我离开号角堡的人,他过去的以往都会一笔勾销,能和所有活下来的勇士们一样,拥有这场远征最头等的战功!” “但是如果今晚我们注定死在这里,我希望你们都别再留什么遗憾了——杀个痛快吧,杀光那群多米尼克人,在临死之前拖上几个一起下地狱的,最起码见到别的孤魂野鬼也能有吹嘘的本钱!”爱德华手中钢剑一扬,朝着城门上的士兵大声下令:“打开城门!” 沉重的镶钉大门被打开了,爱德华挥了挥手,小古德温将白底黑树旗递给了他,然后默默的站在了一边注视着——他清楚自己侍奉的骑士,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现在,你们这帮快没命的家伙。”爱德华扬了扬手中的旗帜:“都给我喊出来,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第八十五章 坚守(上) “你为什么不劝服他?!”希雷尔盯着站在一旁的布莱克·哈勃,压低着嗓子开口问道:“你也清楚,要是他死了号角堡绝对守不住,为什么还非得接受这种无理取闹的‘命令’——让我把他替下来,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吗?” “……所以你只是为钱打仗而非真正的骑士,女人。”布莱克·哈勃轻蔑了扫了她一眼,甚至连头也不回:“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命令,一旦指挥官开口就绝对不能再返回,这就是军队,为了荣耀和责任,我们无条件的服从任何命令,你是不可能明白的。” 看着布莱克那眼神希雷尔有些不服气的紧抿着嘴,但是却又困扰的无法理解——她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怎么了,亦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 “但是不管你明白还是不明,现在立刻执行交给你的任务,带着那些士兵们守住城堡的大门——就像爱德华副将说的那样,任何爬上城墙的多米尼克人,一个都不要让他们活着回去!” 沉闷的鼓声从城堡外传来,远处的一片火光正如潮水般向号角堡开进着。回过头的圣树骑士布莱克慢慢的从鞘中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银亮的剑芒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片刀剑出鞘的轻快声响如波浪般传遍了整个城堡! 一片火光在黑夜中急速的接近着城墙,那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和踏步声即便在垛口后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远远的甚至还能看见一台巨大的攻城锤缓慢的沿着山坡前进着,仿佛午夜中的猛兽般朝着城堡的大门汹涌而来。 “所有人都稳住,稳住,不要惊慌!”布莱克的呼喝声在城墙上回响着:“弓弩手上弦,弩炮和投石机预备——等待信号!” 说完,布莱克侧着头朝向身旁的希雷尔瞥了一眼,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多米尼克军队,叹了口气朝着城楼狂奔而去,带着两名随从离开了。 在一片整齐的口号声中,高举着火把的多米尼克士兵们跟在攻城锤的后面,八名上身只穿着皮甲的壮汉吆喝着推动这辆攻城锤缓慢的行驶着,终于爬上了泥泞的山坡。 “他们想要破坏城门,让投石机和弩炮狠狠的招待他们!”布莱克冷哼一声,身旁的传令兵立刻吹响了号角,一声悠长的声响回荡在城堡里,霎时间仿佛雷鸣般的闷响传来,从天空中一闪而过。 夹杂着热浪的火球拽出滚滚的浓烟从黑夜下的夜空中划过,砸在了那还在前进的多米尼克军阵当中! 惨叫声和慌乱声让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多米尼克人为之一顿,但是城墙上的攻势还没有停止,黑夜下接着火光,一架架弩炮的绞盘带动着弓弦扣住冰冷的黑铁弩箭,在机括的怒吼声中带着撕裂了空气的呼啸声冲向还在前进的敌人! 凄厉的惨叫声,动乱的惊慌和恐惧,黑色的铁箭掀起了一片血光,锋利的箭矢直接将一个紫帆佣兵的脑袋砸成了稀烂,然后又连续着的贯穿了后面几排人的躯壳,连带着盾牌一起贯穿插在了泥土里;燃烧的石炮在地上崩裂成无数块碎片,一个又一个凄凉哀嚎着的多米尼克士兵浑身冒火的从山坡上直接翻滚着摔了下去。 “都不要停下,继续前进,继续前进!”站在军阵最后面的传令官直接被石炮掀起来的劲风撂翻在地,被周围几个士兵搀扶着才爬了起来,还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狠狠的在半空中挥动了两下:“为了兰德泽尔大人,为了‘紫帆’,前进——杀光都灵狗!” “杀光都灵狗——!!!!”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士兵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几个还算健壮的家伙主动跑过去,帮着壮汉们推起了攻城锤,一个个怒吼着举起手中的盾牌,极其迅速的朝向号角堡前进着。 顶着燃烧着烈焰的石炮和呼啸而至的铁箭的多米尼克士兵们,如同纷乱而又汹涌的海浪朝着城堡的大门扑来。站在箭塔上的布莱克·哈勃立刻下令吹响了第二个号角,始终在城墙上待命的弓弩手们立刻张弓搭箭,被点燃了的箭矢流星般的从天空中疾而下,落在了前排的多米尼克的阵线当中,一片片亮起火花的血色,还陪伴着临死前的惨叫声。 狂奔掩杀而来的多米尼克士兵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挡在自己的前面,位居后列的长弓手们也开始反击了——璨星城拥有多米尼克最好的紫杉树,因而他们的长弓手也是多米尼克最优秀的! 从城墙上下不停倾斜的箭雨在半空中疯狂的交击着,黑夜之中的惨叫声和迸溅的血水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已经被弩箭和石炮打的不成样子,沉重的攻城锤终于开始开到了号角堡的城门前,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里,掩杀到了城门之下的多米尼克士兵们呐喊着。 近百名站在距离城墙稍远位置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举起长弓在前面盾牌的保护下,整齐划一的将锋利的箭矢射向城头,尖锐的箭尖带着撕破空气的声响,被击中的惨叫声同样在城头上扬起一片的血雨腥风。 面色冰冷的布莱克·哈勃却没有什么悲悯的表情,仅仅是继续下令让弓弩手们倾泻着燃烧的箭雨,一支黑色的飞箭从他耳畔穿过,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个面颊。 “布莱克·哈勃大人……” “让弓弩手们继续反击,给所有的弩炮下令——拆毁那个该死的攻城锤!”眼睛都被鲜血浸满的布莱克连回头都没有,呼喝着打断了身后的传令兵:“立刻!” “攻城,砸烂他们的大门!”一个个像是在相互簇拥着的紫帆佣兵们扬起攻城锤,狠狠的撞击着那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城门。 看着那些眼神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兴奋喊叫着爬上城墙的多米尼克人,希雷尔摇了摇头将那柄双手大剑从背后取了下来,白银之血的佣兵们也纷纷发出了激动的呼喊声,同样狂热的紧紧盯着那些该死的家伙们,恨不得将自己的长矛刺进他们的肚子里了。 根本不用希雷尔下什么命令,这些嗜血如命的佣兵们就已经扑向了爬上城楼的多米尼克人,同样大声嘶吼着将手中的武器挥动着。 “轰隆——!”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可怕的尖叫,仅仅是刹那间将近十门弩炮同时对准了城墙下的攻城锤,这个早已经不堪重负的庞然大物在一片烟尘之中瞬间崩塌,连带着下面的士兵们,全部无声无息的惨死在了这里。 “该死的都灵狗——!”传令官咬牙切齿的大喊着:“架起攻城梯,所有人都给我杀上去,杀光他们——!” “你,还有你,都给我带上你们的人从这里绕过去。”传令官一把抓住了身旁的两个百夫长:“这座号角堡还有另外一处小城门的,想要攻破很容易——杀进去然后把城门打开,听到了没有!” 还没等到两个人点头,远处城门外的树林中就突然传出来一阵狂热的欢呼声,几十个身材强壮的都灵士兵跟在一个黑发的圣树骑士身后杀进了多米尼克人的侧翼,狂呼酣战的奋力砍杀着,凄惨的叫喊声直接刺进了传令官的耳朵里,看着那些毫无防备的弟兄们仿佛一堆火柴似的被他们劈倒在了地上,可怕的呐喊声从他们的身后响起! “天佑都灵——!!!!” 第八十六章 坚守(下) 顶着烈焰和箭雨的多米尼克士兵们刚刚还在拼了命的和面前的敌人战斗着,却在偷袭中失去了原本应由的镇定。带着几十名黑鸦佣兵们从树林中杀出来的爱德华直接扑向了紫帆佣兵团的长弓手们,猝不及防的多米尼克士兵甚至连反应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斧头砍了脑袋! 一脚踹断那个奄奄一息家伙的脖子,爱德华将长剑拔了出来。周围狂呼酣战的黑鸦佣兵们根本没等到他发号施令就已经冲进了多米尼克人的阵线后方和侧翼肆无忌惮的砍杀着——原本还算完整的阵线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 “你们还在等什么?”有些好笑的看了身后还在静候自己命令的十几个家伙,爱德华将长剑上的鲜血甩掉,扬起嘴角朝他们大声喊道:“那好吧,让我们一起杀个痛快!” “杀个痛快——!!!!”这群早已狂热的北方海盗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战斧,扑向了迎面而来的敌人。轻微喘着气的爱德华扔掉了手中的盾牌,一个发现了他服饰不同的紫帆佣兵贪婪的朝他冲了过来,狠狠的刺出了手中的长矛,却被爱德华一手抓住了! 这家伙只来得及本能的尖叫出声来,就看见手中的长矛被那柄钢剑砍断陈哥两截,然后被一把夺走,一上一下两截断枪将他捅穿。残破不堪的尸体被爱德华一脚踹出去,直接砸中了一个刚刚准备偷袭他的紫帆佣兵。 “旗手——!”反手一剑撕开了身后扑上来家伙的脖子,爱德华朝着身后的传令兵喊了一声,却发现那家伙已经被一支标枪扎穿了脑袋,半截枪杆从右眼的血洞里露出来跪伏在地上,右手还紧紧攥着号角。 低声啐了一口的爱德华只好走过去,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射来的箭矢,直接用剑砍下了传令兵的手腕,才把号角掰了下来,悠扬的声响立刻回荡在了他的周围。 烈焰在号角堡的城门前燃烧着,几个刚刚才爬上城楼的紫帆佣兵,就惨叫着被钢剑战斧砍掉了右手,还在不停喷血的尸体就从城墙上被扔了下来,连带着后面的人也一起尖叫着被砸中掉了下去。 “该死的都灵狗,该死的佣兵——!”紫帆佣兵团的传令官大声喝骂着,一剑捅穿了朝他扑上来的黑鸦佣兵腹腔,这个北方海盗惨叫了一声,竟然还满嘴吐血的哈哈大笑着,扬起战斧想要砍了他的脑袋,惊恐万状的传令官赶紧身影一躲,沉重的战斧还是在他的肩膀上撕开了一道血痕,半个臂膀的皮肉都连带着铠甲被撕烂了。 仿佛狗啃泥似躲开的传令官顺带着将自己的佩剑从那个黑鸦佣兵的身体里拔出来,恼羞成怒的大吼着砍下了他的脑袋,就是这样还依然不解气的在这个已经变成一堆烂肉的尸骸上多捅了几剑,仿佛是在害怕他还会活过来似的。 清晰的号角声突然从脑后传来,猛然回头的传令官立刻就看到了爱德华的身影——那个手里拿着剑,浑身血污同样在冷冷盯着他的身影! “杀死他,杀死那个黑头发的圣树骑士,砍了他脑袋的人我给他两千银币!”无比愤怒的传令官却有些慌乱了——明明隔着那么远,却有种自己被那个看起来很是瘦削的圣树骑士剑架在了脖子上,甚至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尽管已经被冲的四分五裂,但是听到了命令的紫帆佣兵们还是在贪欲的引诱下聚集了起来,强顶着黑鸦佣兵们的疯狂进攻和城墙上的箭雨集结起了起来。 “射死他,射死这个恶心的都灵狗!”无法遏制自己内心愤怒的传令官大声呼喝着朝身旁仅存的几个弓弩手下令道,剩下的紫帆佣兵们也纷纷举起了标枪和梭镖,疯狂的箭矢和重标枪朝向爱德华站着的地方如同骤雨般呼啸而至!! “弟兄们,保护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号角堡的城门在一阵轰隆声中被打开了,高举着双手大剑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带着白银之血的佣兵们冲了出来,朝向还在一片混乱中的紫帆佣兵们发起了攻势:“不要让一个多米尼克人活着回去!” 排成盾墙举起长矛的白银之血佣兵们呼喝着整齐的口号声,跟在希雷尔的身后海浪般的扑向已经被黑鸦佣兵们撕扯的不成形状的人群,只能紧紧跟在百夫长旗帜的后面各自为战,在前后夹击当中甚至连阵线都不能维持的住,完全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 但是真正令传令官感到恐惧的却不是这些不要命的都灵士兵们——那个身影,拿着剑的黑发圣树骑士,仿佛鬼魅般的前进着,明明动作缓慢迟钝成了那副样子,可就是没有一根箭矢能够射中他,在如潮的箭雨中朝着自己狂奔而来,仿佛都能看到他那嗜血的微笑! “杀死他,杀死他!”惊悚与恐惧的手掌仿佛已经捏住了他的心脏,歇斯底里的传令官大吼着,身后的城墙上不停传来惨叫声,一个又一个爬上去的紫帆佣兵们落下,重重的摔在了攻城锤的废墟上,被残留在上面的箭矢贯穿了身体,哀嚎着被活活烧死。 “第一个。”一剑斩断了面前惨叫着的佣兵胳膊,看不见影子的剑锋直接连着盔甲一起撕开了他的肋骨,带着一抹微笑的爱德华目光始终没有从这位紫帆佣兵团的传令官身上离开。 还要杀几个人,你才会开始逃跑呢? 斩首、穿膛、断肢……爱德华仿佛是在给传令官预演着他的下场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将挡在他前面的杀死,轻盈的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钢剑,原本锋利的剑刃上已经出现了几个不太明显的崩口,闲庭漫步似的一点一点向前逼近着。 “魔鬼……他是魔鬼,都灵的恶魔!”扭曲的呢喃声从传令官的嘴里不停的吐出来,像是抽风了似的倒在地上,被几个还活着的多米尼克士兵架着撤退了。 被击溃的紫帆佣兵们沿着山坡四散奔逃着,看到那一片惨叫的呼声和黑夜中溃败的狼狈模样,欢呼声在城墙上下连成一片! 站在血泊和尸骸堆里的黑鸦佣兵们和几天前厮杀过的白银之血战士们一起疯狂的大声欢呼着,举着手中的武器用各种家乡的土话朝着溃败而逃的多米尼克士兵们肆无忌惮的挑衅,惨烈的城墙下沸腾的仿佛是最最热闹的节日。 “我们赢了。”踏着潺潺血泊的希雷尔朝着爱德华走过来,看见坐在地上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剑锋的爱德华,她突然有些佩服这个家伙了:“真是有些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下来。” “跟着我一起杀出来的八十多个黑鸦佣兵,我刚刚看了一眼还站着的只剩下二十几个了——看来光辉十字还不打算让我再回去。”爱德华轻笑了一声:“但这还只是第一天而已,他们明天一定还会继续进攻的,到时候就不清楚了。” “他们已经清楚了我们的人数,我们的防御布置——接下来的战斗才是真正的苦战。”轻轻的喘息着,站起来的爱德华和希雷尔不约而同的望向远处的沙滩上,那密密麻麻的炊烟与篝火,光是看到就令人心生惧意。 “他们的人数依然是我们的十倍,而现在已经对我们有所防备了。”爱德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看这份好运还会持续多久吧!” 第八十七章 城堡里的人们(上)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我也不知道这本羊皮册子能不能被别人看见,但是对我而言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告诉所有人在这里,在这个名为号角堡的岛屿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今天也许是我最后还能活着的日子,布莱克·哈勃大人为我找来了这支水管笔,城堡里的墨汁足够我写上一辈子——光辉十字保佑,希望这件事真的能够如愿。 我叫皮埃尔·古德温,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的侍从。我要写的东西并不是我的遗书,而是号角堡三百九十九名远征军勇士的日志,而就在我动笔的时候,已经有一百零七人离开了尘世,没有教士为他们做临终祷告,但是所有人都为他们守灵了。 在动笔之前我希望能告诉所有人,无论这个故事能不能被您看到,也请您相信这三百九十九名战士无论生死,全部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是都灵人,甚至都并不信仰着我们的教义,但是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是光辉十字的子民,愿星空神国永远抚慰着他们的灵魂。 被阴谋和诡计,贪婪与无知所笼罩的璨星城,愚昧而又自以为是的奥托维克家族掀起了都灵王国的滔天怒火,为了惩戒他们王国派出了数千名骁勇善战的士兵,让他们明白和平与正义的可贵。 而我们的任务则是坚守这座名为号角堡的海上要塞,抵御璨星城主力大军的围攻,为远征军争取时间夺下璨星城。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在爱德华爵士告诉我不用去战斗的时候,我确实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愿光辉十字原谅我的胆怯。 我这辈子都没有拿过剑,更不用说长矛和盾牌。内心的羞愧让我留在了这座可能注定要被攻破的号角堡,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再多的文字和羊皮纸,也不能让他们活过来,让他们临死前轻松一些,让他们断裂的骨头和被撕开的血肉之躯得到些许抚慰。 “你可以让他们死的有意义。”这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把他自己的水管笔送给我的时候,告诉我的话:“你知道‘历史’是什么东西吗?” “我们注定都将面临一死,只有这个是所有人都无法选择的。但是我们同样需要别人知道有这样一群人曾经活过。如果没有文字和传统,没有人记录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么我们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没有意义的。” “传唱的歌谣,史书中的文字,古老记献里的符号,《光辉箴言》的每一句话……这些才是都灵王国这座宏伟城堡的基石;没有了它们住在城堡里的领主和乡下的农夫又能有什么交集?三百年王国的伟业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正是这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才将我们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才构筑起了一个辉煌而又伟大的王国,以及同样伟大的人民——死亡很容易,但是要背负着什么活下去,那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狂风在城堡的上空卷起那飘扬的烈焰苍鹰旗,士兵们全副武装的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声音在城墙上回响,清晨的阳光伴随着天边升起的旭日洒在了每一个战士的盔甲与兵器上,熠熠发光。 而在城墙外,奥托维克家族的主力大军已经在岛屿上登陆,海面上的战舰和排成方阵的重装步兵都在向我们逼近——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十倍,光是踏步声与战鼓的轰鸣,仿佛就已经让城堡开始颤抖摇晃了起来。 而躲在内堡储物间里的我,只能透过那狭窄的透气窗看到外面的场景,城墙上的严阵以待的弟兄们,丝毫没有因为外面多米尼克大军的气势而有什么畏惧,全部都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更没有任何一个逃兵。 战斗,是从可怕的声响开始的——海面上的紫帆佣兵团舰队从断崖方向的海岸朝着城堡迅速逼近,用投石机向城堡展开了第一轮攻势。狂若骤雨的石炮腾空而起,砸向号角堡的城墙。 沉闷的轰鸣声伴随着大地的颤抖,卷起烈焰的石炮从天空中落下。虽然那场景仿佛就是世界末日一般,连大地都在颤抖摇晃,不过大多数火球都落在了悬崖身上,只有极少数的砸中了号角堡的箭塔和墙壁,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威胁。 真正的战斗依然发生在城堡当中。面对着潮水般扑来的多米尼克大军,坚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们没有任何的惊慌,顽强的殊死抵抗着——在经过了前夜的战斗之后,他们似乎已经彻底掌握了号角堡的防御布置,哪里坚固哪里脆弱早已是一清二楚,狂呼酣战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城堡的大门。 惨烈的战斗已经让我不知道该去如何形容,尽管每一位士兵们都在奋勇战斗着,尤其是爱德华大人,几次带着他身边的士兵们冲出城墙,试图斩杀对面的敌军首领,但是对方显然早已有所防备;而一次次被攻破的城墙也迫使着他不得不在每一处防线上来回奔走着。 不论城墙上的战士们再怎么维持,防线还是一次一次的被撕扯的四分五裂。如蝗的箭雨和火球不停的从天空落下,许多战士还没来得及拔出自己的武器,就被活活烧死或是中箭而亡,被敌人用这种十分不名誉的方式杀死了。 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白银之血佣兵团的团长,她的英勇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战士,她和她身后的六十名白银之血的西海岸佣兵始终坚守在城楼上,没有让任何一个多米尼克士兵攻破城堡的大门。 在开战前,有过不少人对于这位女战士有所怀疑,甚至觉得她肯定会背叛我们,只有爱德华大人坚持要由希雷尔小姐负责城门的防御,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有她在爱德华大人才能不用担心城堡的正面,带着士兵们在两翼的城墙上一次次的杀退多米尼克人的攻势。 从清晨到黄昏,惨烈的攻坚战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始终没能攻下城堡的多米尼克军队终于开始撤退了。城墙像是被血水浸泡过一样的鲜红,破碎的尸骸堆满了城门,哀嚎声引来的海鸟与乌鸦,在城堡的上空盘旋着。 这是黑暗的一天,我们赢得了这场战斗,夕阳下依旧飘扬在塔尖的烈焰苍鹰旗仿佛也在猎猎作响——今天,它没有从号角堡上落下。 大海上的多米尼克舰队还在不停的轰击着号角堡的城墙,撤退的多米尼克大军在城堡外的山崖上组成了封锁线,天空中的碧蓝也开始褪色,我不清楚自己的胡言乱语能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别人。 我们赢了,明天还会有更加惨烈的战斗,明天我们还会牺牲更多人。但在今天,胜利属于我们,属于都灵远征军,属于光辉十字照耀下的勇士们。 所有人都团聚在内堡的大厅当中,听着外面震天的轰鸣声欢笑着,一桶一桶的梨子酒被搬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畅饮着名为“胜利”的美酒,为逝去的伙伴们祈祷着,祈祷他们能够拥有升入星空神国的荣幸。 今天,二百九十二名勇士依然活着团聚在这里,他们当中不少人身负重伤,也有不少人注定活不过今晚,但是正如同古老的王国一般,他们注定将会青史留名。 如果注定城破人亡,愿光辉十字庇护着我们,让这一切的牺牲都不会白费;愿我能够活到号角堡被攻破的那一刻;愿这个故事能够被您发现,哪怕到时候只剩下只言片语的残迹。 天佑都灵。 第八十八章 城堡里的人们(下)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中军大帐内,眉头紧锁的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半躺着坐在椅子上,用拳头支着脑袋,目光阴沉的和面前这群浑身臭汗的百夫长们说道:“难道还要我教你们怎么说?” “兰德泽尔大人,弟兄们……”面颊上缠着纱布的传令官被一群军官们推了出来,支支吾吾的斟酌着自己该怎么讲,忍不住朝身后那群人看了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弟兄们好像状态都不太好。” 状态不太好……兰德泽尔冷笑着哼了一声,看着面前这群垂头丧气的家伙。紫帆佣兵团主力大军上千精锐,连带着整整一支舰队围攻一座小小的城堡,从白天打到黄昏居然都没有攻破,甚至还被一度反击,几次硬生生的从城墙上被击退,连军旗都被夺走了好几面,几个先锋的百人队更是没几个活人了。 兰德泽尔很清楚自己手底下这群人是什么“货色”,虽然被看做是奥托维克家族的“私军”,但实际上依旧是一支雇佣兵团,他们的士气是依靠着大笔的赏赐和劫掠的默许来维持的,面对这种难啃的硬骨头,而且还没有半点油水,他们要是士气高涨才真是稀罕事。 更不用说整整一天的攻坚战哪怕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实际损失,但仅仅是毫无成果这一点就足以让这群“一切向钱看”的家伙士气尽丧,如果用这种军队上阵杀敌,恐怕统帅要担心的可不是什么战力不足,而是会不会出现哗变,乃至于临阵倒戈的悲剧。 但是正因为清楚这一切,兰德泽尔才不会担心自己遭到那样的结果,面色冰冷的从椅子伤缓缓站起来,背后一寒的传令官和一干军官们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面颊抽搐的张望着这位紫帆佣兵团的团长大人,心里面却还在不停的盘算着。 “告诉那些‘状态不太好’的家伙们,他们要是还打算活下去,还打算拿到他们那份赏钱就都把嘴闭紧了,然后再用脑子想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兰德泽尔声音:“让他们弄清楚,如果我们不能拿下号角堡,又会发生什么。” “那座城堡里只有区区四五个百人队的都灵狗,他们的数字甚至连我们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只需两次攻城战就能耗尽他们的力量,这是一座注定会被攻破的城堡,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何时攻破,而非能够攻破。” “还需要我和你们解释一下号角堡的重要性吗,难不成你们不明白?!”兰德泽尔反问道:“攻下了这里,我们就能有余地回马一枪,杀向海牙港;而正在围攻璨星城的都灵军队,就是一支孤军,被剿灭或者逃亡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您打算进攻海牙港?!”传令官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难道我们不是要去救援璨星城的吗,要是这样的话……” “璨星城会被攻破,还是说奥托维克家族可能会被杀得一干二净?”兰德泽尔“困惑”的反问道:“前者或许稍稍令人感到遗憾,但是都灵人守不住这座城市的。更不用说只要我们进攻海牙港,他们就会立刻方寸大乱,根本没有征服它的闲心思。” “至于后者——如此肮脏,恶心充满恶臭味道,将所谓的‘巫师天赋’当成一切,连柯西莫那种垃圾货色都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对都灵人点头哈腰的家族,我很乐意见到他们的毁灭。”兰德泽尔·奥托维克毫不在意的说出这句话:“因为我首先是紫帆佣兵团的团长,而紫帆佣兵团可不是奥托维克家族可以呼来喝去的狗腿子!” “可海牙港,那里是都灵人南方最坚固的要塞,哪怕是在三十年前的大战,我们都没能攻破那里,难道如今只凭着我们就能办到?” “三十年前的海牙港难道也和今天的一模一样?”兰德泽尔开口反问道:“难道如今他们也在那座秀住在山崖间的城堡里严阵以待,难道都灵人的王国舰队也正在海马港蓄势待发?” “狂妄的都灵狗们已经把爪子伸到了我们的大门外面,他们以为想要让多米尼克人低头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所以现在的海牙港就是一处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的孤城,我们根本不用害怕他们,应该是他们害怕我们!” “想想看,等到紫帆佣兵团的旗舰开到港口外的时候,等到我们的战旗插在他们的塔楼顶端,他们会惊悚害怕成什么模样;想想看那座城堡和港口里有多少财富等待着我们去劫掠,多少女人等着我们去抢走,多少胆小害怕,又狂妄自大的都灵狗正在洗干净脖子,等待着我们的弯刀加上去,然后一刀砍下来?!” 兰德泽尔越说越兴奋,就连那些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军官们也好像是问道了肉腥味的鬣狗似的,一个个眼睛都变得猩红了起来,中军大帐内到处都是粗着嗓子喘息的声响。 只有真金白银的诱惑,肆无忌惮劫掠杀戮的许可才能够真正引诱起这些佣兵们的士气,兰德泽尔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让这头嗜血的野兽为自己所用,而不是变成会把自己吞噬掉的怪物。 “给舰队下令,从今晚开始所有的投石机都不要停止攻击,我要让这群耗子们时时刻刻都在恐惧中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兰德泽尔微笑着说道,周围的紫帆佣兵团军官们却都一个个嗜血的笑了:“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要让他们不得安生!” 等到这种时候,他们才恢复了往日应有的嗜血与狂热——他们才是强大的那一方,那群缩在城堡里的残兵,不过是一块有些难啃的骨头罢了,但是再如何难啃,彻底摧毁他们,都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号角堡被攻破,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们或许能够守住两天三天,或者四五天半个月,如果没有援军的话,被摧毁是必然的。” 满是残肢断臂的城门下,大概是因为南方南风的缘故,浓厚的血腥味依然没有散去。肃杀的风飘散在空气当中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在为了活下来而庆贺之后,就只有围坐在篝火堆旁,望着那还在不停跳动的火焰;要么就是躺在草席上哀嚎着,等待着自己死去的那个瞬间,尽管那个时刻来临的日子,稍稍有些漫长。 所有还活下来的人们都待在城堡的大厅当中——连带着重伤的士兵们,刚刚好坐满了整个房间。外面多米尼克舰队还在不停的轰击着号角堡的城墙,炸裂声始终没有停顿过,掠过天空的火焰一次次的占据了所有的目光。 当看到第一个笑着从大厅里走出去,站在城堡庭院内挑衅多米尼克人的准头,结果被火球变成一堆烂掉的血水与焦炭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敢走出内堡了。 “如果等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援军的话,我们除了想办法突围之外就没有任何余地了。”耸了耸肩膀,一身疲惫的爱德华长长松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希雷尔笑了一声:“当然,愿光辉十字真的能让我活那么久。” “我听那些都灵人说星空神国当中的都是纯洁的圣人来着。”希雷尔看着他:“你觉得他们会保佑你吗?” “……”爱德华摇了摇头。 “不过我觉得你会活下来的。” “为什么?” 希雷尔很认真的看着他:“母亲和我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还真是谢谢夸奖了。” 第八十九章 孤军(上) “轰——!!!!”夹杂着强忍浓烟的火球从天空中落下,撕破空气的尖啸声从天而降,然后在号角堡的城墙和塔楼上炸开一片火光,每一次的重击都会令这座被重重包围的城堡剧烈的摇晃着,碎石、灰尘和从墙壁上崩落,哪怕就在城堡里面都能感受到剧烈的摇晃。 停泊在岛屿外围的舰队早已将城堡后方的海面彻底控制,无时无刻不有投石机抛出巨大的火球朝着城堡袭来——尽管这些火球大多数并不能真正砸中城墙,但那还是无时无刻不威胁着据守在城堡里的都灵士兵们。 “小心头顶上,不要在城墙上露头!”站在内堡大门口的圣树骑士布莱克·哈勃嘶哑着嗓子吼着,一身的血污和汗渍,早已被染成红色的绷带胡乱的缠在身上:“快点儿把受伤的弟兄们抬进城堡里去!” 原本用来招待客人,召开宴会的大厅完全变成了伤患们的病房——趁着对方进攻的间隙,都灵士兵们抓紧时间抢救着那些还有救的弟兄,像屠夫多过像大夫的家伙们,满头大汗的为身旁的弟兄们清洗伤口,然后简易的包扎一下。 虽然这座城堡里的人多半都是半生戎马的老兵,不管是佣兵亦或者东境的军士都是有这方面的经验,但这并不等于他们是医生。除了些简易的法子和土方之外,他们也只能在旁边无能为力。 城堡的墙角里,战战兢兢的两个老兵正守着一口无比巨大的钳锅,望着里面“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黑色粘稠液体发愣,甚至有些后怕的朝旁边躲了躲,仿佛担心这东西会不会爆炸了似的。 旁边还坐着一个喘着粗气的白银之血佣兵,右臂上还留着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面挤成一团的烂肉甚至都开始生咀了。坐在他对面模样精致的好像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儿慢慢的伸出那只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将些许黑色液体涂抹在上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手掌都能捏住小女孩儿脑袋的壮汉,突然一下子咬住了牙关,身体绷紧的甚至连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啊——!!!!”凄惨的大喊声简直不像是一个壮汉的嗓子,刺耳的回音不停的在大厅的廊柱间不停的回荡着,听到这声音的弟兄们也都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忍不住朝着这边张望着看了看几眼。 小女孩儿轻轻的将小手拿开,壮汉原本破烂的伤口竟然在这一瞬间就恢复了——尽管留下了相当难看的伤疤,好像是被烈火烫过留下的痕迹似的。诡异的肉瘤混杂着几道血口交合的残迹交杂在了一块儿。 “好了就快点儿起来,后面还有人呢!”小女孩儿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那模样活像是在驱赶什么恶心的臭虫似的:“叫的真难听,简直比格拉托尼饿肚子的叫声还要难听啊。” 佣兵大汉的脸一下子激动的全都涨红了,咬牙切齿的凶狠瞪了小女孩儿几眼。最后还是闷哼一声离开了,把位子让给了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家伙。 要是换成别人敢这么说话,佣兵大汉早就抽刀砍过去了,哪怕是什么爱德华大人的女仆之类的——但是在这里如果自己这么干,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其他人剁成肉酱。 因为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私人女仆安洁拉小姐,是整个号角堡唯一的医生,而且还是一位懂得多米尼克魔法和药剂学的巫师。光凭着这一点,哪怕安洁拉想让他跪下来“谢罪”,这个佣兵除了照做之外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凭借着一手出色的“医术”,还有堪称起死回生的魔法,小女仆安洁拉迅速在城堡里凝聚起了巨大的声望,就连原本一直奇怪于爱德华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小女孩儿来的布莱克·哈勃,也对这个小姑娘开始尊重了起来,要不是靠着她,这座大厅里还活着的家伙恐怕还要再减少十几个。 虽然在治愈的过程当中会极其痛苦,甚至连这些在战场上拼杀了小半生的老兵都扛不住——但是只要能活命,谁还回去在意疼不疼呢? 只有爱德华清楚,安洁拉究竟是在用什么东西在给士兵们治疗——那些黑色的液体,其实就是变异版的“格拉托尼”而已,这种物质会极其迅速的吸收身体里的各种养分,将伤口原本周围的烂肉全部腐蚀掉,再强行催生新的恢复。 正是因为中间的过程,所以才会让那些家伙们感觉到无法遏制的疼痛。至于所谓的“治愈”,不过是强行榨取他们身体里的生命力,作为活命的代价所有被治好的家伙都会产生不同程度寿命的损耗。 当然,对于这些都灵士兵们来说即便告诉他们也未必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刀口舔血的家伙们本就没有指望着能够长命百岁的,对于不少家伙而言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躺在床上咽气反而会令人耻笑,被看做是极其卑贱的结束。 小古德温站在旁边,有些愣头愣脑的为她准备着“药膏”、绷带、烧酒……小侍从傻傻的目光就没有从安洁拉的侧影上离开过,穿着一身女仆装的小女孩儿嘴角那一丝丝冷傲,娇小而又白白嫩嫩的小腿从裙底稍稍露出小半截,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摇着,让他看的都有点儿呆了。 “喂,傻东西你在干什么呢?”安洁拉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还不再快一点,难道你要等到明天吗?” “呃?啊……抱歉,真的、真的太抱歉了!”小古德温被吓了一大跳,语无伦次的说了两句就手忙脚乱的帮起忙来,涨红了的面颊上一双眼睛还在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安洁拉:“你、你真……厉害。” “你说什么?”安洁拉没好气的问道。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想要赞美一下!”小古德温嘴巴一下子就不会说话了,傻乎乎的笑了笑:“就是忍不住想要赞美一下您的……” 没等他说出来,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惊慌失措的都灵士兵从外面闯了进来:“爱德华大人,敌军来袭,敌军来袭!” “都不要惊慌,像什么样子!”看到大厅内被那个士兵怂动起来的一片慌乱的模样,布莱克·哈勃大声呵斥道:“都给我稳住,派出人再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吹响号角,所有还能站起来的人准备战斗!” “明白!”士兵们大声呼喊着,几十名骑士团的老兵和布莱克一起跟在爱德华的身后走上了城墙,站在箭塔上极目望去——旌旗招展的一队骑兵从多米尼克人的军营当中冲了出来,在队列的最前面,一位穿着紫色大氅中年人神色镇定的朝着城墙上看了一眼,仿佛也注意到了城墙上正在看着他的爱德华。 “他们是来谈判的——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打算说什么。”爱德华耸了耸肩膀:“想来是打算让我们拱手让出这座号角堡?” “那么,您的打算是什么?”布莱克站在他身旁,低沉的声音带着询问的意味:“我们不可能守得住这座城堡的,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 “而我也不打算永远守下去,因为那也不是我的任务。”爱德华笑了笑:“我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拖住敌人——想要完成任务的第一要素,就是先弄清楚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而我想如果和他们谈谈的话,说不定能够再多拖住他们一段时间。” 第九十章 孤军(下) “兰德泽尔·奥托维克,紫帆佣兵团的团长,想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不过据我所知都灵人将先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和头衔视作友好的表达方式,希望我这样能够让你明白我的诚意。” 骑着马走到号角堡城门外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披着紫色大氅的中年人就主动屏退了身后的护卫们,一张黝黑的面孔上还带着些许朋友般的笑容,朝着爱德华轻轻抬起头来:“很荣幸认识您,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尽管我们双方应该都对这次见面不可能感到多少高兴。”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团长大人。”脸上带着一抹惬意的表情,换上了一身新罩衣的爱德华孤身一人走上前来,嘴角还有些许的玩味:“或者说……璨星城最著名的,奥托维克家族的私生子。” 兰德泽尔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快但是却马上就消失了,还颇有些自嘲的轻笑两声:“很多身份我们一辈子都抛弃不掉,但有时候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东西也能变成骄傲的来源——比如现在的奥托维克家族,他们肯定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他们现在究竟多么需要我这个私生子去保护他们。” 爱德华有些惊诧的翘了翘右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会这么爽快——往往也预示着这个家伙究竟有多难缠,一个被戳中了痛处还能坦然面对,甚至将其引以为傲的家伙,往往也就预示着他有多强悍。 毕竟我们的真实实力,是由自己的短板来决定的——要么把弱点掩饰的很好,要么毫不在意的暴露出来让敌人无从下手。尽管不愿意承认,爱德华现在还做不到第二点,他只能竭力的将自己最强大的一面展现出来。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最起码的诚意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看到爱德华脸上闪过的一抹惊诧,兰德泽尔倒没有如何洋洋自得,面带微笑的摊了摊手:“我是来谈判的——就如你现在所看到的,为了展现我的诚意甚至没有带一名护卫。” “我现在手无寸铁,还孤身站在您这么剑术高强的骑士面前,要承担的风险您也是知道的——如果您要是打算杀死我的话,就算我身后那群弟兄们再怎么样也阻止不了您。” “是吗?不过在我看来您更像是在威胁。”爱德华同样微笑着摇了摇头:“您是想要告诉我,如果我胆敢对您动手,那数千大军就是一群没有人能够阻止的野兽,瞬间就能将孤立无援的号角堡化作一片废墟,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您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我是紫帆佣兵团的团长,如果我死了那么第一个为我复仇的军官或者掌旗官就是下一任团长,这是紫帆佣兵团数代以来的规矩。” “但是我可不打算死在这里,而且已经很有诚意的来和您谈判了。”兰德泽尔沉声说道:“我对您展现了足够的诚意,并且施以敌人的尊重,因为您担当的起。” “在过去的几天之内,您和您麾下的那些勇敢的战士们全力抵抗了我们的进攻,作为敌人我非常欣赏如此英勇的品质和高尚的勇气。你们打的很顽强,我们的两个精锐的百人队甚至都被你们抢走了军旗,百夫长阵亡在了城墙上,实话实说这对我军的士气曾经造成过相当大的打击。” “但是你我都清楚,你们是守不住这座城堡的——没错,你们的物资充裕,之前那艘被我放跑的都灵战舰一定为你们带去了极其充足的战备;但是士兵呢,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人,一百个还是两百个?” “过去的几天你们确实是战果辉煌,但是那些点儿损失我们还经受得起,不过是刮破点儿皮肉,而你们就不一定了。”兰德泽尔嘴角微微翘起,指了指远处已经快被血水浸红的城堡:“或许下一次你们依然能打退我们的进攻,但是那有什么意义?” “你坚守于此,是为了阻止我前去救援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而我对拯救这个曾经将我像猪狗一样驱使的家族没有半点儿好感,也不打算过问他们的死活。”这个奥托维克家族的私生子毫不掩饰那份厌恶:“同样,我没有任何与都灵为敌的想法。” “我可以让你们从号角堡撤离,你可以带上连带伤兵以内所有还活着的部下,紫帆佣兵团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伤害你们——但是作为代价你也需要将我们的诚意转达给你们的统帅,让他们知道紫帆佣兵团希望可以进行一次友好的谈判。” “夺下号角堡对我而言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我并没有和都灵王国为敌的打算,我们双方完全可以联合起来——我知道这场战争是怎么回事,或许你不清楚,但是你们所说的正义战争完全就是一场赤裸裸的阴谋,不过是为了炫耀武力,然后从多米尼克掠夺钱财。” “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种战争吗?”爱德华冷冷的反问道。 “……是啊,战争就是这么一件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兰德泽尔赞同的笑了笑:“但是如果能够换一种不用牺牲的方式,难道不会是更好的选择吗?” “你想得到璨星城?” “我也是奥托维克家族的一员,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是我天生的权力——哪怕是私生子,更何况我手里拥有一支强悍而且对我忠心耿耿的军队,凭什么不去争取呢?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巫师,不会变戏法吗?” “更何况对于你们都灵人而言,有我帮忙的话你们在多米尼克的势力也能更稳固——毕竟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多米尼克人,也是奥托维克家族的成员,哪怕我推翻了现在的奥托维克家族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也不过是家族内的变动而已,人民是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的。” “我已经对您所说的全部都是实话,而我想没有比这样更能展示我的诚意了。”兰德泽尔微笑着说道:“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放你们离开并且还可以继续下一步的合作;如果不答应,我就将号角堡斩尽杀绝,然后沿途劫掠都灵王国所有的补寄货船,你们的‘远征军’就会变成一支‘孤军’,要么被彻底击溃,要么就只能从多米尼克撤退,这场战争将会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谁也无法从中获利!” “现在告诉我您的决定吧,爱德华·威特伍德。你现在的决定将会改变成千上万的命运。”说完,兰德泽尔期待的等候着他说出那句话,留下一道疤痕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了然,仿佛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一样。 ……看着那个黑发的圣树骑士离开的背影,兰德泽尔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诧异和困惑——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年轻人,居然拒绝了自己如此慷慨的条件,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勇气和决心,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这么一清二楚的条件,换成是任何人都知道应该选择哪一个。兰德泽尔反而有了些许的欣赏——能够阻挡紫帆佣兵团这么多天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或者说,就真的像自己传令官说的那样,这家伙真的是什么“魔鬼”和“疯子”,还是说……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告诉掌旗官,擂起战鼓。”骑在战马上的兰德泽尔遥遥的望向远处吹响了号角的城堡,面色冰冷:“既然他们寻死,我们也没有阻拦的必要。” “给我把号角堡烧成灰烬,将那群狂妄的都灵渣滓斩尽杀绝!” 第九十一章 高举盾枪的黑骑士(上) “前进——!!!!” 长长的嘶吼声伴随吹响的军号回荡在一片早已变作废墟的多米尼克小镇外,伴随着气势磅礴的呐喊和整齐的踏步声,高举战旗的都灵步兵方阵有序的朝着小镇内最后的一处据点推进。 前排的士兵们肩并着肩,厚重的筝形盾组成了牢固的盾墙,锋利而又闪烁着森森寒光的长矛从缝隙中伸出,后排的将士则将投枪举过头顶,准备着狠狠的扎向敌人的脖颈或者投射出去,抱着十字弓的弩兵们分列两翼与后方,作为轻步兵扫荡着突然钻出来偷袭的暴徒。 躲在这最后一处据点里面的多米尼克士兵们显然早就已经听见了那充满节奏的声响,也早已在街巷的十字口据守,只不过一个个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尽管看起来士气高涨颇有决一死战的架势,但是那颓废落魄的外貌却是改变不了的。 不仅如此,这群“多米尼克”士兵的武装更是恶劣到了极点——几乎个个都是负伤上阵,而且多身上没有盔甲,只有不知道从哪儿裹着的皮革防身;只有一半的人手里拿着钢剑和长枪,其余的不是举着锄头或者伐木斧,就是剁肉的砍刀和石块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在这个村镇里,他们已经抵抗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如果不是都灵远征军一直舍不得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消耗品,只要两桶引火剂,或者几轮弩炮和箭矢攒射就能让这些残兵们彻底崩溃。 即便如此,精锐的都灵远征军在攻打了一天一夜之后,这些节节溃败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也终于到了极限。一声急促的军号声中步兵方阵停止了前进,拉开阵型将巷口彻底封堵住,位列后方的弓弩手们娴熟的开弦搭箭,整齐的绷动声响起,尖啸的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的撕开了那一个个血肉之躯,惨叫声不停的传来,坚守在阵地上的多米尼克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倒下。 “为了璨星城,为咱们的家人报仇,冲啊!”终于忍耐不住的多米尼克士兵强咬着牙举起手中的断剑,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声:“杀光都灵狗——!” 连绵成片的呼喝声在废墟中响起,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多米尼克敌人,都灵军阵反倒是冷静的有些可怕,直至最后才百夫长才狠狠的敲了一下盾牌:“光辉十字!” “光辉十字——!!!!” ……两刻钟之后,残余的最后一个多米尼克士兵才伤痕累累的被都灵百夫长一剑刺穿了脖子,浑身挂满了箭矢倒在了血泊和尸体当中,这座被围攻了整整一天的多米尼克小镇才在几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和一群妇孺的带领下,向都灵远征军宣布投降,小镇的中央终于挂上了烈焰苍鹰的旗帜。 而在璨星城的周围,这样小规模的战斗依然还在不断的上演着——面对城高池坚的璨星城,莱昂纳多爵士选择了围而不攻的战术,断绝了这座城市所有的补给线和外界的联系令其孤立无援;而另一方面成建制的百人队和骑兵们开始扫荡周围大大小小的村庄与城镇,一个接着一个被攻占下来,成为了远征军的补给点。 而每天都会传进璨星城内的噩耗,也在不断的打击着这座城邦的士气——物资的紧缺,低迷的士气,绝望的情绪每天都在大街上流传着,甚至在许多贫民窟当中都有着人吃人的可怕传闻,疯狂囤积着食物的贵族们也在战战兢兢的日子当中待在房子里不敢出门,生怕遭遇到抢劫和屠杀的悲惨命运。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也曾经组织过一次反攻——因为港口已经被远征军舰队封锁,失去了最后一支舰队的璨星城只能从陆路出击,五千城市武装民兵最后却圣树骑士团三百骑兵杀得大败溃逃,这些从东境而来的优秀骑士们,只用一次冲锋就从右翼将多米尼克人的军阵撕扯的四分五裂。 即便是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当中,都灵王国也从未集中起数百名重装骑兵投入到战场上——和东境不同,王国的南方因为地势加上习俗的缘由,始终没有过大规模培养骑士的传统,倒是很流行和多米尼克人相似的重装步兵,即便是贵族也多半步行参战,数量稀少的骑士负责起中下等军官之类的职务。 因而首次遇见这群来自都灵王国骑士之乡的精锐骑兵部队,尤其还是国王亲军的圣树骑士团,士气低下的城市民兵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轻而易举的就被摧毁了;反倒是在大小村庄与城镇当中,无法发挥骑兵优势的都灵军队不仅要面对民兵和雇佣兵的袭扰,还有乡野之中的流浪巫师。 这些人和城邦之中正规的巫师不同,多半都是些只学过些粗浅魔法或者技巧的家伙,但是胜在经验丰富,而且常年流窜荒野多少都会些防身的法术或者黑魔法,虽然多半都是不接受雇佣而且极少参与战斗,但在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也会帮着一起守城,让都灵军队吃了不少亏。 尽管如此,远征军还是十分顺利的攻下了绝大多数璨星城外的村镇,剩下的也都是望风而降或者已经被攻破,只剩下残存的抵抗者而已;一批一批的援军也在从海牙港赶来,距离攻打璨星城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将剑插回剑鞘当中,莱昂纳多爵士带着一抹豪爽的笑意朝着迎面走过来的奥托·克温张开了双臂,狠狠的和对方拥抱着:“你这个老东西怎么来了?!” “奉命行事而已,我是海牙港的领主,遵循国王陛下的诏令守卫王国的南方,既然王国要攻打璨星城我怎么可能不来?!”奥托子爵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笑意:“我们得有多久没见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我去了东境接着服役,成了骑士长;你去了海牙堡当你的领主老爷——二十年没见过,很多人都不在了。”莱昂纳多颇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托尔尼尔死讯传来之后,我就接替了他担任首席骑士长,在都灵城呆了一段时间。” “说起托尔尼尔,你还记不记得他的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侍从,我听说这小子现在已经是圣树骑士了。”奥托子爵突然开口问道:“他是不是也在远征军的里面呢?” “他是我的副将——盖约·瓦伦斯和我都非常欣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很有本事而且前程远大。”莱昂纳多爵士完全没有注意到奥托那连着变了两次的脸色:“我让他去负责守住号角堡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才刚刚夺下那座城堡不久——怎么,你找他有事?” “是啊,非常多的事情。”奥托子爵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我有好多事情,得和这个‘前程远大’的年轻人聊一聊,尤其是不少牵扯到我女儿的事情……” “莱昂纳多大人!”没等到奥托说完,一个着急忙忙骑着马狂奔而来的传令兵就打断了两个人的叙旧,直接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的将一封信交给了莱昂纳多:“从号角堡传来的消息。” “璨星城的紫帆佣兵团已经从东部悄悄赶了回来,正在围攻号角堡,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率领三百余名士兵坚守城堡,那里随时都有可能陷落,请求尽快支援!” 第九十二章 高举盾枪的黑骑士(下) “下去吧,我们会想想办法的。”紧皱着眉头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开口说道。目光的余角朝着海图室旁边的长椅上瞥了一眼,就看到坐在那儿的艾伦始依然还在盯着自己的脸看,只好赶紧收回了目光,故作镇定的朝传令兵摆了摆手。 “明白,我会转达给他们的。”有些不知所以的传令兵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长相和路斯恩略有些相似的艾伦,就赶紧告退了。海图室内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艾伦和路斯恩两个人一声不吭的相顾而视着。 “你就打算怎么办?”艾伦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毕竟坐在那儿的人是自己的兄长,而且路斯恩也几乎没有拒绝过自己,多少也应该主动一些:“从号角堡回来的那位船长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做什么?”明知故问的路斯恩摆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想要把话题从这上面移开:“你才刚刚到这里,要不然先去休息一下,我们再好好讨论关于……”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从号角堡到这里至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说不定多米尼克的舰队已经包围了号角堡,爱德华他有危险!”面色焦躁的金发少女根本按耐不住自己急迫的心情:“甚至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已经……” “那是不可能的,这家伙从远征军带走了整整一个百人队的老兵,剩下的两百多人也都堪称是精锐,三百多名士兵据守在一座岛屿的城堡里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沦陷的。”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在看到艾伦眼神当中那急迫而又担忧的神色之后,路斯恩确实感觉到心底有种泛酸的感觉,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来。 就在早晨,号角堡被围攻的消息随着被爱德华派回来的战舰迅速的在整个远征军当中传播开来。驻扎在城堡里的爱德华,正率领着麾下区区两三百人顽强抵抗着数千多米尼克大军的进攻,号角堡随时都有可能陷落。 刚刚才到的艾伦一下船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原本还抱着好好数落数落某个“忘了自己”,连一封信都没写过的家伙的金发少女立刻慌了神,有些惊慌失措的直接闯进了路斯恩的房间,让他赶紧派兵救援被围困的爱德华。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艾伦表妹。爱德华也是我的朋友,我很关心他。”面对着已经心急如焚的艾伦,路斯恩十分耐心的劝说着:“但是我们也要相信他,相信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败的。” “更何况,在战斗开始之前爱德华就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他的使命就是为了防止敌人的主力从东线救援璨星城,为远征军争取时间,正如同我也很清楚自己的战场在何处——现在这场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极其重要的关键时刻,任何的疏忽和鲁莽都会彻底毁了一切的成果!” “我的使命,是在这里封锁璨星城的海岸线——我不能冒着封锁线出现漏洞的风险,派遣舰队去救援号角堡,那样我就会辜负莱昂纳多·贡布雷大人对我的信任,还有霍拉德祖父对我的信任,他们失望的眼神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路斯恩长长叹息着:“而我信任爱德华,信任他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将璨星城的主力大军挡在号角堡,为我们争取时间。”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艾伦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路斯恩,嘴唇有些颤抖,默默的站起来右手按在了剑柄上面:“你刚刚说,现在不能分兵去救援号角堡因为那样会使得封锁线出现漏洞……什么的对吧?” “虽然这么说很遗憾,但事实就是如此。”路斯恩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悲痛一些,伸手想要安慰一下自己的表妹,刚刚抬起来的右手却被艾伦直接打落了。略有些尴尬的他目光躲闪的低下头:“还是让我们向光辉十字祈祷,祈祷号角堡不会被攻陷吧。” “既然这样的话,如果前往救援的不是远征军的士兵就可以了,我说得对吗?”艾伦突然开口问道。 “倒是这样没错,可是那些南方领主的军队只听从莱昂纳多大人一个人的命令,我根本指挥不动那他们。”下意识回答着的路斯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惊恐的抬起头:“艾伦你该不会是想要……” “既然你不愿意,总有人会愿意的。”面色冷淡的艾伦潇洒的回头,淡金色的马尾从路斯恩的面前甩过去:“如果没有志愿者的话,我就一个人去把他救出来!” “艾伦,你快回来!”被金发少女给吓坏了的路斯恩赶紧想要冲出去拦住她,但是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甲板上的时候,外面的站岗的守卫却告诉他艾伦已经离开,跟着一起走的还有克温家的几名骑士和侍从,似乎是朝着战场前线去了。 “该死的,光辉十字在上!”焦急的路斯恩面色彻底黑了下来——对于爱德华的死活他没有半点儿关心的意思,可艾伦却是自己的表妹,也是安杰丽卡姑妈唯一的孩子,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艾伦去送死难道会轻饶了自己?! 尽管已经嫁入克温家,然而安杰丽卡夫人在米内斯特家族的地位就从未真正动摇过——在路斯恩的父亲过世之后,更是成为了仅次于霍拉德侯爵的家族掌权人之一,这位一直极其强势的姑妈也是路斯恩在家族当中努力争取的对象。 “去把艾伦离开的消息立刻转告给前线的奥托·克温子爵,另外如果艾伦在远征军当中招募志愿者,一应开销全部由米内斯特家族承担!”心急火燎的路斯恩连忙吩咐着自己的随从:“无论如何绝对不准让艾伦表妹遇到任何危险,想办法拦住她,或者别让她走,明白了吗?!” “可,可万一……” “没什么万一,她是我的表妹,是我米内斯特家的血亲,克温家的继承人!”路斯恩直接吼了出来,鲜血上涌的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目光纠结的盯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海面,彻底沉默了。 ……“艾伦小姐,您真的已经想好了吗?”走上船头,罗伦斯爵士默默地站在金发少女的身后,表情同样十分的沉寂:“奥托大人……您的父亲绝对不会允许您做这种傻事的。” 艾伦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蓝色的眸子倒映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是啊,我就是这样的傻瓜呢……父亲肯定不会愿意的。” “要是让那个家伙直到我准备去救他,一定会摇着头说不用了,然后在心底嫌我多管闲事给他添乱吧?”艾伦的微笑当中还带着小小的得意,仿佛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似的:“父亲也许也会说类似的话,但只要我坚持就一定可以的。” “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的——或许这很困难,但我会尽我所能。”艾伦低沉的轻声说道,目光慢慢的转向身后,和这位中年骑士对视着:“你会保护我吗,罗伦斯叔叔?” 中年骑士沉默了一下,看着少女那期待的眼神,最后也只能无奈的低下额头来,语气坚定的开口:“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向您保证,没有人能够伤害您。” 艾伦开心的笑了,意气风发的扬起那双湛蓝的眼睛,金色的发丝在温暖的海风中轻柔的飘舞着,殷红的嘴唇带着自信的弧度扬上了面颊。 讨厌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了! 第九十三章 血战在落日之前(上) 尽管整个号角堡的都灵士兵们早就做出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当如滔天巨浪般袭来的敌人还是令所有人感到了难以遏制的恐惧——兰德泽尔终于没有再做出任何的留手,整个紫帆佣兵团完全是排山倒海的气势,准备将这座孤零零的城堡彻底碾成粉碎! 城墙上的弓弩手们举起酸痛的臂膀拽开弓弦,连手上的老茧都被撕烂了还在拼命地搭弓射箭,箭塔上的弩炮和城堡里的投石机箭如雨下,却依然不能遏制住敌人的步伐。刚刚射完两轮箭矢,就迎来了敌人的疯狂反扑——如蝗的箭雨遮天蔽日而来,伴随着从海面上腾空而起的火球,狠狠的扑向了号角堡的城墙。 尽管士兵们及时做出了躲避,几乎插满了箭矢的垛口上还是有不少士兵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下来,凄惨的摔死在了地上;炸裂的火球响起的巨大轰鸣声夹杂着可怕的震动更是掀起一片狂风烟尘,最靠近海岸的一座箭塔终于被彻底摧毁,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彻底崩塌成了一堆废墟,连带着驻守在上面的士兵也被活埋在了里面。 面色冰冷的爱德华冲到了城墙上,手中曾经锋利的钢剑已经出现了不少崩口,周围原本沉着安静的士兵们终于无法保持镇定了,面色坚毅的布莱克·哈勃冲上城墙,手里还拿着一面包裹着铁皮的筝形盾,顶着石炮掀起的狂风冲到他身旁:“大人您必须从这里赶紧离开,这儿太危险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座城堡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爱德华反倒是笑着回答了一句,一把按住了语塞的圣树骑士布莱克:“带领着弟兄们守住城墙——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我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 “如果要战死,就战死在反攻的道路上——砍下兰德泽尔的脑袋,高举着烈焰苍鹰旗帜然后砍了他的脑袋,如果我死在这儿了这任务就是你的!” 大口喘息着的布莱克郑重的点了下头,猛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冲向城墙上,朝着已经开始发生动摇的都灵士兵们高声大喊着:“稳住阵线,不要惊慌——你们想被一群该死的多米尼克耻笑吗?!” 看着布莱克·哈勃离去的背影,爱德华长长叹息着,目光依旧无比冷静的注视着城堡外旌旗招展势不可挡的多米尼克大军,光是那个数量就已经令人两股战战了。 “你应该听听那位骑士的话的。”希雷尔默默地说道,紫色的碎发都快被染成红色了,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澄澈:“你才是所有人的领袖,如果你死了这座城堡肯定守不住。” “如果我答应了那个家伙的条件,我们就用不着在这里等死了。”爱德华反笑道:“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把你和你的人带到了这种几乎必死无疑的地方?” “如果你答应了那家伙的条件,我才会恨你。”希雷尔摇了摇头回答道。 “哦,为什么?” “不清楚,仅仅是觉得那样的话……可能我就拿不到佣金了,你答应给我一千块银币呢,我可不能让你死在了这里好赖账!”女佣兵好像是应付似的回答了一句。 “那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爱德华轻轻翘了翘嘴角,轻轻的扬起了剑锋:“敌人要进攻了!” 可怕的轰鸣声终于停歇,躲在城墙后面的都灵士兵们在百夫长和旗手的呼喝声中重新集结了起来,等待着敌人进攻。几乎将整片山坡都覆盖的水泄不通的璨星城大军,像是掀起阵阵波涛般,在古老苍凉的战鼓声中,缓慢而沉稳的朝向号角堡缩在的山坡顶端移动。 仅仅是短暂的瞬间,甚至许多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批敌人就已经冲上了号角堡的城墙,立刻举起重弩和长弓反击的射手们却被城堡外可怕的箭雨死死的压制住——甚至有不少还在爬墙的多米尼克士兵,被自己人的箭矢射死在了攻城梯上! 这些人全都是之前几场战斗,被自己夺走了军旗的溃兵——看到那一双双疯狂的扑向自己的眼睛,即便被自己捅穿了心脏也拼了命的要将利刃插进自己的身体的家伙,爱德华立刻就明白了兰德泽尔的意图。 还有什么比一无所有的人更疯狂,更不要命的? 可怕的厮杀在号角的城墙上每一处角落上演着——疯狂的紫帆佣兵团溃兵悍不畏死的在自己人毫不留情的箭雨下冲上城墙;高举着盾牌的都灵士兵们更是拼了命的将攻城梯从城墙上推下去,到处都有人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下去,或是变成了一堆肉酱涂抹着城墙,被身后蜂拥而上的弟兄们践踏着。 号角堡窄窄的城墙,完全变成了一个不停制造血浆与骨肉的巨大磨盘,不停的吸引着双方的人进去然后化作它的养料。冲在最前面的多米尼克溃兵们伤亡数额极其迅速的增长着,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血泊当中,很快他们的士气就再一次陷入了崩溃状态,但是却又在身后督战的射手们箭雨的逼迫下不得不爬上城墙,与严阵以待的都灵士兵们厮杀起来。 “杀死他,杀死这个都灵的渣滓,就是他烧毁了我们的军旗!”歇斯底里的多米尼克士兵嘶哑着嗓子怒吼着,半跪在地上背后插满了箭矢,用盾牌和弯刀支撑着身体颤抖着站起来:“杀死他,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保护爱德华大人!”几个都灵士兵怒吼着举起盾牌挡在了爱德华的周围,几个同样已经疯狂的多米尼克士兵扑了上来,被盾墙死死挡在了外面,锋利的长矛猛然刺出,在几声惨叫之中从从墙上掉了下去。 坚强的多米尼克士兵吐了口血,身体一颤一晃的站在城墙的边缘处,四下张望着却发现堆满了尸骸的城楼上,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好像喝醉了似的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扶住城墙,右手的弯刀指着面前的爱德华:“杀了我啊,你这个都灵狗,有种就杀了我!” “你们不就喜欢标榜什么骑士精神,假惺惺的装什么伪君子吗?!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杀死我,我下半辈子都会拼尽全力,用尽所有的手段杀了你,你会永远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惧当中,咳咳咳呵呵哈哈哈……”连咳了几口血的士兵肆无忌惮的笑着。 “我不会杀死你。”同样浑身血迹的爱德华拦住了身旁准备扑上去杀死这家伙的都灵士兵,慢慢走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拼尽全力劈向自己的弯刀,右手猛地用力,那脆弱的手腕应声而断! “啊——!!!!”多米尼克士兵大声惨叫着,绝望的看着爱德华,刚一抬头就感到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了似的,整个人直接被爱德华从城墙上踹了下去,远远的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叫喊声渐渐消失。 “所以还是让光辉十字决定你的死活吧。”表情冰冷的爱德华将目光收回来,轻轻地喘了口气,身后的几个士兵倒是还挺兴奋:“爱德华大人,我们打赢了吗?” “还没有,这只是敌人用来消耗我们实力的前哨战,而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爱德华摇了摇头,兰德泽尔会做出这种举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将几百名溃兵当成消耗品一样扔出来,毫不客气的挥霍掉——兰德泽尔这个家伙简直已经残忍到了一个极端了,现在看来自己没有答应他反而是对的,这种毫无人性的禽兽根本不能指望他遵守所谓的约定。 “下令,让所有还活着的弟兄们在内堡集合,尽快休整完毕——敌人马上就会轰击城墙,我们要减少无意义的伤亡。” “遵命!”传令兵立刻点了下头,伴随着几声号角响起,早已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的都灵士兵们成批的从城墙上撤离了,刚刚从城墙上走下来的爱德华,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轰鸣! 猛然拧过头的爱德华睁大了眼睛,原本一直都坚固无比的城门,居然好像恐惧的颤抖似的震动着! 第九十四章 血战在落日之前(下) 黄昏的金色光辉照耀在号角堡的城墙上,整个城堡里的所有的战士们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刚刚传来一声巨响的城门,伴随着又一阵可怕的震动声,空气撕裂的尖啸声仿佛刺穿了所有的耳朵,城门再一次剧烈的颤动起来,阵阵烟尘喧嚣直上,碎石破瓦不停的从上面掉落,一道道可怕的裂缝出现在了那坚固的青石上。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原本垛口上的两座箭塔直接被砸成了一堆废墟,飞溅的碎石崩落四周,燃烧的火球在上面留下了一整块漆黑的烧焦残破痕迹。 刚刚还在为了胜利而欢呼的都灵士兵们彻底沉默了,城堡里回荡着的只有刚刚城门处传来的回响,每个人就只是呆呆的望着在一阵一阵的攻击当中颤抖着的城门,仿佛是在等待着它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刻。 爱德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这些还幸存的战士们——不仅仅是伤痕累累,一个个面色青白,满眼血丝还顶着黑眼圈,脚步虚浮的模样分明已经是神智不清了,只是靠着血性和老兵的顽强意志,还没有倒下罢了。 整整连续几天的攻坚战,他们都已经是到了极限——不论是身体还是士气,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人会相信有什么“救兵”了,仅仅是不愿意就这么屈辱的死了,不愿意忘记报仇雪恨,期望着在临死之前,还能拖上几个多米尼克人一起下地狱。 “所有人,集合——!”大声咆哮出来的爱德华拔出了佩剑,随着他的脚步声,骑士团的军士、都城的戍卫士兵,白银之血的佣兵,黑鸦佣兵团的残兵……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在这座城堡里的战士们,拿着钢剑、战斧、长矛和弯刀,在他的身后排成了密密麻麻的军阵,根本无需多言,他们的目光之中,只有一份决然。 扛着烈焰苍鹰旗的小古德温站在了爱德华的身后,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牙关打颤——旗手死在了城楼上,所以他只好把挂在塔楼顶端的旗帜给拿了下来。而对于所有人而言,如果这一战不能活下去的话,这也就是他们最后的旗帜了。 “爱德华大人,安洁拉她、她说她就不出来了。”小古德温低沉着脑袋,声音细小的只有爱德华一个人能够听得见:“如果您牺牲在了这里,她就会点燃内堡所有的引火剂,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明白了。”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古德温轻轻叹了口气——亲爱的安洁拉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呢? 如果号角堡陷落,安洁拉就会将刚刚才弄好的格拉托尼放出来——从抵达号角堡的那天开始,安洁拉就一直在爱德华的要求下默默准备着,到时候就算所有人都阵亡了,岛上的紫帆佣兵团也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不,准确的说是整座小岛连一个“活着的”东西都不会存在了。到了那个地步爱德华还能拥有重新和兰德泽尔谈判的本钱,至少他半数以上的士兵都必死无疑,这个家伙多少也算是奥托维克家族的成员,不可能不清楚格拉托尼的可怕。 那是最终选项,也是爱德华最不愿意做出的选择——因为等于他已经失败了。轻轻的扬起满是缺口的剑锋,爱德华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不仅仅是士兵们,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到达极限,很有可能这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 从重生的那一刻就不知道应该去追求,喜爱什么的爱德华,第一次有了不舍的感觉——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想死,至少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在这种地方死去。 “轰——!”巨大的震动声突然传来,如雷鸣般的轰动之中坚固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滚滚烟尘和碎石之中彻底崩塌了。刚刚还在犹豫的爱德华突然感觉到轻松了不少——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坚守阵地。”伴随着轻微的好像低吟般的口号,低垂着头颅的爱德华仿佛是在向什么祷告:“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仅存的都灵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怒吼着,决然的在轰塌的城门前组成了坚固的盾墙,准备迎接着敌人的到来——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在那到来之前,哪怕自己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带上对方一起下地狱! 伴随着城门的坍塌,早已经等候已久的紫帆佣兵团突然爆发出一阵嗜血的呐喊声,一片黑压压的潮流在可怕的战鼓声中冲向废墟处的缺口。 城堡内的都灵士兵们也咆哮着组成一列一列的盾墙,挺起手中的长枪怒吼着发起了反冲锋,将长枪刺进了敌人的身体。然后拔出了腰间的手斧和钢剑,瞪着早已满是血丝的眼睛和身边的弟兄相互依托着与敌人肉搏厮杀。 惨叫声与杂乱的嘶喊声交杂着遮掩了所有的声音,喷溅的血浆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杀死面前这个杂碎! 长矛折成了两截,盾牌上插满了箭矢,弯刀崩开了裂口,弓弩断了弓弦……哪怕当手中连一件武器都没有的时候,就靠着一双拳头,和自己的牙齿! 一段一段冲锋的都灵士兵们很快就杀退了冲进城堡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但是后面却依然有一个个凶悍的紫帆佣兵们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刚刚一斧头砍了敌人脑袋的戍卫士兵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就被一支点了火的箭矢射穿了嘴巴,还在燃烧的箭镞带着血浆从他的颈吼贯穿,还带着几块烂掉的碎肉。 “噗——!”一剑捅穿了刚刚从自己背后扑上来的多米尼克士兵,沉默无语的爱德华近乎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钢剑,在几乎将他包围的敌人当中来回斩杀着。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回来了——在那天夜里,刚刚“重生”的自己倚靠着新获得的身躯,肆无忌惮的杀戮,仿佛剑身与自己融为一体,身体本能的被无限放大的意识驱动着,连半点疲倦的触感都没有。 钢剑撕开血肉之躯的感觉,鲜血洒在脸上的感觉,被愤怒而又绝望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没有感觉,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具杀戮的机器,就和曾经迷茫的自己一样,仅仅是在杀戮着,完全不清楚究竟是在为了什么。 “啊——!”小古德温的惨叫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爱德华的余光仅仅瞥到那个一头乌黑卷发的小侍从倒在地上,肩胛骨上还插着一支箭矢,怒目而视的多米尼克士兵还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显然原本是准备偷袭爱德华的。高高举起一把弯刀,准备将躺在地上的小古德温砍成两截。 几乎想都没想的爱德华直接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黑色的剑影仅仅留下一声尖啸,就刺穿了那张脸,带着血浆从他的后脑壳刺了出来,连惨叫声都没有就直接栽倒了。没了武器的爱德华朝着那个方向飞跃而出,体能的剧烈消耗让他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就感到小腿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 眉头一紧的爱德华直接转身,拔出短刀直接扎进了偷袭者的脖子里,强咬着牙刚想要站稳身体就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差点儿跪了下去——半截断掉的长矛直接贯穿了他的小腿! “杀死他,他就是爱德华,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看到没了武器的黑发少年有些微颤的站直身体,一个兴奋的紫帆佣兵大喊着率先举起弯刀冲了上来。躺倒在地的小古德温目光惊恐的看着爱德华就这么站在那儿,高举着弯刀的多米尼克士兵已经露出了嗜血的狂笑! 第九十五章 朝阳在夕阳之后(上) 疲惫、饥渴、眩晕、阵痛……眼前彻底黑掉的爱德华一把抓住了面前敌人砍下来的弯刀,右手一拧捅穿了这个多米尼克士兵的腹腔,连带着被砸断了的脊椎骨一起,满是血浆的刀锋从背后透了出来,还带着几块内脏的碎肉。 目光惊愕的紫帆佣兵不停的从嘴里淌出鲜红的血水,身体抽搐着惨叫一声就被掐住了喉咙,精神恍惚的爱德华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像是垃圾似的把插着一把弯刀的尸体扔在了脚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像是被什么重重砸在了后背上似的,勉强直立起来的身体直接跪倒在了血泊之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汗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似乎黏住了眼皮,连睁开眼睛好像都已经变成了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爱德华大人?!”躺倒在地的小古德温睁大了眼睛盯着爱德华倒下的背影——第一次看到永远微笑着的,仿佛永远战无不胜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竟然也会虚弱成这副模样?尽管小古德温很清楚他也仅仅是一个凡人,但是当这一幕出现在小古德温面前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似的。 豺狼般的敌人还在成群结队的扑上来,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的爱德华听到身后小古德温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和求援声,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于自己彻底分隔开来,自己的意识就像是在静静的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理智而又无情的审视着目前的自己。 “铛——!”刺耳的剑锋交击声穿透了思维,刚刚还低垂着头的爱德华猛然睁开了眼睛,高举着双手大剑的希雷尔·莱特兰奇挡在了他身前架住了砍下来的战斧,从另一侧劈来的弯刀直接砍中了她的肩甲,吃痛的女佣兵忍不住眉头一皱,紧要住的牙关里流出了血低落在嘴唇上。 “嘿呀——!”可怕的大剑猛然挥起,呐喊着的希雷尔直接砍了面前两个家伙的脑袋,大口喘息着一把抓起了爱德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澄澈的眸子直接钻进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去。 “你不能死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能死但只有你不可以!”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曾经好像不可战胜的男人,希雷尔大声呼唤着:“别忘了还答应过要给我一大笔钱呢,要是你死在这里了谁去付账?!” “我那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疲惫的爱德华脸上勉强露出了些许自嘲的笑容:“你根本就不应该来。” “我知道,但我还是来了。”希雷尔紧抿着嘴角,却依然不能制止上涌的鲜血从嘴角淌出来,一根折断的箭矢还留在了她的侧腰上:“给我战斗到最后,你说过的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战,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会的。”用力折断了小腿上的枪杆,微笑着的爱德华随手拿起一柄铁剑,身影摇晃的站直了身体:“要么我们在这里结束,要么就在这里开始——而我们绝不会在这里结束!” 兰德泽尔,你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吗?那就先付出点儿代价吧,我们这几百条命可是很贵——而能杀死我的人,你还不配! “天佑都灵——!”小古德温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拾起掉落的战旗带着几分哭腔奋力的摇晃着,残破的烈焰苍鹰旗沾满了灰尘,在他的手中猎猎作响着指引还在奋力血战的弟兄们:“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呐喊着的都灵士兵们高举起手中的盾牌,奋力顶开了身前的敌人,手中挥舞的兵刃闪耀着森森寒光,重新在爱德华的身旁集结起来,结成一段一段的盾墙,站在后排一脸血污的戍卫士兵们从地上拾起长矛,当成投枪狠狠的抛射而出,将刚刚扑上废墟的多米尼克士兵放倒在了尸堆和血泊之中。 但是后面的紫帆佣兵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扑上来,即便残破的废墟都快被尸骸与碎石堆满,这些已经彻底陷入了狂热之中的士兵们根本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一面面同样沾染着烟尘和血污的战旗还在前赴后继的冲击着那越来越虚弱的都灵士兵们。 “圣树骑士团——!”布莱克·哈勃突然咆哮着用手中的钢剑狠狠敲了一下盾牌,转身朝向所有还活着的老兵吹响了号角:“圣树骑士团,跟我来——!” 目光决然的老兵们目光决然的站了起来,从后排走到了第一线。同样已经浑身带伤的中年骑士目光坚定的看着同样在注视着自己的紫发女人,声音很是轻微:“保护好爱德华·威特伍德,无论你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的。” “……”希雷尔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点了点头,目光瞥向还在奋力搏杀的年轻骑士:“你要去送死?” “总该有人要去死的!”布莱克·哈勃第一次笑了笑,举起自己的佩剑和盾牌,然后猛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撑起盾牌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无言的相互依托着,肩并着肩膀冲着刚刚扑上废墟的敌人发动了最后一轮的冲锋,汹涌的黑色潮流立刻为之一顿! 伴随着一声声决死的呐喊声,怒吼着的骑士团老兵们用盾牌荡开了敌人刺来的长矛,锋利的枪尖在面颊上撕开一道血痕也依旧浑然不觉,大吼着扑向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震慑到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一柄柄锋利的钢剑从盾牌下方刺进了敌人的胸膛! 突然发动反攻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甚至直接将冲进城堡的紫帆佣兵们直接推了出去,甚至在废墟前杀开了一片豁口,这群老兵们熟练的厮杀技巧完全和涌入城墙的佣兵们不在一个水准上,像是一堵会不断移动的城墙似的推进着。 但这仅仅是暂时的,这些早已精疲力尽的老兵仅仅是靠着最后一丁点而力量回光返照而已,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死在了敌人的围攻之中,就连率队的圣树骑士布莱克也已经被敌人彻底包围了,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钢剑厮杀着。 “布莱克·哈勃?!”爱德华目光一紧,看着在外面奋力迎战的老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惨死的场景,心口一横:“所有人,退守内堡!” 自己救不了这些“送死”的老兵们了,但至少能让他们死的有些价值——依靠着内堡的坚固城门、垛口和护墙,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继续战斗下去。 精疲力竭的都灵士兵们同样默然的看着那些为自己争取了机会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不甘而又无比屈辱的执行了命令。远着远处海平面上嫣红一片的夕阳,那灿烂的晚霞好像血似的残酷——简直就像是在为自己这些人画上句号似的。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很快,视野之中最后几个还站着的老兵也倒下了,野狗般的敌人再一次冲进了城堡,不管再怎么不情愿,且战且退的都灵士兵们陆续退进了内堡当中,沉重的大门在一片轰鸣声中合上了。 “从清晨到落日,号角堡的外围城墙终于失守,我们不得不退守到了内堡,准备最后的决死反击。” 蹲在墙角的小古德温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羊皮纸上写下这段话,绝望的目光忍不住朝着墙壁的透气窗望去。 就在内堡的外面,是浪潮般阵阵响起的呐喊声。 敌人,马上就要准备最后的进攻了。 第九十六章 朝阳在夕阳之后(下) 一片近乎废墟状的号角堡大厅内,残存的百余名都灵士兵们还在紧张的忙碌着,外面可怕的呐喊声和轰鸣声完全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动作,仿佛机械似的完成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整个大厅所有角落里全部都堆放着引火剂的木桶,甚至就连廊柱下面也堆着大量的干柴,所有剩余的煤炭也被搬了出来,撒的满屋都是——事实上不仅仅是这座大厅,就连整个号角堡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旦内堡被攻破,就能带着成百上千的紫帆佣兵们一起下地狱,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连带着拽上几个首领之类的。 而在城堡的深处,另外一项早已准备好的杀手锏也已经安置完毕——在爱德华的卧室里,“乖巧”的安洁拉正守着自己面前的格拉托尼,静悄悄的等候着有人闯进来,这头远超烟斗镇的“饥饿魔鬼”,将会成为三百多名都灵士兵的复仇死神,将岛屿上所有的生命全部屠戮殆尽! 空荡荡的大厅,四散在廊柱和墙角的都灵士兵们仿佛一个个都没了魂似的,沉寂的气氛仿佛都在空气中化作了实质,没有一个人愿意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等待着,拿着酒瓶子有一口没一口的灌下肚,相顾无言。 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厅如今异常的空旷,现在只剩下一堆空桌子和空椅子,人却已经都不见了,眼前回荡着的是圣树骑士团的军士们临死前,为了所有人而死去的前一刻那惨叫着倒下去的影子。 半靠在墙角的爱德华目光始终没有从透气窗的缝隙前离开,黑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是比原本多了几分愤怒,嘴角自始至终都紧抿着。 希雷尔半蹲在他身前,手脚忙碌着给爱德华身上的伤口上药,然后用绷带绑好——往日看起来凶悍而又有些生人勿进的紫发女人,身上一下子多了些许柔和,勤快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个粗枝大叶的雇佣兵,倒是有些温柔娴淑的味道。 爱德华甚至忍不住用目光的余角多打量了她几眼——不算是很好看,但是紫色的碎发和眉毛却很有特点;脱下了甲胄,身上的曲线也很有女人味儿,只是往日里习惯,让自己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女人过。 “你是怎么想要当佣兵的?”看着外面的爱德华背对着她,突然开口问道:“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女人出来干这个行当,确实挺罕见。” “……”希雷尔手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给爱德华包扎着:“我父亲是个多米尼克的巫师,他在西海岸的时候认识了我母亲,然后他们相爱了——然后,我父亲就多了一个私生女。” “父亲家里不愿意要我和我母亲,也因为这件事情我母亲的名声也毁了——在西海岸没有结婚就有孩子的女人是要被人骂的,她原本还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乐师来着,没两年就过世了,父亲偷偷的把我寄养在了他的一处房子里,还找了一个佣兵保护我,我的本事都是和那个佣兵学的。” “是黑鸦佣兵的首领萨斯吗?”爱德华问道:“那个差点儿把你给……那什么的家伙?” 希雷尔点了点头,有些自嘲的接着说道:“我没有母亲的嗓子和巧手,也没有父亲的巫师天赋,他过世之后我就只能一个人过日子,后来……我除了当佣兵这条路之外就没有别的可选的了。” “没想过嫁人吗?” “或许想过,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个指望了。”看着慢慢转过头来的爱德华,轻叹口气的希雷尔突然翘起了嘴角:“再过一会儿,我们都会死不是吗?” “如果我们没有死在这儿呢?” “那首先,我们得活下来再说。”在绷带上系好了绳子,希雷尔抬起头和爱德华对视着,目光依旧是那么澄澈,声音中没有半点的羞涩:“萨斯告诉过我,说所有的男人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都在想同样的事情。” “我不是什么普通人,我也不想成为什么‘多数人’。”爱德华轻笑了一声:“而我保证你可以活着出去——或者,不受屈辱的死去。”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希雷尔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没有从爱德华的眼睛当中离开:“如果你想要那样做,我不会反抗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突然语塞的爱德华第一次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女人,嘴里咽了咽唾沫。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儿就失去了理智,“屈服”于身体本能了。 突然城墙外传来了多米尼克人的战鼓声,嗜血的呐喊一浪接着一浪响起,爱德华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对着希雷尔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给弟兄们下命令去吧,所有还能动的人全部上城墙,准备战斗!” “……遵命。”希雷尔长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告退了。 原本还在城堡大厅内的士兵们再一次站了起来,拿起手头的武器登上城头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没有谁还会去在意别的事情,丢开所有的恐惧、胆怯、畏缩……哪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孤注一掷的都灵士兵们坚守着最后内堡的城墙,阵阵呐喊声中多米尼克士兵们嘶吼着挥舞起手中的弯刀,凌厉的箭雨一刻也未停歇的在城墙上肆虐着,走上城墙的爱德华被周围幸存的士兵们紧紧护卫在身后,躲在垛口后面的小古德温紧紧抱着战旗,右手还急迫的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号角堡、远征军、还有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一切都会在今天画上句号! 阵阵呐喊声仍未有任何停歇,但是那动静似乎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刚刚把一具尸体从城墙上踹下去的爱德华,就听到又一阵熟悉而又急促的号角声,隐隐约约的从远处响起。 而守在最前面的士兵们几乎都同时感到面前的敌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原本可怕的压力一下子小了不少,原本都已经冲上城墙的紫帆佣兵们居然正在后撤——不,他们就是在逃跑! 紧紧抓住机会的都灵士兵们直接冲杀上去,几个还没有来得及爬下攻城梯的紫帆佣兵哀嚎着,惨叫着被活活围死在了墙头上! “把他们的梯子推下去!”爱德华一边大喊着将面前的敌人踹倒在地,手中的钢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火油在哪儿?!” “烧死多米尼克的渣滓!”伴随着几声已经有气无力的怒吼,几个站在垛口的都灵大汉怒吼着推起架在城头的攻城梯,装满了火油和引火剂的木桶直接从城头上被扔了下去,轰隆的炸裂声响伴随着一片卷起的热浪,凄厉的惨叫声中,紫帆佣兵团的士兵们仿佛退潮的海浪一样从号角堡撤离。 “究竟发什么什么事情?!”希雷尔大口喘息着跑到城墙上,女佣兵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势,第一时间冲到了爱德华身后:“明明不是就要胜利了吗,为什么突然撤退了?!” 轻笑着的爱德华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海上悠扬而又古老的号角声终于传到了号角堡的城头上,所有听见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声音的都灵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看向在映照在夕阳下的战舰,还有上面猎猎作响的烈焰苍鹰旗! “反攻开始了!” 第九十七章 反攻(上) 兰德泽尔骑在战马上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盯着那夕阳下在海面上猎猎作响的烈焰苍鹰旗,紧咬着的嘴唇甚至被咬破流出了血。 就差那么一点点,哪怕再来一刻钟,一刻钟号角堡就被拿下了!到时候不管是那个狂妄的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蠢货,还是号角堡全部都会被自己攥在掌心里! 但是战局的转变就是如此的突然,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都灵远征军舰队彻底打乱了他战斗开始之前的布置——麾下的舰队全部都聚集在号角堡岛屿的南侧了,敌人却从西北方的位置朝自己扑来! 尽管他已经下令,让还在围攻城堡的舰队立刻准备阻击敌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八百名都灵重装步兵和骑士已经登上了海岸,高声呐喊着举着各式各样的纹章战旗摧毁了军营的护栏和拒马,冲向毫无准备的后方阵地! 位居后方的营地内,匆忙被集结起来的伤兵、辅兵还有佣兵团的军奴们连半刻钟都没能坚持下来,就被集结起来的骑士们一轮冲锋就彻底摧毁了临时组织的阵线,紧随其后的都灵士兵们立刻举起战旗发起进攻,迅速“淹没”了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 很快就在其后登上海岸的军队立刻开始用引火剂和火油,大肆焚烧着紫帆佣兵团的辎重,扩大战果。直至这个时候原本还在强攻号角堡的紫帆佣兵团大军才真正反应了过来,但已经太迟了。 突然出现的敌人让整个大军一片混乱,还没有从震惊和恐慌中清醒过来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不少人甚至被吓得仓皇而逃,即便是想起要赶紧防御的人,也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所属的百人队,所有人都在叫喊着,咒骂着,军旗一面面的倒下,争先恐后的躲避着正在朝着山坡上发起冲锋的都灵骑士们! “你们都是懦夫吗,竟然还会畏惧区区几百个都灵狗!”被身边护卫们簇拥着的兰德泽尔大声呐喊着,指着正朝向山坡冲上来的骑兵:“弓箭手,给我搭箭上弦,射死这群狂妄的东西!” 呼啸的箭雨从天而落,疯狂呐喊着的都灵骑士们刚刚冲上山坡,就被迎面射来的箭雨接二连三的从战马上掀了下来——这样的地势根本不是他们发挥力量的场合,位列后方的步兵们立刻列成盾墙,一边抵御着如蝗的火箭,一边将从战马上摔下来的骑士们赶紧拖回了阵地。 而在山坡之下,烈焰仿佛连海面都点燃了,四下逃窜,溃不成军的败兵们被到处捕杀着;海面上多米尼克舰队也终于和都灵海军接战,弩炮与弓矢的尖啸声和轰鸣声不停的交织在一起,掀起惨叫与哀嚎的浪花。 眼下的局面已经扭转,双瞳灌血的兰德泽尔看着山下还在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敌人,整个紫帆佣兵团的军阵后方都已经被敌人撕得四分五裂,但是人数上依旧是自己占据着绝对优势,敌人仅仅是出其不意的偷袭而已。 但是真正的优势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兰德泽尔不甘心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号角堡的城头上离开——只要半刻钟,再有半刻钟的时间就能将这座城堡攻下了,到时候依靠着城堡的地势和城防,加上紫帆佣兵团兵力这些该死的都灵狗一个也别想回去! 而现在……兰德泽尔就不得不考虑到后路的问题了,即便是现在攻下了号角堡整个紫帆佣兵团也没有余力继续和都灵人的援军继续战斗下去——食物、军需品、储备、药物……全都被烧毁,哪怕赢下来也根本坚守不了久。 更何况,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疯子现在恐怕还活着,兰德泽尔绝对不相信这家伙没有留什么后手。恐怕要是现在匆忙攻下这座城堡,等待自己的不是成堆的引火剂和火油,就是什么可怕的陷阱之类的。 “命令还在进攻城堡的士兵们全部撤下来,不要有任何停歇——全部撤退!”兰德泽尔极其果断的下令喊道:“全部撤下来,我们在山坡上重新组织防御,准备迎战!” “现在就撤?”传令官同样很不甘心,或者说内心对那个黑发骑士没来由的恐惧,让他无比迫切的想要看到爱德华被砍了脑袋的场景:“弟兄们就能攻下承包了,这种时候撤下来……” “那座破石头堆里面只剩下一群残兵败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将他们斩尽杀绝,你这个蠢货!”兰德泽尔面色冰冷的破口大骂道:“但是要现在为了这么一个破石头堆和几十条人命,你就要让半个紫帆的弟兄们都填进去吗?!” 兰德泽尔令人发寒的目光从身前每一个佣兵团的首领们面前扫过去:“撤出进攻号角堡的军队,在山坡上组织防御,抵抗都灵人的援军——他们的数量应该也不多,只要每一个弟兄们都能坚守住自己的岗位,他们是不可能打垮我们的!” 所有的军官和百夫长们点头离开了,阵阵战鼓声在紫帆佣兵团的军阵中传来,逐渐收缩了阵型的阵线开始变得稳固起来,越来越多的生力军从后面填不上了原本的空缺,节节胜利的都灵援军也终于被摁住了势头,尽管又有几次骑士们组织起冲锋,但还是被打退了下去,只能依靠着重步兵和长枪兵的稳住了前锋,在山坡的下和多米尼克士兵们厮杀起来。 山坡的上路实在是太窄,整排的百人队都很难挤上去,原本还维持着队形的双方都很快抛弃了原本的队形,到处都是相互肉搏厮杀的身影,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完全陷入了混战的状态,狂热的呐喊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相互交织——长矛、钢剑、箭镞……仇恨与嗜血的目光就从未消失过,每一个人都在拼尽全力朝着更深的地方冲进去。 即便隔着一片片的军旗和人群,兰德泽尔也能看出来这支援军绝对不是来和城堡里的守军来前后绞杀自己的,看到那急迫的攻势明显是想要赶往号角堡,仅仅是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前后有五次组织起骑兵朝着山坡发起冲锋。 显然他们为了救下号角堡都已经到了无可顾忌的地步了,也就是说城堡里的某个人对这支都灵援军的指挥官而言极其重要,才会令他们拼上这么大的牺牲也要向山坡上推进的地步,几乎每前进几公尺的土地上都躺着双方的尸体,完全是在用鲜血铺路! “兰德泽尔大人,我们的舰队好像已经陷入苦战了。”传令官指了指远处海面上双方正在交战的海军,仓促迎战的多米尼克舰队几乎刚刚冲上来,前锋的几艘战舰就被重重包围——连续几天的围攻,让他们的石炮和弩箭消耗的也很严重,连突围的手段都没有。 但是兰德泽尔的眼神当中却没有多少灰心丧气的颜色,冷静的看着在逐渐落下的夕阳中还依然奋力血战的都灵援军,一抹苦涩的微笑从嘴角流露出来。 “传令官,向号角堡里的那位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再次派出使者。”兰德泽尔终于还是无奈的松了口气:“态度尽量诚恳些。” “可他不是拒绝过您吗?” “没错,但我猜他恐怕也在等着我上门求他呢。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成为场战争当中成为最大的获利者,而且不再需要任何一个弟兄死在这里了。” “当然,恐怕结局会和我们一开始想象的不太一样。” 第九十八章 反攻(下) “天佑都灵——!!!!” 伴随着第一个从船上走上海岸的都灵士兵呐喊声,挥舞着各式各样旗帜,穿着也各有不同的都灵大军终于冲上了号角堡,成百上千狂呼酣战的都灵士兵们跳下长艇,怒吼着在海岸上集结起来,然后迅速朝着多米尼克人的军营发起了冲锋! 高举着长剑的骑士,挥舞着长矛的步兵……潮水般的大军直接涌向了多米尼克人的军营,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切的敌人根本连像样的反击都没能组织起来,杂乱而又绝望的抵抗着,很快就被一浪接着一浪的冲锋撕成了碎片,然后淹没在了一片狂欢的呐喊声中。 根本没有发生太多的战斗,整个紫帆佣兵团的军营就被这支突如其来的都灵大军彻底夺下了,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士兵们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的错觉,但是却都已经开始兴奋的欢呼了起来,并且根本不用过多吩咐就开始捕杀剩余残存的敌人溃兵和伤兵。 黑色狮子、倒立的长矛、咆哮的巨熊……穿着格式各样纹章服饰的士兵与骑士们并肩战斗着,全部都是来自都灵王国南方的各个领主麾下的私兵,响应了王国号召被聚集起来的军队——虽然承平已久的南方和东境不能相比,但是靠近多米尼克的边境领主们,依然维持着相当数量的军队。 而在近百名军士和几名骑士当中,奥托·克温子爵的身影赫然就站在那面黑底盾枪旗下,拄着剑朝着周围的几支军队大声喝令着——作为海牙堡领主,尤其是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中的赫赫战功,几乎没有人怀疑他的战争才能,并且也因此深得南方骑士们的信赖。 原本在来之前还意气风发的艾伦现在却谨小慎微的跟在父亲的后面,穿着一身精致的甲胄还带着头盔,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看着周围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纹章旗帜——父亲大人几乎把整个南方所有响应号召而来的军队都带来了!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惊喜的金发少女只是紧抿着嘴,紧张的看着远处还在被敌人围攻的号角堡。 爱德华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再给我坚持一下,你这种家伙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的吧? “命令下去,焚毁敌人所有的辎重——食物、武器、我们什么都不要拿,等打下了璨星城要什么有什么,用不着贪图这点儿小钱!”一边大声命令着,面色凶悍的奥托提起了手中锋利的佩剑:“烧光他们的营地,杀光所有的残敌,我们要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绝望!” “遵命!”同样表情兴奋的传令官露出了一个十分残忍的笑容,大声呼喝着奥托子爵的命令,骑着战马冲向一片混乱的营地,一片一片的狂欢声在周围响起来,整个营地都被火光彻底吞噬,军奴和伤兵们一个一个从某些角落当中拽出来,凄惨的哀嚎着然后被周围大笑的士兵们开膛破肚,或者砍了脑袋。 看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抿了抿嘴的艾伦有些害怕的走上前去,很是尊敬的站在奥托子爵的身侧:“我……我没想到您居然会同意我的想法,也感谢您会那么做,父亲大人,您的慷慨和仁慈我一定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这话可不应该由你来说,应该让山顶上那个临死不远的家伙开口。”奥托子爵扯了扯嘴角,目光瞥了一眼身后低着头躲自己的女儿,冷哼了一声:“而且我来这里是因为莱昂纳多那个天杀的,可不是因为我答应让那个家伙娶你了!” “父、父亲大人您……”刚刚还有些害怕的艾伦局促的脸红了一下,舌头好像打了卷儿似的连话也说不清了:“什么叫那个家伙……那什么的?!” “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好爹,尤其对你来说。”看着女儿的这幅样子,奥托子爵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依然可以做一个当父亲的人该做的事情——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失望的!” “父亲……” 失声的艾伦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奥托子爵就已经翻身上马,高举着自己的佩剑在一片混乱的营地当中狂奔着,身后的黑底盾枪旗如同冰冷的影子般紧随其后,奋然的呐喊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着:“都灵人,跟着我去杀光那群该死的咀虫,把我们的弟兄救出来!” “天佑都灵——!!!!” 怒吼着的都灵士兵和骑士们迅速的集结了起来,排成了都灵人古老的“三列阵”:骑兵位居前锋,步兵稳守中坚,弓弩手散阵在后——这样的战术虽然看起来无比的简陋,却也是最容易布置也是最方便使用的战术。 而对于奥托子爵而言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古老”或者“新颖”的战术——营地被摧毁,前锋还在攻打城堡的多米尼克人绝对扛不住都灵骑士的一轮冲锋,所以这就是最好用的战术! “光辉十字,天佑都灵——!!!!”整齐的呐喊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高举着黑底盾枪旗的奥托子爵站在了最前面:“为了光辉十字,冲锋吧——!” 狂风般的都灵骑士们从紫帆佣兵团最后方的阵地掠过,可怕的战马和长枪让所有试图抵御的人全部都被踏碎了身躯,残破成一团血肉倒在了马蹄下,这可怕的“飓风”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有效的反抗,将整个后翼都撕扯的四分五裂。 “都灵人,为了光辉十字——!”紧随着冲锋骑兵们的重装步兵们同样大声怒吼着,紧握着手中的长矛和重盾,向已经被完全摧毁了防御的多米尼克士兵们压了上去。 直至这个时候,山坡上的多米尼克大军才开始转变阵型,原本还在进攻城堡的军队被陆续撤了下来,盘踞在山坡之上和山下的都灵援军对峙着,狭窄的山坡上到处都是上方厮杀留下来的血迹和尸体。 不甘心的骑士们再一次聚集起来,朝着山坡上的敌阵发起了冲锋,结果迎来的却是如蝗的箭雨从天而降,朝着山坡上进攻的骑士们几乎是被迎面射中了,顿时人仰马翻! “弟兄们,不要畏惧,我们的敌人只是一群为了钱而战斗的雇佣兵,他们可不想你们一样怀揣着荣誉和信念,他们也不像你们一样,愿意为了弟兄而舍生忘死!”奥托子爵大吼着:“我们的弟兄们被困在了山上,能见死不救吗,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吗?!” “不能——!!!!”依旧是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骑士们再一次被集结起来,甚至还有不少的士兵们举着盾牌,跟在后面一起朝着山坡上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看到奥托子爵这副模样的艾伦第一次感动了,眼泪忍不住从面颊上淌下来——父亲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不然的话他根本就不用来这里,明明已经上了年纪,却还要亲自领兵作战。 不行,我不能哭,我是克温家的后代,我的身体里流着奥托·克温的血! 我是艾伦·克温,我才不是什么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的小女孩儿! 面色出奇坚定的艾伦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花,捡起地上的长矛跟在奥托子爵的身后,根本不顾周围人诧异的表情,金发少女扬起自己的武器朝着周围的士兵们大喊着:“大家跟着旗帜冲锋啊,去把我们的弟兄们从山顶上救下来,为了光辉十字——!” 第九十九章 兰德泽尔的谈判(上) 号角堡的山丘下面,可怕的厮杀仍未停止——尽管已经一次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山下的都灵援军还是在不停的朝着紫帆佣兵团发起进攻,狭窄的道路上每一步的都是累累血水,但是在那面黑底盾枪旗的后面,奥托子爵浑厚的呐喊声还是在一次次的响起,狂热的骑士们咆哮着,朝向多米尼克士兵们的阵线决死冲锋! 哪怕是伤亡惨重,而且地势还是处在极其不利的山坡下面,士兵的数量同样较少,这些骑士们依然还是在拼尽全力继续强攻——战斗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拯救被围困的号角堡而战了,家族的荣誉、个人的尊严、还有都灵盛行的骑士风气都让他们不能退缩,不然就会沦为笑柄! 而一心一意想要救下爱德华的艾伦更是冲在了最前面——少女的金色马尾简直就成了这些南方年轻贵族们的“战旗”,一个个怒吼着举起自己的佩剑和盾牌,保护着这位克温家的小姐,狂热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光辉十字显圣了一样。 急迫的艾伦却没有顾及太多,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周围人拼死保护她时候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从小就站在兄长赛拉·克温阴影之下的金发少女,可能从来都没有去在意过自己身上的光环,英勇厮杀的身影仿佛是夜空的星辰般炫目。 位居山崖上的紫帆佣兵团同样咬牙坚持着,排成紧密的阵列抵抗着都灵援军近乎疯狂的攻势——狭窄的山路同样让他们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和有序的阵列,强咬着牙怒吼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和扑上来的都灵士兵搏杀着。 尽管在都灵骑士们的冲锋下原本的后线阵地几近崩溃,但是却没有多少溃兵——被堵在山坡上的紫帆佣兵团根本无路可逃,伤亡惨重的他们依然在呐喊着紧握手中的武器和持枪冲锋的骑士交战着。 营地被毁、后路被断、辎重全无……佣兵都是很实际的家伙,他们很清楚即便是投降了这些都灵人也不会饶了自己,要是现在不拼命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因而即便没有得到什么许诺,他们依然在舍生忘死的和冲上来的都灵骑士们厮杀在一起,极其顽强的坚守着阵线。 残忍而又嗜血的嘶吼依旧一浪高过一浪,为了活下去的佣兵们终于爆发出了极大的战斗意志,原本几近崩溃的阵线终于慢慢稳住了阵脚,而被狭窄的山坡所限制都灵援军也无法一次突入太多的军队,双方几乎就是在争夺每一寸可以落脚的土地! 晚霞下的夕阳渐渐沉沦,血色的光辉依然洒在号角堡的城墙上,一片废墟的城门到处都是碎石和城墙的残寰,累累尸骸相互堆叠着,仍未凝固的血迹将这片废墟几乎全部染上了一层暗红的痕迹,深厚的血水几乎将这块土地变成了泥泞的“沼泽”,海鸟在城堡的上空盘旋着,似乎是被这里浓郁的血腥味和尸臭吸引来的。 面色镇定的兰德泽尔似乎没有对这样的环境有任何的不适应,毫无顾忌的从几个紫帆百夫长和军官的尸体上踏过去,平静的眼神似乎没有哪怕一丝的触动,仿佛脚下并不是什么腐臭的尸骸和残破的废墟,而是某处宫殿的地毯似的。 就和上次一样,除了几个随从之外兰德泽尔并没有带上太多的护卫,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城堡里那残兵们会愤怒的将他撕成碎片,然后把脑袋挂在枪尖上似的,那模样简直就像是来到某位老朋友的家门前,准备登门造访似的。 等到看见那个同样闲庭漫步走来的身影,兰德泽尔的脸上才多出了几分了然的笑意——就和他想象的一样,这个怪物会拼死战斗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到自己上门。 步伐微微有些一瘸一拐,头痛到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直接昏过去的爱德华轻笑着走上前去,依然对他极其不放心希雷尔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右手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腰间的短剑——为了保护爱德华,这位女佣兵特地换了武器,没有带上自己最擅长的双手巨剑,因为那太过笨重了。 对于希雷尔如临大敌的举动,爱德华除了耸耸肩膀之外就只能无奈的笑笑了——或许真的能有什么人能够杀死自己,但是兰德泽尔·奥托维克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啊,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兰德泽尔几乎一眼就看出了爱德华有些不对劲,微笑着摆了摆手:“我可以让他们准备一些酒水和食物,我们能边吃边谈。” 明明是站在尸骨堆上,这个家伙依然能风轻云淡的讨论吃些什么吗?爱德华右眉跳了一下:“用不着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而且我相信你应该也差不多。” 说着,腿脚还忍不住微微打颤了些许,站在后面的希雷尔立刻从后面悄悄托住了他的后背。不忍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整个号角堡里只有她最清楚爱德华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样子的。 右小腿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肩胛骨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几天几夜无休精神接近崩溃,额头的冷汗像水一样不停的淌下来,酸痛的双臂更是连稍微动一下都会疼痛难忍——尽管,他一直都在强装着没事一样。 “确实……在这种地方很难有什么食欲,而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和您共进晚餐。”兰德泽尔叹了口气,像是很遗憾似的:“我的目的比这个大得多,也重要得多。” “你来干什么?” “和平,或者说停战。”兰德泽尔微笑着摊开双手:“请注意我所指的并不是都灵王国与璨星城之间停战,而是紫帆佣兵团和都灵军队的停战。” “停战,可以啊。”爱德华冰冷的“微笑着”长长吸了一口气:“让你的士兵们举起白旗,谦卑的跪在地上,扔掉武器,然后心甘情愿的走进俘虏营地里把自己用绳子捆起来,我们就能商量一下‘停战’与‘和平’之类的废话了。” “你想要激怒我吗……哦,古老的把戏,但却是很好用,我曾经用这招对付过不少蠢货,屡试不爽。”兰德泽尔笑了,然后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但我是真心实意站在这里的,而不是带着几百名护卫一起,我想这足够表示出我对您的信任了。” “别把我想的太理智,也许我现在就会忍不住杀死你。”爱德华耸了耸肩膀:“然后你那几千个士兵就会被都灵大军踏成灰烬了!” “但是在那之前,号角堡一定会先化作灰烬——虽然我估计你恐怕早就有过这样的准备了,那座城堡里面放了不少你们都灵特产的引火剂吧?”兰德泽尔有些无奈的指了指远处城墙上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都灵士兵们:“恐怕只要我的士兵们攻下这里,整座号角堡都会飞上天了!” “那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说不定没有呢,你尽管可以试试看。” “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冲动就去死的人,而我也不是——现在我们都非常缺时间!”兰德泽尔一步踏上前来,希雷尔近乎本能反应的挡在了爱德华的身侧,冷眼瞪着他。 “那些要救你的都灵军队几乎每刻钟都在有人牺牲,为了阻止他们我的弟兄们每刻钟也都在有人死,现在只要我们达成协议,所有人都能避免这种悲剧的命运。”兰德泽尔轻轻一笑,主动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爱德华·威特伍德,让我们握手言和吧!” 第一百章 兰德泽尔的谈判(下) 山丘之下,几乎陷入混战状态的都灵援军拼命的呐喊着,奋力踏过前面的尸体,紧握着手中的长矛和短剑朝着下一个敌人刺进去。一个刚刚举起盾牌挡住敌人弯刀的年轻士兵,咆哮着将手中的长矛刺进了对面紫帆佣兵的身体,就被侧面挥下的战斧砸烂了颅骨,惨叫着双膝跪地,栽倒在了后面人的尸体上面,右手却还紧紧握着刺穿了敌人的枪杆。 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刻变得暴躁而又疯狂,没有任何的犹豫更没有所谓的怜悯,陷入敌阵当中的士兵们几乎每一个都在孤军奋战着,越来越多的战士倒在了泥泞的山路上,为后面的弟兄铺出了一条“血路”! 不管是都灵人还是多米尼克人,这一刻没有任何一方会迟疑——为了荣誉,为了生存,为了犒赏也为了不饿死,为了这世上混账的一切,宰了眼前这个混账东西! “都灵的骑士们,海牙堡的战士们,冲锋——!”金发少女的竭尽全力的大声呼喊着,手中的长矛早就已经断成了两截,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再从地上拾起一面盾牌,依然没有任何畏惧的冲向下一个朝她扑过来的敌人。 “冲啊,保护艾伦·克温小姐!”一个年轻的南方贵族骑士看到那个冲着艾伦扬起弯刀的多米尼克壮汉,立刻什么都不顾的举起手中的长剑挡在了她的身前,这位年轻的骑士原本漂亮的火红色卷发已经满是尘土,身上精致轻便的银色盔甲也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但依然不能阻止他那颗火热的心脏。 绽放着火光的剑影来回交击,年轻的骑士硬生生凭着肩膀的护甲扛了敌人一记劈砍,将长剑刺进了他的身体,大喊着用力拔了出来,还不忘了保持自己的骑士风范:“为了光辉十字——!” 这时候后面举着战旗的士兵们也已经冲了上来,艾伦一件解决了自己的敌人,带着些许微笑的看了这位年轻的骑士一眼:“多谢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您在问我的名字吗,真是令在下深感荣幸!”一下子受宠若惊的年轻骑士自己倒是紧张了,即便是艾伦都已经把头转回去了他还愣在原地,傻笑着骄傲的自我介绍:“在下乃是南方古老的瑟斯家族子嗣,我是父亲第三个……” 没等他说完,突如其来的箭矢就从后面射穿了他的脑袋,惨叫了几声挣扎着的年轻骑士,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被后面冲上来的都灵士兵们踏成了一滩烂泥,直至死去的时刻艾伦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过艾伦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了,紧咬着贝齿的少女奋力在混乱的战场中开辟着道路,带着身后还在拼死作战的骑士和士兵们向前推进着,时间对她而言同样无比的宝贵! 再向前,向前啊,一定要冲进号角堡,一定要救下那个该死的混蛋,那个永远不要命,不知道别人究竟有多担心他,多为他害怕的坏家伙,一定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死在自己的面前——如果说现在的艾伦究竟在害怕什么,那就是在害怕自己冲进城堡,看到那个家伙的第一眼,就是他倒下的身影! 愤怒的呐喊声,濒死的惨叫声……少女的耳畔不停的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响,但是都不能扭转她的意志——身体里的骑士之血和天性的倔强,哪怕是重重叠叠的敌阵都不能让这个金发少女回头退却。 混战之中的多米尼克人在这群同样疯狂的都灵人面前开始绝望了——接二连三的惨重伤亡,几乎压垮了他们的意志,甚至是战斗下去的决心,尤其是在面对着一群不管几次杀退都会卷土重来的都灵骑士们,可以看着身边人倒下也能顽强战斗下去的都灵人,他们退缩了。 尽管多米尼克的雇佣兵一向都以忠于职守著称,并且对于雇主也相当忠诚,但他们的战斗意志往往并不强盛——对于雇佣兵首领而言,麾下战士越多他的身份也就越高,任何战斗他们都是会尽量避免大规模伤亡的;而对于这些佣兵们,只有活着才能挣钱。 “海牙港的勇士们,列阵!”奥托子爵稳健的呐喊声在混乱的战场当中突然传来,伴随着这声音原本散乱在后面的士兵们被重新集结了起来,几个高举着黑底盾枪旗的百人队被列成了整齐的队形,踏着步子朝着山坡前徐徐推进。 山坡上也同样传来了嗜血的吼声,如同洪水决堤般的紫帆佣兵们由上而下狂奔着冲向了正在步步紧逼的都灵大军——死亡的声响和兵刃的交击下泼洒着淋淋鲜血,宛如地狱! 就在双方都准备着要展开最终激战的时候,山坡上突然传来了第二次的战鼓声,原本还在血战的多米尼克士兵们像是不知所措了似的被都灵大军的打得节节败退,甚至连最起码的阵型都无法维持了,战场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但是很快,山坡下的都灵士兵们才发现,这些多米尼克人就然还在后撤——尽管开始的时候付出了相当程度的伤亡,但是很快他们就开始变得秩序井然,前锋的多米尼克士兵们轮换着抵抗都灵军队的攻势,不断的收缩着阵线,可不管都灵大军推进多少,这条阵线都如同堤坝似的毅然不动。 而恍然无措的都灵军队却还在不断的向着山坡上推进着,无意中整个军队都被拉长了阵型,轻步兵和许多后来的士兵们都被挤在了山下,而前锋的都灵军队依旧没有停止脚步的意思。 察觉到了什么的奥托子爵立刻命令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原本还在拼命进攻的骑士们同样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位战功赫赫的骑士,得到的却是一个冰冷冷的答复:“全军后撤,我们在这里重新列阵!” “为什么,这群胆小的多米尼克人已经开始害怕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没等艾伦站出来,一个注意到少女脸上那焦急神色的年轻骑士就主动冒了头:“我们应该继续进攻,打败这群南方佬然后救下号角堡里的弟兄们,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去救他们呢!” “我说了,全军后撤,在这里重新列阵。”奥托子爵声音缓慢的重复了一边,目光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扫了过去:“你是聋了还是没听清,骑士?” “明、明白……”被吓了一身冷汗的骑士连忙点头,没有再继续反抗奥托子爵的命令。很快,悠扬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山坡,山坡上的都灵军队也开始重新整军,收缩着阵线在山坡上和紫帆佣兵团对峙起来,尽管仍有不少骑士对于这个命令无比的反对,但是在战场上的他们还没有对奥托子爵横加指责的权力。 焦急而又担心的金发少女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山顶上的号角堡,不过很快她也就发现了一些反常的情况——对面的多米尼克人也在从城堡里撤出军队,完全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尽管整整打了一个白天,并且在都灵援军的进攻下伤亡惨重,紫帆佣兵团依然拥有极其庞大的兵力。事实上就连艾伦也很清楚,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攻下号角堡,自己是绝对拦不住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那么拼命的原因。 没过多久,举着白旗的紫帆佣兵团传令官从军阵当中走出来,带着不甘却又无奈的骑马来到了都灵军阵之前,被几个充满敌意的骑士拦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奉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大人,紫帆佣兵团首领的命令。”传令官的声音里都带着不服气,却依然没有半点怨言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我是来向这支都灵军队的统帅求和的!” 第一百零一章 我的骑士(上) 午夜的海风虽然不算寒冷,却依然带着刺骨的凌厉。月光下的号角堡孤零零,残存的城墙残寰、崩塌的废墟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凄凉与肃杀。 坍塌的城门废墟口,层层叠叠的尸骸堆在一起,已经冰冷的鲜血早已凝固,浓郁的尸臭吸引来了几只骨瘦如柴的鬣狗,瞪着猩红的眼珠在腐烂的尸体当中寻找着“美食”。 层层叠叠的尸体混迹在早已被鲜血浸泡成“泥塘”的深红色泥土当中,从城门的废墟一直延伸到内堡的大门前,残破不堪的墙壁下面惨死的士兵堆积在一起,仿佛还能看到它们死前狰狞的面貌。 从废墟中走过的艾伦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眼前这尸横遍野的残酷场景让少女忍不住去想象,那个在这座城堡里坚守了整整数日的家伙,究竟经历了怎样可怕的战斗,心中的担忧比原本更加沉重了。 推开城堡的大门,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偶尔能听到几声痛苦的哀嚎,倚靠在墙壁上的残兵们有气无力的吃着东西,还能勉强站着的弟兄们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照料着,尽可能的让他们舒服些。 在出发的时候将近四百人的军队,现在残存的战士连几张长桌都坐不满了。看到那些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不知道是该鼓励还是安慰他们的艾伦,默默的将心口的话重新仿佛了肚子里,孤零零一个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上了大厅的楼梯。 在来之前艾伦曾经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这个混蛋说——为什么没有去海牙港看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写过信,为什么……太多太多的话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金发少女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有这么多话,说到底只是感觉很委屈罢了。 但是当看到那个躺在床上,胸口、肩膀、手臂和右腿都缠满了绷带,明明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还紧咬着牙佯作轻松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艾伦就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想说了——最起码他还活着,而这就足够了。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和血腥味,蹲在床边的希雷尔刚刚为爱德华缠好了绷带,从床边起身站起来,正好撞见了准备走进来的金发少女。 “你、你好。”看到面前这个紫发女人那盯着自己,似乎是在观察一样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的艾伦赶紧微笑着举起手想要打个招呼:“很高兴认识你,我、我叫……” “我知道您是谁,尊敬的艾伦·克温小姐。”希雷尔没有笑,犹豫了一下还是稍稍弯腰向艾伦回敬了一个礼,极其不适应的呼了口气,然后很是强调的多说了一句:“爱德华……大人和我提起过你的名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哎?”看到女佣兵要离开,有些诧异的艾伦赶紧回过头喊了一声:“请、请等一下!” 希雷尔回过头,却看到局促的金发少女脸红了红,像是很不好意思的伸出右手:“我、我听他们说是你救了爱德华一命,而且还一直在照顾他——没有别的意思,就、就是想要谢谢你,谢谢你为他做的这一切。” “没什么,我只是他花钱雇来的佣兵而已,这都只是分内的事情。”看着金发少女脸上那有些小小的紧张和感恩,还隐隐带着点儿戒备的神色,希雷尔面无表情的说道:“您完全不用这么客气,艾伦小姐。” 艾伦脸红了红,对方那澄澈的眸子好像已经洞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似的,仿佛是小兔子一样赶紧躲开,朝着房间里面走进去。站在屋外的希雷尔却没有着急的离开,站在外面久久的注视着刚刚那个少女的身影,低垂着头隐隐的像是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心口有股没来由的怨念,久久无法散开。 咬着牙,努力睁开眼睛的爱德华看到走进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金发少女。头痛欲裂的他想了一会儿,最后却也只是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亲爱的艾伦。” “……”金发少女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床边一刻不离的凝视着他。有些尴尬的爱德华随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找来的那支援军,恐怕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恐怕奥托·克温子爵也来了吧?我从城墙上看见黑底盾枪旗了——能够召集这么多的海牙堡骑士,没有奥托子爵的命令那是不可能的;我估计路斯恩那家伙已经劝过你不要来,但是看来也没什么用;至于莱昂纳多爵士,他应该是非常坚定的,说服他可不太容易,更何况从一开始这些就是我的任务,完全没有必要……” “……你话好多。”金发少女突然说道,眼睛看着被打断了的爱德华,声音里似乎还有些哭腔:“第一次看到你说这么多的话。” 开口又止的爱德华干笑了两声,也不再说什么了。犹豫了一下的少女还是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把将床上的爱德华紧紧抱在了怀中,紧紧的抱着仿佛一松开这个讨厌的家伙就会消失不见了。 即便是隔着对方的鬓角,他依然能感觉到少女那抽泣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的肩膀。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放心吧,我死不了的,就算城堡陷落了我也有办法从这里逃出去,没有人能够拦住我,更没有人能够杀死我。” 但是少女依然没有停止哭泣,贝齿轻咬着下唇,死死抱住爱德华残破的身体:“你一定还要继续这样下去的,对吧?就像在海上的那一次,在森林中的那一次,还有之后……以后肯定还会继续下去的,对吧?” 拖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身躯,继续一场又一场生死的战斗,永远的继续下去,直至最后一口气吐出,疲惫的心脏停止跳动。 感觉着少女娇小的身躯的颤抖,爱德华只得无奈的笑了:“是啊,还会继续下去的,说不定还会是一辈子的事情呢,后悔了吗?” 只有这种时候,爱德华不愿意撒谎——哪怕他极其不愿意把原因说出来,也不想欺骗怀中的少女。 野心、权力、宏愿……这一切能够激起自己愉悦的东西,是爱德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动力,也是仅有的目标,除了这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追求些什么东西——前一世所在意的一切,在死去之后全部烟消云散了,他需要一个新的,更有诱惑力的目标。 没有什么比野心和权力,更能够弥补这当中的空白了——尤其是在尝过它的滋味之后,更是欲罢不能! 米内斯特、圣树骑士团、马尔凯鲁斯、克温……这名为“都灵王国”的宏伟宫殿并不是什么和平的“星空神国”,而是货真价实的角斗场,倚靠吞噬所有人的血肉为生。只有打败前面的一个又一个敌人,才能够得到更多的权力,而不是像蝼蚁稚虫似的,被人肆意的驱使和碾压。 不想挂上奴隶的锁链,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手中握着锁链的人。 “我才没有后悔呢!”倔强的少女昂起头,碧蓝色眼睛里还闪烁着盈盈的泪花:“我可是艾伦·克温,才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来。” “我要说的是,如果你真的准备那么做,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把我丢在一边……无论你将来准备如何,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而不是仅仅在旁边看着!” 第一百零二章 我的骑士(下) 当太阳从大海的东面徐徐升起的时候,山坡上的紫帆佣兵团终于降下了旗帜,井然有序的从都灵大军让开的道路撤到了海岸上。排成队列的雇佣兵们的脸上到没有任何的愧疚之色,亦或是懊恼,仿佛昨夜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血战。 在经过整晚的讨论与争辩之后,受困于此的紫帆佣兵团,或者说兰德泽尔·奥托维克终于和都灵远征军达成了一向协议——解除和璨星城的雇佣合同,并且接受都灵远征军的雇佣,时间同样是三个月。 这听起来相当稀罕,作为这支援军统帅的奥托子爵甚至都有点儿不相信——在都灵人的眼中紫帆佣兵团几乎就等于璨星城的私军,怎么可能这么毫无芥蒂的转身投敌了?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兰德泽尔不得不多解释了两句,紫帆佣兵团和璨星城的关系。 尽管紫帆佣兵团在三十年前的战争当中始终站在了璨星城的一方,并且与多米尼克内战之中也是璨星城的重要支持者之一,但实质上双方依然是雇佣关系,并不存在所谓的隶属或者“同盟”一类的情况。 因而看起来好像是投敌一样的行为,但是在这群雇佣兵眼中也就是换了个雇主而已,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多米尼克内战之中,因为雇主拖欠薪酬而哗变,甚至在战场上投敌的举动他们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都成为了常态,毕竟他们只是对雇主的钱效忠,而不是对某个人。 当然,这一切都仅仅是一个说起来好听的“歪理”而已——璨星城和紫帆佣兵团的关系早已不仅仅是雇主和佣兵的关系了,在奥托子爵看来这个叫兰德泽尔的家伙,仅仅是想要找个理由避免为了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陪葬而已。 这也是爱德华一开始没有接受兰德泽尔条件的原因——他们是雇佣兵,哪怕再怎么强大,再如何训练有素都不能改变这一点。兰德泽尔的地位是和紫帆佣兵团的强盛与否直接挂钩的,一旦在号角堡伤亡惨重,他原本的地位也将不复存在,哪怕是为了这一点这个家伙也不会选择和都灵远征军血战到底的。 而作为接受都灵远征军雇佣的条件,紫帆佣兵团将会被留下来作为守军驻守在璨星城,为远征军维持整座城市的治安和稳定——当然,那都是在征服了璨星城之后的事情了,但是在失去了最强大的主力军团之后,这座古老的城邦还能坚持的时间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凭借着城墙和市民、私兵组成的军队,奥托维克家族或许还能抵抗一段时日,可粮食的日易损耗,贫民和贵族之间日益加剧的矛盾——或许用不着真的大举进攻,璨星城就会不战自溃,甚至是主动投降! 但是眼下这样的局面都还仅仅是美好的设想,慢慢蚕食着璨星城领土的莱昂纳多爵士,一边扫荡着这里的乡下,一边从海牙港聚集着南方领主的军队,总数近万的大军云集于璨星城下,随时都会正式宣战攻城! 空寂的夜晚,号角堡的城楼顶端烈焰苍鹰旗依旧在飘扬着——在紫帆佣兵团被打退了之后,小古德温也就又把这面旗帜重新挂了回去,对这座城堡里所有还活着的人而言,看到这面旗帜依旧在那里飘扬着,就是他们还能继续站起来,并且引以为傲的标志了。 哪怕他们当中很多人连都灵人都不算,甚至连那些黑鸦佣兵们严格来讲都是都灵王国的敌人,他们的北方老乡的伦德海盗们,始终困扰着王国的北部。但是现在,那面旗帜让他们都变成了一家人,哪怕是暂时的。 有些勉强的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拄着拐杖的爱德华微微有些一瘸一拐的在城楼上步行着,气有些粗喘,断了两根肋骨的胸口好像着了火似的疼,额头的冷汗还在筛糠似的落下来,让他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痨病鬼似的。 但是爱德华已经无法继续忍受躺在床上的日子了——自己必须尽快恢复状态,都灵远征军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如果这个时候就选择停下的话,那么接下来所有的战功都会和自己无缘了。连最艰难的时刻都挺过来了,怎么能在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停下? 璨星城之战,对于路斯恩而言是证明自己的机会,对于爱德华来说也是一样——而一场战争不可能有两个同样耀眼的人,米内斯特家族强大的资源会让路斯恩占尽优势,自己必须拼上一切才能有虎口夺食的机会。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比较隐晦的缘由——爱德华极其讨厌躺在病床上,会让自己联想起前一世的很多不美好的回忆。 “还能拿得动剑吗?”奥托子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的表情依然坚固的好像磐石一般毅然不动,可话语中关心的味道却也是非常明显的。 “只要有那个必要,随时都可以。”爱德华毫不在意的轻声笑了笑,拄着拐杖十分谦卑的向这位老人鞠了一躬:“还请允许我向您表示感谢——没有您的援手号角堡今天必定会陷落,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不是我要来救你,而是艾伦。”老人的目光悠悠然和爱德华对视着,嘴角好像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你要谢的话是不是谢错认了?” “但我很清楚如果没有您的同意,艾伦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领那么多骑士和士救援号角堡,所以我还是必须对您表达这份谢意。”爱德华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真诚:“不论您是为了什么,我的命都是被您救下来的。” 尽管依然对爱德华满是敌意,但是在那双真诚的眼睛里,奥托·克温还是很难让自己生气起来,只能冷哼一声把头扭过去:“不要会错意了——号角堡对远征军无比的关键,我是为了这里才答应了莱昂纳多那个天杀的来救你的!” “我明白。”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那副了然的笑容还是让奥托有气吐不出来。 沉默之中的老人看了一眼城墙下的累累尸骸,原本凌冽的目光似乎也稍微缓和了些许:“你做的很不错。” 听到对方这句话的爱德华有些微微惊讶的抬起头,奥托·克温却还在继续说着:“莱昂纳多没有说错,你确实是个很优秀的骑士,换成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恐怕连成为你对手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站在这儿对你评头论足了。” “您真是太谦逊了,我仅仅是……” “不,我可不是在谦虚,我是在说我亲眼所见的事情——三百人和一个军团,换成是我绝对没有那样的自信,我或许也会死战到底,但是……事实就是我从未经历过如此悬殊的战斗,所以也就没有和你吹嘘的资格。” “我不是个好爹。”老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尤其对于艾伦来说,她从未学过怎么做一个真正的淑女,我也没有好好待过她,但她是个好女孩儿,很懂事。” “所以,至少这一次我不想让她失望——如果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我不会阻拦的。”奥托子爵将目光放在了爱德华的身上:“而你最好也别让一个上年纪的老人失望——活到这把岁数我已经没什么可眷恋的了,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让你明白伤害她的下场!” “您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爱德华郑重其事的低下头:“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向您做出承诺。” “可别把话说早——人都是在变的,尤其是当新的诱惑放在前面的时候。” “但是,还会有些东西不会改变。”爱德华挑了挑眉毛:“比如……本性。” 第一百零三章 路斯恩的困局(上) 沉重的轰鸣声仿佛天空炸响的雷霆,从璨星城的海港外响起,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流星般的火球从海面上升起,带着滚滚浓烟接踵而至,大片大片的碎石、烟尘、惨叫声和血肉撕裂的尖啸声在空气中不停的回荡着。 而就在海面上,大大小小满载了士兵的长艇几乎布满了整个港口外的水面,奋力的呐喊吆喝着,朝向璨星城的海港极其迅速的逼近着。整个海面上都是都灵大军狂热的呼喊声,密布的燕尾旗几乎是遮天蔽日。 海港外,被聚集起来的六艘都灵战舰上,吱嘎作响着的投石机还在不停的朝着璨星城的港口要塞抛出燃烧着的石炮,轰击着那看起来早已是摇摇欲坠的城墙,破碎的城墙在烈焰与轰鸣中燃烧着,到处都是坍塌的断壁残垣,惨死的多米尼克士兵几乎堆满了整个码头! 而在不远处的旗舰上,披着一身深红色斗篷的路斯恩·米内斯特紧紧皱着眉头,抓在船舷上的双手甚至都已经开始泛青,极目张望着远处依然还在朝着海面上发起反击的多米尼克守军,心头无比的紧张却也无比的期待。 在围困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莱昂纳多爵士终于同意了路斯恩的“突袭计划”——集中兵力朝璨星城的港口发动进攻,然后夺去这里的塔楼和城防要塞。 这座无比坚固的要塞是整个璨星城的城防核心,就像是一枝插进盾牌的箭矢一样,而被要塞拱卫的璨星城灯塔更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塔楼。一旦这两处整个璨星城最最至关重要的据点被攻破,整个城市都将笼罩在烈焰苍鹰的威慑之下,脆弱的防线更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除了投降之外再无别的选择! 失去了舰队的璨星城无法阻止都灵远征军的舰队从港口进攻,而他们那可悲的,由市民、少量雇佣兵与贵族侍卫组成的军队,已经被圣树骑士们打得溃不成军,除了龟缩在城墙后面之外连出城的胆子都没有。 在路斯恩的预计之中,这场战斗已经是无比轻松的——整整六艘战舰,上千精锐士兵组织起来的强攻,想要夺下早已经疏于防守的城堡和塔楼就应该简单的好像散步一样。但是这个世界上能够遂如人愿的事情永远是少数。 原本已经连迎战士气都已经消失殆尽的璨星城市民们,在城破人亡之际终于爆发了极其强大的战斗意志,而城中的贵族们似乎也终于稍稍醒悟了一些。在远征军发起进攻之后立刻开始调配物资与士兵,组织起士兵坚守港口要塞,甚至在塔楼的顶端升起了战旗——除非城破,否则他们将血战到底! 战舰上的投石机还在不停的轰击着要塞的城墙,海面上被集结起来的都灵士兵们已经冲到了海岸上,一个接着一个跳进了齐腰深的冰冷海水当中,呐喊声此起彼伏,如同涨潮的血色浪花迅速淹没了早已化作废墟的码头,扑向港口要塞的城墙! 大片大片的箭矢从城墙上倾泻而下,尖啸声在冲锋的都灵大军上空激荡,冲在前面的士兵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盾牌,顶着插满了箭矢的沉重木板大步前进着,带起血水与火光的箭矢在人群中掀起惨叫的惊呼声。 扛着如蝗箭矢的都灵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大喊着口号,爬上了城墙。不少才刚刚爬到一半,就惨叫着被迎头射下的箭矢刺穿了喉咙和脑袋,残破的身躯从城墙上直接掉了下去。 但是顽强的都灵士兵还是在百夫长和不少南方来的骑士们带领下冲上了城墙,在撕开了城墙上的防御之后,整个大军都如同狂潮般涌向了缺口。手忙脚乱的璨星城市民军队惊慌失措的大叫着,甚至就连不少贵族护卫和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也失去了镇定,被举着烈焰苍鹰旗的都灵士兵们大肆的屠杀着。 即便如此,这些多米尼克人依然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残破的旗帜在塔楼的顶端猎猎作响着,满是血与火的城墙上,穿着不同样式盔甲与罩衣的军队还在相互厮杀着。越来越多的都灵士兵们冲上了城墙,和躲在垛口后面的多米尼克战士们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为了防御而刻意被修砌的特别狭窄的城墙垛口,挤满了令人恐惧的枪尖与箭矢,不断爬上来的都灵士兵们仿佛一泊一泊的鲜血,从墙缝中流淌而出;拥挤的战场让死亡变得更加迅速,但是依然有大量的士兵始终被堵在外面,璨星城要塞坚固的城门一时间也难以撞开。 “让战舰再靠近一些,所有的投石机对准那座塔楼——摧毁它我们就能从缺口进攻璨星城的内城了!”看到大军受挫的路斯恩指着那座耸立如峰的塔楼,朝着身旁的几个军官喊道:“所有战舰向右转舵,半帆开进!” “您要进入港口?”军官犹豫了:“可要是那样万一敌人发动反攻,或者有舰队埋伏,我们可能就出不来了。” “他们唯一的军队已经被我们击溃了,主力的紫帆佣兵团和海军被堵在了号角堡,还有会有什么能够拿出来突袭我们的士兵?!”路斯恩的表情无比的狰狞:“现在就是攻下璨星城城墙最好的时机——你们难道不想要得到这份荣耀吗?!” 战功,荣誉,未来……被这些一个个闪花了眼睛的词汇所吸引的军官们也不再怀疑,六艘战舰前后并进着朝着海港开进着,船上的投石机也开始吱嘎作响,全部瞄准了那座伫立在码头上宏伟的塔楼。 城墙上多米尼克的士兵们还在拼命的厮杀着,但是那脆弱的防御已经无法抵挡都灵大军的兵锋了,呐喊着的骑士们高举着手中的银色长剑,将还在惊呼惨叫的民兵结果了性命。站在旗舰船头上的路斯恩也已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迫不及待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什么?!” 身后军官的惊呼声让路斯恩抬头望去,原本还带着激动的眼睛瞬间惊诧瞪大了——天空中突然闪烁起一片红光,滚烫的火焰仿佛连空气都在灼烧! 路斯恩的意识突然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了过去父亲给自己讲述过的——海马港天空血色的“阴云”,焚烧的火焰骤若暴雨;赤色的波涛浊浪滚滚,米内斯特家族赖以纵横大海的旗舰,两代人的艰辛积累,全部化作一片火海! 干燥的狂风呼啸着,带着滚烫的热浪席卷着大地。战场上的都灵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中奇异的景象,浓浓的烟尘几乎笼罩了整片天际。城墙上原本还苦苦坚持着的璨星城民兵们一个个都大声欢呼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胜利一样。 “快、快让所有的士兵们都撤下来,不要再继续进攻了!”从惊诧中清醒过来的路斯恩惊慌失措的朝着身后的军官大喊着:“放弃今天的进攻,所有的战舰立刻调头从港口撤离!” “现在就要撤退?可是……” “已经!没有!什么可是的了!”路斯恩歇斯底里的抓起他的衣领,瞪起眼睛开口大喊着,完全没有了往日文质彬彬的模样,声嘶力竭的嗓子尖锐的好像公鸡叫:“再不撤退,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那些城墙上的人已经死定了,你还想让所有的人都死在这儿吗?!” 被吓了一跳的传令兵赶紧吹响了撤退的号角,急促的号声回荡在璨星城的港口上空。 但是,已经晚了。 第一百零四章 路斯恩的困局(下) 没有任何前兆,一团团明亮的火球在璨星城港口冉冉升起,赤红的穹顶之上煌煌烈焰如骤雨般从天而降,只听到不停的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在平静的海水上掀起一片片巨大的浪花,坚硬的大地和大理石砖的码头在滚烫的烈焰中炸成碎片,尘土与碎石漫天飞舞! 恐怖的死亡之焰笼罩着整片天空,呛人的浓烟和烧灼的热浪笼罩着所有人,刚刚还势如破竹的都灵大军突然失去了战斗意志,惨叫着丢下手中的任何东西朝着海港撤退着,惊骇的目光注视着周围宛若地狱的恐怖场景,狼狈逃窜着。不少士兵甚至都死在了逃亡的道路上,被后面慌不择路的弟兄活活踏成了肉酱! 从天而降的烈焰却没有饶恕任何人——许多都灵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从天而降的烈焰击中,被活活烧成了焦炭;炸裂开来的火焰将周围的士兵也“点燃”了,到处都是惨叫的惊呼声。 而在港口的海面上,六艘战舰正在一片火海之中挣扎着——惊慌失措的舵手连舵盘都不会用了,就连船上的甲板也都在燃烧,惨叫着的水手们还没来得及躲进船舱,就被烧死宰了楼梯口,散发着焦臭味的尸体也只剩下了半截,还在挣扎的朝里面爬进来! 仅仅是连半刻钟都不到的时间内,整个璨星城港口就化作了一片火海,成百上千的都灵士兵们连敌人都还未曾谋面,就在这片著名的港湾口变成了焦炭,在这流星火雨之下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惊慌失措的路斯恩第一时间被几名护卫拽进了船舱里面,急速转舵的战舰朝着港口外驶去,而从码头慌张撤退的都灵士兵们更是拼命的朝着海面上跑去,成功登船士兵更是连一半都没有,更多的全部死在了港口的废墟之中! 就连港口要塞也在这片火雨的烈焰之下,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城墙带着呛人的浓烟在烈焰中燃烧着,灼热的热浪仿佛连空气也被烧焦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火焰中扭曲了原本的形态,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当中剧烈的震动着。 恐怖的“流星火雨”整整持续了几刻钟的时光,但是所有人的眼中却仿佛度日如年,当天空中阴沉的“血色积云”逐渐散去,夕阳下的璨星城港口彻底化作了一片烈焰地狱,熊熊大火将所有人的脸都映照的发烫! 飘荡在海面上的都灵残兵们近乎绝望的望着那片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火海,内心中完全没有了活下来的庆幸,只有深深的恐惧,伴随着弥漫在天地之间的黑烟与烈焰,完全被那深深地恐惧攥住了心脏! 他们活下来了,却没一个人在欢呼,更没有谁在为了死去的弟兄们而落泪,只是默默的回到了战舰上,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甲板的角落当中,等待着返航的号角声。 “我们损失了一艘战舰,金角号被烧毁了,没有一个水手从船上活着走出来。路斯恩·米内斯特副将。”浑身都是血污和烟尘的军官,喘着气站在门口,向着那个已经有些失魂落魄的路斯恩汇报着,目光已经近乎麻木:“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兄牺牲了,但是恐怕不会少于五百人,应该更多。” “有多少士兵已经登船了,我是说……还活着的那种。”路斯恩低垂着头,稍稍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葡萄酒:“还有组织起多少人?” “也许能有两三个百人队,外加十几位骑士。”军官用着一种连自己都不信的口吻回答道:“我们还要再重新进攻吗?” “进攻?不,今天不会了。”路斯恩凄凉的惨笑了一声:“把长艇放下,尽可能的将还在海面上飘荡的弟兄们全部都救上来。命令传令兵立刻赶回后方营地,准备好药品、麦酒和吃的,再搭建两百床铺给伤兵准备。” “最后,统计出今天所有阵亡的人——不论是仆从兵,士兵还是打着哪家旗帜的贵族骑士,按照身份头衔,所有的抚恤由米内斯特家支付。”觉得没话可说的路斯恩轻摇了摇头:“就这样,赶快去办吧!” “遵命,路斯恩·米内斯特大人。”军官点了点头,有些哽咽的转身离开,却停在了门口,不忍的望着这位被打垮了的贵族少年:“您真的是一位很仁慈的统帅,我相信那些阵亡的弟兄们如果知道,他们一定会感谢您的。” “是吗,但我更希望能够听到他们亲自这么说——虽然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路斯恩勉强一笑,然后无比疲惫的和他摆摆手。告退的军官同样叹了口气用力点了下头,将房门关上,空冷的房间内只剩下外面嘈杂纷乱的声响。 躺在船舱房间里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同样精神恍惚的望着窗外那人间地狱的场景,直至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璨星城的巫师居然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中,当时的多米尼克统治者荷南家族使用过同样的招数,摧毁了米内斯特家族的舰队,以至于到三十年后的今日都没能真正恢复;但是多米尼克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同样是相当沉重的。 尽管不是巫师,但是路斯恩至少清楚一点——越是危险的魔法,要付出的代价也就同样越大,而且往往比得到的付出更多,尤其是如“流星火雨”这样可怕的力量,如果真的是可以随便使用,三十年前赢得战争的就不是都灵王国了! 上一次多米尼克王国为了使用这个法术,付出的代价是整整六位九环议会的顶级巫师,在用完了流星火雨之后全部当场暴毙。虽然几乎消灭了当时都灵王国的海上力量,但也为之后的分裂埋下了导火索,如此数量的巫师集体死亡,带来的损失是整个多米尼克都无法接受的。 更不用说这个法术需要的前提还远远不止这些——正如同被小女仆安洁拉制造出来的“格拉托尼”一样,想要使用流星火雨需要极其复杂的准备,并不是一个巫师自己就能够全部完成的。 而今天的场景虽然远远没有到那样的地步,但是奥托维克家族恐怕也已经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他们为了守住璨星城确实已经拼上一切。 但是这些对于路斯恩而言都不重要了,他的“突袭战术”彻底失败,还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数以百计的都灵士兵惨死,一艘战舰沉没在了港口,整个都灵远征军的士气都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打击,这一切需要承受的代价,已经不是他能够轻易担负的了。 不行,我必须振作起来,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呢,我还有机会——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对于封锁港口并不能造成太多的影响。路斯恩这样安慰着自己,试图寻找着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 自己是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者,不能因为一次挫折就倒下了。不知道为什么,路斯恩突然想起了还在号角堡坚守着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种轻微的负罪感之下则是另一种轻松——那个家伙,是绝对撑不到艾伦去救他的。 三百名士兵坚守一座孤立无援的城堡,被璨星城的主力军团围攻——除非光辉十字显圣,否则他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虽然艾伦表妹可能会很伤心,但是对于现在的路斯恩而言,可能算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零五章 都灵远征军(一) 短暂却又可怕的璨星城围城战就在一片火海之中结束了,在夜幕降临之前,收拢了大部分溃兵的远征军舰队迅速迅速撤离到了不远处的军营当中,原本被封锁的港口终于结束了围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同样伤亡惨重的璨星城也无力夺回已经变成废墟的码头,让都灵远征军不用担心他们会趁机发动突袭,受到重创的战舰得以暂时的休整,一边监视着港口要塞的动静,一边修护受损的船身,照料伤员。 而等到这些幸存下来的溃兵们回到军营之后,那可怕的传闻立刻就如同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远征军每个人的耳朵里,恐惧的景象被他们“绘声绘色”的告诉了每一个见到的人。可怕的魔法、漫天的火雨、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浩劫……原本还气势磅礴的都灵士兵们一个个都开始感到一种莫名的畏惧。 等到莱昂纳多爵士反应过来,准备封锁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事实上也根本不可能的封锁,那天崩地裂的场景所有人都看见了,与其想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都不如考虑接下来的战斗应该怎么进行。从海港突袭的战术已经宣告失败,敌人肯定会加强这里的防御,想要夺下璨星城就必须寻找的新的“入口”。 相比较于在海港阵亡的数百名都灵士兵,这场可怕的“流星火雨”对远征军的士气损害的更加严重,东方的紫帆佣兵团已经兵临号角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和璨星城的守军前后夹击困顿于此的远征军。 整个远征军上下都陷入一片紧张的气氛当中,就连莱昂纳多·贡布雷自己也同样没有原本那般从容了,在结束了最后一处反抗城镇的扫荡之后,他立刻带着身边的护卫赶回了军营,弹压骚动的士兵,整顿军纪。 之前的莱昂纳多会同意路斯恩的“突袭计划”,也是为了避免两面开战——万一紫帆佣兵团攻下了号角堡,并且彻底控制了那座岛屿,那支被奥托子爵紧急集结起来的“援军”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哪怕是为了争取不让两边的敌人同时进攻,也必须先彻底粉碎璨星城的防御才行。 尽管对于奥托·克温的实力相当有信心,而王国南方的骑士们虽然不如东境人常年征战,却对于多米尼克人更加熟悉——但是如果正面交锋,甚至是遭遇战的情况下,仓促前往的他们绝对不会是紫帆佣兵团的对手! “莱昂纳多大人……您找我?”站在军营大帐的门外,呼吸有些急促的路斯恩轻轻推开门,紧张的甚至不由自主的攥起了拳头,却看到了坐在地图桌后面,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和苍白消瘦的面庞,让他不由得有些意外。 路斯恩轻轻走上前去,有些犹豫而踌躇的站在地图桌前面。整个房间内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空无一人,让路斯恩本就紧张的心弦愈发的绷紧了——无论如何掩饰,远征军受挫都是自己的失误,恐怕现在门外就有不少的军官,正在准备进言将自己这个副将罢免掉! 从开战伊始至今,唯一的一场惨败足以激起其他骑士和军官们的痛恨了——想得越多,路斯恩的额头越是冷汗津津,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我原本还担心会出什么事呢,看来真是想多了。”莱昂纳多爵士扬起嘴角,疲惫的神色之中又稍稍恢复了些许——莱昂纳多是个相当心宽的骑士,要不然也不会被这么快就推选为新一任的首席骑士长,更不用说担任远征军的统帅了。 他不喜欢米内斯特家族——这点毫无疑问,但是并不等于他会对姓米内斯特的人“另眼相待”,对于路斯恩·米内斯特,莱昂纳多爵士一直保持着相当的信任,甚至就连被许多圣树骑士们反对的“突袭计划”,也在他的示意下强行通过了。 圣树骑士团大团长墨瑟·凯恩会选用莱昂纳多可不是没有原因的——圣树骑士团在都灵城的地位始终是极其尴尬,必须要一边对贺拉斯陛下保持绝对的忠诚,还必须平衡着和贵族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性格宽厚却也豪爽,崇尚公正又懂得在适当的时机妥协的;莱昂纳多更合适的人选了。 路斯恩也清楚,自己在成为远征军的副将之后遭遇过多少质疑——在这个以圣树骑士团和王国舰队成员为主的远征军当中,自己作为米内斯特家族的成员,被圣树骑士们几乎是注定的。所以他也在拼了命的证明自己。 “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任何惩罚我都愿意的接受!”绷紧了心弦的路斯恩决定还是主动诚恳一些,沉沉的低下了自己的头:“我的狂妄和一意孤行,让数百名勇敢的都灵士兵和骑士们毫无意义的死在了港口,如果……” “没什么如果,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莱昂纳多双手撑在桌子上,雄狮似的眼睛让路斯恩忍不住后退一步:“你想当逃兵吗?!” “不想!”被这突然一下子震慑到的路斯恩近乎本能的喊了出来。 “那就够了!战场上我们没有多犹豫的时间,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莱昂纳多猛地一挥手,一拳砸在了地图桌上:“现在璨星城唯一的突破口没有了,紫帆佣兵团随时都有可能从东面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需要改变原本的计划。” “那就只能将军队从璨星城外撤出来,解除围城——反正他们现在储粮应该消耗巨大,而我们控制着城外几乎所有的补给点。”路斯恩长长吐了口气,“将所有的溃兵撤回后方,继续从海牙港征召军队和物资储备,如果他们试图出城进攻,我们就可以迎头痛击!” 一股沉寂下去的,不服输的勇气开始重新回到了路斯恩的心口——没错,虽然遭遇了眼前的挫败,但是这场战争还未结束,远征军还是需要米内斯特家族的水兵和王国舰队来继续和璨星城对峙的,这也就等于自己还有夺回荣耀的机会! 米内斯特家族的少年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兴奋的开始对眼前的莱昂纳多侃侃而谈,如何维持目前的优势,继续和璨星城对峙,甚至是重新寻找进攻的机会——那样可怕的魔法,他们最多也只能使用了一次,绝无第二次的可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路斯恩皱起了眉头回过头去。天性的温文尔雅让他向旁边移步,把位子让给了推门而入的传令兵。 “应原谅这么晚打扰您,莱昂纳多·贡布雷大人,还有您路斯恩·米内斯特副将。”传令兵喘着粗气站在了莱昂纳多的身前,背着双手谦卑的低下了头:“但是消息确实很急!” “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气都没有喘匀的传令兵一下子咧嘴笑开了:“前去援助号角堡的奥托·克温子爵顺利返航,他们的先头部队提前回来了——号角堡守住了!” “真的吗?!”莱昂纳多眼前一亮:“光辉十字的,那天杀的干得漂亮!” “不仅如此,奥托·克温大人还成功的说服了紫帆佣兵团抛弃了璨星城,希望能够加入都灵远征军的麾下——现在他们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这个消息倒是没有让莱昂纳多有什么高兴的,反而紧紧皱起了眉头。一旁的路斯恩故作镇定的扬了扬眉毛,竭力按耐住某种“恶意”的愉悦,随口提起似的问道:“那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呢,他怎么样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传令兵反问了一句,满脸笑容中还带上了几分崇敬的语调:“他还活着,尽管身负重伤——光辉十字在上,他竟然真的守住了号角堡,还是在数千大军的面前,坚持到了奥托·克温大人的援军!” “啪——!”精致的酒杯从手中掉在了地上,鲜红的酒水洒了一地。 路斯恩彻底惊呆了。 第一百零六章 都灵远征军(二) 波澜不惊的海面,顺着海风扬起白帆的舰队在波光粼粼的水上掀起一片泡沫般的白色浪花,倚靠着船舷的爱德华微笑着看向站在身旁的金发少女,南方海面上湿润的温暖海风将那淡金色的马尾辫扬起,贴身的甲胄下依然能看到少女愈发成熟的娇躯。 大概是注意到后面那个混蛋的眼睛,面颊一红的艾伦拧过头去,让爱德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过他也知道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走过去,羞涩的少女是不会挡下自己的。 而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女仆安洁拉,却是恶狠狠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自从这个金头发的家伙出现了之后,爱德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摸过安洁拉的头了。不知道怎么就生起气来的小女仆,完全无视了身旁兴冲冲拿着两块柠檬蛋糕跑过来,献宝似的小古德温,好像赶苍蝇一样把那双带着讨好眼神的家伙赶到脑后去。 有些故意挑逗似的打量了一眼还在故意躲着自己的少女,微笑着的爱德华却开始想起了之前奥托子爵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在他出发的前一天,路斯恩·米内斯特似乎正准备着从港口突袭璨星城。 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计划,但是哪怕连对米内斯特家族毫无好感的奥托子爵也承认,路斯恩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港口要塞和灯塔正是整个璨星城的防御关键,只要这两处被攻破,整场战争的形式都会被逆转! 经历了长期内战的璨星城拥有相当强大的防御体系,坚固的城墙和数量众多的箭塔,足以让他们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能够和都灵远征军对峙下去。唯一的缺口,就是港口位置的防御——位居整个多米尼克最西面的城邦,奥托维克家族根本不用考虑会有敌人从大海上打进来,防御重心全部都在东部的陆地上。 防御重心的侧重,让整个城邦的新城墙变成了一个不规则“凹”字形,同时也就意味着只要攻占了港口要塞和灯塔,就等于将一柄钢刀插进了他们的躯干,整个城市都会被完全控制,远征军可以极其从容的选择进攻的路线,防御破碎的璨星城甚至可能会不攻自破! 如此诱人而又冒险的计划,爱德华无法判定莱昂纳多爵士会不会答应,但是路斯恩一定会坚持执行的,哪怕这会打乱远征军最开始的部署,但是他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如果紫帆佣兵团攻破了号角堡,那么时间对于都灵远征军而言就非常珍贵了! 哪怕是为了避免两面受敌,也必须尽快摧毁璨星城的防御,然后组织兵力应对紫帆佣兵团的进攻。 至于路斯恩的真正目的爱德华无从知晓,但是他清楚这位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者想要争夺战功的目标,恐怕要比自己更加迫切——他同样急于得到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是璨星城真的是那么容易攻下的那么?爱德华严重怀疑,但至少现在,他还是希望能看到路斯恩成功的。这场远征也该尽快结束了。 或许对于米内斯特家族而言继续打下去能够获利更多,但是战争拖得越久伤亡越惨重,对圣树骑士团的声望多少都会造成影响,毕竟整个远征军都是以骑士团为核心的,而远在都灵城内的各方势力,都在紧密关注着这场战争的结果。 一场大获全胜的战斗,才是让圣树骑士团能够在南方建立起声望的最好方式——无论如何爱德华目前的根基都在圣树骑士团,还必须为了那面白底黑树旗的荣耀和声望战斗下去。 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沉稳的步伐仿佛连走路都在踏着某种节奏。爱德华头也不回的扬起了嘴角,他很清楚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那位美丽的小姐,就是打败我的人吗?”兰德泽尔背着双手,毫无芥蒂的微笑着朝爱德华开口问道,语气当中仿佛还带着某种油然而生的感叹:“艾伦·克温……是这个名字吧?真是个美丽的好像天使一样的名字。” “被女人打败了很是心有不甘是吗?” “怎么可能?”兰德泽尔失声一笑,满不在乎扬起嘴角:“如果灰头土脸一次就能够认识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这番荣幸我可宁愿再输上千百回!” “但是真正打败我的人,不是这位艾伦·克温小姐。打败我的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如果我说我现在非常想要砍了您的脑袋,相信您一定不会意外。” “你差点儿就砍了我的脑袋。”对于身后这位奥托维克家族的私生子,爱德华随时随地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这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禽兽,外加一个很优秀的猎手,从号角堡之战当中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为了达到目标,他是真的可以牺牲一切,将千百条人命当成消耗品一样摆在祭坛上,还能从容淡定的享用着最后的成果。 “我们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击败你和你的紫帆佣兵团,这是事实——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战斗,硬要说也只能算是平局。” “坚守号角堡数日,甚至逼迫我不得不向都灵王国屈膝投降,抛弃了奥托维克家族和璨星城,成了城邦‘叛徒’……还真是一场‘伟大’的平局啊!” 兰德泽尔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您可以和我讲讲,都灵人是怎么定义‘胜利’这个词汇的吗,或许光辉十字祝福的骄傲子民对此有些特殊的见解?” “我会杀了你,把你那颗自以为是的脑袋放在脚底下,然后挂在璨星城的城墙上——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兰德泽尔一边残忍的微笑着,一边伸出了右手:“但是现在还是让我们精诚合作吧。” “我会帮助你们都灵人攻破璨星城——这个世界上除了那群巫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座城市的防御了,每一处塔楼、城墙、甬道和地下通道我都一清二楚,想要攻破这座城市或许会很艰难,但只要找对了方法,就能任你蹂躏了!” “但是你想要得到报偿,而且恐怕价格也不会很低。”爱德华反问道:“我说的对吗?” “奥托维克家族必须全部除尽!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兰德泽尔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战争结束之后璨星城归我——这座城市对于你们而言太过遥远了,你们肯定不会留下来的。有一位熟悉城市的统治者帮你们搜刮的话,绝对比你们直接劫掠获利更多。” “你认为莱昂纳多爵士能够同意?他对于多米尼克人的厌恶甚至比米内斯特家族还要多。”爱德华反问道:“我曾经侍奉的骑士,托尔尼尔·贡布雷就是被多米尼克人害死的,那位骑士是他唯一的兄弟和亲人。” “那就是你要做的事情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我相信现在的局面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难道不是吗?”兰德泽尔反问道:“无论如何让那位莱昂纳多爵士能够相信我。” “别把我想的太聪明,那时候我离死只差一步之遥。”爱德华冷笑了一声:“任何能够活下去,然后打败你的方法我都不会放弃的!” “奥托维克家族放贷所的金库——整个璨星城最值钱的地窖,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那位尊贵的莱昂纳多大人。”说到这儿,兰德泽尔突然翘了翘嘴角,玩味的一笑。 “当然,我也可以只告诉您一个人,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 第一百零七章 都灵远征军(三) 黎明的晨曦从天边的海角徐徐升起,璀璨的掠影带着浪花般洁净的云朵扫过碧蓝的天际。伴随着那再次响起的号角声,十余艘战舰在涨潮的海面上前后晃动着,停靠在了都灵远征军在璨星城外的军营海港外。 伴随着船上一声声奋力的呼喝声,沉重的缆绳紧紧的绷起,亚麻布的船帆从桅杆上落下。看到那船上一面面飘扬的烈焰苍鹰旗和各个南方家族的纹章旗帜,站在岸边上的士兵们都不忍不住开始大声欢呼了起来。 在紫帆佣兵团被“策反”,决定加入都灵远征军麾下之后,奥托·克温子爵立刻收拾起了所有辎重,带着爱德华以及号角堡所剩下的全部残兵,立即返回——只在号角堡上留下了不到两百名辅兵,外加十几名已经奄奄一息,连上船都办不到的伤兵留在那里驻防。 在没有了紫帆佣兵团这一强敌之后,都灵远征军也不用再过多防范从东面而来的敌人——这场战争仅仅是璨星城和都灵王国的纠纷,不论是打算趁机夺权的荷南家族,还是那些做好了趁火打劫准备的多米尼克城邦,都没有为了这个注定毁灭的家伙牺牲自己的想法。 现在整个璨星城都已经被团团包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援兵了——就连原本几个靠近璨星城的多米尼克城邦在听说连紫帆佣兵团也已经投靠了都灵人,也都逐渐打消了原本派兵支援的想法,虽然并没有任何倒向都灵王国的意愿,但也严守中立态度,没有再试图为奥托维克家族提供什么援助。 现在的璨星城和奥托维克家族,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众叛亲离了。 而对于不久之前才经历了一场触目惊心惨败的都灵远征军而言,也确实需要一场能够振奋人心的胜利来提升一下略微有些下降的士气。所以莱昂纳多爵士也就没有阻止士兵们自发迎接归来弟兄们的行为。 而站在军营外,和几位圣树骑士们一起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就没有那么兴奋了,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竟然活下来了?! 区区一座城堡,孤立无援只带着两三百名士兵,唯一的一艘战舰还特地赶回来求援。就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坚持等到援军抵达,甚至还逼迫紫帆佣兵团投降都灵——这真的是一个乡下出身的平民骑士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带着一种无比沉重的心情,站在迎接的欢呼人群当中,沉默的路斯恩反而感到一阵手脚冰冷,周围的欢呼声越是热烈,他的内心就越是感到无比的烦闷,那些热切的声音一个个都变得嘈杂。 但是当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之后,这份烦闷却又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从甲板上走下来的爱德华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还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朝前走着。 尽管离得这么远,路斯恩却依然有种自己被他紧紧盯住的错觉,黑发骑士脸上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更是令他如坠冰窟! 不对,那时候紫帆佣兵团从东线撤回,逼近号角堡的消息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应该不可能察觉到,是我把这个情报压下去了。路斯恩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着,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不用担心。 在一片欢呼声中,跟随着爱德华一起前往号角堡的士兵们第一批从船上走下。看到这些伤痕累累,却都一个个沉默的好像雕塑般的勇士,在场的都灵士兵们和骑士们予以了他们最高的尊重,欢呼的声响一重高过一重! 推开身边的人群,强忍着额头冷汗的路斯恩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走过去,甚至还主动和爱德华拥抱了一下。 “感谢伟大的光辉十字,你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路斯恩抿着嘴角,目光隐隐还瞥见了站在后面的艾伦表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请原谅我之前阻拦艾伦去救你的举动——希望那不会伤害到我们之间的友谊。” “差点儿就没办法活着回来了。”爱德华很是坦荡的笑了笑:“至于艾伦——她是你的亲人,会担心她的安全也是人之常情,换成是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说到这儿,还没等路斯恩脸上的表情轻松一下,爱德华嘴角扬起了一个深沉的弧度:“承蒙光辉十字庇佑让我活下来,那就到了让那群想要杀死我的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没有再去过多在意路斯恩脸上那一抹莫名的颤栗,撑着拐杖的爱德华默默地从原地离开了,连带着剩下的几十名幸存下来的号角堡守军一起。 刚刚转身,还没有走的爱德华就看到站在军营大门外的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十几名圣树骑士们站在两侧——他们全部都是来迎接这位年轻的弟兄的。 “布莱克·哈勃大人,他在号角堡牺牲了。”还没等莱昂纳多爵士开口,爱德华紧抿着嘴角,带着几分怅然的表情说道:“我们没找到他的遗体,只发现了他的戒指。” 说着,爱德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染血的圣树骑士之戒,面色凝重的莱昂纳多接到了手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安慰的话,鼓励的话全部都堵在了胸口,默默地伫立了片刻。即便隔着好几步,爱德华还是能听见他竭力平复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是怎么死的?”刚刚说出这句话,莱昂纳多就紧闭着双眼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用说了。” 爱德华点了点头——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布莱克·哈勃爵士究竟是怎么死的,这枚戒指是他在战斗之前悄悄留在号角堡里面的,想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周围原本的欢呼声也都停歇了下来。沉默的低下了头。就连刚刚才走过来的路斯恩也隐约感觉到了周围低沉的气氛,整个都灵远征军的军营一片死寂,哀伤与沉默仿佛实质般飘荡在了空中,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有悲戚。 “我们今天告别了一位勇敢的弟兄,布莱克·哈勃,他是一位出生在东境乡间的骑士,一个默默无闻却又对王国尽忠职守的圣树骑士团的弟兄。在蛮荒的鲜血绝壁,他曾经无数次的和异教徒战斗,他是一位英雄,尽管并不为众人所知!” 莱昂纳多高举着手中这枚圣树骑士之戒,沉重的目光从所有风尘仆仆的都灵士兵们脸上扫过:“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从这场伟大的远征开始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身边的朋友,家人。在大海上,在璨星城外,在号角堡……我们每一次的胜利都站在他们牺牲的遗体上面,我们每一次欢呼的时候,都要和很多人告别。” “我知道你们有许多人,还在为不久前璨星城海港外的那一战而议论纷纷,我只想问你们一件事——那些被活活烧死的人,难道不是我们的弟兄吗?那些看着战舰沉没,光辉十字的子民在烈焰中哀嚎的而大声欢呼着,甚至放荡嘲笑的,难道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不仅仅是今天,在不久的未来中还会有更多的弟兄从我们身边离开,我们为他们而哭泣,但绝不会因此而放弃——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还在试图抵抗光辉十字的意志,我们还必须战斗下去,直至烈焰苍鹰旗插在璨星城的城墙上!” 第一百零八章 都灵远征军(四) 晴朗的南国夜空之下,位居海滩岸口的都灵远征军军营中点起了篝火。远远望去仿佛连成一片,点点的火光与黑夜中的星辰交辉相映,美酒与食物的香味和炊烟一起飘散在空气当中,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欢声笑语。 尽管白天的气氛无比的凝重,但是为了欢庆这一场来的无比及时的胜利,一场盛大的宴会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后开始了。 噼啪作响的篝火堆上架着热气腾腾的汤锅,围坐在旁边的士兵们手里拿着大木杯欢笑喧哗着,杯子里更是盛满了颜色褐黄的酸啤酒。热气腾腾的汤锅里煮着蘑菇、茄子、莴苣、洋葱……各式各样的南方蔬菜做成的炖汤,再加上一些盐和胡椒沫,味道更是出奇的好。 摞成堆的黑面包被放在篮子里面,被当成烤架插在篝火堆旁边的枪尖上还挂着颜色焦黄的烤土豆和小香肠,不停的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诱人香味;又浓又稠的肉酱和香喷喷的烤鱼更是令这些大头兵们吃得满嘴流油。 而那些有资格走进军帐坐在长桌前的骑士和贵族们,更是享用着香草烤鸡、鲜梨、格子派和鳗鱼派那些更加精美的食物,除了昂贵的葡萄酒之外甚至还有许多都灵传统的苹果酒,璨星城乡下的蜂蜜酒,苦战了数日之后,喜笑颜开的享受着这个欢快的夜晚。 在控制了璨星城周围绝大多数据点之后,原本物资还比较紧张的都灵远征军很快就得到了极其充分的补充,在彻底控制了号角堡之后从海牙港出发的货船更是大大缩短了航程,可以更加迅速将物资运抵到远征军的军营。 尽管南方的领主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之后,对于战争方面就一直很懈怠,但是在物资方面却是相当的慷慨,让远征军一直没有在后勤方面遇到什么困难。 因此即便是一下子增加了数千人的紫帆佣兵团,整个都灵远征军的后勤补给依然十分的宽裕,因此才能一直保持着对璨星城的封锁,甚至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修筑军营。 在紫帆佣兵团投降之后,最后一个能够和远征军对峙的势力也终于消失,而整个远征军的兵力也从一开始一个军团迅速膨胀到了将近三个,转身背叛了奥托维克家族的兰德泽尔,也没有放过和自己一起归来的那支璨星城舰队。 早在号角堡的时候,这支几乎决定了璨星城生死的海军就在兰德泽尔的逼迫下,同样选择了背叛——舰队是注定要停靠海岸的。而彻底被封锁的璨星城连港口都已经变成了废墟,整个多米尼克除了正在试图推翻奥托维克家族的势力,就是被迫选择中立的小城邦,根本没有能够让他们靠岸补给的地方,只能选择暂时投降都灵人。 而这些投降了都灵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也都没多少“叛军”的想法,相当热情的加入到了欢庆热闹的宴会当中来——当甜到发腻的蜂蜜酒灌进肚子里,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原本是都灵人还是多米尼克人了。 中军大帐内的莱昂纳多·贡布雷,此时却是眉头不展的面对着面前的地图,摆在身旁餐桌上的烤羊排甚至都已经有些凉了,首席骑士长依然浑然不觉,有些苦涩的一口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水,一双疲惫的眼睛甚至就没有移开过。 坐在他对面的爱德华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还顺手为老人多端来一份热气腾腾鸡肉派放在顺手的地方——糯香的小麦和鸡肉的酱汁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浓厚的香味,令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莱昂纳多终于也把目光移开了地图,拿起小刀吃了一块。 看到他终于开始吃东西,爱德华的嘴角才扬起一抹笑意。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并不是那种很擅长算计人心的人,恐怕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选择和紫帆佣兵团开战,也不希望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莱昂纳多也不会冒着让麾下将士们伤亡惨重的可能性,逼反已经投降的敌人,那就不是失误而是愚蠢了。 但是不懂得算计也同样和愚蠢是有分别的——他很清楚兰德泽尔会这么“诚恳”的选择投靠自己,甚至还带上了整个璨星城的海军一起反叛绝对不是没有缘由的,肯定是在图谋着什么,而且想要得到的东西绝对不会少! “那个叫兰德泽尔·奥托维克的家伙……是这个名字吧?”莱昂纳多抬起头问道:“你觉得我应该信任他吗?” 果然……爱德华心里稍有些玩味的笑了笑,表情却相当郑重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我觉得您永远都不应该信任这种人。” “雇佣兵都是为钱而战,而兰德泽尔还不仅如此——他是那种真正毫无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禽兽。”爱德华轻叹了口气:“在之前的号角堡,为了消耗并且试探我们的实力,就将手底下几百名打过败仗的士兵集结起来,像是驱赶羊群一样进攻我们。” “布莱克·哈勃,就死在那之后。” “但是……不信任并不等于我们不可以利用他的贪婪和野心,为我们攻下璨星城铺好道路,让这场艰难的战争尽快结束,而不是继续拖延下去——战争持续的时间越久,对圣树骑士团和王国的威严伤害就越大。如果连攻夺一座城邦都是如此的旷日持久,那些多米尼克人就会认为三十年后今天的都灵王国,已经不如当年那样强大到不可战胜了!” “兰德泽尔和他的紫帆佣兵团是璨星城最强大的军队,他很清楚这座城市哪里城墙坚固,哪里的城门更容易被攻破,哪里最难坚守——这是非常珍贵的力量,如果善加利用的话,将会是夺下璨星城最好的,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他想杀光璨星城内所有姓奥托维克的人,然后成为这座城邦的统治者。”爱德华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作为回报,他会帮我们搜刮这座城市所有的财富——作为这场战争的赔金,已经双方重归和平的礼物。” “这不行,如此重大的决定必须要由贺拉斯陛下亲自定夺,我们不能越权。”莱昂纳多断然否决道:“这关系到的事情太多了——不仅仅是璨星城,还有整个多米尼克!” “更何况你刚刚也说了,我们不能信任一个禽兽——让兰德泽尔·奥托维克这种人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远远比原本的奥托维克家族更加危险。他手里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和舰队,在所有的奥托维克家族成员被斩尽杀绝之后,他将会成为唯一合法的统治者!” “所以,我们不应该让他称心如意。”爱德华默然点了点头:“但如果没有紫帆佣兵团的帮助,这将会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斗。” “所以你认为我们应该利用兰德泽尔·奥托维克?”莱昂纳多皱起眉头:“怎么利用?” “这个……比较复杂,但是简单来说就是在一头驴的脑袋前面挂上一根胡萝卜。”爱德华扯了扯嘴角:“给他一点点甜头,让他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但是……不要让他成为唯一的统治者就可以了。” “比如说那位舍生忘死站出来,指控了奥托维克家族暴行的荷南家族,他们肯定会很乐意在这其中插一脚的——而且我相信会趁火打劫的,也绝对不只是他们!” 第一百零九章 璨星城之围(上) 当整个都灵远征军都在欢庆的时候,一片寂静的璨星城也在渡过这个慢慢长夜。冰冷的月光穿过蒙蒙云雾,有气无力的死寂而又阴冷的街道当中,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卷起那呛人的烟尘,在无人的巷口呜呜作响。瞪着猩红眼珠的鬣狗在墙角的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但是除了蜷缩在旁边,裹着旧皮革的乞丐之外什么也没有。 古老而荣耀的璨星城,多米尼克王国最耀眼的“眼睛”,又一度成为了整个多米尼克的都城,现在却已经被所有多米尼克城邦抛弃,数万都灵大军兵临城外,所有城镇、乡村全部都被占领,只剩下这么一座孤城。 站在城墙上的柯西莫·奥托维克,目光绝望的望着远处都灵军营那艘挂着紫色船帆的战舰——就在下午的时候,一个冒死从都灵军营跑回来的紫帆佣兵带回了这个令整个璨星城都崩溃的消息。 兰德泽尔这个私生子败类,居然带着紫帆佣兵团背叛了伟大的奥托维克家族,甚至还带上了全部的璨星城舰队投降了都灵人! 原本就已经被重重封锁的璨星城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反抗力量,只剩下璨星城的民兵,侍卫还有没来得及逃跑的雇佣兵组成的军队——在被圣树骑士团击溃过一次之后,他们甚至连出城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躲在城墙后面。 就在不久之前都灵人突袭港口的时候,措手不及的璨星城守军不得不将最后的精锐力量全部填了上去,还是险些被攻破了要塞。彻底绝望的奥托维克家族的族长终于站了出来,付出了相当巨大的代价使用了流星火雨,将整个港口化作火海,才打退了都灵人的兵锋。 但是仅仅是这样一次,奥托维克家族付出的代价可不仅仅是牺牲了一位重要的家族成员——更何况光是族长阵亡这份代价就已经很沉重了,原本就希望渺茫的胜利随着领袖的牺牲,整个璨星城更是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困境! 柯西莫长长叹息了一声,回过头走下了城墙,在仆人的侍奉下坐上了来迎接自己的马车。今晚璨星城内所有的贵族们将会在大议厅内召开会议,商讨如何防御都灵人接下来的进攻——显然都走到了这个地步,都灵人恐怕也不会再有和平的胃口了,战争结束的唯一方式就是战争! 深夜的璨星城,空旷的街道上除了远处的贵族宅院,根本看不到半点灯火。路面上到处都是堆积的垃圾和烂泥脏污,巷口的拐角那几条骨瘦如柴的鬣狗还在四处搜寻着食物,除了紧闭的房门之外连一间店铺都看不到。 伴随着都灵人从海港和陆地的双重封锁,璨星城外重要的农庄和乡下全部沦陷,整个城市都失去了补给来源,只能依靠着国库内的存粮勉强度日,物价升腾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半包土豆就要一枚银币,一整块牛肉甚至要一枚金币,面包和小麦的价格更是飞涨,但是愿意开张的面包店却越来越少,不少人即便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而就在短短的几个月前,刚刚取得了内战胜利的璨星城还曾经是辉煌的不夜城——柯西莫目光留恋的看着眼前匆匆而过的幽深街道,仿佛还能看见原本那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而现在宽敞的街道上除了垃圾,和几个横尸巷口的乞丐之外一无所有。 在唉声叹气之后不久,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鎏金饰银的大理石宫殿门前,恭恭敬敬的侍卫们将这位奥托维克家族的重要成员请进了宫殿的大厅。脚下柔软的羊毛地毯和精美的壁画,灯火通明的宽敞大厅总算让柯西莫的心情舒适了许多。 和几个相熟的璨星城权贵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柯西莫就朝着大厅深处走去——就和所有多米尼克餐厅一样,重要的会议往往也伴随着盛大的宴会,圆形的厅堂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软榻,供所有来的人随意挑选,镀银烛台下的餐桌上更是摆满了精致的美食,光是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充满了都灵风格的椒盐羊排和鸽子派,香味扑鼻的奶油蘑菇汤和烤香梨,油汪汪的猪肉肠和煎鲫鱼,还有多米尼克人非常喜欢的烤饼与乳酪……再加上那造型各异的玻璃酒瓶中醉人心脾的葡萄酒,称得上是一场精致而又丰盛的晚宴了。 但是在刚刚回来,亲眼看到了璨星城萧条颓废模样的柯西莫,面对着餐桌上这些丰盛的美食一下子没了胃口。而同样前来参与这场会议的璨星城贵族们,面对着城外的都灵大军,随时会被攻破的城墙,也没有多少享受宴会的心情。甜腻的酒水流进喉咙,味道却是无比的苦涩。 慌乱、争吵、指责……伴随着整个会议开始,各种各样杂乱的声音就充斥着整个大厅,所有人在相互谩骂着,认为都是对方的过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或是阴里阴气,拐弯抹角的把矛头转向了柯西莫,甚至是奥托维克家族! 内心烦躁的柯西莫干脆闭上嘴任由他们在那里胡言乱语,这种家伙起码还有理智,剩下没有理智的家伙们更令人无比的烦躁——居然还有人指望着其他的多米尼克城邦求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荷南家族是不会抛弃璨星城的。 他的脑子究竟是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难道奥托维克家族不就是靠着阴谋推翻了荷南家族才有了今天的地位?!难道他现在还看不出来,这场所谓的“都灵与璨星城”的战争就是这群荷南家族和另外一群渣滓的杰作,历史上难道还有第二次某个多米尼克城邦单独应战都灵王国的怪事吗?!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所有的多米尼克城邦都选择了抛弃奥托维克家族和古老的璨星城,而那个该死的荷南家族绝对是首当其冲——被当面敲了一闷棍的柯西莫自然也明白过来了,那个被安插进使者团的艾萨克·荷南绝对有问题! “诸位,现在情况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看着这群人那无比丑陋的嘴脸,彻底忍不住的柯西莫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放下了自己的酒杯:“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来拯救我们了,而现在能够守住璨星城,能够保护我们的家人和财产的,也只有我们自己!” “但是谁能挡得住他们,连紫帆佣兵团都叛变了!整个城市都为了这场战争掏光了最后一个铜板,所有的青壮都被武装起来,难道能挡得住都灵人?他们有上万人,上万人啊!” 绝望的中年贵族坐在椅子上大呼小叫的乱喊乱叫着,抱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嘶哑着嗓子:“我们完了,我们全完了!” “没错,如果我们不抵抗的话,那是真的要完蛋了——不论都灵人是否知道真相,他们的军队已经打到了璨星城下,不将我们化作灰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柯西莫无奈的攥紧了拳头:“我们可以举手投降,希冀于这些野蛮的都灵人只想要篡取我们的财富,跪在地上向他们顶礼慕拜,点头哈腰,千年的璨星城所有的荣耀与尊严化作乌有!” “我们也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我们死战到底。”说着,柯西莫将酒杯从餐桌上端了起来,手腕一抖,一滴不剩的倒在了洁净的桌布上:“就像这杯酒一样,染红璨星城所有的城墙,捍卫我们的尊严。” “而在血战一场之后,仍旧一无所有的都灵人只能撤军,或许他们还会索取赔偿,但至少能让他们明白一件事情——我们的城邦,还没有那么容易被征服!” 第一百一十章 璨星城之围(下) 在费尽心力说服了整个璨星城的贵族们开战之后,柯西莫·奥托维克终于从他们的手掌心里抠出来一星半点儿的食物、奴仆还有可以用来武装士兵们的兵器——这些吝啬而又胆小的家伙们,从战争一开始就疯狂的囤积着各种必需品,让组织防御的奥托维克家族处处受挫,甚至连最起码的短剑都没有办法人手一柄! 这些贪婪的贵族们,在璨星城称霸奥托维克的时候就在不停的搜刮和索取着财富,而且还看做是理所应当的,到了敌人兵临城下之时依然还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任由那些士兵们一边挨饿受冻,一边拿着简陋的武器在城墙上和都灵人血战,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贵族的贪婪却不能掩盖璨星城的人们坚强的意志——时至今日,璨星城依旧像所有的城邦一样保留着训练民兵的传统,从平民到贵族各个阶级按照财产的多寡将自己武装起来,为了保护家园和财产,这样的军队往往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士气和意志。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任何一个城邦的民兵都不可能离开家乡太长时间,甚至长长战争结束就得解散。而那些喜欢在军营内拿着稳定的薪金过日子的人,则成为了雇佣兵为各个大小佣兵团战斗。 无论这个可怕的夜晚究竟有多么的漫长,终究还是会结束的——当远处的一缕曙光伴随着都灵人独有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彻夜未眠的柯西莫·奥托维克疲惫的走上了城墙,倚靠着城垛看着开阔地面远处那一片片黑色的人影,如林的燕尾旗和纹章旗帜,在晨雾中轻轻飘扬着。 “就在今天了,一切就在今天了。”浑身颤抖的柯西莫抓起了自己的手杖,嘴唇不由得紧紧绷起:“要么陷落,要么伫立——璨星城的命运就在今天会被定下!” ……“看来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了。”自言自语的轻声说着,爱德华单膝跪下将佩剑插在地上,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自从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在教会了他这个仪式之后,也许是“入乡随俗”的想法,让爱德华也开始慢慢接受了这种充满了都灵人风格的祷告方式。 慢慢攥紧拳头,然后是肩膀、胸膛、腰部、双腿……滚烫的血液顺着绷紧的身体流淌到所有的部位,轻轻的吐出胸口的浊气,清晨略带点潮湿的微风让爱德华精神一振。 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对爱德华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基本恢复已经是一个奇迹,这还要感谢小女仆安洁拉,如果没有她调制的药剂,光凭军营内那些极其擅长截肢和放血,当屠夫比救人更合适的医生们,那是决计没有指望的。 慢慢站起身体,还没有回头爱德华就已经听到了身后那沉稳的脚步声,目光略带好奇的兰德泽尔骑在马上,翘起嘴角打量着他的模样:“刚刚那个就是你们都灵人的祷告方式吗?” “也许吧,从一个教士那里学来的。”爱德华随口回答道,一旁的希雷尔·莱特兰奇牵着他的战马走过来,爱德华翻身上马:“那个人也许不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但一定是最虔诚的。” “哦……虔诚的教士,在这个年头还真是罕见——在璨星城也有一个信奉什么‘真神’的教会,他们的大祭司出身高贵而且比卖鱼的还精打细算,这个教会名下已经有好几处庄园和商铺了。”兰德泽尔耸了耸肩膀。 听到这番话的希雷尔相当鄙薄的瞥了这个“伪信徒”一眼,爱德华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朝着身后望去——阵阵鼓声当中,数千紫帆佣兵团的重装步兵和长弓手都已经准备完毕,手中的投枪在黎明的阳光下熠熠闪耀。 尽管整个璨星城已经被都灵远征军彻底包围封锁,甚至是完全孤立了,这依然是一座生活着上万人口的城市,按照兰德泽尔的说法,奥托维克家族至少能在城内招募到八千甚至更多的军队,而城内的粮食光是国库就足够坚持三个月以上。 当然,璨星城毕竟是一个南方的海港城邦,无论是储存什么都极其容易腐坏变质,只要继续封锁下去肯定会发生可怕的大饥荒——但是远征军也已经等不起三个月了,必须尽快攻下璨星城,才能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维护都灵王国的声望。 整个璨星城一共有三处最容易被攻破的城墙——海港的灯塔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很不幸已经失败了,璨星城内的奥托维克家族肯定也已经有所提防。 而另外两处则全部都在陆地上——在内战当中仓促修建的城墙或许很坚固,但必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建造的,会有漏洞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位居正背面的一面城墙封死了旧城门之后建造的墙壁,脆弱到只要投石机几轮石炮就能够轰塌。 因此莱昂纳多爵士决定亲自带领远征军的骑士们从那里进攻,骁勇的圣树骑士团和热血喷张的南方骑士们将会成为最锋利的尖刀,从城墙的缺口刺进去彻底粉碎奥托维克家族的反抗。 在之前的突袭战中失利的路斯恩·米内斯特负责率领王国舰队和投诚的璨星城海军,从港口发起进攻——直至现在,路斯恩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毕竟只要夺下灯塔和港口要塞,整个璨星城的所有权就将近在咫尺! 而紫帆佣兵团则从璨星城的西城墙发起进攻——毫无疑问,这里肯定是奥托维克家族的防御核心,集中了最多的兵力和各种防御措施。无论如何发起共进都必然会损失惨重,才能接近那面至少二十公尺高的城墙! 而这也是莱昂纳多爵士的用意所在——兰德泽尔希望得到他的“报酬”,首先就必须证明他对都灵王国的忠诚,以及背叛奥托维克家族的决心。 显然兰德泽尔自己也很明白,想要得到璨星城不付出点儿代价是不可能的,所以对这个安排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怨言,非常坦然的接受了——甚至邀请爱德华·威特伍德和他“并肩作战”,几乎就是在主动请求让他监视自己了! 自然,爱德华也没有什么可拒绝的地方。 “我还没有感谢您的帮助呢——如果不是您的劝说,恐怕那位莱昂纳多大人还不会这么快就信任我。”兰德泽尔十分悠闲的轻轻挥舞着自己的佩刀,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着爱德华:“请您放心好了,答应过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但是那也要在我们攻下了璨星城之后才能算数。”爱德华轻轻摇了摇头,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紫发女人:“你的弟兄们都会去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儿?”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希雷尔突然话多了起来,甚至反驳了他一句:“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我绝对不会为了我想做的事情后悔。” “但愿如此。”微微颔首的爱德华也不再多问什么,缓缓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朝着身旁的兰德泽尔点了点头,欣然会意的紫帆佣兵团首领朝身后举起了弯刀,象征性的朝向面前的城墙狠狠的劈了下去。 伴随着一阵踏步的轰鸣声,仿佛覆盖了整个旷野的金色枪林如浪花般涌动了起来,阵阵鼓声稳若磐石,缓慢却坚定的朝着璨星城靠近。 战斗,将从黎明开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奥托维克之战(一) “轰——!!!!”席卷着黑色浓烟的火球从天而降,在距离爱德华只有两三公尺远的位置炸开一片刺眼的火光,炙热的气息伴随着惨叫声和迸溅的碎石掀起滚滚烟尘! 几乎就在火球落下的瞬间,爱德华直接从战马上翻身跳开,紧接着一声痛苦的嘶声从耳畔响起,赤红色的高头大马在炸裂的火焰中传来一声挣扎的嘶鸣,在火坑中留下一片如鲜花般绽放的血迹! 紧跟在爱德华身后充当护卫的希雷尔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一声不吭的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藏在头盔下的黑色眸子里似乎带着某种异样的光芒,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拔出佩剑的爱德华也只是有些狼狈的笑了笑。 巨大的火球接二连三的从璨星城的城墙上呼啸升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和炙热的烈焰从天空急坠而下,不停的蹂躏着紫帆佣兵团的阵线,每一处升起的烈焰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和践踏声,被烈焰点燃的士兵凄惨的跪在地上呼喊着,然后被身后的弟兄一脚踏死在地上! 一面一面残破而又满是灰尘的旗帜在大地上飘扬着,排成散阵的紫帆佣兵团如滚滚浪潮般,踏着无比稳健的步伐朝向璨星城的城墙而来,稳健的步伐甚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踏下前面横尸的袍泽遗骸快步前进着,表情沉寂如水。 没有声音,也没有嘈杂的呼喊声,在烈焰中快步行军的雇佣兵们安静的仿佛是一群苦行者,拿着手中的投枪与盾牌,听着沉稳的鼓声,目光坚定的朝向城墙的方向迈开步伐。 默默跟在爱德华身后的希雷尔带着些许惊诧的目光,打量着身边这些不久前还曾经和自己血战的敌人——这就是璨星城引以为傲的,战胜了所有多米尼克城邦的兵团吗? 同样领导着一支小型雇佣兵团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忍不住将和自己白银之血比较了一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是数量等同的情况下,白银之血绝对不是这些紫帆佣兵的对手。就连在号角堡的时候,如果没有爱德华的存在,没有这家伙近乎冷血,却又一次次舍生忘死的战斗,那座孤立无援的城堡也是绝对守不住的! 望着远处的逐渐逼近的城墙,兰德泽尔目光凝重的面颊上慢慢翘起了嘴角——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他也能想象得到那些城墙上的璨星城贵族们究竟会是怎样的惊慌失措,躲在自己的宅院里瑟瑟发抖。 一切就在今天了,过去的羞辱、鄙薄、蔑视……就在今天,我会让你们统统化作灰烬,让你们看清楚自己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雪亮的弯刀从腰间的鞘中拔出,随着兰德泽尔的手臂高高抬起。霎时间原本沉稳的鼓声突然一滞,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卷起,沉稳的紫帆佣兵们猛地踏下了沉重的步伐,朝着城墙发起了冲锋! “冲锋,拿下城墙,把旗帜插上璨星城——!”紫帆佣兵团的传令官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应和他的是一浪一浪的呐喊声和天空中呼啸而至的火球,所有的佣兵们怒吼着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身前,紧握着手中的投枪和弯刀狂奔向已经不远的城墙。 怒吼声、惨叫声。被践踏亦或是在烈焰中挣扎的呻吟,一声声高亢的咆哮从如潮的军阵中传出来,顶着那从天空中坠落的一颗颗火球,猎猎作响的战旗直指着前面的巍峨的璨星城城墙! 在呐喊声和烈焰的炸裂声中,咆哮的大军终于掩杀到了城墙下,黑色的箭雨从城墙上倾斜而下,带着星星火光在先锋的人群当中掀起一片片血花,冲锋的势头隐隐的有所停顿。但是随后赶上的佣兵们立刻填补了前面人的空缺。 “射箭啊,都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快射死他们,射死他们!”城墙上的多米尼克军官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冲着还在发愣的几个民兵大声骂道:“谁想死的自己去死吧,想活命的就给我拼命的射,把这群该死的叛徒们全部都赶下去!” 惊慌失措的几个民兵这才手忙脚乱的搭弓上弦,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在一声声充满节奏的呐喊声里,早已被准备好的云梯车已经被推上了城墙,粗糙的绳索和齿轮吱嘎作响的转动着,惊恐万状的民兵们浑身颤抖着将盾牌死死护住身前,吓傻了一样盯着眼前落在了城墙上的木板。 尽管被敌人迅猛的攻势吓得有些手忙脚乱,城墙上的璨星城守军还是极其迅速组织起了防御,撑起盾墙挡在落在城墙上的踏板前面。早已在云梯车上面等候许久的紫帆佣兵们,嗜血的嘶笑着,群狼般扑向了城墙上的敌人! 投枪、重盾、弯刀……两支一模一样的军队在古老的城墙上如潮水般汇聚在了一起,喊着同样的口号相互厮杀着,将面前曾经的同胞撕成碎片,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刺出了手中的利刃,踩在对方的身体上畅快淋淋的大笑着,然后冲向下一个敌人! “这就是你说的,能够彻底瓦解璨星城防御的突破口?!”挑起剑锋挡开长矛的爱德华,扯着嘴角朝身后的兰德泽尔喊道,整个城墙上到处都是喊杀声,还掺杂着利刃交击血肉撕裂的声响,他的声音根本连旁边还在拼命保护他的希雷尔都听不清。 “而我可没有说错——你脚下站着的就是古老的星光之壁,传说中是用落下的陨石筑起的城墙!”兰德泽尔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还在大笑着回答爱德华的问题:“只要攻下这里,我们就能直接进攻璨星城的领主宫,半个城市的财富都是我们的了!” “但是想要拿下这处城墙,我们就必须先攻下那座塔楼,杀光里面的弓箭手,为后面的军队开道。”一脚踹开还在垂死挣扎想要抓住他的民兵,一刀撕开了他的脖颈。然后挑起染血的刀尖为爱德华指了指不远处的箭塔:“拿下那里,然后让里面的那群人统统闭嘴,我们就赢一半了。”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轻轻抖了一个剑花,喘口气的爱德华轻笑着将目光瞥向身后那位紫发女佣兵:“尊敬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愿意当我的舞伴吗?” “哼!”希雷尔目光从兰德泽尔的脸上扫了一眼,还是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却已经拿着那柄双手大剑站在了爱德华的身后。 “杀光他们,然后杀光他们所有人!”同样笑着的爱德华朝着后面大喊道:“把烈焰苍鹰战旗插上去!”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兰德泽尔一把拽住了身旁传令官的衣领:“带上你手底下最棒的弟兄,保护好这个疯子——他要是死了,恐怕那位莱昂纳多大人不会轻饶了我们的!” “……遵命!”传令官的嘴抖了抖,咬着牙点了点头,扬起了手中的弯刀:“所有人,跟着黑头发的都灵骑士冲出去——!” 听到呼喊声的紫帆佣兵们几乎第一时间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人群中挥舞着染血长剑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和举着双手大剑,围着爱德华疯狂砍杀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如同洪水般顺着被两个人杀开的缺口疯狂突击! 被呐喊声吸引而来的战士越来越多,惨叫声夹杂着弥漫的血腥味,古老的城墙上一条鲜血与横尸的“道路”正在慢慢堆砌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奥托维克之战(二) 寂静的祷告室,除了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之外再别无他物,冰冷的石桌上摆放着一本陈旧,却又无比厚实的《光辉箴言》,这本古老的羊皮纸书册摊开在桌子上,一半照着阳光,一半在阴影之中。 站在石桌前面的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极其艰难的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岁月的痕迹让羊皮纸枯黄而且发皱,上面的文字也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小教士必须眯着眼睛才能顺利的阅读那些先贤们记录下来的一点一滴,那一句句珍贵无比的记录和注解。 “有什么困惑需要起得这么早吗,我的孩子?”苍老而又衰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全神贯注的小教士浑身一怔,赶紧转过身来抚胸行礼,还带着几分惶恐:“打扰到您休息了吗,卡斯特罗大主教?” “呵呵,等你上了年纪就会明白了……如果一个老人每天不早起的话,他还能有多长时间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呢?”光辉十字在人间的“第一侍者”,卡斯特罗大主教无不自嘲的笑了笑,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进祷告室,表情尴尬的韦伯赶紧走上前来搀扶着这位老人。 “啊……是这本书,最古老的《光辉箴言》,从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带领着他的骑士们踏上这片土地,成为都灵统治者的时候被编纂出来的。”被韦伯搀扶着的卡斯特罗大主教满是皱纹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每一行箴言下面,都有历代大主教的注解。我甚至还记得我的恩师,上一代的斯卡福尔大主教为哪一条写过呢。” “那么,你想从这些陈旧的文字里面寻找什么呢?我的孩子。” “我想寻找答案。我想从《光辉箴言》中寻找到我所见证的一切的答案。”韦伯舔了舔嘴角,轻声回答道,随即很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但我的智慧太浅薄了,无法理解那些充满了深奥哲理的文字,所以我想这本书或许能够为我提供帮助。” 说对于韦伯·亚历山大而言,成为安森王子殿下的随侍教士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以王家的名义,走进光辉十字圣堂的任何一个房间,翻阅任何一本书。 听到这个回答,卡斯特罗大主教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你狠崇拜那个年轻的骑士——就答应王子殿下的请求也是为了他,你之前应该是打算拒绝的,我说的没错吧?” “我是一名光辉十字的教士,大主教。”韦伯的表情有些挣扎,低着头不愿意去看对方的眼睛:“教义督导我们,不可以崇拜任何人,只有光辉十字才是我们唯一膜拜的对象。” “但是你相信,或者说坚信他的身上承载着某种使命,是光辉十字授予他的使命。”老人的声音依然沉稳:“你不是来寻找什么答案的,你是来寻找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证据,这才是你想要翻阅这本书的真正原因。” 低垂着头的小教士沉默不言,就像是在认罪的囚犯一样等待着大主教的责罚。老人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注视着面前这个虔诚的少年:“但是……谁又能证明你错了呢?” “您的意思是……” “我依然无法认同你所说的事情,但这并不等于我会阻止你——《光辉箴言》在你的心中,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什么样的注解才是真正的解释。”老人的目光瞥向石桌上的古书:“至于别人所说的,那仅仅只能作为参考罢了。” “砰——!”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和些许烟尘,老人那枯槁的大手将书合上了。回荡在祷告室内的声音不停的敲击在小教士的心头,仿佛是警钟般让他浑身一震! ……“轰——!!!!”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在璨星城的上空回荡着,原本看起来坚固而又厚重的城墙在一次又一次可怕的轰击当中剧烈的震颤着,扭曲的裂缝一点点的蔓延开来,扬起的烟尘在一片崩塌的碎石中随风而起,留守在城墙上的守军惨叫着从城墙上坠下,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只有那残肢断臂和喷溅的血水还留在上面。 在都灵远征军的投石机近乎不间断的轰击之下,脆弱的古城墙终于彻底化作了一堆废墟,如雪崩般被摧毁的体无完肤! 这处正北面的城墙是堵死了原本的城门建造起来的,不仅脆弱到只要几轮轰击就能崩塌的地步,更是由于原本的筑造时候的原因,根本没有多少箭塔可以为它提供保护,因为修筑城墙的时候,璨星城根本不用考虑会有敌人从北面进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渐渐停歇,弥漫的烟尘也逐渐褪去,彻底被摧毁的城墙上留下了一处至少几十公尺宽的大缺口! “光辉十字与我们同在!”莱昂纳多爵士深吸一口气,锋利的佩剑立即出鞘,簇拥在他身后,早已等待许久的几十名圣树骑士们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骑枪,无比激动的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命令。 几乎就像是导火索一样,聚集在莱昂纳多·贡布雷身后的都灵远征军一同发出了整齐的呐喊声,仿佛都是在为坍塌的城墙而欢呼着一样! “光辉十字与我们同在!”骑着战马的奥托子爵同样举着一杆挂着黑底盾枪旗的骑枪走来:“你真的相信那个佣兵头子说的胡言乱语吗?” “不相信,但是我只相信另外一件事情。”莱昂纳多爵士豪迈的一笑:“今天,我们必将攻下璨星城,当太阳下山的时候,这座城市的最高处,悬挂的一定是烈焰苍鹰旗!” “城墙后面很可能有陷阱,敌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城墙究竟是坚固还是脆弱,他们肯定会有所准备的。”奥托子爵停顿了一下,扬起了手中骑枪:“让克温家的骑士担任先锋,不管他们打算怎么样,我们都将冲锋最前!” “听我说,老克温。”莱昂纳多爵士眉头一皱:“你也是上岁数的人了,这种地方不值得你再去把一辈子的荣誉都赌上,万一要是……” “万一要是我死在了这里,自会有人去继承海牙堡;至于我的女儿……”老人抿嘴苦涩的笑了笑:“说不定我战死在这里,还能让她觉得我还算是个好爹。” 轻轻叹息了一声,又朝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大军望了一眼,莱昂纳多知道这种时候多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已经选择了把命运托付给自己和光辉十字,而带领他们活下来,或者荣耀的死亡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都灵人——!”莱昂纳多爵士挺起胸膛,高举着佩剑朝着大军放声大喊着:“跟上我,不管今天我们哪一个会永远躺在这里,都要把烈焰苍鹰旗插在璨星城的城头上——让多米尼克的渣滓们明白,什么是光辉十字的意志!!” “天佑都灵——!!!!!” 霎时间的大喊声,成群结队的骑士们怒吼着扬起了手中的长枪战旗,如洪水般倾泻而下的滚滚雷鸣在大地上轰然作响,狂风般的呼啸着扑向城墙的缺口。 而就在那城墙后面,早早被集结起来的多米尼克士兵们同样也做好了准备,一个又一个重步兵方阵组成可怕的枪林,焦灼而又无比紧张的等待着,紧攥着枪柄和盾牌的双手早已浸满了冷汗。 数以百计的燕尾旗和纹章旗帜,在漫天烟尘中席卷起震撼着大地的颤抖咆哮而来。 “冲锋,冲锋,光辉十字保佑着我们!”奥托·克温嘶哑着嗓子发出声声怒吼:“天佑都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奥托维克之战(三) 冰冷的利刃、滚烫的鲜血、呛人的烟尘……混乱的厮杀在嗜血的呐喊声中席卷着整个星光之壁,弥漫在滚滚黑烟中的血腥臭味充斥着爱德华的眼睛里和鼻子里,仿佛是点燃干柴的烈火般让他原本平静的心跳开始急剧加速! “铛啷——!”利刃的撞击声带起一闪而过的火光,爱德华的双手紧握着一柄崭新的骑士长剑,银光闪烁的剑锋带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捅穿了面前敌人的后背! 这个比爱德华还小一点儿的多米尼克少年哀不停的挣扎着,被贯穿的胸膛还在不停的喷涌着鲜血,紧攥着剑柄的爱德华直接猛地一拧,残破的身体顺着惯性直接被抛了出去,砸在了另外一个民兵的身上,两个凄惨的叫喊声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混战的城墙下面。 雪亮的刀锋从眼前斩下,爱德华的右手近乎本能的猛然挥起,狠狠的砍进了那只挥刀的手臂,钢剑撞击骨头的渗人声响和惨叫声同时传来! 眼睁睁看见自己手臂上的肌肉被切开的雇佣兵壮汉大声惊呼着,连盾牌都不要了,想要向后躲开,就看见那有着一双黑色眼睛的都灵骑士已经再一次扬起了那柄长剑,呼啸而下的剑锋在自己的身前留下银色的残影,被切开的身体猛然一轻,就发现自己的头颅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真是怀念安杰丽卡夫人送的那柄灰色长剑呢,爱德华的嘴角翘起些许的无奈,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满是崩口的骑士剑——如果是自己原本那柄佩剑的话,恐怕刚刚就能直接斩断那个雇佣兵的手臂了。 不过很可惜,那柄剑在号角堡遗失了。虽然后来爱德华在那里寻找过好几次,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八成是被某个紫帆佣兵当成战利品给偷偷藏起来了。他也只好随手找了一柄某位阵亡的骑士遗留的武器用。 但只要能够杀人,武器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自信的笑容再一次从爱德华的面颊上扬起,侧身躲开对面刺过来的战矛,猛然拧过身的而后反手扬起剑锋,木质的枪柄应声而断,抓起断枪的爱德华一脚踹断了倒地惨叫的枪兵脖子,迈开步子走向已经不远的塔楼。 看到爱德华离开的身影,希雷尔·莱特兰奇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碎碎的紫发下面那双同样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杀啊——!”传令官吼叫着武器手中的战斧和盾牌,被血水浸染的眼睛盯着那个好像送死一样的黑发骑士和女佣兵,不甘的大声吼叫着:“都跟我冲上去,保护那个黑头发的都灵骑士——冲锋,冲锋啊紫帆佣兵团的战士!” 带着滚烫热血的吼声穿透了厮杀卷起的尘埃,如同浪花般的紫帆佣兵们挺起盾牌狠狠的撞翻了身前的敌人,反手握着锋利的投枪扎穿了对方的胸膛,满眼猩红的听着对方凄厉的哀嚎声,咆哮着在城墙上发起了冲锋! 沉重的盾牌、锋锐的投枪、雪亮的弯刀……古老的璨星城城墙上,这场同样是多米尼克人之间的战斗,拿着同样武器用着同样战斗方式的两支军队也终于开始分出了优劣,负隅顽抗的璨星城民兵们,绝望的扑向冲锋的紫帆佣兵,但下场却是被沉重弯刀斩下首级,亦或是在枪林之中被撕扯成一滩血肉。 越来越多的紫帆佣兵们顺着攻城梯冲上城墙,陷入混战之中的守军们在血泊与尸骸之间节节后退着,原本长满了青苔的墙壁和城垛,都已经被燃烧的烈焰熏黑,喷洒在上面的鲜血也开始逐渐凝固。 担任城墙守备官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雇佣兵扶着塔楼顶端的垛口,此时正面如死灰的望着城墙下的紫帆佣兵团势如破竹的攻破原本坚固的防御阵线,一个接着一个民兵百人队溃散,惨叫着哀嚎着,如同羊群一般被敌人屠杀! 尽管知道这面城墙根本守不住太久,但是他依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攻了上来,精心准备的投石机根本没有打击敌人的气势;而被自己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有信心的重步兵方阵,在精锐的紫帆佣兵面前居然连两三刻钟都撑不住! “快射箭,射箭!”尽管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老佣兵依然没有撤退的打算,不停咳嗽的嗓子还在拼了命的大喊着:“射死这群该死的叛徒,射死他们!” “大人,都灵人已经冲进塔楼里面来了!”一个断了一只手臂的百夫长挣扎着从楼梯下走上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喊道,声音里都带着凄凉的嘶哑:“士兵们都快被杀光了大人,我们快逃吧!” “逃,你想逃到哪里去?”老佣兵嘴角一横,看了一眼周围同样都是满脸惧色的士兵们:“一旦他们攻占了这里,半个璨星城都完了,更别说那些都灵人还在进攻北城墙和港口,那里也好不到哪去——我们根本无处可逃!” 悲愤的老佣兵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冲着那些还在恐惧中挣扎的民兵们大喊道:“与其躲起来然后被像畜生一样宰了,或是当俘虏抓起来折磨的生不如死,然后在不知道哪个矿坑里咽气,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不怕死的,都跟我来!”拿起盾牌和投枪,老佣兵朝身旁的士兵们呼喝着:“好好‘招呼’下面的都灵人,反正都是一死,跟他们拼了!” “那还真是在下的荣幸,勇敢的守备官大人。”一个带着股悠哉悠哉调调的声音从塔楼的楼梯下面传来,刚刚还热血沸腾的老佣兵和他的手下们一下子浑身颤栗,好像双腿都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颤巍巍的目光看着走上来的身影。 “还请原谅我不请自来了。”微微喘着气的爱德华,翘着嘴角一步一步从楼梯下走了上来,拿着一块已经湿淋淋的亚麻布擦拭着满是血迹的剑身,漆黑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老佣兵的身上移开:“但是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还没等着他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楼梯下又传来一阵纷乱的踏步声,成群结队的紫帆佣兵们蜂拥着冲上了塔楼,一个个身上都带着血迹,极其迅速的将这些已经完全孤立的残兵们包围了起来,举起盾牌和弯刀簇拥在爱德华的身侧。 “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依旧是一脸不情愿,紫帆佣兵团的传令官依然走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抬头看着这个自己又惧又恨的家伙:“塔楼里面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肃清了,大门也已经堵死,敌人的援军一时半会儿是冲不上来了。” 说着,他还朝身后的残兵瞥了一眼:“等将这些敌人统统杀光,城墙就是我们的了!” “不要用这种语气,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杀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正义’。”带着几分调笑的加重了语气,爱德华将佩剑插回鞘中朝着老佣兵走了过去。 “啊啊啊啊——!”一个刚刚从惊恐中清醒过来的璨星城民兵绝望的尖叫着,像是疯癫了似的一把抢过身边弟兄的手斧,冲着爱德华扑了上来:“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都灵狗!” “噗——!”还没等他跑出两步,漆黑的箭矢就从他的耳朵里贯穿了脑袋。有些诧异的爱德华侧过头,面无表情的希雷尔就站在不远处,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爱德华笑了笑,带着无比诚恳的表情站在了老佣兵的面前,注视着那张已经被吓傻了的脸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么,请您投降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奥托维克之战(四) “天佑都灵——!!!!” 高举着骑枪的奥托子爵第一个穿过了坍塌的城墙,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引领着身后同样狂奔的骑士们,如雷鸣般的马蹄声踏碎了废墟,高呼着各自的口号将长枪平举,席卷大地的震动中,无坚不摧的都灵骑士们正面迎向了试图阻挡他们的多米尼克重步兵方阵! 仅仅是一刹那的事情——看起来坚固的盾墙在都灵骑士们的冲击下瞬间四分五裂!在马蹄下哀嚎的璨星城民兵们根本连拿起武器防御都做不到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这些身披重甲的都灵骑士们如巨浪般的冲击,惨叫声和哀嚎声中,混乱的阵线当中却留下了一片可怕的残肢断臂和淋淋鲜血! 这就是都灵王国赖以成名的可怕力量——拥有着无与伦比冲击力的重装骑士们,不论是在东境、多米尼克还是在西海岸,即便是最优秀的军队,也不敢号称能够抗下都灵骑士们的一次全力冲锋! 为了守护家园而被集结起来的璨星城民兵们,却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彻底崩溃了,一片惊慌失措当中绝望的逃亡着,站在原地的军官一个个竭力大声呼喊着那些民兵们坚守自己的岗位,但是回答他的之有扔下武器和盔甲逃亡的残兵! 轻松击溃了敌人防御的远征军无比从容的冲过了城墙,城墙的废墟下回荡一声声悠扬的号角声,耀眼的烈焰苍鹰旗在一片欢呼声中进入了璨星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骑着战马的莱昂纳多·贡布雷目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原本还以为会很难缠的敌人居然一次冲锋就被彻底击溃了,前锋的骑士们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步兵也没有发起进攻,战斗居然就结束了? 难道敌人就用区区几百名民兵把手北城墙吗?这么可能——即便他们再怎么蠢,在看到紫帆佣兵团投降了之后,就应该明白璨星城的城防已经被远征军全部了解了,这种必然会被进攻的地方却连防御都称不上,除非…… “莱昂纳多!”奥托子爵纵马狂奔而来,冲着莱昂纳多大喊道:“我们必须尽快发起进攻,继续进攻才能彻底摧毁他们,攻下领主宫整个璨星城才能彻底投降!” “这几百名民兵就是一个诱饵,被敌人扔出来的弃子引诱我们忘乎所以进攻他们的,这是个陷阱!”莱昂纳多紧紧的抿着嘴,有些艰难的看着奥托·克温:“我们应当先稳住阵脚,占领附近的街道,然后再继续进攻。” “陷阱又怎么样?城墙已经被攻破了,胜利就在眼前!”奥托·克温举起骑枪指着远处的领主宫,“敌人的兵力已经被那个小家伙们牵制了,如果我们不趁着现在迅速强攻,等敌人发现北城墙陷落,那就太迟了!” “别被荣耀和胜利遮了眼睛,奥托你这个天杀的老东西!”莱昂纳多·贡布雷忍不住骂了出来:“我跟你一样渴望胜利,但那绝对不是用弟兄们的命去填!” “快看那里!”莱昂纳多身后的一个侍从突然惊呼道,带着兴奋的目光指着远处的塔楼,还准备继续争吵的莱昂纳多和奥托两个人也忍不住顺着拧过了头——尽管很远,但是那阵阵欢呼声和飘扬在城头上的烈焰苍鹰旗,还是令所有的都灵骑士们发现了。 “那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副将,紫帆佣兵团已经攻下西城墙了!”掌旗的小侍从兴奋的大声喊道,热烈的欢呼声和越来越焦躁的情绪迅速传遍了周围所有的骑士们,不知道是哪一个首先喊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大声呼喊着要继续进攻,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动站出来请战。 “进攻吧,莱昂纳多——哪怕是陷阱,我们一样可以踏过去!”奥托·克温沉声说道:“还像我们一开始说的那样,由我冲在最前面。” “别死在这儿了。”莱昂纳多长长叹息一声,这种时候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视荣誉重过生命的都灵骑士,让他们龟缩在这里比去死还要痛苦:“你这天杀的老东西连三十年前的血战都挺过来了,要是死在这儿那可是个天大的笑话!” “等我攻下领主宫,我们再接着说这个笑话!”奥托拍了拍莱昂纳多的肩膀,举起手中的骑枪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低沉的呐喊声闷雷般在军阵前炸开:“光辉十字的骑士们,跟上我冲锋,马尔凯鲁斯万岁——!” “马尔凯鲁斯万岁——!!!!”紧随在他身后的骑士们同样呐喊着,带着轰隆的马蹄声顺着璨星城的大道狂奔而去,四散而逃的璨星城溃兵们如同羊群般被肆意屠杀着,血肉模糊的倒在了一片尘埃与马蹄声中。 就在远征军发起进攻的同时,原本一片死寂的城墙废墟下突然响起一阵轰隆战鼓声,一队一队踏着整齐步伐的璨星城军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刚刚反应过来的骑士团军士还没有举起盾牌,如蝗的箭雨就已经从天而降,在大军两翼掀起一片血花! 突如其来的敌人让士兵们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在各自的百夫长和旗手的呼喝声中组成了坚固的盾墙。又是一阵箭雨之后,对面的敌人终于发起了冲锋,雪亮的弯刀和投枪毫不留情的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不要惊慌,稳住阵脚!”几乎就在敌人出现的同时,莱昂纳多爵士大声咆哮着:“旗手吹号,全军进攻——!” 激动人心的悠扬号角声带着古老的苍凉,却又是最能激起都灵人勇气的声音,在一声声命令中终于稳住了阵线的都灵士兵们提起手中的盾牌,踏起步子朝着面前的敌人小跑着冲了上去,如同潮水般撞击在一起的两支军队绽开起红色的“浪花”! “圣树骑士团——”一把将战旗从身后侍从手中抢来,莱昂纳多骑在战马上狠狠挥了一下旗子:“随我进攻!” 冲在大军最前列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列成整齐的方阵,紧紧跟随着莱昂纳多手中的白底黑树旗正面迎向了埋伏他们的璨星城民兵。突进城墙的都灵大军就像是掉进了袋子里面似的,被两翼的敌人同时夹击。 “敌军来袭!”举着黑底盾枪旗的侍从骑兵朝身后大喊着,挺起手中的骑枪就冲了上去,却被对面射来的箭矢直接刺穿了眉心,闷哼一声从马上直接栽倒在地! “是多米尼克的轻步兵,不要惊慌!”奥托·克温的面色一横,直接将手中的骑枪扔了出去,锋利的枪尖直接将一个拿着重弩跑出来的璨星城民兵钉在了地上! “马尔凯鲁斯万岁!”大喊着奥托子爵率先拔出了佩剑,狂奔的战马冲着从街道两侧突出来的散兵加快了速度:“杀光他们——!” 如飓风般突进的都灵骑士们举起盾牌,顶着如蝗的箭矢跟在奥托·克温的身后发起了猛烈的冲锋,轰鸣的大地上只能听见那一声声响彻天际的枪杆断裂生和惊呼声,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这些狂飙猛进的骑士了。 就在一片混战的烟尘之中,几个巨大的火球从不远处突然升起,带着刺眼的光芒狠狠从天而降,直接将街道旁的一处楼房轰成了碎片,迸溅的火焰带着炽热的气息不停的翻滚着,密集的木质房屋根本连阻遏都没有,接二连三的点燃。 为了遏制都灵军队的脚步,这些已经近乎绝望的璨星城守军,将城墙上的投石机直接对准了城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奥托维克之战(五) 带着一抹血红色的骄阳照耀在璨星城的海港,残破的码头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尸骸的残迹早已连面目都看不清,层层叠叠的死尸几乎铺满了整个码头,沙滩上遗留着数之不尽的武器、枪杆、盾牌、短剑……散落一地,几面残破的燕尾旗只剩下还未烧尽的破布,在海风中微微飘扬着。 成群结队的乌鸦和海鸟依旧在天空中盘旋着,寻找那还未腐烂的尸体,扑在死去士兵的身上撕咬着,凄凉的叫声更是为这片海港染上了一抹悲戚的颜色。 面色苍白的路斯恩远远的眺望着这片带给了自己耻辱和痛苦的战场,几次想要把头挪开,但还是强忍着额头的冷汗直视着,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冷静表情,内心却还在无与伦比的挣扎。 尽管莱昂纳多·贡布雷原谅了他的失败,但并不等于整个远征军都愿意去原谅,尤其是在爱德华·威特伍德回来之后,两个同样年轻的副将几乎就成了鲜明的对比——相较于身份高贵,却在战场失利的米内斯特之子,那些同样出身卑微的军士和士兵们更喜欢为他们带来了胜利的威特伍德爵士。 如果不是凭借着米内斯特家族继承人的头衔,路斯恩甚至找不到愿意跟随他再一次进攻海牙港的士兵。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海马港的水手和一群辅兵们武装起来,再加上半个白银之血的雇佣兵,才勉强集结起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军队。 为了凑够这些兵力,路斯恩不得不再一次做出了相当丰厚的许诺,甚至就连那些辅兵他都开出了十枚银币的奖赏,才激起了他们的战斗意识,和远征军舰队一起再次朝着璨星城的海港发起了进攻。 尽管莱昂纳多爵士答应了他再一次进攻港口的提议,但是路斯恩很清楚,进攻璨星城的三路军队当中自己这边是最不被报以希望的,莱昂纳多爵士会同意也只是为了让远征军舰队的投石机和水兵们能够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并且牵制他们的力量,让远征军的主力大军能够减轻一些压力,毕竟在经历了那场流星火雨之后,璨星城人肯定也明白港口的重要性了。 不仅如此,除了远征军舰队之外,就连刚刚投降的璨星城舰队也被划到了路斯恩·米内斯特的麾下——对于这些刚刚投降的水兵,莱昂纳多爵士实在是无法信任。紫帆佣兵团或许会为了钱背叛雇主,但是他们就很难说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降的了。 路斯恩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进攻港口的军队当中他并没有安排这些投降的家伙,一面他们会在面对璨星城民兵的时候因为无法下手再突然背叛,所以仅仅是让他们负责封锁外围,提防有可能出现的海盗以及其它城邦的战舰。 而现在的璨星城海港外的不远处,就远远停泊着几艘周围城邦的舰队——约有五六搜斜帆战舰和数量更多的小型帆船,和远征军舰队遥遥对峙着。既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进攻的意愿,仅仅是在观望着。 “尊贵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大人。”璨星城舰队的指挥官,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俊雅的中年人,胸口上还挂着一个光辉十字的镀银挂坠——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在璨星城依然有不少光辉十字的信徒,显然这位舰队指挥官就是其中之一。 “那几艘船上的人派出了使者,希望能够获得和您亲自交谈的荣誉。”舰队指挥官的一边说着,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全都是周围几个城邦的显贵家族,或者领袖的继承人,想要代表他们的家族和城邦与都灵谈判。” 虽然已经投降了都灵人,但是对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这位璨星城的舰队指挥官显然不可能有半点好感,甚至是相当的厌恶——在奥托维克家族强大的时候他们俯首帖耳,现在看到璨星城陷入绝境,又着急忙忙的想要投诚,简直连半点荣誉感都没有! “麻烦你了,指挥官先生。”路斯恩朝他点了点头:“您是货真价实的多米尼克人,或许能够帮我们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心来谈判的呢?” “大人,我只是个投降的叛徒,没资格谈论这些。”这位璨星城海军的指挥官无不自嘲的摇了摇头,又轻蔑的一笑:“但是您要指望这群人的真诚,那就和指望商人会不贪钱一样困难!”说完,他就立即转身告退了。 “安排好那些客人,让他们在旗舰上好好休息——至于谈判还是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了再说吧。”叹息了一声的路斯恩拍了拍身旁军官的肩膀:“更何况能够裁定这件事情的人,只有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我们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了。” 路斯恩很清楚,一旦都灵远征军攻破了璨星城,整个多米尼克北方的势力都会出现剧烈的变动,甚至有可能会引发再一次的多米尼克内战,亦或是某个强势的巫师家族崛起,再一次统一多米尼克王国,点燃两个王国之间的战火!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灵王国的势力都必然会在此一战之后深入璨星城,而无力继续征服下去的都灵远征军也自然要尽量将他们变成王国的附庸,保持在这个地区的威慑力。 所以即便嘴上安排着说要等候莱昂纳多爵士归来,但路斯恩当然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管理着王国舰队的米内斯特家族是整个都灵王国和多米尼克牵扯最多的贵族领主,自然也最关心在多米尼克王利益。 但是这种事情根本不用点破,只要他们清楚自己是在哪个家族的船舱里休息,哪个家族在热情的招待他们,这些人自然就清楚应该报答谁,谁又是他们真正的朋友,可以在王座面前为他们说话的朋友。 毫无疑问,自然是米内斯特家族,也只有米内斯特家族。 所以路斯恩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他现在要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件——攻下港口要塞,然后带领着手底下这些还愿意追随他的士兵们占据璨星城的灯塔,成为第一个能够俯瞰整个璨星城的人,然后将烈焰苍鹰旗插在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 “您要亲自领兵进攻?!”军官不可思议的看着正在摘下斗篷,换上佩剑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就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似的:“恕我直言这简直太危险了!” “就算我躺在床上一样有危险,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危险吗?”路斯恩瞥了他一眼:“听到号角声就立刻下令射击!”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我的尊严全都在这里丢光了,全部!”明明面色苍白,却还咬牙切齿的路斯恩浑身激动地颤抖着:“现在我要把它捡回来,我不能再让别人说什么‘米内斯特’只会让别人去送死了!” 说完这句话,披坚持锐的路斯恩直接走到了甲板上,拽着缆绳和那些还在军官的喝骂声中集结起来的士兵们对视着,年轻的米内斯特少爷抿了抿嘴,像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上一次进攻港口的时候,我没有和那些勇敢的都灵人一起战斗,看着他们去死。 当多米尼克人的烈焰从天而降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烧成灰,连认都认不出来! 受够了,我真的是受够自己的懦弱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拿过几次剑,在几个月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捅死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但是我今天不会再看着你们去死了,我会和你们站在一起——光辉十字见证我,路斯恩·米内斯特,霍拉德之孙,安东尼奥之子,你们的统帅这份誓言!” “诸位——”路斯恩长吸一口气,默默的:“请帮我拿下璨星城的灯塔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奥托维克之战(六) 呼啸的狂风卷起熊熊烈焰,在可怕的尖啸声中,不知从何处腾空而起的火球如同坠落的星辰般接二连三的落在了璨星城的街道当中,破败的房屋、坍塌的废墟、郁郁葱葱的树林……狂舞的火焰点燃了整个街道,到处都在燃烧着。 可怕的黑烟随着吹动的狂风席卷了所有的角落,那令人窒息的烟尘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论是都灵的士兵亦或者璨星城的守军,所有人都只能依靠着身旁的呼喊声和那一面面鲜艳的旗帜,来判断自己究竟应该和谁战斗。 被夹击的都灵士兵们在烈焰中愤然反击着,身边周围到处都不停的传来凄惨的叫喊声,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一个接着一个百人队消失在了滚滚黑烟之中。如蝗的箭矢和锋利的投枪无声无息的带着死神的鸣叫,在阴影之下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原本整齐的方阵彻底被打乱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都灵远征军的士兵们只能保持着各自百人队的规模同面前的敌人厮杀着。即便如此远征军依然没有将任何一个敌人放进了军阵的中央,而且还在拼命的向前推进着,将试图再次发起进攻的敌人打退下去! 即便是莱昂纳多也已经无法将命令传达给每一支军队了,只能尽可能的维持着圣树骑士团十个百人队的军士与骑士们,这些人才是整个都灵远征军的核心力量,只要他们还在哪怕战败莱昂纳多也有翻盘的机会,尤其是在这种混战之中! 进攻的璨星城守军攻势似乎越来越猛烈了,尤其是在看到了那面白底黑树旗之后——没有人不知道这是圣树骑士团的战旗,而这面旗帜下的人必然是首席骑士长莱昂纳多·贡布雷,都灵远征军的统帅! 仓促集结起来的守军们双瞳灌血的盯着那面旗帜,一个个大声咆哮着朝向旗帜的位置发起冲锋,近乎疯狂的挤压着都灵大军的阵线,沉重的盾牌和面前的敌人一次次的碰撞,仿佛某种激昂的音乐带起死亡的呼声。 “保护莱昂纳多大人!”敌人突然之间的转变立刻让都灵士兵们反应了过来,同样大声嘶吼着站稳了脚步,狠狠的将盾牌底端卡在了泥土里面:“马尔凯鲁斯万岁——!” “马尔凯鲁斯万岁——!!!!”呼喊声一浪接着一浪传遍了整个都灵大军,咬着牙抵挡着璨星城守军的疯狂冲击。 “轰——!!!!”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在一片尘埃之中炸开熊熊烈焰,一片惨叫声夹杂着焦臭的气息,刚刚还在举着盾牌大喊的百夫长早已被炸成了一片碎肉,身边的士兵们也在烈焰中活活烧死,哀嚎着化作了焦炭! “马尔凯鲁斯万岁——!!!!”站在后面的另外一队都灵士兵悲愤的看着眼前的弟兄们惨死,毫不犹豫的挺起盾牌,踏着还未熄灭的火焰和焦黑的尸骸,冲着出现的缺口扑向了面前的敌人。 双眼通红的奥托·克温紧握着手中残缺不堪的骑士长剑,纵马挥砍着敌人,灰白的胡须和头发早就被烟尘熏成了黑色,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燃烧的城市里杀了多少敌人,身后的骑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血泊和烈焰之中。 “大人,我们得赶回去和莱昂纳多大人会合!”一位南方来的年轻骑士冲到奥托·克温的身旁,大声冲着他喊道:“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得去救他们!” “这是光辉十字的启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奥托瞪着眼睛喊道:“现在敌人的主力全部都在我们身后,如果现在回去就再也冲不出来了,现在是我们夺下领主宫最好的机会!” 疯狂咆哮着的奥托·克温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冲向了烈焰之中还在阻拦着的多米尼克轻步兵,目光挣扎的年轻骑士一咬牙,紧紧跟在了骑兵队的后面,咆哮着举起手中的长枪,在一阵惊呼声中冲破了烈焰,如林的长枪将刚刚聚集起来的敌人撕扯的四分五裂,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就被枪尖刺穿了胸膛,挂着断裂枪杆的残破身躯倒在了熊熊大火之中! “都灵的骑士们,跟着我冲出去!”高举着手中染血利剑的奥托大声呼喊着:“光辉十字,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骑士们同样大声呼喊着,如同最后的祈祷般在烈焰中吟诵着,冲锋的骑士们如同无可遏制的洪水将一个又一个淹没。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浑身颤栗的璨星城贵族撕心裂肺的大声喝骂着,指挥着身边仅存的卫兵和雇佣兵们在燃烧的街道中重新排列成了长枪方阵,带着几分嘶哑的“吼声”冲着身后的轻步兵们吼道:“你们还都在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射死他们,把他们全部都烧成焦炭!” 带起点点火光的箭矢从方阵后列腾空而起,冲锋中的骑士们根本无处闪躲,践踏声与死前挣扎的嘶吼,仿佛都是凄厉的魔鬼般,从地狱的深处传来的绝唱! 铺天盖地的火箭几乎将整个街道都化作了一片火海,但是那个璨星城贵族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反倒是无比的惊恐望着从烈焰中冲出来的都灵骑士们,擎着纹章旗帜的骑士们面色冷冽的扬起了剑锋,甚至连半点停滞都没有,撼动着脚下的大地冲了上来,如同盛夏闷雷般发出可怕的轰鸣!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直接被十几根刺过来的长枪捅穿了身体,连哀嚎也没有发出一声就被从马背上掀翻了下来,手中的钢剑还不忘了砍下最前面一个敌人的头颅,可怕的冲击力让原本坚固的长枪方阵像是被石炮轰击了一样东摇西晃着,而后面的骑士也依然毫无惧色的跟在后面举起了骑兵矛,沿着前面弟兄铺出来的道路继续冲锋。 锋利的枪尖相互间错,银色的钢剑如炸雷般落下,绝望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喷涌的血浆染红了鲜艳的烈火,脚下的石板多了一抹颜色。 “魔鬼、这些都灵人全都是魔鬼,全都是魔鬼……”瘫软在地上的璨星城贵族已经彻底被眼前的战斗吓傻了,不停哆嗦的嘴里面一直呢喃着同样的话语:“全都是魔鬼,奥托维克家族把我们害惨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老爷,我们快跑吧!”同样惊慌失措的仆人在后面抓着他那被烟尘熏黑的丝绸衣摆,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快撤到领主宫去,那里还有奥托维克家族的军队在,他们会保护您还有夫人和少爷的!” “撤到领主宫去?不,都灵人一定会把所有躲在领主宫里面的人统统斩尽杀绝的,他们就是来做这件事情的!”贵族大声哭泣着:“我怎么傻到去相信奥托维克家族的鬼话,他们是想要拽上整个璨星城为他们这个该死又愚蠢的家族陪葬!” “我们投降,所有人放下武器!”贵族招手朝向周围那些惊诧却又恐惧的士兵们招呼着:“放下武器,不要再反抗了——如果你们不想让自己家人,孩子都被杀光的话!” 烈焰燃烧的街道,原本还在节节反抗的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扔掉了手中的投枪和弯刀,在奥托·克温的马前跪下,却也仍有不少人还在继续战斗着,为死去的亲人和弟兄报仇,与都灵骑士们厮杀着。 奥托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朝着自己谗笑的多米尼克贵族,蔑视的瞥了一眼,满是血污的面颊上扬起一抹消息:“弟兄们,向领主宫进攻,拿下璨星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老城邦的硝烟(上) “……这是一个注定会被记入历史的日子,在这古老的土地上,传承了千年的璨星城,光辉十字照耀下的神圣远征军终于站在了那厚重的城墙之下。 响彻天际的呐喊声在耳畔久久不息的回荡着,如暴风般的箭矢、石炮、弩箭、烈焰……令天地昏暗,世界为之而颤抖,或许有人说这就是世界末日,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但即便是面临着这样可怕的景象,远征军的战士们依然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在北城墙,高举长枪的骑士们率先吹响了号角,向敌人发起了进攻;西城门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和紫帆佣兵团一起顶着如蝗的箭矢,与数不尽的敌人厮杀着;在港口,白帆阵阵的远征军舰队踏着烈焰再次攻下了码头,准备一雪前耻…… 虽然没有看到他们战斗的英姿,但我依然可以想象这些勇敢的战士们是怎样的奋不顾身,与敌人厮杀——愿光辉十字祝福他们以及我们所有人,我祈祷这场可怕的战争能够尽快的结束,让鲜血不再流淌。 不仅仅是都灵的骑士们,就连我们的敌人——璨星城的守军也同样战斗的无比顽强,甚至一度不落下风。这些可怜的勇士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遭受了邪恶的奥托维克家族的蛊惑,看到这样一个古老而又荣耀的城邦因为那些一小撮人的阴谋流血牺牲,令人感到无比的惋惜,要知道他们当中甚至还有不少是光辉十字的信徒。 为了拯救他们,为了拯救更多无辜的人,我们不得不彻底粉碎奥托维克家族的邪恶阴谋,将他们绳之以法,让光辉十字的荣光照耀在所有人身上——为了这个目的,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因此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当他们的灵魂升入星空神国的那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皱着眉头的小古德温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对着桌子上昏黄的蜡烛默默地打量着纸上的文字,轻轻地叹息着。 在号角堡的战斗结束之后,他并没有像自己准备的那样将这本书藏起来,而是依旧继续写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爱德华那时候说的话仿佛不停的回荡在他的耳边。 你这是在创造历史,你所记下的东西,将会被千百年后的人们所传颂。 怦然心动的小古德温选择了继续拿起羽毛笔——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冲动,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所经历的一切全部都记录下来,一直到自己再也无法拿起羽毛笔的那一天。 再次细细检查了一边自己写的内容,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小古德温赶紧放下了羽毛笔,从小盒子里抓起一把细砂洒在羊皮纸上将多余的墨水吸干,然后轻轻吹掉。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回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木匣子里面。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身影倩丽的少女。小古德温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在门前朝着这位金发少女鞠躬行礼:“向您致以最最真挚的问候,艾伦·克温小姐,请问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不用这么客套,小古德温。”带着些许微笑的艾伦招了招手,面颊上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倒不像个贵族了:“我只是……随便过来转一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虽然艾伦这么说,但是小古德温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的主人爱德华和这位克温家的千金关系绝对非同一般,否则的话自己在海牙港筹备物资的时候,怎么可能对方一听到自己是爱德华的侍从,就那么热情的伸出了援助之手呢? 更不用说后来,要是没有这位艾伦·克温小姐,还有率领着援军赶来的奥托·克温子爵,恐怕自己早就和爱德华大人一起葬身号角堡了! 因此对于这位没有多少贵族架子,而且据说剑术精湛的艾伦小姐,小古德温是相当崇敬而又喜欢的,甚至还有些羡慕爱德华大人,是怎么和这位小姐扯上了关系,隐隐的有几分佩服的意思。 但是艾伦却完全没有多少高兴的心思——她被奥托·克温子爵强制要求留在了军营当中,不准参与这次的攻城战,甚至就连跟着路斯恩一起随舰队进攻港口都不允许! 奥托·克温当然是有自己担忧的——这场战斗和之前的都不同,一旦开始任何人都没办法保证艾伦的安全了,就连他自己也不行。在长子赛拉惨死之后,哪怕艾伦只是个女孩儿,这位老人也无法承受第二次丧子之痛了! 面对着父亲的命令,艾伦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是答应不等于她会真的接受,看着远处硝烟密布的璨星城,金发少女连一刻钟都坐不住。 尤其是想起来那个叫希雷尔·莱特兰奇的紫发女人,有着一双和爱德华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睛,还有她在爱德华身旁和他并肩战斗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艾伦就会攥紧拳头,咬牙切齿起来,没来由的怒火不停的在她的胸口烧灼着。 尽管她也很清楚,希雷尔比自己更适合同爱德华一起战斗——她是个佣兵,经历过的战斗肯定要比自己多,也更懂得应该如何保护别人。可艾伦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就好像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就快要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艾伦已经将爱德华·威特伍德当成是自己的“东西”了。 那个叫希雷尔·莱特兰奇的女佣兵,长得确实还很不错,剑技也很厉害……心思越来越乱的艾伦坐立不安的模样连小古德温都能看得出来。 “您是在担心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吗?”小古德温试探似的开口问道,还带着几分宽慰的语气说着:“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的——那些紫帆佣兵们根本不敢伤害大人的,要不然莱昂纳多统帅一定会惩罚他们。更不用说还有那位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她肯定会自始至终站在大人身后的,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酸涩的味道涌上了艾伦的心口,忍住自己情绪的艾伦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么这位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她究竟是……” 没等她话说出口,急促的号角声就从门外突然响起,两个人先是一惊然后很快回过了神来——这种时候的号角声肯定是和敌人有关的! “躲在屋子里,把门锁上——不管是谁来都不要给他开门!”一边吩咐着的艾伦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刚刚的那些念头立刻全部一扫而空,表情紧张的朝着门外张望着:“我要到外面去看看。” “您要出去?”同样害怕的小古德温紧张的抓住了艾伦的手腕:“还是不要了,万一要是敌人偷袭的军队,那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那些人不可能杀死我!”艾伦几乎是脱口而出,等到说完了才回想起来,这好像是爱德华经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心中羞涩的一暖。 为什么要怀疑那个混蛋呢,难道不就因为他是个混蛋自己才会,才会…… 看着面色通红的金发少女冲出了房间,小古德温才长叹一口气,赶紧将房门锁了起来。将木匣子打开,重新取出了那张羊皮纸,斟酌着提起笔来,轻轻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但是如果注定会有牺牲,请愿光辉十字保护那些真正的骑士们,让他们能够继续在大地上,履行着属于他们的使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古老城邦的硝烟(下) 苍凉的号角声在星光之壁的塔楼上悠扬的回荡着,伴随着几名紫帆佣兵们拿起火把点燃了象征着璨星城的紫色九芒星旗帜,将烈焰苍鹰旗帜插在塔楼顶端,一片喊杀声中的星光之壁上爆发出无比响亮的呐喊声。 原本还在苦苦鏖战的璨星城民兵们看到城邦的旗帜被烧成碎片立刻失去了战斗意志,失魂落魄的守军仅仅是还在负隅顽抗的反抗着紫帆佣兵团的进攻,城墙下的雇佣兵们不断的爬上城墙,朝着士气崩溃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进攻,然后在城墙上一个接着一个被撕成了碎片,踏在血泊中的雇佣兵们眼神中迸发着无比的狂热,仿佛那面旗帜在召唤着他们。 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没有比旗帜更重要的东西了——那不仅仅是一面用来指挥他们的毛料杆子,更是他们精神的支撑,当旗帜升起的时候,就是他们鼓起勇气战斗的时候! 节节败退的璨星城民兵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支援,在紧凑的台阶上组成盾墙,无比坚强的抵抗着紫帆佣兵团的进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从塔楼上射下的箭矢,带着劈啪作响的火光如暴雨直坠落在他们的身体上,不停响起的惨叫声和惊呼声,夹杂着血泊中的求饶哀嚎的呼喊,很快就被挤下了城墙。 残存的敌人更是聚拢在一起,躲在墙角亦或是某处城墙的箭塔上各自为战,彻底绝望的他们已经不指望能够挡住紫帆佣兵团的进攻了,只是在顽强的迎接着自己的死亡,大声咆哮着举起手中最后的武器扑向冲上来的敌人,然后与他们同归于尽! 带着近乎求死般意志的民兵在最后重新将城墙上的战斗拖入了僵持状态,但是却没有等来任何的援军——在看到塔楼顶端升起的烈焰苍鹰旗之后,似乎就连守军自己也放弃了这处城墙,转而去别的地方组织防御了。 站在塔楼顶端的爱德华带着一抹轻松的微笑,眺望着不远处的最后的战斗,几个还在拼死与紫帆佣兵们战斗的璨星城民兵,看年纪似乎还都是一群半大孩子,吃力的举起弯刀砍向佣兵手中的盾牌。 “看来您的士兵们比您还要勇敢呢,指挥官先生。”带着些许讽刺的味道,爱德华瞥了一眼倒在自己身旁的那具老佣兵的尸骸,目光中还有几分蔑视:“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收纳什么俘虏,还是投降了,我该夸您生存意志真是强大吗?” 已经死透的老佣兵当然没办法回答他的话了,面目狰狞歪着脑袋躺倒在那里,胸口插着一柄匕首的位置还在不停的淌出鲜血——就在这位“和他们拼了”的老佣兵跪下投降的时候,微笑的爱德华给了他一个透心凉。 或许有这家伙在的话想要夺下城墙会更容易,但是爱德华用不着。他身后的这支军队对整个璨星城的防御和地形都无比的熟悉,那种随时都有可能背叛,或者将自己带入歧途的“降兵”根本连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自然,爱德华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次背叛或者搞什么破坏了。 慢慢的收回了目光,远处的城墙上紫帆佣兵们也已经结束了战斗,一面面旗帜在城墙上升起,城墙上到处都是士兵们激动的呐喊声,成百上千的长枪在城墙上如浪潮般的欢呼而涌动着,整个星光之壁终于被紫帆佣兵团彻底占领了! “恭喜您,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镇定自若的步伐声中,同样风轻云淡的兰德泽尔·奥托维克也走上了楼梯,手中的弯刀舞起一片炫目的银光,便收回了刀鞘:“星光之壁,还有璨星城的西城门都是您的了。”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璨星城还没有投降,这场战斗还仅仅算是刚刚开幕而已。”爱德华瞥了他一眼:“让您的那些佣兵们赶紧做好战斗准备,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我们从西面发起进攻。” “这个自然不用多吩咐,但是关于究竟朝什么方向进攻,您有计划吗?”兰德泽尔反问道,一边说着还朝身后的传令官招了招手,这位对他自始至终都无比忠诚的紫帆佣兵团死忠立刻点了点头,带着几名军官一起离开了。 “我们的进攻目标,究竟是夺下这座古老的城邦,还是说……别的什么?”目光悠悠然的兰德泽尔开口问道:“毕竟,璨星城的陷落已经成为了定局,但您可不是。” “你是想要让我背叛莱昂纳多·贡布雷大人,还是说为你牟利?”爱德华冰冷的“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现在整个都灵远征军都在为了攻下城邦而奋战,难道除了这个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目标?” “我不是让您背叛谁,我是在完成我的约定。”兰德泽尔摇了摇头:“我答应过您,将奥托维克家族的财富全部都交给您,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柯西莫·奥托维克,正如同我说过的那样,这个奥托维克家族的继承人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蠢货,不仅仅是无能而且还经常会被眼前的现实所欺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天的海港的流星火雨之后,现在奥托维克家族的族长已经死了,掌权的就是这个不仅无能而且相当没脑子的蠢货!” “这个家伙他肯定将绝大部分的兵力都布置在了领主宫——那里不仅仅是整个城市地势最高的地方,也是核心和最精华的区域,几乎就相当于你们的马尔凯鲁斯山丘,他一定是把绝大多数的力量都用来防御那里了。” 对于这位“兄长”一清二楚的兰德泽尔无不讽刺的说着,言语中的蔑视简直是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确实领主宫周围都是整个璨星城权贵的居所,而那里的地势也很高容易防御,但要是包围那也就等于步入绝境,怎么可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爱德华有些玩味的笑了笑——显然兰德泽尔是极其不想在这种绝对会牺牲惨重的地方磕得头破血流的,佣兵的天性让他下意识的想要保存实力,避免遇上这种战斗,转而去寻找更有价值的目标,而不是顽固死板的坚持自己的“荣誉”和“信念”。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有那样的东西。 而对于爱德华来说,这场远征他所得到的荣誉已经到了一个顶端——或许贺拉斯陛下会很高兴听说自己成为了第一个攻破了领主宫的人,但是米内斯特家族绝对不会。 面对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无论怎样小心都是不过分的。而兰德泽尔很显然也在“委婉”的想要打消爱德华进攻领主宫的念头,如何选择已经是一清二楚的了。 于此同时,城墙上的紫帆佣兵们也已经放下了西城门的吊桥,浩浩荡荡的紫帆佣兵团排成整齐的阵列沿着街道进入了璨星城——早在多米尼克内战时期,这些士兵们就已经无数次的从这个城门进入或者离开过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跨过这座古老城门的目的已经和原本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贪婪的目光不停的打量着远处的街道,店铺、房屋……等待着那位叫爱德华的都灵骑士下达命令,这些双眼越来越红的雇佣兵们焦躁的喘着粗气。 终于,不远处的城墙上再一次响起了都灵的号角声和紫帆佣兵团的战鼓声。早已等不及的传令官无比兴奋的拔出了弯刀:“跟着我冲啊,杀光他们,然后抢光他们!” 第一百一十九章 柯西莫的选择(上) 纷乱的硝烟、熊熊燃烧的烈火,厮杀的呼喊声,哀嚎的祈求声,濒死的痛苦呻吟……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发生着战斗,街道中弥漫着烟尘的火光之中,呐喊着高举着各式各样旗帜,拿着迥异武器的人们都在相互厮杀着,整个璨星城都仿佛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浪潮般呐喊着的都灵远征军士兵们一次接着一次的向发动着猛烈的进攻,坚守在各个街道,城墙和要塞后面的璨星城守军则只能依靠着地势和箭矢勉强抵抗,成百上千的民兵几乎被屠杀一般惨死在了都灵骑士的铁蹄之下,街道上堆满了双方士兵的尸骸,沟渠里的血水多到溢出来,血与火的惨烈,钢铁与意志的较量,仿佛恢宏无比的戏剧般,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每一个街道中上演着。 站在墙边的柯西莫神色苍白的看着窗外几乎被烈焰和滚滚浓烟所吞噬的璨星城,那直透云霄的火光中,仿佛还能听见都灵骑士的呐喊声和杀死敌人的嗜血;一片一片的惨叫声隐隐传来的却是兰德泽尔那个私生子的奸笑! 这真的是毁灭的前兆吗?柯西莫·奥托维克双手死死的按着脑袋,满是冷汗的面颊剧烈的颤抖着,那种极其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一刻也不停的折磨着他。 而等到他回过神来,转身望去的时候,整个领主宫也是陷入了一片混乱,绝望与哭泣就好像瘟疫一样瞬间感染了所有人,唉声叹气的模样和狂癫的古怪,仿佛是只有末日到来之前才会出现的症状。 为了能够顶住都灵远征军的进攻,同时又不清楚他们会从什么方向发起进攻的柯西莫,最终选择了将半数兵力用来镇守领主宫,并且提前一天的晚上他就已经将璨星城内绝大多数还生还着的普通市民的家人,尤其是那些民兵们的家人全部都安置在了领主宫内。 这样的做法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放心战斗,不用顾忌家人的安全;也是出于提防他们的目的——家人全部都被奥托维克家族控制起来的话,这些士兵们在投降或者叛变之前也会多考虑一点点时间,更不会出现直接逃跑的事情。 至于那些璨星城内有头有脸的贵族,尤其是巫师们也都被柯西莫集中了起来——还算比较有能力的被派去督战,以防某些丧尽天良的指挥官带着士兵反叛;至于那些百无一用,或者常年缩在阁楼和实验室里的,也得到了在领主宫躲避的许可,而不是在混乱街道中惨死在某位憎恨巫师的士兵手里面。 毕竟,巫师就是多米尼克,也是所有多米尼克城邦的核心,璨星城也不例外。 但是看着自己身后这些好像没了脑袋的苍蝇一样陷入一片混乱的璨星城贵族们,柯西莫第一次对自己以前坚信不疑的东西产生了动摇。他很愿意相信这些人都是璨星城最忠诚的人,但是听到那些愚蠢的建议之后,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放弃希望了。 “我们应该重新和那些都灵人谈判,他们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财富——所有的野蛮人来进攻我们都是为了钱,都灵人也不可能例外。只要我们拿出了最够多的黄金和宝石出来,这些人自己就会退兵的!” 听到这句话的柯西莫看着那个在人群瞩目中洋洋得意的红头发蠢货,原本还算冷静的他心头立刻就燃起了一片怒火:“他们现在都已经打进璨星城了,想要什么东西只要纵兵劫掠,整个城邦的财富都是他们的,难道他们在抢劫的时候还需要经过我们的同意吗?!” 被柯西莫打断的红头发巫师明显也很恼怒,但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话,只能狡辩的纠结了一句:“但是如果他们愿意谈判的话,我们可以拿出来更多的钱来满足他们的胃口——最起码肯定比那些贱民家里的多!” 柯西莫差点儿被这句蠢话给气昏了过去,强忍着鲜血上涌的心口瞪着这个家伙:“我记得你是贝里克家族的安塔奇对吧?想来你们这个富裕而又古老的家族愿意拯救璨星城于水火之中,拿出你们常年高利贷赚来的黄金和宝石,看看能不能填满都灵人的胃口?!” “哦,对了。你们家族的放贷所在集市那边,恐怕现在已经被都灵人给占领了,要是你们忘了把那里的钱都提前搬走,估计已经被都灵人给洗劫一空了吧?” 解气似的柯西莫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去看那个贝里克家族的红头发巫师煞白的表情,以及周围几个同样面如土色的璨星城贵族,转过身朝着屋内走去。 看着这些只知道怨天尤人,满嘴胡话,或者干脆连璨星城都快陷落这件事情都不清楚,大声嚷嚷着为什么要把他们困在这里的巫师们,心力憔悴的柯西莫·奥托维克只感觉到一阵无力的悲哀。 建立起这个古老城邦的巫师先贤们,他们的后代却已经全部堕落成了这副模样。而身处其中的自己明明周围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却感到像是孤独的站在一片荒野之中,连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都没有。 “柯西莫·奥托维克大人!”就在周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军官突然冲了进来,踉踉跄跄的还推到了两位拦在他前面的巫师。几个皱着眉头的贵族刚要呵斥这个人如此无礼的举动,就被他说出来的消息彻底吓傻了。 “西城门已经被兰德泽尔和他的紫帆佣兵团攻陷了!还有都灵人的骑士,中央大道的守军全部都投降,都灵人的骑士已经杀到了领主宫外面,到处都在战斗!” “你说什么?!”同样惊呆了的柯西莫愣了一下,完全不再去注意哪些惊慌失措的璨星城贵族们究竟有多么的无助,四处乱转着哭喊着。 “都灵人的骑士怎么可能进攻到领主宫来了?!”对于西城墙的陷落,柯西莫倒不是不能接受——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能够在城墙上挡住兰德泽尔,对方比自己更清楚璨星城的防御。但是在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之后,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震惊的情绪:“就算那个懦夫投降了,也不可能这么快!” “领兵的是奥托·克温,三十年前的那个奥托·克温!”伤痕累累的军官大声喊了出来:“我们根本挡不住他!” 失魂落魄的柯西莫·奥托维克身体一轻,坐在了椅子上,有些颤抖的双手捧起了面前的酒杯,甜腻的酒水顺着喉咙慢慢的流淌进入身体。 真是讽刺……柯西莫自嘲的苦笑着,明明都已近是仿佛末日浩劫般的状况,酒水却依然是这么的甘甜,身上的绸缎围巾还是那么的舒适贴身,一切都和一年前还在宴会上的自己没什么不同。 “去将欧内斯特·奥托维克请进来。”嘴唇有些颤抖着的柯西莫喊来了自己的随从,眼神中带着几分恐惧似的说了出来:“关于他的那个计划,我决定答应他了。” “柯西莫大人……”随从的表情里也露出了几分害怕的意思:“族长在生前的时候是明令禁止的,而且您也一直同意我们不能做出那种……” “现在璨星城都要陷落了,只要能够帮我们守住这座城市,哪怕是召唤恶魔我也愿意!”柯西莫面色变得狰狞:“我要让那些都灵人见识一下,奥托维克家族守护璨星城的决心!” 第一百二十章 柯西莫的选择(下)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代价,得到的越是丰厚,付出的代价同样也就越是高昂——任何一个巫师在被导师授予项链与戒指之前,都早已将这句话烂熟于心,并且引以为戒,小心翼翼的使用着这种看似神奇,但却又背负着某种代价的力量。 柯西莫·奥托维克自然也不例外——而在他成为巫师的道路上,同样付出过许多的代价。 在都灵,那些始终被王室和教会紧盯着的巫师行会,自始至终都是小心翼翼的传承着他们的知识,偷偷摸摸的进行某些不可告人的实验或者别的举动,随时随地都承担着无比巨大的风险,还要担心会不会遭到封杀,被剥夺身上的特权——哪怕他们的根基已经和古老的教会同样稳固,并且许多国王都曾经将这些巫师们奉为座上宾和谋臣。 而在多米尼克的城邦,作为统治者的巫师们则是肆无忌惮的从各自统治的城邦中索取——没有钱的穷人家会将快要病死的亲人送到某位巫师的门前,祈求能够起死回生,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被某位新药剂活活毒死;或者干脆开肠破肚,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实验。 如果这样的穷人家还能够有机会得到一些补偿的话,那些矿坑里的奴隶和没有市民身份的乞丐则更是随时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至少在璨星城,一个奴隶如果被非法征用被举报了,那个巫师最多只要赔偿一头羊的价钱。而城中的巫师们更是肆无忌惮的使用它们的各种特权,为那些诡秘而又不为人所知的魔法而随意挥洒着黄金白银。 当然,即使如此依然有许多不可告人的实验被潜藏在暗处,隐姓埋名的多米尼克巫师躲在里面夜以继日的完成他们那超越世人常理甚至伦理的魔法和成果——而就在领主宫的下面,一片漆黑而又阴森的地牢当中,就有那么一个实验室,而柯西莫对那里更是一清二楚。 强忍着浓浓的尸臭味和浓厚的血腥味,还有飘散在空中不知为何物的有毒物质,换上了一身巫师袍的柯西莫·奥托维克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保持一位贵族应有的镇定,目光阴郁的打量着这个地牢实验室。 装满五颜六色药剂的玻璃瓶子整齐的陈列在木柜上;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尸骸凌乱不堪的堆放在实验室的墙角……至于那些泡在防腐药水里面的,自然更不可能是什么气味芳香,令人怦然心动的好东西。 腐烂的肝脏、变异的老鼠、被切开了一半的头颅,长出鳞片和硬角的人类手臂……甚至在其中一个瓶子里面,柯西莫甚至还看到一个仍然鲜活跳动着的心脏,明明已经被切得只剩下四分之三,还仍旧强有力的跳动着,喷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玻璃瓶。 光是如此柯西莫的就已经被整个实验室里的恐怖气氛弄得无所适从——他也是一名巫师,但是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普通的巫师能够到达的地步了,称之为毫无人性,甚至是恶魔也丝毫不为过! 但是,现在也只有恶魔才能够有机会拯救璨星城,只有恶魔才能够挡住都灵人势如破竹的兵锋,为了拯救家族和城邦会面临的恐怖命运,他宁愿和这种人合作,哪怕付出的代价同样是令人感到无法接受的。 “错了错了错了……哦,你们这群没用的蠢东西,都是笨蛋和傻瓜,连一个能够完成我吩咐的都没有!” 宽敞的桌子上一个多米尼克青年锁链死死的捆住了手脚,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嘶哑的嗓子甚至连惨叫声都听不出来了,只能听见那破气声和肺泡撕扯的声响,微微浮动的胸膛证明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生命。 几名面色苍白的助手颤巍巍的拿着手中的刀子,那上面的紫色火焰一次次的从青年的身体上划过,每一次都会让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抽出一次,留下深可见骨的焦黑和淡淡的青烟。 而坐在轮椅上年轻的璨星城贵族正兴致勃勃的站在旁边,好像摆弄木偶似的调动着几个学徒,时不时还精神狂躁的咆哮一两句,尖锐的嗓音几乎能够穿透墙壁,令柯西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而对于自己的表现这个年轻的贵族却毫无知觉,甚至更加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破口大骂着。身上的绸缎长袍早已是血迹斑斑,肥大的衣摆下面空荡荡的,双腿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们难道不能理解六又九分之八和六又九分之七的区别究竟有多大吗?!难道你们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明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或许我应该将你们两个也改造成恐爪怪的杂交样本,或者你们更适合当血狼的饵料?!”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几个学徒当即瘫倒在了地上,冷汗直流的连眼睛都在颤抖,甚至还有一个注意到了正站在楼梯上的柯西莫,便立即投以求救的目光。 不过他们这样的动作只能把这个年轻贵族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而已:“哦柯西莫大人,您终于愿意来我的实验室了吗?” 看到他注意力转移了,几个学徒赶紧哭丧着脸跑了出去。嘴角有些抽搐的柯西莫慢慢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带着稍稍微笑着把头转了过去:“本来是想让我的手下请您上去的,但还是决定自己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兴致,欧内斯特大师!”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测验,每天都会进行的枯燥东西。”坐在轮椅上的欧内斯特·奥托维克笑着摆了摆手:“这还要感谢您的赞助,柯西莫大人——要是没有您提供这么多源源不断的各种试验品,我的计划也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柯西莫脸上的尴尬更加明显了,但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风度仅仅是笑了笑:“当然,不过我付出了这么多是希望能够看到物有所值,欧内斯特大师——希望您的实验已经有些成果,可以让其发挥效力了,让我们看看它的精彩之处!” “您终于准备使用它们了吗?!”欧内斯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是我记得您之前一直都很反对的。哦……还有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一直都在说什么背叛了古老巫师家族的传统之类的废话,真是无聊透顶!”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转变想法了——为什么不让如此精彩的魔法展现它的光彩,惩罚某些叛徒们呢?”柯西莫慢慢说着,从楼梯上走下来“就比如……我们的那位私生子兄弟,兰德泽尔·奥托维克!” “但是在只用之前我想弄清楚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您的这个‘小玩意儿’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如果和格拉托尼相比,哪一个更强大一些?” “……这完全是两种东西,没有任何的可比之处——当然要是比绝对的破坏力,当然是格拉托尼更胜一筹,毕竟按照理论,那东西甚至可以拥有摧毁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极具成长性!”欧内斯特摇了摇头:“而我的新玩具只是一次性的。您可以把它当成是石炮或者箭矢什么的东西,用完了就没了!” “不过即便如此,它也需要相当数量的‘材料’才能发挥其本来面目,否则就不如不用。”欧内斯特沉声道:“只有成千上万的‘材料’,才能让它的力量被真正利用起来!” “……”短暂的沉默,柯西莫慢慢抬起了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东西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亡者”的反抗(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穿过军营之间的道路,远处急促的号角声还在不停的传来,甚至还能隐隐的听见几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和可怕的惨叫声,一路上到处都是被人胡乱抛弃在一旁的杂物,就连原本应该负责站岗的士兵们也已经无影无踪了。 心头有些不好预感的艾伦·克温只穿着贴身的皮甲,拿着佩剑急匆匆的朝着军营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为了能够一战攻下璨星城,莱昂纳多爵士几乎已经将整个远征军的兵力都投入了战斗,现在军营里剩下的大多是没什么战斗能力的辅兵和伤兵,要是某个心怀不轨的敌人想要突袭军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等到金发少女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大门前面,整个人却是完全愣住了——湛蓝的眸子不停的颤抖着,甚至都忘记了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头脑更是一片空白。 就在军营的大门外,到处都是夺路而逃,惊慌失措的都灵士兵们,一阵一阵的号角声还在不停的耳边传来,大门却依然是敞开的——到处都是惨叫声,军营大门前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场景,推搡着拥挤着,从大门涌入军营,仿佛慢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似的,几个百夫长和掌旗官还在不停的呼喊着将身边的士兵们集结起来,但终究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站在道路中央的艾伦猛然一惊,躲过了刚刚差点儿将自己撞倒在地的家伙,顺手一肘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面,还没等明白过来,这个都灵士兵就被金发少女拽着领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是克温家族的艾伦,告诉我这里究竟是怎么了?!”不由分说的金发少女将佩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厉声具下的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逃跑,号声响了你们应该集合,然后和敌人去战斗!” “我们战斗了,但那些‘东西’全都是怪物,多米尼克人放出来的怪物啊!”被抓住脖子的都灵士兵歇斯底里的嚎叫着:“全都是死人,死人!” 死人?!艾伦的目光一紧,抬起头朝着军营大门外望去,成群结队的“敌人”也已经冲了进来,三百人、四百人……或许,或许更多?! 但是这些家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满是鲜血的眼眶里只剩下一团烂肉,浓烈的腥臭味下掩盖的是早已腐烂的身体,甚至还长满了咀虫,被割开的喉咙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叫喊声——这些早已该死掉的生命,却还拥有着诡异的獠牙和利爪,大肆的屠杀和撕咬着落魄而逃的都灵士兵们。 站在一片惶恐的呼喊声和逃亡的人群中,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紧咬着牙关的艾伦直接冲向军营的营寨大门上,明明娇小的身躯却将一个个都灵大汉撞倒在地,一把抓起那个面色苍白,却还在一遍一遍大喊着让所有人镇定的都灵军官:“为什么还不赶紧把大门关上!” “艾伦·克温小姐?”军官显然是认识这位金发少女的,一下子冷汗直流:“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太危险了,请您赶紧回去!” “要是那群死人攻进来,所有人都会死!”艾伦同样心里面无比的恐惧,但是她清楚这种时候自己不能表露出哪怕一丁点儿来:“快下令,把军营的大门关上!” 表情惊恐的军官扫了一眼那些还没有逃进来的士兵们,哭丧着脸怒吼着:“关上大门,听到了没有——这是命令!” “等等,不要、不要啊啊啊——!!!” “快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救命啊,快把门打开,那群怪物会把我们杀光的!”…… 吱嘎作响的大门在一片凄惨的呼喊声和“怪物”的吼声中慢慢合上了,刚刚还在四散而逃的士兵们直至这时候,才慢慢的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却依然如临大敌的拿着手中的武器,被一声声喝骂中在大门后面集结了起来。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看着门外正在屠杀着都灵士兵们的怪物,艾伦只感觉到面颊还在微微的颤抖,就连握剑的手也没有那么有力了。 “咚!咚!咚!” 外面的怪物们还在不停的撞击着军营的大门,发出一阵阵剧烈的颤抖声,挂在上面的铁链和横木似乎也在悲鸣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毁掉一样。 “士兵们,列阵!”驻守军官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举起自己的佩剑朝着下面的士兵们大声呼喊着:“弓弩手搭箭!” 终于,在一片可怕的嘶吼声中,看似坚固,摇摇欲坠的大门终于轰然倒塌,断裂的横木和碎片四下飞溅,一片烟尘之中仿若地狱恶鬼的怪物张牙舞爪的冲了出来。 霎时间一片尖啸声,锋利的箭矢如暴雨般笼罩在了大门前的上空,毫无防护的怪物们立刻倒下了一片,混杂着深褐色与紫红色的脓血从那腐烂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但是却也只是稍稍止住了它们的脚步,很快一个接着一个又重新爬起来,脸上、身上、大腿……挂满了箭杆的怪物们继续冲向那些已经是肝胆俱裂的都灵士兵们! “不要害怕,神圣的光辉十字庇佑着我们!”大声呼喊的艾伦扬起自己手中的剑,拿着一面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盾牌狠狠的敲打了一下:“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尽管同样是整齐的呐喊声,却透露着一股无比绝望而又晦暗的气息,几乎不抱希望的都灵士兵们哭丧着脸狠狠的将盾牌砸在了地面上,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捅出去。而另外一些受了伤的军士们更是直接列成散阵,从大门的两侧发起了冲锋。 “滚回你们的地狱去吧,怪物们!”穿着一身精致罩衣的骑士狠狠的将利剑砍进了面前一个怪物的肩胛骨,锋利的钢刃几乎将它那腐败的身躯切成了两截,但是却也将剑身卡住,不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该死的,这究竟……滚开,不要过来,不要啊啊啊!!!!” 被怪物彻底包围的骑士整个人都被死死的按在了地上,身体被撕扯的连一块完整的地方也没有——胸膛被切开,四肢被咬断,原本还算风采奕奕的脸更是血肉模糊,被整个挖出来的眼睛和舌头只剩下吊着的几块碎肉,凄凉的哀嚎声只剩下这最后的躯壳。 惨叫声、嘶吼声、哀鸣声……闻风散胆的都灵士兵们接二连三的溃败逃散着,无力的金发少女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但在这些怪物面前,却是无比的无力。 “……真是一个没有用的家伙呢。”躲在不远处窗户后面的小女仆安洁拉嘟囔着嘴,大眼睛张望着那个有着一头淡金色头发的艾伦·克温:“和安洁拉完全不一样,安洁拉可是最厉害的。” 自从见到艾伦的第一次,小女仆的心里面就好像是多了些什么似的,永远是恶狠狠的盯着这个霸占着爱德华身影的女人——安洁拉甚至掰起指头,数着爱德华朝她微笑的次数,似乎也比对自己微笑的次数要多! “但是艾伦·克温对爱德华很重要,要是她死掉的话,爱德华一定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小女仆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唉声叹气,穿着红色小鞋的右脚踩住了某只打算逃跑的小老鼠。 “没办法啊,至少这一次,不可以让她死掉呢。”小女仆自言自语着,食指坠落的血滴在地板上慢慢凝结成古老的符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亡者”的反抗(二)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巷口中传来,并且是接二连三的,在璨星城的所有角落里上演着,拥有着钢铁般獠牙与利爪的“死人”成群结队的四下游荡,踉踉跄跄的迈开步子,四处寻找着属于它们的猎物——放眼望去,这些诡异的怪物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钻出来,每一栋房子和店铺门前,都能看到那可怕的身影,嘶吼的声响如冷风般。 阴冷潮湿的水沟、藏在青石地板下面的井盖、建筑物的地窖、掩埋的陵墓……各式各样的出口连接着璨星城的地下通道,而遍布了整个城市甚至一直延伸到城外的地道,又与领主宫连接在一起。 自然最接近地道的位置,就是领主宫的地牢。 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怪物”源源不断的从地牢里面钻出来,然后沿着森罗密布的秘密通道覆盖了整个璨星城,“呜呜”叫喊着蜂拥向每一条街道,寻找着所有鲜美可口的“活物”,锋利的爪子能够撕开任何坚固的盔甲和盾牌,强韧有力的獠牙更是轻而易举的咬断人类的骨头! 空冷破败的街道,刚刚和敌人血战一场,还没来得及欢呼的都灵士兵们就被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的怪物们彻底包围了,撕扯着空气的叫喊声令人骨头都在发冷。略有些惊慌失措的士兵们立刻组织起防御阵型,试图用坚固的刺猬阵杀退这群诡异的敌人,却根本不能阻挡其前进的脚步。 锋利的长枪贯穿了身体杀不死,肩膀被斩断也杀不死,盾牌在那爪子面前被一点一点砍成碎片……在绝望的挣扎之后,一个接着一个被活活咬死或者撕成了一堆碎肉,甚至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来。 恐惧、绝望、惊悚……各式各样的负面情绪在整个都灵远征军之间迅速的蔓延着,甚至就连璨星城的守军也被这可怕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几处原本还在抵抗的民兵不是投降了,就是被怪物们一同撕成了碎片,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悄无声息的被淹没在了狂潮之中! 为了挡住都灵人,柯西莫·奥托维克将整个璨星城的地牢里所有囚犯,矿坑中半数以上的奴隶,被拘押的别的城邦的俘虏……甚至是许多民兵的家人妇孺,整整上万人,借助欧内斯特·奥托维克的魔法,全部都变成了吃人的腐烂怪物! 彻底失去了本性的柯西莫已经不顾一切了,借他之手现在除了北城墙还在和莱昂纳多作战的民兵们,还有在领主宫避难的,不到两万的平民以及数千守军之外,整个璨星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死亡之城”! 而挡在都灵远征军征服璨星城前面的障碍,只剩下了遍布整个城市的可怕怪物——剩下的活人不是已经惨死,就是变成了怪物们的美味,化作一滩血迹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弓弩手上前,轻步兵散开——!”伴随着传令官的几声命令,面对着正在冲过来的怪物们,紫帆佣兵团的雇佣兵们秩序井然的转变着阵型,举着长弓和都灵重弩的轻步兵穿过盾墙而后散开,将箭矢对准了那些怪物;而在他们身后的重装步兵们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投枪与飞斧,紧张的等待着命令。 “这种东西被称作‘腐尸怪’,也有某些人称之为‘变异食尸鬼’,但实际上二者并不是同一种生命——制造食尸鬼的过程复杂而且精密;腐尸怪虽然准备工作同样繁琐,但是只要准备好药剂,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在一瞬间制造出成千上万个!” 站在军阵后面的兰德泽尔颇有兴致的为身旁的爱德华介绍着:“虽然我不是巫师,但是这种可怕药剂的发明者和我关系不错——欧内斯特·奥托维克,奥托维克家族在死灵魔法方面首屈一指的巫师,这东西肯定是他的杰作!” “就像‘格拉托尼’一样吗?” “哦……我对您刮目相看了,爱德华大人。”听到对方如此轻松的说出这个来,兰德泽尔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惊诧:“除了奥托维克家族,真正知道格拉托尼存在的人并不多——但是很可惜,即便是如同欧内斯特·奥托维克这么优秀的巫师,也至今没有完成那个作品。” “更不用说即便是在多米尼克,死灵魔法也是被禁止的法术之一,除了欧内斯特大师之外也没有第二个精通这种力量的人了——荷南家族倒是有个艾登·荷南,据说在食尸鬼方面颇有造诣,但也仅此而已了,不久之前还听说他死在了都灵……”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爱德华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究竟该怎么杀死这些诡异的怪物。”一边说着他还指了指被自己踩在脚底下,腰斩之后还斩断了双臂的腐尸怪,居然还在剧烈的挣扎着。 “其实很简单……因为就在我离开之前欧内斯特还曾经说过,他的腐尸怪仅仅是半成品——如果是完整的怪物,最起码应该有和格拉托尼不相上下的水准,但是这种完全不行。”兰德泽尔轻轻一挥手中的弯刀,将地上的怪物斩断了脑袋,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躯壳立刻失去了的活力。 “被砍了脑袋,或者火焰都能将这种腐尸怪彻底摧毁——或者您可以等上几天,这种怪物说到底其实还是急速腐烂的尸体,甚至只需要两天的时间它们就完蛋了!” “显然我们不可能等到一两天的时间,今天之内我们就必须夺下璨星城。”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兰德泽尔:“我们现在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吧?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先生——要是整座璨星城都被柯西莫变成了‘死城’,你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统治的了,对吧?” “柯西莫这个蠢货已经彻底疯了——他自以为能够凭借着这种手段打败都灵人,但是最后只会把奥托维克家族推到悬崖边上,那也就意味着他自己差不多快要掉下去了。”兰德泽尔无比轻蔑的一笑:“一旦璨星城的人民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本用不着诸位尊贵的都灵骑士动手,愤怒的暴民们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把璨星城当成是自己的归属,没想到在你眼中居然是如此的不堪?”爱德华慢慢将头转了回去:“难道在您心中,这座城市连半点归属感都没有吗?” 正当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激射而出的火矢和被点燃了的投枪如急雨般落在了腐尸怪们的头顶上,烈焰烧灼的噼里啪啦声和焦臭的味道伴随着倒地的尸骸,弥漫在烟雾缭绕的空气当中,浑身上下都被点燃的怪物,如同煎锅里的活鱼似的,在滚烫的火焰和炸裂的油沫当中挣扎着,一点一点的在地上爬动着。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爱德华大人——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之间颇有相似之处。”兰德泽尔好笑的扬起嘴角:“王国也好,城邦也好——都只是梯子,争权夺利的梯子。我们在上面流尽鲜血,只为了将一个又一个竞争者踹下去,然后站在最上面——充满了虚荣心和功利心的游戏,而游戏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说完,他微笑着骑上战马,冲到军阵的最前面:“紫帆佣兵团的弟兄们,奥托维克家族的柯西莫想要让整个璨星城为他陪葬,让我们去杀了这个混蛋吧——为了正义!” “为了正义——!!!!”佣兵们狂热的呐喊着,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亡者”的反抗(三) “不要害怕,稳住阵脚——把这群死人送回地狱去!” 不管奋力挥舞着手中燕尾旗的驻守军官再怎么声嘶力竭的大喊,军营大门前的都灵士兵们都已经接二连三的开始崩溃——面对着无论如何也杀不死,而又凶残异常的敌人,哪怕明知道逃跑也必然会死的人们还是选择了转身逃跑,希冀于敌人不会追上自己。 更不用说留守军营的大多是负责后勤的辅兵,或者从南方乡下刚刚召集起来的农兵,没经过多少训练而且装备也很差——绝大多数的精锐都已经被莱昂纳多·贡布雷投入了璨星城的攻城战,留下这些人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 因此在各自的百夫长或者军官阵亡之后,面对着恐怖的腐尸怪无比残暴的杀戮,身边的弟兄一个接着一个被活活撕成碎片,残肢断臂和四处泼洒的鲜血,彻底打垮了他们心中的意志,相互拥挤着四散而逃,一片混乱的军营大门前迎来了一场更加可怕的屠杀! 拥挤着、咒骂着、逃亡着、哭喊着……伴随着腐尸怪如冷风过境般“呜呜”的嘶吼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伴随着血肢体横飞的躯壳化作一阵“血雨”——为了争夺那一条条仅有的“生路”,吓破胆的溃兵甚至将屠刀举向了前面逃跑的弟兄,亦或是将跟在身后的人一脚踹倒在地,只为了能够为自己争取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时间。 哪怕是那些还在坚持战斗的人,也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精神崩溃,歇斯底里的哭嚎着,举起利剑与战斧不停的挥砍,然后惨叫着撕烂了臂膀,咬断了喉咙……本质上腐尸怪已经是“死物”了,因而对充满生机的活物无比的渴望,鲜红欲滴的血液对它们而言,无异于玉液琼浆。 破碎的大门外,更多的腐尸怪还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进来,而挡在军营大门后面的盾墙却已经越来越脆弱,甚至比阳光下的冰雪消融的更快,只剩下一片血泊! “为了光辉十字,不要放弃啊!”倔强的金发少女从一个想要逃跑的士兵手中抢过了一面盾牌,狠狠的敲在了他的脸上:“快站起来和怪物战斗,哪怕是为了活下去!” 但是摔倒在了烂泥堆里面的士兵却没有听见半句,哭喊着乱叫着从地上挣扎爬起身,头也不回的逃跑了。紧咬着贝齿的艾伦猛然拧过头,看着还在大肆屠杀着的腐尸怪们,心里面几乎是在滴血——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要是那家伙在就好了……艾伦几乎立刻就想起了某个黑头发的骑士,虽然只是想想,但是金发少女却有一种没理由的信任,只要那个家伙在的话肯定会有办法的。 不行,哪怕没有那个混蛋在……艾伦狠狠的攥紧了手中的剑——不能被他小瞧了,我可是,我可是克温家的艾伦啊! 倔强的金发少女狠狠的用盾牌将扑向自己的一头腐尸怪拍翻,手中的钢剑划过一片冷艳的光芒斩断了伸过来的爪子,剑锋一转刺进了它的脑袋! 但是倒在地上的腐尸怪却依然在顽强的挣扎着,尽管已经比刚才虚弱了很多。惊呼一声的金发少女险些被抓破了面颊,但是鬓角的淡金色发丝却被撕扯了下来! “轰——!!!!” 巨大的轰响声从军营大门的左侧传来,刚刚站稳了身体的艾伦又差点儿被吓得摔倒在地,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湛蓝色的眸子猛然收缩了一下! 原本伫立在那里的一座被腐尸怪攻占的箭塔突然爆炸了——炙热的火舌如同鲜花般绽放着,在一片叫喊声中轰然倒塌,落在了军营的大门前面,喷吐着滚滚热浪在大门前竖起一面火墙,将还在蜂拥而入的腐尸怪们全部挡在了外面。 依然还在不停涌入的腐尸怪立刻被烈焰点燃,腐烂的身躯就像是沾满了火油似的剧烈的燃烧着,原本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也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剧烈的挣扎着,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带着呛人的臭味变成了黑炭! 火焰……这群怪物怕火!金发少女立刻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一种绝地求生的信念让她逐渐恢复了力量,立刻朝着驻守军官大喊道:“快让弓弩手准备火矢和火油,这群怪物怕火!” “弓箭手,点火,点火!”已经惊慌到不择手段的驻防军官立刻扯着嗓子朝身后的轻步兵们大声吼道:“烧死着群该死的怪物,全部都送回地狱去!” 惊恐不已的弓弩手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重弩,一支支火矢稀稀落落的射向正在扑过来的腐尸怪们,甚至还有不少正在逃跑的溃兵们也惨叫着被射穿了脑袋,却也总算遏制住了它们的步伐。 趁着这个机会,原本逃亡的溃兵们也被重新集结了起来,引火剂、牛油火把……坍塌的军营大门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冲入军营的腐尸怪们惨叫着在一片烈焰当中哀嚎着,却又如潮水般不断的涌进来,仿佛是要填满了露出来的空缺一样。 紧攥着利剑,死里逃生的艾伦·克温,看着在烈焰当中不停的挣扎着的腐尸怪,却没有半点儿活下来的庆幸,只是伫立在淹没了脚踝的赤红色“泥塘”里面,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炙热,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些恐怖的怪物身上离开,心思单纯的金发少女满脑子都是一个不愿意去想,但是却又无比担心的念头。 爱德华,还有父亲和路斯恩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噗通——!”躲在窗户后面的小女仆安洁拉面色苍白的跪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淋淋的汗水不停的从她的额头上滴下来,小女仆的面颊上却依然挂着满意的笑容。 对安洁拉而言,将箭塔点燃并没有什么困难的,但是想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使用魔法……哪怕是对真正的巫师而言,这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无论如何,只要救下那个女人就好了……安洁拉心里酸酸的这样想道,娇弱的身躯不停的微微颤抖着,无力的蜷缩起来。 “安洁拉,安洁拉你在里面吗?”听到外面动静,还是没能忍住的小古德温着急忙忙的跑到了隔壁小女仆的房间,一把推开了房门:“刚才有好多士兵朝这边逃跑,我担心……” 还没说完,他就被彻底吓傻了——淋淋的鲜血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而且还在不停的从安洁拉的手腕里“咕嘟咕嘟”的流淌,一把染血的匕首就落在小女仆的身边。 “安洁拉?!”尖叫一声的小古德温甚至没有注意到地板上的鲜血所组成的诡异突然,立刻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小女仆的身体——换做是平时,安洁拉绝对会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安洁拉,安洁拉快醒醒,快醒醒!”胡乱扯开自己衣服下摆的小古德温就将那碎布条包裹在了小女仆的手腕上,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肌肤也愈发冰冷起来,小古德温更慌了:“你怎么样了,光辉十字啊,药在哪里,快告诉我我去拿!” 虚弱的小女仆抬起左臂指了指对面的墙角,小古德温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圣人似的扑了上去翻箱倒柜起来。“倒在”血泊之中的安洁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目光放在了手腕上的碎布条。 真是个怪人呢,安洁拉如是想到——如果这家伙没有闯进来“捣乱”的话,安洁拉就可以直接用魔法让伤口复原了,现在却还得假装一下,好麻烦。 但是为什么看到这家伙的蠢样子,安洁拉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呢? 困惑的小女仆歪着脑袋,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那个还在满头大汗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亡者”的反抗(四) “烧死它们,千万不要让这群怪物爬上城墙,全都送回地狱去——!” 璨星城海港的塔楼顶端,几名扛着燕尾旗的百夫长面色苍白的下达着命令,躲在垛口和墙壁后面的弓弩手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弓重弩,一阵呼啸声中成排的火矢从天而降,正在嘶吼着想要爬上城墙的腐尸怪全部凄凉的哀嚎一声,浑身冒火从墙壁上掉了下去! 而就在要塞外面,伴随着燃烧的烈焰与滚滚浓烟之中,成百上千的腐尸怪却依然如汹涌的洪水般不停的涌来,尽管士兵们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依然在卖力的反抗着,站在城墙上的轻步兵用满是冷汗的双手攥起点燃的投枪,狠狠的戳向那些爬上了城墙的腐尸怪,将它们打落下去。 站在塔楼顶端的路斯恩,同样也只是强作镇定的朝着下面张望着——如潮水般浩浩荡荡的腐尸怪“狂潮”,几乎都已经将整个港口要塞和塔楼彻底淹没在了里面,血肉模糊的尸骸甚至都已经在城墙下面堆砌了一公尺高! 倒吸一口气的路斯恩根本无法止住自己的颤抖,只能竭力的掩饰着不被身边的士兵们注意到——哪怕正在围攻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身为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者,路斯恩都有能力让自己维持住一名贵族的仪态,但那根本就是一群嗜血又残暴的怪物啊! 就像原本一开始计划的那样,整个西线港口的进攻非常顺利。敌人虽然安置了相当数量的守军,但是在远征军舰队的轮番轰击之下,那些未经训练的民兵根本招架不住,很快就全线崩溃了,亲自领兵冲锋的路斯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利拿下了港口要塞以及灯塔,完成了自己一开始的承诺——将烈焰苍鹰旗插在整个璨星城最高的尖塔上! 就在夺下了要塞和塔楼的路斯恩,准备彻底肃清周围的街道,然后继续想领主宫进军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腐尸怪从四面八方,突然朝着港口发起了进攻。 刚刚离开了城墙防护的两个百人队重装步兵,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在连一刻钟都没有的时间内,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撕成了碎片,只留下一片残肢断臂! 被彻底吓傻了的士兵们立刻带着路斯恩撤回了要塞,并且组织起防御——幸运的是虽然只有千余人,但是各种消耗品却相当充足,毫不吝啬箭矢和火油的路斯恩立刻就发现了腐尸怪惧怕火焰的弱点,依托着港口要塞的城墙和塔楼节节抵抗着。 但是,怪物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多到他们所有人连逃跑的路都被彻底堵死,陷入了可怕的“腐尸狂潮”之中,背水一战的水兵和雇佣兵们尽管已经是心胆俱裂,但还是选择了战斗下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还是让他们的战斗意志空前高涨。 “去死吧,你们这群鬼东西!” 白银之血佣兵团的德莱克团长骂骂咧咧的举起手中的战斧,将一个爬上城墙的腐尸怪开了瓢儿,飞溅的脑浆混杂着血水几乎染遍了他半张脸,倒还是不以为意的狠狠擦了一把。又再一次劈向另外一个脑袋的时候,那头腐尸怪竟然躲开了! 刹那间德莱克脑袋一片空白,等到一阵剧痛将他拽回现实的时候,那头腐尸怪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森森獠牙已经砸断了他的肩胛骨。 “啊啊啊啊——!!!!!”极度恐惧之下的德莱克剧烈的惨叫着,右手直接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雪亮的弯刀把鞘而出,直接将腐尸怪那破烂的身体斩断成了两截,散发着恶臭味的内脏和肠子不停的从上半截的身体里掉落出来。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玩意儿!”几乎都快要疯掉的德莱克扔掉了弯刀,再次拿起战斧狠狠的砍向腐尸怪的身体,直至皮开肉绽,脑浆迸裂这头腐尸怪却还依然不松口,直接咬碎了他的肩膀,紧紧“搂住”德莱克的身体,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吞咽着他的血肉! 虽然,这头腐尸怪也已经没有了可以容纳这些“美味”的地方了。 不成人形的德莱克倒在了一堆血泊之中,连叫喊都没有喊一声就彻底断了气——被腐尸怪直接咬断了脖子,而脑袋被劈开的腐尸怪同样失去了活力,在爬行了不远之后就被攒射的火矢烧成了焦炭。 但是被突破的位置却为后面的腐尸怪打开了一处缺口——数不清的怪物已经是蜂拥而上,涌入了港口要塞的城墙,铺天盖地的吼叫声彻底摧毁了所有人的意志。无路可逃的都灵士兵们慌乱的拿起武器反抗着,但结果却只能是一个接着一个被屠杀。 而蜷缩在塔楼里面的士兵们,更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却连冲出去支援的勇气也没有,只能稀稀疏疏的射出几只箭矢——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对面袍泽们正在面临的悲惨命运,就是自己不久之后的下场! 目光灰暗的路斯恩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凄惨的笑容——这难道就是自己逞强的后果吗?明明并不懂得战斗,却非要为了什么尊严和荣誉,还有面子之类的东西,换来的就是在这种一文不名的地方,被一群吃人的怪物活活撕成碎片! 不行,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死——已经是浑身颤栗,抖若筛糠的路斯恩将目光对准了不远处的战舰,死死的咬住了打颤的牙关。哪怕是要死,也必须拖上这群怪物一起下地狱! 尽管如此,路斯恩的心中依然还是有着一股希望的……或许莱昂纳多大人会发现这边的动静,派出军队前来救援——哪怕清楚这种可能性基本微乎其微,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路斯恩当然还是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这个世界的。 “天佑都灵——!!!!” 就在他陷入两难的时候,熟悉的呐喊声从远处突然传来,原本还战战兢兢的路斯恩和塔楼顶端的守军们几乎都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是莱昂纳多大人的援军,弟兄们来救我们了!”兴奋的路斯恩直接脱口而出,朝着那个呐喊声传来的方向张望过去,但是等看到的时候却彻底“困惑”了。 从四面八方赶来救援的,确实有几十位举着烈焰苍鹰旗或者白底黑树旗的都灵骑士们,但更多的却是璨星城的重装步兵——他们甚至连旗帜都没有换,高呼着都灵人的口号扑向了包围在港口附近的腐尸怪们。 “究竟是发什么什么事情?”路斯恩整个人都愣住了,不仅仅是他就连城墙上其他还在拼死战斗的都灵士兵们也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难不成莱昂纳多爵士真的“感化”了这些多米尼克人,让他们放下武器相信都灵远征军是来“拯救”他们的? 所有城墙上的士兵们把目光转向了同样惊诧不已的路斯恩,等待着这位副将大人下达命令。 而站在战旗下的路斯恩强作镇定的长长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火矢和引火剂,掩护那些多米尼克人。” “米内斯特大人!”举着旗帜的军官忍不住打断道:“我们还并不清楚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万一是准备夺回……” “如果他们被那些怪物杀光了,我们也死定了!”路斯恩断然吼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来夺回要塞的,至少现在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陷落(上) “紫帆佣兵团已经攻占了西城区——兰德泽尔那个叛徒杂种正在那里大肆劫掠,成百上千的雇佣兵正在肆无忌惮的四处搜刮,屠杀所有还在反抗的民兵和贵族们;大半个城区都已经彻底陷落了,他们甚至还在四处纵火!” “独角海马家族的路斯恩·米内斯特占领了港口的灯塔,都灵人的旗帜就悬挂在整个璨星城的头顶上!” “璨星城正在燃烧,正在燃烧啊柯西莫大人,到处都是那些正在肆意屠杀的腐尸怪,这些怪物不仅仅在杀戮那些都灵人,也在杀戮璨星城的平民们,南城区几乎已经是一片死城了!” “北城区的军队叛乱了!那些懦夫们全部都投降了都灵人,数千都灵大军正在朝着领主宫逼近,随时都会攻过来!”…… 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不停的从外面传入领主宫内,原本就已经对前途没有多少信心的璨星城贵族们更是沮丧异常,一个个几乎快倒了崩溃的边缘——尤其是在听说了北城区的军队叛乱之后,全都哭丧着脸破口大骂着那些“忘恩负义”的卑贱下等人,竟然连丝毫“荣誉感”都没有,和那个该死的私生子一样做出这种事情来! 因为在这最后一支军队叛乱之后,位居璨星城核心的领主宫几乎要同时面对都灵人的三面围攻——那可是近万人的大军啊,难道那群该死的贱民们以为都灵人征服了璨星城之后,他们能够有什么好日子过?! 绝望的哭喊、惊诧的哀嚎、精神失常的疯癫……整个领主宫内上演着一派群魔乱舞的悲喜剧。而就在半年之前,站在这里那些已经状若疯魔的璨星城贵族们,还曾经扯高气昂的欢呼着,站在这座奢侈典雅的领主宫内,统治着比都灵王国还要广阔的多米尼克! 而现在,这座宫殿却即将成为他们所有人的坟墓。如此残酷的现实令这些璨星城贵族们完全无法接受,但是却又不得不去面对。于是只能将矛头指向了其他人——叛乱的民兵,该死的私生子兰德泽尔,不负责任的奥托维克家族,自然还有柯西莫·奥托维克。 但在此时此刻,柯西莫却已经无暇顾忌自己身后那人了。作为一个出生于多米尼克战争末年,在内战中成长的奥托维克家族子弟,比许多巫师更加注重实际,也更具备责任心……或者说野心。 他清楚璨星城是如何在多米尼克战争中背叛了荷南家族,致使多米尼克败给了都灵人的;他也清楚内战之中奥托维克家族究竟积攒了多少仇恨与背叛,才登上了霸主的宝座——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无论哪一方也都不是秉持着“正义”,而是赤裸裸的阴谋! 至于民兵的叛乱,柯西莫倒并不是十分的惊讶——从准备使用腐尸怪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数以万计的腐尸怪将成为整个领主宫最坚固的屏障,而那些北城区的民兵们,不过是拖延敌人,为这场“腐尸狂潮”争取时间的消耗品而已! 即便是倾尽全力,璨星城也不可能同时将紫帆佣兵团和都灵人的大军挡在城墙外面,更不用说是现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所以柯西莫选择了抛弃掉所有城区全力坚守领主宫,让敌人陷入到可怕的“泥潭”之中,等到他们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之后,无比坚固的领主宫将会令他们绝望! 整整一个军团的精锐重装步兵,最庞大的防御阵线,还有重弩、投石车、井槌、陷阱……以及许多特殊的炼金机械,全部都是璨星城多年以来的积攒下来的精华,绝对能够让那些该死的敌人和叛徒们在领主宫外撞得头破血流! 而统御着这支军队的,也是柯西莫最最信任的巫师,他的亲弟弟崔斯特·奥托维克——年轻一代奥托维克家族的骄傲,甚至称得上是能够和兰德泽尔那个私生子叛徒比肩的优秀统帅,由他来肩负起领主宫坚守战柯西莫无比的放心。 更何况他也并没有指望这场战争能够获胜——只要让都灵人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他们自然会选择和平,毕竟他们已经从这场战争中掠夺了极其庞大的财富,哪怕是再将整个璨星城劫掠一次也得不到许多了,更何况在距离领土如此遥远的地方作战,对这支军队而言同样是充满了危险。 “璨星城就托付给你了,崔斯特。”站在城垛上,几乎已经是身心俱疲的柯西莫扶着一个长相与他相仿,却又看起来更加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肩膀,声音沉重的说道:“如果这一战不幸落败,那将会是我们奥托维克家族的末日!” “今天绝对不会是奥托维克家族的末日,我尊敬的兄长。”贴身的巫师袍外还穿着精致甲胄的崔斯特,拥有一双无比锐利的眼睛,信心十足的扬起嘴角还露出了几颗尖牙,轻轻打落了肩膀上的那只手:“以我们古老家族的名誉做担保,今天绝对不是奥托维克家族的末日。” “无论如何,古老的奥托维克家族都统治了这座城市整整上千年,根基深厚绝不是什么几个私生子和不请自来的外邦人能够统治的了的,璨星城就是奥托维克,奥托维克就是璨星城!” “我很高兴你会这么有信心,但我们面对的敌人非常强大。”看到这个有些倔的弟弟如此失礼的举动,柯西莫倒是只当成了年轻人气盛而已:“不过你说的没错,奥托维克就是璨星城——我们的家族才是这座城邦的统治者,不论现在还是将来!” “我亲爱的弟弟,你会为我打败那些敌人吗?” “我会打败所有奥托维克家族的敌人。”年轻的崔斯特·奥托维克很隐晦的回答道:“所有阻碍到奥托维克家族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听完这句话,轻轻松了口气的柯西莫稍稍轻松的微笑了一下,便放心的转身离去了。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亲弟弟始终没有离开自己背后那一抹狠辣的神色。 “我们真的要与都灵人战斗吗?”等到柯西莫走远了,一个肤色黝黑的亲随卫兵站在了崔斯特的身后:“就为了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还有自大狂?” “当然不,若是单独应战兰德泽尔或者都灵人其中一个,我还多少有些信心;但他们已经联手——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恨不得将我们扒皮拆骨的民兵们,这将会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崔斯特摇了摇头,嘴角掠过一抹无奈:“而我绝不会做出那种蠢事来。” “但是您刚才还说……” “我说的是,所有阻碍到奥托维克家族的人——很显然,我亲爱的柯西莫兄长,已经成为了我们家族最大的阻碍了!” 崔斯特冷笑着,满脸的轻蔑与不屑:“这个蠢货的举动奥托维克家族变成了毁灭城邦的恶魔,还自以为做得挺聪明呢——我敢说现在那位兰德泽尔杂种肯定是在喊着什么‘正义’之类的口号,准备将整个奥托维克家族屠戮殆尽呢!” “传令下去,如果那些都灵人准备向领主宫发起进攻,就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柯西莫·奥托维克的所作所为,和善良的璨星城人民,还有奥托维克家族无关。我们很愿意赔偿他们的一切损失,并且向都灵王国宣布投降——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统治璨星城的家族依然是奥托维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陷落(下) “进攻,为了伟大的贺拉斯陛下——!” “圣树骑士团的弟兄们,冲锋——!” “光辉十字庇佑——!” “杀死柯西莫·奥托维克这个杂碎,为所有报仇——!” “杀光他们,然后再抢光他们——!”…… 如同海啸般卷起的呐喊此起彼伏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将整个璨星城化作了一片火海,尘嚣直上的烟尘让太阳的光辉也变得扑朔迷离,炙热的火焰下潺潺的血水染红了一条条街道,惨死的尸体凌乱的堆砌着。 一座座精致的宅院在烈焰中轰然坍塌,青石砖铺就的街道浸泡在血水之中,惨叫的哀嚎声被嗜血的嘶吼淹没——成百上千高举着战旗的大军,挥舞着手中的战矛利剑穿过了遍布腐尸怪的战场,汇聚成一条条不可阻挡的洪流,涌向那座标志着整个璨星城权力核心的地方,领主宫。 而在这些气势汹汹的大军之中,不仅仅只有都灵远征军和紫帆佣兵团的士兵们,甚至还有数以千计的璨星城民兵——全部都是负责正面对抗远征军主力的精锐,在突如其来的腐尸怪出现之后,惨遭屠杀的民兵们立刻就明白,他们已经被抛弃了。 原本在北城墙血战的两支军队,在成千上万的腐尸怪面前终于暂时走到了一起——或许一开始还有不少忠诚于奥托维克家族的人坚信这些腐尸怪仅仅是悲惨的奴隶和俘虏;但是当他们无意中从这群怪物里面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之后,哪怕是最最坚定的人,也已经化身为咆哮的复仇者,发誓要将奥托维克家族千刀万剐! 在汇合了港口遭到围困的路斯恩和他的军队之后,不论是叛乱的民兵,雇佣军还是都灵远征军,全部都将矛头对准了领主宫。 莱昂纳多爵士清楚他们将会面临一场恶战,所以极为谨慎的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甚至从战舰上拆下来了几台弩炮,用马车拖着准备用来炸开领主宫的城墙。但是当浩浩荡荡的大军发起进攻的时候,却并没有遭遇到多少的反抗。 担任统帅的崔斯特·奥托维克仅仅是象征性的发动了几次攻势,就亲自走到了莱昂纳多的马前单膝跪倒,表示奥托维克家族愿意投降——只请求莱昂纳多可以饶恕璨星城的人民以及那些无辜的奥托维克家族子弟。 至于躲在领主宫内,那些自始至终站在柯西莫·奥托维克身后的“反抗者”,崔斯特自然也没有想要为这群人担保的意思,无论是斩尽杀绝还是留作俘虏,都是作为胜利者的都灵人“本应拥有的特权”! 伴随着一面一面的军旗落下,这支被柯西莫寄托了厚望,并且花费巨大的“精锐之师”,到最后连半点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甚至连一场战斗都没有发生,就已经全部投降了都灵远征军——仅仅只有极少数,连一千人都不到的卫兵撤入了领主宫,决心要与都灵人战斗到最后一刻。 稍稍整顿了大军之后,莱昂纳多爵士立刻下令进攻——悠扬的号角声与苍凉的战鼓声同时响起,铺天盖地的大军在阵阵呐喊之中朝着领主宫发起了冲锋! “真是一个……会让兰德泽尔先生不太高兴的结局呢。”一剑斩下了腐尸怪脑袋的爱德华,站在几乎能淹没脚踝的血泊之中,望着那烟火弥漫而又杀声震天的领主宫,耳边不停的传来那嗜血的咆哮声,嘴角忍不住稍稍翘了起来。 虽然这恐怕仅仅是一场巧合,但是正好与爱德华所想的不谋而合——绝对不能让兰德泽尔成为璨星城唯一合法的统治者,必须给他制造一个对手才行。 即便是在爱德华眼中,这个雇佣兵首领也是一个极其难缠的敌人——毫无人性,而且极其果断。如果让他成为了璨星城的统治者,很快就会成长为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军阀! 而且这个对手还必须拥有一定的实力,在璨星城拥有相当的声望不至于会被兰德泽尔连骨头带肉全部吃下去——显然柯西莫绝对不会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现在……他的弟弟崔斯特或许能够成为与兰德泽尔对抗的那个人。 大半民兵的精锐都在他的手中,仅仅是人数上比紫帆佣兵团要少一些,这样的力量会让兰德泽尔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而作为奥托维克家族的后代,也绝对比兰德泽尔拥有更多的名分统治璨星城。 爱德华朝身后这位紫帆佣兵团的首领瞥了一眼,显然他的表情并不是非常的好——尽管仍旧是风轻云淡的微笑着,放纵手下的雇佣兵们将周围的敌人和腐尸怪统统屠戮殆尽,然后大肆的劫掠所有找得到的财富。但是仍旧能看得出来那失算了之后的怨恨之色。 如果一开始就将进攻的目标对准领主宫,崔斯特·奥托维克绝对不会有投降的机会——哪怕他真的能够放下心中的芥蒂向这个私生子弟兄投降,兰德泽尔也不会给他这个选择的,只会将整个领主宫全部斩尽杀绝不留活口,才能为他自己统治璨星城打好基础。 但是作为雇佣兵的天性让兰德泽尔选择了避开了领主宫这个连十磅金子都没有,只是一堆破石头组成的宫殿,而是将目标对准了那些商会的仓库、放贷所的地窖这些可以让他搜刮的地方,却也失去了称霸璨星城的机会。 而现在,他必须求助于都灵王国或者说求助于莱昂纳多·贡布雷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地位,那也就意味着圣树骑士团可以有机会插手多米尼克的事物中去——这也是为什么莱昂纳多会答应爱德华启用紫帆佣兵团的原因,圣树骑士团的强盛永远是他所在意的,最最重要的事情。 “看来奥托维克家族,也不像您想的那么愚蠢啊。”带着几分玩笑意思的爱德华荡开手中的剑锋,看着目光闪烁的兰德泽尔:“至少他们很清楚自己不是都灵王国的对手,而这场战争他们也毫无胜算!” “……毕竟是荣光了千年的古老姓氏,总会有一两个聪明人会明白时务的。”兰德泽尔的脸上稍稍露出了几分笑意,掩饰着眼神中透出的几分不甘:“不过我想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据我所知都灵骑士都是相当信守承诺的高贵之人,绝不会出尔反尔。” “我们当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轻轻点了点头,爱德华沉声道:“但是也希望您会遵守承诺——对于没有信誉之人,我们也绝不会吝啬于施以刀剑的惩罚!” 兰德泽尔当然能听出爱德华话语里面的意思——这位默默无闻的黑发骑士,对于他来说也是相当棘手的敌人,平心而论若是自己被上万大军围攻恐怕早就投降了,但是他却能一直守住那座破烂不堪的城堡,直至援军抵达。 究竟是什么给了他战斗下去的勇气,兰德泽尔意味深长的回想着——究竟是自己已经被看透了,还是说他早有预谋? “我会履行自己的约定的——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还是非常看重自己的信誉的。”兰德泽尔沉声道,然后带着一抹诡秘的笑容看向爱德华,刻意压低了嗓子:“奥托维克放贷所的金库是您的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终究只是一场赌博而已,只不过押在桌子上的赌注是自己的这条命罢了……还真是不值钱的赌注啊,有些自嘲笑着的爱德华忍不住暗自想道。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邪恶”的柯西莫(上) 血色的夕阳,滚滚烟尘、炙热的火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整个领主宫城区到处都是一片陷入了混乱,咆哮着朝着那座宏伟宫殿发起冲锋的士兵们。 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厮杀之后,付出了巨大牺牲的都灵远征军终于攻破了城池,将战旗插在了这座标志着璨星城统治权的大门前面——只不过铺出这条“道路”的就和过去以一千年,将来一千年之间没有什么不同,尽是累累尸骸与淋淋鲜血。 流淌着鲜血的街道与广场都在燃烧着,坍塌的瓦砾之上也插着各式各样的旗帜——不论是都灵南方的骑士,还是举着筝形盾的军士,亦或者璨星城投降的民兵和紫帆雇佣兵,都在狂热的咆哮着,一张张染着血迹与烟尘的脸上,凶狠而又热切的眼睛都在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在崔斯特·奥托维克宣布放弃抵抗之后,整个领主宫城区终于被打开了“大门”,不仅仅是领主宫这一处,所有周围的贵族宅院都暴露在了兵锋之下,在惨叫与哀号的求饶声中接二连三的陷落了。 精致的花园被粗暴的摧毁而后付之一炬,珍贵的雕像和壁画也都在烈焰中化作一堆灰烬,带着胜利呐喊的都灵士兵和雇佣兵们拿着武器,将所有看得见的财富全部洗劫一空……哪怕是最最坚守骑士精神的莱昂纳多·贡布雷,也仅仅是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并且组织起骑士团的老兵们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 而投降了远征军的璨星城民兵们,不仅仅没有阻止这些都灵人的打算,甚至比都灵士兵们更加残暴而又凶狠,近乎暴虐的将躲在地下室和阁楼里的璨星城贵族们抓出来,然后虐杀致死,提着血淋淋的兵刃,将没有逃跑的妇孺抓住肆意的凌辱着,听着那哀嚎声在奄奄一息之中慢慢的断气…… 平日里被贵族们肆意的压榨而窘迫无比的生活,亲人被活活虐待致死最后变成了怪物,明明还在战斗却被无情的抛弃……璨星城的民兵们终于彻底被这些贵族们激怒了,将屠刀举向了这些自己拼上性命保护,还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 整场战斗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一面一面举着战旗的“洪流”势如破竹的从四面八方吹响了最后进攻的号角,而在一处又一处的宅院和尖塔陷落之后,宏伟典雅的领主宫终于成为了所有人进攻的唯一目标,而对于当中的很多人而言,这里所代表的东西并不仅仅是一座大理石建筑那么简单。 野心、荣耀、复仇……沸腾的战场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而又短暂的寂静,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在寂静之后迎来的绝不是什么艳阳高照的天气,而会是可怕的暴风雨! 漫长的远征,古老的璨星城,领主宫……一切都会在夕阳落下之前宣告最后的落幕! “进攻,不要害怕——为了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神色疲惫的路斯恩强忍着剧痛抬起右臂,狠狠的朝前一挥,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着:“为他们所有人报仇,让柯西莫·奥托维克下地狱!” “让柯西莫·奥托维克下地狱——!!!!” 混乱却又整齐的呐喊声从他的周围掀起一片“浪潮”,拿着不同的武器,穿着各式各样的盔甲甚至都在说着不同种类语言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迸发出了最最低沉的咆哮声,朝向领主宫的大门发起了冲锋! 奢华的大门在这个时候不再有任何的意义,仅仅是在一刻钟后,轰然碎裂的门框中数以百计的士兵们蜂拥而入。几乎是刚刚冲进领主宫的大厅,呼啸而至的箭矢就在大门前溅起了一片血花——最后坚守在这里的贵族侍卫们,疯狂的射出他们手中的弓箭,彻底的绝望之下让他们选择和抵抗到最后一刻。 但是这些人并没能抵抗多久,惨叫着被冲在最前面,无比愤怒的璨星城叛军撕成了碎片,然后被后面不停的涌进来的都灵士兵们他成了肉泥。 尽管早已放弃了希望,但是陷入一片混乱的侍卫们即便想要反抗也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不论是撤退、反攻亦或者重新集结,被冲垮了的他们也都是去了最后的机会,只能绝望的各自为战着,然后逐一被屠杀! “铛——!” 交击的兵刃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勉强架住了身前一个多米尼克剑士挥砍的路斯恩,整个人都差点儿摔倒在了地上,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体。 “去死吧,都灵狗——!”披头散发,连头盔都没有了的多米尼克剑士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次次挥向面前的路斯恩。却等他再次举剑的时候,身体猛然一怔,满是血水的剑锋从胸膛中央刺了出来,魁梧的身躯却像是没有了牵线的玩偶,凌乱的栽倒了下去。 路斯恩扬起手中的剑锋看着刚刚还凶狠无比的敌人,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从后面走出来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手中没了武器的圣树骑士只能随手从一旁捡起一把多米尼克弯刀暂时来用。 “你的那柄佩剑呢?我听安杰丽卡姑姑提起过——那可是把好剑。”惊魂稳定的路斯恩尴尬的站起来:“怎么从你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你戴在身上了?” “丢在号角堡了。”爱德华轻笑着,手中的弯刀轻轻抖开一片弧光:“大概是落在哪片废墟下面了吧,找了几次也没能发现。”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路斯恩很是热情的笑了笑:“等这场远征结束,我会想办法再送你一把差不多的——看到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用弯刀的模样,还真是令人不习惯。” 爱德华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路斯恩这种别扭的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他倒不是不能理解,大概在他的心里面恐怕是很难接受欠了自己人情的,尤其还是以这么丢人的方式,对于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来说恐怕是一个十分难为情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在进攻的大军突然停了下来,面色极其不善的崔斯特·奥托维克走了过来,带着十分遗憾的口吻开口说道:“两位副将大人,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麻烦?”路斯恩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情况:“这座领主宫,该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那倒不是,是和柯西莫那个恶魔,也就是我的兄长有关。”年轻的崔斯特·奥托维克神色感伤的低下了头:“他准备和领主宫同归于尽了!” “就在那扇大门后面,柯西莫他、他释放了整整几十头食尸鬼,并且将所有在里面避难的璨星城贵族们都变成了可怕的腐尸怪——仅仅只有极少数比较机灵的从里面逃了出来,剩下的恐怕已经全部遇难了!” “……所以,其实我们根本不用再向里面进攻,那样也只会造成更多的牺牲而已,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些陨难的贵族恐怕也已经全部壮烈牺牲了。” 说到这里,仅仅在几刻钟前才刚刚背叛了兄长的崔斯特脸上露出了几分悲痛,甚至还落下了几滴眼泪,仿佛他真的是在为柯西莫悲惨的结局而感伤一样。 “必须尽快从领主宫内撤出去——在那些食尸鬼和腐尸怪们流窜出来之前!”路斯恩立刻点了点头:“我会去让士兵们准备引火剂和火油,用烈焰将这座领主宫彻彻底底的‘净化’一次!”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邪恶”的柯西莫(下) 古老的璨星城曾经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在一个狂风暴雨之夜,一位不知名的巫师造访了某位庄园主的宴会,出于好客的主人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走投无路的巫师,并且允许他和自己的客人们一起享受这场盛宴。 那是一场及其奢侈的宴会——食物、饮品、歌舞、餐具和桌椅摆设,没有一件能让人不让人满意。为了报答主人的热情,巫师拿出了一瓶从远方带来的酒献给了庄园主,称那酒水可以治愈所有的疾病,喝下之后就可以获得不老不死的身躯。 庄园主只当成是巫师的自吹自擂,却还是热情的接受并且喝了一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庄园主多年以来的咳嗽竟然不治而愈! 这一下立刻激起了在场所有客人们的兴趣,纷纷也要尝尝这神奇的酒水——依然是那么的神奇,治好了他们所有人的疾病,只有一位老人他的老花眼没有被治好。巫师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并没有感染什么疾病,仅仅是因为衰老的缘故。 “那么要喝多少才能治疗衰老呢?”老人这般问道。 “只要喝下剩余的半瓶,就能够不老不死了。”巫师很是诚恳的回答道。 所有的客人们都笑了,巫师也笑了。庄园主豪爽的将酒瓶放在了桌子上,大家继续着这场欢快的宴会。 第二天早晨,享受了一整夜的巫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那些为了酒水相互厮杀的客人们,在宴会的客厅里同归于尽,只有庄园主一个人偷偷的将酒水藏了起来喝的精光。 孤零零荒野中的房子里,永远都能听到食尸鬼在不停撕咬着腐尸的声音——只要不停的进食,食尸鬼就能够永远不老不死,永远的活下去了。 “还真是……满满的愉悦啊!” 躺在软榻上,捧着酒杯的柯西莫·奥托维克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这个又老又臭的烂故事来,一种无比诡异的满足感让他的嘴角挂上笑容。 此时整个大厅内,到处都是可怕的吼声和撕咬声,一个个穿着华丽的服饰,甚至还带着巫师徽章,身形臃肿的腐尸怪们,正在相互厮杀着,费尽心力从对方的身体上撕下一块肉来,惨叫与兴奋的吼声“相映成趣”,几十成百的在这奢华的房间内不停的上演着。 因为所有躲在这里的璨星城贵族们,已经全部都被柯西莫·奥托维克从欧内斯特那里弄来的药剂,统统变成腐尸怪了! 尽管这种药剂发挥起来极其的迅速,但是想要蒙骗一群巫师后代还是很不轻松的——柯西莫告诉他们只要喝下它腐尸怪就不会攻击他们了,自己会继续放出成千上万的腐尸怪和都灵人战斗,为逃跑争取时间。 如果是在平日里,或许会有几个选择检查一下。但在这种时候他们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怀疑,因为那些“聪明人”们都坚持认定,柯西莫绝对不敢抛下他们逃跑,因为他已经被整个城市背叛,除了贵族们之外没有任何人愿意支持他。 于是,数以百计的璨星城贵族们,全部都选择了相信他,毕竟他们已经走投无路——而当发现问题的时候,也已经彻底晚了。 仅存的极少数贵族们,因为稍稍的迟疑了一会儿没有遭到如此悲惨的下场,但或许更加倒霉也说不一定——几十头食尸鬼在柯西莫的指挥下,一个接着一个将那些逃跑的家伙们撕成了碎片,听着他们的惨叫声和哀号的求饶声,欣赏着他们被啃食殆尽的画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吧,都去死吧你们这群没用的肥猪,蠢货还有叛徒!一个个都只知道抱怨,指责,仿佛都是什么大义凛然的好东西;不过是连自救都不懂,吝啬又无知的傻瓜罢了,还敢对我横眉冷目?!” 大口大口喝着美酒的柯西莫撕心裂肺的放声狂笑着,观赏眼前和地狱已经没什么两样的景象,更是令他感到畅快淋漓——看着这些终日与自己作对的人,对自己百般指责的人最终用这种卑贱的方式结束,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终日的精神压迫,在崔斯特投降的那一刻彻底逼疯了柯西莫·奥托维克,而这份绝望之后的癫狂,完全成了一个百无禁忌的疯子。这场近乎惊悚的屠杀,更是成为了他最后为自己安排的“葬礼”,在这宛若恶魔般的场景之中迎来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轰——!” 端起杯子狂笑的柯西莫·奥托维克顺着突然传来的巨响瞥过去一眼,原本被堵死的大门变成了一地的碎片,外面的走廊早已化作了一片火海。一个隐约有些印象的身影正在朝着房间里走进来。 “下午好啊,柯西莫·奥托维克大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的爱德华早已没有了原本轻松自得的模样,有些气喘的向前踏出步伐从身后的火海中走进了这间大厅,从一个个腐尸怪当中找到了已经彻底疯掉的柯西莫:“您现在看起来可不太妙啊。”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傻瓜王子的侍从武官,叫爱德华·威特伍德对吧?”柯西莫依旧是疯疯癫癫的样子,满是自嘲的邪笑着:“怎么,你准备来杀我了吗?” “是啊……罪恶的,不可饶恕的柯西莫·奥托维克,是最最恐怖的大魔头,任何一个‘正义’的战士们都应该拿起武器将他碎尸万段,把他送回他应该待的地狱去!”柯西莫狂笑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傻瓜们让你来送死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么告诉你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呵呵哈哈哈……” “换成是我,就会直接一把大火将整个领主宫烧成灰烬——但他们肯定以为这下面有什么宝藏对不对,以为柯西莫·奥托维克会将一大堆宝藏放在领主宫里面,所以派你来杀死我,然后再发一大笔财!” “不,事实上您说的没错——现在整个领主宫都已经被堆满了干柴和火油,甚至还有不少一伙计,随时都会变成一堆烟火。”一刀将扑向自己的腐尸怪斩下了头颅,面颊被喷出的鲜血染红的爱德华残忍的笑了:“但我还是来了。” “然后你觉得你能杀的了我?!”柯西莫愤怒的咆哮着:“去死吧,你这个都灵狗——我要你眼睁睁的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撕成碎片的!” 早已忍耐不住饥渴的食尸鬼们张开了血盆大口,狰狞的嘶吼着朝着爱德华扑了过来。刚刚还站在原地的黑发骑士双手握住刀柄,如镜子般明亮的锋刃微微斜下,倒映着他脸上那一抹轻蔑的笑。 仅仅只留下一道飞溅的血光,一头食尸鬼就已经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仿佛炸开的“水球”似的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烂肉,突然冲上来的爱德华如同一道掠影般扑向坐在那儿的柯西莫,手中的弯刀在半空中划开一道诡异的弧线,每一次的轮舞都会带起一片泼洒的鲜血和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凶残的食尸鬼们甚至都不能稍稍遏制住他的步伐。 “砰——!”爱德华一脚踏在了巫师的胸口上,震惊无比的柯西莫脸上依然还带着不甘的疯狂,拼了命的挣扎着,却只是无用功而已。 “说真的,您真的不应该指望一群食尸鬼能够杀的了我——曾经有过人打算这么做,后来他死了。” 面色冷漠的爱德华,轻轻的将刀锋架在了柯西莫的脖子上,漆黑的目光盯着他胸口的宝石挂坠:“而且您弄错了一件事情,仅仅是为了得到您的这件挂坠而已——奥托维克家族金库的钥匙,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您的这条狗命。” “这一切,都和正义无关。”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中的城邦(上) 一把从柯西莫的尸体上夺下挂着钥匙的项链,爱德华根本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冲向了还没有被烈焰吞噬的另外一条走廊,银色的刀锋在身前斩开一片血光,朝着走廊尽头的一面窗户冲了出去! “轰——!!!!” 几乎就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刻,身后的领主宫瞬间传出一声巨响,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卷起炙热的火舌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起,瞬间将整个大厅都彻底的吞噬。从二楼直接跳出去的爱德华只感觉到一股不可遏制的热浪,堪堪逃过了一劫。 有些灰头土脸的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勉强保持住了身体平衡的爱德华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扔掉了已经断成两截的弯刀——这确实是一把相当精良的武器,锋利到甚至能直接斩断手臂,但和都灵的骑士长剑比较起来却过于的轻而且脆,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就会断裂,变成一堆废铁。 不过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这个……爱德华小心翼翼的将宝石挂坠从怀中掏出来,一边站起来一边打量着。 这是一个看起来酷似钟表的黄金圆盘,满是花纹的精致边角上镶嵌了十二颗颜色各异的菱形宝石,圆盘的外圈则是极为整齐而又精密的锯齿——想要制造出这样一个坠饰,恐怕真的需要有什么魔法才行。 “您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愿光辉十字会永远庇佑您能够拥有这样的好运。” 兰德泽尔那带着朋友般和善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我都不指望您能够活下来了——更不用说还能在几十上百的食尸鬼和腐尸怪当中,从柯西莫的手中抢到了钥匙。” “我猜你从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在祈祷着那一幕吧?”爱德华冷笑着转过身,轻轻掂了掂手中的钥匙:“让你失望了,还真是不好意思。” “绝对没有,以我私生子的身份向您保证,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兰德泽尔一副被怀疑的惊诧表情:“即便是让我杀死您,也肯定不会是用这种方式的。” 被烈焰瞬间吞噬,毫无痛苦的死去……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虽然兰德泽尔没有明说,爱德华也能够猜到他在想什么,却也只是耸了耸肩膀轻笑了两声——对他而言,如果能够机会的话同样不会放过这个佣兵头子的。 “现在钥匙在您的手里,那也就意味着奥托维克家族的金库也已经是您的了。”兰德泽尔轻声说着,目光始终没有从爱德华手中的“钥匙”离开:“介意跟随我,进行一次有趣的地下之旅吗?” …… “……你真的看见他冲进去了吗,我是说那位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都灵骑士?” 站在燃烧的领主宫外白色阶梯上的崔斯特·奥托维克拄着手中的弯刀,微微皱起眉头朝着身后的卫兵问道:“只有他一个人,甚至连护卫都没有?” “都是亲眼所见,崔斯特大人。”身材高大的多米尼克剑士小声汇报道,脸上还带着几分敬佩:“他孤身一人冲了进去,别说卫兵甚至都没有告诉别人。” 虽然双方都是敌人,但如此“英勇”的举动还是令这个多米尼克剑士不由得肃然起敬:“恐怕现在已经……” “据我所知这个叫爱德华的骑士,还是那位莱昂纳多统帅大人的副将,在这支都灵军队中的地位并不低——就是因为他,兰德泽尔那个杂种才会被打败,而后投降了都灵人。”崔斯特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等到确认他真的死了再说。” “遵命。”卫兵稍稍斟酌了一下,然后点头答道。 “不说这些了,那些逃出来的贵族们都怎么样了,还有所有幸存下来的璨星城的市民和士兵们。”有些烦闷的崔斯特摆了摆手:“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抱怨或者比较激烈的反抗?” “这些倒没有——都灵人的军队已经掌控了整个城市,正在从各个城门进入璨星城的街道——整个璨星城,都已经插满了烈焰苍鹰旗。”带着几分失落的口吻,卫兵叹息着说道:“就只能指望着这些都灵人会信守承诺,没有将璨星城彻底吞并的想法了。” “他们不会那么做的——打败了奥托维克家族和占领璨星城并且统治此处,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后者会重新掀起都灵与多米尼克之间的战争。”颇为自信的崔斯特扬起了下巴:“能够统治这座城市的,永远只有奥托维克家族。” “说到这件事,崔斯特大人您或许应该多做准备了。”卫兵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表情。 “怎么,难道那些民兵拒绝效忠吗?” “不,他们对您依然是忠诚的,问题出在璨星城的贵族们身上。”卫兵低下了头沉声答道:“虽然您是奥托维克家族在世的直系血脉,而且也没有人可以和您相提并论。但依然有不少的贵族们认为,更加年长的兰德泽尔或许比您更合适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 “够了!”崔斯特突然激动的朝身后的卫兵咆哮道:“那些卑贱的家伙们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就连他们那条狗命都是被我救下来的,否则全都得和柯西莫一起陪葬!”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群家伙们都在做什么打算!兰德泽尔这个杂种在奥托维克家族内毫无地位,根本就是个佣兵头子。那群人想要把他推上去无非就是能够指望着能够从中获利——毕竟他只是个私生子,原本是没有继承权的!” “哼,就算没有他们,恐怕那个该死的杂种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这个机会,夺取璨星城的统治权——毕竟,他也算半个奥托维克,卑贱的私生子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崔斯特带着无比轻蔑的口吻说道:“虽然紫帆佣兵团很强大,但他们同样损失惨重。只要军队还站在我们这一边,他就不敢轻易做出什么来。” 说完,打算稍稍喘口气的崔斯特刚刚想要离开,身后的卫兵却突然把他拦了下来:“对了,崔斯特大人,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和您禀报。” “从领主宫战斗回来之后,我们的人就一直没有发现兰德泽尔了——他的几个卫兵们也不见了踪影,就连紫帆佣兵团也始终驻扎在原地,甚至连离开的人都没有!” “失踪了?”崔斯特有些困惑的瞥过一眼:“他能去哪里?” 卫兵摇了摇头,但是崔斯特却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柯西莫·奥托维克,都灵来的骑士,兰德泽尔,这群人里面有什么然的联系吗? “该死的是金库!”崔斯特突然醒悟过来,咬牙切齿的怒吼道:“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才不会做出这种送死的举动——那个叫爱德华的混蛋八成是从兰德泽尔那里知道了金库的事情,钥匙一直都被柯西莫那个家伙随身保管,只有拿着那个钥匙才能进去。他们肯定是打算将金库偷偷瓜分掉!” “立刻派人……不,你亲自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拦住这两个混蛋,把钥匙抢回来!”愤怒的崔斯特整张脸都已经彻底扭曲了:“要是金库被他们抢走,我们拿什么让都灵人心满意足的滚蛋?!” “什么‘正义’,什么‘骑士精神’?全都是一群混蛋,混蛋!” 第一百三十章 雨中的城邦(下) 血色的夕阳渐渐沉入大海,漆黑的夜幕静悄悄的将这座古老的城邦再一次带入了黑夜。经历了整整一个白天血战的璨星城,也终于在一片残破的废墟和累累尸骨之中,迎来了难得的寂静。 仅仅是须臾之间,不论是城中幸存的难民,或是在血战之中胜利的都灵士兵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漆黑的星空就已经被乌云笼罩。阵阵雷声,冷风四起,倾盆的暴雨从天而降,将这一切残破而又可怕的景象都遮掩在了雨水之中。燃烧的街道与崩塌的废墟,也一个接着一个被熄灭了。 而在这一片大雨之中,所有活下来的人们也终于从生死挣扎的边缘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一片雨中的废墟,坍塌的家园和房屋。难民们躲在一处处漏雨的屋檐下,痛苦的哭泣着——除了这条命,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靠着,攥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食物,浑身瑟缩的相互拥抱着分享那一丁点儿的温暖。而已经奄奄一息的可怜人,更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铺天盖地的豪雨洗去了街道与城门流淌的血泊,但是废墟与尸骸依然存在。无数双眼睛都紧紧凝视着那一面又一面挂满了所有塔楼与城墙的烈焰苍鹰旗——就在今天璨星城陷落了,攻下这座城市的是在三十年前的敌人,而在那一年的都灵骑士比今天多十倍,却也未曾真正征服任何一个多米尼克城邦。 悠扬吹响的号角声,被雨水打湿的燕尾旗——隔着层层叠叠的雨幕,璨星城的贵族们目光复杂的审视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心里面更是苦味杂陈。 身上还带着血迹的都灵骑士和士兵们排列着整齐的方阵,踏着脚下血迹未干的青石板缓缓前进,在几乎已经化作废墟的领主宫前高声呐喊着,阵阵呼声甚至比雷鸣更加嘹亮;倾盆大雨之下,数之不尽的长枪与盾牌化作一片钢铁丛林,在阴沉的天际之下映射着森森寒光。 尽管所有的璨星城贵族都清楚,这是都灵人在向他们示威和恐吓,但现实却又如此的残酷——哪怕身上没有被锁起镣铐,他们依旧是都灵人的俘虏,悲痛而又苦涩的滋味根本无法用语言区形容。 而作为被征服者,无论这支都灵大军想要从璨星城掠夺多少财富,他们都只能予取予求,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原本还站在他们这边的璨星城民兵,也因为柯西莫的疯狂举动彻底与贵族决裂,剩下的人也都在盘算着究竟是该投靠崔斯特还是兰德泽尔。 千年的骄傲、尊严、人格……全部都被摧毁的体无完肤,色厉内茬的可笑面具也成了一个真正的笑话,一个个面色苍白,浑身瑟缩的站在大雨之中,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自然也有不少“聪明人”却也想到了早作打算——早在开战之前,都灵人就已经暗示过他们不会夺去璨星城的统治权,而现在有资格的只有两个人,兰德泽尔和崔斯特,无论哪一位都有奥托维克家族的血统,并且手握兵权。 心怀叵测的贵族们,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了——究竟是拜倒在名正言顺的崔斯特的脚下,继续心甘情愿的为奥托维克家族卖命;亦或者投靠兰德泽尔,成为这个佣兵首领的盟友? ……“外面似乎正在下雨。”顺着墙壁漫步走下一处阶梯的爱德华开口说道,顺着古老的阶梯下面,似乎还有着不少早已干枯的骸骨,凌乱的散落在街道的两侧。 “请尽管放心吧,这座金库早在建造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漏水的问题了——我以性命担保,您绝对是安全的。”走在前面的兰德泽尔幽幽的说道,他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在狭窄而又漆黑的通道中回响,仿佛是从地狱中传出来似的。 狭长的甬道,除了熊熊燃烧的火把之外没有任何的光线,黑暗中传来的冷风和隐隐约约的声响,在不停摇曳的火光之中显得无比诡异,但是这一切都不能引起爱德华的注意力,但是当真正走到整个甬道最底层的时候,立刻就被火光中显露出来的大门所吸引了。 一面酷似自己手中挂坠的远行大门伫立在两座石雕火盆中央,满是青苔与枯骨的石阶将其环绕,不停晃动着的火焰之中,还能隐隐看到上面那金色的浮雕与纹路,简直是如梦似幻! “这里,就是奥托维克家族的金库,据称存放着黄金、白银、宝石……全部加起来,甚至能够抵得上整个璨星城两年到三年的税收。”站在这座大门前,满是感慨的兰德泽尔随手将火把扔到了一边,叹息着露出了微笑:“现在,这些全部都是您的了。”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强忍着激动的心跳,爱德华缓缓抬起黑眸:“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这究竟有什么企图?” 从一开始爱德华就在怀疑这一点——既然这座金库如此的隐秘,那么对方完全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后据为己有,而不用再去和任何人分享。就从这段时间来看,这位奥托维克家族的私生子绝对不是什么慷慨的人,相反恐怕对于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他利益的人,他都不会留丝毫的情面。 “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而且您肯定早就清楚了。”兰德泽尔轻轻一笑:“我想要整个璨星城。” “分权、妥协、退让……全是垃圾。”兰德泽尔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声音缓慢而又诡异,长长的背影在火光中留在了墙壁上,仿佛是狰狞的魔鬼。 “这些黄金对我而言无足轻重。紫帆佣兵团已经劫掠到的财富足以维持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于我那位骄傲的小表弟崔斯特来说,这笔钱就能够救他命的东西——没有了奥托维克家族的金库,他甚至连支付你们都灵人赔款的钱都拿不出来,而那些吝啬的贵族们肯定是一毛不拔。” “所以……哪怕是要和他瓜分这座金库,我宁愿将这些黄金送给您,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兰德泽尔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要买一顶王冠,我相信这些黄金并不算多。” “我不可能改变贺拉斯陛下的意志,或者圣树骑士团对您的态度。” “恰好相反,我认为只有您才能够办到这一点——而这些黄金就是我的谢礼。”兰德泽尔轻轻摇头。十分自信的微笑着:“我们会成为极其友好的盟友的。” “都到此为止吧,你们这群罪大恶极的无耻之徒!” 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十几名举着火把的多米尼克剑士冲进了甬道,将爱德华和兰德泽尔团团包围,手中的钢剑直接架在了两个人的脖子上。 “这座金库里面的黄金,全部都是属于伟大的奥托维克家族的神圣财产,也就意味着属于伟大的崔斯特·奥托维克大人,而不是一个贪婪的都灵人,外加无耻的私生子!” 无比轻蔑的卫兵,还颇有些自得的开口说道:“另外还得谢谢你们——要不是由你们带路,我们可能还真找不到这么隐蔽的金库位置,为了表示感谢就给你们个痛快的吧,这可是尊贵的崔斯特大人的仁慈,哈哈哈……” “我劝您最好不要这么自信,这位……呃,我表弟的手下。”兰德泽尔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的余角却始终没有从爱德华的身上移开,这位黑发骑士依旧是那副无比轻松自得的模样,仿佛这群人不是打算杀他而是要请他去赴宴一样。 “如果我是你并且知道这位骑士是谁的话,恐怕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和平”宴会(上) 轰隆的雷声从天空中一闪而过,如瀑的暴雨在凛冽的寒风中依旧丝毫不停的呼啸着嘶吼着,仅仅只隔着几条满是瓦砾与尸骨的街道,仍旧满是废墟的领主宫内,一场盛大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尽管整个璨星城依旧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与累累尸骸,大半个城市仍旧处在饥饿与荒芜之中,但是璨星城的贵族们依然在还是废墟中的领主宫内布置出了一片花团锦簇——不仅仅是为了向诸位“都灵征服者”献媚,更是希望借此机会拉拢和联盟其他的贵族,在这座濒临崩溃的城邦之中分一杯羹。 满是血迹的墙壁与破碎的地板砖盖上了厚重而又柔软的地毯;纯银的烛台与壁灯将整个大厅映照的比白天还要明亮;说不出名字的珍奇菜肴堆满了餐桌;温暖而又厚重的壁炉生好了火,让走进来的客人们立刻就忘记了外面那冰冷刺骨的暴雨。 但是对于崔斯特·奥托维克而言,这座宫殿同样是冰冷刺骨——看到穿着一身多米尼克流苏长袍还挂着佩刀的兰德泽尔,一脸微笑的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失去了奥托维克金库的崔斯特,不仅仅是和璨星城的领袖地位失之交臂,甚至连麾下士兵们的军饷都已经发不出来——将兵权交给了他的柯西莫就算再怎么信任自己的弟弟,也不可能再将财权交给他。 现在的他虽然手中攥着整个璨星城的军队但是却没有任何力量维持下去,吝啬而又贪婪的贵族们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璨星城”的荣耀而资助他的,更不用说还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向这个该死的杂种献媚了! 暗中咬牙切齿的崔斯特右手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酒杯,甚至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仿佛已经掐住了兰德泽尔的喉咙。 但就算再怎么耻辱,自己现在也是弱势的一方。心怀不甘的崔斯特一双锐利的眸子不停的颤抖着,正当他不停地在为究竟要不要躲开那个杂种而纠结的时候,一脸微笑的兰德泽尔却已经主动走了上来。 “崔斯特……我亲爱的小表弟,你原来这里!”一脸“惊喜”的兰德泽尔大步走上来,十分热情的加快了脚步,还带着些许高兴的目光已经将还在踌躇的崔斯特死死锁住:“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厌恶我这个私生子而故意不来呢!” “怎么会……”崔斯特先是一惊,而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咬了咬牙强忍着内心的恶心伸出了右手:“您都不知道我见到您有多‘高兴’,亲爱的兰德泽尔……表兄。”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就已经派人去找过您了,但很可惜他们告诉我您不在——真是太令人担忧了,现在璨星城一片混乱,我还害怕您会遇上什么意外呢,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既然你提起来了,我还真的遇上了一些不太令人高兴的事情。”兰德泽尔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刚才我在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几个狂妄的多米尼克剑士——他们似乎将我当成了什么可以肆意打劫的对象了,不过还好没有受什么伤。” “原来是这样。”表情“惊诧”的崔斯特暗暗咬着牙关问道:“我能知道那几个‘剑士’的下场究竟如何吗?” “他们都死了。”兰德泽尔轻飘飘的回答道,仿佛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而后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崔斯特:“我想你应该和那些狂徒们没什么牵连吧,亲爱的崔斯特表弟?” “……绝对没有。”崔斯特只感觉到胸口在滴血,左手始终死死的握住腰间的刀柄——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想将这个残忍的混蛋撕成碎片然后一把火烧成灰,但不论自己能不能办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紫帆佣兵团会为了他们的首领复仇,璨星城的贵族群起而攻之趁机瓜分整个城邦,都灵人也肯定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他们肯定希望看到奥托维克家族自取灭亡。 “无论这场悲剧究竟为我们的家族带来多少痛苦和伤害,都已经结束了。”兰德泽尔轻声叹息着说道:“是时候重新团结,让古老的奥托维克家族重拾尊严的时候了——让我们联合起来吧,让那些以为奥托维克家族已经要完蛋的家伙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团结。” “……什么意思?”崔斯特有些愣了。 “都灵人、多米尼克盟邦、九环议会的巫师、马克西姆王族、璨星城的贵族……全部都不值得信任,奥托维克家族彻底的毁灭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每一个都恨不得从我们古老的家族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兰德泽尔沉声道:“唯有让整个奥托维克家族保持团结,我们才能够勉强存活下去。” “我以为您很想得到奥托维克家族的族长位置。”已经彻底懵了的崔斯特嘴唇有些颤抖着:“难道您现在没有那个打算了吗?” “任何一个奥托维克都希望得到那个位置——即便我这个私生子也不例外。”兰德泽尔忍不住自嘲着笑了笑:“但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使命是保住我们伟大的家族,让它不至于被敌人摧毁,至于究竟由谁来坐上那把椅子,我们可以暂时先搁置这个问题。” “甚至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你——毕竟家族的荣耀需要巫师来继承,而我并不是一个巫师。”兰德泽尔从侍者的手中拿过酒壶,亲自为崔斯特斟酒:“而我继续统领紫帆佣兵团,保卫我们的家族。” “你想得到什么?”强忍着内心激动的崔斯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锐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兰德泽尔那永远微笑的脸:“条件是……” “军权。”兰德泽尔抿了一口酒水:“将原本和奥托维克家族签订的合同改成与璨星城的合同,所有的要塞和城防重新交给紫帆佣兵团管理,然后再给我一个‘璨星城守护’的头衔——不然我没有办法和手底下的弟兄们交代,我们牺牲这么多究竟得到了什么。” “当然,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也可以保留一些军队担任你的护卫——具体多少人可以由你来定,自然他们的开销也是由你来负责,我绝对不插手。”十分坦诚的兰德泽尔深出一口气:“我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然后看着这座城市慢慢的从伤害之中恢复过来。” “这些都是真的?”崔斯特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企图从兰德泽尔的表情中看到对方的阴谋,但是那张诚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儿虚假,简直无比的真诚。 没错,即便对方再怎么强大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我才是奥托维克家族最纯正的血统继承人,对方只是个卑贱的私生子罢了,哪怕继承了家族也没有人会愿意臣服于他。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的崔斯特吞咽着口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黄金的宝座在向着自己招手! “那么,还有最后一项。”崔斯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都灵人要求的赔款数额,必须由整个璨星城承担——自然你也要承担一份。并且多米尼克王冠九环议会的头衔,依然属于我!” “……”轻轻的放下酒杯,兰德泽尔瞥着眼睛注视着崔斯特,对方正无比紧张的等待着自己的回答,颇有些好笑的摊开了双手。 “……可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和平”宴会(下) 在得到了兰德泽尔的答复之后,崔斯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甚至忍不住直接把杯子扔给了身后的仆人,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的紧张和担忧似的,看着兰德泽尔的目光也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敌视:“亲爱的兰德泽尔表兄我向你保证,你绝对不会为了今天的这个决定而后悔!” “我也是这么想的,毫无疑问奥托维克家族的延续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使命。”在兰德泽尔的眼里,现在的崔斯特和得到了糖果奖励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颇为宽容的微笑道:“而且我相信作为血亲,亲爱的表弟你也是绝对不会违反约定的,对吧?” “当然!等到宴会结束之后,我就将璨星城的民兵解散掉——是到了让我们休养生息,恢复和平的时候了。”崔斯特根本无法刻制自己脸上的笑容,激动地都有些不能自已:“而后,我就会正式宣布敕封紫帆佣兵团为璨星城唯一的雇佣兵团,作为团长的表兄您自然也就是璨星城守护。” “十分感谢。”兰德泽尔微笑着,甚至十分恭敬的弯下腰朝着大厅正座的位置指了指:“那么,我想是不是到了让所有人认识一下,奥托维克家族新任家主的时候了?” “荣幸之至。”深吸一口气,崔斯特勉强刻制着自己心中的冲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迈开步子朝着那把黑色靠背椅走了过去,无比骄傲的扬起了下巴,连脚下的步子也是轻飘飘的。 兰德泽尔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双手放在身前微微颔首,仿佛真的是如同一位谦卑的仆人一般,甚至就连脚步也自始至终慢了崔斯特半步,恭敬的不能再恭敬。 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突然息声,一个个表情或是惊诧,或是惊喜的璨星城贵族们都在不由自主的注视着这一幕,甚至就连几个多米尼克城邦的使者们也震惊的放下了快到唇边的食物,张大了嘴一声不吭的看向兰德泽尔和崔斯特。 原本两个应该杀的鲜血四溅的人,怎么突然就和好了?! 神色庄严的崔斯特坐在了椅子上,兰德泽尔则是当仁不让的站在了椅背后面——甚至无需摇晃手边的铜铃,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注视在了他的身上,从未有过这种体会的崔斯特·奥托维克只感到浑身从头到脚都充斥着一股舒适和愉悦,傲慢的翘起了嘴唇。 “诸位先生们,九环议会的同僚以及……来自都灵的尊贵客人,请允许我崔斯特·奥托维克以璨星城领袖的身份在此宣告——战争结束了,柯西莫和他支持者的阴谋也已经结束了,是到了我们恢复和平的时候了。” “而在我成为奥托维克家族的族长所要颁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向都灵王国投降——这不可耻,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勇敢的战斗过了,为了璨星城的和平与成千上万无辜人民的性命,让这场浩劫赶紧落幕,让我们古老的城邦母亲从这场噩梦中早日醒来吧!” 几乎就在他刚刚说完,整个大厅内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不论是喘了一口气,不用再为立场而艰难抉择的璨星城贵族,还是已经疲倦于战争希望早日离开的都灵远征军,都忍不住用力鼓掌,为这和平的结局而喝彩。 “……被糖果迷了眼睛的蠢货。” 一抹轻蔑的笑容从爱德华的脸上一闪而过,虽然隔着几张桌子但是他依然能够看到那个站在椅子后面的家伙,还在朝着自己投来的得意眼神。当然,还有坐在椅子上那个正在傻笑着的崔斯特·奥托维克。 兰德泽尔会放弃?天大的笑话。他从一开始就是以彻底摧毁奥托维克家族为目标,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将权力交给一个不堪一击的家伙——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打着什么算盘,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叫崔斯特的家伙已经离死不远了。 “你刚刚在说什么?”艾伦·克温好奇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湛蓝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被糖果眯了眼睛的……” “呃……没什么,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爱德华扯了扯嘴角赶紧将话题转开,带着几分夸张的表情看着身侧满嘴都是果酱的少女,餐桌上的盘子里面也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无论再怎么被当成骑士去培养,少女的天性依旧是无法被遏制的——尤其是对甜食的喜爱,哪怕金发少女再怎么保持淑女的姿态,也还是挡不住伸向一块块小饼干,柠檬蛋糕和巧克力球的冲动。 “我听说您在军营的时候,带领着一群士气全无的溃兵打退了腐尸怪的进攻——真是一场伟大的胜利。”爱德华“惊诧”的眼睛转到了一片狼藉的盘子里:“不过看来也用不着我再祝贺什么了,希望你能够在这个‘战场’再创辉煌!” “哎?”艾伦愣了愣神,看了一眼盘子才明白过来,刚刚还呆呆的脸蛋立刻从额头红到了脖颈,结结巴巴的反驳着:“我、我我只是觉得这些蛋糕……” “太好吃了,所以没有克制住。”爱德华微笑的接了下去。 “没错……不是这样的!”金发少女紧紧的咬着红彤彤的嘴唇,骄傲的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绝对不是什么克制不住,我可是克温家的继承人,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的诱惑就无法控制自己呢。” “而我绝对不会怀疑这点。” 卑鄙、无耻、自以为是的混蛋!面颊涨红的艾伦只感觉气得牙痒痒,甚至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生气的少女就好像是松鼠似的瞪着大眼睛,哼的一声把头扭了过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瞥过去,一看到爱德华还在看着自己就赶紧慌慌张张的收回了目光,装成一副“我不知道”的模样。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少女“漫不经心”的问道,心不在焉的将盘子里的蛋糕弄成了一堆黏糊糊的东西:“要回璨星城吗?” “很有可能——毕竟我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侍从武官,又是圣树骑士——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去述职,继续原本的工作。”轻笑一声,爱德华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难道您觉得我应该去别的地方?” “才不是!”艾伦赶紧反驳道:“只不过……要是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如果,如果……反正你要是准备来海牙堡,我是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爱德华,你怎么在这儿?”一个有些虚浮的脚步声从旁边走过来,换上了一身漂亮长袍的路斯恩·米内斯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之前还听说你失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话题,爱德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路斯恩满是怀疑的看了爱德华一眼——之前他曾经听说爱德华一个人冲进了大厅,想要杀死柯西莫·奥托维克。虽然路斯恩并不怀疑这家伙有那样的实力,但却依旧忍不住怀疑其中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才让这个家伙连命都不顾,也要确定柯西莫·奥托维克那个“可怜虫”的死呢? 不过这些到还不至于让路斯恩想太多,眨了眨眼睛也将这个问题跳了过去:“莱昂纳多大人想要见你,就是现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敕封与告别(上)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屋檐滴下,空冷的走廊里没有任何一个人——隔着对面的窗户倒是能看见十分热闹的场景:灯红酒绿笑声连绵,明明只要穿过这条回廊就能走进去,但却好像间隔了两个世界那么远。 那个世界不属于自己,希雷尔·莱特兰奇轻轻叹息了一声,从一开始自己明明就很清楚这一点,但却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一眼,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强忍着肩膀上的伤痛,女佣兵将放在墙角的双手大剑重新背在了身后,转身朝着黑夜下的雨幕中走去——弟兄们正在等她回去。德莱克死了,另外一个首领也断了一只手,整个白银之血就剩下她一个人还能继续带领着大家继续讨生活,在刀口舔血做买卖。 自然这次的报酬也是相当的丰厚——米内斯特家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从不赊账,光是两个团长的抚恤就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还不算许多佣兵团的雇佣兵们在领主宫四处搜刮出来的财物,只要载着这些黄金白银到西海岸和多米尼克的几个港口,“白银之血”就能再次恢复元气,找到慷慨或者吝啬的雇主。 至于那个家伙……刚刚要离开的希雷尔回头张望了一眼,似乎永远都一成不变的面容稍稍绽开了一丝笑容。 就把他当成是一段故事好了,或许某天可以说给别人听——“都灵骑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号角堡之战”,说不定会是个不错的故事呢? “听上去是个挺俗套的故事。” 一个有些挑逗的生意突然从身前转来,稍稍一惊的女佣兵下意识向后一退右手搭在了身后的剑柄上。却看到那个黑发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抱着肩膀靠在廊柱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要是故事就可以——再烂的故事,只要挂上都灵或者多米尼克之类的字眼儿,在西海岸都有成堆的酒鬼会喜欢听。”希雷尔的表情恢复了原状,毫不带感情的轻声道:“说不定还能换两杯麦酒。” “你要离开了是吗?”爱德华终于开口问道:“我听说白银之血正在收拾他们的战利品,准备拿上薪酬就离开了。” “都灵的骑士老爷们,自然不想看到一群雇佣兵和他们争夺荣耀。”希雷尔理所当然的说道,但是从她的嘴中说出来却永远带着一股淡淡的讽刺:“战争结束了,自然就是我们这群佣兵们离开的时候了。” “你们只是需要一个雇主而已。”爱德华摇了摇头:“跟我走,白银之血永远不用再为了生计东奔西跑,永远不用担心吃喝,而且……”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希雷尔打断了爱德华的话,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朝着爱德华身后那一片喧闹的大厅指了过去:“你属于那里,那里有你想要得到的所有东西——但是却没有我这种人的容身之处。” “因为我属于这一边。”玲珑的面颊转向身后看着那雾蒙蒙的雨幕,慢步走上前去,挡住了还想要多说什么的爱德华:“我不需要别人给我施舍什么,也用不着你的怜悯——把这份关心留给你的那个小女孩儿吧,她更需要这些。” “这不是什么施舍。”爱德华否决道:“我只是开出了一个合适的价钱,而且绝对比你能够找到任何一个雇主都要丰厚,也更稳定。” “别再纠结了行吗,爱德华·威特伍德——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个被人拿走了糖果的坏孩子。”希雷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我喜欢你。” “但是这并不等于我会留在你身边,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说完,只在爱德华眼前留下一片紫色的光影,女佣兵转身朝着雨中走去。 “在那之前,不打算先拿走自己的酬劳吗?”爱德华一口喊住了准备离去的女佣兵,脸上依然挂着自信的笑容:“我可是答应过你一大笔钱来着。” “而我还记得某位骑士大人已经承认了,自己根本付不起那个价钱。”站在雨中的希雷尔回过头轻笑着说道:“我们白银之血的佣兵们可不接受打白条——哪怕是个骑士的白条儿。” “我可不会给别人打白条儿。”爱德华轻轻多了跺脚,希雷尔这才发现地上多了两个大木箱,倚靠着廊柱的爱德华一脚将其中一口箱子踹开,黄金、白银、五颜六色的珠宝……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那晃人眼睛的颜色依然是无比的清晰。 满满两口箱子,哪怕希雷尔并不太擅长计较这些,也同样清楚究竟值多少钱。 “这些太多了,而且也和我们说好的价格不一样。”希雷尔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但是真的没必要。” “你救了我的命,就值这个价钱。”爱德华大步走进雨中,似笑非笑的和几乎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希雷尔对视着:“……知道吗,我现在突然为自己当初的举动后悔了——在号角堡差点儿被攻破的那一天,你是第一个让我有这种后悔冲动的女人。” “那你就接着后悔去吧,爱德华·威特伍德。”希雷尔招了招手,几个佣兵走了过来将地上两个装满了黄金珠宝的箱子全部统统抬走:“你也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或许厉害了些,但也仅仅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 爱德华失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大厅的方向走了回去,希雷尔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暴雨之中,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眸子看着这个男人离开。 对于爱德华而言,或许希雷尔·莱特兰奇身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对他产生吸引力,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就像是闻所未闻的名画,珍贵奇异的花草一样令人眼前一亮,如果能够带回家中珍藏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即便办不到也不值得多费心思。 至少这件事情希雷尔说的没错,唯一能够让爱德华去追逐的地方,只在这件破败的大厅里面,外面的花草早在他上辈子离开人世的时候,就已经彻底令他失去了吸引力。 “我们真的就这么离开了?”看着地上那两口金灿灿的箱子,一个白银之血的雇佣兵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个都灵骑士看起来挺有钱,也挺有本事的。或许他真的可以给我们弄到更多的……” “对,他办得到。”希雷尔拧过头冷冷的看了这个佣兵一眼:“但那也就意味着我们都会变成他的人,为他四处卖命,也不用指望着能够有什么自由了。” “你们这些人从西海岸那些领主的手底下逃出来,从码头的工人里逃出来,不愿干水手也不愿当矿工,不就是指望着能够痛痛快快活着吗?”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这个璨星城已经是都灵人的了,他们肯定也不愿意把合同继续下去。”佣兵摇了摇头:“多米尼克已经没有我们能接的‘生意’啦!” “那就回到西海岸去,那里有的是想要当佣兵混口饭吃的穷光蛋,也有的是想要打仗的战争领主,只要能再拉起来一两千人,白银之血就能够成为西海岸的大佣兵团。”希雷尔挥了挥手:“到时候肯本不用担心没有人争着抢着要雇我们。” “搬走所有的黄金,白银、宝石和一切值钱的货物——等到那群领主老爷们付清了血汗钱就离开,我们就坐船回家!” “吼嘞——!!!!”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敕封与告别(下) 阴冷的房间,墙壁上的裂缝还在不停的吹进来丝丝冷风,将书桌上的蜡烛弄得左右摇摆,只是屋内的壁炉还算烧得很旺,总算还很暖和。单手托着下巴的莱昂纳多·贡布雷却没有感觉到多少暖意,隔着窗户看向那重重雨幕,疲惫的双眼里甚至还露出了些许血丝。 原本就并不舒适的心情在这场暴雨之中变得更加恶劣了,头痛欲裂的首席骑士长用大拇指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一份同时盖着三个印章的卷轴摆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光是从封印就能令所有人明白,它代表的是都灵王国的至尊,贺拉斯·马尔凯鲁斯的意志。 但正因为如此,才成为了莱昂纳多头痛的原因。光是看到这份卷轴他就已经能够想象,现在的都灵城究竟已经诡谲成了怎样一副场景,以及这份突如其来的命令所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拼尽全力甚至是不惜拼上了大半的骑士团弟兄,自己赢得了这场奥托维克之战,却仅仅是一切的开始,甚至就像是被谋划好的歌剧——莱昂纳多对于政治并不敏锐,但也能够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是被某个人利用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幕后黑手的意图简直令人无法想象——圣树骑士团、马尔凯鲁斯王族、米内斯特家族甚至是整个南方,都已经被卷了进去,如果真的将一切彻底爆发出来,恐怕半个王国都会…… “莱昂纳多爵士,您找我?”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的爱德华,就看到面色疲惫的莱昂纳多正躺在靠背椅上,有些凌乱的书桌上还摆放着不少东西。爱德华的右眉稍稍抖了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注意力——显然在自己进来之前,已经发生了不少事情。 “进来了就快点儿坐下吧,你这小子。”轻笑了一声的莱昂纳多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招呼着爱德华坐下。然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深沉的表情下缓缓的说道:“战争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爱德华明白,莱昂纳多是在指什么——不论璨星城会变成什么模样,彻底崩溃亦或者成为傀儡,都灵远征军的使命都已经达到了,也就没有将战争继续下去的理由。 对于多米尼克人而言,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推翻奥托维克家族的霸权,却又没有一个城邦敢出兵——因为从法理上讲,奥托维克家族确实是通过选举成为了执政官,并且得到了多米尼克的傀儡王室,马克西姆家族的敕封,是名正言顺的多米尼克统治者,对奥托维克家族动兵就形同叛乱。 而在遭受了侮辱,并且急于在多米尼克保持威慑力的都灵王国,却又没有做好一场征服战争的准备——于是在这之下,毫无预知的双方反倒十分默契的完成了奥托维克战争。所有的多米尼克作壁上观,甚至主动断绝了与璨星城的联系,眼睁睁的看着都灵远征军攻陷璨星城。 没有做好征服整个多米尼克准备的都灵远征军,也只能撤出璨星城而别无选择——两个同样疲惫的王国,都没有与对方血战到底的打算,因而只能在默许的状况下牺牲了璨星城与奥托维克家族,让他们承担一切。 “免除所有债务,允许都灵的商人和多米尼克商人一视同仁,还有两条通往西海岸的航线,他们也会交给都灵王国——多米尼克的王族,马克西姆家族已经签下了这份和平协约,都灵和多米尼克将在五年之内不会发动任何战争。”莱昂纳多沉声说道:“而璨星城,依然由奥托维克家族统治。” “就这么简单?”爱德华皱着眉头:“我以为王国会采取一些更加激烈的措施——哪怕是为了维护尊严,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除了要为这场战争赔偿之外,璨星城必须将号角堡割让给都灵王国,那里是他们的东大门,而且距离海牙港只有一天到两天的航程,只要控制住这座岛屿,璨星城就是任人揉捏的柿子,再也无法构成什么威胁了!” 至于剩下的这座城邦……虽然莱昂纳多没有说,爱德华也能明白。大半个城市化作废墟,居民死伤上万甚至更多的璨星城,已经连震慑周围城邦的力量都没有了。而失去了号角堡对他们来说也不仅仅是一处堡垒而已,更是将原本的航线直接切断,成了都灵王国的所有物。 “割让号角堡……”爱德华有些诧异:“那么贺拉斯陛下准备如何管理这座城堡呢?派驻圣树骑士团的弟兄吗?” “当然不可能,陛下准备在这座岛屿敕封一位领主,来负责起监视璨星城的使命。”轻轻叹了口气,莱昂纳多将右手放在了卷轴上:“而在诸位大臣们的建议下,号角堡领主将拥有子爵头衔——也就意味着可以拥有自己的纹章,并且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爱德华稍稍一惊,如此重要的领地一旦分封出去,其中的寓意已经是相当的明显了,漆黑的双眸开始稍稍变得热切起来。 “而在……听取了意见之后,贺拉斯陛下准备将这个荣耀的头衔,赠与在这场远征之中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并且立下不朽功绩的骑士——正如同三十年前,奥托·克温在战争结束之后成为了海牙堡领主那样。” “圣树骑士爱德华·威特伍德!”莱昂纳多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喝道:“走上前来,然后跪在光辉十字的面前!” 已经有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爱德华沉默的跪倒在了莱昂纳多·贡布雷的身前,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拄着剑单膝跪下,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以及无比复杂的情绪,谦卑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等待着那份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宣言。 头衔、纹章、封地……潜藏在这些词汇当中的,正式名为权力的“糖果”,不久前还在讽刺崔斯特愚蠢的爱德华现在也忍不住自嘲的暗笑了一声,激动成这个样子的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以都灵国王,马尔凯鲁斯家族继承者,光辉十字守护,圣树骑士团统帅,尊贵荣耀的贺拉斯一世陛下的名义在此宣告:我,远征军统帅,圣树骑士团骑士长莱昂纳多·贡布雷,仅以吾王的名义,在此赠与爱德华·威特伍德以号角堡领主头衔。” “坚信骑士团的教条,捍卫光辉十字的信仰,忠诚于吾王;你须发誓无论何时都为都灵而战,以头衔与信仰赐予你的武器,永远守护王国的每一寸疆土!” “我在此发誓,以光辉十字的名义见证我的誓言。”爱德华颔首,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在祷告:“永远信奉光辉十字的教义,永远为都灵而战。” “我将成为守卫王国的坚盾与利剑,从今日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日。愿光辉十字赐予我坚守信念的力量、勇气与决心。愿吾王永昌,天佑都灵——!” “愿吾王永昌,天佑都灵。”莱昂纳多轻轻点了点头,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起身吧,爱德华·威特伍德,从今日直至你回归星空神国的那一刻,你就是号角堡领主,王国贵族!” “现在,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根据国王陛下的旨意暂时可以不用赶回都灵城,做好准备去接收领地和城堡吧,想来对那里你应该相当熟悉才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都灵城的“喜讯”(上) 当冰雪逐渐从北方的都灵城逐渐消融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喜报从南方传入这座刚刚度过了严冬的城市,温暖的风融化了冰雪,让绿树发芽的同时,也让所有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多米尼克海战、璨星城围攻……接二连三的胜利,让原本所有并不支持这场战争的许多都灵城贵族也彻底无话可说,尤其是当多米尼克王国的使者,带着那封谦卑的书信来到都灵城的时候,整个王都的贵族们几乎都要沸腾了,仿佛扬眉吐气般的傲慢而自得。 甚至就连贺拉斯也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尽管按照墨瑟·凯恩大团长的话来讲,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十拿九稳的胜利,但这位国王陛下依然心怀忐忑。这是他加冕以来第二次轰动了整个王国的战争,而上一次则是十五年前的北方战争永远都是他心中的痛楚。 正是因为那次的惨败和用人不当,才让贺拉斯自始至终小心谨慎的维持着王国的稳定,尽可能的避免开战的局面——最辉煌的胜利,也比不上最平淡的和平,他坚信这一点。 所以在得知南方传来的喜讯,而后面对前来议和的多米尼克使者的时候,贺拉斯也仅仅是稍作犹豫便答应了——他清楚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因为璨星城已经被整个多米尼克王国孤立了起来,而远征军也仅仅是依靠着出其不意和城邦军队的反叛才这么轻松的赢了下来。如今的都灵完全没有强盛到可以开始一场征服战争的地步。 而作为骄傲的王都子民,都灵城的公民们同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激起了内心的“傲慢”,甚至就连码头的水手们都对那些外邦人不假辞色,甚至是用毫不客气的口吻和对方平等对话,完全没有半点穷汉的怯懦。 而在经历了暴动与和平协议之后,城中的多米尼克商人们自然也不敢对手底下的工人摆什么脸色,甚至是难得大方的准时发放了薪酬而没有如过去那般,想尽办法拖着或者赖掉。 当然更多人依旧还是更加关心面包、蜡烛、橄榄油和土豆的价格,担忧着严冬过去之后,家里的储备是否还充足,东城区各个济困所的粮食是否还能照常发放,店铺和码头还没有工作——这些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即便如此,整个都灵城对于即将荣耀归来的都灵远征军依旧是充满了期待——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闻,远征军从璨星城运回来的宝石和钻石,甚至装满了所有战舰的船舱,以至于士兵们必须从陆地上步行归来,还要每个人都得背着整整一大包的金币和银币。 许多人对此嗤之以鼻——哪怕是都灵王国的国库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黄金,一座小小的城邦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富饶?但流言依旧没有消退,反倒是愈演愈烈了起来。 “温柔之家”的咖啡馆二楼,马可·塔斯克就坐在窗户旁的桌子上,看着楼下餐桌上几个正在议论纷纷的客人,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还在争吵着远征军究竟从璨星城抢来了多少金银,银发巫师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盘算着能够从这场议论中挖到多少有用的讯息。 “你都已经看了整整一个上午,难道还没有厌倦吗?” 正当马可有些出神的时候,一个无比悦耳而又柔美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让银发巫师嘴角那狡诈的笑意瞬间就变成了谄笑,还带着些许的讨好之色:“哦,我亲爱的凯拉小姐,您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如火焰般鲜红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欣长而又丰满的娇躯侧着身子,将那动人的曲线在墨绿色的连衣长裙的包裹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条黑色宽腰带将她的腰身完整的托起。 血旗兄弟会曾经的首领之一,如今东城区一家济困所管理员的凯拉·维恩小姐,冷哼了一声打量着正坐在这儿的马可·塔斯克:“这还要看某些人的表现才行。” 悻悻的马可低下了头,十分没面子的干笑了两声耸耸肩膀,很是主动的站起来将椅子让给了身后的女士,然后主动倒了一杯蜂蜜酒递上去,看到凯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喝下了杯中的酒水,他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烟斗镇的那场可怕的屠杀之后,亲眼见证了那场屠杀和破坏的凯拉·维恩,最终选择了离开血旗兄弟会,几乎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甚至就连马可自己也已经不指望着能够再找到她了。 而就在上个月不久,一个血旗兄弟会的乞丐小子在东城区的一处济困所发现了样貌酷似凯拉的女人,欣喜若狂的马可直接将手中的事情全部都抛之脑后,亲自前往了那处济困所。 阔别太久,也分开太久的“血旗兄弟会”再一次团聚——只是这次没有了一位叫做科尔特斯的北方剑士。 尽管如此,对于凯拉·维恩而言,真正的血旗兄弟会已经和科尔特斯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即便科尔特斯没有死她也已经心灰意冷,不愿意继续为了所谓的“复仇”继续下去了。 但马可·塔斯克还是想尽办法,将凯拉带回了自己的“温柔之家”咖啡馆,将倩丽的“老板娘”重新换上了身合适的衣服,答应暂时为他看店——仅仅如此,就已经让对凯拉“窥伺”已久的银发巫师欣喜若狂到不能自已了。 “这么说,你一直都在为爱德华·威特伍德,那个圣树骑士卖命。”哪怕是知道了烟斗镇的真相,凯拉还是忍不住朝身后的马可问道,声音里甚至有些颤抖:“从烟斗镇的时候开始?” “在我看来没有比他更值得我追随效忠的人——不论是野心,还是能力。”马可变向的承认了这一点:“他看得到的东西,远远比科尔特斯要多得多。” “而且,现在他也已经不仅仅是一位骑士了。”银发巫师笑了笑:“如今的爱德华大人,已经被贺拉斯一世,我们尊贵的,无所不知的国王陛下敕封为号角堡领主,王国子爵——如今已经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贵族!” 更不用说他马上还要迎娶克温家的那位艾伦小姐,得到海牙堡的继承权……马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惊叹的笑意,即便已经对这位爱德华大人的能力尽可能的猜测,也无法想象到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居然就已经爬到了这个位置上! 虽然这中间掺杂了许许多多的巧合和某位大人的特地安排,但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虽然远在都灵城,但是从咖啡馆的许多闲谈之中,马可·塔斯克还是得到了不少情报,孤身一人的爱德华在数千大军面前守住了号角堡,坚持到了援军抵达也未陷落! 爱德华·威特伍德,还真是能不断的带给别人惊讶啊……忍不住感慨一下的马可,一双眸子已经游走到了楼下的大厅,四处寻找着自己今天的目标,某个隐秘的讯息也许就隐藏在这些饕客们的嘴巴里。 无论是谁将爱德华·威特伍德捧上了号角堡领主这个地位,使得拥有圣树骑士身份的大人在南方站稳脚跟,他都一定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死敌,并且自始至终都在处心积虑的破坏这位侯爵大人的计划,至于对方究竟是朋友还是更加难缠的敌人,那就不太好判断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都灵城的“喜讯”(下) “巫师工会的会长刚刚收到了从南方飞来的信鸽,奥托维克家族几近崩溃,整个璨星城活下来的平民不会超过三万,整个城市都被他们自己的邪恶魔法变成了一片废墟,想要完全恢复原状,恐怕需要十年左右才行。” 伴随着羊皮纸翻动的轻柔声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那略带沙哑却又无比沉稳的声音在王宫的一座偏厅中回荡着,履行着御前大臣每半月一次的述职工作。 这是一座极其恢宏的长厅,深黑色的弧形拱顶十分的深邃,金色的阳光穿过轻柔的窗纱,投射在光滑的地砖上只留下扑朔迷离的映影。黑白双色的砖石在厅堂的地板上构成了光辉十字圣堂的图画,整洁如新。 青铜的吊灯从穹顶中央垂直的坠下,精致的纹路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仿佛正要在烛光之中浴火重生;贺拉斯身下的椅子也是一把看起来很干净却又十分名贵的木椅,书桌与几处茶几上也没有太多的雕饰,只有些许带着某种涵义的图案…… 三百年的传承,马尔凯鲁斯王族的宫殿已经无需那些过分的装饰来衬托自己的头衔,哪怕只是站在这座偏厅内,任何一个走进来的人都会因为那其中蕴含的恢宏气质而感到窒息,哪怕坐在椅子上的贺拉斯仅仅是在微笑,也会心生臣服。 虽然在过去的岁月当中他一直都是担任着内政大臣,但是身为掌玺大臣的希罗多德年事已高,身体欠佳所以这个职位一直都是形同虚设,王玺始终都掌握在贺拉斯一世自己的手中,而原本这一职务的分内事也是由其余的御前大臣共同承担,同时又被贺拉斯牢牢的控制住。 但是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深感力不从心的贺拉斯也不得不开始将更多的事情交给御前议会的大臣们,而不是亲力亲为了。 “我们与多米尼克王国的交涉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奥托维克家族倒台之后,多米尼克的九环议会还未选出新一任的执政官,但是他们已经签署了与都灵王国的和平协议,多米尼克国王拜尔二世陛下也签署了并且发下了誓言,保证无论接下来上台的是哪一个家族,他们都会严格遵守这份协定,并且再次派遣使者前来续约。” “至于王国内——虽然在严冬时节遭遇了不少困难,但是王国依旧稳定——返回东境的盖约·瓦伦斯骑士长亲自镇守鲜血绝壁,前后打退了两次异教徒的进攻;南方的粮食也依然正常的运送到了都灵城;而烟斗镇也已经逐渐恢复了元气,将近一千暴徒被押送至附近的采石场。” 说完,老人缓缓的抬起头将手中的羊皮纸卷轴合上,朝向坐在面前的贺拉斯微微颔首:“稍后我便将重要的卷宗交予您审阅,陛下。” “很好。”贺拉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这场远征虽然事发突然,但我相信足以称得上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了——没有他们的牺牲和英勇无畏,我们也不可能和多米尼克的谈判如此顺利——他们应当获得奖赏。” “事实上,御前议会已经在筹划远征军的凯旋式了,陛下。”霍拉德微微一笑,从旁边的卷轴当中抽出一封来,呈放在了贺拉斯的面前:“比武大赛、军队游行、光辉十字圣堂的祭奠仪式,还有两天三夜的庆典与宴会……所有的步骤都在里面。” “这么详细?”贺拉斯皱了皱眉头:“王国的国库能够支撑一次奢侈的凯旋式吗,我们才刚刚度过一个冬天,我原以为你会劝我节约开支。” “但我们现在无需节约开支——冬季刚刚过去,王国的国库同样吃紧,实在是经受不起如此开销,但是远征军有。”霍拉德·米内斯特十分愉快的摊了摊手:“按照王国律法,从璨星城搜刮的黄金白银至少要有一半上缴国库——即使有某些军官中饱私囊,克扣了一部分,那也是非常庞大的数字了。” “但有莱昂纳多·贡布雷大人担任统帅,胆敢在他手下为非作歹的军官贵族恐怕也会收敛很多吧?”失声一笑,老人稍稍喘了口气:“一场凯旋式也能够让王国的人民真正感受到骄傲与自豪,也是宣扬国威的最佳机会——先王就曾经举办过三次凯旋式,其中有一场您应当还记得才对。” “我当然记得——多米尼克战争的大凯旋式,那天热闹极了。”带着几丝眷恋的目光,贺拉斯不由自主的轻叹道:“那场战争的英雄,奥托·克温在比武大赛上打败了整整三十三位挑战者,父亲直接授予了王国子爵的身份,后来还成为了您的女婿,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 “那么,您也打算要让‘号角堡英雄’在都城大显身手一次吗?”意味深长的说着,霍拉德缓缓挑起了眉头:“我们的新晋贵族,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 “……还是不了,我想他这个时候应该更希望去一趟海牙港——那里的‘景色’会令他流连忘返的,我一向不愿打扰别人的兴致。”贺拉斯神秘的一笑:“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位英雄等待着呢,就让这个提前领到赏赐家伙看着别人鲜花撒身,然后好好的羡慕一下吧!” 霍拉德也附和着笑了两声,便起身准备告退——这位米内斯特侯爵现在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愉快。 爱德华·威特伍德会成为号角堡领主这件事情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头衔本身无足轻重,而那座贫困的岛屿对于这位“爱德华子爵”而言恐怕也只是象征性大于实质,毕竟岛上根本多少产出,只有一座极其坚固的城堡而已。 真正的关键在于得到了这个头衔的爱德华,将拥有名正言顺迎娶艾伦·克温的机会——而在此之后,他将同时拥有号角堡和海牙堡的统治权,本就相隔不远的两块领地也会因此而连接在一起,成为南方领主当中无法忽视的力量,以及通往多米尼克的一处绝佳航线! “还有一件事情,我亲爱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需要你去负责。”贺拉斯像是突然起意一样,喊住了准备离开的老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贝里昂马上就要抵达都灵城,接待他的工作由你来负责应该是最合适的。” “毕竟这是他已经离开都灵城太久,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彻底了解,没有人比内政大臣更能帮助他履行掌玺大臣应尽的职责。” “贝里昂公爵就要返回都灵城了?”霍拉德稍稍一惊——虽然他很确信对方不会拒绝能够重返都灵城的机会,但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要来了。 当然,哪怕心里面再如何的波动,老人都不会将那些情绪表露在脸上,只是微微笑了一声:“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将庆祝贝里昂大人荣升掌玺大臣与凯旋式的庆典放在同一天,既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开销,也能够让那些外邦的使者们看到王国的团结!” “确实如此,但恐怕我那位王弟又要抱怨了。”贺拉斯突然“不经意”的扬起了嘴角瞥向站在原地,波澜不惊的霍拉德:“他似乎对爱德华·威特伍德很有兴趣,甚至还特地写了封信送来,现在爱德华需要前往海牙堡,他可能得失望了。” “我想御前议会的诸位同僚们,会有办法让贝里昂公爵释怀的。”老人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只是原本平淡的目光种闪过了一抹锐利。 现在他总算知道,究竟是谁把爱德华捧上去的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号角堡领主(上) 轻轻的握住剑柄,锐利的剑锋在鞘中的摩擦发出细微如流水般的声响,明亮如镜般的剑身在光照下却依然是无比的朴素淡雅,甚至都察觉不到折射出来的光线,但却依旧能令人感受到那森森寒气,朴实无华之下隐藏着狰狞无比的獠牙。 黑色的眸子仔细的打量着手中的骑士长剑——尽管它的剑柄被换掉了:护手是镀银的十字形,握柄处包裹着上等的黑色鲨鱼皮,尾缀的光辉十字上还镶嵌了一枚蓝宝石。但是爱德华依然能看得出来,这柄剑就是自己在号角堡遗失的那柄。 “感觉如何?”兰德泽尔拿着剑鞘,十分亲切的小声询问着:“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这柄剑,如此顶尖的武器任何一位都灵骑士都肯定会很珍惜的。” “你是怎么把它修复成这个样子的。”带着几分好奇的爱德华打量着手中如一抹月光般清澈的利刃:“看起来就好像是新铸的一样——我记得原本上面还有几个缺口来着。”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柄剑在锻造的时候肯定有某位炼金大师从旁边协助——否则不会锋利到这样的地步。”兰德泽尔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随即又带着些许讥讽的说道:“不过现在璨星城最不缺少那些想要奉承和讨好都灵人的巫师,所以想要重铸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我的传令官在号角堡城门的废墟附近发现了它——它被埋在了一堆死人下面,费了番力气才把它拿了回来,没想到居然是您的佩剑。”他扯了扯嘴角:“原本是打算当成一件纪念品收藏起来的,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 “我很确信,这一切绝对不是什么意外。”爱德华冷笑了一声,从兰德泽尔的手中拿过了剑鞘,将长剑收了回去:“不过还是感谢你替我保存了这么长时间。” “不管怎么样,希望这件‘礼物’能够让您满意,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您成为号角堡领主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璨星城了。”兰德泽尔也没有多说什么,耸了耸肩膀:“一想到马上会和您成为邻居,还真是令人心生恐惧!” “对我而言,这座号角堡能够带给我的也仅仅是头衔罢了。”爱德华随手将长剑放在了桌子上:“就如同‘璨星城守护’这个头衔带给你的也仅仅是头衔而已,兰德泽尔阁下。” “有想过要给这柄剑起一个什么名字吗?”答非所问的兰德泽尔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以北葡萄酒:“这么好的剑如果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那简直是太可惜了。” 这样说着,稍稍抿了一口鲜红色酒水的兰德泽尔兴奋的摸着下巴:“号角之怒怎么样?或者圣树守望者——毕竟您还是一位圣树骑士;食尸鬼之嚎似乎也不错,不过要是换成凛冬之木好像与您的姓氏更加……” “我觉得叫‘璨星’最好。”爱德华放下手中的长剑,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轻声说道。 兰德泽尔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崔斯特那个傻瓜,而你我都很清楚璨星城早晚都是你的囊中之物。”爱德华声音很是低沉:“但如果你以为都灵王国是你可以随意利用的,那我们也不介意再将你摧毁一次!” “原来是这样……”兰德泽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从投诚你们都灵人到将彻底控制住整个璨星城,全部都是我兰德泽尔·奥托维克一手策划的阴谋——推翻并且杀死柯西莫,然后成为这座古老城邦的统治者?” “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无聊的猜测吗——费尽周折的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只是为了维护璨星城的和平?” “当然不是,你说的很正确——从我发现无法打败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在这么计划了。”兰德泽尔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且我确信您也同样清楚这一切,但依然选择与我合作——我相信这足以表示我们双方的默契有多么深厚。” “事实上就在今天您接见我之前,米内斯特家族的那位路斯恩小少爷曾经和我谈论过某些事情,他很隐晦的表示米内斯特家族愿意支持我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并且提供很多援助——我们的城邦刚刚变成一片废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元气,而谁又能比米内斯特家族更慷慨呢?” “不过很可惜……这位足不出户的公子哥儿根本不清楚,璨星城早晚都是我的东西——更不用说其它的了。”兰德泽尔无不嘲讽的翘起了嘴角,看向爱德华的目光也越来越热切:“至于米内斯特家族的援助当然很丰厚,但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稍稍沉默了一下的爱德华扬起了嘴角,十分平静的微笑还带着几分好奇:“比如……” “让我们的号角堡领主死于某一场海难,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兰德泽尔同样笑了:“或者打劫所有前往号角堡以及在那里停靠的货船,一颗钉子,一袋小麦,一桶梨子酒都没办法运到您的领地!” “我相信这些事情对您而言肯定不是什么难事。”爱德华无比平静的与他对视着,沉声说道:“那您又何必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和米内斯特家族合作,我对他们不了解也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更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落到和柯西莫一样的下场。”兰德泽尔倒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然后递给爱德华:“米内斯特家族对您而言是无法回避的庞然大物,也同样能够随时掐死我这个小小的佣兵首领,若是要为他们效力我宁愿与您合作!” “咚咚咚!”十分礼貌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原本还在商谈的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停止了交谈。推开房门,穿着一身新罩衣的小古德温朝着门里面探了探脑袋。 “抱歉打扰您了,爱德华大人。”大概是在门口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小古德温有些歉意的弯下了腰:“但是有几个人执意要见您,我已经告诉过他们您正在忙了,可还是……” “看来您还真是相当忙碌啊,尊贵的爱德华子爵大人。”兰德泽尔打趣的笑道:“那就容我先告退了——剩下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等到日后再谈!”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还不忘了对站在那儿的小古德温打声招呼,热情的好像已经是多年的熟人了一般。 “这个家伙之前还打算杀了我们,现在居然又一副这种样子。”小古德温自言自语的嘟囔着:“爱德华大人该不会真的相信了这家伙说的话吧?” “我永远都不会相信兰德泽尔这种人,不论在什么时候。”爱德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把小古德温吓了一跳,拧过头瞪大了眼睛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的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我亲爱的小古德温——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忙忙的赶过来?” “呃……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几个黑鸦佣兵团的佣兵想要见您。”小古德温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隐瞒了小女仆安洁拉的事情,有些慌慌张张的抽动了一下喉咙:“就是在号角堡的时候向您投降那些家伙,现在正站在外面呢,您打算见见他们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号角堡领主(下) “向您致敬,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老爷,祝您健康长寿,逢战必胜!”穿着一身厚重的皮甲,带着牛角头盔的北方大汉十分诚恳的跪在了爱德华的面前,双手摊开:“我是代表黑鸦佣兵团所有还活下来的弟兄们来见您的。” 看着这个满脸胡子的北方海盗,爱德华有些皱了皱眉头——这些黑鸦佣兵们都是在号角堡的时候,为了填补兵力空缺自己才将他们留了下来,并且算作号角堡守军的一份子。经历了数次血战之后,原本近百人的黑鸦佣兵团只剩下二十多个,并且全部都是最悍勇的一群家伙,甚至到了璨星城围攻的时候还在自己身后担任护卫。 而在战后,爱德华也没有计较太多,所有活下来的黑鸦佣兵们全部都按照都灵军队最顶级的战功——第一个攻上城墙的水准,发放了一大笔薪酬,甚至还额外给了他们所有阵亡弟兄的抚恤,并且默许了他们劫掠所得的全部战利品。 “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们与都灵远征军之间的雇佣关系也已经结束。”爱德华面色有些冷漠:“那也就意味着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还是说你们觉得赏钱还不够?” “您确实是一位慷慨的雇主,黑鸦佣兵团的弟兄们也都很满意。”这个满脸胡子的佣兵大汉赶紧摇了摇头:“因此我们希望能够继续在您的手下,为您打败一个又一个敌人!” 他的都灵语说的极其拗口,但是爱德华还能勉强听懂,因而只是摇了摇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还要雇佣你们干什么用?” “不、不是雇佣,是我们在您的手底下战斗。”满脸大汗的黑鸦佣兵蹩脚的解释着:“所有的弟兄们都答应了,只要您肯点头,我们就都是您的武士……” 直至半刻钟之后,爱德华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些黑鸦佣兵们是不打算再继续当雇佣兵,准备直接宣誓效忠,成为自己的私兵和护卫。 “你叫什么名字?”有些惊讶的爱德华,挑了挑眉毛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大汉:“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打算的吗?” “您叫我唐纳就行!”满脸胡子的北方大汉很是兴奋的笑了笑,谦卑的低下头:“所有的弟兄们都愿意为您效劳——您在号角堡的仁慈,与敌人战斗的样子,所有的黑鸦们都永远不会忘记!” “从未有过愿意和佣兵并肩作战的都灵领主老爷,更不用说还是一位如此慷慨的领主老爷!”唐纳大声说道:“只要您愿意接受我们的效忠,我们都会为您战斗到底!” “当然,如果您觉得我们人太少,还请您允许我们返回北方的伦德老家,将威特伍德的威名与慷慨传到迷雾海,为您招募更多的战士!” “你还能从伦德招募到更多的北方人?”爱德华更有兴趣了:“他们会相信你的话?” “我们的首领萨斯在我们老家是个很有名望的武士,就连当地的领主老爷也不敢对他不敬!”唐纳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只要将您在决斗中打败了他的消息传到那儿去,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来向您效忠!” “很好,我对伦德武士的勇武还是相当有兴趣的。”爱德华点了点头:“你叫唐纳是吧,从今天开始由你统帅那些黑鸦佣兵,担任我的护卫队长——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宣誓此生永远效忠威特伍德家族,并且完成我任何命令,不论生死!” “至死捍卫您的荣耀,爱德华·威特伍德老爷!”兴奋至极的唐纳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的用右拳在胸口锤了一拳:“我们将为您打败一切与您作对的敌人!” “那么作为你们侍奉的领主,我允许你们继续保持原本的信仰。当然,谁要是希望在光辉十字的照耀下接受神圣的洗礼,我也很乐意为他介绍一位极其虔诚的教士。”神色轻松的爱德华笑着说道:“而至于你唐纳,先想办法把都灵语说的更流利一些,然后尽量打扮的像个都灵人——如今的王国对于异邦人可不是很欢迎。” “遵命,爱德华老爷。”有些尴尬的唐纳讪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告退了。站在后面的小古德温自始至终都充满敌意的看着那个几乎有三个他那么大的伦德武士,仿佛是要用眼神将他戳死一样。 “看起来你似乎也不太信任他。”爱德华带着些许轻松的笑意,随口打趣道:“能说一说,为什么我们亲爱的小古德温会这么警惕吗?” “当然了,他们可是野蛮的伦德海盗,在海上四处打劫货船,甚至还会将所有敢反抗他们的人全部杀掉——这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一脸后怕的小古德温怔怔的点了点头:“他们原来还打算把您抓起来要赎金呢,您怎么能相信这群野蛮人的鬼话?!” “因为我有信心让他们对我死心塌地的效忠。”爱德华露出了十分自信的笑意:“正如同我相信你还有安洁拉那样。” “好吧,但愿您是对的。”听到这话的小古德温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期待的看着爱德华:“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是要先去号角堡看一看吗?” 一说起这件事情,小古德温就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激动了起来,在得知自己侍奉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下子成为了王国的贵族,还是一位拥有自己封地的世袭贵族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特别的不可思议——仿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似的,但却又无比的真实! 尤其是在军营当中,那些别的骑士侍从们在用难以掩饰的嫉妒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哪怕还并不清楚这一切的小古德温,也感觉到了心中的窃喜和骄傲——尽管爱德华的领地号角堡,只是一个贫瘠而又没有任何特产的小岛而已。 “不,我们直接去海牙港。”爱德华笑着摇了摇头:“号角堡现在完全就是一片废墟,还是先想办法将城堡修复成原样再说吧——而且我可不能让某些人那么称心如意。” 让某些人称心如意?小古德温困惑的挠了挠头,爱德华却没有再多做什么解释——虽然兰德泽尔已经将路斯恩的计划全盘托出,但那并不等于这位米内斯特家的继承人只为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对于米内斯特家恐怖的财力和人力,爱德华是深有体会的——自己当初从海牙港前往都灵城的那次海难还多少有些印象,当初的安杰丽卡夫人还仅仅将自己当成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侍从来对付而已。 一边自嘲的暗想道,爱德华表情郑重的将一封画着地图的羊皮纸交给了小古德温:“但是我要另外交给你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我的小侍从——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察觉到,尤其是……某些看起来很像朋友的人。” “这、这个是……” “璨星城内一处金库的地图,还有钥匙。”悄悄的将柯西莫的挂坠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了小古德温的手中:“我要你想办法将那里面所有的箱子全部一个不剩的运出璨星城,然后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金库?!”小古德温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惊讶和某种恐惧感,吞咽着口水:“可、可我一个怎么将里面的东西都运出去呢?” “这个不用你担心,会有人来帮你的。”爱德华神秘的一笑:“我相信那个‘银发娘娘腔’肯定在远征军里安插了不少人手,而且就在我们周围才对。” 这样想着的爱德华,脑海里忍不住漂浮起了马可·塔斯克那狡猾的笑容,装模作样的在向自己鞠躬行礼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归航的远征军(上) 清晨寒冷的海风从早已化作废墟的港口吹来,将原本雾蒙蒙的海面稍稍掀开了些许面纱。一缕金色的光束自大海的东方绽放而出,整个天际都被晨曦的光芒从黑夜中唤醒,将连日阴沉的季雨一扫而空,碧蓝的天空更是如水晶般清澈透明。 璨星城外的海岸口,辅兵们正忙碌着将搭建的军营拆除,带走所有能够带走的东西,然后将木栅栏和剩下的全部付之一炬,一片火海之中升起的烟柱,甚至在几海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白浪拍岸,都灵远征军的舰队早已停泊在了璨星城的港口外,插在璨星城的一面面烈焰苍鹰旗也已经被摘下,换上了奥托维克家族的旗帜。只剩下最后一批士兵们登船,大军就将返航。 历经数月,在崔斯特·奥托维克向都灵王国下跪,璨星城宣布投降为止,这场牵动了两个王国,数以万计的平民与军队死伤的战争终于结束,在将璨星城赔付的黄金和战利品全部装运之后,都灵远征军也逐渐撤出了这座奄奄一息的城邦,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而璨星城中所有活下来的幸存者以及巫师贵族们,也同样没有任何为这些“都灵侵略者”准备一场欢送晚宴的意思,就连眼下璨星城的统治者,崔斯特·奥托维克斟酌再三之后,也选择了漠视这支都灵大军的离开,将目光转向了璨星城内。 虽然整个城邦都已经向他宣誓效忠,但还仅仅是开始——多米尼克王国的九环议会还没有真正认可这位“奥托维克家族新晋”的地位,诸多在内战中被璨星城击败过的城邦,也在默默的准备着反攻倒算,曾经遭受过背叛的荷南家族显然也没有轻易放过他们的意思…… 尽管这场战争的“胜利”不管对于任何一方都是那么的苦涩,但至少现在所有人还是能够静下心来享受这短暂的和平时光,并且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充足的准备。 披上白色斗篷,腰佩利剑的莱昂纳多·贡布雷一步一步走上了旗舰的船舷,长久以来的疲惫、沉重……种种无比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一扫而空,现在的他是圣树骑士团的首席骑士长,都灵远征军的统帅! 就在昨天晚上,一位王家骑士才刚刚抵达了璨星城,并且还带着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的旨意,并且已经传遍了整个都灵——莱昂纳多爵士必须立刻按照御前议会的命令,带领整个远征军北上返回都灵王城。 因为在贺拉斯一世陛下的意志下,整个王国都将要为击败了奥托维克家族的远征军举办一场盛大的凯旋式——在都灵王国漫长的三百年之中,也没有比这更高的荣耀了! 尤其是对于骑士而言哪怕只是经历一次凯旋式,也是能够炫耀一辈子的事情——莱昂纳多至今还记得上一次的凯旋式,是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结束的时候,那一年他还只是个半大少年,连侍从都算不上。 而今这个曾经只能站在拥挤的街道边缘,从那人群的缝隙中满是羡慕的看着那走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的骑士们,瞪大了眼睛傻笑的半大少年,却即将以大军统帅的身份参加属于自己的凯旋式,那份激动无比的心情哪怕身为首席骑士长的莱昂纳多,也已经无法按捺下去了! 他现在甚至恨不得立刻飞回都灵城,一刻都不打算在这片多米尼克人的土地上多待下去,天还未亮整个远征军就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准备出发。 而整个远征军的所有人心情都和统帅大人没有什么不同——许多人都曾经听父辈们提起当年的凯旋式。鲜花、美酒、欢呼、庆典、比武大赛……又有谁不会心生向往呢? 平静的海面,整个远征军都已经全部登船,如同出发的时候一样在一艘艘战舰上排成了方阵,吹散晨雾的冰冷海风从面颊刮过,让燕尾旗在空中猎猎作响。 站在甲板上,面带豪情却又怅然一声的莱昂纳多,在骑士们的瞩目下从身后旗手的手中拿过了军号,而后挺起了胸膛吹响。苍凉的号角声在海面上响起了第一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连续不断的古老音符在海面上悠扬的飘荡着,整个远征军舰队同时收起了船锚,洁白的船帆在海风中张开,劈开白色的浪花,驶向依旧还是一片黑夜的北方! ……而就在远征舰队逐渐消失在海平线上的时候,另外一支“都灵舰队”也已经拔锚起航,目的地却并不是都灵城,而是更近的海牙港。 虽然也有不少的南方骑士们和贵族们准备前往都灵城,参加这次他们一生可能也只有一次的凯旋式,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荣幸——至少那些随军的辅兵和南方的农兵们并没有这个资格,战争结束了,这些人自然也要被遣散掉,或者回到各自领主的领地内去。 所幸的是这一次的战利品极其丰厚,几乎就连这些没怎么打仗的农兵们也得到了不少的赏赐,让不能随主君前往都灵城的他们也得到了犒赏,总算也平息了不少抱怨,也没有出现任何哗变或者动乱之内的可怕情景。 唯一令许多人出乎意料的则是这一战的南方英雄,奥托·克温子爵最后居然没有跟随远征军一起离开,而是带领着这些农兵们返回海牙港——他可是曾经率领远征军的主力,第一个攻入领主宫的人啊! 尽管莱昂纳多一再挽留,奥托还是拒绝了他的邀请,以至于所有克温家的骑士们都选择了留下来,不参加这一次的凯旋式。虽然莱昂纳多爵士很惋惜,但对于他而言这场凯旋式的意义实在是无法衡量,于是只好提前出发了。 “他也在那艘船上吗?” 温柔的海风吹起了少女的淡金色发梢,倚靠在船舷边缘的艾伦·克温稍有些愣神的自言自语,湛蓝的眸子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和远征军一起返回都灵城?” “没有哪个骑士能够拒绝一场凯旋式的诱惑,艾伦小姐。”站在她身后的罗伦斯爵士低声说道,尽管没有提起名字他也清楚艾伦说的是谁:“更不用说他还如此年轻,战绩辉煌——半个都灵城都会为这位年轻的‘号角堡子爵’而欢呼的。” “号角堡子爵……对啊,这家伙已经是贵族了。”一想到这件事情,艾伦就感到无比的不可思议:“明明刚到海牙堡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侍从而已呢。” “光辉十字庇佑着他。”即便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罗伦斯爵士,也只好这样感慨似的说道:“让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展现出奇迹,做出常人不可能或者希望渺茫的事情来!” “他一定会很受欢迎的,对吧?”艾伦突然问道,口气却十足的肯定:“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儿向他献殷勤的。” “……应该是这样的。”沉默了半刻,罗伦斯爵士点了点头:“您的父亲奥托·克温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安杰丽卡夫人,而后……” “那他呢?!”少女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紧张,怯怯的眼神也有些慌乱:“爱德华——那个讨人厌的坏家伙,他会不会……” “我会不会……怎样呢?” 熟悉的,带着些许挑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不可置信的少女猛然回头,早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罩衣,腰间还挂着“璨星”的黑发骑士站在船舷楼梯上,嘴角还在微微翘着。 “能够与您同行令在下深感荣幸,艾伦·克温小姐!” 第一百四十章 归航的远征军(下) “为什么?!” 尽管已经听爱德华解释过一次原因了,艾伦依然不可思议的眨了眨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她实在是不敢相信,爱德华居然会选择放弃参加这次凯旋式的机会! 要知道那可是凯旋式啊,许多声望卓著的骑士一辈子可能连一次也遇不上,甚至哪怕碰上了也有可能失之交臂,只能当一个默默无名的旁观者而已。 “我想我已经解释的够清楚了,艾伦·克温小姐。”站在船舷旁的爱德华反倒是不急不缓,一脸淡然的微笑:“在这次的凯旋式的受封名单里面,并没有我的名字,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也并没有召我返回都灵城的命令,自然我也就没有跟随远征军一起返航的资格。” “但……你可是守住了号角堡啊!”艾伦忍不住喊道,震惊中还有着无比惋惜与不解:“你可是差点就死在那里了,难道你就不敢到可惜吗?!” “或许吧,但我也得到了补偿不是吗?”爱德华微笑着反问道:“我一个个小小的圣树骑士,何等有幸成为号角堡领主,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赏了。” “当然,也很感谢您会这么为我着想——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向您表示最真挚的感谢!” 虽然语气里充满了调笑的意味,爱德华的表情却是无比的真诚。金发少女忍不住脸红了一下,直接把头拧过去不再看他,心里面却依然有种莫名的高兴——尤其是在想道爱德华放弃了凯旋式,而准备和自己一起返回海牙港的时候,小小的窃喜甚至让她忍不住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看到这位艾伦小姐又在耍“贵族脾气”的爱德华只是耸了耸肩膀,目光却忍不住朝着北方望去,仿佛能够在海平线上看到都灵城的幻影似的。 成为号角堡领主这件事情完全出乎了爱德华的预料——甚至可以说从未奢望过,一个世袭贵族的身份其中的重量,远远不是圣树骑士能够与之相比的!那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块领地和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族纹章,更重要的在于身份与资格。 一个王国子爵的头衔虽然在世袭贵族当中属于最低等的,那也标志着自己踏进了整个王国贵族势力的圈内,而不再是原本任由别人呼来喝去的平民或者骑士了——严格意义上讲,骑士甚至还不能算是贵族,顶多只能是头衔。 所以在成为号角堡领主之后,莱昂纳多爵士告诉自己要留在海牙港的时候,爱德华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自己得到的已经超出了能力范畴,在这种情况下冒然回到都灵城,只会引来某些恶意的目光,尤其是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 把自己留在海牙港不是惩罚,而是贺拉斯陛下为了保护自己的措施——至少现在这位国王陛下,还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很有用处的棋子,用以在南方守护海牙堡的。 但是……强行将号角堡从米内斯特家的手里面夺走的人,又是哪位大人呢——亦或者是贺拉斯陛下乾纲独断,决定给霍拉德侯爵找些麻烦? 无论哪一种,自己恐怕都已经逃不出去了……想到这里的爱德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有些自嘲的笑了出来,从一开始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在海牙港、在烟斗镇、在都灵城还有号角堡和璨星城,自己所谋求的难道不就是这些? “你怎么了?”一旁的艾伦嘟着小嘴,有些担忧的看着面色奇怪的爱德华:“一会儿本着脸一会儿又笑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感谢您的关心,但我现在非常正常。”爱德华微微一笑——这些东西不应该让小女孩儿去头痛:“但我只是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同奥托·克温大人,您的父亲解释为什么我会在船上,并且恳求他允许我到海牙堡做客。” “父、父亲大人他就在海图室!”艾伦突然意识到爱德华准备去说什么——少女在这方面倒是出奇的敏锐,背对着爱德华却还是结结巴巴的说道:“只要从左侧舷的楼梯下去就可以找到了,非常近的!” “谢谢您的提醒,我想我会找到的。”稍稍躬身行礼的爱德华微笑着说道,没等到少女回过张望,就已经从甲板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坏家伙,他该不会是要……”哪怕只是稍稍想一想,金发少女都感到莫名的羞耻,连连摇了摇头,紧紧抿着嘴朝着远处眺望着,好像能让自己不再去想似的。 漫步走下甲板的楼梯,爱德华的脸上依旧洋溢着轻松的微笑,站在楼梯的扶手旁一动不动。 冰冷的触感从脖颈肌肤上传来,是剑锋的刃口,明明是在漆黑的船舱之中,银色的剑身却依然像银镜般明光可鉴——这样锋利的武器即便是和自己的“璨星”比较的话,恐怕也没有任何逊色的地方。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尽管没有看到身后人的模样,爱德华却依然十分确信对方的身份:“我只是来求见奥托·克温大人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尊敬的罗伦斯爵士。” “我当然知道您是来干什么的,‘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罗伦斯冰冷而又稳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晨星般明亮的眸子始终没有从爱德华的身上离开——只要他稍稍动一下,手中的剑锋就会直接砍下去:“但是奥托大人并不打算见您。” “我相信这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只要让我和奥托子爵当面对话。”爱德华十分有耐心的轻声说道:“请相信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况且奥托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仅仅是想要……”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现在你最好老实点儿!”罗伦斯爵士冷哼一声,手中的剑锋稍稍用力了些:“虽然我现在非常想把你从船上扔下去,但仁慈的奥托子爵没有同意。” “感谢仁慈而又慷慨的奥托·克温大人!”爱德华微微颔首:“也感谢您罗伦斯爵士——要是真您的打算那么做,我想那些卫兵们肯定是拦不住的!” “你可以在这艘船上一直到海牙港为止,我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可以到海牙堡做客,也可以直接离开,回到你那座号角堡的领地上,但请不要想太多,现在奥托大人对你没有任何好感!” “……好吧。”在明白已经无法交涉之后,爱德华十分果断的选择了离开,右手十分小心的捻住脖颈上的剑锋而后轻轻移开:“我会非常老实的,绝对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看到这么快就放弃而后打算离开的爱德华,罗伦斯反而忍不住问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 “我原以为您应该很清楚我在图谋什么东西。”爱德华理所当然的“羞涩”一笑:“当然是美丽而又纯真的艾伦·克温小姐——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 “如果换做是任何一个骑士或者公子哥,我都不会有任何怀疑,但是你……光辉十字为我作证,哪怕你赌咒发誓,我都不会相信你的谎言!”罗伦斯爵士面色冰冷:“如果你真的只是爱慕艾伦小姐,我不会阻拦——因为奥托大人希望看到她幸福。” “但如果你只是打算利用艾伦,去完成你那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或者野心,我一定会让你后悔!”锋利的钢剑猛然一挑,几乎贴着爱德华的面颊划过,而后收回了剑鞘:“不要试图做这种事情,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想法也不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微风中的海牙港(上) 仿佛被大海洗净的太阳将晨曦铺洒在波光粼粼海面上,仿佛还在沉睡中的码头已经有几艘渔船扬起了帆,微微的白浪卷起些许的泡沫,带着微微凉意的晨雾之中,教堂悠悠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传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 游荡在街头巷尾的酒鬼,早早开门的酒馆,成群结队出发的码头工人们,提着油灯四处巡逻的卫兵,肩膀扛着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醉醺醺的将刚刚从酒馆买来的麦酒喝了个精光。 这就是清晨的海牙港,一个充满了悠闲却又无比舒适的地方,美味的梨子酒和肥沃的土地让这处偏僻的乡下声名远扬,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满载货物的商队在黄土飞扬的道路上,从这处港口往来着。 一片寂静的码头上还遗留着几面挂着的彩旗和燕尾旗,不大不小的港口更是被数艘都灵战舰挤得满满当当,全部都挂着颜色鲜艳的烈焰苍鹰旗——全部都是刚刚从璨星城返航的战舰。 就在昨夜,海牙堡的领主奥托·克温子爵终于归来,还带回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光辉十字庇护下的都灵军队,彻底征服了那座名为“璨星城”的多米尼克城邦,并且将所有的暴徒和党羽们统统斩尽杀绝。 并且宽容的贺拉斯一世陛下,还与多米尼克人签订了和平协议,迫使那群巫师们低头投降了!整个海牙港几乎都沉浸在一片欢呼的海洋之中,大声赞美着仁慈的国王陛下,以及为他们带来胜利的奥托领主老爷。 对于这些生活在海牙港的人而言,所有的胜利或者征服都与他们无关,荣耀与功绩都是贵族老爷们身上的金戒指和银项链,属于他们的东西只有掺了水的酸啤酒,还有满是糟糠的黑面包。 海牙港的人们对战争唯一的记忆,就是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仍对那可怕的日子心有余悸,每天都在提醒吊胆中祈祷多米尼克人的兵锋不会逼近海牙堡,而因为战争加重的赋税也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大半个王国的军队云集于海牙堡,多米尼克的战舰就在距离海牙港外几海里的地方与王国舰队一次次的交锋,沸腾的火海升起的黑烟,甚至连在港口的渔夫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成百上千的青壮都被迫征召进入了军队,而真正能够活着从南方回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因此当胜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城镇才会那样的激动——他们并不在乎都灵王国又扩大了多少领地,征服了多少城邦亦或者有没有给那些该死的巫师教训,他们只想知道战争是不是真的结束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站在教堂的大厅,穿过一幅幅似曾相识的壁画,平静的目光瞻仰着洁白的光辉十字雕塑,仿佛在那一片晨光之中能够感受到多少神圣的意味。 这就是都灵人信的神?站在门外的唐纳有些出神的看向走进去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老爷,尽管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执意要先来这个教堂,而不是直接住进那舒舒服服的城堡,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一起来了,还有一个叫安洁拉的小女仆。 为了将奥托维克金库的黄金运走,爱德华不得已将小古德温派了出去,让刚刚宣誓效忠,还不清楚究竟忠心如何的唐纳担任自己的护卫和侍从职责——哪怕是作为一名骑士,爱德华身边能够真正相信的人依然寥寥无几。 或者倒不如说,除了安洁拉和小古德温之外根本连一个亲信都没有——至于马可·塔斯克,对于这个满嘴谎言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银发巫师,爱德华根本不可能过多的信任,即便对方已经彻底表示了臣服,而且貌似忠心耿耿的模样。 但是对于新晋护卫唐纳而言,却是“深感荣幸”,并且十分尽职尽责,有模有样的将自己当成了爱德华的“护卫队长”——为了把自己看起来体面些,至少不让“爱德华老爷丢人”,他还特地想办法打扮了打扮。 一身黑色罩衣和斗篷,扔了毛皮换上了长筒靴和皮手套,再挂上一把多米尼克弯刀和精钢锻造的黑色手斧。总算是不像个北方的野蛮人了,但还是和骑士有些差距——更加酷似那些在国王港或者海马港讨生活的异邦佣兵。 不过唐纳自己倒是感觉非常好,尤其是在自己和弟兄们新换的这一身行头,全都是自己那慷慨的老爷出钱——既然他们已经是自己的私兵,爱德华自然也是不遗余力,从兰德泽尔那里购置了一批装备,从头到脚的武装了起来。 看着在教堂内,虔诚祈祷的爱德华老爷,唐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既然自己已经从伦德老家离开,成了这位都灵老爷的手下,是不是也该入乡随俗一下呢? 哪怕只是别人眼中的野蛮人,唐纳也明白在这个王国当中只有信奉光辉十字的人才能有资格往上爬,才能成为骑士——他当然不想一辈子都只当个下人。 就在唐纳在为了究竟是不是该信奉光辉十字而犹豫的时候,远远的有一群人朝着教堂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黑底盾枪罩衣,还骑在马上的骑士。 看到他们走过来,唐纳几乎是下意识的警惕着拔出了腰间的手斧在墙上一磕,分散在周围的黑鸦佣兵们立刻聚拢在他身旁,横着脸的唐纳瞪起眼珠挡在了前面。 “你们走的够近了,再敢上前我们我的弟兄们可不会答应!”唐纳哼了一声:“全部都退后!” 几乎就在他说完,黑鸦佣兵们立刻拔出了武器,张牙舞爪的用兵器敲打着盾牌。前来的一队士兵有些惊恐的站在了原地,在教堂的门口对峙了起来。 “你们不答应?真是岂有此理!”听到这话的骑士像是被羞辱了一样:“这里可是克温家的领地,唯一的主人也只有奥托·克温大人,难道克温家的骑士到什么地方还需要你们答应不成?!” 这样说着的骑士十分不屑的看着黑鸦佣兵们那一身“混搭儿”的装束,大概是考虑到了自己的任务,还是忍住了没有说什么嘲讽的话来。刚想要走上前说明来意,一位身着圣树骑士团装束的黑发骑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请原谅我卫兵们的无礼,这位骑士先生。”带着几分歉意微笑的爱德华主动走上前来,朝身后摆了摆手,平静的开口道:“但是也还请您说明来意。” “您真是客气了,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我是安杰丽卡夫人的护卫队长法尔格,愿意为您效劳。”终于看到“正主”的骑士赶紧弯下腰:“我是奉奥托·克温大人的命令,带您前往海牙堡的!” “同时,奉奥托大人的命令也邀请您参加几天之后海牙堡的比武大赛,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的南方贵族们前来的!”法尔格骑士的脸上全都是得意的笑容,甚至还有几分自豪:“全都是周围最最出色的年轻贵族,以及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有着赫赫战功的骑士们呐!” “比武大赛?”爱德华挑了挑眉毛:“请问这场比赛是为谁举办的呢?” “当然是美丽的艾伦·克温小姐,克温家与米内斯特家的千金——奥托大人将会亲自为这场比赛举旗,胜利者就是小姐的丈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微风中的海牙港(下) 湛蓝的眸子带着一抹困倦的神色从睡梦中缓缓睁开,清晨那宜人的微风带着远处教堂的钟声,微微掀起了奶白色的窗帘,从少女的面颊上拂过,凉意中还带着几分舒适。 懒洋洋的在床上挣扎了几下,还在打哈欠的艾伦嘤咛着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望着窗外早已升起的金色太阳,还有远处的小镇,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清爽空气。 稍稍收回了还在和困倦斗争的双眼,坐在床上的金发少女像是突然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在卧室中环顾着——熟悉的柜子和衣橱,整洁也十分朴素的床铺,挂在床头的小铃铛,小时候的布娃娃……全部都和自己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已经回家了啦,眷恋的喜悦一下子充满了少女的心扉,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了一丝弧度——整整一年多的时光,在艾伦的眼中却好像一辈子似的漫长,以至于刚刚醒来的自己却依然感觉到不真实的虚幻,仿佛这段离家之旅所经历的所有,都不过是自己在床上的一场梦而已。 “小姐您醒了?”敲了敲门,早已在外面等候许久的小侍女一脸惊喜的看着刚刚睡醒的艾伦,怀中还捧着一件米色的花纹长裙和金绿色的绸缎,踮着脚跑进了房间:“本来还打算让您再睡一会儿呢,做了那么久的船一定很累的对吧?” “您先再等一会儿,洗澡水满上就好了。”一边说着,忙碌的小侍女把衣服放在了床脚,服侍着艾伦起床:“安杰丽卡夫人昨天刚刚为您买了一瓶新来的百合花香粉,那味道人家光是闻一闻都快要醉了呢!” “这件裙子也是新的。”从床上爬起来的艾伦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最近有什么庆典或者宴会吗?” “难道安杰丽卡夫人没有告诉您?”小侍女貌似也很惊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大概夫人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人家也是刚刚才知道呢——马上海牙堡就要举办一次比武大赛了,就在几天之后,城堡里的仆人们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呢!” “比武大赛?”艾伦更好奇了,也笑了笑:“是为了庆祝父亲回来了吧?我还以为父亲大人他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呢——当初赛拉哥哥去参加比武大赛的时候还被打过一次。” “当然不是,这次的比武大赛是为您举办的!”小侍女得意洋洋的摇晃着小脑袋:“听说大半个南方的贵族少爷们都会来参加呢,穿着鲜亮的盔甲和衣服,他们全都是为了您来的。” “为了我?” “那当然了,只有胜利者才能成为您的丈夫啊!”小侍女理所当然的笑着说道:“要知道这样的热闹事海牙堡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大家都特别高兴呢——虽然好多人听说您其实是个女孩儿都被吓了一跳,那些装模作样的公子哥儿们都会为了您把脑袋打破的!” 兴高采烈的小侍女依然没有注意到艾伦那已经无比惊诧的表情,甚至还继续说下去:“要知道啊,您可是……” “海牙堡领主,奥托·克温唯一的继承人。”雍容而又冷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被吓了一跳的小侍女拧过头,安杰丽卡夫人就站在门外。 “抱歉安杰丽卡夫人,我不知道……” “出去吧,我要和我的女儿单独待一会儿。”安杰丽卡夫人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冷漠的眼神让小侍女浑身打了个寒噤,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遵、遵命,安杰丽卡夫人!” 说完,带着可怜兮兮目光的小侍女偷偷瞥了艾伦一眼,就赶紧从房间中离开了。安杰丽卡夫人轻轻的将门关上,终于无法在艾伦面前保持原本的冷漠,轻叹一声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都已经知道了?” 艾伦轻轻点了点头,眉目之间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父亲大人他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父亲,你的监护人所以他有这个权力!”安杰丽卡夫人平静的说道:“而这是他的决定,任何人都不可能反对。” 艾伦沉默了,低垂着额头不再多言。 “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认为‘他’喜欢你——就像你所想的那样,那他就一定会来参加这场比武大赛的。”安杰丽卡夫人不忍说道:“毕竟,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方式,能够证明他对你究竟有多少感情!” “他一定会来的,上一次他就来了。”金发少女轻声自言自语着。虽然并没有听清,但是安杰丽卡夫人却很清楚她在说什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满是怜爱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快试试你的新裙子吧——如果不喜欢,我还可以让他们再做一身,或者将你成年礼的礼服拿回来。” “多谢您,母亲大人。但是不用了——这身衣服真的很漂亮,我也很喜欢。”艾伦轻轻颔首,面色无比的平静。安杰丽卡夫人也只好摇了摇头,转身从房间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安杰丽卡夫人并不希望整件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亦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喜欢过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但是仿佛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诅咒般,仅仅是因为自己在海牙堡的那一夜没有痛下杀手,之后的事情便愈发不可收拾了。 圣树骑士、王家武官、军团副将、号角堡领主……这个曾经的小侍从仅仅是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从穷困潦倒的平民成为了真正的王国贵族,甚至还拥有自己的领地,仿佛就连光辉十字也在庇佑着他一样。 难道说真的就像那个小教士所说的那样,他是得到了光辉十字的恩赐?哪怕再不愿意这样去想,但仅仅是自己亲眼所见也不得不承认爱德华的好运,或许他真的有什么超越常人的本事,当仿佛冥冥之中也有什么力量在推动着这一切…… 满是心绪的安杰丽卡夫人孤身一人从城堡的回廊走下了楼梯,微翘的睫毛稍稍低垂,就看到那个穿着圣树骑士罩衣的黑发骑士已经站在了下面,甚至还在朝自己笑了笑。 “向您致以最最真挚的问候,尊贵的安杰丽卡夫人。”爱德华抚胸行礼,无比“真诚”的低下了头:“也感谢您如此热情的邀请我前来——我还以为您听说我来了之后,会派人将我从海牙堡驱逐出去呢!”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爱德华·威特伍德。”安杰丽卡夫人雍容一笑,秋波婉转:“啊,对了,我现在是不是也该称你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了,号角堡领主大人?” “您只要叫我爱德华就行了——米内斯特家族对我的‘帮助’,令在下永生难忘。”爱德华同样微笑着,故意加重念出了某个词:“同时也很荣幸,能够参加克温家族的比武大赛!” “希望你能够一直这么自信,爱德华子爵。”安杰丽卡夫人轻笑了一声:“南方的骑士们虽然比不上你们圣树骑士团那样悍勇,但他们同样是久经沙场从血泊中爬出来的战士,和你在都城教训的那些公子哥儿可是天壤之别,我相信他们都会为了赢得艾伦的青睐而拼尽全力的。” “当然,不仅仅是艾伦——我的夫君已经将整个海牙堡的继承权作为嫁妆,胜利者甚至可以成为未来这块领地的领主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凯旋式(上) 当南方璨星城还在烈焰残尽的废墟中挣扎,温暖的春风已经吹遍了整个多米尼克之际,雄踞世界海之东的都灵城却在一片祥和之中迎来了冬末最温暖的太阳——令整个王国都期待了许久的凯旋式,终于将在这个晴朗的白天开始了! 经过了漫长的航行,以及因为匆忙出发而多有疏忽的远征军舰队,终于在莱昂纳多·贡布雷的率领下抵达了国王港,全军上下早早的换上了崭新的军服,将盔甲磨亮,在一片铜号声中踏入了古老的都灵城。 而早已换上了紫色华服和金红绶带,带上雄鹰王冠的贺拉斯·马尔凯鲁斯,在安森王子与阿黛尔公主的陪伴下,意气风发的从王家马车中走下来,站在国王港山丘上的时候,迎接这位国王陛下的则是整个都灵城山呼海啸,连绵不绝的欢呼声。 尽管身为王国的至尊,贺拉斯早已习惯了在王宫大门前接受臣民们的觐见与欢呼,但是如此盛大,仿佛恍若隔世般的场景却还是令早已不再热血的贺拉斯一世无比的激动。 ……三十年了,终于等到了! 脑海中的回忆仿佛穿梭了时空——同样的时间也是同样的地点,自己站在父亲身边观看着为了庆祝多米尼克战争的辉煌胜利而举办的凯旋式,那盛大的场面与今日没有任何的不同,同样是令人为之倾倒。 而当自己历尽了艰辛,紫袍加身成为王国的又一位国王的时候,等待着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苦难——尤其当北方战争的噩耗传来,几乎打垮了贺拉斯的意志,原本就并不健康的身体病魔缠身,强咬着牙从崩溃的边缘再一次站了起来。 自己成为了三百年都灵王国中承平最久的国王,却也成为了唯一一个甚至连骑士资格都没有的国王,而今天自己终于有了第一场,属于自己的凯旋式! 哪怕仅仅是为王国增加了一座号角堡这般贫瘠岛屿的领土,但在名义上多米尼克王国确实宣告投降了,所以于法理讲是有举办凯旋式的资格的,而负责这些的宫廷典礼官伯纳德也没有打搅国王兴致的意思,十分认真的准备着这场恢宏的典礼。 “父亲,您怎么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阿黛尔公主仰着小脑袋,偷瞥着眼角带着几分泪花的贺拉斯:“是因为太高兴了吗?” “胡说八道,你这个蠢丫头!”站在一旁的安森不屑的哼了一声:“父亲可是国王陛下,国王是不可以在臣民面前流泪的!” “不,阿黛尔说的没错,我是太激动了。”贺拉斯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花,安慰似的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委屈的阿黛尔公主殿下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看向自己的弟弟。 这回反倒是安森开始委屈了:“我说错什么了,难道国王应该哭鼻子吗?” “国王应当坚强,但并不是没有感情——我们仅仅是将那些藏在了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微微有些皱眉的贺拉斯隐约感觉到安森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想来也只是小孩子脾气罢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你要记住这些,我的孩子——我们总是对敬畏与恐惧产生混淆,但这两种感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没有感情的国王是不能统治有感情的王国的,我们倚靠着先祖与神明赐予我们的权柄,臣民的信赖和手中的利剑,维护王国的安宁。”贺拉斯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用恐惧统治,那就是监狱,而王国不是监狱。” 似懂非懂的安森只是点了点头。轻轻松了口气的贺拉斯这才放下心来,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都城司令官格林·特恩爵士打了一个手势,早已等候许久的格林立刻大步上前,吹响了凯旋式的第一声号角! 准备就绪的号手们踏着鼓点步子整齐的走上前,中气十足的吹响了金光锃亮的铜号,而伴随着这一声声悠长的声响,整个国王港更是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 “天佑都灵,王国万岁——!!!!” “光辉十字庇佑下的都灵战无不胜——!!!!” “元光辉十字永远庇佑贺拉斯陛下——!!!!” 在大半个都灵城的欢呼声中,早已在码头上排成方阵等候检阅的远征军,在看到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拔出长剑之后,便是一片如浪潮般银光炫舞,而后排山倒海般踏出了整齐的步伐! 骄傲的骑士们一个个挺胸昂首,将手中的长剑举过头顶,内心的骄傲和激动让他们同样反倒是更加矜持了起来,器宇轩昂的在道路两侧欢呼的人群之中穿过。鲜艳的旗帜,飞舞的花瓣,让整个国王港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光辉十字、烈焰苍鹰、白底黑树……还有诸多来自各个贵族领主麾下,亦或者各个军团,五颜六色样式各异的燕尾旗,将整个街道都变成了一片旗帜的“河流”,川流不息的从所有人的眼前走过,眉目之中的自豪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同样是属于他们的凯旋式——在一场场血战,一次次死战中生还幸存之后,予以他们的最高奖赏,也同样是最高的荣耀,没有任何一个骑士不曾羡慕过,期待过能够拥有这样的荣幸,在国王陛下的面前,站在光辉十字圣堂之中许下最最庄严的盟誓,立下永生永世为马尔凯鲁斯家族战斗的誓言! 站在整个远征军检阅队列最前面的莱昂纳多·贡布雷更是无比的激动——他等这天也同样等待了太久太久了,但是当这一切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却又感到不真实的梦幻。 哪怕只是一场梦,也让这梦做得更久一些吧!这样感慨的莱昂纳多爵士,终于彻底沉浸在了身旁那久久回荡的欢呼声里,和身后的骑士们一样将头高高的昂起。 而远在光辉十字圣堂的山丘上,整个御前议会与都灵城的王公贵胄们早已在此等候,井然有序的在大理石台阶上,俯瞰着远处的国王港。 “还真是……令人心生怀念的场景啊,忍不住想起了三十年前——虽然那已经是我孩童时代的记忆了。”在簇拥的人群之中,一个同样身披紫袍和绶带的中年人忍不住轻笑着感慨了一声:“恐怕现在国王陛下也是和我同样的心情吧?” 仅仅是几句话,周围的目光都忍不住聚集了过来,看着这位长相酷似贺拉斯一世的中年人——虽然要比之看起来健壮许多,略有些柔和的面颊也被一道长疤变得冷酷了不少。 “您这样说可有些显得太过生疏了。”轻轻咳嗽两声,站在一旁的内政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微笑着和他回应道:“贺拉斯陛下不会喜欢您这样称呼他的。” “我如何称呼他是我的事情,而且也没有任何错误——他难道不是我的国王陛下吗?”中年人轻笑了一声,被堵了回去的霍拉德嘴角微微抽动了些许,却没有在做出什么反驳来。就连周围的御前大臣们也都变了变脸色,默默的注视着仿佛还在“不经意”打量老人的那双目光。 “呵呵……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相信尊贵的米内斯特侯爵应该不会与我计较的,对吧?”中年人突然笑了出来:“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的——常年在外习惯了,实在是疏忽了不少该有的规矩,还希望您能够不吝援手。” “……那真是我这个老人的荣幸。”面对着中年人期待的目光,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同样真诚的微笑着答道:“您一定会成为最最优秀的掌玺大臣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凯旋式(下) 就在国王港外的凯旋式还在轰轰烈烈的上演着的时候,东城区的街头巷尾也在为了这场盛大的典礼而欢天喜地的庆祝着。 装满了一只只大酒桶的葡萄酒,堆砌如山一样高的干奶酪,盛满了篮子的黑面包……全部都被放置在马车上,挂着王家或者教会的旗帜,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中鱼贯而出,涌入了整个都城所有的大街小巷——整个都灵城都在这场庆典中沸腾了! 度过了整整一个艰难冬季的都灵城,在这一刻全部都在欢庆着尊贵的贺拉斯陛下的慷慨与仁慈,享受着这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大宴会。 早在前一天晚上,从都灵城外各个葡萄园或者酒窖中运来的廉价葡萄酒,甚至都堆满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桌子,清香怡人的味道似乎掩盖了整个城市所有的污浊,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那淡淡的酸甜气息。 而在大街小巷,贫民窟与济困所中的流浪汉和酒鬼们,一边高呼着“贺拉斯陛下万岁!”一边将一辆辆装满了食物的马车簇拥着围了起来,拼命将双手举高。站在马车上大声呵斥着,而后将马车车厢里的黑面包和干奶酪一个接着一个扔了出去,被一双双满是污垢双手死死的抱在怀中。 疯狂而又欢呼雀跃的“宴会”就这样在整个东城区上演着,抱着怀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喝着平日绝对喝不到的葡萄酒,就连往日中最讨人厌的酒鬼似乎也变得对王国无比的忠诚,蹲在墙角喝下一口王国万岁,而后吃下一块吾王永昌! 而后在另外一些街区,往日里曾经无比吝啬的多米尼克商人们,也在自家的店铺门外摆满了一张张长桌,邀请所有往日的客人们来共同庆祝这场都灵人的庆典——虽然也只是非常简单的食物,但却胜在分量十足。 这些狡猾的多米尼克商人们很快就发现了在这场凯旋式中所蕴含的种种机会,并且将自己真正融入到都灵人当中去——同时也是推销自家店铺的最佳时机,彻底陶醉在这场欢乐中的都灵人,肯定不会在意那些食物究竟是来自多米尼克还是本地的土产。 仅仅是一些便宜的食物和酒水,就能够让他们在这个欢乐的日子里轻易的赢得都灵人的好感,简直是一笔划算的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连多米尼克商人们能够注意到这点,光辉十字教会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隶属于各个城区的教堂纷纷打开了大门,而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们也在这个隆重的日子里走上街头,为平日里连教堂都去不了的穷人们主持祈祷仪式,慷慨的欢迎那些“罪孽深重”的信徒们在教堂内忏悔,而后捐赠一大笔赎罪金。 “这还真是……令人无比感动的场景啊!”长矛街的酒馆里,坐在餐桌旁的银发巫师马可·塔斯克一边喝着随身带来的葡萄酒,一边嬉笑着朝门外那热火朝天的场面观望着。 虽然到处都有分发免费饮料的马车,但是一向“热爱生活”的马可自然对那些酸葡萄酒看不上眼,甚至连尝一口的意思都欠奉。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参与到这场好像闹剧般的庆典中,尤其是当某个小教士执意要来的时候。 即便是在这样热闹的节日,依然还是有些东城区的街道没能够享受到王室慷慨的馈赠,比如说……满是贫民窟的长矛街,这里的居民们很多连都城公民的身份都没有。 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便向安森王子告退——他现在已经“荣升”王子殿下的私人教士了。仅仅是感慨了几句之后,十分慷慨的安森便命令仆人们为长矛街的穷人准备了整整一辆马车的食物。 而当孤身一人的小教士和几名王宫侍卫来到长矛街的时候,迎接他的同样是一片热烈的欢呼声,手忙脚乱的韦伯只好一边大声念着祷词,一边将竹篓里的面包和干奶酪发给一拥而上的长矛街平民,虽然看他们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听完祷词的兴趣。 在这段日子里,韦伯·亚历山大几乎成为了半个东城区的传奇——几乎没有几个街区的人们没听说过这么一位年轻的小教士,孤身一人在那些贫民窟和棚户之间传播光辉十字的教义,为穷人们祷告,甚至就连许多黑帮首领也被“感化”了。 当然,这些黑帮头子们大多也是在血旗兄弟会的手弩和短刀威逼下,从头到尾“幡然悔悟”,成了小教士的忠实信徒和拥趸。 “……抱歉,多耽误了些时间。”一直快到中午的时候,聚拢的信徒们才渐渐散去,满脸大汗的小教士韦伯才微微喘气,表情有些复杂的坐在了马可的面前。 虽然对这个不信神的“伪信徒”半点好感都没有,但韦伯很清楚如果没有对方一直以来的保护,自己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更不用说也只有这个家伙,随时随地都能够弄到爱德华的情报——而这也是小教士唯一能够找到的人了。 “不用着急,我们可以先喝一杯。”马可倒是一丁点儿也不着急,将自己的杯子倒上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哦……抱歉,我忘了像您这样虔诚的教士是不喝酒的。” “我只想知道,爱德华现在究竟怎么样了?”韦伯面色焦急的看着银发巫师:“安森殿下只肯告诉我爱德华没有在这次的凯旋仪式名单里面——或许他只知道这些,那他现在在那里?!” “爱德华?您似乎忘记了加上些许的修饰。”美美的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渍,马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或许我们现在都应该称呼他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了!” “子爵?”小教士一愣,随即露出了相当兴奋的笑容:“你、你是说爱德华他还活着,而且……” “没错,他现在已经是号角堡的领主了,而且恐怕已经到了海牙港,准备迎娶他期待已久的新娘——可爱而又备受瞩目的艾伦·克温小姐!” 说完,马可就慢慢低下了头,不再去看一脸惊喜为朋友而高兴的韦伯·亚历山大小教士,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将他那双狡猾的眼睛完全吸引住了。 “奥托维克金库……恐怕这也是您不愿意着急忙忙回到都灵城的原因之一吧,我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轻轻放下酒杯,马可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玩味的笑意:“您真是能够给别人带来点儿意外惊喜呢——看来恐怕现在还不是璨星城的故事落下帷幕的时候。” 贝里昂公爵返回都灵城,爱德华·威特伍德敕封号角堡领主,凯旋式还有纷乱的璨星城……整个都灵似乎都步入多事之秋。 不过送回这个情报的人……马可挑了挑眉毛前后翻看了一下,除了这么一个讯息之外居然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告诉自己爱德华将金库洗劫一空,至于有多少东西,准备运送到什么地方都没有写下来,称得上是极其简略了。 是为了避免被发现吗?还是说写这封信的血旗兄弟会成员,他也不知道这些黄金会被运送到什么地方呢?仅仅是稍微多想了一下,马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来自己对血旗兄弟会的控制力,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完美。 “希望只是疏漏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马可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相较于爱德华大人,我可是更加无法接受‘背叛’这种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人与忠诚(上) 血一般鲜红的斜阳照耀在白浪起伏的海面泛起一片嫣紫,天边的黑夜已经蠢蠢欲动,越来越急的海风阵阵的呼啸,伴随着那已经隐约可见的星空,整个海面上都开始慢慢坠入了黑暗。 浪潮滚滚的海面上,一艘不大不小的帆船剧烈的颠簸着,越来越激烈的海风让洁白的船帆看起来似乎也已经不太结实了,一道一道的海浪狠狠的拍打在甲板上,让船上的水手只能一边紧紧攥着手中的缆绳,而后祈祷自己不会被海浪卷下去。 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让这艘帆船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唯一令人困惑的是,这艘船居然没有悬挂任何旗帜——往常而言,这等于告诉别人这是条海盗船,但是船帆上却有着都灵战舰的纹章。 天色就快要暗下来了,该不会下雨吧……裹着毯子的小古德温躲在船舱里,面色忧虑的看向外面已经乌云密布的天空——显然自己担心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要是自己没有来这一趟,恐怕还在都灵城的宅院和母亲一起坐在壁炉旁,穿着暖和的衣服喝着热汤吧?浑身瑟缩的小古德温遐想道,随即又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现在再去想那些又能有什么用处,自己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对,从那天开始,自己就已经将全部的忠诚献给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慢慢静下心来的侍从,脑海中的思绪却又忍不住回到了几天前。 在璨星城的战争终于结束之后,被爱德华临时安排了秘密任务的小古德温拿着奥托维克金库的钥匙,按照羊皮纸地图上的符号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那个甬道,以及满是血迹和死人的金库大门。 而就在他战战兢兢的走到大门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跟踪了——穿着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侍从罩衣还带着兜帽的家伙,仿佛幽灵般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自称是血旗兄弟会的成员,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认识他! 因为同样都是骑士的侍从,而且还受伤了,比较心软的小古德温偶尔会过去照顾一下,顺便聊聊天,时间一长两人几乎成了朋友,忍不住将各自在主人身后的牢骚相互倾吐——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毛骨悚然! 自己几乎是将在爱德华大人身旁的一切,全部都告诉给了这个家伙! 而后他便阐明了自己是血旗兄弟会的一员,首领马可·塔斯克是爱德华大人的下属——在爱德华身旁的小古德温,多少也清楚这位银发巫师的存在,虽然对于残存的血旗兄弟会向大人效忠有些惊讶,但还勉强能够接受。 而后,也是在这个家伙找来了人手,将金库里面的黄金全部运了出去,并且想办法扣下了一艘都灵舰队的帆船,偷偷的在远征军开拔的前一晚上离开了璨星城的海港…… “身体舒服些了吗,皮埃尔·古德温?”带着几分关切的声音,眯着眼睛有着一头褐色短发的侍从走了进来,二十多岁的年纪:“外面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你说的那个无人岛?”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但肯定已经非常接近了。”小古德温表情有些沉闷的抬起头:“另外……多谢你的关心,路德维希·多利安。” “仅仅是举手之劳而已。”路德维希轻轻一笑,眯成缝的眼睛弯弯的好像钩子:“那我们都准备一下吧,想要将整整一船的黄金全部藏起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工作。” “我会做好准备的。”面色警惕的小古德温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试探似将面前的“路德维希”喊住:“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很想问……你的名字,真的是路德维希·多利安吗?” “雅各布、阿诺、谢伊……名字并不重要,你喜欢叫什么都可以,重要的在于我们要做什么事情。”站在门前,“路德维希”背对着警惕的小古德温,轻轻将门拽开:“我只知道能够侍奉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而我不打算放弃这样的机会!” “……你说的没错,名字不重要。”小古德温默默的点了点头:“重要的是,我们对爱德华大人的忠诚——不论这份‘忠诚’是用什么样的方式。” “海鸥,最东面有一大群海鸥!”甲板上传来瞭望手的呼喊声,船舱里的二人都下意识的从窗户望去,一片翻腾的海水当中,成群结队的海鸥在一座小岛上盘旋着。 就这样,在一片颠簸之中,欢呼雀跃的水手们卖力的拽进缆绳,挂着都灵纹章的帆船稳稳的停靠在了小岛的附近。 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微笑着的路德维希·多利安站在小古德温的身旁,看着水手们吃力的将一艘艘装满了箱子的小艇拖上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这座岛屿,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事实上就连我自己其实也并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它就在海牙港到号角堡的海域附近而已。”小古德温摇了摇头,对方想问什么他也明白:“仅仅是在从海牙港前往号角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地方,顺手标注在了地图上罢了。” “原来是这样……”路德维希松了口气说道:“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时候,忙碌了半天的水手们聚拢在船长身旁,像是在秘密的讨论了些什么之后朝着两个人走过来,一脸谄笑的船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来回转悠着:“两位大人,那些货物我们都已经搬上岸,接下来是不是该商量一下酬劳的问题了?” “我们早就说好的,等到了海牙港再给你们三倍的酬劳。”小古德温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周围的水手们似乎已经将他们两个人围了起来,有些怔怔的挺直了腰板:“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再加一些也不是不能考虑……” “去你的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船长贪婪的脸一下子狰狞了起来,凶狠的喊叫着:“我告诉你们,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 喊叫声戛然而止,一抹黑影直接刺进了他的咽喉,带起一条血线从嘴里直接喷了出来,僵硬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刚刚还“松了口气”的路德维希已经将短刀拔了出来。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路德维希自言自语着,直接从手中掏出了手弩,将还傻愣在原地的另一个水手捂住喉咙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喷出的鲜血简直如水泵一样剧烈。 小古德温都惊呆了,仿佛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刚刚还不怀好意的水手们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求、求求您不要杀我,都是船长让我们干的,他说只要杀了你们两个人,所有的黄金就都是我们的了!”彻底被吓傻了的水手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哆嗦:“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我就只是个水手而已,我都听您的,我都听您的……” “我刚刚说过了……”血旗兄弟会的弟兄,路德维希·多利安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们任何一个活着离开。” “噗——!”短刀捅进了水手的后脑勺,仅仅只是抽搐了一两下,就彻底变成了一具鲜活的“尸体”。 站在一旁浑身都被喷出来的血水染红的小古德温呆呆的看着,过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发疯似的抓住路德维希的衣服:“你究竟要干什么,他们只是……” “轰——!!!!”没等他说完,海岸边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停泊的帆船在一片升腾的烈焰之中炸成了碎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人与忠诚(下) 冲天的烈焰,呼啸的海风中卷起滚滚浓烟直冲天际,那崩裂般的大火之中隐约还能听见船上的人凄惨的呼救声,在死亡的火海中扭曲挣扎,而后被彻底吞噬。 整艘帆船都仿佛是炸裂的锅炉一样,一道一道的火舌迸溅而出,而后猛烈的燃烧起来,爆炸掀起的火光将那看似坚固的船体摧毁的体无完肤,仿佛玩具似的被轻易的碾碎! 站在岸边上的小古德温都彻底惊呆了,死死的拽住身旁路德维希·多利安的手臂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被火焰吞噬的帆船带着黑烟,一点一点的崩塌然后沉入了海面——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小古德温无比惊恐的看着路德维希,双手依然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难道说是你,但、但是……” “我刚刚就已经解释过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让这些水手们从这里离开。”路德维希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好,用袖子将短刀上的血迹擦干净:“没错,早在我们出发的时候船上就有两桶引火剂,刚刚的爆炸就是它们的‘杰作’——来自马可·塔斯克首领的顶级引火剂,效果最少是那些普通货的两到三倍!”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这些水手们会背叛我们,而且还故意告诉他们船上装的货物都是什么,就为了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将黄金运到这座岛上?!” “呵呵……我不是爱德华大人,也没有马可首领那样聪明——只不过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将他们杀光了而已。”路德维希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但他们的贪婪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省了我还得想办法将他们一个一个杀光。” 小古德温猛然将双手松开,双眼盯着面前的路德维希连连后退几步,整个后背仿佛都在发冷,却还是一言不发。 “看来您也很清楚这么做的必要性,古德温先生。”站在那儿的路德维希却依然对小古德温的警惕浑然不觉,双眼眯成缝的面颊上依然带着十分友好的表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黄金的下落,一切都必须绝对的保密,对吧?” “那为什么要把船也烧毁?”小古德温反问道:“难道火光和浓烟不会让人起疑心吗——从这里到海牙港可不远,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没错,要是换做晴天我可能会想些别的办法,但是这个天气……”路德维希指了指头顶,轰隆作响的乌云已经将整片天际都笼罩在其中,他略有些得意的笑道:“暴风雨会把一切秘密都掩盖起来的。” “烧毁船只是为了避免有人跟踪,至于那些船上的水手——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能够守口如瓶的家伙,只要灌醉了就能问出任何话来,我们当然要避免这种风险,这种私下与敌人的交易在王国可是重罪,更不用说还牵扯到一大笔黄金,肯定会有人眼红!” “所以……现在还知道黄金藏在哪里的人,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小古德温后背忍不住突然打了个寒颤,警惕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慌张,紧紧地攥起了拳头:“那么是不是还要连我一起也杀死——这样你就能独吞黄金的秘密了。” 海风越来越大,几声闷雷的轰鸣从远处传来,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将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都化作了墨黑,明明呼啸的海风冰冷的令人浑身发抖,小古德温却依然感觉到额头的汗水不停的划过面颊,让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站在沙滩的一堆血泊旁,路德维希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随手将自己的短刀和手弩扔在了小古德温的脚边,而后仿佛没有丝毫防备的张开了双臂:“如果您现在还怀疑我的话,直接杀了我就行——我保证绝对不会反抗。”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慌里慌张的小古德温赶紧将手弩拾了起来,又把短刀插在了腰带上,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就算我有武器也不会是你这种人的对手!” “我只想告诉您,我对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绝对忠诚——您是大人的侍从和亲信,我怎么可能会对您动手?”路德维希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转过身朝堆在岸边的木箱子走了过去:“快要下雨了,如果我们再不快点儿把箱子搬走的话,恐怕就要淋着雨干活了!” 小古德温咽了咽唾沫,紧紧攥着的手弩依然对准了路德维希的后背。而这个刚刚还将整条船的人全部杀光了的家伙,却旁若无人的,独自一个人在沙滩上忙碌了起来。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自称“路德维希·多利安”的家伙,将装满了黄金和宝石的木箱子拖进岛屿上的一处岩洞里——虽然那些水手们早早的就已经将大部分完成了,但依然是相当庞大的工作量,等到最后一只箱子搬进岩洞的时候,早已是夜晚了。 哪怕是再怎么对他满心警戒,看到对方这种毫无戒备的姿态,小古德温也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了。 岩洞外不断的传来海风的呼啸声,倾盆的大雨在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从天而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层层的雨幕所隔绝,几刻钟前还能听到鸟鸣虫叫的小岛,也彻底被滔天的海浪和暴雨所侵蚀了。 早早躲在岩洞里的两个人相对而坐着,拿着随手找来的几根枯枝升起了火——在成为了爱德华的侍从之后,小古德温也多少学会了些侍从应该做的事情,虽然他到现在连剑也不会用。 “只要明天这场暴雨能够停,我们就可以用沙滩上的长艇从这里离开——如您所说,这里距离海牙港并不远,或许我们只要一天就能抵达。”倚靠着岩壁,路德维希看起来相当的疲惫:“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暴风雨会把一切痕迹都抹除掉的。” “你真是这么想的?”小古德温还是有些诧异:“杀死水手,烧毁帆船……全都是为了保证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不会受到威胁,而不是为了一个人私吞所有的黄金?” “如果我真的那么想要黄金,我就会去为米内斯特家族做事情了。”路德维希稍稍睁开了些许眼睛,冰冷的眸子里仿佛还带着几分轻蔑:“就在我来之前,那位路斯恩·米内斯特少爷还曾经试图收买我——因为我和您比较亲近,他觉得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杀死爱德华大人!” “他许诺给你多少金子?” “他没有许诺。”路德维希摇了摇头:“他让我自己开价。” “我不想要黄金,珠宝,白银或者……任何能够买整整一屋子葡萄酒,吃到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亦或者头顶贵族头衔,有资格穿上华丽的长袍,绶带,戴蓝宝石戒指和白银腰带扣——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路德维希摇了摇头:“马可·塔斯克大人迷恋这一切,而我厌倦这一切。” “当我知道了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仅凭一人之力摧毁了整个血旗兄弟会,杀死了纳法里奥·布林狄希,守住了号角堡,逼反了兰德泽尔·奥托维克,瞒天过海拿下了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奥托维克金库……我才明白,我应该向他,而不是马可·塔斯克献上我的忠诚!”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要杀人?” “不,杀人只是必要手段——往往也是不得已,而又无奈的选择。”路德维希笑了:“只不过碰巧我很擅长罢了。” “……”听到这很耳熟的话,沉默的小古德温的点了点头:“爱德华大人也许会很喜欢你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海牙堡的春天(上) 清晨的阳光穿过海牙堡坚固的城墙,如金色的流水般洒在了艾伦·克温的卧室内。早已穿戴一新的少女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思绪却不知道早已飞到了什么地方去。 有些僵硬的敲门声传来,似乎在叹息着的奥托·克温子爵推开了房门走进来——为了今天他也特地换上了身崭新的斗篷,老人站在门前像是十分犹豫一样和自己的女儿对视着,最终还是笑了笑:“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 “谢谢您的夸奖……”艾伦有些无所适从的站了起来,有些瘦弱的身姿却在礼服装点下显露出了别样的魅力,第一次听到父亲称赞而且还是这种方式的艾伦,也有些小小的不适应:“快要开始了吗,比武大赛?” “马上就要开始了——本来应该让罗伦斯来接你下去的,但我想……偶尔也能履行以下父亲的责任。”老人似乎有些意外的紧张:“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孩子。”奥托的声音有些沉重:“相信我,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我相信您一直都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的,父亲大人。”艾伦有些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笑容:“毕竟您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会怀疑您呢?” 奥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干笑,就在他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艾伦却已经十分主动的走上前来抱住了他的手臂,湛蓝色的眸子带着甜蜜的笑意轻轻眨了眨,抵给了老人一个亲切的表情。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一阵微风将还在吱嘎作响的房门轻轻关上。 绘制着各式各样纹章的旗帜在初春的冷风中徐徐飘扬,鲜亮的彩色旗帜,嘹亮的号角与教堂的钟声在一起回荡,一个个高举着各个家族旗帜的侍从们扯高气扬的站在人山人海的海牙堡骄阳下,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欢呼声。 鲜衣怒马的骑士们佩戴着属于自己家族的纹章罩衣和武器,在人山人海的平民吵闹声里聚集在广场中央,等待着自己上场——早在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决定了海牙堡未来的领主,以及自己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您可真是与众不同,我尊敬的大人。” 一片吵闹与杂乱声中,安杰丽卡夫人那充满雍容而华贵的腔调简直比歌声还要优美,隐隐的还带上几分调侃的意味,从一群公鸡似的“骑士们”当中走出来,优雅的微微翘起食指和小指。 月牙般明亮的眸子微微流转,盯在了一位坐在最后面的骑士身上——没有华丽的纹章,也没有高举的旗帜与盾牌,仅仅是孤身一人拄着剑坐在原地,安静的像是位教士。 一身圣树骑士的黑色罩衣链甲和纯银腰带扣,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品,甚至就连手中的佩剑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仿佛就如他的眸子般纯净。 “我是该称赞您对骑士团如此的忠诚,还是说对光辉十字教义的坚持?”安杰丽卡夫人颇有些好笑的问道:“如今向您这样‘朴素’的骑士可不多见。” “我只是刚刚继承号角堡的领地,还来不及为自己准备一个纹章。”爱德华·威特伍德轻笑了一声:“至于盔甲——早在一年多前我还只是个侍从呢,可没有那么多的钱为自己购置一身新的。” 一年之前还只是个侍从,如今却已经贵为王国子爵……安杰丽卡夫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妒色,为什么光辉十字会如此亲睐一个连半分高贵血统都没有,祖上还是野蛮人的平民? “我相信你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的,爱德华子爵。”稍微喘了口气,安杰丽卡夫人看了看周围,在确认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赛场上之后才回过头来:“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这场比赛将会决定了什么!” “简而言之的话——我们在光辉十字的见证下决斗,胜利者可以得到一位新娘,外加一块领地的继承权。”爱德华调侃似的笑道,随后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您可以尽管放心,我很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是非常重要的领地。”安杰丽卡夫人面色有些阴沉:“会有很多南方的领主在盯着这里,你想要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给我听清楚了,或许在你眼中已经是胜券在握——没错,艾伦她非常在意你,父亲霍拉德似乎也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情,我的丈夫奥托·克温,海牙堡领主,他对你也很有好感……但是你仍旧有不少对手。” “这是一次考验——你想要得到艾伦,得到两座城堡的权柄成为南方最重要的领主之一吗?那就在今天展现你的才华吧,想要让那些人承认你,光是将他们一个个打趴下是不够的!”安杰丽卡夫人轻笑了一声:“尤其是需要很多重要的人愿意支持你才行。” “我相信,您或许会不吝指点一二?” “艾勒特·米拉尔,瀚土城的继承人,他的父亲米拉尔伯爵也是整个南方数一数二的权贵。”安杰丽卡夫人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跃跃欲试,不停的挥舞手中长剑的青年:“这个贪婪的老东西八成是打算将海牙堡纳入他的领地之中,真是痴心妄想!” “当然,即便如此他对你依旧很有威胁——瀚土城伯爵控制着南方最重要的几处果林和橄榄林,没有人会为了你这个除了一座破城堡之外一无所有的子爵大人,与富裕的米拉尔家族作对的。” “除了比他们更富有的米内斯特。”爱德华诚恳的微笑着,微微躬身向安杰丽卡夫人行礼:“多谢您的提点,在下一定铭记于心!” 略微得意的轻哼了一声,安杰丽卡夫人便优雅的转身离去,只留下爱德华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有些玩味的打量着她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一直无比厌恶自己的安杰丽卡夫人,会这么主动的站出来帮助自己呢?爱德华偷偷瞥了一眼那位有些意气风发的青年,嘴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另一个更加令她厌恶的人出现了——或许这位瀚土城伯爵的财富还远远不能够和米内斯特家族相提并论,但也至少到了能够产生威胁的地步,一旦让他们拥有了一处可以通往多米尼克的港口,他们的财富也将会成倍的增加,并且不再需要依靠独角海马旗下的船队了。 当然,这一切都还仅仅是存在于纸上和想象中的“危险”,但是对安杰丽卡夫人而言,任何哪怕只是有可能会威胁到家族强盛的存在,都是需要严格提防的对象——哪怕那位艾勒特·米拉尔阁下,几乎没有多少胜算的情况下,至少爱德华不认为自己会输。 “请问,您就是那位号角堡领主,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吗?”一个年纪和爱德华相仿的青年走了过来,微微鞠躬然后带着一口南方腔的都灵语开口说道:“我是艾勒特·米拉尔爵士的侍从,艾勒特少爷命我前来向您发出挑战!” “挑战?” “向艾伦·克温小姐示爱的挑战——只有今天最后的胜利者才能拥有这一特权,这一权力必然只能在您和少爷之间出现。”侍从的脸上带着无比傲慢的笑容:“因此希望您能够站到最后,直至您和艾特特少爷之间分出胜负,然后由光辉十字决定最后的一切!” “光辉十字决定……”爱德华失笑了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同样毫不掩饰的在盯着自己的年轻骑士:“告诉你的那位少爷,我很高兴接受他的挑战,并且预祝他旗开得胜!”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牙堡的初春(下) “我祝他旗开得胜。”爱德华的话音刚落,整个号角堡的欢呼声一下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人们粗重的呼吸声,燕尾旗猎猎作响的声音,战马的嘶鸣和在用磨刀石打磨的剑锋发出的声响。 穿着一身深黑色白边法袍的海牙堡主教,在所有的教士们的簇拥下站在了石阶上,手中拄着的一根镶嵌着光辉十字的权杖俯瞰着众人。在他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小教士捧着冬雪玫瑰花冠,似乎被所有骑士们那垂涎无比的目光吓到了,这个小教士一直都在颤抖。 然而这寂静并没有太久,很快人群中就再一次响起了欢呼声——在奥托·克温子爵的陪同下,一袭长裙的艾伦·克温微笑着从城堡的大门中走了出来,甚至还在朝着所有人招手。如同被感染了似的人群,还有双眼猩红的骑士们抖跟着一起大声呼喊了起来,喜悦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直至奥托·克温子爵稍稍摆了摆手,才逐渐停息了下来。 “……在光辉十字的注视下,在今天——这个无比神圣而又充满了喜悦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一场将会改变我们许多人命运的大事!”老迈的海牙堡主教中气十足的喊道:“愿光辉十字诅咒一切妨碍今天,试图破坏的所有恶人;愿其保佑所有即将举起利剑,为了艾伦·克温小姐而战的骑士们,天佑都灵,吾王永昌!” “天佑都灵,吾王永昌——!!!!”整个广场上一片轰响,所有的骑士们共同大声念出了这句祷词,所有人都早已激动的发抖,以致于连手中的利剑都握不住了! 胜利者将会成为艾伦小姐的丈夫,还有海牙堡领主!一双双充满了贪婪、渴望还有敌意的眼睛,相互戒备着,跃跃欲试着等待开始的那一刻。 “他接受了挑战了?”赛场的角落中,艾勒特·米拉尔爵士一脸兴奋的看向为自己带回喜讯的侍从,还洋洋得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我就知道这个家伙绝对不可能拒绝的,否则他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名声就全完了!” 作为米拉尔家族的少爷,艾勒特对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了解还是有一些的——这个一年多前还只是个侍从的平民,似乎真的得到了光辉十字的庇佑一样,成为了圣树骑士,还在远征军中混上了一个副将,被派往镇守号角堡。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家伙似乎还有些本事,居然真的守住了那个又穷又破的城堡,甚至还在之后攻入了领主宫——因为在领地内耽搁太久,仅仅只参与了最后璨星城战斗的艾勒特少爷,却到最后也没能看见那个领主宫长什么模样,因为他和远征军主力都被困在北城墙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尊贵的艾勒特少爷时运不济而已,光辉十字也不可能永远只亲睐一个平民,表情越来越兴奋的艾勒特·米拉尔贪婪的盯着站在台阶上的艾伦,似乎就连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加重了。 没错,这个平民得到的一切好运,都不过是让我艾勒特·米拉尔在今天的成功,这一定是光辉十字的意志,是光辉十字为了考验我而准备的——只要我打败他,他所有的辉煌、功绩也都将成为我的东西! 今天在海牙堡,所有人都将见证米拉尔家族步入强盛的开始——而这一切都将在我的带领下,在我艾勒特·米拉尔的领导与指引下,米拉尔家族将成为都灵王国南方唯一的统领,而非被该死的米内斯特家族死死的压在下面! 此时的竞技场上已经结束了几轮战斗,不断地有骑士走上前去,也不断的有人落败——南方的比武大赛与北方有诸多相似之处,但最不同的地方在于不是抽签制而是车轮制,只有自始至终站在台上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因此在王国南方的决斗之中,率先出场的和靠后出场的都是最被人们看好的“新星”,许多本领一般也没什么名气的往往都是在中间的位置,大多也是落败的结局,但也偶尔会出现一两次“黑马”,造成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结局。 “来自瀚土城的艾勒特·米拉尔爵士!”远远的旗标台上的教士大声喊道,还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燕尾旗。几乎就在同时整个赛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这位瀚土城继承人登场,就说明比赛马上要进入尾声了! 站在台下享受着万众欢呼的艾勒特不屑的哼了一声,在侍从的帮助下骑上了战马,将盾牌挂在左臂的位置上,轻轻一抖在半空中舞出了一闪而过的剑花,而后纵马狂奔冲到了满是沙土的赛场上。 赛场上作为他对手的,是一位名叫米德尔森的骑士——在璨星城之战中艾勒特见到过一次,还算有些能耐,接二连三的击倒了好几位向他发起挑战的家伙,也有不少名声在外的游侠。如果换做平时艾勒特恐怕会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但是今天……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全场一片惊诧的呼喊声中,艾勒特甚至都没有行礼,驾着狂奔的战马笔直的冲向还在那儿耀武扬威的米德尔森爵士,手中的剑也已经举了起来,猩红的眼睛瞎是一张已经有些狰狞的面孔,咬牙切齿的仿佛恨不得将对手直接撕成碎片! 对面的米德尔森爵士似乎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抹狡猾的表情——显然他刚刚的那些装模作样的动作都是幌子,为了让对手松懈觉得自己有机可乘故意摆出来的罢了,手中的骑枪一挺,早已嘶鸣的战马同样朝着冲过来的艾勒特发起了冲锋。 真是个富家公子哥儿的蠢货,以为自己佩剑锋利就能和持枪冲锋的骑士相提并论了吗?看到艾勒特那耀武扬威的模样,米德尔森忍不住在心里面嘲讽道,要知道在赛场上,至少两公尺长的骑枪完全可以将敌人在接近之前就直接放倒在地! 刹那间的时光,两匹战马前后交错。米德尔森挺起了骑枪对准艾勒特的盾牌,瞳孔瞬间缩到银针的大小,却看到对方的脸上却同样露出了一抹狞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方居然侧身躲过了自己的长枪,把盾牌扔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但还没等到米德尔森来得及惊讶,就感到头部突然传来剧痛,眼前漆黑一片直接昏了过去——在赛场周围的惊呼声中,躲过了枪尖的艾勒特一剑狠狠的砸在了米德尔森的头盔上,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骑士像是个破布袋似的从战马上摔下了去! 而慢慢停下战马的艾勒特却十分得意的拽着缰绳,朝坐在看台上的艾伦·克温“优雅”的行礼,不得已的金发少女也只好很僵硬的笑了笑,勉强算是回礼了。 这时候几个侍从走上来,将昏迷的米德尔森爵士从赛场上拖了下去。站在旗标台上的教士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一场比赛,刚刚打算举旗的时候却被艾勒特阻止了。 “诸位,我今天想要向一位尊贵的骑士发起挑战!”刚刚赢下了一场决斗,得意洋洋的艾勒特大声喊道:“许多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位骑士还是刚刚结束的那场远征的英雄,国王陛下敕封的号角堡领主!” “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如约所言我将在此向您提出决斗——在光辉十字的见证下,生死不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剑锋之间(上) 艾勒特·米拉尔爵士那近乎“豪迈”的宣言简直就如同坠入湖面的一块巨石——整个赛场都如同炸开了一样。错愕、震惊和突如其来的状况一下子令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大多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他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全都像是炸了窝的蚂蚁似的诧异!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的其它角落,“比武”和“决斗”是两个近义词,但是在骑士之乡的都灵王国,其中所蕴含的意义是任何一名贵族都绝对不会混淆的——前者仅仅是友好的比试,为了某种目的挑战;而后者对于任何一名骑士而言更等于一场“仪式”。 双方以决斗的名义许下赌注和誓言,输的一方等于“战败者”,可以向他们的家族所要赎金并且不会被任何人指责——甚至当场斩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光辉十字啊……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南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领主?” “我听说过,就是那个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的侍从——就是他砍了那个杀害赛拉爵士凶手的脑袋……等等,他怎么成了号角堡领主了?!” 整个赛场陷入一片混乱,人们议论纷纷的相互大呼大喊着,大多都是为了两件事情——艾勒特爵士难道疯了吗,还有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究竟是谁?! “您真的确定要进行一场决斗吗——我希望您能够三思而后行。”原本还站在台阶上的海牙堡主教面色有了些变化,肃穆的看着在赛场中央耀武扬威,似乎十分得意的艾勒特·米拉尔爵士:“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瀚土城和海牙堡之间的仇恨,那绝不是神所期待的!”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瀚土城和米拉尔家族无关。”傲然的艾勒特直接笑着回答道,只让海牙堡主教面色一沉,堪堪压住了自己的愤怒——这个狂妄的小子,难道你死在了这里,瀚土城伯爵不会向海牙堡报仇吗?! “并且,这并不是一场毫无理由的决斗——我得到了来自光辉十字的启示,唯有这样庄严而神圣的方式,能够显现出我对艾伦·克温小姐无与伦比的爱意!”看到那一张张惊诧万分的表情,艾勒特一下子有了种无与伦比的快感,朝着坐在看台上那倩丽的身影深深一鞠躬:“而我将用胜利,来证明着一切!” 坐在看台上的艾伦同样慌了——从小就被按照骑士培养的她当然清楚决斗的涵义,六神无主的眼睛左顾右盼,紧紧的抓住身旁父亲的肩膀,带着几分哀求的声音:“父亲……” “不要说话。”奥托·克温子爵反倒无比的平静,稳若磐石般坐在那儿,却将女儿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你不想要知道他究竟愿意为你付出多少吗,我相信这会是最好的机会——接受南方最强盛的家族发出的挑战,这对他而言同样是一次考验!” 紧张万分的金发少女只好将目光重新转向了赛场中央,此时的艾勒特·米拉尔反倒不着急了,悠闲的骑在马上等待着——如果那个叫爱德华的家伙害怕了不敢出来,那就等于自己赢了;如果他选择迎战,那就等于要和瀚土城为敌,就算自己再怎么说没关心,自己那小心眼儿的父亲也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我还以为您已经忘了我们的约定呢。”看到从人群中步行走出来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艾勒特嘲讽的笑了笑:“我尊贵的子爵大人,您的马去哪儿了?” 这时候在场的所有骑士和观众们才注意到这个身挂圣树骑士团纹章的黑发骑士——身上的链甲看起来有些破旧了,黑色的罩衣上还能看到不少淡淡的血迹以及被刀剑撕破的地方,推开了挡在前面的骑士走了出来。 “在都灵——很可惜我是坐船来到海牙堡的,没能将战马一起带来。”毫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随即还有些夸张的朝艾勒特行了一个鞠躬礼:“比不上尊贵的艾勒特·米拉尔少爷如此富有,我之前还听说您的战马丢在了璨星城,以为您会和我一样呢,看来还真是我见识浅薄!” “当然,您完全不用考虑我的问题——我相信对一位骑士而言没有战马陪伴的话实力会大打折扣的,尤其是像您这样优秀的骑士更不用多说!” 冷哼一声的艾勒特嘴角有些抽搐,像是十分不屑的从直接从马鞍上翻下身来,轻轻抖了抖手中的佩剑:“你放心,就算我输了也不会用这么蠢的理由——没有战马的骑士依然是骑士,尤其是米拉尔家族的后代更是如此。我们世世代代上百年,都无数次脚踏大地与多米尼克人战斗过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让我们用各自的剑来完成决斗吧!”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的艾勒特侧着身子,锋利的长剑平举指向爱德华,明亮的剑锋在骄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简直就如同太阳一般的夺目。剑柄也是理所应当的奢华,镀金的护手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三颗红宝石与一枚中央位置的钻石共同组成了光辉十字的形状。 “这柄剑名为‘大地守卫’——米拉尔家族的传家之剑,曾经斩下过不止一个多米尼克人的头颅。”这位米拉尔家的大少爷十分得意的笑了笑,显然是听到了周围人惊羡的声音:“打败我,它就是你的了!” “恐怕我的武器远远比不上您的。”爱德华缓缓的将“璨星”拔出了剑鞘,深灰色的剑身仿佛影子般在阳光下毫无痕迹:“但同样对我非常重要——因为这是一份很贵重的礼物。” “那就祈祷你那位朋友能够在这时候保佑你吧!”艾勒特突然发出大喊了出来,手中的长剑带着刺眼的光线猛然举起,在清晨湿润的海风中猛然斩向还站在原地的爱德华。 夹杂着死亡气息的凌冽剑芒几乎是贴着爱德华的鼻尖划过,躲开半步的爱德华右手腕猛然一翻,带着轻轻的一抹笑意刺向艾勒特的下颚。 他想杀了我吗?!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的艾勒特下意识的低头含胸,强行将刺出去的剑锋挥下,荡开了爱德华的攻势。仿佛还心有余悸的他刚刚想要抬头,却又看到那柄灰色的利剑已经再一次从头顶劈下! “铛——!”剑锋的撞击声几乎快要刺穿了艾勒特的耳朵,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爱德华手中那柄平平无奇,好像连抛光都没有的骑士长剑,居然能够和米拉尔家族的“大地守卫”这么猛烈的撞击连一处缺口都没有?! 但是已经容不得他再去多想了,那鬼魅般的黑发骑士已经再一次扑了上来,那连影子都看不清楚的剑锋甚至让艾勒特都不敢过多的靠近,忽闪忽现的剑影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不、不是魔法,那似乎带着某种节奏? “做好准备了吗,艾勒特·米拉尔爵士?”爱德华轻松自得的微笑着,嘴角慢慢向上扬起:“宴会开始前的热身和准备都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艾勒特目光一滞。 “我是说……表演开始了。”轻轻的舔了舔嘴唇,爱德华玩味的打量着他,右手轻轻一抖,灰色的剑锋只留下了无痕迹的残影:“让我们跳一支舞吧!” 第一百五十章 剑锋之间(下) “这不公平!” 坐在看台上,面色苍白的艾伦紧紧的攥着自己衣服的袖口,蓝宝石似的双瞳一刻也不敢从爱德华的身上离开,仿佛只要移开片刻就会看到那个身影血溅当场的残酷样子,一滴一滴的冷汗从她的额头上向下落,死死咬住了牙关。 “那个艾勒特·米拉尔爵士是瀚土城的继承人,一旦他出事的话米拉尔伯爵肯定不会放过爱德华的——但是艾勒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逼迫非要决斗就是打定了主意爱德华不敢杀他!” “但是他既然已经接受了,那么这场决斗就是属于他的——更何况作为一名骑士,举剑捍卫自己的尊严是最起码的素质!”听到艾伦的话,奥托·克温反倒是有些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儿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如果他放弃或者逃跑,哪怕是他立下再大的功勋,也不过是个没有胆气的懦夫!” 此时坐在看台上的奥托神色肃穆之中,还隐隐的带着几分笑意:“而且你觉得像爱德华·威特伍德这种人,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者头衔就手下留情,甚至是轻易认输吗——那样的话,他早就死在了那个连名字都无人知晓的村子,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艾伦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些……对啊,这个讨厌的家伙可是已经打败过那么多对手了——从血旗兄弟会的科尔特斯到多米尼克的雇佣兵团,成百上千想要杀死他的人最后都没有成功,而在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是他的最后一次! “铛!铛!铛!” 飞扬的火光中夹杂着雨点般清脆的撞击声,两柄骑士长剑在半空中相互碰撞着,飞舞的剑芒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只能看到晃动的反光与连成一片的残影,杂半空中四下横飞,艾勒特瞪大了眼睛,早已开始酸痛的手腕不停的将剑锋上下翻飞着,在柄名为“大地守卫”的长剑仿佛早已不是三百年来的死物,仿佛有了生命似的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爱德华的脸上却依然是闲庭漫步似的微笑,手中的剑锋却自始至终没有停下的意思——下颚、喉咙、心脏、肌腱……灰色的残影每一次舞动都绝不会离开这些要害,逼迫着艾勒特只能疲于应付,仿佛只要轻轻一个小疏忽,自己就会命丧当场! 没错,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杀了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面色发麻的艾勒特死死咬着牙关,不停的在前进与后退的错位中快速的移动着,仿佛就真的像这个家伙开玩笑说的那样,两个人简直就是在跳舞! 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自己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一支诡异而又充满杀机的舞曲之中,踏错任何一个步子都会是血溅三尺的结局——甚至就在眼前,仅仅是每一剑的锋芒都会让他感觉到那濒临死亡的恐惧,身上的甲胄简直脆弱的像是一身舞裙。 “您的剑技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爱德华很是突兀的笑着说道,原本还刚刚落下的剑锋却已经高高扬起,无比凶狠的斩向艾勒特的肩膀:“不愧是米拉尔家族的继承人!” “铛——!”面色一惊的艾勒特有些吃力的架住了那柄只能看到残影的灰色剑刃,一种莫名的怒火仿佛已经从胸口喷薄欲出:“你是在蔑视我吗?!” “不,这是我发自内心的称赞。”剑锋摩擦的火光之中,艾勒特却看到他那十分真诚抚胸行礼,动作标准的堪称典范,明明是决定生死的决斗,他居然还这么漫不经心——这根本就是想要羞辱我! 倒退、前进、劈斩、闪躲……爱德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艾勒特·米拉尔的剑技确实很厉害,不仅仅是那柄完全不同于普通长剑的“大地守卫”,他的剑技即便是在自己见过的人当中也是数一数二,如果是一年多前的自己恐怕会变成一场苦战。 但现在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是在骑士团总部接受过两位首席骑士长训练,在都灵、号角堡一次次血战中濒死活了下来,真正明白了如何利用自己“重生”之后超越常人直感的天赋。 打乱对手的步伐,然后陷入自己的“舞步”之中,掌控整场战斗的节奏——这是来首席骑士长自莱昂纳多·贡布雷,整个王国最优秀的骑士之一的教诲,爱德华始终铭记于心! 一记轻挑,艾勒特的“大地守卫”差点儿从右手飞了出去,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倒,而那柄只留下阴影的剑锋却已经再一次逼近了胸膛! 我、我要死在这里吗……浑身一冷,近乎绝望的艾勒特却没有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声,只看到了爱德华那张似乎永远轻松自得的笑脸,还有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根本没有伤到半根毫毛的剑锋。 自己被饶了,被放了一命,就像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不值一提的游侠…… “啊啊啊啊——!!!!”双瞳充血的艾勒特愤怒的用双手握紧了剑柄,浑身上下的鲜血仿佛都在发烫一样,狠狠的冲向爱德华而后凌空挥斩! “铛——!”刺耳的声响再一次从两个人的中央传遍整个赛场,金光闪烁的“大地守卫”和朴实无华的“璨星”一横一竖紧紧的贴在一起,两个人都在不停的用力谁也没有松开的意思,一时间前后僵持不下。 “别想从我手里抢走艾伦·克温,你这条米内斯特家的走狗!”双眼猩红的艾勒特恶狠狠的盯着爱德华:“我看见了——安杰丽卡那条眼镜蛇肯定跟你说了不少事情对吧?!”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您肯定是误会了。”爱德华稍稍有些惊愕的笑了笑:“不过还请您放弃这些无谓的妄想——不论是艾伦还是海牙堡,都是我的。” “但是呢……如果您打算对抗米内斯特家族,我倒是非常愿意助您一臂之力。”爱德华轻声说道:“因为我也有相同的打算!” 艾伦手中的“璨星”突然一撤,毫无准备的艾勒特整个人立刻就被晃了一下,还没等他再一次举起剑锋,一道漆黑的残影就已经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鲜血的血水直接从嘴里喷涌而出。 “光辉十字在上——!” “究竟怎么了?!” 在周围观众们的惊动声中,艾勒特·米拉尔整个人一头栽倒在了沙土堆中,手中的剑也早已脱手飞了出去,满口鲜血的喘息着。 “爱德华……”只有看台上的艾伦在看清楚倒地的人是谁了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看起来决斗似乎是结束了,只要艾勒特不是故意寻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怎么还不动手?”倒在地上,被剑锋顶住了喉咙的艾勒特依旧是浑身颤抖的怒视着爱德华:“杀了我啊胆小鬼,怎么现在反倒是怕了?!” “您真的舍得吗——就这么死了?”爱德华反笑道:“克温家族与米拉尔家族相互仇视,谁会得利——看着米内斯特家族的人在您的葬礼上一边哀悼而后将我千刀万剐,再背地里骂您蠢货,这就是您期待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和您一样,对米内斯特家族早已是恨之入骨。”爱德华慢慢收回了手中的剑锋,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王国的南方不应该被他们像耗子一样攥在手心里,我们必须打垮他们!”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爱德华子爵(上) ……“能和我讲讲吗,你和食尸鬼还有邪恶的巫师战斗的事情,老威廉那家伙每次和我谈的时候都添油加醋,我猜他肯定没有说实话,那些异教徒其实都是你一个人杀死的,对吧?” “我也想像赛拉哥哥那样!杀死异教徒,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救赎,杀光那些魔鬼,把他们赶回到地狱里面去,让他们再也没办法作恶!我也想……也想成为那样的英雄。” “杀死人没有任何可以得意的地方,艾伦爵士。杀人,永远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站在花园中的少女坐在花园的长椅翘起小腿,湛蓝色的眸子还盯着那插着几根箭矢的木靶子——自己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听着他说的那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话;傻乎乎的自己居然脑袋一热,假扮成游侠跟着那家伙一起上了船,却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啦! 忍不住自嘲似的说着的艾伦面颊微醺,洁白的小手托起早已红彤彤的腮帮,哪怕只是这样回忆一下,心中都会忍不住害羞的绷紧——真是太丢人啦! 但是如果……如果这家伙不是为了将骑士主人的遗物送回骑士团,如果他只是个碰巧路过的小侍从,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呢?假扮成游侠的自己,会不会也因此步入完全不同的生活呢? 两个人坐着船在海上闯荡,到时候那艘船就叫“橡木桶号”好了,然后我就是船长,至于爱德华嘛……少女湛蓝色的眸子流光婉转,暗笑着翘起了小嘴——就让他当水手好了,让他拽缆绳掌舵盘,拔船锚张船帆,嗯,还得会两首船歌唱给自己听才行,然后就让“橡木桶号”顺着季风与洋流,载着两个人驶向全世界! 从多米尼克的黄金滩到伦德的迷雾海,去大海中的星辰岛看看那里的占星师们,和多米尼克的巫师又有什么不一样;游历大草原的汪达卢瑟亚王国与西海岸的城邦,品尝弗兰萨斯人的红酒,两名游侠,无所拘束的四海为家…… 哪怕只是个梦,却也美好的仿佛曾经真实存在的一样啊……歪着小脑袋的金发少女早已是双眼迷离,仿佛已经坠入了名为“幸福”的长河之中。 就是因为单纯、无暇、梦幻而又自由,所以才会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而又动人,令少女怦然心动,即便知道不可能也会去这样幻想着。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已经轻轻躺在了长椅上,双眼微合沉入了梦想中,嘴角还挂着一抹化不开的笑意,迷离之中仿佛真的已经站在“橡木桶号”的甲板上,吹着轻柔的海风,扶着船舷望向已经能够看到光亮的灯塔…… 直至不小心一晃的时候少女才猛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靠在爱德华的肩膀上,面色一红的艾伦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尖叫一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坐在长椅上的爱德华扬起了嘴角:“不过我从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儿了,看到您睡得这么香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搅,于是从中午等到了现在。”随手,还指了指远处快要落山的太阳。 “都已经是傍晚了……岂不是宴会就要开始了?”少女一下子有些慌了,带着几分惶恐而又不安的目光看向爱德华:“那、比武大赛呢,最后怎么样了?!” “您觉得呢,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资格在晚宴之前走进海牙堡的花园,和睡过头的小姐同行前往晚宴的大厅?”爱德华倒是笑着反问了起来:“我相信任何有这个资格的人都不会让给别人来做的。” “这么说……” “将胜利献给您,我尊贵的艾伦·克温小姐!”微笑着单膝跪下,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的爱德华抚胸行礼,双手拄着“璨星”扬起了头,得意的一笑:“比武大赛已经结束了,最后还站着的人现在就跪在您面前呢!” “装模作样的混蛋!”破涕为笑的艾伦忍不住骂了出来:“早就想要这么说了——你这个家伙就不能有不再让人担心的时候吗?!” “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向您保证,正是为了让您一次次的担心落空,我才会那么努力的活下去呢。”爱德华从地上站起来,将佩剑收起站在了艾伦的面前:“这会成为我下次胜利的一大动力的!” “讨人厌的家伙……”看到两人几乎快要贴到一起去,忍不住躲了躲的艾伦面色突然有些紧张:“如果你赢了的话,艾勒特·米拉尔爵士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您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为艾勒特爵士担心的,但是我向您保证他现在活的好好的。”爱德华故意调侃了一句,在看到少女想要杀了自己的目光之后才恢复了正常:“请尽管放心吧,他不会为了这次决斗而与海牙堡或者我这个小小的号角堡领主为敌的!” “真的吗?”艾伦有些不太相信:“我听母亲大人说起过,瀚土城的米拉尔伯爵是个相当小心眼的家伙,哪怕只是让他有一星半点的损失都会记恨好久好久。” “但是艾勒特爵士和他父亲不一样,这是一位相当有气量的骑士,并且也时分遵守决斗之中的规则,肯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就有什么记恨的。”爱德华宽慰着说道:“我们只是共同为了一位美丽的小姐而战,并且也已经分出胜负,根本不用再过多挂念了。” 金发少女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爱德华说的话,但是既然已经没事了她也不愿意再纠缠下去——艾伦虽然天性敏锐,却对于某些东西充满了厌恶,即便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太多。 就像她其实也很清楚,爱德华想要追求自己的原因当中,爱慕之情绝对不是唯一的因素,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 而看到艾伦不再追问的爱德华也轻轻松了口气——当然,事情没他说的那么轻松愉快,艾勒特·米拉尔也不是为了什么“骑士尊严”放弃了战斗和复仇的打算,只不过爱德华为他找出了更重要的敌人而已。 独角海马旗下的米内斯特家族,对于任何一个想要成为南方强权领主的家族而言,都是永远避不开的阴影,尤其对于具备着这个野心的米拉尔家族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寻找击败米内斯特家族的办法,这也是艾勒特来到海牙堡的目的——从小被当成骑士培养的艾伦在南方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芳名”远扬,但是海牙堡重要的位置决定了这块领地是整个南方的枢纽,当这座城堡孤立的时候仅仅是一块领地,但是依然有丰富的资源流入,并且拥有稳定的航线与贸易对象,就会一跃而上! 而现在,爱德华给了他另外一条道路——联盟与合作,尽管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独自称霸那么美好,但似乎更切合实际。毕竟强大而富有的米内斯特家族,不是任何人有能力独自对抗的,米拉尔家族同样需要可靠的盟友,而爱德华十分乐意做这件事情。 “那么,亲爱的艾伦·克温小姐。”上前一步的爱德华主动伸出了右手,有些挑逗的挑了挑眉毛,看向有些愣愣的金发少女:“愿意与我同行,一起去海牙堡的大厅,参加这场有趣的晚宴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爱德华子爵(下) 星空漫天的夜色降临在海牙堡与海牙港的时候,欢乐的气氛却仿佛是融化的糖果,让所有人的嘴角都挂上了无与伦比的笑容,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气氛。 不只是大街小巷和到处都是人群的广场和教堂,就连路边许许多多低矮的街道和巷口内也不停的传来喧嚣的庆祝的欢唱,一群群样貌各异的商人们成群结队的在热闹的人群中来回转悠着,在欢庆的人群中兜售着劣质的麦芽糖和廉价的水果; 穷得叮当响的吟游诗人们站在街头巷尾卖力的表演着,靠新编纂的诗歌挣来几个喝酒钱;港口和城堡外所有的酒馆旅店统统爆满,笑的合不拢嘴儿的老板们看着一桶接着一桶的梨子酒、麦酒和苹果酒全部喝的一干二净,哪怕再往里面添了不少水却依然供不应求。 这场欢乐的狂欢仿佛是彻夜般的庆祝,所有人都彻底沉浸在了周围的氛围当中,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大声欢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让甜腻的酒水彻底麻痹了脑袋,在晕晕沉沉之中找到某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或者随便找个马厩街头栽倒在地。 尤其是街头巷尾之间还有不少从整个南方来,参加这场比武大赛的侍从、仆人还有卫兵们,让这场午夜的狂欢变得更加热闹了不少,甚至就连往日里严肃刻板的教士们,也主动参与到了庆祝活动当中。 而就在一片欢庆的人群当中,两个风尘仆仆,一副破旧的人钻进了海牙港的酒馆,在打发走了霸占桌子的酒鬼之后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喘了口气,一边喝着苹果酒一边休息着。 在经历了千难万险,甚至还几次迷失了方向的小古德温和路德维希·多利安两个人,终于坐着长艇离开了那无人的小岛,抵达了海牙港的码头——虽然已经比预料的晚了好几天。 小古德温严重估计错了航线,加上暴风雨天气的影响让他误以为那座小岛就在海牙港外附近,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在号角堡东面的岛屿,两个人驾驶着唯一的一艘小船,在海上足足航行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终于弄清楚了方向,却又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险些船毁人亡。 就在两个人险些丧命而后终于登上岸之后,却发现整个海牙堡似乎都在庆祝——浑身湿透的小古德温被人塞了两瓶味道古怪的麦酒,而路德维希前后打发了三波儿“令人怀疑”而且颇有姿色的女士。 完全不清楚究竟发了什么的小古德温和路德维希,决定先在酒馆里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寻找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难道还有比酒馆更适合打探消息,然后再喝一杯睡个好觉的地方吗? 不过幸运的是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多费什么力气,就有一位自称爱德华朋友的城堡军士长找上了门,喝了一杯麦酒之后就开始侃侃而谈了起来。 “爱德华·威特伍德?哦……要是说在海牙堡,可没有人敢说比我老威廉更了解他了!”早就喝到满脸通红的威廉军士长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在他还是那个托尔尼尔爵士的侍从那会儿我就认识他,跟着赛拉爵士一起去剿灭乡下流窜的多米尼克巫师——就连我这条命都是被他救下来的!” “那件事情我们也听说过,后来爱德华大人就去了都灵城,还成为了圣树骑士。”听到这些的小古德温也很兴奋的点了点头:“据说他一个人就从监狱里逃了出来,还杀死了十几头食尸鬼!” “而那全部都是真的!”威廉军士长得意洋洋的打了个酒嗝儿,突然一下子故作神秘的趴在桌子上,压低了嗓门一双眼睛在路德维希和小古德温之间来回晃,看的小古德温有些发毛:“所以你们肯定也听说过,关于他的另外一个传闻……” “您是说……爱德华大人被复活了这件事情?”小古德温也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对面的路德维希也只是轻轻一笑,他也只好干笑了两声:“但那仅仅是传闻对吧?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 “那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老威廉一下子严肃起来了,明明是醉汉的模样却好像神圣的教士:“我们被俘虏的那个晚上,爱德华·威特伍德就染上了热病,身上受的伤我就不用再多说了,但是等到那个晚上……他复活了,在光辉十字的感召下复活了,灵魂回归了肉体,一身的伤痛都变成了力量,让握剑的右手更加有力!” “听上去好像是真的。”小古德温嘟囔了一句:“从来没有听爱德华大人提起过这些……除了他那位教士朋友。” “没错,韦伯·亚历山大——很虔诚的一个教士,听说也已经成为了圣堂的教士。”老威廉颇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然后抿了一口粗劣的麦酒:“我早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没想到才一年多,当初的小侍从居然就成了领主老爷,还马上就要成为我的领主老爷了!” “为什么?”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路德维希终于开口了:“海牙堡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老威廉反倒是很诧异的看了看他们两个:“比武大赛啊,整个海牙堡没有人不知道的,爱德华居然打赢了米拉尔家族的艾勒特爵士,还让他心服口服的认输了——这件事情都马上传遍整个南方了,难道你们没有听谁说起吗?” “要知道奥托老爷只有艾伦小姐这么一个继承人,以后海牙堡肯定就是爱德华的了,到时候他就是海牙堡和号角堡两块领地的领主,也就是我的领主老爷了,还真是光辉十字的安排啊,为什么我老威廉就没有碰上过这么好的事情呢,难道是因为我不够虔诚……” 老威廉还在不停的嘟囔着,路德维希和小古德温相对而视了一眼,随即轻笑了一声:“看来我们错过了不少事情啊。” “那我们现在要去城堡吗?”小古德温开口问道:“爱德华大人肯定就在那里。”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路德维希反问道:“也许你应该多多提防我这个‘不速之客’才对——假如我真的是来刺杀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的杀手。” “哪有杀手会自己承认是杀手的?” 小古德温眼神中依然还带着几分戒备——路德维希的目的是想要见到爱德华大人,但越是这样小古德温就越是无法真正的放心,因为他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没有被米内斯特家族收买,意图杀害爱德华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之前所做的也不过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或者用自己的身份让爱德华大人相信他是真的忠心耿耿——内心无比纠结的小古德温甚至都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毕竟就算对方真的是带着这样的目的,自己现在也无法阻止。 “爱德华,怎么是你?”就在两个人都盯着对方,满怀心思的时候,坐在旁边的老威廉突然指着门口喊了一声,随即昏昏沉沉的趴倒在了桌子上,满身酒气的睡着了。 “爱德华大人?!”小古德温猛然拧过头但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在他还以为只是老威廉喝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已经坐在了身边,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轻轻微笑着:“或许你们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你们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和我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方的领主们(一) 大街小巷充斥着欢乐的气氛,而城堡的大厅中一场同样丰盛的宴会也在进行着——燃烧的壁炉将冬末最后的寒冷从大厅内的房间中驱逐出去,烤架上翻滚着油光四溢的烤牛肉,还有香气扑鼻的烤羊腿,光是站在门外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 城堡侧厅的厨房也早已是忙得不可开交,锅炉里的火焰烧得比大厅里的壁炉还要旺——这些厨师们全部都是安杰丽卡夫人从海马港带回来的,精通都灵南方的菜肴和多米尼克人的手艺,甚至还有几位会做带有西海岸特色佳肴的本事。 迷迭香烤乳猪、奶酪烤兔、酸黄瓜配肉汤、芥末猪肉肠、蘑菇奶油汤、黑布丁……侍从和城堡的仆人们不停的穿梭在厨房和城堡大厅的侧门道路中间,神气的端着一个个盛满了美味的盘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的奉上内摆成“门”字形的长桌,深蓝色金边的桌布一尘不染,镀银烛台和大厅穹顶的吊灯,更是染上了一层喜气洋洋的气氛。 虽然在海牙堡弄不到和都灵城一样的上等佳酿,但南方的领主们也同样更喜欢本地的梨子酒和苹果酒,以及深受贵妇人喜爱的蜂蜜酒,以及足以令最挑剔的客人为之动容的冰镇樱桃酒……哪怕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注重排场的安杰丽卡夫人依然将这场宴会准备的花团锦簇。 所有到访的南方贵族,尤其是许多名声显赫的骑士们几乎全部列席,围绕着大厅中央的舞池坐在长桌边缘,宽敞而又热闹的大厅足足坐下了近百人。除了极少数因为比武大赛落败而极为失落的骑士们,整个晚宴几乎时座无虚席。 而作为整个宴会身份最高的客人之一,艾勒特·米拉尔爵士的位置自然也正对着主人奥托·克温子爵的位置上,这位瀚土城的继承人似乎完全没有被白天自己在比武中落败而干扰了在晚宴上的兴致,开怀大笑的享受着盘子里的黑椒汁羊排拌花椰菜和柠檬蛋糕,面前还放着满满一壶冰镇樱桃酒,看起来相当的兴奋。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爱德华的座位也正好被安排在了他旁边,黑发骑士小口酌着梨子酒,脸上还带着与整个宴会有些格格不入的冷静,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儿高兴的样子,仿佛是在看一场热闹的话剧。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干了一大杯樱桃酒,艾勒特侧着脸打量着爱德华:“今天你可是赢家,过了今晚艾伦小姐就是你的未婚妻,还有一座城堡当嫁妆,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兴奋到把自己喝死为止了。” “或许吧……但我对宴会或者庆祝活动并没有那么热衷,有些缺乏兴致罢了。”爱德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我现在确实是很高兴的,只是……并不一定非得表现出来。” 艾勒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你能赢我的原因——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的骑士,普通的骑士也不可能一年之内就能艾伦小姐的未婚妻,还是一位领主。” “或者……我们趁着都清醒的时候聊一聊关于今天早晨在竞技场,你说的那个提案。”艾勒特终于放下了杯子,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坐在正对着自己位置上的安杰丽卡夫人:“说真的,我对那非常感兴趣。” “您觉得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最佳时机吗?”黑色的眸子朝身后捧着酒壶的侍者扫了一眼,爱德华反问道:“在这个大厅内,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您?” “我想也有不少双眼睛同样在盯着你,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艾勒特毫不在意的一笑:“你知道赢得艾伦小姐的青睐,会为你带来多少敌人吗?” “但是如果回报丰厚,那就没有任何需要感到遗憾的地方。”爱德华回道:“在这个世界上就连光辉十字也有许多伪神与其对抗,还有什么凡夫俗子敢自称没有敌人呢?” “……看来你不喝酒是对的,能够让头脑保持清醒。”稍稍一想,像是明白了许多的艾勒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还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但那样的生活可不适合我!” 爱德华耸了耸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艾勒特却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个家伙——到现在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号角堡子爵居然会向自己提出联手对抗米内斯特家族的提议。 凭什么?自己在决斗中输给了他,哪怕是再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哪怕真的要面临米拉尔家族的报复,艾勒特绝对不相信那位安杰丽卡夫人身后的霍拉德侯爵不会插手,也许到时候自己也会一败涂地——哪怕艾勒特并不相信自己会输。 任何人都不可能拒绝成为米内斯特家族的朋友——尤其是在面对他们那无穷无尽的财力与物力的时候。黄金和钻石或许不能换来忠诚,但却能摧毁许多人的忠诚,引诱内心贪婪的堕落。 但是艾勒特依然不相信爱德华只是为了对抗米内斯特家族才决定与自己结盟,肯定还有某些阴谋,某些自己没能发现的阴谋。 他想在南方站稳脚跟,不想被南方的领主排斥,他还想要依靠那个破号角堡为他带来财富和权力——所有的领主都想干这个,所以瀚土城会是他最好的加盟目标。 爱德华是在图谋什么吗?必然的,但是有一件事情他说的没错,如果想要对抗米内斯特家族,单打独斗绝无可能,只有当整个南方团结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机会让这匹“独角海马”失蹄。 伴随着古老而又轻缓的乐声响起,严谨的步伐和抒情的曲调组成了一场风格与多米尼克迥然不同的舞蹈,所有的客人们都在乐曲声中与自己的舞伴们一起踏入了舞池,在那动人心弦的歌曲声中翩翩起舞着。 唯一令许多客人们诧异的是,艾伦·克温居然已经从晚宴离开了——仆人们倒是做出了些解释,但基本上没有谁肯相信这位少女会因为“太困了”这种原因,就从如此重要的宴会中离开的。 坐在一旁的爱德华倒是有些会心一笑——虽然艾伦对很多事情的天赋都很强,并且思维也极其敏锐,但是唯独对舞蹈和音乐始终都是一窍不通,哪怕有安杰丽卡夫人这样优秀的贵妇人手把手的教导,也没有任何的帮助,最后只能相当无奈的放弃了让艾伦学会宫廷舞步的想法。 就在爱德华准备上楼的时候,一只小手突然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摆。有些意外的爱德华转过身慢慢蹲了下来:“安洁拉……你不是不喜欢参加宴会的吗,怎么来了?” “因为安洁拉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爱德华。”躲在大厅廊柱后面的小女仆依旧是一副洋娃娃似的表情:“那个侍从回来了。” “侍从……你是说小古德温?”爱德华反应了一下而后开口问道,就看到小女仆点了点头,于是有些好奇的眯着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安洁拉就是知道。”小女仆轻哼了一声:“那个侍从现在应该刚刚上岸,好像一直在寻找爱德华,爱德华要去找他吗?” 小古德温回来了,也就是说已经完成了任务……或者失败被发现了,两种都有可能——但是不管哪一种,自己都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些黄金的下落! “哦,对了。”小女仆安洁拉突然扬了扬小脑袋:“那个侍从的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家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南方的领主们(二) “希望我的出现不会令您感到太过惊讶,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还请您能够接受我份小小的觐见。” 阴森森的小巷子,除了满地的狼藉与老鼠之外,就只有两个躺倒在地的酒鬼睡的正香。带着无比卑微口吻的路德维希·多利安单膝跪倒在爱德华的脚前,神色之中甚至能够看得出他的那一份惶恐与激动:“光辉十字在上,我等待这个机会的时间简直太久了!” “所以你就善作主张,杀死了那艘船上的所有船员,所以现在知道那笔黄金下落的人只有你和我的侍从——突然就掌握了能够置我于死地的秘密。”爱德华冷笑了一声:“我真该称赞你心狠手辣,还是忠心耿耿?” “因为我想要见到您,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路德维希谦卑的低下头,甚至都快能亲吻爱德华的靴子了:“而我向您保证,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您,确保不会将这个秘密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仅此而已。” “忠诚的代价是十几条人命,那还真不便宜。”爱德华丝毫不为所动,至少现在他对这个有些疯狂的家伙没有任何好感:“你的解释实在是缺乏说服力。” “没错,杀人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马可·塔斯克首领和我们说起过您的这句话。”路德维希回道:“很不幸的是,我所拥有的能力之中只有这个办的最漂亮,除此之外我也找不到任何能够为您排忧解难的方法。” “你想要做什么?” “为您奉献我的力量——路德维希·多利安唯一的能力就是杀人,可以是悄无声息的也可以是明目张胆的,但结果都一样,能够让您永远不用再为某个人的举动而担心。”只有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路德维希的声音中才露出了些许的得意:“而您一定会非常希望让某些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我想为您做事,向您效忠,仅此而已!” “……如果是那样的话,在血旗兄弟会一样可以。”些许的沉默之后,爱德华甚至连头也不动一下的说道:“还是说你自认为能够超越马可·塔斯克对我的价值?” “不能。”路德维希摇了摇头:“但是我不愿意隔着马可首领,而是最直接的那种——只向您一个人效忠,而且是全心全意的!” 叛徒……爱德华突然笑了,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个路德维希明显是察觉到了自己和马可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做出了如此大胆的决定,可想而知要是被那个银发巫师发现的话,路德维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没错,明面上马可·塔斯克确实是向自己效忠了,但这种忠诚与主仆之间的那种依然是有区别的,更类似领主与附庸的关系,更不用说马可在投诚的时候,同样是有条件的——他极度渴望恢复贵族的身份,而只有自己能够帮助他。 “能告诉我原因吗?”爱德华轻声开口道:“我很了解马可·塔斯克,你这种懂得行事隐秘的杀手他一定待你不薄,而你现在却站在我面前,说只愿意为我一个人效力。” “马可·塔斯克首领是一个很有能力和魅力的领袖,但是他领导的血旗兄弟会和科尔特斯大人在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路德维希表情突然沉默了一下:“确实兄弟会比过去更加壮大了,但像我这样的人却失去了用武之地。” “我们是科尔特斯为了复仇才纳入了血旗兄弟会的,除了杀人之外不懂得任何事情——我们,还有那些已经死在您和圣树骑士团剑下的人,能够让我们活下去的力量只有这个,只有如何杀人,但是在马可·塔斯克首领身边,我们根本没有能够发挥任何能力的机会!” “我们就是一群没有目标的鬣狗和秃鹫,失去了科尔特斯首领之后的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因为我们只能向那些需要鬣狗和秃鹫的人效忠!” “你有的是可以效忠的目标,比如路斯恩·米内斯特。”爱德华冷笑着:“他花了一大笔钱雇你杀我对吧,现在难道不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 “因为路斯恩那种人不值得我为他效力——米内斯特家族有的是愿意为他们卖命的替死鬼,但只有在您这样的人手下才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路德维希慢慢拔出了自己的短刀,捧着送到了爱德华的面前:“我不想要钱,如果您不信任我也可以只把我当成条鬣狗使唤,但请您接受我的忠诚!” “忠诚?”爱德华握住短刀的刀柄,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路德维希的眼睛,仅仅隔着半寸不到的距离:“忠诚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得证明自己才行。” “您需要让我和马可·塔斯克首领摊牌吗?”路德维希毫不犹豫的问道:“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果——在兄弟会中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只要您稍稍透露出一丁点儿的意思,他们都会向您效忠的!” “不,我需要一个依旧团结的血旗兄弟会,而且我也不希望在自己和马可之间造成什么间隙。”爱德华摇了摇头。路德维希只感觉到胸口散发出失望的情绪,就听到他继续说道:“但是兄弟会确实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但那不等于我已经信任你了,路德维希·多利安——你在我这里的依然没有任何地位,想要的话必须证明自己,然后再争取我的信任。”爱德华沉声说道:“你说过路斯恩曾经雇用过你,对吧?” “您需要我杀了他吗?” “不……我需要你做的事情远比这个要多。”爱德华的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我需要你弄清楚,南方的领主当中有哪些是米内斯特家族的盟友,但是在我下令之前不允许你轻举妄动——我不会把你当成是鬣狗的,你顶多是一把匕首而已,而匕首不需要思考!” “遵命,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路德维希看着离开的爱德华喃喃自语着,目光中闪烁着无比喜悦的情绪,攥紧了短刀的右手不住的流血,空荡荡的小巷子中依然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您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小古德温跟在爱德华的身后,紧张而又困惑的说道,仿佛还在诧异于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目光中还隐隐的带着几分恐惧:“您刚刚不应该单独在没有人的地方和他说话的,那太危险了。” 虽然迄今为止小古德温依然对兰德泽尔丝毫不了解——但正是如此他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危险,像是藏在躯壳里的一条毒蛇,会在任何时候突然钻出来袭击他身边的人,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种难以言表的恐惧和忧虑始终占据着小古德温的内心。 “我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亲爱的小古德温。”爱德华轻轻拍了拍小古德温的脑袋:“你不会觉得他能够伤到我吧?” “这倒是真的。”小古德温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我怎么忘了,多米尼克几千人的大军都没有杀死大人呢!” “对了,爱德华大人——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等到了现在,小古德温才想起来这个奇怪的问题:“您不是应该还在城堡里参加宴会吗?” “……关于这个,其实我也很好奇。”爱德华笑了,十分玩味的打量着自己的侍从:“为什么安洁拉会知道你在哪里呢——或许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南方的领主们(三) 面对爱德华的询问,小古德温也只能挠了挠头,像是有些面色紧张的左顾右盼着,说话也有些结巴了:“呃……为什么安洁拉会知道我、我在这里,而且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其实您更应该问问她才对,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呢?” “真的吗?”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笑了笑,小古德温看上去更加慌张了,这让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亲爱的小古德温,你现在的表现可不是你应该有的水平——我印象中的皮埃尔·古德温,应当是思维敏锐而且足够的聪明的小家伙,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傻瓜!” “请您相信我对您绝对是忠诚的,从来不会骗您!”小古德温赶紧摇了摇头,尤其是看到爱德华脸上那越来越浓厚的笑意的时候,害怕的满脑门都是冷汗:“无论如何时候都请您不要怀疑这一点!” “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你的忠诚,亲爱的小古德温——但是忠诚并不能阻止某些人隐瞒许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爱德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都是汗水的半大少年,漆黑的眸子在深夜城堡的火光中来回打量着,而后停留在了小古德温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爱德华突然喊道,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死死地盯住了目标——就在小古德温脖颈的末端上,有一个酷似刺青的红色符文,是一个在圆圈内的九菱形,约莫只有拇指的大小。 “啊?!”听到爱德华声音的小古德温吓得尖叫了一声,本能的向后退想要捂住那个位置,却被爱德华死死的抓住了手臂,浑身颤抖的他和微笑的爱德华对视着,努力咽了咽喉咙。 “我猜是安洁拉给你的对吧?”爱德华轻声询问道:“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知道你就在海牙堡的原因,应该是血魔法的一种。” “爱德华大人请您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您的!”明白已经无法隐瞒的小古德温只好实话实说了,很是委屈的紧抿着嘴角:“只是……只是……” “只是担心我知道了安洁拉其实是个巫师,而且还是一个多米尼克巫师之后会厌恶她,或者做出什么非常过分的举动?”爱德华有些诧异的笑了出来:“亲爱的小古德温,你还真是不了解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随时随地带着她,哪怕在号角堡那么危险的地方?” “您是说……” “对我而言,她的价值绝对是不可估量的,而且其中的重要性也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当然这一切都必须保密,懂得血魔法的天才巫师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原来是这样……”小古德温愣了愣神,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瓜——没错,连自己都能发现的事情难道爱德华大人会不知道吗?从一开始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在保护人家,没想到还是自己被“保护”了。 看到在那里抱着脑袋,似乎在自怨自哀的小古德温,爱德华轻轻眯起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侍从,就像是看到了某只非常有趣的实验小白鼠似的,非常感兴趣。 至少在爱德华的记忆当中,安洁拉应该是不存在“感情”这种东西的——因为作为工具并不需要这些,而安洁拉自始至终都仅仅是将自己当成是一件工具而已。 但是现在她明显已经开始在意别的事情了——制造出“格拉托尼”的安洁拉不会对小古德温产生任何兴趣,但如今的小女仆明显开始出现了变化,开始在意起身边的别人,并且还会做出这种“多余”的事情来,让爱德华充满了兴致。 这种变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现在他还不敢轻易断言,但至少爱德华还是很期待看到这种变化的——在小古德温的“感染”之下,可爱的小女仆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喜欢她?” “不不不……呃,肯定说不上是喜欢,仅仅是觉得她太可怜了。”小古德温赶紧摇了摇头:“您知道吗,安洁拉她经常独自一个人,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对她而言您就是全部——这难道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该有的生活吗?” “那你想成为她的骑士吗?”爱德华带着几分笑意问道:“或许我们的小古德温也偶尔需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英雄气概,挺身而出去为了某位女士而战。” “爱德华大人?!” “但是在那之前……还需要你为我做另外一件事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爱德华将一封羊皮纸递给了小古德温:“将这份信交给艾勒特·米拉尔爵士——以我侍从的身份,这封信非常要紧,必须要确定是他本人才行!” “您可以尽管放心。”看到爱德华的表情,小古德温也严肃了起来:“我用生命保证,一定会送到那位爵士的手中,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说完他就将信件塞进了衣服里,转身朝着城堡里跑了出去。 看到小古德温离开的爱德华也漫步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晚宴才刚刚结束,那一片欢声笑语依然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喝醉了的骑士和贵族们还在兴高采烈的享受着一夜欢闹的余韵,捧着酒瓶的模样和大街小巷的酒鬼没有丝毫差别。 在揭下了身上的绸缎长袍和黄金珠宝,拿走了头衔和身份之后,这些贵族和外面的平民百姓又能有多少差别?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厅,带着一抹嘲讽笑容的爱德华顺着楼梯走了上去——就连自己,也已经是这群人的其中一员了呢。 刚刚抬起头的爱德华,就看到了还穿着一身长裙的艾伦·克温正扶着楼梯的扶手站在最上面,似乎已经等了自己很久了。稍稍有些惊愕的他下意识的露出了些许笑容,正准备弯腰行礼,那穿着长裙的娇小身影就已经飞奔而下。 诧异的爱德华还未反应过来,那道倩丽的身影就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而后眼角还带着泪花的少女就狠狠的一拳打在了胸口上,贝齿紧咬快哭成了泪人。 “在比武大赛的胜利者在晚宴上消失你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对吧?!”艾伦带着哭腔愤愤不平的喊道,“恶狠狠”的抓住他的衣领:“告诉我,难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居然还要让人家在这里等你,难道就是想要诚信看到我丢脸的模样吗,戏弄人家很有意思,很让你有成就感是不是?!” “不,看到您高兴的模样才让我有成就感呢。”爱德华在少女那几乎快要吃了自己的愤怒表情下,轻轻擦掉了她那眼角的泪花:“您可是克温家的继承人,未来海牙堡的领主——还有什么比侍奉您更能让我一个小小的‘侍从’感到无比荣幸的呢?” “对别人而言,您是比武大赛胜利者的奖品,每一个都会迫不及待的将这份‘奖品’抱入怀中;但是我不同——我向您发过誓的,而您肯定还没有忘记。”爱德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少女紧紧抱住,刚刚还气愤难平的金发少女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一切仿佛顺其自然似的:“为您迎得胜利才是令我自豪的事情!” “你……”面色通红的艾伦刚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另外一个身影从楼梯下走了出来,湛蓝的眸子一下子长大了。 “父亲大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南方的领主们(四) 站在楼梯下的奥托·克温看着慌里慌张从爱德华怀中“逃”出来的女儿,还有站在那儿不惊不慌站在原地,朝自己行礼的“号角堡领主”,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让这位老人暂时抑住了自己的心情。 “先回你的房间去吧,艾伦。”虽然是说的话带着关心的含义,但是却又是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挑了挑开始有些灰白的眉毛:“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遵命,父亲大人。”金发少女仅仅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依然是选择了服从。这时候服侍艾伦的小侍女才从外面走进来,牵着艾伦的肩膀顺着楼梯走上去,还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目光朝着爱德华偷偷瞥了几眼,而后又松鼠似的缩回了脖子假装没发生一样,虽然不管是爱德华还是奥托都看见了。 城堡的楼梯上只剩下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和奥托·克温两个人,依旧带着微笑的爱德华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和奥托对视着。面色依然是那么严肃的奥托仍是那样的冷静,仿佛是在打量着他一样。 “看起来你和一年多前那个侍从已经不一样了。”奥托沉声说道:“但你还是你——就和你在号角堡的时候说的一样,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多谢您的称赞。”爱德华微微颔首:“我只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这恐怕是我和当初的自己唯一的区别了,希望如今的我没有令您感到失望。”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奥托转过身,朝着爱德华招了招手:“跟我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能让两个男人好好聊一聊还不会被打扰,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 “感谢您的邀请,这是在下的荣幸。”爱德华随即毕恭毕敬的弯腰,右手捶胸左手背后行礼,嘴角还扬起了一抹笑意:“尊敬的奥托·克温子爵。” 对于爱德华这幅“做作”的模样,相当不以为然的奥托·克温仅仅是点了点头便朝外面走了出去。穿过城堡大厅旁边的侧门,两个人走进了一处看起来相当“隐蔽”的房间——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积成堆的灰尘,空气中也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仿佛是上百年都没有被打开过了似的。 但是奥托·克温的脸上却露出了有些眷恋的表情——仅仅是一闪而过。有些好奇的爱德华四周环顾了一下,虽然空空荡荡的,但是却相当宽敞,甚至还有壁炉和窗户,结实的地板上也大都是整块的青砖,踩在上面踏出的回声也和那些普通的石头完全不一样。 “这个房间……” “原本赛拉的房间,从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动过——我让仆人们把东西全都搬出去了,只剩下这间屋子。”稍稍停顿了一下的老人开口说道:“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过来的——哪个仆人也不会给死人打扫,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但愿赛拉爵士的英灵在永恒的星空神国之中,能够得到救赎和安宁。”爱德华轻声答道:“但我还是不知道,您带我来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因为这里马上就是你的房间了,爱德华·威特伍德。”背对着他的奥托扔过来一瓶樱桃酒:“尝尝吧,赛拉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喝樱桃酒——海牙堡不产这东西,每次我离开的时候,他都会央求我带一瓶回来。” “我的房间?” “在你和艾伦成婚,并且还没有真正成为海牙堡领主之前。”奥托沉声说道:“我会让别人把这个房间打扫干净的,这样他们就会明白你是我的继承人,未来的海牙堡领主——无论是罗伦斯还是城堡的其他骑士们,都会向你宣誓效忠。” “但是您需要从我这里得到某些东西。”爱德华理所当然的问道:“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奥托阴鸷的目光盯着爱德华:“我发过誓只要是艾伦喜欢的人,哪怕是一个连继承海牙堡资格都没有的侍从我也能接受!但现在你已经不是侍从了,哪怕只有号角堡这么一块领地,我想知道你的野心究竟在哪里?” “如果你仅仅是个侍从那反而简单了——我只要想着怎么应付霍拉德那位老丈人就行,在海牙堡内我也能够保护你和艾伦。哪怕将这座城堡还给国王陛下,我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您害怕我的野心会毁了克温家族和海牙堡?”爱德华失效了一声反问道:“站在您面前的在,这个狂妄的小子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我担心你会不知好歹,害死了艾伦。”奥托冷冷的回道:“你在都灵的一举一动罗伦斯都如实告诉我了,你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圣树骑士团、王家武官、御前议会、多米尼克使者团、都城暴动……还真是挺忙碌啊,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根本没有看透你,只是当成了某个运气不错的小侍从——恐怕成为海牙堡领主也是你目标的一部分对吧?” “看来您已经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爱德华拔掉了瓶塞喝了一口:“那么您为什么还要再多问呢?” “你想要对抗米内斯特家族,而你认为自己能够办得到。”奥托冷冷的说道:“但是你要是觉得凭借一个小小的海牙堡和号角堡就能做到这一点,那你简直就是已经狂妄到失心疯的地步了!” “你以为在你之前没有人试图这么做过吗?太天真了——米内斯特的力量遍布整个王国的西部,最富庶和最繁华的城镇与港口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每一艘帆船都是他们的力量,这些船只与商队将整个王国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他们财富的源泉,那不是任何一个领主能够轻易撼动得了的!” “没错,哪怕领地再怎么富庶,如果没有商人来买也只能烂在泥里——想来恐怕没有多少都灵的领主们会喜欢没有珠宝商、酒商、杂货商人的生活。”爱德华点了点头:“但如果说是整个南方的领主呢?如果所有人都开始决定不再完全依靠米内斯特家族了呢?” “你想要做什么?” “我没有指望过能够只凭借一次或者几次就打败米内斯特家族——摧毁一座塔楼当然要从根基开始,但在最先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当成是一群老鼠在木梁上磨牙。”爱德华轻笑了一声。 “这会是一场漫长而没有硝烟的战争,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强大到能够仅凭一人之力就使得整个家族繁荣至今,但那份力量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还有米内斯特家族上百年的积累!” “但是这个家族从不生产什么——最优秀的珠宝匠人和石雕艺人,手艺精湛的裁缝和精打细算的商人。他们能够把西海岸的珍品运到东境的鲜血绝壁,也能够让平平无奇的石头价值连城,但他们从来没有生产过任何东西,海马港这块领地内连农庄都没有几座!” “他们依靠的是整个南方——而整个南方的领主也只能依靠他们。”奥托摇了摇头:“和米内斯特家族作对不可能让那些领主们得到什么好处的!” “不需要和米内斯特作对,只要再多一个选择就行了!”爱德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从海牙港出发,以号角堡为中转站——我们可以拥有一条完整的新航线,将南方的泥土里生产出来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卖到多米尼克王国的北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南方的领主们(五) 淡金色的晚霞透过月桂树的枝杈倾洒在喷泉花园之中,淡淡的光影甚至令人忍不住心生倦意。刚刚散去的凛冬寒风之中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虽然还未到鲜花绽放的世界,却已经有不少花骨朵冒出了枝桠,在一片寂静的绿色中亭亭玉立。 紧身的长袖衫、马甲还有一条金色丝边的长裤与长筒靴,一身干练装束却仍旧带着几分书卷气息的路斯恩坐在树荫下,捧着手中的羊皮书卷十分悠闲的浏览着,腰间甚至还挂上了一柄看起来十分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手臂上也多了一条轻微的疤痕——虽然只是过去了几个月,但是在仆人和侍女们眼中,路斯恩少爷的变化比过去几年都要大。 微笑着的路斯恩接过了女仆递来的热咖啡小口的抿着,浓郁的香味似乎让那紧皱的蹙眉微微松开了一些,但却依然带着几分复杂,仿佛始终都被某些事情困扰着似的。 “路斯恩少爷,霍拉德老爷让我来告诉您他正在休息。”一身简朴打扮的中年管家走上前来稍稍行礼便说道,平淡的目光中也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您要是还打算见一下的话,最好是现在过去。” “……明白了,感谢您善意的提醒。”路斯恩默默的站起来,朝着中年管家点头致谢,而后便转身朝着霍拉德侯爵的书房快步走去。 就与往日相同,霍拉德侯爵的书房仍旧是一尘不染,除了桌上的一盏银烛之外就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光线,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那积蕴着的古木与羊皮纸的香味,坐在书桌后面的霍拉德·米内斯特像是在小憩似的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路斯恩轻轻的将房门合上不发出一丝的声音,而后慢慢坐在了这位老人的正对面。 正当他稍稍起身想要将桌上的蜡烛吹灭的时候,却被那双有些枯槁的手掌阻止了。看着有些惊慌的路斯恩慢慢坐回椅子上,霍拉德却什么也没有说,却反倒是让路斯恩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您近来还好吗,霍拉德祖父?”路斯恩开口问道,稍有些勉强的露出了那谦卑的笑容:“王国刚刚结束了那么多事情,想来您一定也是相当的疲惫了。” “疲惫?我并不疲惫……我仅仅感到有些害怕而已。”霍拉德嘴角一抖:“对,我现在非常害怕——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现在的米内斯特家族可是强敌环饲,而我们却又是身处维谷,进退两难呢!” “进退两难?”路斯恩的脸上稍微露出了一丝的诧异:“我不明白,难道我们不是打赢了璨星城之战吗——整个多米尼克一片混乱,荷南家族现在还必须仰仗我们才能勉强维持在他们周边的地位,奥托维克家族更是随时都会自相残杀……” “没错,但米内斯特家族又从中得到了什么呢?”霍拉德侯爵粗暴的打断了他,目光从路斯恩的脸上冷冷的一扫:“很享受那场凯旋式对吧?” “我知道自己在璨星城的功绩,其实并不足以得到一场凯旋式这让崇高的奖赏,许多人都比我更有这个资格!但是……” “只有虚荣之徒和小贵族们,才会对自己能够参加一场凯旋式洋洋得意——而米内斯特家族不属于这两种人的任何一个!”霍拉德沉声说道:“你是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你应该明白这场凯旋式后面的东西,还有隐藏在这些虚伪的欢呼声中的真相!” 为什么整个御前议会都会赞成贺拉斯陛下举办这场,其实并不算辉煌大胜的凯旋式呢?路斯恩突然沉默了下来,与生俱来的某种思维让他立刻察觉到了某些东西,但是却又无法说的很清楚,仅仅是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些很可能都和贝里昂公爵分不开关系。 “虽然圣树骑士团一直与我们家族不和,但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战斗意志确实无人可比,就连那个爱德华都令人不免令人稍稍惊讶一阵,你一直生活在花园与图书馆里面,在战场上比不过这些人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何况你也尽力了。” “至于这场璨星城之战,荷南家族彻底毁灭了背叛过他们的奥托维克家族,王国的力量深入多米尼克,圣树骑士团的威名在整个南方传播开来……至于爱德华·威特伍德,更是成为了号角堡领主,这会为他得到一个名正言顺向你的妹妹,艾伦·克温求婚的机会。”老人感慨似的轻叹了一声:“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 “只有米内斯特家族……”路斯恩喃喃自语道:“只有我们尽然是一无所有,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得到!” 事实上对于米内斯特家族而言,摧毁了奥托维克家族在多米尼克的霸权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这个位居整个多米尼克最东面的城邦拥有极佳的出海口,在远洋贸易上甚至可以和米内斯特家族争夺份额,甚至有可能慢慢垄断了在多米尼克内的西海岸贸易。 毕竟就算是米内斯特家族,将货物从西海岸到海马港,再到多米尼克,肯定比不上多米尼克“土生土长”的商人——哪怕仅仅是为了摧毁这一威胁,奥托维克家族都会是米内斯特的重要敌人。 但如果仅仅只为了这样一个目标就要付出如此之多的代价,哪怕是米内斯特家族也无法接受——路斯恩很清楚自己在战场上拙劣的表现,尤其是在有了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强烈的比较之后,将会对家族的声望带来多少的损失和伤害,也同样会让自己在家族内的地位变得极其危险了。 “但这些和你的愚蠢举动比较起来还都不算什么问题。”霍拉德双臂按在扶手上:“暗杀爱德华·威特伍德?他如果是那种能够轻易弄死的小侍从,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继承海牙堡吗?” “你知道买凶杀人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吗?利刃攥在别人的手中而非自己的,那也就意味着对方很可能会为了更多的利益而背叛,甚至是害死自己!嫉妒心和野心让你迷失了视野,变得急功近利起来了,路斯恩……看来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的状态,想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面对祖父的呵斥,早已是面色苍白的路斯恩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待霍拉德说完才勉强露张开了还在颤抖的嘴唇:“……如果您执意要求的话,我希望可以去学院待一段时间,和诸位学士们探讨一下哲学。” “很好,需要什么你可以尽管和管家说一声,只要能够安排的都会为你准备好。”霍拉德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在家中的地位依然不会有任何动摇,依然是米内斯特家族未来的继承人——但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永远不会!”路斯恩微微颔首,刚要离开的时候却停步在了书门前:“有件事情希望您能够帮忙,我在从海马港回来的时候曾经订下了一柄新剑,准备送给爱德华·威特伍德的。” “我会让人送过去的——就算是送给他婚礼的贺礼。”霍拉德答道:“不妨先让这个狂妄的小子得意一段时日,在他真正决定与米内斯特为敌之前想清楚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方的领主们(六) “这就是你得计划——如果换成是别人说出来,光辉十字在上我一定会以为他疯了!” 正午时分的城堡内厅,厚重的红黑色窗帘将刺眼的阳光全部都挡在了外面,静谧的房间内甚至能闻到幽幽的熏香,虽然摆设很简单却也是一尘不染,墙壁上还挂着海牙堡领主奥托·克温过去比赛与决斗赢来的骑士长剑,鳞次栉比到几乎摆满了所有的墙壁。 在过去奥托·克温经常在这个房间内招待好友和重要的客人,偶尔也会在这里休息,这个房间的钥匙也只在他一个人的手里,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走进这个房间的门,看到那些令他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爱德华打量着手中的这枚黄铜钥匙——在那一晚之后奥托就把钥匙给了他,简简单单的样式甚至没有什么雕饰,但是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而言都是意义重大,当爱德华走进房间坐在那张高背椅上的时候,其中的寓意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 仆人们相互议论纷纷着,带着十分敬畏的眼光注视着这位海牙堡年轻的主人——在以前哪怕真的是比武大赛的胜利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够成为真正的继承人。就连赛拉爵士过去也没有拿到过这个房间的钥匙。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安杰丽卡夫人更是感到一阵烦躁,在她的眼中这无疑是奥托企图向她示威,或者说完成一年多之前的诅咒——哪怕是个侍从,只要艾伦喜欢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看着面前冷笑的艾勒特·米拉尔爵士,爱德华只好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也就是说,您并不相信我们能够成功?” “不,我相信这只是个圈套——虽然不知道里面究竟包藏着什么祸心,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艾勒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羊皮纸信封扔到了桌子上:“仅凭着这些是不可能说服我父亲,瀚土城伯爵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恕我直言,如果您真的是这么想的话那就不会来了。”轻笑一声,爱德华端起一杯葡萄酒,而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餐盘:“我让城堡的仆人们准备了些小点心,我们完全可以边吃边谈——柠檬蛋糕对身心都是有益的,能够令人心情愉快。” 艾勒特表情微微一变,紧盯着爱德华的目光中仍然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拿起一块没滋没味的吃了一些,心思却已经回到了一天之前,那个名叫小古德温的侍从将这份信交给自己的时候。 他还记得自己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有多么的惊讶——整个南方团结一心,就能够让几乎没有任何产出的米内斯特家族陷入崩溃!而与此同时整个南方的特产也能够从海牙港到号角堡之间的联系,与多米尼克王国的北方建立起贸易关系,再也不用去忍受那些打着独角海马旗的商人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剥削! 但是在激动过后,彻夜未眠的艾勒特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反问了起来——这个听起来如此美妙的计划,真的有可能成功吗?仅仅是一个港口就能够打败米内斯特家族,还是说整个南方联合起来就能够与米内斯特家族对抗?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哪怕是在三十年前的多米尼克战争当中,整个都灵王国的南方都没有真正的团结起来——确实有不少选择了与多米尼克人死战到底,或者加入了王国大军,在湿地与港口和海岸上厮杀;但摇摆不定的人也并不是少数,甚至拒绝向几个还在拼命抵抗的城堡输送物资。 艾勒特还记得父亲说起过的,当年有一个边境的南方领主甚至将多米尼克的杂种们放入了南方腹地,任由他们在瀚土城附近烧杀掳掠,数以千计的农夫和领民在水深火热中生不如死,而毫无预料的瀚土城险些被攻破,至今城墙上都还留有当年的痕迹。 从过去到现在,都灵南方的领主们就从未真正团结过哪怕一次——否则的话,当年刚刚继承了都灵城邦的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也不会将南方作为自己征服战争的第一步,数百年的王国在这位烈焰苍鹰的燎原之火面前,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正是因为历史悠久而且土地富饶,许许多多古老世家在这片土地上的力量盘根错节,想要真正撼动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像是克温家族这样王家骑士的后代,那不过十几代的家谱在他们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艾勒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看不透这个在璨星城之战中才刚刚出头的“号角堡领主”:“难道你不清楚吗——想要团结整个南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甚至敢肯定有不少领主早就已经成了那位霍拉德侯爵的狗腿子!” “很简单,我们根本不需要团结整个南方——那样做太危险了,恐怕也会彻底激怒了米内斯特这个庞然大物,那样的下场是得不偿失的。”爱德华失笑着摆了摆手,那模样让艾勒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瓜似的,将对方的玩笑话当成了真的。 更何况,要是整个南方团结起来之后,恐怕贺拉斯陛下就会下令平叛了吧?爱德华忍不住假想到——都灵王国会允许南方这片富庶的土地始终都在这些领主们手中,就是因为那盘根错节的世家贵族,还有永远不懂得团结的本性。 “不能妄想着一步登天,彻底摆脱米内斯特家族那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绝对不是一次两次能够赢得胜利的战斗!”爱德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书橱架前像是在翻找着什么:“联合只是第一步——我们要让海牙港和号角堡变成整个南方真正的中转站,建立起自己的贸易航路。” “没错,但是航线在哪里,又有多少商会愿意不仰仗着米内斯特家族的力量?”艾勒特忍不住反问道:“你只是在狮子口打开,想让米拉尔家族成为你的后援,却又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来!” “砰——!”转身离开书橱,爱德华将一个巨大的羊皮纸卷轴扔在了桌子上,还没等艾勒特询问,他便轻轻打开了卷轴,表情诧异的艾勒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张羊皮纸——整个多米尼克北部的地图! 不仅如此,上面居然还详析标注着许多重要的航线,原本平淡无奇的地图一下子重逾千金——在大海上,还有比一条无比详析的航线更珍贵的东西吗?!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份地图?!”艾勒特诧异的问道。 “璨星城——我在领主宫里面找到的。”爱德华翘了翘嘴角:“费了番力气,但看来还是物有所值的对吧?” 听到这个答案的艾勒特终于沉默了——在别人疯抢金银珠宝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去寻找这么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羊皮纸,这简直太令人…… “我想这份地图应该能够证明我的诚意了——对于米拉尔家族友谊的真诚。”爱德华笑了笑,右手在地图上的线路轻轻的摸索着:“这些航线通往的一处处港口,每一个都富裕到足以满足任何人的胃口,而且没有米内斯特家族的盘剥。” “至于不被米内斯特家族控制的商会……我恰好知道一个,而且相信您一定会满意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方的领主们(七) 爱德华的话音在耳畔落下,艾勒特的表情明显和刚刚不太一样了——有一条完全不被米内斯特家族控制的商路,其中蕴含的财富和机会简直是不可估量的! 从米内斯特家族就能够看出来了——财富无法与权力相提并论,但是却能够让权力更加强大——充沛的财力和资源才能够支撑起一个王国走向繁荣与强盛,对于家族而言更是如此。 “一年的时间,我会将海牙堡和号角堡打造成南方的一个枢纽,让财富在这里流淌——没错,米内斯特家族拥有最庞大的商队和舰队,他们在远洋贸易的力量根本无可匹敌,都灵的粮食贸易也永远绕不开他们,他们是庞然大物,一艘挂着独角海马旗的商船甚至可以远渡重洋,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但是在多米尼克和都灵之间,我们拥有位置上的优势——从海牙港到号角堡只要一天的时间,三天之内一桶梨子酒就能出现在璨星城的市场上,而米内斯特家族办不到,因为从海马港出发最快也要一周的时间!” “你可以运转着一切?”艾勒特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爱德华子爵,我认可你的本事——能够成为圣树骑士的人肯定都拥有非同凡响的战斗天赋;但是管理一块领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这需要大量的经验和知识。我听说你是农夫出身,我甚至都怀疑你究竟读过多少本书?” “我读过《光辉箴言》,半本。”爱德华笑了笑,还带着几分得意:“但是我觉得半本就足够我管理这片领地上所有的一切了——感谢光辉十字未曾剥夺我的智慧!” “感谢光辉十字——既然一个农夫之子能够贵为领主,想来光辉十字肯定也赐予了他统治的才能。”艾勒特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可以从瀚土城派一两位学者到你的城堡里,以表示我们之间的友谊。” “还请允许我感谢您的慷慨,如果可以的话。”爱德华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和瀚土城这样历史久远的城镇相比,海牙堡实在是太小了,就连能够有如今的规模还得多亏了安杰丽卡夫人,将许多海马港许许多多的东西带到了这里。 “你需要什么?”艾勒特没有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哪怕到了现在,他依然不是很相信爱德华能够办到这些,但至少有了一个希望。 “我需要米拉尔家族的影响力,让更多的领主愿意将贸易交给海牙堡和号角堡的货船,由此我们可以建立起坚定的联盟,在号角堡成立一个公会,这个公会将决定贸易的差额,所要付出的东西以及资格。” 爱德华微笑着说道——整个南方没有比米拉尔家族更有影响力的势力了,只要他们做出姿态并且确保有利可图,周围的家族也会愿意选择海牙港而不是海马港的商人。 “南方的战争刚刚结束,不论是璨星城还是别的多米尼克城邦到处都是饥荒——米内斯特家族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的,这会成为我们反击的第一战。”爱德华指了指地图上的标志说道:“土豆、玉米、青豆……哪怕是一袋扁豆也能卖出四五倍的高价——海牙堡不能像米内斯特家族一样,直接全部买下,我们只能付一部分的定金,等到货物卖出去之后才能付款!” “你想让米拉尔家族为你担保?”艾勒特笑着问道,看到爱德华点了点头之后,耸了耸肩膀:“我会尽量——但并不能绝对保证,要知道米内斯特家族一向慷慨,想要说服那些人不是什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真正想让家族兴盛的人就不会拒绝——我们愿意拿出相当于米内斯特家族四分三的价格当做一半的定金。”爱德华同样毫不犹豫的开价:“这会是一场并不轻松的战斗,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幸运的是他们并不是只有一处战场,所以很可能无暇顾及到我们。” 只有在这种时候,爱德华才会很庆幸自己能够一个极其稳定的情报来源——尽管马可·塔斯克远在都灵城,却依然总有办法将他搜集到的情报送到他的手上,仿佛无时无刻不清楚爱德华的位置一样。 贝里昂公爵的回归,让过去十几年作为内政大臣,实际上却是又兼任了掌玺大臣的霍拉德侯爵不得不放弃了许多权力,却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应对着逐渐团结在这位公爵大人周围的那些都灵贵族们的敌意。 南方的璨星城战争看似风光,但是米内斯特家族真正篡取的利益却是少之又少,而远洋贸易虽然收获巨大,但是时间也同样是极其的漫长,光是往返就需要一年的时间,米内斯特家族需要更加稳定的财源来确保一切的支出费用。 南方,就是他们最稳定的财源也是爱德华最好的下手目标——而一心一意想要摆脱米内斯特家族钳制的米拉尔家族就是最佳盟友。 “我只要你四分之一的钱作为订金,但那在贸易完成之后必须再给米拉尔家族全额的价钱!”艾勒特一咬牙,狠心说道:“父亲会同意的——至于其他的那些领主们,还请你相信米拉尔家族的影响力,我们的血脉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 “而我对此毫不怀疑!”爱德华笑容真诚的点了点头,无比坚定的伸出了右手:“愿光辉十字保佑我们,让这场战争‘旗开得胜’!” “光辉十字必将保佑我们,并且会原谅这其中所有的罪孽。”艾勒特用力握住了爱德华的手:“因为我们是在做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将会有一个古老的家族兴盛,还有一个新兴的家族崛起,他们之间的联盟将会在这片土地上筑起钢铁的城堡,将贪婪的恶徒从这里驱逐出去!” 一边说着,艾勒特突然朝自己站在门口的侍从招了招手,那个看起来很精神的年轻人立刻大步走到爱德华的身旁双手还捧着一柄用斗篷裹起来的长剑,表情严肃的仿佛是在进行着什么仪式似的。 “米拉尔家族的艾勒特爵士以瀚土城继承人的身份,向号角堡领主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献上自己的佩剑。”侍从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掀开了斗篷,正是那柄“大地守卫”——米拉尔家族的传家之剑。 “你在比武大赛的决斗中打败了我——这点我不会否认的,这柄剑就是你的战利品。”艾勒特指了指周围的墙壁:“把它挂在这个房间吧,这是你的权利。这柄剑也是我的诚意和担保,哪怕是为了它,我也不可能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么尊贵的瀚土城的米拉尔家族,愿意为了这柄剑付出多少呢?” “一个绝对忠诚的,绝不会背叛的同盟。”艾勒特十分有信心的站起来,仿佛是在下定决心似的拿起剑递到了爱德华的面前,而后带上那名侍从转身离开了这个挂满了战利品的房间,斗志昂扬的神色仿佛是准备着去和某个人决斗了。 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爱德华,面色平静的轻抚着手中的长剑,明亮如镜的剑锋还有金光耀眼的剑柄,一切仿佛是在炫耀着。 忠诚、坚定、稳固……这些词汇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同盟之间,所谓的联盟不就是在击退了共同的敌人之后,必将会分裂的东西吗? 第一百六十章 南方的领主们(八) 快步穿过城堡的花园,似乎永远身影笔直的罗伦斯爵士表情坚毅,似乎也双眸都不会因为周围的景色晃动一下。稳健的脚步踏在城堡的泥地和青石板上,甚至就连身边朝他致敬的骑士和仆人们,都不会令这位骑士眨眨眼睛。 号角堡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马上就要迎娶艾伦小姐了! 尽管在璨星城,不……在都灵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切,可是在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罗伦斯爵士感觉不到任何高兴的地方。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但罗伦斯爵士也感觉不到任何高兴的地方,尤其是爱德华带给他那挥散不去的阴影,令罗伦斯始终都认为这个家伙非常危险! 但实际上有这种情绪的人,也只有他自己而已——整个海牙堡的仆人们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这么多年来海牙堡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了,欢喜的表情洋溢在所有人的脸上。 罗伦斯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家伙们在私底下议论着这位年轻的领主大人了,仿佛他们全都是第一次见到爱德华似的。一想到这些罗伦斯就忍不住感觉到无比的讽刺,曾经对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满是鄙薄的人,现在却都恨不得跪下来亲吻他的靴子,仿佛不这么做不能够证明自己有多么忠诚似的。 自然其中的原因也是非常简单的——赛拉爵士已经死了,能够继承领地的人必然是艾伦小姐的丈夫,毫无疑问爱德华·威特伍德会成为海牙堡未来的领主,克温家族的一切都将会被他继承,生计全部都仰赖城堡的家伙们,自然会迫不及待的向以后的主人献媚。 但是自己不也一样吗,一听到对方召唤就立刻来了?站在房门外的罗伦斯爵士自嘲的暗笑了一声,有些出神的目光看着这扇老旧的房门——过去这个房间的钥匙只属于奥托·克温大人一个人,而现在就连房间也已经换了主人。 轻轻敲了敲门,却发现根本没有锁。稍有些诧异的罗伦斯爵士直接推门而入。稳重的眸子在一片静谧的光纤中稍稍有些停滞。 斜靠着椅子的爱德华目不转睛的看着桌子上的地图,手中的鹅毛笔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不停的来回移动着,旁边堆起来的羊皮纸卷轴甚至占据了四分之一的桌子,而在另一端则放着早已冷掉的午餐,全神贯注的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罗伦斯已经走进来了。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在看到爱德华坐在书桌后面背对着窗户的时候,罗伦斯甚至感觉到自己看见了三十年前的奥托·克温,那个刚刚继承了海牙堡迎娶安杰丽卡夫人,一心一意想要让克温家族步入强盛的新星,那个自己发誓效忠并且愿意为他去死的人。 当然,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罗伦斯爵士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将房门紧闭面色沉稳:“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您找我?” “罗伦斯爵士!”表情真诚的爱德华仿佛没有听到对方话语当中的冷淡似的,直接将手中的鹅毛笔扔在了桌子上笑着走了过来:“请赶紧坐下吧,抱歉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如果您需要的话……” “非常感谢,但是不用了。”罗伦斯语气冰冷的拒绝道:“我比您更清楚这个房间——我在这里侍奉海牙堡的领主整整三十年。” “……也就是说,只要是海牙堡的领主您就会矢志不渝的效忠吗?”爱德华开口问道:“无论是谁,无论这个人过去曾经是什么人?” “你究竟想要什么?”罗伦斯终于紧抿着嘴角。 “我想让海牙堡崛起,从一个毫无名气的小港口成为南方的重镇——就像枫叶港那样,也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够拥有对抗米内斯特家族的力量,也只有那样我才真正拥有保护艾伦的力量!” “为此我必须将海牙堡和号角堡联合成为一块领地,才能够完成这个计划——这会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我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说着爱德华慢慢转过头,目光凝视着站在那儿的罗伦斯:“我需要有能够帮助我一起来完成这件事情的人。” 看到罗伦斯爵士那近乎沉默的表情,爱德华的心底也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的情绪——对于罗伦斯而言,赛拉爵士死了之后唯一能够继续让他挥剑的力量,就只剩下艾伦一个人了,哪怕就连他自己恐怕都不会愿意承认这件事情。 最能够激起我们力量的东西,往往也就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复仇、信仰、牺牲、名誉、财富、欲望……这些看起来很美好的定西,在真正被揭开的那一瞬间往往却连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那是真的。 爱德华根本不担心罗伦斯会不同意——内心承担着誓言和信念的骑士,却往往也被现实所束缚,就像他也很清楚,等到艾伦与自己的婚礼结束之后,他同样必须效忠自己。 但越是那样自己就越是要予以他尊重,让他感受到自己被重视。罗伦斯是整个海牙堡最有威望的骑士,他的态度几乎能决定一半的骑士是否愿意真正向自己效忠,而不仅仅是向艾伦效忠,因为后者对爱德华毫无意义。 自己需要尽快在南方站稳脚跟,前提就是成为海牙堡真正的领主,而不仅仅是艾伦的丈夫——这么说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海牙堡的一切对于爱德华而言都是无比的重要。 罗伦斯敦厚的面庞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答应爱德华,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你需要我做什么?” “号角堡。”爱德华的嘴角微微得意的翘了翘:“那座城堡将会成为一切的关键——我需要有一位强大而又有魄力的骑士为我守住它,如果不能保障贸易航线的安全,一切的计划都会成为泡影!” “这座不大不小的岛屿,将会成为海牙港的‘哨塔’——我用这个词汇来形容不是没有原因的,所有从海牙港出发的货船都能够在那里停靠补给;而所有开往海牙港的货船也必然都会经过那里。而我不可能同时顾及到两座城堡,必须有人为我担负起另外一个来。” “你想将号角堡交给我?!”爱德华的话简直大大出乎了罗伦斯的意料,甚至是无比的震惊:“那可是你自己的领地,你就这么放心的把它交给我?” 哪怕再怎么破败再怎么狭小,号角堡都是爱德华最重要的领地——而按照他的意思,几乎是要将这座城堡的统治权完全托付给了罗伦斯爵士,其中的含义甚至都不需要去做什么解释了。 换成是任何刚刚得到贵族头衔的人,恐怕都不会如此“随意”的将领地交给别人“托管”吧? “因为我相信,只有您能够值得我托付如此重大的使命,也只有您能够为我保护它。”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甚至可以告诉您,米内斯特家族在这场璨星城之战中最希望得到的战利品就是这座岛屿,因为控制了这里就形同于控制了海牙港!” “而现在,两个都是你的了。”罗伦斯默然点了点头:“我会担负起这份职责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一艘商船在这片海域内发生危险!” “而我相信您的忠诚。”爱德华重重的点了点头:“并且绝不会辜负这份珍贵的誓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客人们”(一) 混乱、杂乱而又充满了各种各样吵闹的声音——海牙港的集市和所有南方能够见到的集市没有任何的区别,梨子酒的香甜气息和小贩商人们的吆喝声混合交织在了一起,简直令人分不出其中的区别来了。 或许在都灵城的贵族们眼中,这样脏乱的集市哪怕光是看一眼都会感到脏了眼睛,简直就和东城区的许多破烂街道没什么区别;可在这片牧歌回荡遍地都是庄园与农场的南方乡下,一年四季都有集市的海牙港依然是许多穷人们羡慕的好地方。 有商人的地方一定就有财富在流淌——这座重要的码头集市也一直都是海牙堡重要的税金来源,为此还特地就在码头的附近建造了一座整整三层的砖头房,负责监管和清点所有进入海牙堡的货船和商队。 或许很多贵族都非常看不起这些商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人的财富真的非常可怕,哪怕是拥有一两处富饶农庄的领主往往手中的财富也比不上他们,更不用说那些真正的大商人了——在都灵王国,没有谁不知道米内斯特家族究竟靠什么发家的。 当小古德温走进这座房子大厅的时候,那张看起来似乎已经很陈旧的长桌周围早已坐满了人,一个个紧张的朝着自己张望,亦或者压着嗓门和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纷纷着什么。 能够坐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在海牙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其中不少人甚至还拥有自己的店铺和商队,亦或者得到过某些南方领主们的资助,专门从事着粮食买卖——甚至就连海牙堡的财富都远远比不上这些人加起来的多。 事实上这些人他几乎全部都认识——在到海牙港为号角堡采集物资的那一次,小古德温就和这些南方商人们打过交道,虽然并不是很熟悉,但他还是很清楚的记得不少事情。 看到那一双双警惕而又满怀心思的眼睛张望着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进来的小古德温稍微有些紧张,却还是故作镇定的走到长桌前坐下,学着爱德华大人装成一副轻松的模样,微笑的摊开了双手。 “感谢诸位先生们能够在百忙之中来到这里,相信大家都已经认识了——在下皮埃尔·古德温,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侍从,奉主人的命令,前来与诸位谈判的。”小古德温微微扬起了嘴角:“而我的父亲则是古德温商会的会长,我与大家都一样是商人出身,所以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我知道诸位来的原因都是因为迫不得已——谁又能拒绝贵族的邀请呢,更何况在座的诸位都是靠着海牙堡生活的,更不可能违抗自己领主的意志。但正是因为如此爱德华大人才命我来打消诸位的顾虑,任何的问题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小古德温这一番“开诚布公”的话让刚刚有些惴惴不安的商人们有些发愣——他们见过蛮横不讲理的,也见过精明贪婪的,亦或者看似慷慨大方实则吝啬专横的,但是像这种爵爷还真是头一次见。 在听说了即将迎娶艾伦小姐的贵族老爷,就是当初派人来到海牙港征集物资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时候,不少的商人们都吓得魂不附体——那时候他们着实刁难过前来负责这件事情的小古德温,如果不是有艾伦出面,小古德温说不定就要空手而归了! 因而这些商人们一开始来的时候,一个个早已在心里面盘算着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这位吃了亏的贵族老爷心满意足。虽然他们个个都是身价不菲,但面对贵族们贪婪的胃口依然很是畏惧的。 但是当真正明白了来意之后却让他们更加匪夷所思——虽然对于爱德华·威特伍德这种几乎是要与米内斯特家族对抗的举动感到不安,但至少免去了被勒索的可能,甚至有机会从中大发横财,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美妙的? “古德温先生,如果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还希望谅解。”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商人端起杯子喝了口梨子酒给自己壮了壮胆:“但是过去南方的粮食声音一直都是米内斯特家族在经营,不少农庄都与他们的商人有合同,哪怕我们真的愿意花大价钱去买,都不一定会有愿意卖的!” “这很简单——米内斯特家族的黄金难道就比我们的更值钱了吗?”小古德温模仿着爱德华的口吻,还耸了耸肩膀:“正如我之前提到过的,我们能够拿出来的利润远比米内斯特家族的还要丰厚,只要能够让他们感觉到有利可图就行——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能够拒绝利润的!” “但是如果他们的领主不同意怎么办?”又有一个商人忍不住站了出来,似乎是被身后的一群人推出来的,神色挣扎的开口说道:“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明明早就谈好的声音最后却出了问题,另外加税这都算是运气好的了!” “爱德华大人已经和米拉尔家族达成了协议,瀚土城周围的农庄都会与我们贸易,根本无须担心遭拒的可能。”小古德温一挥手:“至于最重要的海运——古德温商会拥有数量充足的货船以及常年往返于多米尼克的老船长,所以完全无需担心!” 轻轻松了口气的小古德温慢慢站起了身,打量着周围的那一张张面庞——尽管有不少商人露出了很是兴奋的表情,甚至都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和周围的人讨论起来;但依然还是有几张满是戒备的脸,十分犹豫的在踌躇着究竟应不应该放下手中的生意,去蹚这一趟浑水。 看来还是需要给这些一点点压力啊……叹了口气小古德温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自家的商会来拓展生意,他倒是能够让这些人好好想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从中挑选最好的合作人选;但爱德华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自己必须尽快完成这个任务。 “如果诸位有谁不太情愿的话,还请想清楚自己在海牙堡的未来——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已经是奥托子爵指认的继承人了,日后将成为拥有两块领地的领主。大人可以原谅诸位在此之前的某些举动,但也同样可以惩罚那些曾经让他陷入困境,没有伸出过援手的人。” 小古德温的声音冷淡的说道:“爱德华大人是十分慷慨而有仁慈的,但能够接受的到就要看诸位的举动了——我真心希望大家都能够成为朋友。毕竟再多的黄金也换不来一份珍贵的友谊,特别是这份友谊还牵扯到一位贵族的时候。” 说罢,小古德温转身打开了门,还未踏出脚步就又转过了神来,还留有一丝稚嫩的脸上露出有些可怕的神情:“最后,虽然我十分愿意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是懂得保守秘密的忠实朋友,但还请你们记住一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请千万不要将我们今天所讨论的事情说出去,对于不懂得诚实守信为何物的人,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自会用最公正的方式裁决!” 看着小古德温离去的背影,一片沉寂的大厅内所有的商人们都安静的思考着,相互打量着身边的人,仿佛是在提防着,畏惧着什么似的,小古德温那充满了警告的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含义,在这些精明的家伙们眼中简直就是不言而喻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客人们”(二) “你不应该这么早就站出来警告他们,这会让不少老鼠把尾巴缩回去的。” 小古德温刚刚从门后面走出来,一个无比冰冷的声音就从身后飘进了耳朵里,吓得他猛然拧过头,路德维希·多利安那仿佛幽灵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我只是在执行爱德华大人的命令而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警惕的小古德温向后退了两步,眼神之中满是戒备的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你一样,在执行爱德华大人交付给我的命令而已——显然这些家伙里面有少人不太体面,而且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路德维希充满“善意”的一笑:“我的任务就是一个一个抓出来,然后让他们永远保持安静。” “但不幸的是因为某个朋友的提前警告,恐怕他们不少人已经开始有所戒备了——所以这个任务的难度可能会比较大,所以我得好好观察一下才行。” 听到对方这么说,小古德温还真有那么一刹那的光景感到一丝后悔——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仍旧是要绝对保密的,一旦被米内斯特家族,尤其是那位安杰丽卡夫人得知了海牙堡已经和瀚土城结盟了,他们肯定会立即开始着手准备甚至抢先收购南方的粮食,原本就不多的优势立刻荡然无存! 和米内斯特家族相比,爱德华不论本钱亦或者运输能力都是远远不如,想要抢下今年开春多米尼克的粮食生意,就必须抢占先机才有可能获利,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米拉尔家族肯定是不会为了一个刚刚冒头的新兴贵族,就一边牺牲利益还得罪那位霍拉德侯爵的。 正当小古德温还在懊恼的时候,哼笑了一声的路德维希突然走了过来,漫不经心的走到他面前:“不过也没有关系,至少在你警告之后这些老鼠们才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恐怕会有不少家伙会去找那位安杰丽卡夫人邀功请赏吧?” “这样的话我也能能加确定那些家伙是墙头草,那些又是真正的内鬼。”路德维希慢慢抬起左手,放在了小古德温的肩膀上:“顺便还能试试我的新玩具。” “新玩具?” 小古德温一愣,看见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突然翻起,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括声,锋利的匕首就从路德维希的护臂中伸了出来,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送给血旗兄弟会的一件小礼物——不过仅仅是图纸而已,直到我跟随远征军南下的时候,这件小玩具才被真正制造出来。”路德维希略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虽然有些危险,但不得不承认真的是非常隐秘而且出人意料。” “所以在海岛上的时候,其实你手中一直都有武器的。”被吓了一跳的小古德温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那些所谓‘真诚’的举动都不过是骗取我信任的把戏?!” “我更愿意称之为,是让我们双方都能保持相互的信任的方法。”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有些调侃的说道:“信任是相互的,你难道不是这么认为吗?” 慢慢收回了架在小古德温脖颈上的袖剑,小古德温有些好奇的瞥过眼睛,却只看见路德维希的左手轻轻抖动了一下,那匕首就重新缩回护臂里面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我第一次看到这件武器的时候也很惊讶——看来爱德华大人身边一定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巫师,否则又怎么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武器?”路德维希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孩子似的,将左臂的袖剑展示给小古德温看,得意的看着对方那惊奇的眼神。 “你说这是爱德华大人送给血旗兄弟会的?”一想到这件事情,小古德温的心底就立刻闪过了安洁拉的身影,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那样可爱又单纯的女孩子,怎么也不像是会制造出这种可怕武器的人。 “我手上的这个是第一件,在远征军南下之前。”路德维希点了点头:“即便是现在估计也不会有很多,这种武器制造起来并不容易——但我猜爱德华大人手里可能有更好的,当然也只是猜测而已。” “我已经将身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您了——相信这足以证明我的真诚。”路德维希摊开双手:“或许这能够稍微令您感到满意?” “除非你能够证明对爱德华大人的忠诚,我才会相信你。”小古德温只是冷哼一声,满怀戒备的转身离开,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再和他多说了。路德维希也只是笑笑,当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这个仿佛幽灵似的血旗兄弟会杀手又再一次消失了。 证明自己对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忠诚,难道还有比为他清除麻烦更好的选择吗? 看着从房子大厅里鱼贯而出的商人们,那一张张神色各异,或是兴奋或是紧张的样子,交头接耳左右环顾的目光,藏在阴影中的路德维希慢慢翘起了嘴角——他已经有了一整套完整的计划了。 哪怕是在海牙堡这样的南方,也同样是存在着某些“看不见”的人群的——或许没有像都灵城内的黑帮,可窃贼与强盗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家伙,只要用心去寻找依然能发现不少秘密,尤其是其中某些比较聪明的家伙,说不定还会是非常不错的合作对象。 带着一抹“满是诚意”的笑容,路德维希慢慢转过身:“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非常希望和您成为朋友的,您认为呢?” 一个浑身上下被绳子死死捆住的年轻人满脸惊恐的倒在地上,脸上还留着几块青肿的痕迹,看到这个和恶魔没什么两样的男人转过身来,他赶紧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能不能问问您叫什么名字呢?”路德维希十分善意的蹲下身来,却把年轻人吓得半死,被绳子困住的身体像是蠕虫似的剧烈抽搐着向后面缩。 “陶哥,我叫陶哥!”年轻人迫不及待的回答道,颤抖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求求您了大人,饶了我吧。我要知道您是贵族老爷的亲信绝对不敢碰您的钱包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不不不,你误会了,尊敬的……陶哥先生。”路德维希“满面春风”的说道:“那些钱根本不算什么——就当成是我的见面礼好了,或者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请你喝一杯,冰镇的樱桃酒怎么样?” “不、不用!”陶哥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都变了腔:“这些就很好,真的非常感谢您的慷慨,我太高兴了!” 如果您能够现在就把我放了,我会更高兴的——但是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已经快要被路德维希吓傻了的小偷现在除了摊成一滩烂泥之外,就只有哭的力气了。 “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希望能够拜托你。”路德维希慢慢收回了笑容:“我听说你和不少本地的商人都有关系,而且私底下甚至还有生意?” “没错,他们让我去给那些死对头的店铺捣鬼,然后帮我把偷来的东西销赃——那些人全都是吝啬鬼,十磅白银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连十枚银币都换不来!”一说到这个,陶哥立刻咬牙切齿,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怎么,您也有要销赃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客人们”(三) 傍晚的海牙港天色一片灰暗,阴沉沉的云将一切都遮在了那呼啸的冷风之中,白天还曾经繁华的集市只剩下了飞舞的树叶和满地狼藉,只剩下萧瑟的残影,还有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流浪汉和酒鬼们。 陶哥紧紧抱着肩膀牙关不停的打颤,在无人的街巷中一路小跑着,战战兢兢的他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一下——那个恶魔肯定一直都在自己的身后盯着自己呢,虽然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但内心的恐惧依然催使着他始终直视着前方。 摸黑穿过了两个狭窄的小巷口,陶哥早就对这座港口所有的道路了如指掌,即便是连一盏灯都没有,他也不可能会在任何地方迷路,永远都能准确的到达自己的目的地——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成为海牙港最有名的扒手,却连一次都没有被抓到过的缘故。 一开始钻进巷子的时候,陶哥还想着自己能不能趁机逃掉,可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冒出来,脸上青肿的伤口就疼得让他浑身直打哆嗦——那个叫路德维希的骑士老爷(虽然在陶哥眼里,身上挂着长剑的就是骑士了)究竟是怎么抓到自己的,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清楚,还是趁着没被对方发现赶紧打消了这个馊主意比较好。 但是在路德维希眼中,这个海牙港的金手指简直笨拙到他都无需认真的地步——和神出鬼没的马可·塔斯克首领比起来,想找到陶哥简直比在晚上看见月亮还容易。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很有天赋——躲在暗处的路德维希看着陶哥在凌乱的小巷中无比敏捷而又迅速的身影,简直和夜猫一般在杂物和泥坑中如履平地,甚至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 在绕过了两个堆满了垃圾的旧房子之后,陶哥的脚步终于放慢了下来——在一片凌乱的巷子里面却藏着一处相当宽敞的后院,甚至还挺着一辆足以装满半吨货物的四轮马车。 小心翼翼的陶哥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一个看起来相当急躁的中年人立刻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气势汹汹的盯着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明明早就通知过你了,最近几天都必须傍晚之前的!” “稍微出了一点点小问题,塔索管家。”陶哥很勉强的应付着,胡扯连天的一通:“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全部都已经解决了!” “你该不会是被抓了吧?”管家疑神疑鬼的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了他眼眶和面颊上的青肿:“能抓住陶哥的家伙,我还真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人!” 等你真的见到了恐怕就不会那么想了……陶哥在心底默默的暗想道,脸上却还依然带着谄媚的笑容:“请问今晚的目标是哪儿,我好赶紧去踩点儿,再晚一会儿恐怕就要等到凌晨时分才行了。” 说着他还指了指对面的那辆四轮马车,耸了耸肩膀:“要知道这种活儿最重要的就是小心,万一被抓住可就麻烦了!” 这才是陶哥最重要的工作,为海牙港的商人们偷货物——布料、木材、矿石……所有的这些原材料要是直接买的话价格实在是太高昂了,许多吝啬的商人都把注意打到了“不告而取”的上面,把偷来的和买来的混在一起,光是中间净利润的差价就能让他们省下一大笔钱! 当然能够办得了这种活儿的人也难找,毕竟无论是哪里的仓库都肯定会有带了武器的守卫和能咬死人的恶犬。因而在这个圈子里陶哥极其的抢手,不少商人甚至明码开价事先就许给他一大笔钱。 而他来的这家辛德森商铺就是他“老主顾”,一个抠门却又富得流油的肥猪,但他开的价格比所有人都高——哪怕陶哥并不是每次都能真的拿到那么多钱。 “今晚没有什么活儿了,辛德森老爷有别的事情交代给你——更重要的事情。”管家非常不屑的摆了摆手,仿佛多看两眼这个金手指都会污了眼睛似的,转身把门打开了:“站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把辛德森老爷请下来,他要亲自吩咐你。” 说完,这位管家先生径自走上了楼梯。百无聊赖的陶哥站在院子里,一双眼睛机灵的在周围来回扫视着,仿佛还想着能不能找到那位鬼魂似的路德维希大人。 但很可惜,还没等他找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另一个步履沉重的家伙就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到辛德森那肥胖的身影,陶哥刚想要说两句恭维话糊弄一下,就立刻被不耐烦的胖子给打断了。 “给你,这封信今天晚上之前必须送到海牙堡的安杰丽卡夫人手里。”辛德森有些难受的挺了挺肥胖的肚腩:“只要事情办成了,我给你两百枚银币——但是绝对不准被人发现了!” “安杰丽卡夫人……您是说要我带着这封信偷偷溜进城堡里?!”陶哥被吓了一跳:“光辉十字啊,海牙堡里的卫兵简直比港口的耗子还要多,我要是被抓住那可就完蛋了!” “你不总是吹嘘,在海牙港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吗——怎么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肥胖的商人厌恶的摆了摆手,还不忘了提上一句:“记住,这封信必须今晚就送到安杰丽卡夫人的手里,我得抢在那些家伙们前面才行,要不然功劳可就全没有了!” “什么功劳?” “问这个干什么,这不关你的事情——敢不敢,如果你愿意接我还能再加钱!”辛德森伸出了右手,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比划了一下:“四百枚银币,事成之后再给你六百——前提是你得把信送到安杰丽卡夫人手上,还得不被人发现才行。” 光辉十字啊,整整一千银币!陶哥只感觉到胸口的鲜血不停的上涌,要是换做别的时候哪怕是要砍头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干了——这么多钱自己一辈子也挣不出来,哪怕只是想一想都感觉无比的兴奋。 看到这个贼头子脸上那兴奋而又激动的表情,辛德森胖成球的脸蛋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才一千银币就让他激动成这个模样,果然只是个下贱的穷光蛋。但话说回来,要是他真的完成了任务,肯定也会知道这里面的秘密了,那到时候也只好…… “一千枚银币足够买一条命吗?” 仿佛是从深渊最底层传来的声音在辛德森的背后突然响起,肥胖如猪的商人浑身肥肉一颤,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塔索管家被身后的人影死死按住嘴巴,被割开的脖颈好像是间歇泉似的喷出阵阵血雾,瞪大了的眼珠几乎都快要从眼眶中挤出来了! “啊啊啊啊——!!!!!!” 彻底被吓傻了的辛德森杀猪似的惨叫,刚想要逃跑就被站在那儿的陶哥一脚踹中了小腿,栽倒在了地上,让陶哥不由得惊讶于那么肥胖的身体,居然也能喊出如此尖细的喊叫来。 “您好像一直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辛德森先生。”随手将那个被放干了血的尸体,慢慢走上前的路德维希轻声说道:“一千枚银币足够买一条命吗?”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爱德华的手下对吧?他花多少钱雇的你,我愿意掏出两倍来,只要你愿意饶我一命!” “但是爱德华大人不会同意的——我可不敢违背大人的意志。”路德维希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所以他才命我前来处理一些必须要处理的家伙……比如您,辛德森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哪些家伙!”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瘫倒在地的辛德森连连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细小的羊皮纸条,激动而又颤抖的递给路德维希:“我们一直都有联系的!” “哦……那真是感谢了。”路德维希微笑着接了过来,十分“友善”的伸出了左手:“既然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会向爱德华大人举荐您的——还请让我把您从地上拉起来吧,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您。” “哦……您真是太好心了。”辛德森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发现那只左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铛——!”路德维希的左臂传出轻微的机括弹出的声响。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客人们”(四) 翠绿的灌木与郁郁葱葱的树林,郊外荒野的尽头是望不到边际的农田,波澜起伏的河川与奔腾的瀑布之间的山坡上层层叠叠,与碧蓝一色的天际相互交织在一起,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牧歌声——这里是都灵王国富饶的南方平原,肥沃的土地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够尽享安逸与悠闲。 坐在树荫下的农庄主们,边喝着甜美的蜂蜜酒一边和身旁的家人享受着初夏那温暖的阳光,还有远处的风景;挥舞着镰刀的农夫们则在庄园的田地里挥汗如雨,收割着半年来的辛苦——金灿灿的小麦、鲜红橘黄的胡萝卜、土黄色的马铃薯、鲜红欲滴的苹果、绿油油的空心菜……金色阳光下的田地里,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场景。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整个南方最最惬意的时候——远方的商人们会在合适的时间前来收购粮食,然后运到北方或者南方去出售。尤其是今年,从瀚土城回来的人们到处都在传言南方的多米尼克王国在闹饥荒,就连一袋子扁豆也能卖上半块银币,到处都在疯抢粮食,让南方不少的庄园主们雀跃不已,都在庆祝着光辉十字赐予的好运气。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去年从北方的都城回来的家伙们,也都带回了好消息——为了庆贺凯旋式的贺拉斯陛下大开国库,到处都是庆典和宴会,想必到时候都灵城的粮价也会飞到天上去,能够让他们大大的赚一笔。 反正不管是到最后如何,这些南方的庄园主们都只需要在自家农庄瞪着商人们上门,就能够有源源不断的银币和金币进账,然后尽情的享受即将到来的盛夏时光就可以了。 但今年的粮食商人们却和往年有些不太一样,还没等到所有的粮食收割完毕,就有许许多多的商队顶着初夏的连绵细雨和飞扬的黄土,赶来各个农庄收购了,而且还出乎意料的慷慨,掏钱付账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手软,和往年的吝啬鬼一比简直就是两群人。 等到后来,他们才发现这些家伙真的不是往年的家伙——他们全都是从海牙港来的商人,马车里放满了亮金金的银币。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就连海牙港的家伙们也学着海马港的人一样,做起了粮食生意了? 但是不管怎样,这些人掏钱倒是很爽快,甚至就连地里没有收割完的麦子和马铃薯他们也要,提前付了账全部买下来。热热闹闹的农庄里到处都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情景。 自然想要收购粮食没有当地领主许可是不行的——瀚土城中到处都有传闻,米拉尔家族的伯爵老爷也早就和这些粮食商人们谈好了买卖,米拉尔家族农庄的粮食更是早就押给了这些海牙港的商人们。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有打着米拉尔家族旗帜的卫兵们随行保护这些商队——肯定是给了那位伯爵老爷一大笔钱吧? 这些海牙港的商人们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在南方大大小小的农庄、城镇还有城堡之间奔波着,到处都能看到他们“勤劳”的身影,出手阔绰的他们在所到之处都得到了最热情的欢迎——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的。 虽然仅仅只是在瀚土城和海牙堡周围,但那热闹非凡的盛况却早已传进了一个又一个好事之人的耳朵里,许许多多的农庄主们可也不得不赶紧开始抢收粮食,让手下的监工和农夫们全部保管好,等待这些“慷慨的海牙港商人”——会走路的大钱袋们上门。 许许多多的庄园就连晚上也变得没那么冷清了,欢快的气氛简直就像是过节似的——虽然往年也是如此,但却来的太早了一些,不少放贷的多米尼克商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疯狂”的海牙堡商人甚至还连带着将别的行当也带动了。 原本一天一枚小半个银币的苦工现在也要半个银币了,马车和驮马的价格更是与日俱增,甚至就连拖车和独轮车也能租出去一个好价钱,装满了粮食的马车源源不断的朝着海牙港的方向转运着。 就连生活在海牙港的平民们也发现了今年和过去的不一样——成群结队的马车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地方,所有的酒馆和旅店也都是一个接一个爆满,港口的船舶也远远比往年还要多,只是因为战争财刚刚结束,许多人还没有真正感受到其中的不同罢了。 但是对于从海马港赶来的商人们来说,这一切就没有那么令人高兴了——仅仅只差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等到声势浩大,打着独角海马旗帜的商队来到南方的时候,却发现今年的粮食价格已经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开始还有人以为是这些南方的农庄主们坐地起价,想要趁着多米尼克饥荒和都灵城的凯旋式挣一笔,但是在百般威胁和恐吓之后对方却始终坚持不降价,而后他们的就发现居然所有的庄园都是一样的! 当然,凭借米内斯特家族雄厚的财力仅仅是些许的价格浮动并不能影响他们今年的生意,但是原本丰厚的利润却被削减到了一个几乎不能接受的地步——粮食和珠宝、蔗糖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运输困难,哪怕只是存放着不动都会产生损耗。 所以一旦成本提升,原本有利可图的生意立刻就会产生损失,甚至会有亏本的风险。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近乎愤怒而又担忧的海马港商人等到了瀚土城的时候,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今年的新粮食居然已经全部倾销一空了!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才两天就卖完了?!”一辆辆货车将庄园大门外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近乎悲愤欲绝的海马港商人朝着那个鼻孔朝天的庄园主大喊道:“价钱我们可以商量,但是你不能让我们空着手回去啊!” “也不算空手回去,你们不是还从我们这儿买走了好多樱桃酒吗?”庄园主撇撇嘴,自言自语嘟囔了两句,而后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非要买的话也可以,但是价格必须翻两倍才行——这些剩下的粮食可都是今年最好的,我还打算用来抵税呢!” “两倍,光辉十字啊你是吸血鬼吗?!十恶不赦的恶魔!”冷吸一口气的商人立刻破口大骂道:“谁不知道你们农庄的土地全都是瀚土城最偏僻的盐碱地,就那种半青不黄的麦子做出来的面包,连海马港的穷光蛋都不屑于拿来填肚子!” “不要的话就赶紧滚蛋,我还要赶着去接待客人呢!”一听到对方的污言秽语,庄园主立刻一股闷火冲了上来,社不知道你们这群海马港的富户常年联手欺负我们南方人,把小麦的价格压倒?居然还敢说我是吸血鬼,我都没有骂你该下地狱呢! “光辉十字啊,救救我们这些可怜人吧!”看到庄园主要离开,商人绝望的朝着自己那几乎空空如也的马车瞥了一眼,要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家里半年的吃喝都没了着落,自己身上还背着米内斯特家的债啊。 “等等,你总该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今年的收成都买走了吧!”不甘心的商人冲上去一把抓住庄园主的袖子,对方不耐烦的硬生生甩掉,而后朝着不远处一群正在树荫下谈笑风生的家伙指了指,而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居然是海牙港的那群泥腿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骑士与公主(一) 和煦的阳光,温润而又宜人的微风吹拂着春季的花香,骄傲的鲜花争奇斗艳着——自从城堡里的一颗月桂树的树冠蔓延到了阳台之后,这里就成了安杰丽卡夫人享受下午茶的绝佳场所,宽敞的露台和从枝杈绿叶间散出来的细碎阳光,令看腻了都城风景的夫人十分享受这种田园之美。 有些别扭的艾伦坐在阳台的安乐椅上,身上宽松而又有肥大的米色连衣裙让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自己穿的并不是一件衣服似的;面色微醺还有些局促,披散在两肩的淡金色长发遮住了那一抹羞涩——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那个讨厌鬼无时无刻不再看着自己! 邀请心爱的未婚夫享用下午茶——这在都灵是极其常见的习俗,如何在这种场合保持矜持与优雅,并且能够博得自己心上人的欢心也是所有都灵的贵妇人小姐们最基本的常识。从弹奏乐器到设计餐点,赏花和纺织……称之为基本功课也不为过。 但艾伦却是绝对的例外……如果可以的话少女宁可和爱德华一起去打猎,但是安杰丽卡夫人坚决不同意,一次次让母亲为自己担忧的艾伦也不希望继续伤害安杰丽卡夫人的关爱之心了,于是有了这场下午茶。 爱德华赢下比武大赛,成为海牙堡的女婿已经整整三个月了,作为未婚妻的艾伦居然连一次都没有邀请他共进下午茶——没错,在海牙堡这种小地方的人们或许并不在意这些,但安杰丽卡夫人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如此的“失礼”,甚至是做出这种会令人嘲笑的事情来。 但是对艾伦而言,这种事情却是非常矛盾的——没错,她明白自己对爱德华有好感,但是当马上要成为他的妻子的时候,少女却又不知所措了,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却又突如其来,让她甚至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没好气的艾伦撅着小嘴瞪了一眼:“难道我穿连衣裙的样子就那么奇怪吗,让你这样看个没完!” “怎敢怎敢,非常合体也非常合适——准确的说,比您穿的像个游侠的模样体面多了。”爱德华打趣的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调侃的微笑:“至于我在看什么——自然是注定将高举盾墙旗战斗的,海牙堡继承人艾伦·克温爵士了!” “你……” “我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不用勉强自己的,亲爱的艾伦。”带着宽慰的语气,爱德华轻声叹道:“婚礼什么的只是个……形式,当然我清楚那对你有多重要,但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也没什么关系。” “我是您的骑士,发誓要一生一世守护您——而我现在还不打算违背这个实验,并且也很有信心坚守下去。永远保护您,也永远不会抛弃您,同时我也不会强迫您做任何您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论现在亦或者将来。” 少女低垂着头,同样默默的点了点头——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细小的恐怕只有蚊子才能听得清楚。 “最近的海牙港好像变得热闹起来了呢。”想要打岔的少女,一双带着慌乱的湛蓝色眸子瞥向远处,指向远处的海牙港:“好像就是下一子的事情,到处都是商人,集市里的人都多到连挤都挤不进去了。” “那是因为最近的海牙堡太热闹了——简直是一个庆典接着一个庆典,自然来得人也就多了。”爱德华随口说着:“商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多的地方他们才能挣到更多的钱,您说呢?” “真的吗?”有些怀疑的艾伦摇了摇头,显然不是很相信爱德华说的话,但却有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只好似是而非的歪了歪脑袋,释然一笑:“没想到你也会这么认真的帮人家解释啊,还以为你又会笑话我呢!” “哪里话,我一向很乐意为您解释任何事情。”爱德华勉强一笑,心底却有些发冷——如果连艾伦都能察觉到不对劲,那么安杰丽卡夫人知道这些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唯一庆幸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向米内斯特家族通风报信的内鬼——虽然不知道路德维希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至少他办的很完美,无可挑剔。 而瀚土城周围的粮食也已经被海牙堡的商人们全部收购完毕,并且还带动着周围的粮价腾贵,将会极大的削弱今年米内斯特家族能够从多米尼克的大饥荒中篡取的利润,大批的粮食也正在不停的运往海牙堡——即便安杰丽卡夫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也已经晚了。 换做任何时候,他们或许还能够从别的地方省下或者用北方的粮食,将价格重新压下去;但是都灵城的凯旋式彻底摧毁了这种可能性,如此盛大而又隆重的时刻,贺拉斯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存量紧缺这种事情的。 与此同时从都城的马可·塔斯克送来的消息,刚刚返回都城的贝里昂公·马尔凯鲁斯公爵似乎对霍拉德侯爵大人也并没有那么“热情友善”,现在这位米内斯特大人必须全心全力应对这位似乎不怀好意的公爵大人,对方的王室身份也会令他处处为难。 无论如何,如今的局势可能是迄今为止霍拉德侯爵最为虚弱的时刻——或许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那样的令人心生畏惧,但若是放弃这次,即便是继承了海牙堡自己也只是第二个奥托·克温而已! 爱德华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能够成为领主并且拥有自己的城堡,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美好,但若是成为了自己的终点,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现在占据了优势的人是自己——在小古德温送出了信之后,迫不及待的古德温就带着整个商会所有的货船南下,甚至都没有丝毫的犹豫。从一开始同意让儿子成为爱德华的侍从,他就明白爱德华究竟是为了什么需要自己了。 更何况原本只是一个圣树骑士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是真正拥有自己城堡的王国贵族了,和贵族阶层的人牵扯上关系是许多商人都最爱做的事情,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光是帮助那些海牙港的商人们运送粮食,古德温商会就能狠狠地发一笔,更不用说在小古德温有意无意的安排下,商会自己也牵扯了进去,装满了小麦、空心菜、洋葱、土豆……各种食物的货船第一站的目的地,就是几乎快要化作废墟的璨星城。 如今的璨星城早已不是当初的多米尼克霸主,勉励维持的城邦近乎锐减了一半以上的人口,活下来的人也已经陷入了可怕的饥荒之中,仅凭着为数不多的存粮以及郊外的农庄维持着,在这样的局面下哪怕价格再高,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都会咬牙将所有运来的粮食买下来的。 更何况,这也是当初自己和兰德泽尔·奥托维克达成的协议——这个家伙推翻崔斯特·奥托维克,成为璨星城的统治者只是时间问题了,随时都有可能。 而自己呢,难道会满足于成为一个小小的南方领主吗?爱德华在心底默默的反问着,然后坚定的否决了。 这里不会是自己的终点的,这里只会是自己的起点,一个开始,不过是那漫长阶梯的第一层而已。 自己,才刚刚迈开步伐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骑士与公主(二) “收起船帆,把船靠到码头岸边上去!” 同样享受着明媚下午的海牙港码头上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艘艘三桅帆船在港口的浅海上微微浮动着,大声吆喝着的船长在甲板上发号施令,喊着口号的水手们拽起那一根根粗重的缆绳收起船帆。 几个力气大的水手们则将挂着铁钩的缆绳用力抛向对岸,早早就在等待的码头水手们则将铁钩挂在码头的木梁柱上,伴随着船甲板上吱嘎作响的绞盘开动,笨重的船身稳稳当当的就靠在了岸边上,完完整整的卡在了预设好的位置上。 看到帆船靠岸,早已是水泄不通的码头上立刻响起了一片兴奋的欢呼声,装满了粮食的陶罐、木桶还有麻袋甚至连过往的走到都彻底堵死了,至少有十公尺宽的集市外也早已被一辆辆四轮马车严丝合缝的彻底封住,除了徒步的行人之外,就连毛驴也没办法钻过去。 在整个南方狠狠买下一大批粮食的海牙港商人们,几乎是络绎不绝的从四面八方将货物集中运送到海牙港来,甚至就连码头附近的集市也早已被这些商人全部抢占一空,更不用说那些大大小小的仓库,更是全部被承包了下来,并且还有海牙堡的卫兵们负责看守。 虽然海牙港只是一个南方不起眼的小城镇,但是位居于此的海牙堡在过去的百年之中,始终都是抵抗来自多米尼克入侵力量的重镇要塞,几位曾经南下远征的都灵王国也都在此驻扎,召集骑士和军队并且囤积物资,因而对此早已经轻车熟路的海牙堡领民们并不会感到任何的惊诧或者不适应,也没有因为大量的商队进驻而发生什么混乱的状况。 此时此刻代表着爱德华·威特伍德和古德温商会双方的小古德温,正站在码头的石台上,轻轻舒缓了紧皱的眉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等待着所有货船到岸,周围挤满了的人群传出来的嘈杂声,似乎也在这种令人高兴的时候变得没有那么吵闹了。 手中拿着一卷刚刚送来的信——古德温商会在璨星城的生意大获成功,为了度过饥荒的奥托维克家族显然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甚至为了买下这批“救命”的粮食,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哪怕是从未做过粮食生意的小古德温,看到那些数字的时候也是心跳不已,感觉好像连血液都快沸腾了。 在经历了一场几乎灭绝了半个城邦的战争之后,存粮耗尽的璨星城无时无刻不处在暴动的边缘,为了压制那些连口粮都分配不上的穷人,那位“璨星城领袖”崔斯特·奥托维克据说连头发都已经白了,但是许多城中的贵族依然不愿意将自家仓库的存粮发放出去。 哪怕是古德温商会的货船带去了大批的粮食,但是和半个城市的难民比起来这些粮食顶多只能抑制一下这些人的情绪。哪怕就只是随行的商人们搜集到的消息也令人触目惊心——两枚银币才能买到一陶罐没有脱壳的麦子,咸肉和风干肉甚至要一金币才行!至于火鸡和乳猪更是有价无市,只有那些贵族才能想办法弄到手了。 当然,因为爱德华和兰德泽尔之间的秘密协议,驻扎在璨星城的紫帆佣兵团另有补给的渠道——至于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崔斯特·奥托维克,小古德温也没有任何想要帮助这个可怜家伙的想法,不然的话自己又从哪里挣钱呢? 这样遐想着的小古德温将视线放在了码头外,在码头上大排长龙的商人们相互推搡拥挤着,在古德温商会的记账员那里登记自家的货物,窄窄小小的桌子都快被这群人捧起来了——既然连小古德温都能知道璨星城的状况,这群消息灵通的家伙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在已经有了吃了螃蟹的家伙出现之后。 在看到那些从璨星城赚的盘满钵满,耀武扬威的家伙之后,哪怕是最最沉稳的商人也已经坐不住了——整个海牙港还有不少瀚土城的商人都和古德温商人签订了合同,这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能够看得见的财富,而是能够源源不断喷涌的水井! 不过这其中依然有些令人不快的小插曲——稍稍转过头来,就看到坐在自己身后的路德维希还在那里自顾自的喝着樱桃酒,还朝着自己“友好”的挥了挥手,小古德温的脸上却只多出了几分戒备。 那天之后的晚上,就有几个海牙港的商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而且有一位据称一直都在为克温家族效劳——哪怕没有亲眼所见,小古德温也大概清楚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又是因为什么才失踪的。 虽然清楚这样做的必要性,但他依然无法接受——难道就不能有一种既可以解决问题,又不需要付出死亡这种代价的方式吗?还是说死亡就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方式? 联想到爱德华“杀人只是必要手段”的话,小古德温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也许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爱德华大人最合格的侍从了,这让一向很有自信的他不免失望了许多。 “您真的是一位无比合格的侍从呢,皮埃尔·古德温先生。”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路德维希那鬼魅似的身影就站在了小古德温身旁:“我相信要是爱德华大人站在这里,他也不可能更满意了。” “哪里你比得上您更合格呢,路德维希·多利安。”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小古德温向旁边撤开了几步:“换做是我,肯定没办法心平气和的把那么多人一个一个杀死。” “您真是太谦虚了,换做是您肯定可以做的更好。”路德维希似乎是没有听出来那嘲讽的意味一样:“能够心平气和的杀人,并不一定要亲自动手——方法有很多种,也不仅仅是只有你看得见的。”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情,用同样的手段。”路德维希指了指远处正在装货的帆船:“难道您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在杀人吗?” “想想看这些粮食在运到璨星城之后,奥托维克家族究竟会把多少粮食分给吃不上饭的穷人,那些缩在阴沟里,和野狗抢骨头的家伙们,他们真的会因为这些粮食就能活下去?”路德维希笑的非常平静,仿佛是在说什么邻家琐事:“没有,他们连一粒麦子也分不到。” “您卖给他们的粮食只能够让奥托维克家族用来维护他们的统治,让璨星城不会因为暴动而毁灭,甚至是因为这些粮食而流尽鲜血,等到反抗的人都被消灭殆尽的时候,这座城邦也会因此而‘和平’下来——嗯……我相信活下来的人,肯定会因此而感谢您的!” “但、但是!”小古德温有些慌了神,却还在“强词夺理”着:“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肯定是会被饿死的,我只是……” “没错,可这就是‘杀戮’,只是方式不同——我们都在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杀人。”路德维希抚胸弯腰,语气“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一切荣光献给威特伍德!” 小古德温还想要反驳,却发现这家伙已经从自己面前消失了,再看向人群的时候早已找不见他的身影,只好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目光,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莫名的脚步声。 “安杰丽卡夫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骑士与公主(三) “安杰丽卡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石台上的小古德温几乎是脱口而出。即便是换上了一身轻便素雅的长裙,依然无法掩盖那那一身的华贵与雍容,完美的曲线同柔和相互交融,足以令这个世界上最具创造性的画师也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尤其是这位尊贵的夫人居然是孤身一人来到码头,仅仅只带了两个驱车的仆人也没有护卫同行,简直是随便到了极致,而且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面对惊诧的小古德温,安杰丽卡夫人只是冷哼一声,甚至都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一双凄冷的眸子从侍从的脸上扫过,后背冷颤一下的小古德温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低着头一声不吭。 难道夫人到自家领地上巡视还需要自己去多嘴问吗?低垂着头的小古德温忍不住骂自己蠢货,简直蠢到没救了——换成是爱德华大人的话肯定就说不出这么蠢的话来! “还真是对你的主人忠心耿耿啊,侍从。”看到小古德温终于闭嘴了,安杰丽卡夫人才挑起眉毛,冷眼而视:“我记得你们古德温商会,还有你父亲——在都灵城也算是有魄力的商人了,家父也曾经在宴会上招待过你们一家。” “对于慷慨的米内斯特家族,我们没齿难忘。”小古德温狠狠咽下唾沫,谦卑的低下头身体微微弓着:“但我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侍从,从我发誓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要效忠于他,尽我所能。”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要追随一个狂徒了吗?”轻轻一挥手,安杰丽卡夫人的脸上甚至多出了几分笑意:“看来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狂徒,小侍从。” “我只做主人所吩咐的一切事情,尽我所能达成他一切的愿望。”尽管无比的憋屈,但是身份的悬殊却让小古德温甚至连不卑不亢都办不到,委婉求全到了极致:“就和您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小侍从而已,尊贵的安杰丽卡夫人!” “那我就祝光辉十字保佑你了,小侍从。”矜持的笑容从那优雅的嘴角微微扬起:“但是看起来你和那个狂徒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在你的身上还能看到些平民的尊卑意识,没有比这点更值得称赞的了。” “至于你那位狂妄的主人——哈,我猜就算是光辉十字降临,他也能站着和神对话,他的傲慢已经突破边际了,在他的眼中世间的一切全都是平等的吧?” “我不会对主人的观点做出什么评价。”小古德温除了这么说也没有别的话能讲出来了,一动不动低着头:“但我相信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并且比许多骑士都要虔诚!” “否则的话,光辉十字也不会如此厚待他这样出身卑贱的人了。” 看到安杰丽卡夫人转身准备离开了,小古德温才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对方已经不可能扭转局势了,但万一这位尊贵的夫人在码头大发雷霆,甚至是对那些已经开始向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忠的商人们施以惩罚,那情况简直就可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再过几天就是爱德华大人和艾伦小姐的婚礼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出乱子甚至是发生了什么丢脸的事情,可不仅仅是爱德华大人尴尬而已,甚至有可能会演变成为毁灭整个海牙堡的暴乱,或者出现某些令人痛惜而且无法挽回的悲剧。 无论如何,米内斯特家族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贸易上的亏损上不了台面,但要是唯一的女儿也被南方的贵族折侮,将会给霍拉德侯爵充足的理由表露出对爱德华大人以及克温家族的敌意! 但是幸好,现在的安杰丽卡夫人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到那样的地步——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已经是克温家的夫人了,哪怕娘家的地位再高面子上也需要把克温家族放在第一位,而爱德华如今几乎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海牙堡继承人了。 这种时候,小古德温才稍稍有些感谢那个叫路德维希·多利安的兄弟会杀手——如果爱德华大人的计划一旦被安杰丽卡夫人知晓,想要阻止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财力雄厚的米内斯特家族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一切都抹杀在萌芽之中,甚至有可能全部都为他们做了嫁衣,海牙港彻底变成米内斯特家族控制的傀儡,势单力孤的古德温商会绝对无法抗衡! “另外……顺便告诉你那位傲慢的主人。”刚刚还要离开的安杰丽卡夫人却停在了马车前,朝着还站在那儿的小古德温冷漠的喊道:“米内斯特家族能够允许他这次的小动作,反正无论你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海马港的对手!” “这一丁点的损失,米内斯特家族完全能够承担得起,甚至连皮毛都不算!虽然不知道这个狂妄的家伙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黄金,又是如何与瀚土城的米拉尔家族狼狈为奸的,但想要对抗米内斯特那完全就是无用功!” 安杰丽卡夫人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我甚至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就在南方的粮价飞涨的时候,父亲依旧从北方的农庄寄出了充足的粮食,那虚高的价格马上就会被打压下去,至于米拉尔家族——他们也就只有现在还能得意一段时间了!” 轻哼一声,安杰丽卡夫人就抛下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古德温在原地,优雅的走入马车。伴随着车夫轻轻甩动鞭子的脆响,嘶鸣的骏马拖动马车稳稳的朝着远处驶去。 是啊……我真是太蠢了,兴盛了数百年的米内斯特家族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么几个小动作,就受到哪怕一丁点儿伤害呢,他们不过是不屑于打压而已,一旦下定决心,渺小的古德温商会甚至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彻底陷入恐慌的小古德温跪坐在地上,原本内心的一丝丝窃喜和得意转眼间化作灰烬,只剩下无力的痛苦…… 而此时的安杰丽卡夫人同样没有多少的得意情绪,反倒是感觉到了莫名的威胁——他居然能够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整个海牙港的商人团结起来,到底是谁在资助他? 还有该死的米拉尔家族……原本在安杰丽卡夫人的计划当中,是打算借助比武大赛的机会让这两个同样狂妄的家伙成为死敌的,但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要面子而且输不起的艾勒特·米拉尔居然会和爱德华成为朋友?! 当然,她不会明白某些敌人在面对更强大的敌人的时候,偶尔也会决定联合起来,想尽办法对抗共同的目标。 “安杰丽卡夫人,我们直接返回城堡吗?”看到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容,小心翼翼的车夫开口问道,声音里都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还是说先去郊外的乡村转一转,稍微舒缓一下心情什么的?” “怎么了,城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微微蹙眉,安杰丽卡夫人扬起下巴开口道:“马上就是艾伦的婚礼了,会有几位客人也不奇怪——没关系,我们直接返回城堡吧!” “是客人,但不是什么普通的客人。”感觉到自己没说清楚的车夫接着答道:“是从都灵城来的,据称是一名典礼官和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还有一位叫做格林·特恩的大人,他自称是都城的戍卫司令官来着。” “格林·特恩?!”安杰丽卡夫人警觉了起来:“他来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骑士与公主(四) “尊贵的王城戍卫司令官,格林·特恩大人到!” 站在门外的两名侍从声音洪亮的简直像是两把铜号,还没等他们接着说下去,大厅的门就被站在外面的人率先推开了,披着深色斗篷的年轻骑士大步走了进来。 面带笑意的格林·特恩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迈开步子,纯黑羊绒的斗篷下面是一件精致的骑士罩衣,冷凝钢护腕和肩甲锃锃发亮,左手自始至终都扶着腰间的剑柄上,高昂的气势简直和当初那位受足了气的王家骑士截然不同。 “光辉十字的安排永远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对吗——至少对我而言看起来是这样的!”满怀笑意的格林·特恩随手将自己的手套扔给了身后的侍从,走上前来朝着站在那儿迎接他的爱德华和艾伦:“简直充满了某种……幽默感!” “仅仅才多长时间,那个都灵新贵就已经可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款待国王陛下的使者了——我相信会有很多人大跌眼镜的。”格林的声音里都带着滑稽的腔调:“我是不是该称呼您为子爵大人了?” “这要看您来此的目的是什么。”爱德华微笑着答道,左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艾伦的腰身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身旁那娇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黑发骑士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但是无论如何,欢迎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格林·特恩大人!” “那还真是令人惶恐直至啊,尊贵的子爵大人!”调侃的格林笑着朝爱德华鞠了一躬,而后又半步上前,轻轻捧起艾伦的右手指尖,微微轻吻了一下:“您真是越发的美丽动人了,尊贵的艾伦·克温小姐!” “您的兄长路斯恩,他托我向您问好,希望您一切幸福。”直到这时候,这位司令官的表情才稍微沉稳了一些:“虽然他现在没有办法亲自前来,但他对您的关心从未减少过,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路斯恩哥哥……”艾伦的表情稍微有些沉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谢谢您为我带来这份祝福,我一定不会轻易忘记的!” 说完,心思敏锐的金发少女不知道究竟是注意到了这两个家伙哪里不太对劲,亦或者仅仅是害羞的想要赶紧逃跑,稍稍屈膝向格林行礼之后,便轻声告退了。看出来格林还有话想说的爱德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贺拉斯陛下命我前来向你表示祝福,愿光辉十字保佑你们的婚礼!”格林·特恩上前走了两步:“并且也希望你没有违背过去的誓言,对陛下保持绝对的忠诚——这并非陛下的原话,但我希望你能够这么理解。” “我明白。”爱德华点了点头,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贺拉斯陛下会帮助自己成为海牙堡的继承人,就是为了在南方能够有人可以牵制米内斯特家族的力量,并且为了这个目的甚至还保留了自己圣树骑士的身份,其中对霍拉德侯爵的警告和暗示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顺便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关于号角堡……”说到这里的格林·特恩有些犹豫:“你知道是谁建议贺拉斯陛下把这块领地敕封给你的吗?” “总不会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吧?”爱德华失笑了一声:“我猜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肯定心情不太好才对。” “是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贺拉斯陛下的王弟,据说就是他竭力建议,让‘坚守在号角堡的骑士’成为号角堡领主的。”格林沉声道:“而陛下在考虑之后决定接受这个提议——如你所说,霍拉德侯爵的心情并不好,就连路斯恩也已经被禁足了!” “贝里昂公爵……”爱德华有些诧异,自己就连这位王弟的面都没有见过呢:“他这么做有什么原因吗?” “不清楚,也许只是为了和霍拉德侯爵作对,不想看到米内斯特家族得到号角堡。”格林摇了摇头,有些怀疑的目光看向爱德华:“当然,也许还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爱德华当然看得出来他在怀疑什么,但越是这种时候也不能表现出来:“或许您可以说得更清楚些。”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格林很勉强的笑了笑:“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教士——好像是叫韦伯·亚历山大是吧?他也已经来到海牙堡了。” “韦伯?”听到小教士的名字,爱德华有些诧异的一笑:“千万别告诉我,他是被光辉十字圣堂的大主教赶出来的——这世上可不会有比他更虔诚的教士了!” “恰恰相反,他是被大主教派来执行一项十分神圣的使命的。”格林狡黠一笑:“这位教士先生将会负责为你敕封和宣誓的仪式作为教会的见证人,并且记录你的誓言;顺便一提我则是贺拉斯陛下钦点的见证人,现在您的受奉诏书就在我身上呢!”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跪下,在贺拉斯陛下的诏书面前宣誓了呢?” “那要等到明天,这样重要的仪式当然不能只有那么几个人——必须召集大多数南方的领主共同见证才可以,这样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南方贵族承认你的身份和权力。”格林摇了摇头,摆摆手说道:“我相信你也不会希望这种事情被搞得一团糟吧?” “而且那位韦伯·亚历山大教士现在正在海牙堡的教堂,想要将一位虔诚的教士从教堂里拖出来,恐怕不会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 调侃似的格林还准备接着聊下去的时候,一个近乎严肃的声音直接从后面把他的话打断了:“恕我无礼,两位大人,但是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呢!” 穿着一身华贵服饰的老人吹着胡子从后面直接站在了两个人的中央:“您马上就要接受敕封仪式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属于您家族的纹章呢!” “我的家族纹章?”爱德华稍稍一愣,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些——或者说从一开始,这种东西就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不论是前世的他亦或者这辈子农夫出身的侍从,都不可能存在纹章的概念。 “当然,属于威特伍德家族的纹章——任何一个受到国王敕封的贵族都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家族纹章,唯有如此才能登记在册,并且建立属于您的家族谱系。”典礼官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仅仅是为了您的荣耀,也是为了能够光耀您的后代子孙。” 听到回答的爱德华立刻流露出了几分兴趣:“那么家族纹章的制定是必须要按照某种规格的吧——比如说身份,功勋和曾经的头衔之类的?” “当然,王国在这上面有一整套完善的规章制度——比如您是圣树骑士团的成员,按照常理就必须拥有蓝宝石或者树形图纹;您曾经在号角堡建立功勋,那么有一个城堡或者号角形状的图案也是可以的。” 面对这种问题,典礼官侃侃而谈:“我会在今天之内将您可以选择的图案、颜色以及可以选用的古都灵符文为您甄选出来,您用充足的时间挑选,并且决定用哪一个作为您家族纹章的一部分。” “但是无论您选择哪一个,都请切记——这个纹章将会成为您的家族未来的象征,就像米内斯特家族的独角海马,和克温家族的黑底盾枪一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婚礼(上) 待到新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海牙堡的塔楼上另一面与克温家族截然不同的纹章旗帜,在清晨的冷风与晨露当中冉冉升起,轻柔的摇曳着。 纯黑色的旗帜上面,则是一个鲜红色的光辉十字图案,哪怕是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中,那飘动的红色十字也是异常的显眼。 在爱德华敲定用这个作为自己家族纹章的时候,还特地解释了一下——选用黑色是因为这不仅仅是圣树骑士的颜色,也是克温家族的颜色,能够同时兼顾自己和艾伦两个人的身份;而光辉十字则是源自于信仰的坚贞,这点也是无可厚非;而红色象征着自己担任过王家武官,是可以身披紫色与红色的,这同样是一种荣誉。 但是在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的眼中,他在第一眼看到那飘扬着的黑底红十字旗的时候,那仿佛就是一柄浸满了鲜血的利剑,在天空中震慑着所有仰视着它的人,并且丝毫不吝啬于自己的力量,去消灭所有挡在它面前的敌人。 在前往海牙堡路上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很久很久——不仅仅是近乡情更怯的感触,而是一种茫然,自己究竟该怎么去面对也许已经面目全非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曾经一度充斥在小教士的内心当中,让他甚至多出了几分惶恐。 但是等到真正抵达海牙堡的时候,看到那比往日还要繁华的港口,热热闹闹的集市,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听到那些在赞美着爱德华·威特伍德慷慨而又善良的商人们,以及几乎传遍了整个南方,关于他在号角堡,在璨星城的战斗故事,比武大赛上的生死决斗中轻松赢下瀚土城的艾勒特·米拉尔爵士,却又无比仁慈的选择了和平结束…… 即便是没有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也不由得为自己的这位好友感到无比的兴奋和自豪,仿佛与有荣焉——哪怕爱德华·威特伍德现在还不是海牙堡的领主,甚至严格意义上讲甚至还没有正式敕封成为一名贵族,但是在海牙港的码头和教堂里,已经能够听到那些人们称呼他为“爱德华老爷”了。 曾经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成为了爱德华子爵啊……韦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兴奋,甚至还有些许的欣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身上背负着光辉十字所赐予他的崇高使命,否则的话又为何会如此得天亲睐,仅仅是一年多的时光之中,就从一介侍从成为了王国的贵族?! 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意志,而自己将成为这一切的见证者……小教士想起了在光辉十字圣堂的时候,尊贵的大主教所说过的话:自己不需要去从前人的过往和注解之中寻求答案,自己的答案就在眼前,自己应该去追寻而不是查阅。 “你看起来好像有些慌张——总不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教士立刻转过头去,带着惊喜的表情朝着门外张望:“爱德华?!” “这么惊讶的样子,你认为我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爱德华打趣的问道:“在某个漆黑一片的试衣间里面,让裁缝一件一件为我试穿婚礼上的礼服吗?” “不,仅仅是因为太久了。”小教士忍住想哭的情绪,脸上却一直都是傻笑:“在你跟随远征军出发之后,每一个晚上和清晨我都会为你祷告,愿光辉十字能够让你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而不是过早的回归星空神国!” “现在看来果然是正确的,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选择!”小教士的神色之中一闪而过那略微的狂热:“一年多了,你又回到了这里——但是全部都不一样了,对吧?” “没错,一切都不一样了。”爱德华若有所思的答道:“不论是我还是你,都经历过太多太多,并且和我们出发的时候相比,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目标。” “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爱德华摇摇头,带着些许询问的口气朝小教士问道:“你觉得这里会是我的终点吗,亲爱的韦伯?” 爱德华自己也很困惑——自己并没有得到返回都灵城的命令,并且马上就会迎娶艾伦·克温成为自己的妻子,海牙堡和号角堡都会成为自己的领地。 那么接下来呢,自己要做什么?或许成为一个真正的领主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纷乱却又富饶的南方,多米尼克王国的动荡局势,还有时时刻刻未曾真正放松对自己敌意的米内斯特家族,都会成为自己未来必须要去面对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可能未来二十年、三十年都会投入到这些事情当中。威特伍德家族将会就此在南方扎下根基,海牙港和号角堡也会慢慢变得富裕起来,成为重要的海港;甚至在某一天的将来,成为都灵王国进攻多米尼克的桥头堡,千帆竞扬的王国舰队从这里出发,踏上征服那个南方王国的步伐,某个拥有威特伍德这个姓氏的骑士,会成为战争的英雄。 几乎所有的家族从默默无闻到兴盛崛起,都必须经历这样的过程——没有深厚的根基是不能真正建立起稳固的统治的,同样如今所有王国的上层贵族,都是出身历经了上百年上年前的古老家族,并且时至今日依旧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这一点。”面对爱德华的提问,韦伯却只是摇了摇头:“只有你最清楚,光辉十字予以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而我仅仅是一名见证者。”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小教士在稍稍思考之后还是做出了回答:“可作为你的朋友,爱德华·威特伍德我很清楚你的目标绝对不仅仅在这里,所以请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吧,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就只有向光辉十字祈祷。” “那就足够了——有一位虔诚的教士保护我的灵魂,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稍稍感慨的爱德华平静的回答道:“就让光辉十字来见证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足够虔诚吧。” 默默点了点头,小教士韦伯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封好的信奉,递给爱德华:“这是你的那位‘朋友’让我交给你的——他还特地嘱咐过我一定要私下里才能亲自送到你的手上。” “马可·塔斯克?”爱德华挑了挑眉毛,再看到微微颔首的小教士更令他有些惊讶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韦伯应该是相当厌恶这个银发巫师的,怎么还会愿意帮他做事情? 大概是看出了爱德华表情的变化,表情有些复杂的小教士轻声说道:“他说过这件事情很重要……尤其是对你而言,如果不能立刻送到的话很可能会让你措手不及。” “虽然这个家伙难以捉摸,狡猾并且让人不敢信任,还是个……是个伪信徒,但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也许早就死在某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巷口里面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里,并且很愿意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并且如果你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肯定会需要许许多多拥有不同能力的人才行,哪怕是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在踏上征途的时候,他的军队当中也并非全部都是教士,圣树骑士团也曾经信仰过别的教义……你会非常需要马可·塔斯克这种人的。” 第一百七十章 婚礼(下) 天蓝色的绸缎束带,将那如瀑般的淡金长发在头顶盘起,只在鬓角两侧落下些许;描绘着金丝花边的蓝白色低胸礼裙将那娇小的身躯紧紧的包裹在里面,宽大的裙摆落下些许精致的花纹,用银丝和天蓝色宝石串起的项链,将那修长的脖颈完美的衬托起来。 纯白色的蕾丝手套将少女细嫩洁白的小臂和那细长的手指衬托的一览无遗;两枚近乎透明的水晶耳坠,恰如那细碎的小铃铛,仿佛还能听见微微的响声。 若是在真正懂得欣赏的裁缝与画师们眼中,这样一身简约而又不失典雅的礼服简直称得上是艺术品——天蓝色与纯白的结合,用料或许称不上极致奢华但无比的精致,荷叶式样的碎边与上面的小坠饰,金色的花纹更是将那纯洁而又古典的美好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但是在艾伦看来,这样一件衣服甚至还不如自己平时穿的连衣裙,或者马裤与衬衣来的舒服,好像是浑身上下都被绳子捆住了一样,仿佛连站起来都十分的困难,更不用说别的了。 但是只在今天,金发少女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没有多少的难受,只有隐隐的不安和激动,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娇躯一直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从成年礼的那个夜晚,再到那个家伙跪倒在自己面前许下的誓言,一切仿佛都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以至于自己都无法相信,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身旁的几个年轻女仆们还在一旁紧张忙碌着为艾伦化妆,对着镜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金发少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洋娃娃似的,被人们来回摆弄着——仿佛只是转眼间的事情,仿佛真的是变了个人似的。 “艾伦小姐马上就要结婚了,艾伦小姐马上就要结婚了……”一旁的小侍女简直比艾伦还要激动,急促的呼吸着还一边紧紧攥住少女的微微颤抖的双手:“今天可是您一辈子中最幸福的一天啊——不,是全世界的姑娘们都没有您幸福,您马上就要嫁给那位爱德华子爵了,而且他还是那么爱您!” “真的吗?”艾伦有些羞怯的问道,第一次露出了小女人似的表情:“真的比全世界的……” “那当然了,要知道很少有您和爱德华子爵这样,感情至深而又相互爱恋着的——人家还听说过那种到结婚之前,都连未婚夫一面也没有见过的可怜姑娘呢!”小侍女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更幸福的事情吗?” 周围的女仆们还在手忙脚乱的为艾伦戴上最后的几样饰品,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了,尖叫一声的小侍女蹦蹦跳跳跑过去趴在房门上,从门缝向外看,而后更加激动的拧过头来:“是、是爱德华子爵,爱德华子爵过来了!” “让他再等一下!”艾伦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惊吓的表情,身旁的女仆们也加快了动作,当第三次门被敲响的时候,紧张万分的小侍女才奋力的踮起脚尖按住门把手,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门前。 纯黑色的长袖华服,配上紫红色的绶带与镀银腰扣,长长的披风斜披在右肩膀上。左手握住了腰间的“璨星”剑柄,俨然是一位骑士应有的装束打扮。 当看到爱德华走进来的时候,艾伦突然有些怯怯的站了起来,紧张而笨拙的想要躬身向他行礼:“爱、爱德华阁下……” 还没等双腿微弓,一双宽厚的手掌就已经托住了她那柔韧的腰肢,黑色的发梢从少女的面颊微微擦过,体贴的温柔让艾伦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我亲爱的小姐,您不用在自己的骑士面前下跪。”爱德华低声微笑着说道,那从耳畔感受到的呼吸让少女面红耳赤,只是小声的“嗯”了一下,整个人几乎都陷入了爱德华的怀中。 站在门外同样被这一幕看的面红耳赤的小古德温,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像是个呆头鹅似的立在原地,眼睛忍不住朝一旁的小侍女瞥过去。 “我有些话要和艾伦小姐单独谈谈,带小姐的侍女出去吧。”还没等他回过神儿,爱德华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惊呼一声的小古德温连忙答应了一声,推开门有些不知所措的抓着小侍女的手一起跑了出去,还不忘了将门关上。 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金发少女的面颊早已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滚烫的贴在爱德华的身上,紧紧地抿着嘴仿佛是要感受那藏在胸膛下的力量。 “您今天可真是光彩照人。”紧紧抱住怀中那娇弱的身躯,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碰坏似的,爱德华的表情仿佛也温柔了许多:“甚至比您在成年礼的时候还要漂亮!” “真的吗?”少女轻声问道,声音里仿佛还有些小兔子似的胆怯:“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样子,更像是一个女孩子了呢?” “不……只是两种不同的样子罢了。”爱德华微笑着答道:“成年礼的那个夜晚,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不服输的少女;而现在这位,则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我们会幸福的对吧,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艾伦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们两个人,都一定可以幸福的过完这一生的,对吧?” “当然,这是光辉十字赐予所有夫妻的权利。”爱德华答道,有些微微皱眉:“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只是有些担心。”艾伦的声音越来越小:“担心你在成为了海牙堡领主之后,就不会再要我了。” “我知道你有好多好多想要达成的梦想,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情……而我完全跟不上你的,也没有你那么聪明,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做这一切,像是个傻瓜似的,只是感觉到害怕,害怕你会在哪一天突然消失了,而后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无论如何……不管你是为了成为海牙堡的领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选择我,我都非常感谢你!”艾伦的声音越来越小,紧紧抱在爱德华的怀中,双眼紧闭的面颊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正成为自己的快乐,谢谢你愿意遵守誓言,一直不离不弃的保护我!” 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惊讶,而后却又失笑了出来——艾伦·克温,真是……单纯到了不能用词汇形容的地步了,明明拥有那样敏锐的头脑却甘愿沉浮,天真的活着。 她从一开始就全都明白,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始终在她身边的目的,但她宁可保持着另一种假象,一种幸福而梦幻的假象…… “您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亲爱的艾伦。”爱德华慢慢松开了抱住少女腰身的双手,而后慢慢捧起那精致的面容:“您说的没错,得到海牙堡这块领地确实是我的目标之一,我只是一个乡下出身的穷小子,尽管很狂妄,但也曾经梦想过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堡,这是一个梦想。” “但是梦想……或者说野心,并不等于我会孤独的活着——如果必然会走上那条道路,我一定不会是孤身一人,而我也不会舍弃那些曾经在我身边,最重要的人!” 说罢,爱德华微笑着转过身,牵起了少女的手臂,带着些许询问的口气笑道:“尊贵的艾伦·克温小姐,请问我是否能够拥有这样的荣幸,请您陪我一起走出去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誓言、夜宴、开始(上) “在光辉十字与诸位的见证之下,我们共同见证了这两个纯洁而又虔诚的灵魂,在神的光辉下合为一体,身体、心灵以及灵魂——以光辉十字的恩典,赐予他们幸福与安康!” 海牙堡的教堂内,站在主祭台的韦伯·亚历山大用绵长而又稳健的声调大声的喊了出来,如今的小教士早已将曾经的稚嫩从身上洗刷殆尽,剩下的是那颗依旧虔诚的心灵,近乎空灵而又肃穆的声音在教堂并不宽敞的大厅内回响着,令所有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站在第一排的安杰丽卡夫人,眼神复杂的盯着和艾伦牵着手,站在光辉十字雕塑下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种无与伦比的失落感让她甚至忍不住攥起了双手,仿佛是什么被别人夺走了似的,难以言喻的痛苦不停的折磨着她的心。 但是当看到艾伦脸上那一抹幸福的笑容,原本升起的怨恨却又被笑容所化解了。不停的在愤怒与欣慰两种复杂的感情当中交织的安杰丽卡夫人,除了“痛苦”可能已经无法再用别的词汇去形容她的心情了。 但是此时此刻,那些前来观礼的南方领主们却又是另一种心情了——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强势家族,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兴盛的道路,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或许在北方的某些小家族眼中,这场婚礼意味着海牙堡的归属从黑底盾枪旗变成了威特伍德十字,但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刚刚经历了两代变动的新晋家族而已;这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古老世家经历过一次次亲族交替,甚至是改门换宗。克温家族那不过近百年的家谱和庄稼汉出身的威特伍德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海牙堡这块独特的领地——在过去克温家族的统治下,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以及米内斯特家族的存在,始终都是非常尴尬的地位,而在如今却成为了一处即将成为南方重要的贸易港口,将会有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在这里的海水中流淌。 在爱德华的身上,他们看到了对抗米内斯特家族的可能性——或者说,利益的可能性。云集整个海牙港的商人,一个新兴的商会,富饶的港口……那意味着的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权力和地位,黄金和白银并不能换来地位,却可以让权力更加稳固而强大,米内斯特家族已经用赤裸裸的现实告诉了所有人。 在远征军之中,爱德华已经证明了自己在战争上的天赋;而这个初夏他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挥舞剑而已,还拥有着让一片领地兴旺发达起来的能力,已经到了让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不论将来能否与这位年轻的子爵成为朋友还是敌人,他们都必须亲自来一趟——尤其是在瀚土城的米拉尔家族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爱德华·威特伍德身后的时候,更是如此。 也正因为如此,整个教堂变得分外热闹——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变得无比拥挤,甚至还有许多骑士和随行而来的年轻公子哥儿们,甚至连走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从这一刻,直至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两个并不完美的灵魂将会永远彼此守望,愿光辉十字庇护他们坚贞的誓言,并且诅咒所有妄图破坏这一切的人!” 在祷词的最后,小教士刻意引用了一段《光辉箴言》中关于誓言的内容,作为自己这个见证人所递上的一份祝福,微笑着捧起手中的纯白色缎带。欣然会意的爱德华攥住金发少女的玉手,而后缓缓抬起。韦伯象征性的将两个人的手腕用绸缎缠在了一起。 双手被牵在了一起的二人随即转过身,整个教堂内立刻响起了一片如雷霆般的掌声,至少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为了两个人的幸福而欢呼并且祝福着。 早已在教堂两侧的窗户外等候的女仆们,立刻不失时机的抓起手中篮子里的花瓣朝着教堂内抛了进去。白色、红色、粉色、紫色……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瓣在教堂内零落而下,让所有的宾客们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而此时此地守在外面的小古德温却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虽然时间那么赶,但总算还是在婚礼之前弄到了足够数量的花瓣,不会让这场婚礼看起来太寒酸了。 要知道这时候还仅仅是初夏,在海牙堡这种南方乡下想要一下子弄到这么多五颜六色的鲜花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一天一夜的时间之内,可怜的侍从都快要被这些接踵而至的事情给逼疯了。 作为爱德华目前为止唯一的“亲信”(至少小古德温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这位大人还没有什么手下人的时候,小古德温必须担负起几乎所有的幕后工作,哪怕是这种弄够把头也弄大的琐事。 还好,在稍稍暗示过那些和古德温商会达成协议的商人们之后,欣然领会的海牙港富商们立刻利用各自的手段,在清晨之前弄到了整整一辆马车的鲜花,颜色各异,甚至还有不少沾着露水,估计是刚刚从荒野或者花园里刚刚摘下来的,总算让小古德温可以交差了。 不仅仅是如此,一笔笔不菲的“礼金”以及各式各样的礼物,也在不停的充实着爱德华的钱袋——如何一个想要发达的商人,都必须要和贵族阶层打好关系,这几乎是所有商人的共识。哪怕只是为了能够在婚礼上露个面,他们也不会吝啬于一掷千金的。 看到这里,脸上扬起一抹微笑的爱德华稍稍放下手,趁着少女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那张充满了甜美而又纯真的面颊碰在了手中,艾伦的眼神中露出了刹那的困惑,然后被惊讶和惊慌的羞涩完完全全占据了。 那羞红的面颊,简直就好像是从一颗青涩的苹果逐渐成熟的过程,而现在早已是鲜红欲滴。似乎是察觉到爱德华的那一抹笑意,艾伦原本就已经激动的心情更加害怕了,小小的心脏几乎都快要从胸口一跃而出,轻微的挣扎了两下。 “爱、爱德华,不、不要……”艾伦甚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比天空更湛蓝的眸子早已迷失了方向:“这里人人、人太多了,求求你,求求你……”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在婚礼上亲吻自己的新娘更合理合法的事情吗?”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笑了出来:“这一下,将会证明我对你誓言的坚守——从这一刻,直至我最后一刻!” 闭上双眼低下头去,在金发少女那早已迷离的面颊上抓住了甜美娇软的红唇,当牙齿碰触大那无与伦比的细腻的时候,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吃痛的少女喉咙中隐隐透出。 “羞、羞死了……”低声说着的艾伦最后还是闭上了双眼,彻底放开了一切沉浸在着瞬间的安宁之中,完全不再有任何的抵抗,完全交给了面前这个讨厌的、自以为是的家伙,任由那双手将自己的身体与他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就当是为了那份誓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把自己先给他……少女“大义凛然”的暗想道。 到现在为止,天真单纯的艾伦·克温仍然认为,只要接过吻的两个人,就算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安杰丽卡夫人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这么早接触“那种东西”。 第一百七十二章 誓言、夜宴、开始(下) 在所有客人们的欢呼声中,面色潮红的艾伦紧紧抱住爱德华的肩膀从教堂中走出,悠扬的钟声早已敲响——为了庆祝这场轰动了整个海牙堡的婚礼,教堂和城堡塔楼的钟声从早晨开始就没有停歇过。 虽然和艾伦在都灵的成年礼相比这场婚礼显得很朴素,甚至称得上是寒酸。但无论是奥托子爵或者安杰丽卡夫人,都希望这场婚礼能够让艾伦感觉到快乐——夜色降临,城堡里早已开始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灯火通明的城堡大厅的门口早已铺上了鲜艳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最中央的楼梯上方,宽敞的大厅足以容纳下所有的客人们在此宴饮。铺上了鲜艳的桌布,放置着银烛的餐桌连接。手捧餐盘鱼贯而出的仆人们,将一份份精致的美食放满了一张又一张长桌。 厨房中精通多米尼克与西海岸菜肴的大厨们正在展现着他们的高超技艺,为今夜的客人们烹调最拿手的美味——物产丰饶的南方,从来不缺乏各式各样的美味和作物,遍布荒野的农田与牧场让南方领主的餐桌上从来都不会少于四道菜,即便是在都灵城的富豪,也不敢声称能够比南方的农庄主吃得更丰盛。 黄油蜂蜜面包、黄油萝卜、红酒泡鹅肝、奶油鲱鱼、鸽子派、培根鳟鱼卷……各式各样令人喜笑颜开的美味佳肴,几乎铺满了桌子的每一个角落;几位技巧熟练的仆人们还在一旁为贵客们斟酒,葡萄酒与樱桃酒全部都装在精致的玻璃胆瓶内,鲜红诱人的颜色光是看着就感到无比的美妙。 耀眼的九盏吊灯下面,轻盈的鲁特琴与长笛奏起了愉快的音符,壁炉的烤架上还放置着烤乳猪和烤鸡,美味的肉香伴随着温暖宜人的风传遍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罐一罐的苹果酒和麦酒全部都堆放在了大厅的两侧,等待着宾客们前来取用。 穿着奢侈的贵族以及诸位先生小姐们,兴致勃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前面,享受着被美食包围的快乐。津津有味的品尝所有的美味佳肴——正如同所有的宴会一样,没有比享用美味的食物更能够他们感受到快乐的事情了。 而在正中央作为主人的奥托·克温子爵以及安杰丽卡夫人两侧,分别坐着这场宴会身份最为高贵的两位客人——不远万里从都灵城赶来的格林·特恩司令官,以及米拉尔家族继承人的艾勒特爵士。 自然这二位也是享受着整场宴会最高规格的款待,尤其是艾勒特·米拉尔爵士——作为宴会的负责人之一,小古德温自然清楚这位艾勒特爵士和爱德华大人之间的盟约关系,如果没有对方的冰释前嫌,并且无比紧密的配合,海牙港根本不可能在这场“粮食战争”中打赢实力雄厚的米内斯特。 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婚礼一开始格林·特恩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小口抿着酒,享用着面前餐盘中的美食,和他在艾伦成年礼宴会时候的表现截然不同,仿佛一下子成了什么颇有风度的学者似的。 看来在经历了都灵城暴动之后,就连格林·特恩也变得聪明起来了——坐在他旁边的安杰丽卡夫人暗自想道。在座的所有客人们都清楚这位都城戍卫司令官究竟是代表谁来到南方的,因而每个人都对他忌惮三分,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越是保持沉默,越是让所有人不敢轻易松懈,生怕会因为自己的某些举动而被抓住了把柄之类的。 显然就连艾勒特爵士自己,也将这场宴会看成了是自己和爱德华的庆功宴,虽然在不经意的瞥到坐在爱德华身旁,那位娇羞面红的金发少女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遗憾,要知道只差一丁点,这一切就是他的了。 但是能够成为瀚土城的继承人,艾勒特爵士还是明白一些取舍之道的——如果没有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存在,即便是得到了海牙港的继承权,想要这么快就摆脱米内斯特家族那可怕的势力也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在这场联盟中已经获利颇丰了,自然也没有过多要求的道理。 但是……如果这个家伙消失了,这一切不就又都是自己的吗?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的艾勒特爵士朝着艾伦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祝您和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幸福健康,亲爱的艾伦小姐!” “也祝您幸福健康,艾勒特爵士。”坐在主位上的艾伦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她很明白今晚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也必须保持足够的风度和仪表,不能让父亲和母亲大人……还有身旁那个家伙,在这些南方的权贵们面前失了体面。 看到少女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爱德华忍不出稍稍笑了出来,刚刚打算和艾伦说些什么,却安杰丽卡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 “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压低了嗓子的爱德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喝了一杯樱桃酒:“在场的有那么多人,您打算在这种时候杀了我吗?” “我要是打算杀死你,早在你来到海牙堡的时候就做了。”安杰丽卡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过现在或许还不算太迟。” “但是现在你已经是海牙堡未来的继承人了——不要妄想太多的东西,一个小小的侍从能够得到这么多已经是光辉十字的厚爱,珍惜眼前的东西才是你应该做的!”安杰丽卡夫人声音中都透着冰冷:“米内斯特家族能够允许你的贪婪,但绝不可能允许你试图挑战我们的地位,无论是父亲霍拉德,亦或者任何一个米内斯特家族的人!” “我从未想过要挑战米内斯特家族——仅仅是为了让艾伦能够拥有更加舒适的生活而已。”爱德华平静的微笑道:“或许您更应该警惕米拉尔家族,仅仅是我稍微挑拨一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试图和米内斯特家族对立了呢。” “这还用你说?”安杰丽卡夫人冷笑一声,妩媚的眼角流光婉转,仿佛是稍纵即逝的萤火般炫美绮丽,令人瞠目结舌。 “爱德华,怎么了?”敏锐的艾伦,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身旁的家伙有些不太对劲,宝石般的眸子眨了眨:“该不会是喝了太多的葡萄酒吧?” “男人在婚礼上一般只做两件事,我亲爱的艾伦。”爱德华调侃的笑道:“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然后把新婚的妻子抱上床!” “前一件事情我不打算做了——我不太喜欢失去理智的感觉,幸运的是也没有多少打算让我喝醉的家伙;但是后一件事情我打算坚决并且完美的施行,并且绝不拖延。现在马上就要到午夜了,你该睡觉了小艾伦。” “才、才不会呢!”艾伦紧抿着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应该什么时候睡觉的!” “这点我当然不会怀疑,但今天还是让我送你回去睡觉吧——不然的话,恐怕过一会儿就会让你跳舞了。”爱德华调笑了一句:“或许我们的艾伦小姐更希望展现自己‘独特’的舞姿?” 一下子窘迫到不行的金发少女终于乖乖的跟着自己的“丈夫”离开了,穿过走廊直到将少女送回她的房间,站在门外的爱德华才终于等到了那个自己一直在等的家伙——悄悄从拐角走出来的侍从毕恭毕敬的弯下了腰。 “请随我来吧,爱德华子爵,格林·特恩大人在等您。”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新婚之夜(上) 空荡荡的走廊连一个人都看不见,仅仅只隔着几堵墙的外面便是一片灯红酒绿的宴会大厅,喧嚣的吵闹声几乎盖住了一切的声音,那阵阵嘈杂的声响让本就无人的楼梯与过道之间变得更加冷清。 此时此刻整个城堡大半都已经空了下来,就连平日中辛苦忙碌的仆人们不是去宴会上侍奉宾客们宴饮,就是早早的出去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狂欢了,仅仅点了几盏烛灯的走廊无比的幽深,甚至会令人心生某种恐惧。 但是此时此刻跟在爱德华身后的小古德温心里面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意思,相反倒是有些忧虑,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嘴角也有些嘟囔着,看向前面带路的那个家伙,就连眼神都不太友好了。 “怎么了?”看到身后小古德温那奇怪的眼神,爱德华轻笑着问道:“你该不会以为他是打算害我的吧——这里可是海牙堡,没有谁能再这座城堡里对我动手的!” “我当然清楚,能够在这里伤害您的恐怕根本就不存在吧?”小古德温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几句:“可是您真的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离开艾伦小姐,独自一个人跑出来去见另外一个人——要知道这可是您的新婚之夜啊,您应该和艾伦小姐在一起的。” 小古德温的脸上露出了无比伤心的表情:“要知道这场婚礼对艾伦小姐来说有多重要,可就在这样一个幸福的夜晚,您却将她抛下独自一个人离开,就因为某个人硬是要请您去聊天,光辉十字在上……这简直有些难以理喻!” “没什么难以理喻的,仅仅是因为今晚这个家伙我必须要见一面才行。”爱德华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明白小古德温会这么想的原因,换做任何别的情况下自己都不会抛下艾伦独自离开,但是这个人的情况不太一样。 从见到格林·特恩的时候爱德华就非常清楚,这个忠心耿耿的王家骑士肯定是代表贺拉斯陛下前来的,而能够让贺拉斯陛下派出他最信任的骑士,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已经到了必须私下交流的地步了。 尤其是这家伙在宴会上近乎反常的安静,甚至连酒也没有喝多少,证明他确实正在刻意的保持着自己头脑清醒,稍微联想一下就能够明白——他来海牙堡找自己是有目的的,而且还是不能公开的秘密。 是因为什么呢,米内斯特家族的事情吗?亦或者马可·塔斯克被发现了,还是说圣树骑士团要求自己前往东境服役?很多事情都有可能,但是爱德华忍不住联想起了这家伙谈及过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那个几乎是半推半就,让自己成为了号角堡子爵的公爵大人。 所有稍微了解过这位贺拉斯陛下的人,都清楚他成功加冕究竟有多么惊险,而作为曾经最有可能成为过往的贝里昂,到现在依然是以王国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活着,就足以证明他的力量和手段不容小视了。 “就是这里了,爱德华大人。”在前面引路的侍从停步于一扇门前,面色恭敬的朝着身后微微鞠躬行礼:“格林·特恩大人吩咐过我,只能让您一个人进去,还望见谅。” “当然。”点了点头,爱德华朝着身后的小古德温笑了笑:“去帮我打一下掩护——如果有人想要知道我去哪儿了……” “爱德华大人喝了太多的酒,正在城堡外面吹风。”有些嘟囔着嘴的小古德温只好这么回答道:“但是还请您早些回去,不管怎样要是在新婚之夜让艾伦小姐一个人度过,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一定会的。”爱德华点了点头,表情之中却没有多少郑重的意味,仅仅是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让小古德温有些丧气——恐怕就算再过两三年,自己在爱德华大人的眼里依然只是个孩子。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走进去的爱德华脸上还带着几分期待。初夏的夜风从对面的窗户吹入了走廊,将他的衣摆轻轻扬起,像是在飘动的燕尾旗似的。 仿佛是主人一样的格林·特恩直挺着腰背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捧着一杯鲜红的葡萄酒。那一抹傲然的笑容仿佛让爱德华看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无比骄傲的王家骑士。 “听说你要见我?”一边轻笑着,毫不客气的爱德华甚至没有等到他开口,就已经自顾自的坐在了格林的对面,甚至还带了几分警告的口吻:“今晚可是我的新婚之夜,让我扔下心爱的妻子来见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你不还是来了,爱德华·威特伍德?”格林反倒是笑了一声:“当然在这种时候突然把你喊来确实是很过分,也非常不得体——但是也请原谅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如果今晚得不到答复的话,我可能是要冒着空手而归的风险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 “当然是关于您,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号角堡与海牙堡的领主,南方的权贵,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位很有魄力和能力的领主。”格林·特恩十分夸张的恭维了两句:“我丝毫不怀疑在这里您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也许只要十年,这片依然只能算乡下的小港口也能成为令人称羡的富饶领地。” “但是在此之间,如果您想要坐稳这个位置的话就必须付出代价,请不要忘记究竟是谁让您能够坐享齐人之福,娇妻在怀,城堡在手的——要知道即便是在都灵王国的历史上,您这样的例子可是少之又少。” “我当然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晚上来见您的原因。”爱德华冷笑了一声,他甚至隐约能从这家伙的嘴里面听出威胁的意味:“贺拉斯陛下让我成为号角堡的继承人,目的是为了在南方建立起能够威胁到米内斯特家族的力量,让他们不能再继续扩张势力——就和曾经的克温家族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对陛下的忠诚,我怎么可能蠢到光明正大和米拉尔家族建立对抗米内斯特的同盟——这几乎是在正面挑衅那位霍拉德侯爵,一旦他觉得我是个需要消灭的威胁,或许海牙港可以保住,但我自己绝对会死的不明不白!” “但是现在贺拉斯陛下需要您表现的更加忠诚,更加……显而易见的忠诚。”格林的语气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了:“这就是我来的目的——爱德华子爵,您是否愿意离开海牙港,重新回到都灵呢?” “没错,在海牙港你就是这里的领主,拥有仅次于陛下的大权,还有娇妻相伴,呼来喝去的仆人与士兵,舒适的城堡和能够让你展现统治才能的领地,看起来确实非常美好。”格林沉声道:“但是若要回到都灵,您就必须面对那些试图挑衅王权的敌人,还必须一次次的在诱惑面前坚守忠诚的信念,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是因为贝里昂公爵吗?”爱德华开口问道:“那些都灵贵族们,还有试图推举这位大人的想法?” “我没有说是贝里昂公爵,我说的是挑衅王权的敌人——所有敌人。”格林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却依然是十分的严肃:“后天我会离开海牙堡,请您到时候再给我答复。这是陛下的意愿,他希望你能够做出选择。并且无论你选择哪一个,他都不会辜负你的忠诚。”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婚之夜(下) 漆黑一片的房间,紧闭的窗帘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夜空中淡淡的月光。无比安静的房间似乎已经和外面热闹的婚礼晚宴彻底的隔绝开来,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静谧而又安详,即便是最最焦躁的心情也会在这样的夜晚得以平复。 躺在床上的艾伦紧紧地将自己那娇小的身躯裹在被子里面,金色的发丝披散着铺在枕头上,湛蓝的眸子在漆黑的房间中依然是那样的澄澈清亮,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却又没有走下床将房门打开的勇气。 整整几个月了,从爱德华赢得比武大赛的那个晚上一直到现在,艾伦都始终不愿意去真正面对这个,自己很可能要托付一生的家伙。而现在自己却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仿佛一切都只是眨眼而过,还没等到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现实了。 一想到在白天的时候,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接吻,艾伦就感到面颊一阵阵的发烧……紧咬着嘴唇的少女像是松鼠似的缩在被窝里面,身体微微的颤抖。 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躲在床上的艾伦立刻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扇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的跳……肯定是那个家伙吧,这种时候还会是谁? 果然……门锁被打开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变得无比的清晰,一个举着银烛的熟悉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艾伦赶紧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假装已经睡着了。 脚步声越走越近,艾伦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烛光几乎就已经照在了脸上,“镇定自若”的金发少女立刻屏住了呼吸,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哦……看起来我们的艾伦·克温小姐已经睡着了呐。那我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要是打扰的话那可就太失礼了。” “不要!” 一听到爱德华打算离开,原本还在装睡的艾伦立刻尖叫着长大了眼睛,激动的脸上都是患得患失的慌乱,一把抓住了那个讨厌家伙的胳膊,差点儿连他手中的银烛都被打掉了。 但是她看到的却是那张满是玩味的笑脸,翘着嘴角打量着满脸惊慌的自己,艾伦立刻就明白了:“你又在逗我对吧,讨厌的家伙!”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等我到这么晚,亲爱的艾伦。”爱德华慢慢将银烛放在床头柜上,松开的双手轻轻搂住少女的肩膀:“好孩子难道不是应该早就睡觉了吗?” “可、可是她们都告诉过我……”很是委屈的艾伦小脑袋倔强的扬起来:“新婚的丈夫和新娘,是要一起睡觉的——不然就得不到光辉十字的祝福。” “嗯……听起来相当有道理。”轻声说着的爱德华慢慢坐在床沿,微微的烛火下半倚着的少女娇躯几乎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下,宽松的白色连衣裙下那白皙的肌肤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艾伦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害怕,害怕你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毕竟新婚的夫妻一定会一起度过第一夜的,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对吧,爱德华?” “当然,我的小妻子。”一边微笑着轻声说道,爱德华的双手慢慢抱紧了少女的肩膀微微用力,面色红润的少女慢慢躺了下来,只感到脸蛋一阵一阵的发烫,视野渐渐迷离——只是因为烛光太烫了的缘故吧?少女这样遐想着。 面色绯红的少女躺倒在床上,原本还紧张兮兮的意识却逐渐陷入模糊,视线中爱德华的身影逐渐看不清楚,好像发烧了似的,小巧的鼻子里传出一两声轻咛的呻吟。 “爱、爱德华……”低声自言自语的艾伦在床上不断的扭动着,一双温厚的手掌在那仍显青涩的娇躯上慢慢摸索着,原本还有些冰冷的肌肤随之越来越燥热起来,染上一抹淡淡的粉红色,越来越难受的少女挣扎的更厉害了。 披散在枕头上的淡金色长发随着少女的扭动早已胡乱成一团,炙热的身体早已渐渐失去了意识,但是身体的感受却愈发的清晰,甚至耳畔都能听到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艾伦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原本一直很冷静的爱德华,好像变成了饿鬼一样。 原本还温柔的双手越来越粗鲁,也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揉碎了似的——难以言喻的不安从艾伦的心底油然而生,当对方终于攀上那领口下那鼓起的柔软,浑身颤栗的艾伦整个娇躯都忍不住弓了起来,还没等她开口,爱德华就已经堵住了那娇嫩的双唇。 他想要什么,就全部都给他好了……尽管已经害怕到不行,但艾伦反倒是决绝了起来,尽管已经紧张到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絮乱了,却异常勇敢的迎合起把自己死死压住的家伙。可爱的连衣裙早已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在一盏烛光之下,青涩的少女十分僵硬的将自己彻底放开,不再有任何的阻拦。 急不可耐的双手顺着那浑圆柔韧的大腿轻轻滑下,却被内裙的裙底死死的挡住最后的位置,小手仍旧不敢松开,半个身体都在剧烈的微颤抽搐着。 “别害怕,我亲爱的艾伦……”爱德华慢慢松开少女那诱人的红唇,那双湛蓝的眸子里甚至能够看见点点泪光,双手还在死死的抓住最后内裙的束带不肯放开,让爱德华忍不住失笑了一声:“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没、没关系的……”尽管这么说,少女的身体依然还在不停的颤抖着,紧抿着嘴角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是艾伦·威特伍德了!” “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对吧,因为我们是得到过光辉十字祝福的。”哪怕已经快哭出来了,艾伦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一定可以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的,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爱德华挑了挑眉毛,他一定是第二次听艾伦提起这个了:“你很害怕吗?” 泪眼婆娑的少女怯怯的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一丝的感伤与痛苦:“我知道母亲大人……她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父亲才嫁给他的,而父亲……父亲也是因为有别的原因才会娶母亲作为妻子,他们同样是被祝福过的,但他们一点也不幸福。” “我真的害怕,爱德华,我真的很害怕自己也会变成母亲那个样子——所以无论如何,如果有哪天你真的不愿意遵守那些誓言了,也请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一定会乖乖的,很乖很乖的……绝对不会惹你生气,不论你叫我做什么都行,但是千万不要离开我!” 那近乎哀求的声音,让爱德华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这个曾经倔强,单纯、敏锐却又无比天真的少女,轻轻笑着说道:“这不是您应该有的姿态,我亲爱的妻子,我记忆中的那个艾伦应该是无比的坚强,哪怕连一个愿意承认她的人都没有,也能勇敢的朝着这个世界微笑的。” 一边说着,爱德华慢慢拽开少女的双手,将那早已松开的内裙束带轻轻解开:“但是也请记住,我是你的丈夫,你的誓言骑士,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爱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正在等候的人(上) 清幽的迷香从鼻尖传来,让还未真正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凯拉轻咛了一声,诱人的美瞳中一缕悠悠然的晨曦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映照到她的面颊上,沉重的眼皮才慢慢睁开。仅仅是一转身,就看到依然躺在自己旁边的银发巫师。 看着周围奢华的装潢,宽敞的羽毛大床,粉红色的桌椅与布置,床头柜的玻璃酒瓶,一切都是无比的熟悉——玫瑰琉璃,绸缎街上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也是她在为科尔特斯效力的时候曾经待过的地方。当然,现在几乎已经成了马可·塔斯克的产业了,大半的契约与合同上都挂了这个银发巫师的名字。 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的凯拉扯住被子,遮掩着那充满了诱惑力的性感身躯,整个背脊都暴露在空气之中,还能隐约看到那一抹令人愉悦的弧线。 但是呢……凯拉看着依然死死按住自己右胸的那只手,视线逐渐朝旁边位移——罪魁祸首的银发巫师依然睡得喷香,仿佛是孩子似的将半个床铺都搞成一团糟,轻微的呼噜声十分有规律,一缕晶莹剔透的涎水还挂在他的脸上。 “醒了就给我赶紧起来。”表情之中还带着一身疲惫的凯拉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打算这样睡到中午吗,马可·塔斯克‘老爷’?” 身体还残留着昨夜的疲惫,想起晚上和这个家伙胡闹的模样凯拉就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虽然看起来马可瘦削的好像弱不禁风的模样,而且还常年生活不检点,难道真的应该说是人不可貌相? “就让我一直这样睡到晚上吧,我亲爱的凯拉。”勉强睁开眼睛的马可,脸上露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幸福微笑:“这可是我们新婚的第一个早上,难道不应该用这种愉快的方式好好度过吗?” “什么新婚?我只是答应了不走了而已。”不满的凯拉把头转了过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答应你这个无耻的混蛋,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啊……我明白,我明白。”依然装傻的马可·塔斯克傻笑着点了点头:“亲爱的凯拉天使愿意拯救我这个无可救药的堕落灵魂,甚至不惜奉献了自己最最贞洁的一切,从肉体到灵魂,令我感动无比,从头到脚都仿佛得到了救赎!” 一边说着,贪婪的右手继续向上游走着,热情的仿佛是附骨之疽似的再一次攀了上来,轻轻舔舐着她那鲜红欲滴的耳垂,嘴里却还在没完没了的说着:“请拯救我吧,我最最神圣的女神啊!” 还没等到继续下一个步骤,浑身寒毛炸立的银发巫师就停了下来,冷汗直流的盯着那柄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你昨晚就把这东西放在枕头下面了?” “总要防止万一,‘女神’也是需要有自卫手段的,对吧?”凯拉的冷笑中还带着些许狡黠:“你这个卑鄙无耻,谎言连篇的堕落灵魂。” “天怜可见,您肯定是把我当成魔鬼了。”慢慢松开那右手的马可懒洋洋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打了个哈欠:“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啊,您觉得呢?” “你要是能够连另外一只爪子一起拿开会更好的。” 但是显然“乖巧”的马可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我们不用起的那么早吧,要知道今天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连那位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都在享受着新婚的第一个早晨,你猜他现在正做什么呢?” “少逗我。”凯拉不屑一顾的把头扭了过去:“你这个大骗子肯定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对吧,不是号称一向无所不知吗?” “但是碰巧,这次我还真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马可的脸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我们的爱德华子爵老爷手腕可比我强得多,我现在已经连一星半点的情报都要没有了,顶多能够确定他应该还没有离开海牙堡。” “为什么?”凯拉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因为一旦尊贵的爱德华老爷决定去什么地方,那一定是天翻地覆——我只要坐在咖啡馆里,就能够听到一切消息了。”马可调笑似的说道:“瞧瞧吧,艾伦·克温小姐的成年礼宴会上的荒唐;暴动的多米尼克使馆、东城区倒霉的黑帮们……哦,千万别忘了可怜的璨星城,听说那里一半的居民都已经人间蒸发,剩下都在想方设法推翻残暴的奥托维克家族呢!” “听你形容的好像是瘟神一样。”凯拉忍不住笑了出来:“到哪里哪里就遭殃吗?” “我们一般称之为‘高贵的骑士精神受到了光辉十字的感召。’,或者时势造英雄之类的。”耸了耸肩膀的马可依然没有个正行:“对于爱德华大人,则是他的机遇——身为忠诚仆人的我,需要做的就是为他寻找这些珍贵的机遇。” 像是开玩笑似的马可嘴角却慢慢平复了下去……自己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从海牙堡得到任何情报了,如果说之前的中断还能理解为无法确信爱德华在哪里或者局面动荡,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解释——路德维希·多利安已经不准备继续只为自己一个人效力了。 虽然十分的遗憾,但马可·塔斯克倒还没有到无法接受的地步——这个家伙事科尔特斯时代仅存的几个“老人”之一,也是血旗兄弟会中少数真正懂得如何“杀人”的刺客,让他南下也同样是无奈之选,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如何在混乱的战场上保护自己的。 但是他的背叛同样会带来很多问题——如果可以的话,马可并不希望看到血旗兄弟会出现分化,亦或者解体,所以才将这个很有“领导才能”的家伙扔了出去,至少可以阻止他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将血旗兄弟会再一次变成过去的杀人团伙。 “那你又是如何为你的领主老爷找到那些机遇的呢?” “关于这个……”轻笑着的马可刚刚打算再开个玩笑,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面色惊变的银发巫师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右手已经攥住了自己的魔杖:“快点藏起来,快!” “怎么……” “不要再问了,赶快躲起来——我等之后再和你解释!”马可粗暴的说着,右手狠狠的拍在了墙壁的一幅画上,原本平淡无奇的砖墙一下子变成了门,急匆匆的银发巫师将仍旧衣衫不整的凯拉拽了进去,不由分说的松开了手掌,墙壁立刻恢复了原状。 “砰——!”一阵猛烈的重击声,房间的门被狠狠踹开了,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踏着步子走了进来,面色冰冷的站在屋子的两侧,左手按在剑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会拔剑似的。 刚刚换好衣服的马可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魔杖,脸颊有些抽搐的盯着那扇被踹开的房门,一个傲然的身影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丝毫没有畏惧亦或者紧张的意思。 “玫瑰琉璃的贵宾套间,而且还是独自一人——您可真是会享受啊,马可·塔斯克巫师阁下。”走进屋内的人声音中都带着几分权贵的威严与气势,却偏偏还有些玩世不恭:“我相信昨晚一定有那位可爱的小姐很是幸运的和您共度良宵了对吧?” “您可真是会开玩笑,我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而已,别无他求。”嘴角抽搐的马可低下了头,在看清来的人之后,长长吸了口气弯下了腰。 “向您致以最最真挚的问候,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正在等候的人(下) 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躲在墙壁后面的凯拉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当即一惊,原本还有些困惑的脸上只剩下了震惊于恐惧,面色苍白的趴在密道的墙壁上,紧紧地咬着嘴唇,甚至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有些慌了神的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位公爵大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又是为了什么才会来抓捕马可,难道说是科尔特斯的事情被发现了,亦或者……凯拉满脑子胡思乱想着,脑海中的想法一个比一个可怕,虽然不停的想让自己克制下来,但是那急促的心跳只能让她连假装镇定都办不到了。 尽管对贝里昂公爵并不熟悉,但凯拉至少也清楚对方是国王陛下的王弟,曾经只差半步就成为都灵主君的人,即便现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玺大臣,权势滔天绝对不是自己这些普通人可以面对的。 在和马可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凯拉对这些权贵们之间的事情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些许,而不像大多数人那么一无所知。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知半解,才愈发的感觉到这位公爵大人的恐怖——手握军权,征服过,杀戮过的异族更是数以万计,一个真正的掌权者! 越是这样胡思乱想,凯拉就忍不住为还在外面的马可担心,紧紧的趴在墙壁上,紧绷的心弦甚至连一刻都不敢丝毫松懈,竭力的抑制着想要保护马可的想法——自己这个时候冲出去只能害了他,在这位公爵大人面前,自己一个小小的平民不会比蚂蚁“高贵”多少的。 “光辉十字啊,请保佑那个无耻的混蛋……”衣衫不整的凯拉双膝一软跪在了水坑中,无助的祈祷着。 但与此同时,站在这位公爵大人面前的马可脸上却连一丝的惊慌都看不到,只有那一抹谄媚的笑容和“受宠若惊”:“我尊贵的贝里昂公爵大人,没想到您为了我一个小小的巫师居然会屈尊来这等地方,还允许我致以最最真挚的道歉!” “收起你那副低三下四的模样吧,马可·塔斯克——你我都清楚你那副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一想到这点就令我恶心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微微冷笑的贝里昂将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两侧的护卫骑士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等待着这位公爵大人的命令。 “况且,我也并不是特地来找你的——只是顺道想起来罢了,你也不用把自己看的太像回事。”一边说着,贝里昂朝前走了两步找来一把椅子坐下,傲然的打量着这个还在点头哈腰的银发巫师:“所以我劝你最好正常一些,在都灵对王族不敬,应该是可以当场斩首的罪行。”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中一名护卫骑士直接拔出了佩剑,在半空中划过一片银光的钢刃将马可手中的魔杖斩成了两截,而后停在了他的脖颈处。断裂的木屑在他的面颊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红色的血水染在银发上鲜明可见。 “那么……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呢?”尽管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银发巫师依旧是眯着眼微笑道,低三下四的模样很难令人感到什么威胁:“只要在下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其所能!” “真的?”贝里昂公爵很是玩味的一笑,并没有把马可·塔斯克的话当回事:“不过有一件事情你猜对了,马可·塔斯克阁下,我对你非常感兴趣——不仅仅是你,还有那位站在你身后的人。” 听到这句话,不论是马可还是躲在密道里面的凯拉同时寒毛直立! 一滴冷汗从银发巫师的额头落下,从伤口滑过带来的疼痛还混杂着鲜血,面颊似乎也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能够告诉我这个卑微的巫师,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是指你,还是那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阁下?”轻笑着的贝里昂眼神之中还带着一丝轻蔑:“我猜你两个都想知道对吧,没关系——今天贺拉斯王兄身体欠佳,没有御前会议,我们有的是时间闲聊。” 马可立刻在心底长松一口气——他差点儿还以为凯拉被发现了呢。但随即又绷紧了那根心弦。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和爱德华之间的关系?即便是连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都没有察觉到这些,而这位贝里昂公爵居然……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对方已经掌握多少了,马可不敢轻举妄动——不论如何,这位贝里昂公爵肯定已经搜集了不少东西,而且还是在自己几乎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真厉害。 “您怎么会觉得我和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扯上关系呢?”看到对方那自得非凡的表情,马可陪笑了两声:“要知道他可是马上要成为海牙堡领主的大人物,而我只是个才刚刚拿回巫师头衔的可怜人而已。” “很好。”贝里昂公爵双眼微微眯成一条线:“你要是这么快就承认那也太无趣了,马可·塔斯克阁下——那么你是不是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爱德华马上就要成为海牙堡领主的?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的人也不算多吧?” “呃,这……” “我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你的巫师项链和戒指,就是那位爱德华阁下托了关系帮你要回来的,我猜你们很早之前,比如在他刚刚来到都灵城的时候就联手了对吧?一个是初来乍到,年轻有为的骑士;另一个则是家境没落,但却熟悉都灵城一切事物的巫师,简直是最完美的组合!” “你一直都在为爱德华传递情报,帮他搜集在都灵城所有大街小巷发生的一切——真是天才,如此绝佳的才能却白白浪费在了没落的古老家族当中。”贝里昂公爵轻轻叹息一声,仿佛真的在伤心了:“而且还是如此的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不是昨晚碰巧我也在玫瑰琉璃,恐怕想要抓到你还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您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马可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不是第一次了,但这种被别人死死压在头上的感觉,还是令人无比的难受:“或许您可以说的更直接一点儿?” “我要做什么?”贝里昂微微一笑,而后摊着手高傲的站起身,轻蔑的俯视着弯腰躬身的马可:“请转告那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别忘了他能够从米内斯特家族手中得到号角堡领主的头衔,是因为谁在背后帮了他一把,而他又应该向谁效忠!” “至于你,马可·塔斯克阁下,我听工会的会长提起过你这位炼金术士,你的机械技术和引火剂在整个工会都堪称首屈一指,对此我也非常欣赏。”贝里昂十分“和善”的开口说道:“如果你有什么离开那位爱德华子爵的想法,不妨考虑为我工作——无论酬劳还是待遇,绝对不会有丝毫亏欠!” “我能够拿出来的东西远比你那位‘小伙伴儿’要多得多,如果你真的希望,我甚至可以让塔斯克家族恢复往日的荣光,重新得到走进王座大厅的资格——只要你真的忠心耿耿为我效劳的话。” “您可真是慷慨大方,公爵大人。”马可低下了头,尴尬的一笑:“还请容我再多多考虑一段时间,或许我能够想通的。” “希望如此。”贝里昂朝两旁招了招手,两名护卫骑士随即从房间中离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刚刚准备离开的公爵却停在了门口,颇有些玩味的笑了一声。 “顺便一提,马可·塔斯克阁下,我觉得你可以让躲在密道里的那位美丽的小姐赶紧出来了——现在才是初夏,没穿衣服的话可容易着凉。” 说罢,也不看马可那已经彻底傻了的表情,转身离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北方的召唤(上) 金色的朝阳穿过海牙堡的窗户,将还在睡梦中的爱德华唤醒,很是随意的给自己披上一件有些肥大的宽袖长袍,从床上坐起来的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躺在自己身旁的金发少女——或者说,自己心爱的妻子。 还没有睡醒的艾伦安静的好像一只还在酣睡着的猫咪,淡金色的发丝披散在枕头上,洁白如玉的肌肤上依然还残存着那一抹淡淡的粉红色,整洁的床铺也早已被两个人弄成了一团糟,仿佛还能看到昨晚的痕迹。 熟睡中的金发少女似乎被窗户处的阳光惊到了,缩在被窝里的娇躯下意识的翻动了一下,额头上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小巧的鼻子轻咛了一声,有些不满的撅起了那鲜红的唇。 看到这近乎孩子似的模样,爱德华的嘴角微微挂上一抹笑容,右手温柔的从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脊背慢慢滑过,为她盖上被子。从床沿爬下站在了窗口,将那厚实的窗帘紧紧闭合起来,安详的卧室重归宁静,只能听到少女那安详的呼吸声。 稍微收拾了一下,爱德华转身推开房门走出去,艾伦的小侍女早已在房门外等候了,似乎刚刚还在打瞌睡。开门声将她惊醒了过来,红着脸站在爱德华身侧,满是歉意的缩着脖子:“对不起,爱德华大人,我不是有意……” “哦……这种小事没关系的。”爱德华微笑着摆了摆手,嘴角微微一翘:“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等一会儿再进去,现在还是让艾伦多睡一会儿吧——她现在一定很累了。” “好的,大人。”小侍女的脸都快憋红了,甚至都不敢直视爱德华的眼睛。一直等着看到这位小姐的丈夫离开了,小侍女才敢稍稍把房门推开一些,害怕却又充满好奇的朝着里面张望,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不停的眨呀眨的。 还在梦乡中徘徊的艾伦依然躺在床铺上,轻微的呼吸让那弯弯的睫毛一颤一颤,精致的小鼻子下面扬起了微笑的弧度,令小侍女忍不住浮想联翩,猜测着艾伦小姐究竟梦到什么了,才会开心成这个样子。 但光是床铺上那一片狼藉的模样,还有春光乍泄的金发少女,就已经让羞羞的小侍女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昨天晚上的爱德华大人和小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但是现在的爱德华不会对一个小侍女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有任何的好奇了,步履轻缓的穿过城堡的走廊,经历了昨晚一场规模宏大盛宴的大厅依然是一片狼藉,那些满是油渍的桌布和地上的酒渍,恐怕需要仆人们收拾很久了。 一夜的欢庆,海牙堡还远远没有到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在混乱的宴会餐桌上,仿佛连时间也会被这一幕静止,等待那些人们从睡梦中真正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 但是显然对某些人而言并不是这样,至少这个家伙不是的……站在大厅门口的爱德华有些诧异的笑了,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某位意气风发的骑士身影,而且看起来还相当忙碌,正在准备从海牙堡离开呢。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看,惊诧的表情并不比爱德华强多少,随即招了招手,面颊上还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这么早就离开了温暖的被窝,不打算再继续享受享受新婚的第一个早晨吗?”格林·特恩表情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能够在早上把妻子一个人扔在床上的家伙,古往今来也就是你这么一个了吧?” “那连招呼都不打,就迫不及待的要从主人家离开的客人……哦,这个倒说不定。”爱德华反击道,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都城戍卫司令官:“你说过要等我的答案的,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没有办法,王命在身——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在海牙港继续待下去了,贺拉斯陛下急等着我回去呢。”格林·特恩叹了口气:“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喝上一杯,但是现在看来没有多少机会了——光辉十字保佑你,爱德华·威特伍德!” “至于你的答复,我倒是没有那么着急……还有一位虔诚的教士留在海牙堡呢,如果你真的做出了最后的打算,不妨带着他一起再一次返回都灵城。”直至这个时候,这位司令官大人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的狡猾:“而且其实我对你很放心的。” “别在我身上抱有太多的幻想,我可是刚刚成家立业的男人,这种时候才更应该多多陪在自己的妻子和家人身边,而不是在外四处闯荡。”爱德华轻笑道:“难道一个连家人都不顾及,没心肝的东西会对贺拉斯陛下抱有多少的忠诚?”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要等等看这位虔诚的韦伯·亚历山大教士是不是真的能够劝服我们的圣树骑士爱德华·威特伍德了。”背着手的格林·特恩翻身上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当他低下头看向爱德华的时候,目光则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昨晚我和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唯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说实话——贺拉斯陛下的身体……开始越来越恶化了,而安森王子殿下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他的年龄让他在御前议会内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分量,也没有能够为他指明方向的人,殿下从未像现在这样危险过!” “难道我一个小小的王家武官能够在这种时候做些什么?” “能,因为殿下非常信任你——永远不要小看贺拉斯陛下做的一切安排,也不要忘记圣树骑士团的历任大团长,有三分之一都曾经担任过王家武官!”格林·特恩义正辞严:“越是这种时候,殿下越是需要能够信任并且足够忠诚的身边人,而你就是殿下最大的依仗,没有之一!” ……站在城堡大厅外的爱德华,默默的注视着那匆忙离开的一队骑兵,像是还在盘算着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却沉寂的好像一潭死水似的。 “向您致以最最真挚的问候,爱德华大人。”路德维希那鬼魂似的身影出现在爱德华的身后,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在地上:“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是不是每一个血旗兄弟会的刺客都喜欢这种走路方式?”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爱德华轻笑道:“亦或者说常年做这种躲躲藏藏的事情已经让你难改旧习了?” “随您喜欢,大人。”路德维希的脸上依旧是那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将一个封好的信奉抵到了爱德华的面前:“这是今天早晨送到的,从都灵城——而且还是马可·塔斯克大人亲手写的信,到现在为止上面的印戳还没有被动过。” 马可·塔斯克,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个家伙这么火急火燎的?带着一丝好奇心的爱德华慢慢拆开了信封,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原本还平静的黑色瞳孔立刻缩紧了! “贝里昂公爵……果然是这样,格林·特恩那家伙也提起过这位大人。”爱德华感觉自己好像快明白究竟都灵城怎么了,但却仍还有那么一丝的困惑。 看来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霍拉德侯爵提出让贝里昂担任掌玺大臣,是希望能够将这位手握实权的王族牵制在都城之内,他还有办法应付;但显然其中的难度远远超过了侯爵的预期,而这位贝里昂公爵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贝里昂公爵……怎么了?”还没等爱德华回过神儿,另一个声音从身后慢慢走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北方的召唤(下) 听到身后那声音的爱德华立刻警觉的微微侧过头,先挡住了路德维希准备拔出袖剑的左臂。 “没什么,只是都灵城的朋友给我送来的一些……关于眼下王国最最要紧的事情,您知道我毕竟还是圣树骑士呢,必须随时得知那些重要的消息等待召唤。”微笑的爱德华慢慢转过身,不着痕迹的将那封信藏进了自己的衣服内侧的口袋里面,和善的打量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那个人:“您起得可真早啊,艾勒特·米拉尔爵士。” “比不上您啊,爱德华子爵——放着软玉温香的艾伦·克温小姐不去陪伴,宁可在大早上在这里挨冻。”艾勒特爵士开玩笑似的说道:“换成是我就舍不得,想想我们可爱的艾伦小姐该多可怜啊,大早上起来发现丈夫不见了!” “她比您想象的要坚强的多,比绝大多数人都坚强的多。”爱德华不留声色的答道:“那您又是为了什么这么早起床挨冻的呢,尊敬的艾勒特爵士?” “因为没有一位软玉温香的美丽姑娘陪我度过那漫漫长夜。”艾勒特耸了耸肩膀:“难道我们早上就在谈论这些东西吗,不如你告诉我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只是一封祝福信——从都灵来的,顺便告诉我如今贺拉斯陛下的王弟,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瀚土城公爵已经返回都灵城,接任了掌玺大臣一职。”爱德华随口说道:“上了岁数的希罗多德大人只好退位让贤,重新回到学院去教授哲学和法学了。” “啊,对了。”爱德华像是突然“发现”了似的,眼前一亮带着些许好奇的表情看着艾勒特爵士:“米拉尔家族的封地,也是叫瀚土城对吧?难道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艾勒特的表情明显抽搐了一下,显然非常忌讳这个话题。爱德华偷偷暗笑了一声,却又十分“贴心”的说道:“当然,要是这个问题领您感到为难的话,我们就不……” “不不不……这没什么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的艾勒特摇了摇头,勉强挤出那么一丝微笑来:“所有瀚土人建立的城堡和城镇,都叫做瀚土城,仅此而已。” “在过去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一个接着一个瀚土的古老氏族从那片布满了丘陵与沼泽的故土离开,到外面闯荡世界。他们在外乡的土地上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城邦和聚落,并且互通有无,所以统称都是瀚土,自然生活的地方也被称作瀚土城。” “在过去的都灵王国至少有四五个瀚土城,不过时过境迁都一个接一个消失,或者换了名字。但是光荣的米拉尔家族依然坚持着过去的传统,没有抹除我们祖先的痕迹。” 尽管这样说着,米拉尔还是忍不住多强调了一句:“不过那些古老而又伟大的家族早已从瀚土离开了,现在那片土地上只剩下数之不尽的怪物,还有荒野部落,和过去那些荣耀的氏族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自然——那些山野部落当然不能和古老的米拉尔家族相提并论。”爱德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而后“抱歉”的说道:“非常感谢您的介绍——我还以为您会因为我提到这些事情而……” “为了这些事情就和你决斗吗?我可没有小心眼儿到这个地步。”艾勒特爵士故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几乎所有南方的领主……或者说上溯几百年,所有都灵的豪门领主们全部都是外邦人,伟大的马尔凯鲁斯家族也是如此——但如今他们却是这片土地上独一无二的至尊!” “古老的家族来了又去,今天的兴盛换来的可能就是明天的没落——每一个古老家族的衰落必然会带来另一个强势家族的崛起,过去如此,今日亦然。” “您究竟是在感慨,还是在意有所指?”爱德华看着艾勒特那有些诡异的表情:“或许我们可以说的更清楚一些,没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艾勒特也不再绕圈子了:“海牙港、古德温商会——你确实很厉害,并且也保证了米拉尔家族在联盟中的利益,继续与你合作下去也并无不可,但接下来呢,难道这样就算是结束了吗?” 艾勒特的眼神中透出几分贪婪,有些迫不及待的笑着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多可以打击到米内斯特的机会了?我相信肯定你肯定还有什么计划才对,更加疯狂而且更加有利可图的计划,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全力支持!” “而且我可以私下里告诉你,不仅仅是米拉尔家族……有不少南方的领主们,都对米内斯特家族年复一年的剥削感到无比的厌恶了。只要你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会有很多人愿意支持你和艾伦·克温小姐的,并且在南方你也能够赢得不少的朋友!”这位瀚土城的继承人笑的有些得意:“不用我再解释‘朋友’两个字的含义了吧?” 才刚刚尝到一丁点甜头,就已经变得这么迫不及待,冒然挑战米内斯特家族在整个都灵王国的地位?有些诧异的爱德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些南方领主的贪婪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但自己想要看到的不正是这样吗?如果这些家伙真的对米内斯特家族半点怨恨都没有,自己又凭什么去巩固自己在南方的地位?稍稍吃惊的爱德华朝艾勒特露出了十分和善的微笑:“首先我们必须保障,并且扩大我们如今的利益,确保从海牙港到多米尼克的几条贸易航线顺利通畅。” “这些全部都是来之不易的战果。明年我们还要扩大我们的贸易数额,海运带来的便利和利润是难以想象的。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将海牙港的梨子酒卖到多米尼克的最南端去。”爱德华耐心的劝慰着:“先要保住到眼下得到的东西,才能去图谋更多。” “真的……没有别的计划了?”艾勒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望:“好吧……算是我想太多了,毕竟米内斯特家族确实很强大,想要对抗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虽然这样说,但艾勒特爵士的神色之中明显带着几分不相信的色彩,有些诡谲的和爱德华对视着,仿佛能够从中看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实上……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暂时还不能直说罢了。”爱德华只好这样应付一下:“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米内斯特家族的报复——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任何胆敢挑衅他们的人,尤其是还是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我们要做好准备才行。”爱德华无比平静的口气反倒是让艾勒特感觉到了几分沉重:“我们必须要避免最严重的情况,毕竟现在海牙港建立起来的贸易线仍旧很脆弱,经受不起任何打击——尤其是像他们那样的庞然大物。” “所以我们必须尽量避免这种局面发生,暂时不要做出什么会激怒米内斯特家族的举动——反正我们已经得到我们应得的利益了。”慢慢扬起嘴角,爱德华微笑着:“正好,我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借口,能够暂时避开他们。” “什么借口?” “贺拉斯陛下,命我近期内返回都灵城。”爱德华狡黠的翘起眉毛:“如果我都不在海牙堡了,他总算不会再有什么借口了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踏上阶梯之时(上) 金色的阳光照在卧室的床铺上,刚刚醒来的少女还坐在床铺上疲惫的睁开眼睛,脸上还带了几分深深的倦意以及非常难堪的羞涩——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那个该死的混蛋怎么没有叫醒自己,还丢了这么大的人! 但是很快,少女脸上的羞恼就立刻变成了惊讶,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恐惧,长吸一口气甚至连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里面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爱德华他、他要离开了?!” 大声尖叫出来的艾伦紧紧地抓住了小侍女的肩膀,吃痛的小侍女只好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是啊,人家今天早上还看见爱德华大人的卫兵们在收拾东西呢。听那个叫古德温的侍从说,他们明天就会从海牙堡离开,然后到都灵城去。” “为什么?”艾伦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比的困惑,而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恐惧——难道说,难道说一切都是骗我的,不过是为了逗我开心的谎话,才仅仅过了一天就要离开了吗?! 少女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脑海中仿佛一下子飞过了那些爱德华曾经说过的誓言,还有在那天晚上,他对自己的说的那一句一句的话……真的,真的只是为了得到海牙堡领主的头衔,为了这块领地吗,爱德华·威特伍德?! “小姐……”小侍女有些害怕的看着艾伦,当她看到那眸子里出现的点点泪光的时候,却是有些不忍心了,忍不住打算劝慰两句:“其实,爱德华大人他可能并不是真的自愿想要离开的,人家觉得……” “不行,我得去问问他,我要亲自去问问这个混蛋!”咬着牙的艾伦从床铺上坐起来,目光中仍旧是那一抹永远不变的倔强:“如果他真的打算从海牙堡离开,那我也绝对要和他一起走——再也不会让这个混蛋把我抛下了!” 看着十分吃力站起身的艾伦,本来还打算安慰两句的小侍女也只好低下了头:“……请让我为您换衣服吧,您可不能就这么出门了。” 换好衣服的艾伦强忍着内心的愤懑走出了房间,尽量保持着那一份从容的神色从城堡的走廊中穿过。透过窗户就能看到爱德华的侍从正在指挥着仆人们将行李装上马车,显然是正在收拾准备出发的随行物品——看来他真的是准备离开了。 守在门外的是爱德华的护卫队长唐纳——前海盗首领,伦德野蛮人。这家伙粗鲁的外表还有那壮硕的身形,简直就像是个货真价实的魔鬼,被吓得半死的小侍女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躲在墙角后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向您致敬,艾伦小姐!”尽管唐纳并不认识自己眼前的小女孩儿,但他也知道是爱德华老爷的老婆,立刻毕恭毕敬的弯下腰,还不忘了多说一句:“您结婚的那天,我就是您和爱德华老爷的车夫呢!” “我要见你的主人。”艾伦平静的说道:“他在里面吗?” 唐纳赶紧点了点头,艾伦轻轻的将房门推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她记得这里是父亲的书房,虽然很少看到过父亲走进来。 房间内有些阴暗,一缕清亮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洒在了书桌上,桌角上摞满了成堆的羊皮纸卷轴,坐在那儿的爱德华正拿着水管笔不停的写着什么,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走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艾伦有些好奇的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爱德华:“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一些比较琐碎的事情,但是对海牙堡和号角堡都非常重要。”俯首埋案的爱德华笑着答道:“要是不能完成的话,我可不敢就这么离开了。” 艾伦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一步一步的走到爱德华的身旁,甚至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么说,你真的要离开了?” 放下手中的水管笔,抬起头的爱德华抿着嘴,注视着自己新婚妻子那仍有一丝青涩的面颊,微微点了点头。一瞬间有些失神的艾伦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艾伦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扑进了爱德华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连反应都来不及的爱德华几乎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 “不要离开我,爱德华,你发过誓的——你发过誓要守护我一辈子的,求求你留在海牙堡吧!”艾伦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真的不想让自己变成母亲那样,你不是答应过不会让我变成那个样子的吗?!” “当然不会——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别忘了我们可是被神祝福过的夫妻!”爱德华带着理所当然的口吻在艾伦的耳畔轻声说道,轻柔的声音慢慢抚慰这她那颗脆弱的心:“你怎么会觉得我胆敢忘记自己的誓言呢?” “那你为什么要从海牙堡离开,难道这里不好吗,还是说你就那么怀念在都灵的日子?”几乎都快哭出来的艾伦双臂撑在爱德华的肩膀上,面对面质问着自己的丈夫:“或者我们也可以去号角堡住,只要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我亲爱的小妻子啊……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会把你扔在海牙堡不管不问,自己一个人前往都灵城的?”爱德华笑着反问道:“我到哪里你也会到哪里——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们都会去都灵城的——就和上次一样——当然,这一次是威特伍德一家的出行,可不仅仅是一个人两个人了。” 听到“威特伍德一家”的艾伦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只是一个不留神儿,面前的混蛋就已经捧起了她的面颊,轻吻在了那还在颤抖的嘴唇上面,将一切的问题都变成了长长的喘息…… 慢慢抚慰着少女,在彻底让艾伦相信了自己绝对不会抛下她独自离开之后,爱德华才得以从书房中走出来——想要说服新婚的小妻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对爱德华而言其中的难度,并不亚于在璨星城的血战。 推开房门,刚刚从走廊中走过的爱德华转过身来,就看到奥托·克温子爵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表情似乎并不是十分的“友善”。 “准备好要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会再多考虑几天时间,没想到这么快。” “国王有命,不敢不从。”爱德华陪笑着回答道:“总不能让陛下失望啊,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是如此——看起来格林·特恩也已经告诉您了?” “即便他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得到是什么原因——想用这种借口搪塞我你还真是肆无忌惮,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纯粹的老傻瓜了?”老人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的淡然:“别把自己想象的太聪明,那样只能栽跟头你这个小混蛋!” “我把艾伦嫁给你可不是要让你有机会欺负她,而是要让你保护她,呵护她,关心她一辈子——我答应这桩婚事,仅仅是因为这是艾伦她自己的意愿,可不是因为你多有本事!” “我很清楚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也非常感谢您能够……” “别在这儿给我继续打岔了,爱德华·威特伍德——我很清楚你想要离开海牙堡的原因,而且我也不在乎。”奥托子爵用力哼了一声:“我也没指望你这种野心勃勃的狂徒能够一辈子缩在南方的乡下过日子,除非是有利可图的时候。” 第一百八十章 踏上阶梯之时(下) “愿光辉十字庇佑我们卑微的灵魂,愿生灵在星空永生,愿我们的罪能够得以救赎,愿天国降临到地上,如同您的意志行走在天上……” 狭小的祷告室,跪倒在光辉十字雕像面前的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神色虔诚的祷告着,一词一句中都带着无与伦比的虔诚与谦卑,合十的双手举在胸前,只能听见蜡烛迸溅出火光的声音。 “在做出发前最后一次的祷告吗?”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小教士的身后传来,慢慢站起来的韦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转过身朝着正在微笑着的老人恭敬的鞠了一躬:“主教大人。” “一年多了——才刚刚回来就要离开。”上了年岁的老人微微叹了口气,和韦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任何分别:“看起来你在圣堂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我让你离开海牙堡果然是正确的,只有到了外面的世界才能考验一个灵魂是否真的虔诚。” “我仅仅是遵循着光辉十字的告诫,也仅此而已。”韦伯十分谦卑的低下头:“我也曾经一度迷茫,但是光辉十字圣堂的大主教——您的兄长,给我指明了道路。” “那他还真是做了件为数不多的好事。”老人笑了:“他曾经主张清贫,但早在那之前——我们都曾经锦衣玉食,挥霍无度而且醉生梦死。光辉十字将我们带回了正道,而我们为了这份救赎奉献了大半辈子,仅仅是位置上有所差距而已。” “为了赎罪、为了信仰……我们侍奉光辉十字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理由,还有各自的目标。”主教的眼神如同古井般的毫无波澜:“看起来你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了。” 小教士同样平静的点了点头,只有在眼神中能够看到那么一丝一毫的狂热:“光辉十字让我成为一个见证者,这是一份非常崇高的使命,而我打算继续下去。” “即便是到现在,你依然坚信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身上有着光辉十字赐予的使命——在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看到了他所做的事情依然能够坚持这些?” “是因为看到了他所做的事情,才让我坚信这一点。”小教士笑着反驳似的说道:“这是光辉十字赐予的荣誉,能够让我去见证——无论结果是什么,那都将必然是注定的。” “也非常感谢您,主教大人——如果不是您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韦伯深深的一鞠躬,十分感激的说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忘记您曾经对我的教导,以及对信仰的虔诚,我会铭记一生的。” “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不用感激我或者任何人。”老人轻笑一声,孩子似的翘起了嘴角:“难道这不也是光辉十字的选择吗?” 韦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提起背包准备告退,却被主教伸手挡住了,老人那早已花白的眉毛很有趣的扬起:“这样就要离开,你准备一个人上路吗——我记得你上次离开的时候好像是和别人一起走的?” “您说的该不会是爱德华子爵吧?他才刚刚结婚啊,又是号角堡的领主和海牙堡的继承人——他现在应该很忙才对。”小教士苦笑了两声:“他不可能现在离开领地的——王国也有相关的律法,也许我这一次真的要一个人独自上路了。” “但是如果要去做一个真正的见证者,难道不是必须亲眼所见——而且我记得某位虔诚的教士刚刚才说过,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抉择,难道不是应该亲自去证明这一切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想那样,而且我真的……很舍不得海牙堡,这里是我的故乡,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小教士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眷恋的神情,但是在看到主教那一抹微微的笑意之后,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从他的眼神中绽放出来:“天呐,您该不会是想说……” “虽然我也很惊讶,但这确实是真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准备今天就从海牙堡离开,前往都灵城——而且,还要带上艾伦·克温……哦,现在是艾伦·威特伍德小姐了!” “所以呢……现在你还准备独自一个人前往都灵城吗?”老人的表情里满是狡黠:“亦或者,成为一个真正的见证者,看看被你的祷告从光辉神国中拯救回来的灵魂,是否真的是那样虔诚?” 就在两个人还在讨论的时候,行踪鬼魅的路德维希带着一抹分外好奇的微笑出现在了祷告室的外面,直至看到两个人都注意到了自己才朝着小教士微微行礼:“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也正是在下侍奉的主人,邀请您和他一起出发,前往都灵城,尊敬的韦伯·亚历山大教士。” “因为事务繁杂,而且爱德华大人不便抽身,才让在下前来——要是有什么失礼或者不周到的地方,还希望您能够宽宏大量,多多担待一些。” “不不不、您是在是太客气了……”被路德维希这有些夸张的模样吓到的小教士赶紧摆了摆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事实上他愿意邀请我,我就已经非常高兴了——真的!” “那还请赶紧和在下一起出发吧。”路德维希微微一笑,转身走在前面带路。有些局促还有些惊喜的小教士仓促的和主教告别,就赶紧跟着路德维希离开了。 挥手告别的主教注视着渐渐远去的小教士,有些惆怅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的复杂。如果说在上一次韦伯离开海牙堡的时候,他看到的还是一个普普通通,刚刚成为神仆的孩子;那现在的韦伯·亚历山大又是什么呢? 他真的是在侍奉光辉十字吗?还是说……老人摇了摇头,将那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挥去,不再继续多想。 而此时还浑然不觉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还站在城堡外的荒野小径前牵着自己的马,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不远处海牙堡那座十一尺半的塔楼,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还记得这儿吗?”小教士刚刚走过来,就听见背对着自己的爱德华开口说道:“我第一次来到海牙堡的时候,就是站在这里来着。” “那时候你还说我能够成为一个圣徒呢……”韦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是现在你都已经是海牙堡的领主了。” “我们的圣徒身上不是还肩负着某个责任吗?”爱德华笑着转过身问道:“为什么没有来劝我,和你一起去都灵城呢——肯定不止一个家伙这么委托过你了。” 安森小王子、格林·特恩、马可·塔斯克……八成还有莱昂纳多骑士长,但是直到最后,小教士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坚信你会做出光辉十字让你做出的选择,我的挚友。”韦伯的表情依然带着无与伦比的纯净:“所以我不准备改变你的选择……虽然有些惊讶,你真的准备离开海牙堡,前往都灵城吗?” “有很多原因,当然光辉十字的意志也许是其中之一。”爱德华像是开玩笑似的回答道:“那么这次我们又会是一起出发了,就和上次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和你一起走呢。”小教士也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就和上次一样。” “不,这次我是在劝你不要去都灵城。”爱德华的眼睛微微一颤:“那里可是真正的水深火热!” 第三卷 烈焰之下,十字飘扬 “伟大而永恒的征程,死亡和杀戮则是必经之路”——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第一章 “慷慨”的贝里昂(上) 当阳光早已将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传遍半个都灵城的时候,沉重的城门才在那日复一日的号角声中缓缓打开,站在大门两侧身披甲胄的都城戍卫士兵们在清晨的冷风中哆嗦着打了打哈欠,却连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就早早的出现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若要是换成以前,这些躲懒的家伙们才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出来,但是眼下都灵城的时局让他们没了这个机会——格林·特恩司令官回来了,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就任掌玺大臣,这两位大人无论哪一个都对都灵城的现状严重不满,甚至连一个敢缺勤的都没有。 尽管这么早的时候,南城门简直冷清的连一只鸟也看不到——那些商人们还有从外向来的贵族老爷,都要等到中午的时候才会入城。只有傻瓜才会看着国王大桥那舒适的旅店不去住,在荒郊野外的地方安营扎寨,等着第二天能够早点儿来呢。 几个站在城墙警戒塔上的守卫们都忍不住抱怨着,但也只敢抱怨两句——愿意加入都城戍卫军团的,不是穷鬼就是流浪汉,偶尔能够在指挥官当中看见几个混资历的底层贵族,通常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或者私生子,他们才不敢冒着丢了饭碗的危险呢。 但是就在几个人还在嘟囔的时候,远处的“荣耀之路”上,居然真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车队在朝着这边慢慢行进着,看起来好像还是哪位外乡来的贵族老爷,准备到都城探亲的。但是当看清楚那面纹章旗帜的时候,守卫们却都愣了一下。 “黑底上面的红色光辉十字——这位老爷的背景得古怪成什么样啊?” 虽然如此,但是当那车队快要接近的时候,几个守卫还是有些仓促的将铁栅门升起,尽心尽职的执行着他们的任务,从清晨中苏醒的都灵城慢慢解开了面纱。 骏马的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稳健的脆响,骑在马上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仰起头,带着欣赏的目光从凯旋门的那精致的浮雕前一览而过——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欣赏了,但这种熟悉的错觉还是令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眷恋。 就和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马车里坐着的,是自己的妻子了……披着深色斗篷的爱德华朝后面看了一眼,明明还有些疲惫的艾伦却已经探出头来,好像孩子似的四下张望着,她的侍女和安洁拉都在马车里陪着她;韦伯还和上次一样,依然选择了步行;至于小古德温因为还不会骑马,所以只能让路德维希带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好像随时会被杀了似的。 看到这些情景的爱德华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些惆怅和回味的情绪……那种似曾相识的情景,在自己死去并且“复活”之前曾经有过的,类似的情景。 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不再是孜然一身,毫无牵挂的小侍从,而是拥有头衔,封地,臣属和家人,这些真正和这个世界有所牵连的东西,当然还有比这一切都重要的东西,那就是…… “请问,您就是刚刚得到册封的号角堡领主,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吗?” 一个年轻的贵族突然出现在凯旋门的一侧,走到爱德华的面前来,那身华服上的纹章和他的长相一样,都令爱德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站在他的马前微微鞠躬而后开口问道。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点了点头,爱德华从马上翻身下来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贵族:“或许我有幸可以知道您的身份——您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那也是我的荣幸,爱德华子爵。”年轻人似乎很是放松的摊开了双手:“我的名字叫嘉文·布林狄希,您叫我嘉文就可以了,前任财政大臣纳法里奥·布林狄希是我的父亲。” “哦,那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什么,父亲是为了王国而牺牲的,这是值得我骄傲的事情。”名为嘉文的贵族青年很是平静的说道:“我现在是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的书记官了,正是公爵大人命我前来迎接您的。” 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爱德华的面色微微一紧,他这么早就进城目的之一也是为了避开某些不必要的纷争和监视,但是看起来某些人依旧是技高一筹,到了防不胜防的地步,稍微有些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但是在嘉文的眼中,爱德华短暂的沉默似乎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了,带着些许得意的口吻扬起了下巴:“请跟我来吧,公爵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在都城的住处,并且还有训练有素的佣人——位置也是在马尔凯鲁斯山丘下面的地段,不远处就有一座很精致的树林花园,很适合闲暇时游玩放松一下。” “不用了,我在都城还是有一处宅子的,让贝里昂公爵费心了。”爱德华直言拒绝,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非常抱歉。” “没什么,但我劝您还是答应了比较好——为您安排新住处也是贺拉斯陛下的意思,您现在可是王国贵族了,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多少要顾及到自己的身份才行。”嘉文的面色有些微微的波动,显然不太高兴:“那种在平民街区租凭的宅子可不够得体。” “更何况,这也是一份贵重的礼物,贝里昂公爵大人为了这份礼物费了不少心思,等到您去了就明白了。”嘉文皱起了眉头:“需要我转告大人,您对他还有些疑虑吗?” “不,我想应该不用了。”爱德华有些勉强的笑了笑——看起来这位贝里昂公爵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自己,似乎是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看起来和他“关系非常好了”。 可以想象的到,等到自己住进那座房子里,米内斯特家族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保持那种若即若离的友谊,至于日后会怎样那恐怕没人会知道了。 “爱德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的艾伦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嘉文:“他是谁?” “没什么,一个……尽职尽责的书记官而已。”爱德华笑了笑打趣道:“我们可能要换一个新住处了,而且看起来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说罢,爱德华重新骑上马点了点头:“请带路吧,书记官嘉文阁下——我希望中午之前能够赶到您说的住处去。” “这几位好心的先生会带您前往的,并且也会随行做您的护卫——当然,像您这样英勇的骑士也并不需要别人来保护了。”嘉文朝旁边招了招手,几个穿着鲜亮的年轻骑士骑着马朝这边走来,朝着爱德华行了一个骑士礼。 “最后提醒您一下,明天王座大厅会有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同时也是贝里昂公爵担任掌玺大臣以来,参加的第一次王座大厅的重要会议。不仅仅是公爵大人,尤其是安森王子殿下也非常希望能够看到您的身影,请务必一定要参加。” 说完,这位有些得意洋洋的书记官才转身离去。挂着黑底红十字旗帜的车队跟着那几名骑士朝着新住处出发了。紧随其后的路德维希看到爱德华那像是在沉思的表情,有些微笑着的接近过去:“您是想要见某个人,对吗大人?” “他可用不着我去找,不过你说的没错。”爱德华失笑了一声,嘴角歪了歪:“现在那家伙恐怕正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等我呢!” 第二章 “慷慨”的贝里昂(下) 明媚的阳光从镂空的窗户中透入房间,将那水气密布的浴室染上了一抹金色。青铜的水管从一位少女雕塑的手中涌出,缓缓流入椭圆形的浴池中。 在稍稍试探过水温之后,一身疲惫的金发少女才逐渐将身体浸入温度正宜的热水中,带着一声舒适的轻吟声慢慢闭上了双眼。温柔的水让娇躯的每一处紧张的位置都放松了下来,滑嫩的肌肤微微舒张,释放着一路旅行来的疲惫,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早晨。 没有比泡一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更能够解除身体的疲乏了。沉浸在水蒸气和热水包裹之中的艾伦,现在满心思都是赶紧躺在那张柔软的羽毛床上去。 “要喝点儿什么吗,小姐?”小侍女捧着一个托盘献宝似的走了进来,微笑着朝艾伦问道:“这趟旅行可真累人啊,为什么爱德华老爷一定要坚持坐马车,而没有直接坐船呢?” 因为那家伙啊……听到小侍女这个问题的艾伦反倒是笑了出来,但还没等她去解释,就看到了一杯晶莹剔透的石榴汁:“我们的马车里没有石榴吧,这是刚刚买来的吗?” “才不是呢,人家在花园里找到的。”小侍女很骄傲的翘了翘小鼻子,而后却又苦恼的挠了挠头:“但是这里的花园看起来不大,但是好容易迷路啊,要不是有几个仆人给我指路,我还在里面转来转去呢!” “看来这位贝里昂公爵真的很慷慨。”美美的喝了一杯石榴汁,艾伦有些感慨的说道:“但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他应该连爱德华的面都还没有见到过一次吧?” “说不定是因为这位公爵大人很倾慕大人也说不定。”小侍女随口轻笑着答道:“那些仆人们也都和我说过,贝里昂公爵是个非常友善,也非常仁慈大方的好人呢!” “或许吧……”带着些许迟疑的艾伦轻声回答着,湛蓝的眸子透过窗户外那刺眼的光线,却看见从花园中走过的爱德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欣喜的意思,反倒是无比严肃的模样,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敌人似的。 可怕的敌人?没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和自己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的公爵大人会对自己如此的“慷慨”但是爱德华很清楚现在的都灵城甚至比一年多之前还要危险,老鼠和蜘蛛似的探子几乎遍布了所有的大街小巷。 而在这种时候接受了这位贝里昂公爵大人的“礼物”,自己又会遇上多少麻烦?或许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却是自己目前为止唯一的选择——身为王家武官的自己,当然不能在一开始就辜负了这位王弟的好意,尤其是在对方有着非常正当理由的情况下。 真正令爱德华好奇的,是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这么令这位尊贵的公爵大人在意,态度也是如此的暧昧不明——从马可·塔斯克的信里面,他知道对方已经发现自己和这个银发巫师的关系了,那么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或许……某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银发巫师能够和我稍稍解释一下。”几乎是一转身,带着一抹狡猾笑容的马可·塔斯克就已经坐在了宅邸花园的长椅上。颇有些好奇的爱德华玩味的翘起了嘴角:“你究竟是怎么躲过那些仆人们的监视,然后一个人闯进来的?” 爱德华再怎么蠢也肯定知道,这座房子里的仆人肯定都是那位贝里昂公爵的探子——他还没有傻到相信对方真的只是想要送自己一件“礼物”的程度。 “好问题,但是我也不打算解释为什么。”马可·塔斯克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可怜兮兮的表情,摊着双手好像有多伤心似的:“您现在已经有了路德维希·多利安那样厉害的刺客,恐怕我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巫师在您的眼里,已经是一个很多余的家伙了。” “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对吧?”爱德华甚至都没有多少回答的兴趣——倒不如说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个银头发的娘娘腔了:“否则的话又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要让我回答都灵城来呢?” “因为您已经没有留在海牙堡的理由了,不是吗?”马可·塔斯克反笑道:“您在南方篡取了一切能够得到的利益,再继续待下去又能有少意义?” “号角堡和海牙堡都将会成为我的领地,海牙港也注定会越来越富饶下去,南方的领主们也开始慢慢愿意接纳我了。”爱德华很是平静的回答道,顺便还“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我可看不到有什么待不下去的理由。” “但是那些人永远不会接纳您——正如同过去的几十年中,他们从未真正接纳过奥托·克温子爵一样!”马可的声调一下子抬得老高:“那些南方的领主和都灵城的老贵族全都是一路货色——联姻、历史、纠纷……所有的一切盘根错杂的关系将这些朽木们联系在一块儿,像是个巨大的塔楼一样,外人根本进不去他们的圈子!” “您现在能够为他们获利,所以这些贪婪而守旧的人才会假装把您看成是‘自己人’,但只要米内斯特家族决定动手的时候……有几个人会站在您的这一边?”马可·塔斯克忍不住冷笑似的嘲讽了一下:“他们只会把您当成是替罪羊。” “您会需要一个让你拥有财富也拥有权力的土地的——但那绝对不是南方,绝对不是那群充满贪欲却又没有半点承担野心能力的家伙当中,您需要回到都灵城来。” “当然,现在的都灵城同样存在着危险——您需要有个人为您理清整个都灵城所有势力之间的关系——在御前议会,都灵贵族,教会,各个工会;您需要及时发现那些潜藏在阴影角落里的蜘蛛网,弄清楚所有人的目的,还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马可·塔斯克的脸上有找回了得意的微笑:“我相信我可以为您办到这一切,而且绝对不会令您失望的。” “那我现在想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爱德华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了:“他究竟想做什么——准备拿我当枪使,对付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吗?” “哦……可能有这样的存在,但我想现在这位贝里昂大人需要在意的事情可能还不止如此呢。”马可轻笑了一声:“甚至就连他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公爵’头衔都还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更不用说其它的了。” “当然,不可能否认这位贝里昂公爵非常厉害——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察觉到我在做什么事情的……也许是猜的,也许是收买了内鬼,但幸运的是他应该还不清楚血旗兄弟会的存在,否则您就能在城墙上看见我的脑袋了。”马可自嘲的耸了耸肩膀:“说不定还能够和前任首领,科尔特斯阁下做个伴儿呢!” “那么关于明天的王座会议呢,你有什么小道消息或者风声吗?” “也许是北方又叛乱了,也许是瀚土城不像贝里昂公爵说的那样安稳,又或者东境出了什么重大的危机,亦或者身体欠佳的贺拉斯陛下准备早立储君,让安森殿下学会如何统治都灵王国……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就看您亲自去发现了。” “但是现在……”马可椅子上站起来,毕恭毕敬朝着爱德华鞠躬行礼:“请允许我致以最真挚的问候,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欢迎回到都灵城!” 第三章 重返都灵的骑士(上) 清晨的天色还没有亮,威特伍德家宅邸的仆人们就全部都早早的醒来了,准备着一整天的安排和规划。 纯黑色与宝石蓝的长袖罩衣上还纹着银色花边,精致的镀银小牛皮腰带,深色的长筒靴和皮手套,圣树骑士戒指,紫边的斜肩披风……不知道为何,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艾伦就兴致勃勃的将所有的女仆都赶了出去,亲自为爱德华换衣服,心情激动的好像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一样。 “我只是安森殿下的王家武官,这次御前会议我只是站在一边旁听而已。”看到好像喜鹊似的在自己周围转来转去,从衣柜中挑选衣服的小妻子,爱德华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我穿了什么的。” “那也不行——你现在已经是真正的贵族了,必须要注意穿着打扮才行,母亲大人在来之前提醒过我要注意这点。”往日连自己穿什么都不在意的艾伦第一次一本正经的严肃说道,精心为爱德华打理着右肩膀上的披风,还很得意的翘了翘下巴:“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得为你负责!” 看来再怎么有性格的女孩儿,结了婚之后都会和原来有点儿不太一样了……带着一点点莫名的幸福感,爱德华忍不住暗自想道。看到娇小的小妻子忙碌的样子,一个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想法突然钻进了脑海钟来——越是一无所有人的,越是强大。 但是我现在可不是一无所有了,所以挑战才刚刚开始啊……轻笑一声,转身和艾伦拥抱了一下,而后告别了面色微醺的小妻子走出了房间,在门外等候的却不是侍从小古德温,而是路德维希·多利安。 “你还真是无所不在啊。”爱德华冷冷的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光辉十字赠给了我一个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属呢?” “只要您的信任就足够了,爱德华大人。”路德维希不苟言笑的弯下了腰:“随时听候您的吩咐和任何命令,在下都将竭尽全力。” “那就继续保持你的忠诚和能力吧,失去任何一个你都对我没用了。”爱德华转身朝外走去,背对着他说道:“查清楚这座宅邸内的仆人有多少是别人的探子和眼线,然后保护好艾伦——除非情况以外,否则不准你杀死任何一个人。” “记住,艾伦的生命是第一位的——不允许你因为任何方式,或者某些不太得体的做法威胁到她的性命,任何原因都不可以!” “明白,一切谨遵您的命令。”稍稍鞠躬示意之后,那幽灵似的身影就从爱德华的身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令人会怀疑他究竟是否真的在那里出现过。 全部都安排好了之后,爱德华才放心的离开了宅邸,骑上自己的战马顺着记忆中的道路,朝着马尔凯鲁斯山丘顶端的王宫而去。 等到爱德华抵达的时候,那沉重的大门刚刚在一阵悠扬的铜号声中缓缓打开,王宫御卫们秩序井然的站在阶梯的两侧,高举着手中的燕尾旗长戟在清晨的薄雾中迎风招展着。 将自己的马匹交给前来的王宫侍从,站在阶梯下面的爱德华朝着周围四下打量着,许许多多还在等待着会议开始的贵族们都在三五成群的聚拢在周围,相互打着招呼或者小声谈论着什么,亦或者还在趁着没有开始的时候,享受着热咖啡和黄油面包。 看着那些还在相互寒暄的贵族老爷们,没有多少兴趣的爱德华转身朝着一旁的王宫侧厅走去,准备进去准备一下——往常来说小王子安森殿下都习惯在那里等候父亲,作为王家武官的爱德华也拥有在没有请示的时候进入王宫,虽然依然要被检查。 但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熟悉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连丝毫的惊讶都没有,就一把用力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哦,我亲爱的爱德华老兄,你该不会是连王宫大门在哪边都给忘了吧?”格林·特恩一脸快要笑出来的表情看着爱德华:“你这幅样子,活像是找不着家门的松鼠!” “看起来你似乎对我站在这里这件事情一点儿都不惊讶?”爱德华笑着反问道:“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外才对。” “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你,爱德华·威特伍德——你一定会重新回到这里来的。”格林十分神秘的一笑:“不是小教士的劝说,不是我这个朋友的劝说……而是我从一开始就相信,只要把事实告诉你,你自然就会回到这里来。” “不,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了。”爱德华特地强调了“今天”两个字眼儿,神色之中有些奇怪:“是因为有某个人告诉你的缘故,还是说你猜的?” “当然是我们的掌玺大臣,瀚土城公爵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了。”格林·特恩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道,只是表情没有那么的自然:“他在昨天就已经将你抵达都城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爱德华眯起了眼睛,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之一,但是显然贝里昂公爵非常希望看到自己身处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正当两个人还在闲聊的时候,原本站在阶梯前的一群贵族们像是被分开的波浪似的朝两旁推开,把道路让了出来,毕恭毕敬的看着那位迈走过来,穿着华贵的中年人。酷似贺拉斯陛下的外貌看起来却要干练硬朗的多,甚至还有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疤。 即便隔了这么远,而且也没有人喊到他的名字,哪怕光是长相和一身紫红相间的华袍,爱德华也清楚他是谁。 “贝里昂……”爱德华低声吐出这个已经让他想象了太久的名字,看着这个中年人微笑着迈步走上阶梯,雍容的姿态和那副外人绝对无法模仿的气质,甚至让他差点儿误以为是另一位贺拉斯陛下朝自己走过来了一样。 亦或者说,故意将自己打扮的好像是贺拉斯陛下一样……爱德华不无恶意的猜想道,就仿佛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继承人?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怎么在这儿?!”朝气蓬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让他忍不住侧目,干练而且愈发壮实的身形,火一样鲜红的罩衣和镀金腰带将他衬托的英气十足,还有一双仿佛熠熠发光的眸子。 “请原谅我有些迟钝了,尊贵的安森王子殿下!”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变化最大的,原本还曾经仅仅及腰高的安森,如今已经差不多有接近成人的个头了,就连爱德华也忍不住多称赞了两句:“您的变化真不小,我可差点儿没有认出您来。” “那当然——我也不是一年多之前的我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发现的!”安森似乎对这个评价相当满意,抖落着肩膀拍拍自己的佩剑:“等到会议结束之后我们可要好好比试一下,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我其它方面变化也不小!” “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爱德华的一抹笑容看起来十分的温和,稍稍捧了一下得意洋洋的小王子:“也请容我多少期待一下。” “殿下,恕我打断您二位的谈话,但是我们该进去了。”格林·特恩有些尴尬的站在一侧,指了指正在阶梯上鱼贯而入的人群:“我们都不该让陛下多等的,对吧?” 第四章 重返都灵的骑士(下) 伴随着赤红大门打开时候那沉重的门轴声,宽敞的王座大厅内早已是熙熙攘攘,贵族和骑士们按照各自的身份站在大厅中央金红地毯的两侧,泾渭分明站位和距离的就能看出相互之间关系的远近,而作为御前议会重臣的几位则坐在第二级台阶的椅子上——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正是刚刚从瀚土城归来,接受了掌玺大臣职位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也正是那位只差半步,就成为都灵至尊的人——在争夺王位中败给了他的兄长贺拉斯之后,就被授予了瀚土城公爵头衔这个一般只给予储君的爵位,并且在贺拉斯陛下漫长的统治岁月当中,自始至终都肩负着捍卫疆土的职责,一次次的平息那些山野部落的叛乱和怪物的暴动。 自然,也在这段岁月中在那偏僻的王国角落积攒了许多力量——至少在瀚土城是这样的,甚至就连王都的议政院都开始逐渐难以控制这块国王的直属领地了。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贝里昂依然选择了接受了王兄的邀请,回到了都城。 “要知道,就连我父亲都没有想到贝里昂叔叔居然会这么快就答应了。”坐在自己位置的小王子安森压着嗓子,小声和身后的爱德华偷偷聊着,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不太高兴的意思:“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瀚土城呢!” “也许是因为贝里昂公爵心胸宽广,觉得自己应该为王国尽一份力?”爱德华用一种逗笑的口吻打趣道:“我猜他肯定早就很想回到都灵城来了,瀚土城的生活一定比不上这里。” “那是当然的,他肯定早就想要回来了,却是以王国继承人的身份。”安森没好气的说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长长松了口气:“我才是父亲的继承人,下一位都灵王国的国王——而且就算他回来了,却还是把瀚土城死死抓住不肯放,挂着那个公爵的头衔!” “要知道瀚土城公爵的头衔是只属于王国储君的——过去父亲只是为了安慰贝里昂叔叔才交给他代管而已,可现在我马上就要成年了,他依然不肯还给我。哼……还要谢谢霍拉德侯爵,要不是他出主意让贝里昂叔叔担任掌玺大臣,恐怕他会霸占一辈子,甚至传给他的儿子也说不定!” 仅仅是几句话,小王子对于自己叔叔的厌恶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尽管还在竭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站在椅子后面的爱德华嘴角轻轻一笑,似乎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稍稍扬起眸子,隔着台阶和王座,同样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贝里昂的脸上,那仿佛刀削斧刻的面颊还挂着一抹欣然的笑意,朝注意到的爱德华露出了十分友善的表情,不得不承认那其中的真诚简直无懈可击,完全看不出有半点虚假的地方。 “马尔凯鲁斯家族继承者,光辉十字守护,圣树骑士团统帅,尊贵荣耀的贺拉斯一世陛下驾到——!” 站在台阶前的宫廷典礼官大声喊道。所有在场的贵族们立刻息声,原本还坐在位置上的安森赶紧走上前去,从一侧搀扶着自己的父亲坐在王座上,随着那略有些枯槁额的手挥动了一下,御前会议才正式宣布开始。 和爱德华离开的时候相比,贺拉斯陛下似乎显得愈发衰老了,额头上甚至能看到几缕本不应该看到的灰发,额头上的皱纹似乎也多了一些,只有那依旧风度不减的样貌和明亮的眼睛,让人丝毫不怀疑他应有的睿智和威严。 整场御前议会所讨论的,依旧和多米尼克有关——战败之后的奥托维克家族失去了原本统治者的地位,整个多米尼克完全乱作一团,为了争夺执政权的剩余十二个家族都还在相互敌对着,剩余的小城邦或是选边站,或是团结在一起决定中立,或是选择在早已失去统治权的王室一方。 整个多米尼克似乎有着即将崩溃分裂的迹象,哪怕是再出现一次内战也没有人会奇怪。因此在都灵王国,尤其是御前议会当中有不少人觉得这将是王国征服多米尼克的绝佳时机,甚至有可能完成过去三百多年历代先王都没能完成的伟大功绩! 而这其中,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都灵城的老牌贵族们,以及在上一次反对向璨星城宣战的家伙们——也许是攻下璨星城的战斗实在是“轻而易举”,甚至连牺牲都微乎其微。给了他们过多的信心,相信王国只要集中力量彻底征服整个多米尼克绝对不是问题! 当然,他们看不见都灵远征军的胜利,是建立在敌人主力军团的反水,市民军队的起义以及奥托维克家族的领袖彻底失去了统治权的前提之下的,也并不清楚突袭的都灵远征军在奇袭之后仍旧一直没能真正攻破璨星城的城墙,而在此期间,连一个愿意来支援璨星城的多米尼克城邦都没有。 失去了这一切的前提,凭借不到一万人的军队的远征军至多能够给璨星城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而无法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但是这些被贪婪烧毁了头的家伙们只看见闪闪发亮的黄金白银和宝石,还有与之相匹配的荣耀。 甚至就在这个无比荒谬的提案出现之后,甚至还有人十分认真的做出了规划和步骤,煞有其事的认定王国只要一年到数年的时间之内就能征服多米尼克全境,并且将那里彻底控制。只要由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带领都灵大军南下,绝对是望风而降! 看来虽然这位公爵大人离开了都灵城那么久,但却依然还有着不小的魅力啊……爱德华忍不住露出了稍有些讽刺的笑容,尤其是看到几个贵族信誓旦旦的提到公爵在瀚土的“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时候,那表情活像是亲眼所见似的,哪怕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都灵城。 但是稍稍令人惊讶的是,贝里昂公爵却丝毫没有接受的想法,甚至看起来有些犹豫。尤其是在面对几位王国重臣都点头称是的时候,依然在用非常委婉的口气,劝说那些已经有些狂热的年轻贵族们冷静下来。 “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接受这项荣耀的打算,贝里昂——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不会怀疑你的才能,这其中也包括了我。”贺拉斯温和的笑着问道:“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首先我已经是王国的掌玺大臣,尊贵的贺拉斯王兄——王国的律法规定我的职责是维护整个王国的稳定,辅佐您的统治,而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耀去开疆拓土。”缓缓站起身的贝里昂公爵非常谦逊的弯腰行礼:“而后请诸位记起,在过去的数年当中,我始终都在和瀚土的野蛮部落与怪物战斗,对多米尼克人没有半点经验。” “更不用说我对多米尼克的局势,各个城邦之间的矛盾以及他们的习惯全都是一无所知,实在不是最最合适的人选——因而我请在场的诸位想清楚再做决定,要知道我们最后的判断,将会决定整个王国的命运。” 随着他那沉重的话音落下,纷乱嘈杂的议论声和争辩的声音回荡在王国大厅的穹顶之间,直至宫廷典礼官的大声喝斥,才将这些声音全部都压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转回了王座上的贺拉斯一世。 “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真正对多米尼克有所了解的骑士,来为我们解释这一切。”微笑着的贺拉斯朝一旁的宫廷典礼官轻轻点了点头。 “请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上前——!” 第五章 邀请?(上) 虽然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名字背后并不代表什么,但大半个王座大厅内的贵族们几乎都对某个黑发的圣树骑士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成为王子殿下侍从武官的幸运小子,以及在米内斯特家晚宴上夺走了那位美丽小姐芳心的家伙。 至于他身上的贵族头衔……好吧,既然陛下喜欢这个小子,那么接着那丁点儿功绩让他在王国荒郊野外的乡下得到那么一两块领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在都灵的贵族们眼中,除了都灵城之外的地方全都是乡下,米内斯特家的海马港顶多算是大一点儿的镇子。 到目前为止,这位“号角堡领主”在大多数都灵贵族的眼中,依然只是个傍上了王子殿下,没多少权势的小人物而已。 因而当爱德华从王座后面走出来,单膝跪在贺拉斯一世面前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有多少双充满嫉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的后背。 “愿光辉十字永远与您同在,陛下。”爱德华却是丝毫没有顾忌的轻声喊道:“天佑都灵,吾王永昌!” “哦……真的吗?”贺拉斯那威严的面孔上多出了几分笑意,促狭的翘了翘眉毛:“我还以为我们的号角堡英雄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都灵城来了呢,在格林·特恩信誓旦旦告诉我你肯定不会留在海牙堡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他只是在安慰我而已——要知道,把你从凯旋式的名单当中删除的之后,我可没指望过你还能够不报怨气啊。” “您真的是高看我了,陛下——哪怕是号角堡领主的头衔都已经令我愧不敢当,怎么还敢提出更多非分的要求呢?”爱德华干笑了一声:“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只要是您的命令,无论任何我都会毫无保留的执行。” “我将会拭目以待。”贺拉斯用这种深意满满的回答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但哪怕仅仅是那么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整个王座大厅内的议论声更加明显了,甚至有许多贵族压着嗓子和周围的人开始讨论了起来——仅仅是刚才那么几句的对话,贺拉斯陛下对这个小小的子爵的青睐完全是呼之欲出了。 这令不少还只能在王座大厅廊柱旁边或者门口的位置徘徊的年轻人无比的嫉妒,一道道宛若实质的羡慕眼神凝聚在这个黑发骑士的身上。 王座上的贺拉斯颇有些兴致的打量着站在那儿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他故意多说了几句就是想让这个稍有些狂妄的小家伙儿也体会体会如坐针毡的感受,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看到他依然风轻云淡的从容表情,贺拉斯也只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是让号角堡的英雄先为我们介绍一下,关于多米尼克你所知道的一切吧。” 微微翘了翘嘴唇的爱德华低头颔首,而后站在台阶上开始向整个王座大厅的贵族和骑士们侃侃而谈,将自己从莱昂纳多骑士长和路斯恩那里听来的东西大致整理了一下,有条不絮的娓娓道来。 虽然爱德华所说的内容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地方——因为只要少少费点儿功夫的人,都能够从任何一个多米尼克商人的嘴里挖出来相同的东西,但是对这些都灵贵族而言却是十分的新鲜,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甚至都未曾离开过都灵城,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绸缎街,东城区的城门就是世界尽头。 对这些人而言,王国的疆域仅仅是地图上的内容而已,真正的生活空间只有那些能够让他们精致奢侈的小马车通过的花园和干净街道,哪怕是发生在红叶港的事情也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一样。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爱德华仅仅是把璨星城之战讲述的再如何悲壮惨烈,在号角堡血流成河的牺牲与死亡,他们也只会是当成某个传奇故事或者酒馆里的歌谣似的留下了一两滴感动的眼泪,并不会当成真。 不过至少他还明白,贺拉斯陛下让自己走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平息这些狂热分子们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也着重强调了璨星城之战的胜利,是因为奥托维克家族的背信弃义以及贪婪无耻,如果在这种时期都灵决定进攻的话,将会面对一个空前团结的多米尼克王国,而不是各自为战的松散城邦。 不过想要彻底说服这些人的难度显然也不小,但是贺拉斯显然也已经不愿意为了他们的妄想症继续浪费时间了,宫廷典礼官立刻宣布会议结束,略显困意的贺拉斯陛下就在小王子安森的搀扶之下从王座上离开了,大厅的穹顶下回荡着整齐的恭送声。 所有的贵族纷纷从赤红大门中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的谈论着刚刚还未说完的事情,不少人的脸上还露出了些许失望的表情——虽然贺拉斯陛下可以说是召集御前议会比较勤快的一位君主,但随着年龄的递增和身体病患的加重,次数也是在一次次的减少,而对于大多数贵族而言能够当面见到陛下的机会本身就是非常珍贵的。 “你今天做的非常好,对于这些狂热的好战分子,王兄已经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刚刚还要转身离去的爱德华却被身后的声音喊住了,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贝里昂眼神中带着几分欣慰和惊喜,主动朝他友好的示意:“能够认识你是我的荣幸,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 “不,能够被您所知晓应当是我的荣幸才对,贝里昂公爵。”稍有些意外的爱德华开口回答道,右眉不自觉的挑了挑,强做镇定的表情答道:“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事情吗?” 看到爱德华这一副紧张戒备的神情,贝里昂“苦恼”的笑着摇摇头:“用不着对我这样,爱德华子爵,我从很久之前就对你非常感兴趣了。在此之前还请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不请自来为你准备的宅邸,事先没有和你商量过——但请你相信,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够和你成为朋友的。” “那是我的荣幸。” 爱德华十分平淡的回了一句,稍稍行礼准备告退,贝里昂公爵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笑意的走上前来:“啊,对了爱德华子爵,我最近在都灵发现了一处非常不错的咖啡馆,环境很舒适,也很适合闲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对你非常感兴趣,子爵,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它。”贝里昂热情的将系好丝带的请柬抵给了爱德华:“时间的话……差不多就是明天晚上吧,希望你到时候能够有时间。” “……能够被贝里昂公爵邀请,我相信如果我拒绝的话会被很多人看成是目无尊卑吧?”爱德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抹笑意微微颔首:“明天下午我一定会准时到场的,请您尽管放心。” “你能够接受真的太令我高兴了。”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贝里昂转身离开了王座大厅,空荡荡的王座前,只有爱德华还站在原地。 打量着手中这份精致的请柬,爱德华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十分玩味的笑容——这位公爵大人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说早有预谋,亦或者仅仅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警告? “温柔之家……马可·塔斯克的咖啡馆吗?”低声喃喃自语着的爱德华,将请柬收了起来:“看来不会仅仅是喝杯咖啡那么简单呐。” 第六章 邀请?(下) 初夏的都灵城,冰凉舒适的微风还未从人们的身边远去,周围的鲜花却早早的开始绽放了。对于都灵城的贵族们而言也是外出踏青、打猎亦或者在花园游玩的最佳时机,即便是船上华丽厚重的礼服也不会感到寒冷。 有些倦意的艾伦打了打哈欠,湛蓝的眸子望着远处马尔凯鲁斯山丘上渐渐落下的夕阳,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即便是周围的花香和喜鹊的啼鸣也不能稍稍舒缓些许,小嘴微微的撅着。 “您累了吗,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一旁机灵的小侍女立刻注意到艾伦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赶紧跑过来说道:“等您醒来之后,再让厨房准备好今天的晚餐。” “不用了,还是等爱德华回来之后再说吧。”艾伦有些困倦的笑着朝小侍女摆了摆手,而后又将目光转回了刚刚的方向,静静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看到小姐不好受的小侍女立刻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小古德温,恶狠狠的盯着他。尴尬的侍从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搓了搓手略带歉意的朝艾伦微微鞠躬:“抱歉,夫人,爱德华大人……没有让我随从,但是他好像收到了一封邀请,所以可能会回来的稍微晚一些。” “邀请?”艾伦有些奇怪:“爱德华都没有和我说起过他接到了什么邀请,是什么非常隐秘的聚会吗?” “不……听大人的口气可能仅仅是临时出去喝杯咖啡,或者散散步什么的。”小古德温赶紧解释道:“可能会稍微晚一会儿,但应该不会过太长时间。” “这样啊……那我还是再等一会儿吧。”一席天蓝色长裙,仿佛是站在风中的白鹭般的艾伦,紧攥的双手按在小腹前,突然微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侍女:“要不要在天黑之前再逛一次花园,看看我们这回谁能够先出来?” “您开心就好咯……”扁了扁嘴的小侍女一副好委屈的模样,提着裙子跟在已经笑着跑出去的艾伦身后:“等等人家啊,您跑得太快了!” 看到这一幕的小古德温倒是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不由的有些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艾伦其实非常担心爱德华大人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但是当他把目光转向后面花丛中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身影——那个仿佛无处不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见他的路德维希·多利安。 没等到他主动上前去抓住这个家伙“审问”一番,路德维希就已经主动走了过来,十分和善的微笑着:“我还以为您和爱德华大人一起前往赴宴了呢,怎么会在这里?” “这应该是我想问的事情。”小古德温没好气的反驳道,但是因为他的个子只到路德维希的胸口,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你为什么要跟在夫人的身边,这里应该没什么能给你杀的人吧?” “我只是奉大人的命令,保护尊贵的艾伦·威特伍德夫人而已。”路德维希背着双手轻笑了一声:“在这座房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对大人那样忠心耿耿,古德温先生。” “这个我当然知道。”小古德温的反驳甚至连一点点力量都没有,只是依旧不服输的扬起了额头,充满警惕的眼睛仍旧没有从路德维希的身上移开:“但是在大人不在的时候,我才是这座房子的管家,你至少也应该和我说一声才行。” “哦,是这样吗?”路德维希用一种非常挑衅的语气开口问道:“我猜这群人里面,肯定不包括阁楼里的某位小姑娘对吧?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 “不许你动安洁拉!”小古德温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刚刚因为激动还有些红晕的面色一下子有些苍白:“你是怎么知道她在阁楼的,除了我和爱德华大人之外应该没有……”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吗?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路德维希轻轻摇了摇手指:“正如我说的那样,这座房子里充满了许多不确定的家伙——埋伏的探子、眼线,或者是潜伏进来针对两位大人的刺客,都有可能,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事实上就在今天早晨,我才发现了一个试图把阁楼打开的男仆,在被发现的时候还在假装说什么看看是否要清理一下——真是个烂借口。” “然后呢?”小古德温也终于不再警戒,紧张万分的等待着下文:“那个男仆现在怎么样了,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哦……他看起来好像察觉到了不少东西,但是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什么东西了。”路德维希“温和”而理所当然的说道:“做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小古德温浑身不由自主的一哆嗦,面颊苍白的毫无血色——虽然他很清楚路德维希做的事情,确实都是为了爱德华大人。但是在听到他用这种毫无感情的腔调在谈论一个被杀死的生命的时候,内心的恐惧依旧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现。 “只是开个小玩笑,不好意思。”看到小古德温被吓成这副样子的路德维希突然一笑:“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多少幽默天赋,不能讲一个真正的好笑话。” “你……”气不打一处来的小古德温一下子涨红了脸,一想到自己刚刚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除了闷哼一声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舒缓了一下气氛的路德维希也不再多说什么,眯成缝的双眼充满了危险——这栋房子里的仆人、园丁和厨师全部都是贝里昂公爵送给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其中的目的自然不用多说,毫无疑问会有那么一两个狡猾而又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躲在这里面。 要把他们找出来,但却又不能被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啊。 但此时站在“温柔之家”咖啡馆外的爱德华,却有一种莫名的愉悦,尤其是在发现站在门口等候自己的人竟然是马可·塔斯克的时候。 即便是到了现在爱德华依然有些不可思议——马可·塔斯克这个家伙居然也会被别人抓了尾巴,而且还是如此毫无还手之力?或许要是这个家伙还有什么预谋,才会让他觉得比较可信。 “我觉得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您早就应该知道了才对。”有些尴尬的马可不停的搓着双手,故作尴尬的笑着:“既然这位公爵大人已经察觉到我有些不对劲了,那么知道这个小小的咖啡馆也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幸亏被发现的也只有这个咖啡馆。”银发巫师的嘴角滑过一抹狡猾:“要是那些事情也被发现了,我可能真的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是他发现的呢,还是说你告诉他的?”爱德华听得出来,他是在告诉自己血旗兄弟会依然还很安全:“我觉得公爵大人不会察觉到一个东城区的咖啡馆吧?” “有区别吗?至少我看不出来。”银发巫师耸了耸肩膀:“反正我要是不说实话的话,这位公爵大人立刻就能要了我的命,这种情况下还不如让我自己说出来——天地良心,我可不像被米内斯特侯爵知道我还活着,哪怕只是您的事情他都不会饶了我的。” “至于贝里昂公爵找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还是请您亲自去问一问吧。”银发巫师潇洒的一挥手,将咖啡馆的大门打开,躬身抚胸:“就在楼上的房间,公爵大人正在等候您的到来。” 第七章 公爵大人的咖啡(上) 宽敞的房间,奢侈的深红色窗帘挂在两侧,夜晚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毯上留下一片细碎的清凉。精致的壁灯和烛台的光照让房间里连一片影子都看不到,橘红色的光亮映衬着红色的地毯,更显得有几分温馨。 当爱德华走进房间的时候,坐在软榻上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正在十分享受的欣赏着窗外静谧的夜色,站在一旁的嘉文·布林狄希站在房间的一侧,守着茶几上的水壶像是在煮咖啡。 “我选择在这里和你见面,是希望能够让感到舒服些——马可·塔斯克告诉我这座咖啡馆是你委托给他的产业,看来你在赚钱这件事情上的本事还真是令人叹服啊。”轻笑着的贝里昂指了指身旁的软榻,一举一动仿佛是这里的主人一样的自然:“请坐吧,顺便让嘉文为你泡一杯咖啡。” 默不作声的爱德华走上前去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端着咖啡壶的嘉文面色冰冷的注视着爱德华,手中却是极为熟稔的泡上了两杯咖啡放在了两个人面前,充满警惕的站在了贝里昂的身后。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贝里昂公爵捧起咖啡杯,虽然温和却又充满了不可抗拒的说道:“我相信爱德华子爵的品德,他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的,对吧?” 当然了……爱德华的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但是和品德什么的无关,应该是理智——无论如何,如果今晚贝里昂公爵死在自己身边,就算有人为自己作证,自己的脑袋也会挂在城墙上。 满脸警惕的嘉文看了爱德华一眼,而后便毕恭毕敬的朝贝里昂致歉告退,而后将房门紧闭,只剩下了两个人,安静到只能听见贝里昂喝咖啡的声音。 “我猜你现在一定是在想,为什么我会请你来,对吧?”小口抿着咖啡,贝里昂有些促狭的笑着:“事实上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对你非常感兴趣了,大概是……听说了你在璨星城的表现之后吧,真是令人惊讶。当然还有更令人惊讶的,则是贺拉斯王兄对你的重视,所以我不可能没有兴趣。” “那还真是令我受宠若惊。”爱德华很是“卑微”的浅笑一声稍微低下了头,十分小心的注意着贝里昂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所以你也就得理解,我对你另外一些事情的关注——比如亲爱的马可·塔斯克,比如你和艾伦·克温……现在是威特伍德小姐之间的紧密关系,以及你所做的一切。”贝里昂慢慢放下了杯子:“然后,我就终于发现了一个能够帮助我实现梦想的人,一个天才!” “梦想?”爱德华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贝里昂这种人的梦想,绝对是与某些类似“野心”,“欲望”挂钩的词汇,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掩饰自己的紧张:“请问是什么梦想呢?” “告诉我,子爵。你知道统治都灵王国这个三百年王朝的,究竟是哪一个家族吗?”尽管贝里昂公爵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却令人绷紧了弦:“谁才是这一切的至尊,事无巨细悉听尊便?” “……当然是马尔凯鲁斯家族,您的家族了。”爱德华小心的回答道:“整个王国都维系在向马尔凯鲁斯家族效忠的誓言之间,每一座城堡每一处村镇,每一个举着旗帜的骑士都是马尔凯鲁斯王族的臣属!” “对……也不对,爱德华·威特伍德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我觉得可以不用解释的那么清楚。”贝里昂摇了摇头,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猜不到他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说到底,王国的运转依旧是需要依靠两样东西,军队以及财富,在许多时候,后者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前者。” “所以,掌握了王国的财权,几乎就是将整个都灵王国攥在了手心里——那么究竟是谁掌握着这一切呢?哪一个强大而古老的家族,控制了都灵王国将近半数的税收,掌管着至关重要的粮食贸易,并且因此而无比的富裕?” “您是想说……米内斯特家族?”爱德华知道对方说道最重要的地方了,这位刚刚成为了掌玺大臣的公爵大人,显然也很清楚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谁——担任了王国十几年内政大臣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早已越过那位上了岁数的希罗多德,一直都是王国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要成为真正的掌玺大臣,而不仅仅是个虚衔,霍拉德侯爵就是这位公爵大人首先要面对的强大敌人。 “没错,米内斯特家族!”听到爱德华说出来那个名字,贝里昂公爵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欣然的表情:“想想看吧,从骑士团的拨款到每年运送到都灵城的粮食,几乎都和这个家族有着必然的联系,他们通过黄金和财富控制了王国的方方面面,这难道不会令你感到恐惧吗?” “一个掌控了国家命脉的家族,又有谁会胆敢站出来与他们为敌,亦或者说,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难道不是在统治着这个王国?”贝里昂公爵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浓重:“就连属于王国最中坚力量的圣树骑士团,都在他们的打压下缩减了规模,而毫无疑问骑士团是最最忠诚的臣子,却遭到这样的待遇难道公正吗?” “毫无疑问,米内斯特家族是王国重臣,也是忠诚于陛下的对吧?”依旧保持着冷静的爱德华悄声开口道:“他们也一直都对王国忠心耿耿。” “那仅仅是叛乱的代价太高,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一步一步的蚕食王国的权力。”贝里昂公爵冷笑了一声:“也许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能够出现在凯旋式的名单上,根本毫无道理对吧?你那样顽强的守住了号角堡,但是却被勒令不得返回都灵城?!” “很简单,因为陛下将米内斯特家族最想要的号角堡敕封给了你,为了保证那位侯爵大人不会因此而对你采取什么措施,才下令让你待在南方不准回来的。”看到爱德华那略有些困惑的样子,稍稍得意的贝里昂开口说道:“而也正是我建议陛下这么做的——毕竟号角堡是你守住的,让这样一座荣誉的城堡作为你的领地也是理所应当的奖赏。” “那么,为了这份奖赏我需要付出些什么呢?” “你真的很聪明,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听到这个回答的贝里昂满意的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据我所知你还是我那位侄子的侍从武官,在他身边也算是一个亲信了,据说安森对你也非常有好感,这也就意味着你的话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我需要你时刻注意着保护安森,不是正常的保护——他今年已经十几岁了,即将是要成年的年纪,肯定会有不少投机取巧的家伙妄图将自己装扮成朋友,然后一步一步把他引入深渊之中,尤其是米内斯特家族,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诱惑王国未来的继承人的!” “看起来您真的很担心安森殿下。”爱德华忍不住开口说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事,绝对不会令您失望的。” “他现在是王国的继承人,我当然会担心他的未来。”贝里昂微微一笑:“要知道,万一有人挑拨我亲爱的侄子把矛头指向他叔叔,那可就太令人……” 没等他说完,猛烈的重响突然从窗户外传来,坐在软榻上的两个人同时惊呼着下意识转过头,一道黑影带着呼啸声袭向坐在那儿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第八章 公爵大人的咖啡(下) “铛——!” 没有任何多想,爱德华几乎本能的拔出了腰间的璨星挡在了贝里昂的身前,灰色的剑锋在半空中炸开一道火光,飞入窗户的黑影被打飞,带着撕破空气的声音插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弩箭?!爱德华心头一跳,就在他刚刚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隐约的弓弦绷动的声音,面色一惊的甚至来不及多想,直接一把按住了身后的贝里昂趴在地上。 霎时间一片急促的呼啸声如疾风般冲入房间,被爱德华死死按在地上的贝里昂耳边只能不停的听见那可怕的声响。 而后很快,箭雨停歇了下来,紧紧握住剑柄的爱德华四下环视着,仅仅是几十秒的时间内,整个房间都被摧毁的一片狼藉——碎掉的茶壶、插满了箭矢的墙壁,撕成碎片的窗帘……甚至都看不到半点完好无损的东西。 “这到底是……”惊诧不已的贝里昂刚刚打算站起来,霎时间一片漆黑的窗外突然间刀光四闪——窗户、阳台、天花板,突然出现的刺客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般冲进了房间,扑向还惊在原地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雪亮的刀锋从鞘中炸开银光,在摇曳的灯火中露出了毒牙,嗜血的颜色随着那矫健的身影刺向贝里昂的咽喉。 公爵像是惊呆了似的,虽然右手已经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但是已经晚了。看到目标即将得手的刺客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神中的色彩越来越狂热,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不要挡路!” 身影瘦小的刺客恶狠狠的瞪着架住了他手中短刀的黑发骑士,呲着牙的骂声简直就像是在地上摩擦的砂纸一样令人想要捂住耳朵,轻抖左臂另一把短刀出现在了他的左手中,笔直的刺向爱德华的眼睛。 然而就在这同一瞬间,他居然看到了这家伙的嘴角翘起,而后那柄灰色的骑士剑仿佛是变了魔术似的击碎了他右手的刀锋,带着钢刃的碎片和死亡的声音劈向他的身体…… 惨叫的刺客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被斩断的右臂掉在了他的身旁。最后一刻的视野中也只看见了那个黑发骑士再一次挡住了另一个朝着贝里昂扑去的刺客。 一剑捅穿了准备从身后偷袭的刺客,狠狠将尸体踹开的爱德华拧过头,却看到那位公爵大人紧攥着的长剑依旧在鞘中,似乎是因为情况太过突然,彻底失去了意识一样。 “贝里昂公爵!” 爱德华的喊声从耳畔传来,让陷入混沌的贝里昂惊醒过来,刚刚抬头就看到一个狞笑的刺客举起短刀朝自己的面颊刺来! 生死间的刹那,贝里昂的右手近乎本能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剑锋刺进喉咙,破风与骨头碎裂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朵,一脸不甘的刺客口中喷出的血水溅在他那还有一丝惊惧的脸上,还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而就在满脸血污的贝里昂回头的刹那,另一个刺客就已经从他的身后扑了上来,手中的匕首已然举起,兴奋的刺客却听到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空气被撕破的呼啸声而来,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噗——!” 被爱德华掷出的璨星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灰色的残影,只能看到那随剑飞舞的鲜血直接捅穿了那名刺客的嘴巴,从后脑勺伸出的剑锋连带着惯性让尸体飞了出去,将他身后的另一个刺杀者扎穿了脖子,扑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丁点力量将手中的匕首抛了出去,才吐血咽下了气。 锋利的匕首直接扎在了贝里昂的小腿侧面,面色扭曲的公爵身体有些颤抖的蹲下了身来,用左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倒地,但却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他现在似乎相当的痛苦,紧抿着嘴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直至这时房间里的刺客们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站在另一侧的黑发骑士,浑身血污的爱德华空着双手,却没有半点退缩的表情,一双黑眸反而像是在看猎物似的从他们的身上逐一扫过。 “去死吧,贝里昂的走狗!”看到他的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两个刺客朝他扑了上来。仿佛是闲庭漫步似的爱德华,站在原地的身影突然一闪躲过了劈下的刀刃,猛得一脚将那刺客惨叫着踹在了墙壁上。 “啪——!”猛然伸出左手的爱德华,猝不及防的一把捏住了身后想要偷袭自己家伙的脸,还未等他反抗,从护臂中弹出的袖剑已经撕烂了他的嘴唇,连带着破碎的牙齿一起刺进了喉咙! 转身将还在惨叫的刺客抹了脖子,一身血污的爱德华转过身,毫不掩饰的在一群刺客们面前将袖剑收回了护臂当中,慢慢的站在了贝里昂公爵的身前。一片狼藉的房间当中突然出奇的安静,看到站在那儿的黑发骑士,连一个敢再扑上去的刺客都没有。 终于,房门外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打破了这份安静,所有还活着的刺客们不约而同的从阳台逃了出去,爱德华也没有阻拦——自己现在还没办法拦住这群家伙,更何况现在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砰——!”面色惊慌的嘉文一把推开了房门,第一眼就在一片狼藉的房间当中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贝里昂公爵和蹲在旁边的爱德华,失魂落魄的什么都不顾就想要扑上去,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公爵大人!” 还没多走几步,就被爱德华死死挡住了,焦躁而又恐惧万分的嘉文·布林狄希愤怒了:“你在干什么,爱德华子爵?!” “是你,是你想要杀死公爵大人的对吧?枉费大人那么相信你,这就是你要对大人做的一切,你这个背信弃义毫无骑士精神可言的小人,要么杀了我,要不然我一定要让这件事情传遍整个都灵城,贺拉斯陛下会把你的脑袋插在枪尖上,为贝里昂公爵报仇,我发誓我一定会报仇的!” “不想害死公爵就赶紧闭嘴。”爱德华冷漠的扫了他一眼,渗着血腥味的黑色眼珠让嘉文浑身一颤,苍白的面色上留下了几滴冷汗,闭上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睛始终盯着黑发骑士的后背。 终于安静下来的爱德华目光从一个个刺客的尸体上扫过……究竟是谁想要在今晚杀死贝里昂公爵的,他又是怎么知道公爵会在这么一个东城区的咖啡馆?整个刺杀里面都带着几分诡异,爱德华甚至能够嗅到阴谋的味道。 如果今晚贝里昂公爵死在这里……换句话说,死在和自己秘密相会的地方,那么等到第二天就算自己再怎么能够争辩,毫无疑问,自己就要到黄泉路上和公爵大人作伴了。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贝里昂绝对不可以被别人在这间咖啡馆里发现尸体,必须尽快从这里离开,然后找到某个更安全的地方才行。 这时候马可·塔斯克悄悄的从房门走了进来,在朝周围打量了几眼之后便蹲在了爱德华的身旁,一双眼睛仔细的观察着躺在地上的贝里昂。 “公爵大人还没有死,但是中毒了。”银发巫师小心翼翼的将那柄匕首从公爵的小腿上拔了出来,指着那正在淌出脓水的伤口说道:“但是如果不能尽快治疗伤势的话,恐怕也离死不远!” “这件事不用你多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一分钟也不能多待了。”爱德华瞥了他一眼:“能想办法,让我们不被发现的从这里离开吗?” “当然可以。”马可满是自信的扬起了嘴角:“只要是您的命令。” 第九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上) 天色灰暗,街道上除了提着油灯巡逻的守夜士兵之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现在这个时间正是马尔凯鲁斯山丘下那一个个豪宅通宵达旦宴饮开始的时候,就连绸缎街的剧院也要再等上两刻钟才开演,咖啡馆和酒馆里早已是客人爆满,才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在黑漆漆的街道上来回闲逛。 艾伦趴在餐桌前,困乏无聊的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烛光一闪一闪的,盘子里的汤早已是凉的了,可是某个早就该回来的家伙却还是没有回来。漫长的等待让艾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浓浓的倦意从脑海中散开。 就在这个时候,宅院的大门突然传来一阵有些嘈杂的声响,还能听到马车的声音,艾伦揉揉眼睛,然后又伸了个懒腰:“去看看是不是爱德华回来了。” 同样有些困倦的小侍女吃力的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跳下走出了房间。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一声尖叫,几乎立刻就让艾伦从困倦中清醒了过来。 出事了!金发少女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出了房间,刚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院落的中央,吓得浑身发抖的小侍女跪坐在地上。艾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身血污的黑发骑士面色凝重的倚靠在马车的车厢旁边,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 “爱德华?!” 尖叫一声的艾伦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爱德华抱在了怀中,同时面色惊恐的在他的身上来回摸索着,看起来都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 “别担心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血迹都是别人的。”看着自己小妻子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哭笑不得的爱德华只能安慰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出了点儿小问题,但最起码活着回来了——真正有危险那位的在马车上呢。” 马车上?有些好奇的艾伦转过头去,才看见被小心翼翼抬出马车的身影,尽管并不熟悉,但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少女依然吃惊的捂住了嘴巴:“这、这位该不会是……” “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贺拉斯陛下的亲弟弟。”爱德华喘了口气笑着解释道,然后表情严肃的嘱咐着自己的妻子:“没有多少时间和你解释了,艾伦——公爵遇刺,而我就在旁边,我们是偷偷跑回来了,所以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受伤的公爵就在我们家!” “现在把家里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会将公爵带到阁楼里去。艾伦你必须守住家门,无论任何人来都不允许他们进来——哪怕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或者路斯恩都不可以。”爱德华十分严肃的强调道:“即便对方带着国王陛下的诏令,也要给我们争取时间!” “我明白了。”看到爱德华的表情,敏锐的艾伦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回到了餐厅,只是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不忍和担忧的目光。 同样十分焦急的嘉文·布林狄希看着贝里昂公爵被抬进了阁楼的房间,紧张万分的他刚想要一起跟进去,却被路德维希死死的挡在了门外,一时间不由得恼怒了起来:“快让我进去,公爵大人他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建议您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闯进去。”路德维希无比善意的“微笑着”,却不留痕迹的将嘉文从门前推开了:“这种时候您进去,对于救治公爵大人没有丝毫的帮助。” “难道房间里面的人就能有帮助了吧——这个宅子里连一个医生和药剂师都没有,公爵现在需要最顶级的医生和药剂师才可以!”嘉文愤怒的咆哮道:“而且你们居然还让公爵待在阁楼这种地方,这简直就是侮……” 嘉文的声音停在了下一个字的前面,因为一柄冰凉的利刃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口,额头上落下冷汗的他嘴巴张开却连半个音节都喊不出来了。 “如果活命的代价是死掉一个无足轻重的书记官,我相信公爵大人应该是非常乐意付出这个代价的。”依旧“微笑”的路德维希收回了袖剑,背着双臂充满好奇的注视着这张愤怒的脸:“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 “当然,我也奉劝您不要这么着急的下定论——或许这个看起来不太体面的阁楼,才是唯一能够救活公爵大人的地方。”路德维希用一种十分令人容易遐想的语调慢悠悠的说道:“您怎么知道,这里没有最顶级的药剂师呢?” 而此时此刻就在阁楼的房间内,爱德华和马可同样紧张的看着小女仆安洁拉在几个试管之间来回摆弄着,这种时候就连银发巫师都忍不住流出了几滴紧张的汗水,毕竟这种事情一旦出现稍稍的差错,结局都是毁灭性的。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却插不上手——马可·塔斯克攻读的是炼金术和机械,药剂学他只能算是稍有涉猎,懂得野外的一些草药而已。在生命魔法的集大成者小女仆安洁拉面前,他甚至连当助手的资格都没有,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过多的显摆。 躺在床上的贝里昂面色苍白,身体一刻不停的在颤抖着,额头上也早已是汗珠密布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腮部近乎病态的潮红甚至还有发紫的症状,似乎还有蔓延的迹象。 忙碌的安洁拉将几个试管放好,拿着一柄小巧的短刀在贝里昂已经开始脓肿的小腿上轻轻划开了一个七芒星似的符文,将试管中的药剂倒在了上面。被划开的部位突然开始像是被腐蚀了似的不停的冒烟,而后一点点的被化开,深褐色的脓液源源不断的从炸开的伤口里淌出来,流进早已准备好的木桶里面。 “有什么问题吗?”爱德华开口问道:“这个人……应该不会有死亡的危险了吧?” 小女仆苦恼的摇了摇头:“安洁拉只是阻止了脓疮继续溃烂还有毒素的蔓延,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已经有一些开始渗透了,这样的话安洁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不过还好,这种毒药并不是什么剧毒——少量的话只能杀死白老鼠,安洁拉就经常用白老鼠做实验。”小女仆还很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所以只要找对药治疗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的,花点儿时间就能恢复了。” “配置解药还要花一些时间——因为安洁拉需要了解究竟是什么毒才可以,在此之前他恐怕都会是一直昏迷的状态咯。” “而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最最可爱的安洁拉才能够完成这些。”听到这个回答的爱德华轻轻拍了拍小女仆的脑袋:“展现一个奇迹,再让我们大开眼界吧!” “那是肯定的!”小女仆骄傲的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的马可·塔斯克:“安洁拉才是最好用的工具,和某些只能做成食尸鬼的家伙可不一样了!” 银发巫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有些抽搐的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放弃了。颇有些玩味的目光看向爱德华:“您能够猜到究竟是谁想要刺杀贝里昂公爵的吗?” 爱德华摇了摇头,却又冷笑了一下:“无论是谁策划的这场有些出乎意料的刺杀,对方显然也是认识我并且处心积虑想要杀了我的家伙,他想要了我的命的渴望丝毫不亚于想要杀死贝里昂公爵的冲动!” 第十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下) 能够跟踪到贝里昂公爵的行踪,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发现,还能一路摸到血旗兄弟会巢穴的刺客,怎么可能是一群普通的货色?仅仅是想要做到这几点就需要相当多的情报,甚至还能躲过所有人的搜查,只差一点点就要了一位王族的性命! 仅仅是这其中蕴含的力量,就足以令许多人感到恐惧了——视死如归的刺客还有精密的计划,一环扣上一环。如果按照对方设定的“剧本”走下去的话,当时走在咖啡馆里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嫌疑了,而要和贝里昂的死挂上牵连,下场几乎就是被注定了的。 但仅仅是这些还不至于让爱德华惊讶,都灵城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阴谋、交易、贿赂以及以权谋私的举动几乎无处不在,一个今天得势的贵族可能就因为一丁点的小问题,第二天便会从城市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样某些昨晚还没人知晓的无名之辈,同样只是攀上了某位权贵,便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宠儿。 在这个充满了阴谋的地方,同样是存在着某些底线的——都灵的贵族能够接受某些无伤大雅的“平民”或者失势的小贵族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一位大权在握的王族,尤其是和他们的利益紧密相连的王族,那将会成为打破底线的举动,引发出来的将会是整个都灵王国的愤怒! 所以直到现在,爱德华都不相信这会是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做出来的事情。以对方的小心谨慎怎么会采取这么鲁莽的方式?万一贝里昂公爵真的死了,如今还只是潜伏在王国暗处的矛盾将会一次性的爆发出来。 地方领主与都灵贵族,教会与巫师工会,王权与贵族特权,东部与西部,南方与北方……这还仅仅是爱德华看到的,积攒了三百年的矛盾将会把整个都灵王国炸上天去! 如果真是那样,谁能得利?苦恼的问题在爱德华的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仿佛有个神秘莫测的敌人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给自己致命一击。 自始至终,艾伦都坐在他的身旁,心疼的看着爱德华脸上那无比凝重的表情,右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太疲惫了——我让侍女为你准备了洗澡水。” “不用了,那位公爵大人还没有睡醒呢,我可不能让他发现我把他一个人扔在阁楼里面。”爱德华开玩笑似的回答道:“倒是你……我的小妻子,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睡觉了。” 金发少女摇了摇头,将身体缩进了爱德华的胸口,头发披散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喃喃的自言自语着:“我是你的妻子,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无论你要去哪儿。” 娇艳的红唇无意的从爱德华的面颊划过,面颊上如鲜花般绽放开一丝微醺。微笑着的爱德华轻轻吻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将那诱人的顺滑含在了齿间,双手环抱住那柔韧的腰肢,将那份柔软的温度抵在了自己的身上。 “爱德华别、别在这儿……”眼神渐渐有些迷失的少女轻声呢喃着,但是这仅有的理智已经让她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紧紧抱住她的黑发骑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化解她最后的一丝反抗,只能感觉到那些许的颤抖…… “爱德华大人……哦!”急匆匆跑过来的小古德温连气都没有喘匀,几乎只是看到了第一眼就赶紧把头扭过去了,像是被吓得落荒而逃似的躲在了房间门的后面:“对不起,我是不是该等会儿再来?” “我想应该用不着了,我‘亲爱的’侍从。”爱德华安抚了一下尴尬的艾伦,脸上还泛着潮红的少女羞耻的像是四处找地方躲起来的松鼠似的,面颊一阵一阵的发烧,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好了,现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吧,能够让我们的小古德温这么着急的跑过来?”面色不善的黑发骑士站在门口,那微笑的样子看的侍从有点儿发毛:“贝里昂公爵醒了吗?” 小古德温赶紧猛地点头,同样尴尬的面红耳赤连话都不敢多说:“安洁拉的药起作用了——虽然贝里昂公爵还很虚弱,但是他现在坚持要求见您。” 万幸是如此……爱德华稍稍松了口气,既然这么快就能恢复正常,说明他受的伤并不重。轻轻拍了拍小古德温的脑袋:“去扶艾伦回屋休息吧,我现在就过去。” 阁楼里的贝里昂躺在那张窄窄的床铺上,显得有些挤——这原本是小女仆安洁拉的床,对贝里昂公爵这样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来说当然太小了,但是他依然没有要换一个住处的想法。除了身体还很虚弱之外,就是要尽量保密了。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贝里昂公爵面色苍白,还在不停的微微喘息着,看起来完全没有差一点成为都灵王者的威严,虚弱而且无助,任何一个手里拿着武器的人都能够轻易的置他于死地。 “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无价的恩惠,爱德华子爵。”躺在那儿的贝里昂面色平静的说道:“我希望能够将这个作为我们友谊的开始,在这个充满了危险的都灵城,任何人都需要朋友才能活得下去。” 站在那儿的爱德华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嘉文·布林狄希:“马上天就要亮了,我已经让仆人准备好马车,您马上就可以回家,然后您就绝对安全了。” “你还真不是个好客的主人啊,爱德华子爵?”贝里昂公爵有些嘲讽的笑道:“怎么,几个刺客就把我们英勇无畏的圣树骑士吓成这个德行,我想应该不会吧?还是说你现在心里面连一丁点想要报复的想法都没有,就这么甘愿忍受这种耻辱?!” “亦或者说你担心受到牵连——哪怕是差点就背上了一个洗不清的罪名,也打算息事宁人,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就这样过去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王国的秩序因此而崩塌——正如您所说过的那样,保护好安森王子。”爱德华沉默的回答道:“还是说您打算借机发挥,和霍拉德侯爵正式开战?” “谁知道呢,或许现在还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与其说是在和爱德华对话,倒更像是贝里昂在自言自语着,而后平静的抬起头来:“你救了我的命,或许能够给我一个足够明智的建议,爱德华子爵——换成是你,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我吗……爱德华有些犹豫了,但是表情依然无比的平静,像是在思考着一样。贝里昂轻轻点了点头:“没错,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是受害者,或许你的建议能够给我不少的参考价值,也同样能够看出你是否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友谊。” “您说的是。”爱德华扬起嘴角应和着说道:“如果我是您的话,应该将自己遇袭的消息传播出去,但却要尽可能的撇清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情。” “那些刺客还有不少逃回去的,他们肯定会向自己的主子报告这些事情,这种时候您若是在别的地方‘遇袭’了,半个都灵城都会为之震惊,但是那个幕后黑手会知道您在说谎,他就会知道自己暴露了——紧张而又畏惧的狐狸才会露出破绽,才能给我们抓住他尾巴的机会。” “一旦他开始慌张,很可能还会再次动手——我们会有更多的机会一个一个清理他手中的老鼠,把这个家伙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第十一章 “假”消息(上) 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在家中遇刺! 这近乎骇人听闻的消息像是一阵猛烈的狂风从都灵城的上空掠过,简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身为掌玺大臣,马尔凯鲁斯王族直系血脉的贝里昂公爵居然会在自己的家中遇到刺客,而且至今为止依然是生死未卜?! 仅仅就在第二天的早晨,这件事情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许多还在睡梦中的贵族直接被可怕的消息惊醒,同样未能安眠的贺拉斯陛下立刻敲响了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大钟,召集了御前议会所有的大臣。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突然召开的会议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据几个王宫内的侍者所言,贺拉斯陛下愤怒的砸坏了一个价值高昂的琉璃长颈胆瓶。十几年来一向从不过分张扬,始终将自己的感情内敛的贺拉斯,还是第一次暴怒到了这样的地步。 仅仅就在中午的时候,内政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突然宣布都灵城开始戒严,所有的都城戍卫军团的士兵们走上街头,开始了不分昼夜的巡逻,几乎在西城区的任何一个街道内都能看到轻骑兵的身影;马尔凯鲁斯山丘上也出现了王宫御卫的身影。 于此同时,圣树骑士团接管了整个东城区所有城墙要卡的防卫工作,五百余名军士以及在都城半数的圣树骑士们加入了监察的工作范围内,开始对所有充满隐形危险的地区进行逐一的搜索。 黑帮、小偷、外来者……往日潜伏在都灵城阴影当中的老鼠们一个接一个被抓了起来,一时间所有的监狱都开始出现了人满为患;甚至还发生了不少冲突,在过去的都灵城,是不允许使用弓弩的,但是这一次的都灵军队彻底没有顾忌了,毫不犹豫的将所有胆敢反抗的家伙全部屠杀! 而在这场动乱当中,东城区那家默默无闻的咖啡馆遭遇暴徒袭击,而后倒闭的消息也就被彻底的淹没了……在如此震惊的事件面前,哪怕是再多一些的尸体和流血,也无法吸引到任何过多的目光。 为了抓到那群试图挑衅马尔凯鲁斯家族威严的老鼠,贺拉斯陛下终于露出了他身为君主冷血的一面——哪怕是再仁慈的国王,也无法忍受有任何反抗者的挑衅,而且还威胁到了家族重要成员的生命,等待他的唯一下场,只有死亡。 不论何种手段,不论是否伤及无辜,必须抓到企图谋害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凶手,没有任何原因,王者的尊严和权威不能忍受半点玷污! 而这一次,贺拉斯陛下的意志得到了几乎所有贵族的赞同——显然没有人怀疑,能够策划如此可怕行径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或者拥有常人难以想象力量的某位先生。但是既然对方企图打破长久以来的潜规则,甚至危害到了所有人的利益,那么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每天到贝里昂公爵的宅邸以探病为由登门拜访的贵族也是络绎不绝,毕竟贝里昂是都灵贵族的领头人,也是唯一能够对抗那些外省领主贵族们的强权人物,一旦他真的离开人世,将很难再找到一个如此力量的领袖。 恐怕现在那位公爵大人正躲在自己的家里面,看着外面那些为了看他一眼而挤破头的贵族暗自高兴着吧?走在一条破旧街道中的爱德华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仿佛已经看见了贝里昂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 现在看来,那位公爵大人大概在昨天晚上醒过来的时候就决定这么做了,想要听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打个幌子,企图从自己的建议当中套出话来而已。 “您又在想什么呢?”马可·塔斯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让爱德华稍稍皱了皱眉头,走在前面的银发巫师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端起一个小烟斗叼在嘴上:“我们已经到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小嗜好的?”有些厌恶的爱德华躲开了飘过来的“烟雾”,朝着周围四下打量着——破败的房子,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污垢的积水还有空气中的臭味,和所有东城区的小巷口没有什么不同:“你说的证据在哪儿?” “证据就在您的眼前,我尊贵的爱德华大人。”马可美美的抽了一口烟斗,优雅的弧度从嘴角扬起,指了指地上早已死透的戍卫士兵尸体:“全部都在这儿了。” “按照您的吩咐,整个血旗兄弟会都在搜索昨晚您遇到的那群刺客,这就是今天找到的全部成果了。”马可走过去在尸体上踢了一脚:“这个士兵刚刚死了没有多久,应该就是在早上不久,独自一人走进了这个破败的巷口,找到了这个快要塌的房子,然后连声音都没有就死在了这里。” “真是个勇敢的好士兵,就这么牺牲了简直可惜。”马可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可爱”的笑容,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支黑色的弩箭递给爱德华:“而这个就是杀死他的东西,您看看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呢?” 当然眼熟了……爱德华轻轻捏着弩箭的箭杆接过来,漆黑的眸子从上面扫过——这支弩箭和昨晚那群差点儿把自己射成刺猬的凶器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那群刺客今天早晨的时候还曾经出现在这里,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原本的据点! 爱德华的目光转向了倒在地上的尸体——眉心上还留着箭镞被拔出来的血洞,一副死不瞑目的惊诧表情,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我特地搜过了,这个破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显然只是他们的一个暂时据点而已。离这里不远就是长矛街,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住在这儿。”抽着烟斗的马可继续说道:“也不清楚他们究竟去哪儿,但是显然已经逃了。” “太可惜了,要是这个士兵能够逃出来,我们还能得到更多的情报,而现在就到此为止了。”银发巫师摇着头叹了口气:“不过我们已经抓到他们的尾巴了,应该还有机会弄到更多情报的——虽然我严重怀疑,这群刺客是不是真的能够挖出点儿东西来。” “不,这个士兵的身上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情报了。”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而且他确实该死,只不过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什么意思?” “一个普通的戍卫士兵是怎么单独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是巡逻我们应该看到更多的尸体,那些刺客不会留下目击者的活口;周围没有住在这里的人,也没有找到第二具尸体和血迹所以也不会是偷偷来见另外一个人。”爱德华把弩箭扔给了马可:“这个士兵是个内鬼,他是专门来偷偷告诉这些刺客,让他们赶紧离开的。” “但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了他呢?”困惑的马可拿下嘴上的烟斗,歪着头反问道:“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内鬼的话?” “所以这次的事件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爱德华也皱起了眉头:“至少从这个士兵的表情上看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被杀死。” “也许他还以为自己能够拿到奖赏呢。”马可忍不住多调侃了一句,而后眼前一亮:“等等,我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那就继续吧,马可·塔斯克。”爱德华满意的点了点头,走过去将银发巫师的烟斗掐灭:“希望你真的能够表现的足够忠诚。” 第十二章 “假”消息(下) 带着一丝极其不善的表情,叼着烟斗的马可·塔斯克回到了一处偏僻的仓库,旁边还有一座早已被废弃掉的教堂,几个站在门外的血旗兄弟会的弟兄看到首领的身影,立刻将仓库的大门打开,毕恭毕敬的目送着银发巫师走了进去。 原本半地窖式的仓库和废弃的教堂,被血旗兄弟会改装成了一处重要的据点,也是大部分地下重要的核心成员们定期会返回的地方。 在咖啡馆被贝里昂公爵察觉到之后,马可·塔斯克就把据点转移到了这里——当然,即便是在这种偏僻的废弃仓库,喜好奢侈的银发巫师依旧将客厅装点的相当有品位,甚至还想办法装上了壁炉,整个大厅内都能感受到那滚滚热浪的气息。 银发巫师的眼睛在客厅的周围来回扫了几眼,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因为贝里昂公爵遇刺,整个都灵城都进入了戒严状态,尽管对于血旗兄弟会本身的打击微乎其微,却也斩断了许多触手。 在失去了街头巷尾的乞丐、小偷、流浪汉还有不少黑帮这些“眼睛”之后,原本运转自如的血旗兄弟会一下子回到了原本必须亲自动手的地步;而遍布了所有重要街道的步兵队和轻骑兵,也为他们的活动增加了不少难度。 马可·塔斯克继承的是在科尔特斯之后奄奄一息的血旗兄弟会,尽管在一年之中壮大了许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搜查一群几乎从未被发现的刺客,人手吃紧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这些还不至于让银发巫师有多难受,波澜不定的眸子慢慢转过去,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路德维希·多利安,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意:“某位刺客不是说自己只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劳的吗,怎么会有这份闲工夫来找我喝咖啡了?” “因为这件事对爱德华大人来说非常重要——正如您所说,我的忠诚只属于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但这并不妨碍我回来继续帮您。”路德维希不卑不亢的微笑道:“而且我相信您现在一定需要非常多的帮助,来抓住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哦……你可真有自信,但我并不这么想。”马可·塔斯克眯起眼睛,脑袋歪到了一侧:“很可惜,血旗兄弟会从不缺少得力的干将,尤其是您这种自信心过剩的,所以我们还是……” “您一定很想知道,那些刺客们都去哪儿对吧?”路德维希非常不礼貌的直接打断了银发巫师的话:“但是现在还没有找到,这才是您现在回来的原因。” “暂时而已,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多大的难度。”马可假笑着耸了耸肩膀:“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我们就能够找到那些老鼠。” “没错,可现在没有充足的时间,对吧?”不紧不慢的腔调,让马可眼中的路德维希变得更加可恶了,但是这个兄弟会的刺客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是绝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您能够完成这些的。” 银发巫师终于有些沉默了——很艰难,但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尤其是一想到自己需要向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家伙求助的时候,那种挫折感对骄傲的马可来说,简直是无与伦比的打击。 “我是您手里最厉害的刺客,马可·塔斯克大人。”路德维希颇有些得意的开口说道:“让我完成我最拿手的工作,我会给您一个完美的答复的。” “希望如此。”冷冷的回了一句,马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希望你那里能够有一些进展才好,自信成这个模样总不可能是空口说大话吧?” “我刚刚来之前,那位尊敬的巫师小姐安洁拉告诉我一件事情。”路德维希很坦然的说道,像是早就想到会被这么问了似的:“差点儿杀死了贝里昂公爵的毒药,应该是龙荆草,一种见效极快的毒药——只要有一点点渗透到血液里,就会加快腐烂的速度,稍微慢一点就会整个肢体都会被侵蚀掉!” “龙荆草,西海岸的毒药?”马可有些意外:“我在巫师工会的时候在导师的收藏室内见到过那东西,稀有程度简直堪比最顶级的葡萄酒,这群刺客怎么会有这么昂贵的东西?” “显然要么是偷的,要么就是有一位慷慨的赞助人。”路德维希摊开双手,嘴角微微翘起:“我会从米内斯特家族查起,然后还希望您能够在巫师工会内想想办法。” “毕竟,我们都是为爱德华大人效劳,虽然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但请相信我对您的敬重从不曾改变,马可·塔斯克首领!” 说完,路德维希便转身离去,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周围那些充满了敌视的目光一样,仿佛就像是离家出远门的人似的,从容而且随意。 自以为是的蠢人,而且还以为别人都比他更蠢。盯着路德维希离开的背影,马可·塔斯克忍不住啐了一口,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了一根试管,打量着装在里面的那些许脓液——这是从贝里昂身体里抽出来的一部分,被他顺手从安洁拉的阁楼里带了出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差点儿杀了贝里昂公爵的毒药是龙荆草?”带着一丝好奇表情的凯拉推开房间的门,站在马可身旁:“那你还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不,我不知道那是龙荆草——我知道的是,就在几天前巫师工会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盗窃案,两位德高望重的副会长收藏室被洗劫一空。”得意的翘了翘嘴角,把玩着手中试管的马可,脸上却有些无奈:“是你把路德维希带来的吧?” “这个据点的位置相当隐蔽,就连不少兄弟会的成员也只是知道在这附近而已,没有真正在这里的重要成员是不可能找来的,至于剩下的人……除了他路德维希的拥趸,我可猜不出来还有谁会把他找来的。” “就这些?听起来可不是很有说服力啊。”凯拉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笑道:“难道我们无孔不入的血旗兄弟会首领找不到更多的,强有力的证据了吗?” “你这口吻听起来可真奇怪。” “哪里哪里,还都是和兄弟会的首领大人学来的。”凯拉狡黠一笑,轻轻搂住了银发巫师的脖子,眼神中透着温柔,第一次将他抱在了怀中:“不要这个样子,马可。” “怎、怎么了?”面对女人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的马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尴尬的笑了笑,表情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放心吧,这次我不会怪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在你面前谈论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你放心——就权当他不存在,怎么样?要不然还可以……” “问题不在路德维希身上,在你身上。”凯拉轻声说着:“还记得科尔特斯吗?你肯定还记得对不对,他很聪明,也很厉害,他靠着一颗复仇的心从最寒冷的北方走到了都灵,但还是被另一样东西毁灭了——他不能容人。” “……”慢慢抬起头,刚刚还紧张万分的马可轻轻按住凯拉的肩膀,乱糟糟的银发下面,是一张无比严肃的表情。 “我永远不会成为科尔特斯,我发誓!” 第十三章 杀戮之前(上) “啪——!”灌了铅的木剑狠狠的敲在了安森的肩膀上,吃痛的小王子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喊出来,舞起右手的剑柄,看也不看就笔直的刺了出去。 “放松肩膀,您的步子实在是太僵硬了,要更自然一些。”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一抹风轻云淡的微笑,木剑的剑锋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刺了过去——但也仅仅是靠近而已,离刺中依然还有很大的差距。 但是小王子似乎并没有任何听他讲什么的意思,依然像是一头猎豹似的朝爱得还猛扑上来,呲牙咧嘴的脸上充斥着愤怒的表情,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自己的侍从武官撕成碎片似的,沉重的木剑毫不留情的劈向他的脑袋。 还没等那“剑锋”落下,爱德华左手的木剑就好像是毒蛇似的,狠狠的戳中了安森握剑的右手,一下子打乱了小王子的攻势,整个人像是快散了架似的朝后面连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而后又再一次举起手中的木剑,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冲上来,重复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两柄木剑来回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爱德华尽量模仿着当初莱昂纳多骑士长教授他剑术的方法,刻意的重复着同样的步伐来让安森适应自己的节奏,而后再慢慢的调教,让他开始懂得应该怎么挥剑。 不过显然安森对于挑战的兴趣远远大过教学——哪怕一次又一次的被木剑抽中肩膀,胸口,手臂,或者直接在倒在了地上,小王子的表情当中都看不到半点的懊恼或者愤怒,只有无与伦比的兴奋和激动,然后再一次的挥起手中的剑和爱德华对峙。 仅有一点必须承认,虽然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光,小王子不伦身体素质还是剑术比原本都有很大的长进——爱德华现在甚至必须要倚靠自身的力量,而不是单纯的技巧来压制这位进展迅速的王子殿下了。 看来马尔凯鲁斯家族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啊……不知道怎么的,爱德华突然想起了那位贝里昂公爵,明明身受重伤,居然可以在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时候就恢复清醒,简直不可思议。 “再来,还没有到该休息的时候呢!”小王子很是兴奋的从沙坑里爬出来,丝毫不顾忌自己身上的丝绸衣服已经全都是沙子和泥土:“我还有力气,再来一轮!” “不,我觉得一上午的训练已经足够了,安森殿下。”爱德华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躲在门后面的某个娇小的身影:“而且,阿黛尔公主已经等您很长时间了——作为一名骑士,让女士等待可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我看你只是想找个由头不陪我练剑而已。”小王子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将木剑随手抛出去,稳稳的落进了旁边的木桶里:“估计我那点儿进步在爱德华子爵眼中,可能还不够你一只手打的吧?” “那里,您的进步已经非常大了。”爱德华故意避开了这个问题,微笑着回答道:“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您这个年龄的时候,能够像模像样的拿起剑来战斗的。” “那当然——他们的身上又没有流淌着烈焰雄鹰的血,也不是未来的国王。”骄傲安森理所当然的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突然一下子将门打开,把躲在后面偷偷看的小公主阿黛尔吓了一跳,尖叫着朝后面躲了几步。 “你来这里干什么?”小王子面色有些不高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里是我练习的地方,不许你在这里玩布娃娃。” “我才没有玩布娃娃呢,坏安森弟弟!”小公主阿黛尔丝毫不怕他,叉着腰的她小嘴撅得能挂住项链:“早上的时候我就来了,还非害得我等了那么久。” “明明是某个人不愿意听父亲的话,非要借着练习的名头躲懒罢了——至少我还知道父亲说的话是要听的,才不像从来都不乖的安森弟弟呢!” “那你又为什么非得躲到门后去,为什么不直接走进来?”憋得面色通红的安森,连想都没有想便直接脱口而出:“还不是想要见爱德华·威特伍德,却又不敢直说出来,才那么偷偷摸摸的样子!” “你、我、我、我才没有……”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小公主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了,小脸蛋涨红的好像是枚苹果,鲜红靓丽的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看着那窘迫害羞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可爱。 “请恕我失礼,但是能否多问一句呢?”爱德华慢步走上前去,轻声开口询问道:“贺拉斯陛下嘱托给二位殿下什么重要的任务呢?” 看到爱德华走过来,像是被吓坏了似的阿黛尔颜面躲到了一旁,捂着脸的小手却又忍不住张开露出了几条缝隙,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父亲让我们去探访遇刺的贝里昂叔叔,然后再慰问一下,看看他身体好了没有。”小王子用一种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要让我去讲的话简直糟透了——我们根本不认识他,莫名其妙的从瀚土城回来了,现在又遇到了刺客,只有光辉十字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呢!” “当然,那个胆敢刺杀他的家伙也是罪大恶极——无论如何,贝里昂叔叔都是马尔凯鲁斯王族的成员,伤害他就是挑衅王国的威严,绝对无可饶恕!” “那么,您的决定是什么呢?”爱德华仿佛很是随意的开口问道:“究竟是毫不犹豫的执行您父亲,贺拉斯陛下的命令,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去?” “当然还是要去的,毕竟父亲才是都灵的国王。”垂头丧气的安森耸了耸肩膀回答道:“反正也只是去看看他,毕竟他也是父亲的弟弟,我的叔叔,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对了,既然非得要去的话,那就把这件事情弄得大一些好了,反正我们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去探望贝里昂叔叔!”小王子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这样一来的话,也会显得很隆重,也能够体现出对这件事情的重视,以及父亲对他的关心。” 说的没错……爱德华有些惊诧的点了点头,但是他的惊诧却不在安森说的这些事情上面,而是他居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同时还仅仅只是个连成年都没有的孩子——简直是无师自通的天赋,不是吗? “我要你去办这件事情,爱德华。”安森显得很兴奋,甚至比刚刚练习的时候还要兴奋得多:“一定要尽可能的把形式搞得大一些,最好让尽可能多的贵族知道,安森殿下前去探望自己的叔叔贝里昂公爵了!” “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阿黛尔却露出了几分犹豫的表情,显然是有顾虑的:“贝里昂叔叔现在一定很需要休息和静养,我们这样做的话他也许……” “怎么会?我可是以侄子的身份去探望自己的叔叔,他怎么会不高兴?”小王子毫不客气的驳斥道:“再说了,这可是父亲的命令,难道不应该让贝里昂叔叔看到,父亲究竟对他有多么的重视吗?!” “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不,明天我们就去!” “遵命,殿下。”爱德华的嘴角滑过一抹笑意,仿佛已经看到贝里昂公爵家门外热闹非凡的场景了。 当然,他更想看到的是贝里昂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表情。 第十四章 杀戮之前(下) “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或许你能够给我解释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躺在床上的贝里昂公爵面色有些苍白,尽管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温和,但却透着几分难看:“为什么我的家门外面会出现四五个王家骑士,还有整整一个百人队的王宫御卫?” “哦,这个很好解释,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大人。”站在床前的爱德华倒像是没有感受到对方语气里那满满的威胁似的:“因为尊贵的贺拉斯陛下派遣了他的两个孩子,也就是您的侄子和侄女,安森和阿黛尔两位殿下前来探望还在病中的您。” “至于为什么非要那么大张旗鼓,自然是因为最近都城戒严,为了预防再次出现王室成员遭到刺杀,自然要为两位殿下做好充足的防卫工作。”爱德华很“认真”的在和对方解释着:“更何况,这样做的话更能够体现出陛下对您的重视,难道不是吗?” “防卫工作,还有贺拉斯王兄的重视……还真是想得周到啊。”怒极反笑的贝里昂眼神更加的冰冷了,死死盯着那张仍然在朝自己微笑的模样:“我猜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还得谢谢你,爱德华子爵?” “这倒是不用了,毕竟这都是安森殿下一手安排的,在下只是服从命令而已。”耳边传来外面喧哗吵闹的声音,让爱德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只是希望没有让您感到意外就好。” “意外?”贝里昂冷笑一声:“岂止是意外,简直太令我震惊了!” 贝里昂公爵的府邸大门前,那原本宽敞的道路上早已被一辆辆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几乎是成群结队的都灵贵族们挤在外面想要进去,吵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另一个集市或者绸缎街似的。 而就在这些马车当中,挂着烈焰苍鹰旗帜,周围还站着十几名王宫御卫的马车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就连贝里昂公爵门口的守卫们,也被王宫御卫的人手给替代了下来,死死的守在了大门前。 几乎就在一大早,带着整套仪仗的王家马车便大张旗鼓的从王宫出来,直奔贝里昂公爵的府邸,还未到午餐时间,半个都灵城的贵族们都知道了安森王子以及阿黛尔公主两位殿下,前往探视贝里昂公爵的事情。 都灵城的贵族们每一个都是对阴谋和讯息极为敏锐的狐狸,立刻从这件事情当中嗅到了许多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在涉及到两位殿下的时候——贺拉斯极少让自己的两个孩子接触到外面,只有极少数的身边人才有几位经常接触到两位殿下,这样珍贵的机会也令他们不由得愈发珍惜。 所以在两个人到达贝里昂公爵府邸的时候,门外早已是熙熙攘攘,占挤满了所有“图谋不轨”的贵族——想要讨好小王子的,想要讨好贝里昂公爵的,亦或者是对尚且年幼的阿黛尔公主殿下有所图谋的,几乎全都来了。 看到有那么多熙熙攘攘的贵族,小王子显得非常激动,就连原本闷闷不乐的表情也变得爽朗多了。在听闻贝里昂公爵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醒来之后,本就对这位叔叔没什么好感的安森立刻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爱德华——尤其是在想起对方依旧是瀚土城公爵之后,他就对这位叔叔更没有多少好感了。 反倒是阿黛尔公主在对方说出这件事情之后,露出了几分伤心和遗憾的表情,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交给了一直负责照顾公爵的侍从嘉文·布林狄希。 对于安森而言,这是一次展现自己,并且让尽可能更多的贵族认识自己的绝佳机会——他要让那些古板的都灵贵族们认识自己,认识王国未来的继承人,而不是始终把那个差点儿断了气的贝里昂公爵当成是他们需要侍奉的主君。 但是对于贝里昂而言,这件事情就没那么令他高兴了——他躲在家中闭门不出的原因,就是希望避开这场风波的焦点,让自己能够远离这些事情。与此同时还希望趁机能够看清楚哪些人是真正站在自己阵营当中,哪些又是心怀叵测之徒。 他已经离开都灵城很多很多年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必须保持谨慎——但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以为我真的对你想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吗?”贝里昂的表情非常难看:“我曾经觉得你会是我最最坚定的朋友,不要让我对这种事情有太多的怀疑,否则下场不会是你能够承受的!” “我对您的友谊感到无比的荣幸,但也请您对我保持信任。”爱德华微微低头,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作为安森殿下的侍从武官,侍奉王子是我的使命。”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和仅仅几天前在咖啡馆的时候甚至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就像是被戳破的窗户纸一样,看清楚了对方真正的本质。 “你必须找到那些刺客——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你自己,别忘了我们都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面的。”短暂的沉默之后,贝里昂还是决定保持自己的气度,至少现在他还用得着这个该死的爱德华:“我可以容忍你在侍奉安森的义务当中对我的无礼,但希望你下次能够给他更加明智的建议。” “也请不要忘了,在都灵王国并不是只有嫡长子才拥有继承权。”深深的凝视了爱德华一眼,贝里昂公爵朝着门口的嘉文招了招手:“去送爱德华子爵离开吧,我需要休息了。” “遵命。” 同样面色不善的嘉文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为爱德华打开了房门,冷着脸瞥过眼来:“请跟我来吧,爱德华大人。” 微微鞠躬告退的爱德华转身离去,将房门关上,跟在嘉文的身后走出了卧室。下意识的朝周围看了看,走廊和庭院都是空无一人,甚至就连侍卫也没有找到一个。 “您在看什么?”嘉文转过头来,边走边朝着爱德华问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吗?” “不,仅仅是有些感慨罢了。”爱德华微微一笑,看向这位始终对自己充满了警惕的侍从:“看起来贝里昂公爵对您还真的是很信任啊,卧室的周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您一个人可以走进公爵的卧室之中。” “这是自然的,只是正常的防卫手段而已——不管是仆人还是卫兵,都是为了钱再办事,当然不值得过多的信任。”嘉文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只有真正拥有荣誉感的都灵贵族,才是值得托付于誓言,就像我的父亲纳法里奥·布林狄希!” “这么说,这个防卫措施是您建议的?” “忠诚的仆人自然会提出最忠诚的建议。”嘉文冷冷的回答道:“同时也请允许我给您一个最好的建议——不要试图在公爵大人面前耍诈,或者辜负那份珍贵的信任,因为你承受不起,能够得到大人的垂青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您和公爵大人之间的差距天差地别;或许某些贵族小姐会把您在璨星城的战斗称之为英雄;但那样的情况,公爵大人早已面对过上百次,上千次!” “而我对这份信任十分的感激,能够和贝里昂公爵站在同一个联盟当中。”爱德华点头称是:“或者说,不用面对像贝里昂公爵这样的敌人,是我能够想象出来的,最最幸运的事情!” 第十五章 潜伏的踪迹(上) 破败的街道,两边的屋檐甚至还在不断的落下污水,任何胆敢站在下面家伙的衣服都肯定会完蛋,但是行人依旧是非常的拥挤,吵吵嚷嚷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苍蝇在耳边似的回响。这样的街道从来都不会出现贵族们的身影,光是那些可怕的污水以及街道上的垃圾,就会让他们再也不愿意碰自己的马车。 屋檐下面的陶哥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的蹲在那儿,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的他不停的在打哆嗦,小心翼翼的躲开落下来的污水不溅到身上,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好衣服。 “我还是不明白,您不是要去调查米内斯特家族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去西城区,而是待在这个破地方,简直比海牙港最烂的街道还要更烂一些。”满脸抱怨陶哥搓着手,朝身后的路德维希·多利安问道:“这种地方,除了穷到连租金都付不起的家伙,还会有谁愿意住在这儿?” “当然是穷到连租金都付不起的家伙,也只有这种家伙才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路德维希很是冷漠的回答道,盯了这家伙一眼:“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以现在就回到海牙堡去,我想那里的生活可能更适合你。” “我也只是想要问问而已……”陶哥浑身一哆嗦,扁了扁嘴回答道:“更何况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告诉过我您究竟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我要抓住某只老鼠的尾巴。”路德维希笑着指了指对面酒馆里的一个戍卫士兵,正端着一个木杯子大口大口喝着麦酒,桌上还有一盘子猪肉。他随即瞥了一眼身侧的陶哥:“看到那个家伙没有——记住他的长相,还有背影,你最拿手的事情要来了。” “您要我跟踪他?”陶哥立刻明白了路德维希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和米内斯特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就是米内斯特家的仆人——说得更清楚一些,他是个内鬼,每个月都能得到一大笔钱,所以他才出手阔绰,戍卫士兵的薪酬只能供他们勉强度日而已。” “所以只要我们始终跟在他身后,就能够知道米内斯特家族有没有和那些刺客们扯上关系?”陶哥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突然想明白的兴奋笑容:“如果真的有,我们就只要把那些刺客们统统一网打尽!” “没错,所以……帮我盯紧他,千万别跟丢了。”说完,脸上露出几分笑容的路德维希转身就要离去:“祝你好运。” “等等!您、您要走啦?”一看到路德维希要离开,刚刚还兴奋不已的陶哥一下子傻了眼:“难道您不和我一起……” “当然不,米内斯特家族在都灵城的势力、眼线,被雇佣的探子……数不胜数,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路德维希很是轻松的说道:“想要打败这个强大的家族,一条线索是不够的。” “那万一这条线索上面真的有怎么办?!”陶哥都快要哭出来了:“难道我要和那些差点儿杀了公爵大人的刺客战斗吗?” “不,你只需要做稳健状,然后毫不犹豫的跑路就可以——前提是你逃得掉,然后还必须记住你走过的街道和巷口才行。”摇了摇头,路德维希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光辉十字会保佑你的,你现在可是在为一个接受了光辉十字意志的人效劳。” “所以光辉十字一定会保佑我?” “大概会。”路德维希“愉悦”一笑:“就算没有,至少也应该能够上天堂把?” “我还是……”下意识想要拒绝的陶哥刚刚话还没有出口,路德维希的人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该死的不不不……光辉十字保佑,光辉十字保佑。”被吓得心肝儿乱跳的涛哥慢慢把脑袋移了回来,死死盯着酒馆里的那个数为士兵,等着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事情。 等待是一件极其漫长的事情,从中午到傍晚,几乎都快睁不开眼睛的陶哥终于看到那家伙从酒馆里走出去了,步履稳健根本看不半点的喝醉的样子。 从酒馆里出来的家伙,有几个会是不酩酊大醉的?小心翼翼的陶哥站起身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很是随意的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还不忘了从经过的路人身上顺走两枚铜板,很潇洒的扔给酒馆老板,拿上一瓶劣质的麦酒。 一边喝着酸味儿的麦酒,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是一双随时都保持着敏锐的眼睛,脚下的步子自始至终都在士兵的身后来回打转——在海牙港的时候,他就曾经不止一次跟踪过那些神神秘秘的走私贩子,而且每一次都能够从他们的仓库里面收获颇丰。 走在前面的那个戍卫士兵看起来也是很小心的模样,走两步都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朝身后看一看,提防有人在追踪他。越是这样,陶哥就越敢确信对方绝对不是去干什么好人好事的——他每次偷完得手之后也都是这幅神经兮兮的鬼样子。 光辉十字啊,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和那些个刺客有关系吧?陶哥心里头一阵发憷,几次想要扭头就跑,但是脑海中却不停的闪过路德维希那张“微笑”的脸,就会一阵哆嗦的继续跟下去,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麦酒。 就算那些刺客再可怕,也肯定没有路德维希大人可怕——至少在陶哥的心思里面是这么回事。 离开热闹的街道,幽深的小巷子,七拐八弯的狭窄缝隙,几个破败的棚户贫民窟……简直就像是在故意绕远路,小心翼翼的提防自己可能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但是在陶哥这种金手指的面前,简直就像是一张摆在他面前的地图一样清晰。 几天之前,他就把周围的地形全部都摸透了——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是一件要花上几年的事情,但这就是他曾经的饭碗,城堡的卫兵还有那些富人雇佣的异邦士兵可不会和你说好话。 鬼鬼祟祟的士兵站在巷口里面来回环顾着,似乎是在确定周围没有人。躲在墙后的陶哥却有点儿挠头——这里他来过一次,但却是一个死胡同啊。 而就在下一幕给他解释了原因——士兵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把地上的泥土挖开了一块,从里面找到了一个手环似的东西用力一拽,整块地砖都被抬了起来,露出了下面的通道! 下水道?! 作为一个拥有四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同时也是都灵王国的王城,都灵的下水道系统和供水系统同样出色,就像是一张可怕的蜘蛛网,从漆黑幽静的地下将整个城市包裹在里面,四通八达的沟渠和地道,理论上可以到达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 原来这就是他们从来没有被抓住的原因……若有所思的陶哥看着那人走了进去,正在想着要不要自己也跟上去的时候,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冰凉——他每次被人抓到现行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 “啊————!” 根本还没等他逃跑,一个黑影就已经从天而降,铁钳子似的右手掐住了他的喉咙,瞪大了眼睛的陶哥像是快要死了的公鸡似的尖叫着,死死盯着那个对准了自己眼睛的短刀,还有那张冰冷如霜的狰狞面庞。 浑身都被吓瘫的陶哥被卡住的脖子里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拼命的想要涌动出来似的,就在那刀柄即将刺中的刹那,从嘴巴猛然迸出。 “光辉十字保佑——!!!!” 第十六章 潜伏的踪迹(下) 陶哥那歇斯底里公鸡似的惨叫声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就在下一刻,刺客突然松开了掐住他喉咙的手掌,还没等到他缓口气上来,就感到太阳穴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都像是触电了似的,直挺挺的一头栽倒。 一拳将陶哥打倒在地,刺客几乎时同一时刻猛地蹲下身,一枝弩箭擦着头顶射入了后面的墙壁上,却看不到哪怕一个人影,就在这刺客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另一个始终跟在陶哥身后的鬼影却已经出现在了后面。 “你在找什么呢……” 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了插在墙壁上的箭矢,哪里有人的影子?心中一惊,手中的短刀近乎本能的朝无人的街道抛了出去,耳畔立刻传来了兵刃碰撞的声音。自己的短刀就像是自己掉落了一样,甚至都看不见究竟是怎么被打落的。 在哪儿,究竟在哪儿?!到现在都不知道敌人是谁,原本还看起来十分冷静的刺客一下子慌了神。但是很快就想清楚了另外一件事情,毫不犹豫的抓起了躺在地上的陶哥,挡在自己的身前:“快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你的朋友!” “那我就如你所愿……” 冷笑着的路德维希闲庭漫步似的出现在了刺客的身后。冷风掠过,左臂的袖剑挡住了刺来的刀锋,攥成拳头的右手狠狠地打中了刺客的小腹。 浑身一阵痉挛,弯下腰来的刺客就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瘦小的身体像是被石炮击中了似的,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颤抖着似乎还想要爬起来,惊恐的眸子里倒影出来的,是路德维希已经抬起来的右脚,无情的像是在碾死一只虫子似的落下…… “别装死了——如果你不打算真的死在这儿的话。” 空无一人的巷口,路德维希朝瘫在地上的陶哥踹了一脚,这个昏死过去的金手指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尖叫一声抱住了路德维希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光辉十字啊,路德维希老爷您可算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肯定舍不得我的对不对?早就在后面等着这个该死的刺客出现了,全都是您计划好的。”死里逃生的陶哥不停地说道:“但是也请您下次和我说清楚啊——我差点儿就以为自己真的死定了!” 看到他这么一副恶心像的路德维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留痕迹的将自己的腿抽出来,转身走向刚刚被自己击昏的那个刺客走去,还在那里哭天抢地的陶哥赶紧连着爬了几步,跟在他的脚后跟后面,脸上还露出几分惊惧的表情,打量着地上那个家伙。 刺客的年纪不大,身材也比较瘦小,但是看得出来受过非常优秀的训练——虽然陶哥只是个金手指,但想要抓住他也并不是什么非常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居然还差点儿发现了自己,路德维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冽。 如果是为了杀死这个刺客,路德维希有着不容怀疑的把握——但是对方的反应能力同样令他有些吃惊,如果不是最后犯蠢,以为自己会把陶哥的小命当回事,想要活捉这样一个反应灵敏,身手不一般的刺客,难度极大,路德维希甚至没有绝对的信心。 对于自己的潜行技巧路德维希是极其自傲的,而这次居然几近失手,足以证明对方同样不是什么普通的雇佣兵,或者在街头巷尾的酒馆里就能找到的杀手。拥有这样能力的人,也不会愿意只为了钱办事。 猛地扯开刺客脸上的蒙面,一张瘦弱中透着几分稚气的面庞映入了路德维希的眼睛,让他稍稍挑了挑眉毛。身旁的陶哥却已经惊诧的喊了出来:“她、她是女的?!” 差点儿杀了自己的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我们应该能从她身上弄出来很多情报的……但愿如此。”路德维希拍了拍陶哥的肩膀:“你找到了一个很有用的情报,或许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能够抓到这些人踪迹的原因了。” “那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办?”陶哥有些后怕的吞咽着口水:“是不是要继续跟到下水道里面,看看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不,现在已经晚了。而且一旦对方察觉到有人没有回去,肯定就会明白过来出事了。”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把她带回去——今天挖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了,应该循序渐进。” 就算自己现在跟过去又能怎么样?哪怕真的发现了刺客们的巢穴,对方也随时可以转移自己的据点,顶多给自己留下一些无从查起的线索而已,和爱德华一样,路德维希同样反感做无用功,尤其是毫无意义的那种。 相反,这个刺客的身上肯定有不少秘密,尤其是那些爱德华大人最想知道的——他们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刺杀贝里昂公爵,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那些幕后的家伙在资助他们,全部的一切。 “那我们把她送回哪儿去?”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儿,尽管自己差点儿被杀死,陶哥还是有些不忍的开口问道:“是要送回爱德华大人的府邸吗?” “那会给大人带来很多麻烦的——比如怎么和艾伦小姐解释,以及……被某位公爵大人知道的可能。”路德维希摇了摇头:“要送到更加隐蔽的地方去,然后榨干她知道的一切——这需要一位极其擅长拷问的专家。” 说到这儿,路德维希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您说呢,尊贵的马可·塔斯克首领?” “你留下来的记号可真不容易发现,我差点儿就迷路了。”银发巫师不停的抱怨着走过来,斜着眼充满警惕的瞪着他:“还真是令人惊讶——我还以为你会私下里把这个情报告诉给爱德华大人,好显示一下自己的价值超越了整个血旗兄弟会呢!” “一百个路德维希也比不上一个被马可·塔斯克统领的血旗兄弟会,我说的是真情实意的称赞。”路德维希很是谦虚的微笑道,为马可让开了道路:“您对大人的价值是我永远也比不上的。” 至于刚刚马可说的什么“迷路”,路德维希根本连提都不提——只有真正的傻瓜才会相信,马可·塔斯克没有对整个都灵城了如指掌,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贫民窟,甚至是在每一个棚户里面住着几个乞丐酒鬼,这个银发巫师都是一清二楚。 一个刺客的价值再高,也比不一位上无孔不入的情报大师能够带来的利益,路德维希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想要活得长久,就得摆正自己的姿态。 “那么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情报怎么样?”姿态轻松的马可看着这位曾经的“部下”,很是愉快的说道:“巫师工会失窃的那些东西被找到了——在国王港的一个倒霉的材料商人手里,那家伙似乎也是做走私生意的。” “虽然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是谁组织的这次盗窃,但是却弄到了买主的下落,而且还是一位我们很熟悉的权贵——瀚土城公爵,掌玺大臣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那可真是有意思……”路德维希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诡谲的笑意:“看来要么是那位公爵大人在贼喊捉贼,当然这个可能性很低,毕竟那天晚上他真的差点儿就没命了,这样地位的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要不然……” “他的府邸内也有内鬼,而且地位还不低。”银发巫师断言道,却像是不由自主的兴奋了起来:“越来越复杂,光辉十字保佑,这可太令人兴奋了!” 第十七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上) 几乎在安森回到王宫的时候,还在偏厅中处理国事的贺拉斯就听说了在贝里昂府邸发生的事情,原本温和平静的表情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玩味的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爱德华:“这么说,我那位亲爱的弟弟其实已经醒了?” “我在卧室内和贝里昂公爵偷偷见了一次面,想来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您安心,不用再继续将整个都灵城戒严下去了。”带着一丝微笑,背着双手的爱德华点头称是:“公爵应该也不想自己因为遇刺的事情,而引来别人太多的注意。” “那他现在想来一定不是很高兴。”贺拉斯轻笑出了声来:“看来安森终于学会了应该怎么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不是总和我这个可怜的父亲作对了。” “当然,公爵对于陛下的感激之情也是溢于言表,很荣幸能够得到两位殿下的探望,并且还有礼物——在百忙之中,陛下还有心思关心。”爱德华稍稍低头,轻声微笑道:“这都是公爵大人让我转达给您的,并且说明了一定要亲口告诉您。” “我相信这是他想让你告诉我的话,至于是不是发自真心的就不一定了。”尽管表情依然很是温和,贺拉斯说的话却透着深意:“确实,贝里昂是个很容易接近的人,也很擅长于和别人交往——能够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见你,足以证明他对你有多么的看重,爱德华。” “我对于公爵大人也有很多好感,并且我也很清楚,贝里昂公爵是第一个建议让我成为号角堡领主的人,对于这些我十分的感激。”爱德华恰到好处的答道:“但我的忠诚不会因此改变——我是安森殿下的侍从武官,我效忠的也只有殿下一个人。” “你会有很多证明自己忠诚的机会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微微点了点头,贺拉斯继续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对于贝里昂遇刺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听说一些消息?” “我相信不管是内政大臣霍拉德侯爵,或者格林·特恩司令官都能够告诉您很多有用的消息的,陛下。”虽然贺拉斯是很随意的问道,但爱德华却又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警惕“当然,在我离开之前,贝里昂公爵曾经告诉我一点点情报,那就是刺客所用的毒药是龙荆草。” “龙荆草?” “一种原产自西海岸的毒药,非常猛烈,但是在都灵的数量极其稀少,并且价格十分的昂贵。”爱德华开口答道:“在都灵城,恐怕也只有国王港的材料商人和走私贩手中有,大都会卖给巫师行会,因为这种毒药同样是非常优秀的配药,用于治疗很多皮肤病症,许多药剂都需要。” “这么说,这场刺杀还有巫师的参与了?” “很难讲——虽然龙荆草价格昂贵,但是对于真正富裕并且手握权柄的人来说,想要买到很多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爱德华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他不能让贺拉斯把目光转移到巫师行会,或者多米尼克人身上:“甚至就连不少贵族的家中也有一些,毕竟是一种数量稀少的药物。” “真正富裕并且手握权柄……我明白了。”贺拉斯点了点头,朝爱德华说道:“你在血旗兄弟会事件中的表现十分优秀,这次或许也能够发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多多注意一下吧——绝对不能允许,有这样一群刺客继续在都灵城为非作歹!” “我会尽我所能。”郑重的弯下腰,爱德华紧握的右拳用力垂在了胸口的位置:“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手中的剑将为您而挥舞,贺拉斯陛下!” “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把我们的爱德华子爵关在身旁太长时间。”贺拉斯微微一笑:“想来那位不同凡响的艾伦·威特伍德小姐,这时候恐怕已经等到着急了。” 欠身告退的爱德华转身朝外走去,早已在宫殿外面等候的小古德温赶紧牵过马来,脸上还露出了几分有些犹豫的表情,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爱德华轻笑着看向小古德温:“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我的小侍从纠结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解释,但是您一定会很想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只要您一回去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即便如此,想要说明起来难免还是会产生误会,尤其是不太让人高兴的误会……” 小古德温一副语无伦次的模样,直至在爱德华那充满玩味的眼光中才恢复了正常,低着头乖乖的回答道:“路斯恩·米内斯特回来了,而且现在就在您的家里和艾伦小姐聊天呢——那位马可大人的手下告诉我的。” “哦……我猜他还顺便告诉你,艾伦曾经是路斯恩内定的未婚妻,直至我这个‘外人’横插一手,对吧?”爱德华调侃似的问道:“而现在我的侍从在担心那位路斯恩大少爷图谋不轨,但却又不愿意明着说出来。” “您可真是慧眼如炬。”小古德温扁了扁嘴,知道自己又一次犯蠢了:“那您现在准备做什么呢?” “当然是赶紧回家,拯救我的小妻子了。”爱德华翻身上马,然后把自己的圣树骑士之戒扔给了小古德温:“去找格林·特恩——这枚戒指会让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告诉他戍卫军团里面混有刺客的内鬼,让他小心!”说完,驾着马的爱德华就狂奔而去,只留给小古德温一个挠头的背影。 或许这么做有些多余,但是在爱德华看来依然是很有必要的——这次贝里昂公爵的遇刺时间对于自己而言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契机,那就是彻底挖空米内斯特家族在都灵城的眼线。作为内政大臣的霍拉德侯爵,在戍卫军团同样拥有着自己的影响力,因此在军团中有自己的走狗也不是什么非常令人意外的事情。 在眼前的局面下,真正能够和自己称之为“盟友”的人,除了作为自己阵营根本的圣树骑士团之外,就只有格林·特恩一个人而已,而他手对于戍卫军团的控制力量越强,对自己的优势也就越大。 回到府邸,推开家门的爱德华直接将自己的马交给了走上来的仆人,独自一人走进了客厅,隐约还能听到两个人的谈笑声,于是便直接推开了门,脸上挂着一抹好奇的表情:“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爱德华?”看到走进来的人,艾伦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反倒是路斯恩不急不忙,微笑着站起来:“我们刚刚才说到你呢——艾伦在和我讲你在海牙堡做的事情。” “真是看不出来,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你只是个优秀的骑士,还有在统帅方面的才能,没想到居然也会是个好领主。”一身学者装扮的路斯恩非常感慨的说道:“你身上的优点还真是一个接一个,令人目不暇接啊。” “我只希望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让米内斯特家族对我产生什么怀疑,要知道对于霍拉德侯爵,我一直都是心存敬意的。”爱德华慢慢走到他面前,罩衣下的长筒靴在地板上传来沉重的踏步声:“而且璨星城之战中的合作,也足以证明只要我们联起手来,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深表赞同,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路斯恩微微一笑:“真希望贝里昂公爵现在就站在这里,听到你说的肺腑之言,那样的话他就会明白,一点点小恩小惠是收买不了我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骑士的!” 第十八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下) “我去为你们准备点心和咖啡。”看到两个人站在那儿的样子,敏锐的艾伦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站起身来轻笑走向厨房,朝着路斯恩和爱德华眨了眨眼睛:“要加糖吗?” “我喝咖啡是不加糖的,艾伦表妹。”路斯恩微微一笑,完全没有因为爱德华的存在感到半点拘束,十分的潇洒自得:“如果可以的话,麻烦烤一些司康饼,我可能会晚一些回去。” “清咖啡就好。”爱德华平静的回答道,带着几分鼓励的目光看向艾伦:“希望能够让我们大吃一惊,让路斯恩见识一下威特伍德式的款待。” 金发少女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带着小侍女转身离开了客厅。一直在看见艾伦走远了,路斯恩才长舒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我得和你谈谈,爱德华·威特伍德。” “不先尝尝艾伦做的司康饼吗?这可是你自己要的。”爱德华反倒没有他那么着急了——路斯恩的突然到访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但这并不等于会放开主动权,尤其还是在自己家里:“我想那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呵呵,毛骨悚然还差不多……艾伦表妹的烹饪技艺我是有所领会的。”路斯恩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似的,浑身突然一颤:“不管是什么样的食材,在她的手里都会变成可怕的魔药!” “或者是一堆焦炭……”同样深有感触的爱德华默默点了点头暗自说道。亲爱的艾伦唯一擅长的事情就只有骑马和舞剑,烹饪和穿衣打扮这种难度颇高的技艺,对于她来说还是过于艰辛了。 在海牙堡的那段时间,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成为“女人”的艾伦居然真的开始和安杰丽卡夫人学习,而等重新回到了都灵城之后,爱德华就亲身“检验”了她的学习成果——不管是“焦炭美食”还是“屠杀园艺”,都是能要了命的东西。 “你现在是艾伦表妹的丈夫,那也就表明我们已经是亲戚了,爱德华·威特伍德,虽然这份亲戚关系有些远。但是在都灵王国,血统和联姻就是维系着整个王国不至于崩溃的纽带。”路斯恩沉声说道:“我们是天然的盟友,而且我们也有共同的敌人。” “真的是这样吗?”爱德华轻声一笑:“就在几天前,某位身份显赫的公爵大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用的口气和你现在完全是一模一样。” “因为贝里昂公爵是一位聪明人,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让别人认为他真的如表面上那样真诚。”路斯恩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爱德华会这么问似的,非常直接的说道:“但是您真的打算为这位公爵卖命,那一定是您生命中最大的污点!” “为什么?” “因为他是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的亲兄弟,曾经距离王座只差半步之遥的人,而且如今法理上依然拥有继承权!”路斯恩断然开口道:“您是安森殿下的侍从武官,难道您要支持这位公爵大人走上王座吗?!” “更何况,即便您真的认为贝里昂公爵比安森殿下更适合成为王国的下一位主君……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和假设,我们都希望贺拉斯陛下能够继续统治下去,没有比陛下更仁爱的君主了。”路斯恩顿了顿,眼神诡谲的盯着爱德华:“您真的觉得,那位公爵大人会给您多少东西?” “诚然,因为他的建议您得到了号角堡,以及名正言顺迎娶艾伦表妹的身份,但也仅仅就是如此了。您可知道为什么那些都灵贵族会如此追捧这位公爵大人?就是因为他始终都是站在这些人的立场上的,一旦他真正走上了至尊的王座,整个王国都将遭受千年未有的灾祸!” “家族的领地被剥夺,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灰飞烟灭,整个王国都笼罩在那个强权而黑暗的阴影之下,誓言和承诺都将失去意义,整个王国所有人都将会成为他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的奴隶,而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一幕发生!”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看着紧攥起拳头,激动的额头全是汗珠的路斯恩,爱德华反倒更加平静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子爵而已,力量薄弱的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您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您对安森殿下的影响,几乎是决定着整个王国未来的局势。”路斯恩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更加平静的语气说道:“作为安森殿下的左膀右臂,如果就连您也站在了公爵那一边,那么一切的希望都将毁于一旦。” “所以说……”爱德华的眼神却是相当玩味:“米内斯特家族将会站在安森殿下的身后,对抗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祖父霍拉德只是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王国崩溃的局面。”路斯恩慢慢站了起来,用极其沉重的语气开口道:“您可以继续考虑下去,决定应该站在哪一个立场上面——但无论哪一个,都请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 直至路斯恩离开,爱德华都没有从椅子上起来,客厅外面隐隐约约还能够听见羞恼的金发少女的呼喊声,显然是这一次的司康饼又烤成焦炭了。 对于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妻子”的艾伦,爱德华除了感慨之外就没有任何可以说的话了,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够和死里逃生一样改变人的力量,那就是婚姻。 至少现在,不论是过去的艾伦亦或者是自己,都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了——再也无法无拘无束,再也无法没有顾忌,再也不能够随性而来。 一无所有的强大,是因为不用担心被别人抓到自己的弱点;而有了顾忌与要保护事物的人,同样可以因为自己的弱点而变得很强大,因为他也能够为了要保护的事物赌上一切。 “你看起来可真是相当的清闲啊,我亲爱的马可·塔斯克。”甚至都用不着回头,爱德华也能猜出来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是谁:“看来任务完成的一定是相当的顺利,我说的没错吧?” “有路德维希·多利安的帮助,当然是进展神速了。”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话语,银发巫师仿佛像是在跳舞似的坐在了爱德华的对面:“我们抓到了一个刺客——活的,而且似乎地位不低。” “在哪里?”爱德华直截了当的问道。 “就在兄弟会据点的地窖里面,随时等候您的审问——前提是她还没有咬舌自尽的情况下。”马可·塔斯克唉声叹气着耸了耸肩膀:“或者在您一怒之下杀了她。” “还是位尊贵的小姐?” “但是非常厉害,不仅反应敏锐并且力量也不小——这是路德维希的评价,想来还是很中肯的。”马可·塔斯克点了点头:“拜托您千万别小看她,这可是差点儿能够从路德维希手中逃出去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刺客!” “我们没从这位……小姐的身上找到太多的情报,仅仅知道了她的名字是奥威娜,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说。”马可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就恢复了兴奋的样子:“您知道这位奥威娜小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西海岸、多米尼克、东境、伦德……”爱德华胡乱猜测着,却被马可很粗暴的打断了:“都不是!我们听了很多次她无意识中说的语言才察觉过来,她是从瀚土来的,而且是土生土长的瀚土人!” 第十九章 审讯(上) 穿过看不见影子的楼梯和大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只有漆黑一片,耳边传来的也只有渗入天花板的水滴落的清脆声响,浑浊的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凝滞了。 漆黑的牢房中只有一盏蜡烛,微弱的火光微微的摇曳着。靠着椅子背双手支撑着下巴的路德维希·多利安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了半张,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睛,却是连眨也不眨。 清冷的眸中,倒映着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冰冷的镣铐和铁链锁住了她的四肢和脖颈,瘦小的身体早已是遍体鳞伤——面颊、躯干、四肢……血痕和淤青,将她的衣服撕扯的破烂不堪,甚至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枯黄的头发耷垂在面颊两侧,将她的脸完全遮掩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刚刚被泼过冰水的缘故,十字架上的少女一直在不住的颤抖着,破破烂烂,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她的身体,甚至都能够看清她四肢抽搐的模样。 “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太长时间了,你说呢,尊敬的奥威娜小姐?”路德维希用无比温柔的语调轻声说道,那声音更像是在和自己的情人对话:“如果可以的话,在下没有任何想要伤害您的举动,但是命令当头,我必须让您说出点儿什么才行。” 但是十字架上的少女依然没有任何想要回答他的意思,默默地抬起头,面颊的淤青下面,冻得发紫的嘴唇还在不停的颤抖着,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整个房间内唯一的光芒,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一样,一动不动。 “你们这些瀚土野蛮部落的战士,为什么要来到都灵城,是为了杀死某个人吗,还是说被别人雇佣来的?”虽然并没有得到答案,路德维希依然在不停的询问着:“又是谁帮助你们遮掩了身份,资助给你们武器和毒药,并且引诱你们刺杀贝里昂公爵?” “是复仇,亦或者仅仅单纯为了钱——像你们这样优秀的战士不可能只是为了钱卖命的,亦或者说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份资本雇佣了你们,或许你能够为我解开这份疑惑。” 少女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自始至终盯着那微微的火光,眼睛连一刻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出神的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要转一下头的想法。 “差不多可以了吧,在下的耐性可是十分的有限!” 仅仅是刹那间的功夫,路德维希那鬼魅似的身影从烛光前消失,等到下一刻,铁钳似的右手就已经掐住了奥威娜的喉咙,空气抽动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来,刚刚还有些出神的眼睛一点点失去色彩,慢慢向上翻白。 猛地松开手掌,一下子重新恢复了呼吸的少女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一言不发。 “啊……明白了,你觉得只要这样继续保持沉默,我们就会恼羞成怒,然后杀了你——天真的可以。”路德维希的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愤怒的表情,反倒是更加愉快了:“我倒是更想要知道,你还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在血旗兄弟会,我们有很多对付敌人的方法,而现在还仅仅是最容易的——我相信像您这样勇敢的人,是不会惧怕死亡的,但是疼痛呢,幻觉呢,亦或者某种非常……亵渎的方式呢,你又能坚持多久?” “猜猜看,你会在什么时候背叛自己——是在所有的牙齿和指甲都被拔光的时候吗?是在所有骨头都被打断的时候吗?还是说在被玷污到体无完肤的时候呢?在下对这些非常好奇,或许你能够满足我的这些小小的好奇心。” “那么,做好准备了吗?”路德维希的表情中再一次出现了兴奋:“或许你还心存某些妄想,觉得会有人来救你?那请允许我告诉你另外一个事实——这里是血旗兄弟会的大本营,一个强大的组织,我们的势力遍布整个都灵城,对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就别让我们再继续磨蹭下去了。”转身朝门外走去的路德维希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带着工具的家伙走了进来,始终沉默着的奥威娜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却依然紧咬着牙关,一句话都不肯说出来。 “好好招待我们亲爱的奥威娜小姐。”说完,面带微笑的路德维希就重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身前,甚至还弄来了一杯薄荷茶,就像是等待话剧开演的观众一样。 虽然这场话剧的观众只有他一人,演员也只有一个。 扭曲、碎裂、鞭挞、殴打、火烙、惨叫、挣扎、哀嚎、痛苦……狭窄而又阴暗潮湿的牢房当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的回响着,一次次的刺穿所有人的耳膜,但是换来的却是路德维希依旧平静而又自然的微笑。 真的是令人难以想象,这么小小的身躯里居然也能够迸发出如此强悍的生命力……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路德维希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对面十字架上的少女一定刚刚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的长度。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鲜血淋淋的奥威娜早已是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四肢都被锁链紧紧束缚着,肯定早就瘫倒在了地上,喊哑了的喉咙只能听见轻微的喘息声,一盆冰水猛地泼在她的身上,痉挛的娇躯猛地抽动着,向后翻仰的面颊上只有无比惊惧的表情,原本已经浑浊的意识,一下子回到了残酷的牢房当中。 就在这时,垂下头的奥威娜却从鼻尖中嗅到了一丝香味,表情中带有一丝困惑的挣扎已经青肿的眼睛,一碗温热的浓汤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喝一点儿吧,你现在一定很累了。”路德维希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奶酪蘑菇汤——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食物,不想要尝一尝吗?” 但这温柔的声音换来的却是少女惊恐的表情——哪怕是在面临酷刑的时候都不曾出现的表情,却在这个时候第一次展现在了路德维希的眼前。 “正如你所指,血旗兄弟会无所不能,不论你是愿意开口还是让我们多浪费时间,只要我们想就一定能够知道。”路德维希轻叹了声气,然后用非常好奇的口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雷诺小主人……究竟是谁?” 看到奥威娜近乎恐慌的神色,路德维希终于得意的笑了:“我想我们应该有很多可以谈一谈的内容,您说呢奥威娜小姐?” 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走进来的爱德华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长袍,兜帽下只能看到他的碎头发,路德维希却依然认出了进来的人是谁。 “做的不错,看起来还算成功。”看了一眼十字架上毫发无伤的少女:“还没想到你居然也懂得这种手段。” “小小的心理暗示,只是不入流的手段而已。”路德维希十分谦虚的笑了:“没有安洁拉小姐的迷幻药剂,我能做的恐怕还比不上任何一个刽子手的能耐。” 不过一旁的小女仆似乎并不领情,只是露出得意的面色拽着爱德华的衣角,仿佛像是等待夸奖和糖果奖励的孩子。 “你们在说什么?!”突然一下子惊醒过来的奥威娜,第一次开口了。表情震惊的发现自己原本应该伤痕累累的身体,居然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很简单,我们让你以为自己再忍受什么可怕的酷刑,然后实际上却是我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当然这个过程很复杂,但是看起来很成功。”爱德华微微一笑,拍了拍身后小女仆安洁拉骄傲的小脑袋。 “那么,现在可以和我们聊聊了吗?” 第二十章 审讯(下) 和都灵城的高架水渠相同,整个下水道同样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工程,不仅仅动员了数量庞大的工人,甚至还有巫师们参与其中,森罗密布的通道几乎连接了整个都灵城的每一处角落——从马尔凯鲁斯山丘的王宫,到东城区长矛街最好的酒馆,这张无比巨大的“蜘蛛网”将整个城市紧紧的包裹在里面。 这张网所组成的巨大迷宫,就是一个可以通向任何地方的“门”——自然,前提是你真的有本事在一片漆黑的迷宫之中寻找到自己要前往的方向,要不然就只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狭窄隧道,溺死于充满了恶臭味的污水之中。 作为整个城市的卫生保障,整个下水道系统在经历了三百年之后,依然保持着畅通无阻,并且因为城市的不断扩张而变得更加复杂。即便时至今日,依然有传言说过去的巫师们在修建下水道的时候,在里面埋藏了可怕的魔法…… “当然这些都是骗骗愚民的幌子,即便是再怎么厉害的魔法经过了上百年上千年,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倒不如这么说,有哪位巫师会闲着没事在那种地方创造出穷尽一生的成果?” 躺在软榻上的马可·塔斯克慵懒的喝着咖啡,而后和爱德华说道:“事实上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魔法,只有一群勤劳的鬼牙蜥蜴,虽然危险但只要不招惹它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鬼牙蜥蜴?” “食腐类的一种怪物——当然也喜欢新鲜血肉,喜好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面,以各种令人恶心的东西作为主要食物,把淤泥作为自己的巢穴。主要是用来疏通下水道的。”马可耸了耸肩膀:“在过去的几百年这种从瀚土被运来的怪物,对王国的功绩比任何一个药剂师和医生都要大得多。”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银发巫师也有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将下水道当做潜行和快速抵达位置的通道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好听,但实际上执行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先不谈那些潜伏在一片漆黑中的鬼牙蜥蜴,长年积累的有毒气体,迷宫一样的通道都能够要了任何一个人的命。 “或许这些瀚土的刺客们能够对付得了鬼牙蜥蜴,但是想要在下水道中穿梭没有地图是不可能的——短距离或许还能够理解,但是如果能够从甜水巷消失的无影无踪,第二天早晨出现在长矛街,那绝对是早有准备。” “那他们又是怎么弄到地图的?”爱德华开口问道:“连我们的马可·塔斯克都没有拿到手的东西,足以证明这件东西有多珍贵了。” “当然珍贵——下水道的地图关系到整个城市的防御体系,任何胆敢盗窃的家伙都是按照叛国罪处理,脑袋要挂在城墙上的。”银发巫师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整个王国只有三个人有资格看到这幅地图——也仅仅是看得到而已。” “前任的掌玺大臣希罗多德以及现任的贝里昂,还有内政大臣霍拉德侯爵——只有他们有资格看到,哪怕是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墨瑟·凯恩都没有这个权力!” “所以如果说这群刺客真的弄到了地图,那么绝对是得到了三个当中任何一个的资助。”爱德华默默的点了点头:“希罗多德年事已高,而且只是一个学者,他在担任掌玺大臣耳朵岁月当中几乎都是贺拉斯陛下的忠实拥趸,无论陛下说什么都会毫不犹豫点头称是。” “没错,所以只能有两种可能。”马可点头一笑:“要么是那位贝里昂公爵贼喊捉贼,要么就一定和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脱不开关系!” 爱德华的表情有些踌躇了——因为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着无法避免的漏洞,贝里昂公爵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至少不会在自己身上,而那天晚上的局面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死在咖啡馆里了。 至于另一种同样不可能——只要有一个刺客被抓住并且供出来,米内斯特家族就脱不开干系,牵扯到伤害王族的事件永远不会是什么小事,即便如米内斯特家族那样的强大,同样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但不管怎样难以令人置信的情况,在层层剥出所有的讯息之后那就是真相——换而言之,自己已经掉进了两个阵营之间的争斗之中,并且必须做出选择。 当然,爱德华还不会傻到以为对方仅仅是为了争取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子爵,王子身边的侍从武官那么简单——他们是在争取圣树骑士团的支持,到目前为止恐怕墨瑟·凯恩大团长依然没有选择自己的立场,而是坚定不移的保持着对贺拉斯陛下的忠诚。 无论何时,无论任何立场,自己始终都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只有这一点绝对不会变——恐怕只要自己做出了选择,他们就会逼迫自己去说服大团长墨瑟·凯恩,这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正当爱德华陷入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一脸微笑的路德维希从牢房中走了出来,显得还有几分疲惫的模样,站在门前朝爱德华微微行礼:“不符您的厚望,爱德华大人,在下已经成功说服了奥威娜小姐让她与我们合作了。” “辛苦了。”仅仅是刚刚一回头,爱德华就看到了银发巫师那有些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收获一定不小,对吧?” “得到了相当多有用的情报,很多事情都能够解释通了。”路德维希微微一点头,脸上挂着谦卑的笑意:“首先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奥威娜小姐,她是瀚土一个大部落的女猎手,也是部落继承人的贴身侍卫——当然很可惜,这个部落已经沦为丧家之犬,在贝里昂公爵统帅的都灵大军铁蹄下灰飞烟灭。” “但是现在他们的继承人却被抓住,据说就被关在贝里昂公爵的宅邸内——同时也是为了复仇,所以才不远万里从瀚土来到了都灵城,打算救出那位叫做‘雷诺’的部落王子,而后趁机复仇,杀死毁灭了他们部落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 “那么又是谁在其中资助了他们,下水道的地图、精良的武器,还有昂贵的毒药……这些都是谁给了他们?”马可·塔斯克不失时机的开口问道,表情相当的夸张:“总不可能是他们买的吧——那你可一定得告诉我在哪儿买的。” “关于这一点,奥威娜小姐提出了一个条件。”路德维希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除非我们愿意帮助她救出雷诺王子,否则的话她绝对不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已经试过了一次,她似乎早有准备,无论什么方法都没有办法把话掏出来。” “那就告诉她,我们很荣幸能够和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女士合作。”爱德华表情平静的微笑道:“只要她能够真正的履行约定就可以。” “爱德华大人!”不论是马可还是路德维希都微微一惊——在公爵的宅邸里救出瀚土一个敌对部落的继承人,这怎么看都是叛国行为啊! 不过他们很快也就释怀了,从血旗兄弟会开始,爱德华所做的事情如果全部都被发现了,他唯一的选择恐怕也只有吊死在城门上而已。 “另外,作为双方信任的前提,奥威娜小姐让我告诉您一个秘密。”路德维希突然开口道:“在咖啡馆的那个晚上,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死贝里昂公爵——虽然他们差点儿就那么做了。” “那一晚,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您,爱德华大人!” 第二十一章 王庭前的纷争(上) 虽然对于奥威娜的“真诚”相当的惊讶——那一晚他们本来要刺杀的人,居然是自己?彻底推翻了原本所有的猜测,甚至有了莫名的惊讶。 究竟是什么原因,又是谁会这么不顾一切的想要了自己的命?亦或者说是有人在借刀杀人,趁着这些瀚土来的刺客们刺杀贝里昂公爵的机会,顺带着把自己也送下地狱? 但不论结果是哪一种,可以肯定的是米内斯特家族绝对脱不了干系,对于这一点爱德华有着绝对的把握,虽然没有证据,但隐隐的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他这件事情。 真正的问题在于,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自己惨死,还要背上企图刺杀王室成员的罪名——如此身败名裂的结局,对自己的厌恶和痛恨恐怕都已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揭开了外面的迷雾,换来的是更加复杂的难题,令人甚至感到自己身陷重围,孤立无援——带着一丝沉重的爱德华回到了家中,没有再多说任何事情,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艾伦,却选择了同样保持沉默,没有对爱德华多问半句——她清楚越是这种状态下,爱德华自己承担的压力就越大,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绝对的相信他,相信这个讨厌的家伙,这个自己托付了下半生的家伙,能够完成他自己的任务。 这是绝对的信任,因为这个家伙值得她去这么信任。 就这样过了几天,一直没有任何回应的贝里昂公爵突然从家中走了出来,出现在了御前议会掌玺大臣的位置上,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权力和头衔无关——即便是贵为国王,一旦离开了他的王座,手中的权力也是极为有限的。对于贝里昂公爵而言更是如此,面对霍拉德侯爵他必须保持自己的存在感,才能够维系自己从掌玺大臣这个头衔中获得的权力。 贝里昂公爵的回归对于许多都灵贵族而言是一个非常大的鼓舞——失去了领头人的他们,根本无法对抗老谋深算的霍拉德侯爵,完全是一盘散沙。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贝里昂坐在那个位置上面,对于整个都灵的老牌贵族来说就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柱。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虽然过去了几天,但是安森依然对那天的场面铭记在心,而且在爱德华的眼中,这位王子殿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天之后便像是萌芽一样,被慢慢的激发出来了。 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东西:野心。 当天的御前议会,无法忽视贵族们整体反抗的贺拉斯陛下,终于愿意答应慢慢放开都城戒严的局面,令不少人感到欢欣鼓舞,不过大多数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是不能够忍受那些粗鄙的大头兵们,成群结队出现在原本干净的街道上了。 而就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一个年轻的议政院贵族站了出来大声喊出了自己的提案,话音还没有落下,整个王座大厅便是一片哗然! “责令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归还瀚土城公爵头衔,交予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原本气氛还算是轻松愉快的王座大厅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惊慌动乱之中,尖叫声,惊呼声,愤怒的抗议,斥责还有赞同和支持者的大声叫喊……纷乱嘈杂的声音几乎快要将整个王座大厅的拱顶直接掀开。 甚至已经有骑士准备着要拔出自己的佩剑,架在这个和自己怒目而视的家伙脖子上!而对面不甘示弱的贵族也已经面色苍白的按住了腰间的剑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辱一样激动的浑身发抖,随时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 “所有人,安静——!!!!” 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大团长墨瑟·凯恩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怒瞪着双瞳抢在宫廷典礼官前面吼了出来,仿佛狮子咆哮一样震慑心魄的怒吼声瞬间传遍了整个王座大厅,震耳欲聋! 原本的吵闹瞬间就像是遇到了巨浪的烈焰,被熄灭的连硝烟都看不见了——没有人敢直视这位杀人无数的骑士团大团长。刹那间整个大厅恢复了肃静。贺拉斯朝墨瑟点了点头,表情肃然的大团长才毕恭毕敬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小王子的表情就没有那么愉快了——在安森看来,这几乎是自己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东西的绝佳时机,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将瀚土城公爵的头衔从贝里昂的头顶剥夺! “陛下御令,哥特恩家族的萨姆上前接受问询。”宫廷典礼官伯纳德的面色没有一丝波动,严守着王国的典章规范:“所有在场的贵族都可以对您提出抗议和反驳,请做好准备。”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这个叫做萨姆·哥特恩的都灵贵族骄傲的走出了被一双双凶狠眼睛所组成的道路,表情中仿佛是在朝圣一样,站在了贺拉斯的王座前,然后开始了他口若悬河的演讲。 不得不承认,萨姆·哥特恩的口才相当优秀,优秀到简直像是一切早有准备,宛如戏剧一样的流畅,站在王座的阶梯前对着整个大厅的人侃侃而谈,不急不缓的语速,感情中带着波澜不定的变化,如同一阵微风吹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令人不得不信服。 在爱德华稍稍听了几句之后,大概弄明白了他的论点——首先瀚土城公爵的头衔属于王国继承人,而目前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安森殿下,其次才是贝里昂;其次,贝里昂已经掌权瀚土数十年之久,现在已经贵为掌玺大臣,就应该明智的放弃瀚土城的拥有权。 “他说的怎么样?”听着萨姆那口若悬河的演讲,小王子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表情瞥向身后的爱德华:“这可是萨姆花了整整半个月准备的内容,很有说服力是不是?” “应该是非常有说服力。”爱德华很是时机的微微一笑,看到安森脸上洋溢而出的得意表情,便接着开口问道:“那么这些都是您在安排的吗?” “当然不是——要是让父亲知道我做这种事情就麻烦了。”小王子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我是在半个月前遇到他的——议政院的一个民事官,他的哥特恩家族原本还很兴盛来着,最近几代突然没落了,直到上个月才拥有了参加御前议会的权利,是他主动请缨要帮助我的呢。” “听说他在学院的时候和路斯恩·米内斯特的关系也非常不错,朋友也很多——父辈大都是东境或者南方的一方领主,都是非常和善的人。”说到这里,安森的神色愈加得意了:“看来在都灵王国还是有不少忠诚于王国的忠臣的,不仅仅是在都灵城。” “这是自然……”爱德华立刻点头称是,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笑容:“毕竟您才是王国最合适的继承人,他们当然会选择站在您的这一边。” 心满意足的小王子将目光转了回去,爱德华的表情才渐渐严肃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些紧张了。 米内斯特家族,东境,南方……全部都是王国强权领主最最集中的地区,这些人站在安森的身后,目的会是什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场王位之争不论结果如何,都必将是王城势力与地方势力的一次决战,也许会死很多人,也许自己就会是其中之一…… “请掌玺大臣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上前接受问询!” 第二十二章 王庭前的纷争(下)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贝里昂公爵的表情十分的温和,丝毫没有因为刚刚萨姆·哥特恩的发言而露出多少冷淡的神色,也并没有怒发冲冠,作势拔剑。反倒主动站了起来制止了那些还在不停反对的都灵贵族们,起身朝着王座上的贺拉斯微微鞠躬。 “这仅仅是一个提案,我亲爱的贝里昂。”贺拉斯的表情同样非常的平淡,看不出他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微微一笑轻摆右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完全可以改日再讨论。” 几乎就在贺拉斯话音落下的同时,刚刚还扯高气昂的萨姆·哥特恩面色立刻一片苍白。小王子安森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那儿朝着贝里昂微笑的父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连贺拉斯陛下也不赞同由安森作为继承人,还是说贝里昂和贺拉斯陛下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得意洋洋,以为自己背后有贺拉斯陛下还有米内斯特家族支持的萨姆,此刻已经浑身抖若筛糠,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冷汗不停的从额头上落下来,无比恐惧的偷偷盯着贝里昂的身影,等待掌玺大臣说出他的意见。 这个时候,萨姆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自己不过是那些真正强权人物手中的棋子罢了,只要一句话就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死! 这种时候才明白过来……稍微有些可惜了。站在安森身后的爱德华看着冷汗直流的萨姆,不由得摇了摇头,但却没有多少伤感。既然选择了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身败名裂与一日成名的几率都是等同的。 “感谢您的好意,贺拉斯王兄。”贝里昂公爵十分亲切的微笑着,甚至还朝萨姆微微施礼,让原本还被吓得不轻的他更加诚惶诚恐了起来:“但是我觉得这位萨姆·哥特恩阁下说的没有错,瀚土城公爵的头衔应该属于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我仅仅是为安森殿下代为管理而已。” “所以,只要陛下同意,我们便可以选择一个恰当的时间,敕封安森殿下为瀚土城公爵,而我将作为掌玺大臣,继续为您效劳。”说完这句话,贝里昂微微摊开了双手:“我绝对不会刻意的做出什么为难的举动,将整个瀚土城的领地完完整整的交付给安森殿下。” 简直是出乎意料一样,整个王座大厅更加安静了——没有一个人明白贝里昂说出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说真心实意想要将瀚土城公爵的头衔交付出来? 一个统治了瀚土城数十年,还曾经成为王国继承人的家伙,居然会将自己多年的心血平白无故,毫无怨言的叫出来——换做任何一个贵族领主都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要知道任何一个领主的权势根基,就是他们自己名下的领地多寡。 “反对!”一个稳重而又有些苍老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死寂的王座大厅当中,原本一直坐在位置上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突然站了起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样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位内政大臣。 “霍拉德卿有什么意见吗?”贺拉斯同样没有表示任何一方的倾向,语气平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你认为安森不应该成为瀚土城公爵?” “不,我认为瀚土城公爵理当属于王国的继承人——这点毫无疑问。”霍拉德侯爵摇了摇头,平静的开口说道:“但是自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伊始,王国从未有出现过任何一个贵族,可以在没有成年的时候继承爵位,而是托付给自己的长辈监护和管理。” “这一点关系到王国律法,作为血统纯正的王族,安森殿下更应当以身作则,维护法律,而不是破坏。”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所以至少现在为止,不应当让安森殿下过早的继承爵位,而是应当循序渐进,学会成为统治者的才能。” 霍拉德的回答有理有据,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听完之后的贺拉斯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其他几位大臣,也都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出现任何一个站出来反驳的人。 “既然如此,这个议题就暂时搁置,放到日后再讨论。”贺拉斯敲定了最后的决议,慢慢从王座上站起身来,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无论如何,请诸位切记这一点,也正如圣树骑士团的誓言中所说——王国为重!” “王国为重——!!!!”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说出来的话!” 刚刚从王座大厅出来,走在爱德华身旁的格林·特恩就是一副莫名的样子,不停的自言自语嘟囔着:“难道这位侯爵大人难道真的和贝里昂公爵关系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好?还是说他突然发了癔症,决定支持贝里昂了?!” “不,我倒是觉得他非常正常,而且丝毫没有站在贝里昂这边的意思。”爱德华轻轻摇了摇头,脑海中的思维还停留在刚刚的御前会议当中:“你之所以会是那么想,是因为同样被这位侯爵大人引导了。” “什么意思?”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半句‘应该由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继承瀚土城公爵’这句话——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但却让所有人以为他是站在公正的观点,却又偏向于公爵的!”爱德华断言道:“想想看,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格林·特恩这才慢慢冷静下来,紧皱着眉头回忆自己听到的一切——确实,霍拉德侯爵他没有说任何要支持贝里昂的话,但是那些隐喻的涵义…… “语言技巧的高明,就在于迷惑人心——你只是被自己的臆断所误导了。”爱德华摇了摇头:“不到年龄不能继承爵位,瀚土城公爵的爵位属于王国的继承人——他只是在玩弄文字而已,简单却又实用的把戏,并且让人绝对无法抓住把柄!” “我明白了。”格林·特恩终于醒悟了过来:“霍拉德侯爵是想让陛下认为,自己是绝对忠诚于贺拉斯陛下任何一个决定的!” “所有人都觉得米内斯特侯爵不是支持安森殿下,就是支持贝里昂公爵——他比那些人想象的要聪明得多,站在了安森殿下的后面,却又表示出绝对的中立,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 正当格林·特恩还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时候,爱德华却已经翻身上马,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架势,有些好笑的格林挡在了前面:“怎么,那么快就要回家嘛——看不出来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是个顾家的?” “不……事实上,我是要去赴一个约会,非常重要的那种。”爱德华反笑了一声:“顺便可以告诉你,对方是一位尊贵的小姐,如果你打算泄密的话。” “我没有那种兴趣,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家伙的私生活。”格林耸了耸肩膀:“千万别死在外面了——你这种家伙一旦要做什么,准没有好事。” “承你吉言。”看到对方心领神会,爱德华也欣然一笑:“最后一件事情——我让小古德温送去的那枚戒指,并不是在开玩笑。千万别死了,格林·特恩!”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玩笑话。”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格林轻哼了一声,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去。 第二十三章 红色的“月亮”(上) 寂静的午夜,漆黑的云将月亮完全遮蔽在了夜空的帷幕之中。只留下漫天的星辰璀璨熠熠,摄人心魄。在没有光的夜晚,这些星星就是整个世界唯一的指向标。 光辉十字教会的信徒们相信,夜空中的星辰就是星空神国外表的样子,借由各自的形状和构成的状态,将整个世界的真理传达给世人;他们也相信,只要今生今世对光辉十字绝对的虔诚,终有一日自己的灵魂就会升入天空中星空神国的大门,古代的先贤与圣人都将会为自己引路,进入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动乱,也没有窘迫饥饿的伟大国度。 西城区的马尔凯鲁斯山丘,尽管贺拉斯已经同意逐步解除戒严,但街道上依然如前几日一样的冷清,举着盾牌和长矛,提着油灯全副武装的守夜人在街道上来回巡逻着,时刻警惕有可能出现的暴徒和刺客,尽管已经连续几日连一个都不曾看到了。 一片黑暗中的青石板街道,就连脚步声的回响都变得无比清晰,打着哈欠的守夜人提着手中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脚前连一公尺都没有的道路。就在走到街道转角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响声突然从头等传来! “什么东西?!”猛地提起手中的油灯照过去,却出了房顶之外什么都没看见,刚刚还被下了个半死的守夜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一脸烦闷的耸了耸肩膀:“大概又是哪家贵族老爷的猫跑出来了吧?” 就在他提起手中的油灯,准备接着朝前走的时候,另一个人影已经慢慢摸索到了他身后,慢慢的扬起了自己的手臂…… “砰——!” 狠狠一拳敲在太阳穴上,不由分说的爱德华直接将睡死过去的守夜人抱住,一把扔进了旁边的垃圾堆里面。才仰起头朝着屋顶张望了一眼:“请快点儿下来吧,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赶呢,奥威娜小姐。” 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像是在确认周围没有敌人,趴在屋顶上的瘦小身影这才从上面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了爱德华的面前,警惕的看着他:“周围还有几个正在巡逻的守夜人,被他们发现的话……” “被他们发现的话,我就是背着老婆出去偷腥的混账。”爱德华抢过了话头,目光中却透着坚定:“如果把他们一个一个全宰了,那还不如现在就放个烟花,告诉贝里昂公爵有人要来杀他,赶紧逃命吧!” 说完,根本没有给这个瀚土来的小刺客反驳的机会,爱德华就已经朝着贝里昂的府邸狂奔而去,一路沿着墙壁脚下甚至没有多少声音。无法反驳的奥威娜只好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仿佛是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舞的夜莺,不论是怎样复杂的街道,狭窄的墙壁,都无法阻止两个人的身影。 掌玺大臣的官邸,是在靠近马尔凯鲁斯山丘附近一处地势略高位置的精致宫殿——在过去曾经是都灵城邦领袖的房子,也曾成为过几位国王的行宫,但最后却作为掌玺大臣的官邸而存在着。为了表示对贝里昂的诚意,贺拉斯在将他召回的时候,便将这里划为自己弟弟的宅邸。 趴在宅邸大门附近的一处围墙上,爱德华那漆黑的眸子在星空的帮助下四处搜索着——既然是贝里昂的宅邸,护卫自然不会少,至少有一到三个百人队的数量,除了王宫御卫,没有任何一个宅邸的士兵能够超过这里。 而且每一个都是精锐……看着大门附近那些警惕的家伙,黑发骑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的表情,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将扬起的嘴角藏在了下面,以免被旁边的奥威娜发现。 爱德华并没有穿他平日里的罩衣,而是换了一身更简单的长袖外套和马裤,让自己行动起来可以更方便一些的装束。背在身后的璨星,左臂的袖剑,腰间的手弩,长筒靴旁的飞刀……为了这个夜晚,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旁的奥威娜,目光却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带着几分好奇,几分警惕的眼神盯着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始终攥着短刀的刀柄没有松开,汗水甚至已经打湿了袖子。 但是爱德华仿佛对她的小动作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副袖剑递给奥威娜,把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非常好用的武器——运气好甚至还能出乎意料。”爱德华左手微微一颤,袖剑从护臂中弹了出来:“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从袖子里拿出武器的吗?” “这个武器……应该很昂贵吧,为什么要给我?”奥威娜低声自言自语着:“还有,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说过了,为了表示我对您的真诚——赌上一切,将那位雷诺小王子从贝里昂公爵的府邸中救出来,虽然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里面,但恐怕应该没错。”爱德华热情的微笑着说道:“我会履行我的约定,尽我所能帮助您。” “但这依然不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奥威娜摇了摇头:“你是都灵人的贵族老爷,手底下有的是像那天抓住我的那个人一样的武士,你完全可以让他们来为你送命,用不着自己亲自冒险。” “或许吧……或许在瀚土的贵族们是这样的。”轻轻收回了袖剑,爱德华坦然一笑:“但是对我来说,这种充满了危险的事情让任何一个手下人单独负责我都不会放心。真正值得我信任的,只有袖子里,还有背上的这两把铁器!” “更何况,路德维希他们还有别的任务要做呢——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为了帮助您我已经赌上我所拥有的一切力量,也希望您能够信守约定。” 仅仅是在爱德华说完这句话的小一秒,一声巨响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甚至还能够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在漆黑的夜晚绽开一抹刺眼的红色! 很快,几分钟前还曾经安详而又平静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慌乱和紧张的呼喊声,几个手足无措的守夜人甚至连油灯也扔在了地上,忙不迭的吹响了自己手中的号角,急促并且刺耳的声响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没有什么声音比在安静的夜晚能够传的更远了,几分钟前还曾经寂静祥和的街道,一下子变成了混乱的“战场”,——烈焰、巨响、轰鸣、呼喊,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其中,令人目不暇接。 “你瞧,我说过了他们还有别的任务。”爱德华把目光转向身旁的奥威娜:“所以……想要救出您的那位雷诺小王子就只能靠我们两个人来完成了。” “可、可是……”奥威娜一下子有些慌了,不解的盯着远处:“你刚刚还说要保持安静,绝对不能够被发现,潜行进去……” “不,事实上那样做风险更高——确实,一点点小火光会引起很多眼睛,还有不少的警惕心理。”爱德华指了指远处那绝对不是一星半点的“小火光”,嘴角愉悦的扬起:“但是危险往往也就伴随着机遇,难道不是吗?” “难道还有比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动更能够吸引大多数目光,让他们忘记两个小小的,潜入的刺客,只是为了救出一个并没有多少威胁的孩子?”爱德华缓缓站起身来,黑色的瞳孔中映射着金红色的烈焰。 “舞会要开场了,跟我出发吧,奥威娜小姐!” 第二十四章 红色的“月亮”(下) 躁动的烈焰在一片星空之下剧烈的碰撞着,绽放出更多更耀眼的火花,一股一股浓烟如同陡然升起的塔楼直冲天际,接二连三的出现在马尔凯鲁斯山丘下的街道,远远的甚至还能够看到那些藏在滚滚烟尘,趁着夜色如同鬼魅般的人影,几乎是接踵而至。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得立于当场的时候吗,似乎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暴徒们将目标对准了掌玺大臣的官邸——当爆炸声响彻天际,官邸的左侧围墙依然被炸成了粉碎,夜空下只能听见那杂乱的呼喊声。 前一刻还一片安静的宅邸当中立刻警钟长鸣,到处都是晃动的火光和纷乱的脚步声,呼喊声以及夹杂在爆炸声当中的惨叫,根本无法制止的火势直接从缺口涌入,仿佛是两道火线一样一分为二,呛人的烟尘让原本就漆黑一片的午夜变得更加难以分辨了。 立刻察觉到出事了的护卫们在敲响了警钟之后立刻扑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护卫刚刚站稳脚步,警觉的刚刚低下头,就看到脚下整整一桶的引火剂已经被点燃了! “轰——!!!!” 凄厉的惨叫声中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尸骨分离的炸裂声响,粘稠的血肉夹杂在迸射的火光中刹那间四分五裂,在地面上只留下一滩根本连真正的模样都难以分辨出来的烂肉和碎骨,喷出的血浆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而且诡异的图案。 整整一队的护卫们像是四散而逃的兔子似的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掀飞到了半空中,浑身血红的重重落在了地上! “警惕刺客——!”浓烟中不停的咳嗽着的一个护卫撑着盾牌,一边大喊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腰间的战斧已经落在了手中,警惕的眯着眼睛四下搜寻着潜伏着的敌人的踪迹:“向后撤,向后撤,散开阵型!” 烟雾中的声音往往能够穿得很远,但视线的阻隔却让所有的命令都极为难以贯彻下去,护卫们只能尽可能的躲避着还有可能出现的引火剂,心惊胆战的向后退缩着。 尽管已经连自己的弟兄们在哪儿都看不清了,他还是在不停的大声嘶喊着,撑起盾牌顶在身前,小心翼翼的将眼睛从盾牌的上面探出去,却没有想到这已经是他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了…… “噗——!”漆黑的箭矢拖拽着冰冷的光影,正中护卫的眉心,直接翻仰栽倒在了地上。根本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惨叫,求援……仅仅是下一个刹那,无数枝箭矢就像是突然间落下的秋叶般,落在了被滚滚浓烟笼罩着的护卫们身上,刚刚从血泊中爬起来的他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许多原本久经沙场的精悍武士,浑身上下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像是破布似的丢了性命。即便是还来得及反抗的几个护卫,也很快被重新烟雾中的人影抹了脖子,悄无声息的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生机。 他们从瀚土险恶的战场上活了下来,但却从未真正经历过街头巷尾,被刺客突袭的情况,除了凭借精锐的本能抵抗之外,连一点点让自己活下来的方法都没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惨死,甚至连最后的挣扎中也没有人听见他们的惨叫声。 仅仅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当烟雾散去的时候,所见之处只剩下一片血泊和几个早已失去生机的尸体,凌乱的碎石中残留着星星火光。 慢慢收起还在滴血的袖剑,从一片烟尘中走出来的路德维希脸上还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幽深的瞳孔中甚至能看到这个兄弟会杀手的疯狂,尤其是在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几具尸体的时候。 究竟已经过了多久,没有这么疯狂过了?似乎从烟斗镇之后,在科尔特斯首领惨死就再也没有经过了吧?路德维希的脑海中忍不住开始回想着,微微翘起的嘴角甚至忍不住咧开了藏在下面的森森白色,仿佛还在品味着刚刚不小心滴落在唇上的血丝。 突袭街道,炸毁掌玺大臣的官邸,刺杀……曾经过往种种疯狂,凶残而且充满了激动人心力量的经历一个接着一个涌上他的心头。 路德维希·多利安很清楚,甚至可以说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超过所有人对自己的了解——自己就是一把匕首,一把嗜血的匕首,唯一的目标就是侍奉一位能够将自己紧紧攥在手心中的主人,侍奉他,然后为他杀尽他所有要杀的人。 科尔特斯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所以他才会选择利用自己;但是和爱德华相比……不不不,科尔特斯那种货色,那种可怜到只想要复仇的货色,简直是相形见绌! 为了这个晚上,路德维希将整个血旗兄弟会所有曾经刀口舔血的家伙们全部的召集了起来——都是和他一样,都是除了杀人之外没有第二种本事的家伙,他们同样渴望这个机会,能够在这个晚上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光辉十字在上,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啊?!”一个从头到尾都在颤抖的声音让路德维希有些皱起了眉头,都已经快被吓傻了的陶哥就蹲在他脚边,抱着脑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袭击掌玺大臣府邸,杀害守卫——要是被抓住的话,我们全都得被吊死!” “前提是他们真的能够抓到我们才行。”路德维希冷哼一声:“而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绝对没有那个机会!” “可是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成百的戍卫士兵们朝这边赶过来,我们马上就要被包围了,我们全都死定了,根本没有活路……” 没等他说完,路德维希冰冷的目光就让他把所有剩下的话全部都收了回去,依然蹲在自己的位置上,浑身发抖的好像世界末日马上就要来临了似的。 戍卫军团会来吗?答案是肯定的。但那绝对不是现在,因为格林·特恩司令官还在忙着清洗他手下的那些内鬼呢,路德维希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站在那阴影之中,带着从容的微笑将一切布置妥当时候的模样——整个都灵城,对他而言仅仅是一个巨大的棋盘,以及一场充满了谜题的游戏罢了。 因为贺拉斯陛下的命令,所有的王宫御卫和圣树骑士团成员们也都回到了各自的驻地,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唯一应该出现的戍卫军团正在整顿之中,格林·特恩在确保军心稳固之前也绝对不敢轻易的将麾下的士兵们派出来,所以今晚,就是天赐良机! “我们开始撤退,把所有省下的引火剂全部都点燃引爆,再给他们添点儿麻烦。”长舒一口气,路德维希朝身后的几名兄弟会刺客挥了挥手,身后的众人立刻欣然会意,开始在周围准备了起来。 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吸引那些宅邸中的守卫们注意力,为爱德华争取时间能够找到那位雷诺小王子,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带出来——非常冒险的计划,至少在路德维希看来,哪怕是杀了这个叫奥威娜的瀚土刺客都比这个计划要安全的多。 越是危险,越是蕴含着巨大的利益,甚至会得到很多意料之外的东西……爱德华·威特伍德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一口答应那位奥威娜小姐,如此无礼的要求。 第二十五章 揭开真相的上一刻(上) 混乱的嘈杂,爆炸声和频繁响起的警钟声交织在一起,来回的交织在这座十分奢侈宽敞的宅邸之中,接二连三的爆炸和惊呼中的惨叫声让整个宅邸都变得像是一锅在烈火中沸腾的热水,不停的翻滚炸开水泡,将所有在里面的人都拖进一个名为“恐惧”的怪圈当中。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在尖叫,在害怕的浑身发抖。即便是在这样混乱而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当中,这些贝里昂·马尔凯鲁斯从瀚土城带回来的精锐护卫们依然没有失去应有的镇定,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所有身处其它位置的护卫全部都奔向主厅的位置,而后彻底封锁了周围的道路。 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的生命都是第一位的。尤其是这位大人在经历了一次刺杀之后,得知自己效忠的主君险些遇刺身亡,护卫们的警惕心比原本更重了。 但是今夜他们却完全弄错了情况——趁着混乱潜入到宅邸中的两个人,对于贝里昂公爵的性命没有半点想法,他们的目标也和护卫们前往的方向完全相反,甚至是正好错开,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凭着漆黑的夜色,两个人如入无人之境般闯进了贝里昂的宅邸,一路上仅仅碰见了几个惊慌失措的仆人和侍女,也立刻闪开了避过去,没有多少杀戮欲望的爱德华凭借着记忆中对这座宅邸的印象一一躲开,跟在他身后的奥威娜也没有办法,只好顺从了这个家伙的意愿。 “那位雷诺小王子究竟被关在哪里,你知道吗?”躲在屋檐顶,爱德华一边盯着楼下正在四处巡逻的两名守卫,顺便朝身后的奥威娜开口道:“不用太详析的,大概的位置就可以。” “不知道,那个家伙从来都不让我们知道小主人的位置,只是知道在这座宫殿里面而已。”奥威娜苦恼的摇了摇头:“有几次我们的人想要过来,他就拿小主人的身体威胁我们——只要任何一个靠近这里,就会剁下雷诺小主人的一根手指头!” “那这样的话,我们可能就要碰碰运气了。”爱德华微笑着叹了口气,好像是对奥威娜很无奈的样子:“现在就赶紧向光辉十字祈祷吧,说不定会让我们这次冒险顺利一些。” “你说什么……” 没等奥威娜话音落下,刚刚还站在屋檐上的爱德华一跃而下,顺着身旁急速吹起的呼啸声,左臂的袖剑已经亮出了锋芒。 “砰——!”一声巨响突然从身后传来,根本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护卫猛地拧过头,就看到黑发骑士已经将自己的弟兄扑倒在地,像是有些吃力的将袖剑从他的后脑勺里面拔出来,仿佛是一头蹲在那儿的猎豹,凶狠的兽瞳已经将自己彻底锁死了! 剑芒一闪,背在背后的璨星就已经落入了爱德华的手中,带着森森剑影猛然朝着第二个护卫扑了上去,甚至还没等他举起盾牌,平举的剑锋就已经顺着肋骨撕开了外面的血肉,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背后的木墙上! “啊啊啊——!!!!!”剧烈的痛楚让护卫撕心裂肺的惨叫着,右手刚刚按在剑柄上,面前的爱德华就已经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左臂的袖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听好了这位先生,我们对您和贝里昂公爵大人都没有太多的恶意,也不是专程跑来刺杀公爵大人的。”爱德华“温和细语”的和面前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护卫说道:“只要您配合,我就给您一个痛快的,这应该算是公平交换吧?” “我们要找的是一位叫做‘雷诺’的瀚土部落继承人,或许您可以告诉我们他现在究竟在哪儿,比如大概的位置什么的?” “叫雷诺的部落继承人……你是说那个家伙?”护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奄奄一息的大口喘息着,呲着牙恶狠狠的盯着爱德华:“我不会告诉你的,反正都要死了,你别指望了我还能……啊啊啊啊——!!!!!” 伴随着爱德华慢慢搅动插在他胸口的剑刃,刀锋从骨头上刮过,撕扯着破烂的血肉让他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换来的却是爱德华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有的是办法在不杀死的前提下,让你生不如死——相信我这一点儿都不难。”爱德华无比平静的说道:“但如果你可以配合配合,或许……” “在储物室,那个小子在储物室里被关着!”惨叫着的护卫连忙扯开嗓子嚎出来:“有几个守卫在外面看着,上面有命令所有人都不可以接近那个储物室!” “多谢您的亲情援助,我会信守承诺的。”爱德华微微一笑,左手掐住了护卫的脖子,微微一颤,从袖中刺出的剑刃直接切开了他的喉咙:“正如我们约定好的那样。” “跟我走吧,亲爱的奥威娜小姐。”爱德华把目光转向屋顶,从瀚土来的女刺客依然还在上面:“我相信您很快就能够和自己的小主人见面了。”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奥威娜的眼神里面没有感激,爱德华做的月真诚,她的怀疑和警惕也就越多:“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和你跳支舞?哦……开玩笑的,当然是因为我想这么做。”爱德华耸着肩膀失笑了一声:“因为对我而言,这么做才是最正确的方式,仅此而已。” “有利可图吗?果然是这样。”女刺客冷哼一声从屋檐上跳下来:“我会履行自己的约定的,所以请带路吧,爱德华阁下!” “自然如此。” 在放倒了那两个守卫之后,一路上两个人甚至连一个逃跑的侍卫都没有碰上,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找到了宅邸的储物室,躲在花丛中的奥威娜甚至开始有些激动——自己现在距离雷诺小主人之间,只剩下几公尺的距离。 就在她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跑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没有丝毫动静的爱德华突然抓住了她的衣领,瘦小的身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吃痛的轻咛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连灰尘都来不及打掉的奥威娜对他怒目而视:“小主人现在就在里面受苦,你要我眼睁睁在这里看着吗?!” “我是要你别去送死。”爱德华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右手独自一人走出了花丛,右手按在背后的剑柄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我们都已经站在这里了,难道亲爱的看门狗先生还不出来吗?”爱德华笑的非常开心:“你一定等了好久对吧?或者说从很早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回答他的是一枝从黑夜中射出来的箭矢,猛然俯下身的爱德华松开了手,背后的璨星仿佛是活了一样顺着惯性从剑鞘中飞跃而出,剑锋在他的控制下划开一个半圆,在半空中炸开了一道刺眼的火星。 慢慢扬起手中的剑锋,向前一指。一个穿着打扮和奥威娜相仿……不,应该是一模一样的瀚土刺客走了出来,手中还在把玩着自己的短刀,表情相当的不善:“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不,我可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刚刚十秒钟前呢,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发现了我,却不知道我也看见你了。”爱德华很坦然的轻轻落下剑锋:“但还有比叛徒更合适的看门狗吗?” “我猜的,幸运的是我居然还猜中了——光辉十字保佑!” 第二十六章 揭开真相的上一刻(下) 相较于站在那儿的爱德华,躲在花丛中的奥威娜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在惊诧的呆滞了数秒之后,便失声尖叫着冲了出来,一把将黑发骑士推到了身后,仿佛都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莫克怎么是你?!”奥威娜的声音里透着不可思议,盯着面前这个脸上还带着几分讽刺似的冷酷的家伙:“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真是你奥威娜这样的蠢丫头才能问出来的问题。”被称作“莫克”的瀚土刺客依然是那充满了嘲讽似的冷笑:“简直再明显不过了,难道不是吗?” “这么说你早就……”站在原地的奥威娜失神的浑身一颤,双眸绽放出愤怒的血红色,死死的盯着那个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家伙:“叛徒,你这个叛徒!” “叛徒,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蠢丫头。”莫克看了看站在奥威娜身后的爱德华,随手指了一下:“难道你不也一样,傍上了都灵人的权贵,为他们卖命吗——爱德华·威特伍德,那天晚上我见过他!” “那只是为了救出小主人!”奥威娜反驳道:“我们都在部落的祖灵面前发过誓的,为了保护雷诺小主人,为了复兴部落奉献一切,哪怕是……” “让什么部落祖灵全都滚回去吧,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子了——谁会为了一个只会发脾气的臭小子浪费一辈子,去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复兴,部落已经完了,完了!”莫克突然一下子暴怒了起来:“我现在是为了自己在活,而不是别人!” “为那位大人干活,我能活的干净,我能在都灵的东城区买到房子,我能找到一个和我差不多的老婆,我能够有钱开店,和所有的都灵人一样活着,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被当成是什么‘野蛮人’,然后莫名其妙的被杀死,我受够那些了,我受够了!” “铛——!” 钢刃撞击的碎裂声在一片漆黑中炸开夺目的火光,哪怕仅仅只有一瞬间——本能举起短刀的莫克险些被当头劈下的璨星斩成了两半,看着短刀上的裂缝心头甚至有些发抖。 “卑鄙小人!”一边骂着,左手的短刀早已脱手而出,朝着爱德华的脸上抛去。赶忙松开剑锋的爱德华俯身躲开,嘴角依然挂着轻松自得的笑容,手中的璨星像是拥有了生命,卷起足以斩断钢铁的剑风,扑向躲开的瀚土刺客! 但是很快,这个家伙就连咒骂的时间都没有了,爱德华·威特伍德那近乎疯狂的“剑舞”根本连刹那间的空闲都没有留给他,势如破竹的气势仿佛下一剑就会将他斩成两截! 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刹那,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都灵的贵族老爷,而是一头可怕的嗜血凶兽,随时都会将他连肉带骨全部撕咬成粉碎的怪物。 莫克短刀落下的同时,刚刚还站在距离自己三尺之外的爱德华,居然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剑锋落下,吃痛的他甚至连回头的本能都被恐惧彻底控制了,整个人直接飞扑了出去,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将他身后的甲胄和皮肉都撕开了一道无比整齐的裂口,甚至都能够看到藏在里面的骨头。 站在原地的爱德华也没有追杀的意思,右手腕猛地一抖,流淌在剑锋上的血浆如雨点般落在地板上,无月的星空之下,只能看到那一抹鲜红半圆。 脚步向前踏出,脸上平淡的笑意中甚至流露出几分无趣,原本还兴奋起来的长剑慵懒的倒拖在地上,轻轻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仅此而已了?还是说……我这点儿本事还不被您看在眼里?”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深深的倦怠,爱德华的表情更加冰冷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尽快结束这些了。” “你、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恐惧流露在莫克的脸上,呲着牙从地上站起来,就连瞳孔都在剧烈的颤抖着,紧紧攥着手中的刀柄:“我告诉你,我发誓我绝不会死在这儿,绝对不会死在你们这些满脑肠肥的贵族老爷的手里!” 刀锋落下,却没有看到爱德华有丝毫闪躲的意思,眼看着就要砍中了……假的。 突然抬起的左臂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紧随其后的袖剑从护臂中弹出,锋利的钢刃直接捅穿了他的面颊,用力一拔,半张脸的肌肉整个被撕扯了下来,撕心裂肺哀嚎着的莫克甚至满面鲜血,近乎绝望看到那“慵懒”的剑刃挥向自己握刀的右手手腕。 “啊啊啊啊——!!!!!” 耳畔传来的“噪音”让爱德华皱起了眉头,看也不看地上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家伙,视线转向了后面的奥威娜:“走吧,让我们去把那位雷诺小主人救出来。” 说完,依然沉默着站在原地的奥威娜,就看着那个黑发骑士转身朝着储物室走去,眼神中甚至散发出了些许的恐惧……还有某种别的感情。 在都灵人的贵族老爷里面,居然还有这种人吗? “呃……啊……啊……”扑倒在血泊中的莫克,还在一颤一颤的抽搐着,连握刀的手都变成了一堆腐臭的烂肉,他还有多少活下去的资本? 我不能死在这儿,我要复仇,我要带上这个家伙,这个该死的贵族老爷跟我一起下地狱!!! 一步一步,挣扎着向前爬动着,没了右手的手臂直接抵在地面上,骨头和伤口处的血肉传来的疼痛也无法遏制他那已经猩红的眼睛和绝望的心脏,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拼尽全力想要将对方也拖下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 就快、就快到了,那家伙还没有看见我,他死定了! 莫克的脸上刚刚露出几分窃喜,就感觉到背后突然被一脚踏中,当转过头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奥威娜那张冰冷的脸。 “去祖灵那里忏悔自己的罪行吧,莫克。”奥威娜的声音突然无比的温柔,有些颤抖的左手却已经慢慢落下,在莫克恐惧的注视下,按在了他的喉咙上。 “怎么了?”爱德华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朝后面问道:“为什么要停下?” “没什么。”慢慢松开那死不瞑目的尸骸,奥威娜慢慢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到爱德华的身后:“请您继续带路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是吗——宅邸的护卫们随时都会过来。” 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去。 自己这么做对吗?或许抓住那个背叛了族群的家伙,能够得到的情报更多,但是让他去死的话,却能够赢得这个叫奥威娜的女刺客更多的信任——换而言之,就是在她的同伙中,会有更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的立场上。 相较于投诚的叛徒,爱德华更愿意相信有共同利益的盟友——正如同他丝毫不在意艾勒特·米拉尔利用自己对抗米内斯特家族,兰德泽尔·奥托维克利用了自己夺去璨星城的霸权。 自己在这其中一样可以收获颇丰,并且可以相信在利益结束之前,这份盟约可以继续保存下去,而不用担心会有人背叛——除非敌人能够开出更高的价钱,预防这点就是自己必须要做的。 储物室外除了莫克,还有几个同样背叛的瀚土刺客——这一次爱德华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面无表情的奥威娜就已经亲自动手,一个一个的全部用袖剑抹了脖子,浑身是血的两个人,如同散步一样站在了那扇门的前面。 第二十七章 必死之局(一) 不大不小的储物室,甚至还能从空气里嗅到被侵蚀的朽木的气息,以及许多诡异的气味,仿佛像是积攒了太久太久之后留下的味道,天花板上早已被渗水浸透的木头里面,不停的落下些许的水滴,砸落在地板上,在空荡荡的周围传出清脆的回响。 一个半大少年倚靠在储物间的墙角,虽然衣服破破烂烂,却依然能够看得出是极为上等的料子。乱糟糟的褐色卷发下面是一张充满了稚气的脸蛋,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只是紧闭的嘴角,却有种刀削斧刻的痕迹。 “小主人!” 几乎刚刚一推开门,奥威娜和爱德华就看到了少年的身影,被几道铁链锁在墙角的边缘处。失神惊呼出来的女刺客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朝周围看一看,整个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抽泣着跪倒在了少年的身前。 “你是……奥威娜?”慢慢睁开眼睛的少年这时候才发现跪坐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儿,立刻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莫克呢,莫克那个叛徒在哪儿?!” “他已经死了,被杀死了!”奥威娜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几声哭腔,看得出来真的很激动,手忙脚乱的帮少年将身上的锁链全部都解开:“小主人您再稍微等一下,马上我就带您离开这里,我们回家!” 大概是太激动了,奥威娜的动作十分的粗笨,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镣铐打开。激动的跪在少年的身前,身体前倾想要去把少年搀扶起来:“来,雷诺小少爷,我们马上就……” “啪——!” 刚刚起身的少年突然面色一狰,恶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奥威娜的脸上,毫无准备的奥威娜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紧紧捂着脸连头也不敢抬,闭着眼睛蜷缩在那儿,还在不停的哭泣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少年怒气冲天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凶狠的模样走到奥威娜身旁,用力的踢向女孩儿的小腹,一次一次的尖叫声:“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居然让我在这么破烂的地方关了这么久,还要整天被那个该死的叛徒虐待,简直罪该万死!” 一边破口大骂着,少年脚下用力也是越来越狠,躺倒在地的奥威娜却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只是不停的在吃痛叫喊着,然后一遍一遍的道歉。 大概是踢累了,气喘吁吁的少年四下环视了一眼,从旁边拿起了一根房梁上掉下来的烂木头,刚刚举起来,就发现那根木棍已经被自己身后的家伙给夺走了,斜着眼一脸反感的瞪着他:“你是谁?” “爱德华·威特伍德,不过是个骑士罢了。”爱德华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略有些嘲讽的微笑,指了指还躺在地上,微微颤抖着的奥威娜:“我和这位年轻的女士有一个约定,于是前来和她一起把您从这个地方救出去!” “哦,是吗,太好了!”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傲慢的笑意,扬起下巴朝爱德华努了努嘴:“快点儿带我离开这个破地方,我已经连半分钟都不想再多待了!” “只要等我回去,一定少不了赏你点儿什么的!”大言不惭的叉着腰,完全不知道这个黑发骑士身份的雷诺滔滔不绝的说道。 “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事情需要您协助一下——不是什么非常苦难的事情。”爱德华笑的十分热情:“或许您可以不吝慷慨?” “什么事情?” “很简单,再睡一会儿!”话音刚刚落下,爱德华手中的木棍就已经敲在了少年的脑袋上,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雷诺小少爷”当即昏了过去,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奥威娜反倒却是尖叫了一声,赶忙将他抱住没有摔在地上。 “你刚刚都做了什么?!”紧咬牙关的奥威娜对爱德华怒目而视,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惊恐:“要是小主人出了一点点事情,我一定会……” “你要是想让他安全的从这里离开,闭嘴是最合适的选择——我们时间不多了,没有浪费的机会。”爱德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朝着外面看了看:“他们很快就会明白过来了,我们要在那之前赶紧撤退!” 紧咬着牙关的奥威娜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将昏迷过去的少年背在了背上,跟在爱德华的身后逃离了这座掌玺大臣的宅院——至少她还清楚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自己还需要这个家伙帮助自己逃出去。 早已是警铃大作的宅邸中到处都是四处搜寻的守卫,但是这些人来的已经太晚了——当烟尘散去之后,除了地上的几具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身后已经乱作一团的火光,爱德华慢慢回过头,刚刚还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点信任的奥威娜,此刻却好像如临大敌一般站在那儿,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太道德”的举动一样。 “他们今晚大概会闹上一整夜——看来明天贺拉斯陛下又要召开御前议会了,连续两次出现王族遇刺,这在都灵城内还真是第一次。”爱德华失笑一声耸了耸肩膀:“所以就先到这儿吧,赶紧从这里离开,免得再撞上戍卫军团的家伙们。” “既然这样的话,按照约定……”奥威娜点了点头,像是有些不情愿的咬了咬嘴唇,被打肿的眼睛警惕的望着爱德华:“你要找的那个人,其实就是……” “不用那么着急告诉我,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的那位雷诺小主人。”爱德华笑着阻止了奥威娜:“赶紧走吧,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也许我会想知道的,但肯定不是今天晚上。” “……”沉默了一小会儿的奥威娜轻轻点了点头,能够不去违背誓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虽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紧紧抱住身上已经昏睡过去的雷诺从一旁的街道,十分轻车熟路的打开了一处下水道的封闭口,顺着梯子离开了爱德华的视线。 果然……他们手里肯定是有一张地图的。爱德华的嘴角微微翘起,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不知道何时,马可·塔斯克已经出现在了爱德华的背后,皱了皱眉头:“要不要让路德维希带着几个人去追一下,说不定还能够……” “不,这次不用了。”爱德华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笑意的目光转向身后的银发巫师:“难道你觉得,在看到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还会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吗?” “和米内斯特家族有所联系,在御前议会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还能够接触到可以说是关系都城安危的重大秘密,这样的家伙在整个王国也不会超过里两只手的数量!”一边说着,爱德华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另外一边的街道——戍卫军团已经朝这边赶了过来,虽然时间有些晚了。 “这样就好,我还以为您只是不忍心看到那样一位美丽的女士,遭受如此过分的待遇呢。”马可耸了耸肩膀:“所以我们接下来有目标了——去干掉那个差点儿杀了您的家伙,还是……” “当然,但我想用不着我们去找他,他现在也应该明白过来了才是——就让我们见识一下,这个疯狂的家伙会有怎样的手段好了。”爱德华转身,朝着黑夜中走去。 第二十八章 必死之局(二) 火光、浓烟、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整个掌玺大臣宅邸彻底乱成一团,一队一队提着油灯,打着火把的护卫们到处搜寻着,却没有发现哪怕半个人影,只有到处散乱的废墟和已经逐渐冰冷的尸体,让护卫们甚至生出了几分恐惧的情绪。 没有什么比看不到的敌人更让人感到害怕的了——未知、鬼怪、恶魔……越是惊慌,他们的气氛越是凝重,每多发现一具尸体都会让这种恐惧加强一次。 但是当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一切的恐慌都被迅速平复了下来——这位公爵大人仅仅只穿了一身简易宽松的长袍,腰间挂着自己的佩剑,一副镇定从容的姿态,却让所有的护卫们都立刻安稳了下来,再没有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 “有刺客闯了进来,贝里昂大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急促的嘉文·布林狄希站在他的身侧,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的微颤:“他们炸毁了后花园的围墙,整整十二名护卫全部都被……” “人呢。”贝里昂根本没有再多问什么,直接打断了嘉文的话,平静的眼神当中却带着令人颤抖的寒冷:“那些刺客……人呢?” “……没有抓到。”紧咬着牙,嘉文赶紧低下了头,甚至都不敢去直视那双眼睛:“我们已经尽力在四处搜查了,或许再等一会儿的话……” “他们就能一个不剩的逃掉了。”贝里昂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微微闭合的眸子里甚至流露出几分冷漠“也就是说,这群刺客堂而皇之的搬来引火剂炸毁我的府邸,杀死了十几名护卫,然后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让他们全部逃跑了!” “所幸他们并没有闯进主厅。”嘉文慢慢抬起头,语气里好像还带着几分庆幸:“就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所有的护卫们都及时赶回来了。他们很可能是知道没有机会得手,所以才不得已逃跑的。” “没有得手,不得已才逃跑的……亲爱的嘉文,你可真懂得如何安慰别人,尤其是你自己。”眸光一斜,贝里昂那冰冷的眼神甚至令人忍不住发颤:“要是他们真的准备刺杀我,这些家伙难道会蠢得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告诉所有人他们要来杀我了?” “这是个幌子,障眼法而已——用来吸引你这种蠢货的把戏,他们肯定还有别的目标,想要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而已。”面色铁青的贝里昂紧紧的攥着腰间的剑柄——身为瀚土城公爵,王国掌玺大臣,自己居然也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 狂妄! 很久没有如此愤怒过的贝里昂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嘉文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几分阴晴不定的表情,猛然收缩的瞳孔剧烈的晃动着,像是发了癔症似的,额头的冷汗不住的从面颊滴落在了地上,惊颤不已。 “公爵大人,戍卫军团的人来了。”一个护卫突然跑过来,半跪在贝里昂身前开口道:“随行而来的还有格林·特恩司令官,府邸外面已经被戍卫军团的士兵彻底封锁,还在准备进来搜查刺客!” “他们终于来了——是来看看我还活着的,还是盼着我已经死了的?”忍不住冷笑一声,贝里昂朝着护卫瞥了一眼:“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就算没有瀚土城公爵的头衔,我也是马尔凯鲁斯王族,王国的掌玺大臣——他一个司令官有什么资格封锁我的宅邸?!” “再去周围搜索一下,看看能不能弄清楚这些家伙的目的——能够干出这种事情来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那么多的引火剂,还有一群精悍的刺客,付出了这些代价他们绝对所谋非小!” 贝里昂的面色依然极其的难看——对于他而言,遇刺这种情况还不是最糟糕的,真正令他难以平复焦躁心情的事情,是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连对方想要做什么都一无所知,更难以谈及如何反击了。 这种状态下的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闷哼一声便朝着宅院大门的方向走去。此时整个府邸外,所有的街道,屋顶,围栏甚至是几个巷口,全部都被突然出现的戍卫军团重重包围了起来,明亮的火光几乎快要将围墙点燃了一样。 急匆匆赶来的格林·特恩表情更是严肃到紧张的地步——就在他得到消息,掌玺大臣府邸外出现爆炸的时候,他还在整顿麾下的军团。 在士兵中有尖细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这里是都灵城,士兵们的出身在这杯权势环绕的地方,根本不可能避免,甚至有不少人把这种事情当成外快来做,为那些有权有势的豪门氏族充当眼线,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居然有不少高级军官也早就成了那些豪门的狗腿子——甚至有不少人能够走马上任,都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整个都灵城居然在倚靠这么一群内奸。叛徒、豪门亲信、满脑肥肠的军官,指挥着流氓、地痞、黑帮、乞丐组成的军队,来保护兴盛千年的都灵城?! 格林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而且居然从未出现过任何不正常的地方——究竟是这个世界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了?! 就是因为如此,在突发情况出现之后,他甚至没有敢带上那些家伙们,只有直属于他自己的卫兵,以及从璨星城之战回来之后的那些士兵们,第一时间将整个掌玺大臣的府邸彻底封锁了起来,以免再出现像上次一样,贝里昂公爵遇刺,自己居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得到消息的怪事。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形同于和这位掌玺大臣正面对峙,甚至连半点寰转余地都没有一——作为戍卫军团的司令官,格林·特恩已经站在了贝里昂的对立面上。 但是眼下,真正感觉到紧张的人,不仅仅是格林一个,站在院子当中的嘉文·布林狄希同样是冷汗直流,眼睛甚至不敢去正视倒在地上,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右手被整个斩断,背后的伤口甚至把整个脊背的肌肤都翻开了,左侧面颊也被撕成了一堆烂肉,还能看到下面的牙齿和面颊骨,淌出来的鲜血连地板砖都被浸红了。 “这具尸体是刚刚才被发现的,应该是才死去没有多长时间才对。”一旁的护卫似乎对自己的发现还很兴奋:“说明那些炸毁了围墙的人仅仅是幌子,真正的刺客是从这边进来的,并且还杀死了一个自己的同伴——就在前面不远处,还有两个弟兄也被干掉了,刺客侍从正门的方向进来,而不是花园!” “不过他们朝这边来做什么,周围除了一座储物室之外什么都没有,为什么非要朝这边来——是因为要找什么东西,还是说另有隐情?或许他们并不是为了刺杀公爵大人,而是有别的目的。” “储物室的大门也被打开了,看起来好像还有人在这里待过的痕迹,是要找人吗?或许他们是来偷东西的,结果有人被困在这里了,外面的人来救援,却又为了那件东西发生了争执,结果对自己人大下杀手……” 那护卫越说越兴奋,像是找到了什么真相一样,激动的四下搜寻着。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嘉文,眼睛中慢慢流露出来的凶芒! 第二十九章 必死之局(三) 直至最后,格林·特恩依然没能进入掌玺大臣官邸——面对贝里昂公爵,哪怕他再如何有底气也不可能正面对一位王族不敬,即便是对这位王族再怎么没有好感也不可能忽视了尊卑的关系。 但这同样并非意味着他会轻易放弃。虽然不可以封锁宅邸,也没有搜查的权利,但是格林·特恩却拥有在紧急时刻封锁街道的权力,整个掌玺大臣宅邸所有的出口都被戍卫军团的士兵们全部封死,任何马车和行人通过都要接受检查。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再有哪些贵族希望能够和公爵大人偷偷联系,也不得不想办法换种方式,而不是冒着在贺拉斯陛下的注视下,做出那种献媚的举动——这对于贝里昂而言,可能没有比这个更坏的消息了。 拥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格林·特恩才不会轻易的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对他而言,效忠的人仅仅是贺拉斯陛下一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面对继承人的问题上,他才会毋庸置疑的站在安森的立场上,并且时刻提防着这位贝里昂大人。 毕竟相较于年幼的小王子,贝里昂的优势简直太大了——数十年前的人脉,在都灵城的势力,在瀚土城的军队和封地,这些都是安森完全没有的。如果就照着这样的情况演变下去,任由贝里昂壮大起来,那么贺拉斯升天之日,就是他举兵之时! “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人做出来的,一次一次的试图刺杀贝里昂公爵……简直疯狂!”走在王宫的台阶上,格林·特恩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半个都灵城人人自危,甚至就连戍卫军团内部也是问题不断!” 和他并行在身侧的爱德华脸上却只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一身精致的纹章罩衣十分的贴身,足以看得出作为妻子的艾伦对他究竟是如何的上心——虽然爱德华至今都不敢穿艾伦自己做的衣服,那诡异的构图和颜色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么,刺客抓到了吗?”爱德华貌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经过了前后两次,不可能到现在连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吧?” “这次的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做出来的!”格林·特恩有些自弃的叹了一声:“没有痕迹,没有证据,甚至连最起码的认证都没有,除了一堆尸体。连究竟是谁做出来的都查不到,简直又让戍卫军团都是废物的名头坐稳了!” “还不知道你格林也会在意那些名声。”爱德华忍不住嘲弄似的说了句玩笑话:“难道在贺拉斯陛下眼中的地位不够吗?” “当那些话重复一千遍,一万遍之后,所有人都会一口咬定戍卫军团只是没用的废物了——我是司令官,我当然会担心这些。”格林黑着脸回答道:“换成是你一样会担心——尤其是在面临着裁兵的时候。” “什么人会计划裁撤戍卫军团?” “掌玺大臣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格林·特恩惨笑一声:“在我昨天做出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命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要么修复与他的‘友谊’,要么,他就会建议贺拉斯陛下裁撤戍卫军团的士兵,然后扩大王宫御卫的数量。” “最严重的地方在于,他拥有绝佳的理由——戍卫军团的情况确实是到了不整顿就已经难堪大用的地步了,而且问题重重;如果按照贝里昂的方式去‘裁减’,整个军团就会变成他的狗腿子和眼线,是遍布整个都灵城,可以走进任何一处地方的眼线!” “所以我们必须阻止他,戍卫军团的控制权决不能落入贝里昂的手里!”爱德华的语气同样带着几分沉重——这支军团是整个都灵城最强大的力量,一旦成为了贝里昂的囊中之物,大半个都灵城的控制权都会沦落到他的掌心。 在踏入王座大厅的那一刻,从侧厅进入的爱德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掌玺大臣之位的贝里昂,依然是那副悠然自得,好像完全没有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而出现什么不愉快的样子,甚至还朝走进来的格林·特恩打了声招呼。一举一动很是亲切。 但这依然不能够掩盖整个王座大厅冰冷的气氛——贝里昂再次遇刺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就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看看这位公爵大人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报复。甚至还有不少的传言,说格林·特恩就会是贝里昂的第一个目标。 王座上的贺拉斯同样表情严肃——整件事情似乎都在慢慢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就在这座大厅内,那些都灵世家和贵族领主们之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分歧。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这种分歧似乎就会随之增加一份,甚至连减缓的方法都没有。 统治着全世界最强盛的王国,麾下数以千计愿意为之效死的骑士,数百万人的至尊,连光辉十字都为之加冕的国王……如此强盛,如此辉煌,如此自豪。 却依然,要在时间的面前低头。 “陛下?”站在王座一侧的宫廷典礼官注意到了有些失神的贺拉斯,赶紧小声提醒道:“掌玺大臣要求问询,您是否愿意?” “啊!”精神有些恍惚的贺拉斯赶紧坐直了身体,一抹淡然的笑容在脸上化开,朝还站在那儿的贝里昂伸了伸手:“抱歉我有些疲倦了,希望没有让你久等,亲爱的贝里昂。” “王兄责任深重,这都是应该的。”贝里昂公爵的脸上完全没有被怠慢而感到羞辱的表情:“但是……虽然这样说很遗憾,或许这会是我能够在掌玺大臣的位置上,侍奉您的最后一段日子了。” “你想要做什么?” “瀚土发生了叛乱,正在联合野蛮人和怪物,从四面八方搜罗那些战争部落”贝里昂公爵显然是早有准备,表情愈发的沉重了起来:“最晚明天,消息就会传到都灵城——五万大军正在向瀚土城发动进攻,王国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叛乱?”贺拉斯的眼神愈加不善了起来,但是整个王座大厅此时却已经是一片沸腾,这个近乎爆炸的消息仅仅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将两派人之间的火药桶完全点燃了。 虽然瀚土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成为了都灵王国疆域的一部分,但实际上王国对那里的控制力度,仅仅局限于瀚土城周围而已,三百年来逐步蚕食着这片土地上最富饶的一部分,可拿沼泽、山岭和密林中的力量依然从未减退过。 也正因为如此,这块统治力度最不稳定的地区,才会成为每一代的继承人的固定头衔,让他们在统治瀚土城的经历中,学会如何管理国家,指挥军队——自然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增加王国对这块土地的影响力,没有比国王的直属封地更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小王子安森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几分惊诧的神色,仅仅是下一刻那份惊诧就变成了沉重——如果让贝里昂返回瀚土城,去平定叛乱的话,自己就会失去将瀚土城公爵夺回来的最佳时机! 但是贺拉斯显然另有安排:“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来判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论是否真的有野蛮人发动叛乱,这件事决不能仓促处理!” “在消息送到都灵城之前,任何人不得谈论瀚土叛乱事件!” 第三十章 必死之局(四) 贺拉斯的最终决议让御前议会的结果不了了之——既没有同意让贝里昂返回瀚土城,也没有明确说明要不要前往平叛,一切全部都被拖延到了明天早晨,短短的一天时间,将会让整个都灵城做出最后的决定。 御前议会结束之后的安森甚至都没有练剑的心情,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寝宫。独自一的爱德华顺着偏厅的走廊离开,却在靠近大门的拐角处遇到了一个他一直都不太想见的老人。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霍拉德·米内斯特十分安稳的坐在长椅上,朝着走来的爱德华十分和善的微笑着:“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安森殿下的寝殿——王子殿下对你是那么信任,不是吗?” “在下仅仅是一个侍从武官而已,还未曾拥有那样的荣幸。”爱德华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想来殿下也不可能允许一个小小的子爵,走近他的私人领地当中。” “究竟是没有那份资格,还是说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过多的打扰心情烦躁的王子殿下?”霍拉德侯爵依然是颇有些玩味的一笑:“你太小看自己对安森殿下的重要性了——当然,我更愿意将这当成是你的自谦,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 “既然如此,愿不愿意陪我这个老人在周围逛一逛,欣赏一下王家花园的美景?”老人饱经岁月的面颊上流露出几分安逸,十分热情的朝爱德华做出了邀请:“当了那么长时间的侍从武官,要是连这里的花园都不曾欣赏过,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面对霍拉德·米内斯特的邀请,爱德华怎么可能拒绝?仅仅是稍微谦让了一下便跟随着老人的脚步,顺着偏厅的回廊,走入了王宫的花园。目光却从未停留在那月桂树、紫玫瑰的倩影上,始终未曾从那个儒雅的身影前离开。 霍拉德倒是一副颇有闲情雅致的样子,衰老的面容中一双眸子却依然如年轻岁月时那样充满活力,带着几分欣赏的神色从那一朵朵优雅的紫花地丁上意义掠过:“你知道紫花地丁的花语是什么吗,爱德华·威特伍德?” “或许您能够为我解释一二。”虽然能够猜到霍拉德究竟想要说什么,但是爱德华依然准备让他先摊牌——避免再一次被人当枪使。 “诚实。”老人站稳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朝他露出了微笑:“我希望我们两个人之间能够相互保持诚实,因为这才是一切的基础——唯有坦诚才能明白对方想要什么,之后才能够了解双方是否有站在同一个立场中的基础。” “那就让我们两个人坦诚一些,说说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吧——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没有撒谎,确实有两个野蛮人部落发动了叛乱,并且还引起了一场可怕的动荡;他们似乎联合了更多的战争部落,有没有五万人或许很难说,但如果这样坐视不管下去,瀚土城陷落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所以贺拉斯陛下一定会派军平叛。”爱德华点了点头:“贝里昂公爵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返回瀚土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然后包住自己的领地和头衔——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他早知道来到都灵城之后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初就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想要包住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瀚土城公爵的头衔啊。”老人轻轻从花坛中摘下一片紫色的花瓣:“他想要一场辉煌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才能——没有任何一个马尔凯鲁斯家族……不,应该是没有任何一位骑士不会渴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凯旋式的,贝里昂也一样。” “他是想要借用这次的机会,成为王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过去没有,现在自然更不可能!” “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他?”爱德华不失时机的问道:“如果真的要平叛,贝里昂是不二人选——任何人都不可能否认这位公爵大人在瀚土的功绩,以及他如日中天的威慑力,甚至可以说只要他出现在瀚土城墙上,还会有多少野蛮人和他们的战争酋长愿意对抗这位,在过去十几年屠戮了无数部落的烈焰苍鹰?” “没错,在整个都灵王国,没有第二个比贝里昂更有名分,更有能力可以完成这件事情的人——在所有人看来,贺拉斯陛下除了选择他之外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霍拉德侯爵立刻点了点头:“但正因为如此,陛下才不会让他前往,否则今天的御前议会上就已经决定了!” 关于这一点,爱德华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无论再怎么掩饰,贺拉斯陛下将贝里昂召回并且授予了掌玺大臣这样荣誉的头衔,并且流露出一副无比信任的架势,目的都是为了将他的瀚土城公爵头衔剥夺! 每况愈下的身体,逐年成长的儿子,以及那位势力越来越壮大,野心越来越旺盛的弟兄,贺拉斯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他不愿意杀害自己的血亲,但却也不可能将王位让给贝里昂,引发一场很可能会摧毁整个都灵王国的血战。 “虽然既有名分,又有能力的人没有第二个,但却也可以给贺拉斯陛下另外一个选择——比如我们敬爱的安森王子殿下。”霍拉德的脸上那和风细雨的表情愈加神秘了起来:“授予殿下瀚土城公爵的头衔,这样一来殿下也拥有了前往瀚土平叛的名分!” “没错,如果是瀚土城公爵,又拥有王国储君的身份,安森殿下简直是平叛的不二人选——这场战争也将会成为殿下的成名战,一旦平复了瀚土,贝里昂的筹码也将会慢慢化作虚无,整个王国都会站在安森殿下的背后,再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可是这需要一个极有能力的领军者,为殿下统帅大军,打败一个又一个凶残嗜血的战争部落,杀光那些震慑人心的怪物,用百万生灵的尸骨,为殿下筑起王座。” 霍拉德·米内斯特用近乎平静的口吻,诉说着无比血腥阴暗的词汇,看着爱德华的眼神也越来越沉重:“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你愿意为了殿下付出一切吗?” 诧异?不,爱德华简直是出乎意料——他完全没有想到霍拉德居然会认定了自己! “您觉得应该由我……担任这个领军者?”爱德华有些失笑了:“这并不是自谦——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也没有那份威望,更不用说也没有那么多的军队愿意追随我……或许您应该换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不不,经验可以历练,威望可以铸就,想得到军队的方式也有很多——收买、贿赂、机遇都是其中一部分。”霍拉德摇了摇头:“但是才能……才能是天生的,你在璨星城的战绩足以证明你在战场的天赋,这点无可抹杀,安森殿下也对你十分信任,你将会成为最佳人选。” 看着霍拉德·米内斯特那双眼睛,爱德华微微一笑:“容我好好想清楚一下,明天再给您一个完美的答复——毕竟我也要和家人讨论一下,总不能让艾伦为我担心不是吗?” “那就赶紧回去吧,想来艾伦那个孩子应该也在等你回去呢。”霍拉德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理解的笑意:“不过我想在你见过了艾伦之后,应该会更加确信,这样做是最正确的!” 第三十一章 必死之局(五) 从花园离开之后,依然是满怀心思的爱德华根本在宫殿外停留太长时间——仅仅是两刻钟,急匆匆的他就已经站在了家门前,看到主人回来的唐纳赶紧打开了大门,翻身下马的爱德华迈开步子就朝着主厅走去。 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迎面而来的冷风让爱德华身体本能的向后退开了半步,腰间的璨星立刻从鞘中飞出,挡住了刺向面门的一剑! “嘿……我就知道肯定难不住你。”不知为何换上了一身罩衣,腰间扣着一条宽腰带的艾伦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笑意,双手紧握着一柄看起来相当轻盈,却也异常锋利的骑士长剑,仿佛优雅的布谷鸟从主厅的门前一跃而出,还带着冰冷的剑风——这一次的目标是肩膀! 穿着一身正规骑士礼服的爱德华很是“笨拙”的向后连连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用璨星挡住了艾伦的攻势。两柄剑在正午花园的阳光下来回的交错着,一次次的碰撞,一次次的摩擦发出悦耳的声响,交错相互的步伐和两个人的身影,仿佛是在跳动着优雅的舞步。 大概是因为机会难得,爱德华故意没有尽快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和自己的小妻子“玩”了起来——艾伦的魅力和英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真正的展现出来,那迷人的微笑和矫健的步伐,同样只能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令人们真正察觉到那份骑士之血的优雅。 直至金发少女彻底气喘吁吁,面色娇红的时候,两个人才停下来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嬉笑的小侍女端来了两杯薄荷茶,让他们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提提神。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练习的,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学着如何烤饼干吗,我亲爱的小妻子?”爱德华很是温柔的右手从少女淡金色的发丝上缓缓掠过:“难道说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看你一副准备搬家的样子。” “刚刚路斯恩少爷来过了一次。”站在一旁,有些尴尬的小古德温突然开口道,指了指艾伦手中的那柄剑:“呃……这件武器就是路斯恩少爷送给艾伦小姐的。” “路斯恩哥哥说你已经有璨星了,也就用不着再给你定制一把新武器,于是就送给了我。”把玩着手中的长剑,那精致的纹路,镀金的护手和镶嵌了宝石的剑柄,无一处不是真正上等的精品,更堪称佳作;艾伦的脸上依然是无比的兴奋,活像是得到了礼物的小孩子一样高兴:“有了这把剑,我就能够和你一起去瀚土了!” “我都听路斯恩哥哥说了,你要去瀚土平定那些战争部落,野蛮人的叛乱——和王王子殿下一起前往瀚土城,然后经历一次次的战斗!”仿佛从过去的安静中重新复活了的艾伦,表情出乎意料的激动:“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我们要并肩作战!” 路斯恩已经来过了……看着艾伦脸上那激动不已,跃跃欲试的模样,爱德华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从花园离开之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说服我的方式吗,霍拉德侯爵——用艾伦来逼迫我不得不答应?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从心口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让爱德华脸上的微笑也显得有一点点僵硬,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自己该怎么选择——是要让艾伦失望,还是让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如愿以偿? 太久了……从艾伦嫁给自己之后,就从未见到过她这么高兴的样子,哪怕只是为了不让她失望,爱德华也不可能再当面拒绝那位侯爵大人。 一个过去自己从未在意过,仅仅是当成一个可以为自己带来头衔和身份的女孩儿,傻瓜似的家伙……现在却成了自己的死穴,真是讽刺啊,难道不是吗?爱德华自嘲的笑了,扪心自问哪怕是马可·塔斯克被威胁的时候,自己都没有那么犹豫过。 “爱德华……”在一开始的兴奋过去之后,敏锐的金发少女立刻注意到了身旁的家伙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原本的笑意也变得有些怯怯的了:“你会去的对吧?或者我也可以留在家里,毕竟、毕竟总要有人看家的,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想要去……” “不不不……我当然会去,只要王子殿下愿意授予我这份荣誉,我必然在所不辞!”爱德华用右手轻轻托起了少女的面颊,大拇指轻轻按在了那鲜红的樱唇上:“如果我出现在战场上,唯一能够让我放心的托付后背的人,当然只有我亲爱的小妻子!” “又、又在那里……自说自话,我可没有说过要保护你什么的!”娇艳的红色在少女的面颊上慢慢融化,好像是见到了狐狸的小兔子似的落荒而逃了,仅仅是一转眼的功夫,倩丽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爱德华的视线当中。 “爱德华大人。”看到艾伦小姐“离开”,始终站在一边尴尬的小古德温轻轻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其实在路斯恩少爷来之前,还有一位客人想要拜访您,只是她……不太方便出来。” “嗯……我猜你说的应该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对吧?”爱德华轻笑着反问道:“现在告诉我,奥威娜小姐是不是在阁楼里等我呢?” “她已经等了您整整一个早上了。”小古德温扁了扁嘴,语气十分小心的说道:“安洁拉小姐正在招待她,但是我怀疑……或许再等一会儿,您可能就只能见到这位小姐的尸体了。” “或者连尸体都见不到了。”爱德华同样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让安洁拉去招待客人,那简直就是要让她杀人,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极为有限的几个家伙,能够从安洁拉的款待下逃出生天。 阁楼里,坐在安洁拉床铺上的奥威娜显得十分憔悴,甚至比从血旗兄弟会的地牢里放出来的时候还要虚弱的多,也颓然的多——看来她的那位雷诺小主人可不是一个好伺候的家伙,爱德华忍不住暗笑了一声,脸上却依旧是无比的凝重,一副对极其重视的样子。 “我需要你的帮助。”短暂的沉默之后,奥威娜终于开口了:“小主人现在的状态很虚弱,但是我们的人也不多了——整个都灵城都在四处追杀我们,还有那些背叛者,根本连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可以……” “但是我可不这么想,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爱德华的语气十分的冰冷:“这是我们说好的——我帮你救出那个雷诺小少爷,你告诉我想杀了我的人究竟是谁。事实上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履行约定,难道不是吗?” “不用太多的地方,只要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就行,真的只要……” “我不可能冒这个险——尤其是在毫无利益的前提下!”冷笑一声,爱德华摇了摇头打量着奥威娜:“你应该没有那么单纯吧?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毫无缘由,毫无代价的就出手相助?都是要有价钱的,而现在的情况是你想要白白让我出于会被定罪叛国的危险中,却又不愿意付账!” “如、如果你愿意的话……”奥威娜的面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颤抖着紧咬着嘴唇,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我、我可以把自己……” “没兴趣——如果我有那个打算,你上次就不可能从地牢里逃走。”爱德华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面前这个瀚土的女刺客。 “你要付出的价钱远远比这个要多得多,奥威娜小姐。” 第三十一章 必死之局(六) “你会后悔的!” 扔下这句狠话,少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威特伍德家的宅邸。娇小无助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在半空中飞舞的落叶,随时随地都会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疾风撕成无数块的碎片。 但是爱德华依然没有任何帮助她的准备——至少现在自己没有任何必要帮助这群落难的瀚土人,更没有必要再和他们扯上任何的联系。至少是在他们能够拿出更多的东西之前。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或许很可怕,但是当他们的身份曝光之后,那也就只是一群可悲的老鼠而已——藏在阴冷潮水的下水沟里面,战战兢兢的寻找着可以让自己生活下去的方法,哪怕只是一根肉骨头都能够收买这群人。 而现在,奥威娜和她的那些伙伴们,还有那位雷诺小少爷就是一群可悲的老鼠,无处可去也没有任何希望——现在整个都灵城到处都在戒严,抓捕着群疑似刺杀贝里昂公爵的家伙们,别说住的地方,他们可能连城门都已经出不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拖得时间越长对爱德华也就越有利——他很有耐心,等待着这些丧家之犬主动上门恳求自己收留,并且愿意牺牲一切东西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奥威娜顶多只能算是附赠的礼物罢了,爱德华可是什么都打算要! 这个叫做雷诺的部落继承人,还有他的那些部下们,用不了多久都会成为爱德华的囊中之物——既然已经做好了前往瀚土的想法,如果连一点点准备都没有怎么行? 抱着这样的心态,爱德华甚至连再去过多询问的心情都没有——现在大半个都灵城都在为了是否出兵平定瀚土的叛乱而吵得不可开交,无论哪一方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要选择立场的准备,自己一个小小的侍从武官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出头,表决自己对安森殿下有多么的忠诚。 站在阳台上的爱德华颇有闲情逸致的喝起了咖啡,等待着某位银发巫师给自己带来情报——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些“老鼠们”就藏在下水道里面,哪怕弄不到那张地图,爱德华也不可能放过他们的踪迹,遍布东城区的血旗兄弟会随时都在紧盯着那些出口处的每一个动静,哪怕是蟑螂水蛭也逃不过他们的监视。 都灵城夏季的夜晚远远比南方要舒适的多。清凉的海风伴随着悠悠然的花香,虽然天气略有些阴沉,但也无法遮掩那在一片暮色中壮丽而又优雅的都灵城,连绵不绝的城墙和圣堂的钟声,将一切繁华和嘈杂都掩盖在了这片盛景之下,蕴含着深沉无法言明的魅力。 但是在这片令人陶醉的景色之中,依然存在着阴冷的细雨——连绵不绝的夏雨在傍晚时分从天而降,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一片雾蒙蒙的雨水之中,仿佛激昂所有的光芒全部都遮蔽在了下面。 焦急的格林·特恩突然出现在了爱德华的家门外面,甚至连战马都没有下就冲进了宅院里面,那副慌张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甚至还带着几分急切:“快上马跟我走!”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把我们的司令官大人给吓成这副模样?”虽然知道对方来必然是因为某个很重要的原因,爱德华还是忍不住开玩笑道:“难道说是戍卫军团也叛乱了?” “光辉十字在上,你真是个乌鸦嘴!”格林·特恩甚至直接骂了出来:“整整半个军团,还有不下三十多名都灵贵族全部都已经开始暴动了,扬言说要进攻马尔凯鲁斯山丘的王宫,将贺拉斯陛下请到光辉十字圣堂当面对质,将继承人改为贝里昂公爵,然后让公爵大人平定瀚土的叛乱!” “现在那些混蛋已经快要到山丘下面的街道了,我的卫兵们正在阻拦他们——人手紧缺,所以第一时间只能想到你了,我已经让麾下的弟兄们前往圣树骑士团的总部,还有附近所有骑士的家中求援,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帮手!” 戍卫军团叛乱?爱德华的表情猛然一滞,而后根本没有再多想什么,直接让小古德温把自己的马牵来,拿上璨星翻身上马,牵住缰绳朝着还站在而一脸紧张的小古德温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去帮帮忙——记得和唐纳一起看好家,把路德维希叫回来,保护好这座宅院!” “我会保护好艾伦小姐的。”一脸惊恐的小古德温赶紧点了点头:“您也要保护好自家,爱德华大人!” 但此时两个人早已乘着战马狂奔而去,消失在宅院门外的街道上。 一声声可怕的怒吼,杂乱的哄闹声,还有数不清的各种声响在雾雨迷蒙的都灵街道上来回的喧嚣着,仿佛被点燃了怒火的巨龙,肆意的释放着那可怕的力量,将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丘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被惊动的市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贵族们根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处都是愤怒的咆哮声,兵器与盾牌碰撞的闷响,混乱的街道上成百上千的士兵们,像是被命令所集结起来了似的,自发出现在了街头,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王宫的方向进发着。 霎时间,绝望、惊恐、不安、恐惧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充斥在这些贵族们的心头,全部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在光辉十字圣堂前的那场暴乱屠杀,许多家族渊源的世家豪门都因为那次的暴动了失去了继承人,在都灵城内引发了一场极其混乱的继承人危机。 往日中骄傲无比的他们,即便是朝着那些大头兵的脸上吐口痰,对方也只能默默忍受着唾面自干;而现在这些艳丽却又弱小的贵族们才真正发现,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面对冰冷冷的箭矢与刀枪的时候,究竟是多么的无助。 整整三千人,半个戍卫军团的士兵们集体暴动——至少在都灵王国的历史上哪怕是最昏庸的统治者不曾出现过如此荒诞的一幕,却在被称作“仁爱”,“贤王”的贺拉斯一世陛下统治的岁月中出现了,不得不说简直是最最令人难以启齿的讽刺。 更加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就在不久前整个都灵城才举办过一场“团结”,“盛大”的凯旋式,整个城市洋溢在欢乐的气氛中,仿佛真的是人间盛世一般;现在,却成了货真价实的人间地狱! 但凡有一点点可能,贺拉斯都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发生——这简直就是十几年前北方战争结果的重演,让自己丢尽颜面! 仓促之间,格林·特恩根本没能够将剩下的士兵们全部都集结起来,仅仅带着麾下的五百多人赶到了王宫大门。此时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早已是大门紧闭,宫门前也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和布防,虽然叛军足足有三千人,但想要进攻这里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临时赶来的戍卫军团,王宫御卫们更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甚至在围墙后面搭上了梯子,架起了弩炮和小型的投石机,几座奢华的塔楼上面,也有拿了十字弓和战弓的射手们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将叛军血洗与王宫阶梯前的广场上! 都灵是骑士之乡,高城要塞才是这个王国最最引以为豪的建筑,作为这个王国的核心,马尔凯鲁斯王宫自然也是一座极其难以攻破的壁垒,哪怕有一万人想要将这里拿下,也必须要付出鲜血的代价才行! 第三十二章 必死之局(七) “光辉十字的意志闪耀在星空,从天而降的雨幕洗刷着所有人的罪恶,逝去的先贤们无法安寝,王国的危机就在眼前——正是现在,正是现在!让被昏庸与奸佞围绕的贺拉斯陛下真正看到神明的意志,王国的意志,让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为我们带来真正强盛的王国吧!” 站在雨中的戍卫军团旗团长安德森爵士,一字一句的大声吟诵着写在手中羊皮纸上面的诗句——虽然他也不确定这究竟算不算诗句,但却依然是热血澎湃,心情无比的激动——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一个小小的旗团长,居然也会有机会成为这样一场重大事件中,最最关键的人物! 在那位大人找上自己的时候,那番动人的话语至今都环绕在他的耳畔——自己将成就一段历史,自己的名字会被后世所铭记,就连贝里昂大人,也将会因为自己的“正义举动”名正言顺的成为王国未来的至尊,这一切都是由自己亲手所锻造出来的! “……光辉十字的意志照耀在你们的身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叛乱之类的举动,而是被光辉十字所认可的壮举!” “……举起你的剑吧,都灵骑士,王国的未来需要我们共同去铸造,国王的王座正是由我们所有人的剑所铸就的!”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当贝里昂大人真正成为王国的至尊,我们将会彻底改变这个世界——多米尼克、东境的异端、瀚土的怪物、北方的雪山、伦德的海岛……整个世界都将会成为都灵王国的疆土,世界海就是我们的内湖!” 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口号将这些出身低贱的低等贵族们全部号召了起来——像安德森这样,愿意在戍卫军团中寻求一官半职的,也只有没有名分的末子和私生子,或者没落家族的子弟了。没能进入议政院也没能进入军队成为王家骑士,更不用说圣树骑士,戍卫军团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贫穷,让他们失去尊严;家世,让他们不愿低头——这些强大又脆弱的家伙,需要的仅仅是一丁点儿的尊重,一个可以让他们信服去追随的人,他们就愿意将那个男人捧上至尊的位置! 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只是被利用了,亦或者说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太过在意——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自己的存在感,已经被尊重的感觉。 几十名低等贵族,整整半个戍卫军团,这样声势浩大数千之众,兴奋的大喊着朝向王宫的方向不停的进发着,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遇上。 躲在自家宅院当中的贵族们根本不敢招惹这群家伙;而本来应该阻止抵抗的戍卫军团士兵们,也不愿意对自己原本的弟兄们动手,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势如破竹的“叛乱军”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了王宫大门外的广场上,依旧不改那无比的喜悦之情! 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丘所有的贵族们都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场足以称之为“叛乱”的暴动,狂热的暴徒们踏着整齐的队列,在绵绵细雨中迈向山顶,仿佛是在等待着检阅的仪仗队一般,完全没有叛徒应有的紧张和恐惧。 站在广场上的格林·特恩面色冰冷的看着山脚下那支还在行进的军队,锋利的骑士长剑就拄在手中,冰冷的雨水不停的落在身上将他整个人打得透湿,却依然不能让这位司令官的表情稍稍颤抖半分。 在他周围的那些戍卫士兵们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一个个面露不忍之色,甚至连握着长矛的右手都在微微发抖着,表情犹豫的转向身后的司令官:“格林·特恩大人,我们真的、真的要对弟兄们……” “弟兄,什么弟兄?”格林冷笑着,连半点感情都没有的眼睛里面,映照着还在高呼喊叫着口号的半个“戍卫军团”士兵们:“他们现在是叛军,是背叛了自己誓言的人,他们想要挟持贺拉斯陛下,逼迫陛下做出他们想要看到的决定——这难道还不够吗?!” 大声嘶吼着的格林·特恩翻身上马,在雨中的广场前来回狂奔着,愤怒的眼神看着每一个跟他来的士兵们,看着他们那一双双犹豫的眼睛:“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因为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发生——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弟兄,而杀死自己的弟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被光辉十字容忍的事情之一,但是今天,我们别无选择!” “你们很多人从东城区来——乞丐、流浪汉、外乡人、私生子……今天我们不用避讳这些,我们出身平凡,出身低贱!我们的存在被人们忽视,就和山下面那些背叛了自己誓言的弟兄们一样;但今天,今天我们这些低贱之辈将会成为贺拉斯陛下的第一道城墙,没有出身显赫的贵族老爷愿意站出来,就让我们这些被他们蔑视的贱民们,来保卫我们爱戴的陛下吧!” “戍卫军团,记住你们发下的誓言——保卫贺拉斯国王陛下!”剑锋在雨中扬起,格林·特恩几乎是拼尽全力吼了出来:“军团列阵,国王万岁——!” “国王万岁——!!!!” 彷徨、犹豫、踌躇……但是当口号喊出来的时候,这些戍卫士兵们依然在各个百夫长的带领下举起了燕尾旗,组成横排阵列将广场后面的阶梯堵死;如鱼鳞似的盾墙后面,一排排长矛架起,冰冷的枪尖在层层雨幕中微微摇晃着。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格林却没有半点闲下来的心情,拽着爱德华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圣树骑士团的人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但是他们需要时间;而且我还听说东城区那边好像也出现了暴动的迹象,恐怕没办法指望他们能够及时赶到了。” “那就撤退到王宫里面,这些叛军根本不可能打破王宫的——人数不够,也没有攻城武器。”爱德华摇了摇头:“只有五六个百人队根本挡不住他们,只要有第一个人倒在这里,整个广场都会被血洗一空!” “我不会当成一个逃跑的懦夫的,三百年从未有过一个士兵攻入到王宫大门前,我不会开这个先例!”断然拒绝的格林,却又微微叹了口气:“但我也不能看着弟兄们全都在这里送死,我要你帮个忙。” “你想让我去找出来,究竟谁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爱德华无奈的笑了一声:“即便找到了又能够如何,难道这些发了疯的事情们就能停下来了吗?” “我要你去阻止他——这很困难,但你应该是最佳人选。”格林·特恩同样非常无奈:“你能够阻止血旗兄弟会毁灭烟斗镇,或许这一次也能够避免整个都灵城沦入地狱——如果你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的话。” “我可不会牺牲自己。”爱德华轻轻摇了摇头,一抹自信的微笑却已经挂在了嘴角上:“我会把那个该死的家伙抓起来,然后让他受他该受得罪!” 稍稍告别,黑发骑士独自一个人转过街角,朝着无人的巷口狂奔而去——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到他甚至都没有骑马。还没等他走远,却看到一个早早停那里的马车,一个穿着颜色肃然长袍的侍从站在马车的车门旁边,一看到爱德华的人影,就主动将车门打开了。 “公爵大人正在等待您的到来,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侍从面无表情的说道:“请和我们走吧。” 第三十二章 必死之局(八) 雨幕中无人的街巷,远远还能听到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传来的喧闹声和一声声狂热的呼喊,穿透了连绵细雨依然还能穿入人们的耳中,即便是如此微小的声音,依然令许多人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慌和深深的不安。 包括坐在马车里的爱德华也一样。空荡荡的车厢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整个马车仿佛都像是一个阴谋。 尽管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窗外还是连绵细雨根本看不清楚,爱德华依然可以确信自己所正在前往的方向,绝对不是贝里昂公爵的宅邸——甚至是正好相反,马车是朝着东城区的方向奔去的。 一言不发的爱德华却也只是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着——雨中疾驰的马车一次一次的震动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再也看不到有多少光芒。 终于,再没有摇晃感的爱德华慢慢睁开眼睛,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站在雨中的侍从跳下车来,走到一旁为爱德华打开了车门:“我们已经到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迈开脚步,站在雨中的黑发骑士抬起头看向上面的牌子,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抹笑意——“温柔之家”咖啡馆,或者说前咖啡馆,因为这里已经是一处废墟了。 在贝里昂遇刺的那个晚上,马可·塔斯克就彻底放弃了这里。整个血旗兄弟会也逐渐转入地下——这里就被慢慢废弃了下来,甚至连愿意过来收拾,或者收购的人都没有。只要看到躺在大厅里和二楼房间那些尸体,再没有敢回到这里来的。 从一片废墟的大厅中穿过,沿着破破烂烂的扶梯走上二楼,推开血迹斑斑的房门,是那一晚自己和贝里昂见面的房间——同样早就被摧毁的不成样子,血水渗透进了地毯,半个房间都被染成了红色,所有的东西都被摧毁了,破坏了,连一个完好无损的都没有。 房间内残破不堪的软榻上,却坐着一个人正在悠闲的喝着热茶,惬意的样子中浓浓的满足感,好像是完成了自己的毕生宏愿一般,那一抹笑意绝对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嘉文·布林狄希,贝里昂的书记官。 “果然是你,亲爱的嘉文。”爱德华的脸上同样露出了几分了然的微笑,内心最后的困惑也被解开了:“已经等我很长时间了吧——你那杯茶好像喝了很多遍了。” “确实,不愧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到你的府邸上去找你的,但很可惜格林·特恩那个喜欢没事找麻烦的家伙居然把你带走了,害得我还兜了个圈子。”一改往日那副战战兢兢的神色,此时的嘉文倒是沉稳得多:“坐吧,我们还要聊很久呢。” “温柔之家咖啡馆……呵呵呵,谁能想得到靠着剿灭了血旗兄弟会才登上台面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其实才是整个血旗兄弟会最大的头目?悄无声息的掌控着整个都灵城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还是我们的贺拉斯陛下都逃不过这双可怕的眼睛!” 看到爱德华坐了下来,嘉文才开始慢慢悠悠,好像闲聊似的开口说道:“在暗处掌控一切,掌控所有人,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对吧——在别人眼里,璨星城之战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或者卑鄙的战争,但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办到的,因为他们都没办法想象得到是您。” “惊讶吗,爱德华·威特伍德,为什么我能够知道这些?别忘了我是布林狄希家族的后代,我的家族从这个城市出现在世界上的那一刻就存在了,就像是大树一样在这里根深叶茂——你以为能够欺骗得了所有人?你骗不了我!” “你究竟想说什么?”爱德华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如果是打算揭发我,你现在就可以去找贺拉斯陛下和墨瑟·凯恩大团长了,告诉他们我就是个骗子。” “不不不……这样也太无聊了,我今天可是很有兴致。”嘉文的脸上荡漾着浓浓的笑意:“你肯定也知道,究竟是谁做了这些一切的吧——我猜你就在那个晚上,救走那个小男孩儿的晚上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对吧?” “这个人必须能够有权力接触到王国的最高机密,能够对贝里昂公爵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财力充足到可以给几十名上百名刺客配上最好的武器,甚至是收买了他们为自己效命。”爱德华面无表情的摊开双手:“这就是你想让我说的,自夸一下?” “不不不,只是你说的不正确而已——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要让你死吗?”嘉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扭曲:“你众叛亲离了,爱德华·威特伍德!让我告诉你吧,米内斯特家族已经足够厌恶你的存在了,他们准备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感谢这位慷慨的老人,为我弄来了整个都灵城下水道的地图,才得以让那些在街头流浪的瀚土野蛮人躲过你那无孔不入的眼线;还有几位米内斯特家族手下的富商们,贷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得以给他们购置武器,足以杀死你的武器!” “但是不得不承认想要杀死你真是太难了——第一次,我打算让你和贝里昂一起死在这里,最起码也能够让你背上谋害公爵大人的黑锅,吊死在城头上,但是很不幸,你的能耐真是太吓人,居然连龙荆草的解药都能够弄到!” “第二次,是在你入侵公爵府邸的晚上,我以为自己已经抓到你了,但很可惜只是你手下人虚晃一枪——精彩绝伦的潜行战术,也让我相信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那就是常规的手段,绝对无法治你于死地!”嘉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兴奋:“除非敌人的数量能够达成质变,将你彻底淹没,否则人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必须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能够有微乎其微的机会。” “就像现在这样,利用我的好奇心把我诱导到这里来,然后围歼我?”爱德华失笑一声:“让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嘉文·布林狄希,你就算有一百个刺客现在朝我射箭,我也有信心在那之前要了你的命!” “所以这座咖啡馆里的刺客们,只是为了确保你不会伤害到我——仅此而已。”嘉文冷笑一声:“真正杀你的剑,就在你自己的手上。” “知道吗,要是换做不久之前我或许还没有把握——你孜然一身,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就像个亡命徒似的令人束手无策;但是现在……你有家人,有妻子,自己的侍从,部下,亲近的侍女,你猜猜看那些人能够有你一半的厉害吗?” “整整五百人,五百人的戍卫军团叛军正在朝着你的宅院开进——没错,你的房子也是我给安排好的,而且你也没有猜错,十几个仆人里面有一半都是重金请来的刺客杀手,除此之外那些被我收买的瀚土野蛮人,也有四十多人已经将宅院包围起来了,他们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然后你打算拿他们要挟我,让我自杀?”轻蔑的冷笑,爱德华甚至不屑于再去多看他一眼:“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不该说这种蠢话——你觉得我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你用格拉托尼杀死了我父亲纳法里奥·布林狄希,你杀了他,只为了你那个可笑的野心。”嘉文的表情露出一丝狰狞:“现在是你赎罪的时候了,爱德华·威特伍德!” “下地狱去吧——!!!!” 第三十三章 复仇者(上) 空冷的宫殿,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的王座大厅,安静的仿佛将时间也静止了。冰冷的地板映照着恢宏的穹顶,一片灯火之中拱卫着那夺目的王座,肃穆而又无情。 站在台阶下的贺拉斯一席浅色的宽松长袍,带着一抹悠然之色仰望着那上面的椅子,尽管日渐衰退,却依旧那么明亮的眸子里,映照着这把椅子的全部形状,仿佛要将它彻底纳入自己的眼眶中似的。 外面的雨声依然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隐约还能听到外面的厮杀声,怒吼声和军号声——无比陌生的声音,对贺拉斯而言,他从未这么近的听到过这些声音,而在今天,一场战争居然就爆发在距离他连一刻钟的路程都没有的地方。 “父亲,您怎么在这儿?!” 安森那干练明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贺拉斯微微转头,带着温和的微笑朝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年轻气盛的小王子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精致的甲胄,挂上了骑士长剑和一把短刀,英姿飒爽的模样充满了朝气。 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在自豪的同时贺拉斯也会忍不住升起嫉妒的情绪——自己从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都在渴求着能够得到这样健康的身体。 “安森,你知道当初的我在第一次坐在这个王座上面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什么吗?”不知道为何,贺拉斯突然开口问道:“你能够想象得到吗?” 小王子摇了摇头——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只是奇怪为什么父亲今天会说这些,有些失神的走上前去,站在父亲的身侧一起仰望着那冰冷的王座。 “我身下的王座,是大理石、青铜、黄金和白银吗?是骸骨和狰狞的死尸;手中紧握的,头顶所戴的是国王至尊的象征吗?不,是淋淋鲜血的利剑和盾牌;翻开史书,我看到了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赫赫武功吗?不,我只看到了一场又一场的屠杀,站在骸骨堆上的士兵们,用骨头当柴火煮汤庆祝……这些就是我看到的东西。” “父亲、您……”小王子有些困惑,也有些惊诧的看着表情惨淡的贺拉斯:“您这么说未免有些太过于……” “伪善了,是吗?”贺拉斯轻笑了一声:“作为国王,你未来肯定是要杀人的,我亲爱的安森,你会杀很多很多人,会有很多人并不是因为罪责而被你杀死。但这就是这个世界,我们总要去做明知是错误的事情,亦或者……违背了人伦的事情。” “你需要学会的,不是坐在那把椅子上面,而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在这把椅子上怡然不动——冷酷和人性的丧失,是成为国王的牺牲,但那不等于我们必须要抛弃自己所有的人性,因为我们终究是人,而不是光辉十字。” “我们是人,而非光辉十字……”安森喃喃自语着,他总感觉父亲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讲明白,仿佛是在隐晦的警醒着自己。 王座大厅外的雨越下越大,刚刚还是微微雨幕的天气此时已经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寂静的大厅内一片肃杀,站在原地的安森甚至感觉到背后发寒,原本在他眼中是那样恢宏壮丽的王座大厅,此时看起来却好像充满了某种阴森的气氛。 “安森,你猜猜看今晚会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贺拉斯的声音幽幽然,穿入安森的耳中,让小王子忍不住身体一哆嗦,甚至没有敢回答父亲的话,迟疑了很久,才勉强张开了颤抖的嘴唇。 “大、大概,几百个,或者……上千?” “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仅仅是开场而已。”贺拉斯依旧是那温和的笑容,平静而且毫无波澜:“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绝对不可能在今夜就彻底死心,他们一定还会继续下去的。” “我那位亲爱的弟弟,你的叔叔贝里昂·马尔凯鲁斯,也不可能在今晚就会真正放弃——他的耐心即便是我也自愧不如,十余年的潜伏,怎么可能会在这么一场小挫折上面就放弃了?” “你要走上那把椅子,真正坐上去……还需要杀更多的人。”贺拉斯拂袖转身,只留下安森一人还站在原地:“我亲爱的安森,到了你该长大,该去自己举起那把杀人剑的时候了。” 依旧是空冷冷的王座大厅,站在原地的人却只剩下了小王子自己,面对着那把父亲的王座——明明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心底却依然生不出半点坐上去的勇气!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从王座大厅门外的骤雨中传来,惊诧的安森忍不住回头张望而去——那震天的厮杀声,战士的怒吼声,濒死的惨叫声……原本还热血沸腾的小王子只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狭窄的广场上,驻守在阶梯前的戍卫军团终于吹响了军号,几乎已经陷入狂热的叛军根本同样没有任何迟疑的时间,在稍稍整顿了军阵之后,便朝着曾经往日的弟兄发起了冲锋! 两支一模一样的军队,燕尾旗、皮革甲胄、筝形塔盾、长矛、阔剑……甚至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分别,叫喊着相同的口号,朝着对方发起了冲锋! “天佑都灵,国王万岁——!!!!” 阶梯前的广场是为了给前来开会的大臣和贵族们停靠马车的,也就注定了不可能太过宽敞,甚至因为建造在山顶而有些狭窄,整整三千人的叛军根本无法全部投入到战场上,更妄论这些家伙原本甚至都不是一个旗团的,指挥的混乱让他们连军阵都无法保持统一。 但这还是不能改变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压倒性的数量——叛军的人数是格林·特恩的六倍! 一剑挥下捅穿了扑向自己的士兵,被鲜血浇得滚烫的面颊上却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撑起盾牌挡下了刺过来的长矛,半蹲在地上的格林·特恩始终没有松开手中的军旗,站在脚下的土地上坚守着,一次次盾牌传来的震动让他的手臂都有些发麻了,这个司令官依然是置若罔闻。 潮水般的敌人一次一次的攻势,站在暴雨中的格林只能看到身旁的士兵们越来越少,数不清的敌人从黑夜中向他冲来,只有那面旗帜始终不倒,只有那面旗帜下的雨水变成了红色。 挡在阶梯前的盾墙就像是脆弱的木板,在叛军的攻势下剧烈的摇晃着,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向后退却,只留下凄凉的怒吼声,还有濒死的咆哮。 一片漆黑的暴雨,谁也看不清敌人究竟在哪儿,只知道面前的都是敌人。 雨中的格林·特恩此时再没有想别的事情的脑子,敌人的数量,士兵的数量——战旗高举,长剑扬锋,身后的侍从再一次吹响了冲锋号,哪怕这一次只能有两个人发起冲锋,其中一个还是他自己。 “戍卫军团,保卫我们的贺拉斯陛下,保卫王宫!”拼死咆哮着的格林·特恩翻身上马,朝着身后狠狠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剑:“进攻!” 暴雨中,所有残存的戍卫士兵们似乎都听到了司令官的号角声,发了疯似的朝着面前的敌人扑上去,被大雨清洗的血迹再一次蔓延开来,伴随着的是一次次冲锋的步伐。 在这最后的咆哮声中,叛军被打退了……暂时的,但是所剩无几的戍卫军团,也已经没有抵抗下一次进攻的兵力了。 浑身是血的格林冷艳看了看自己周围仅存的那些卫兵们,面无表情的扯断了命中肩膀的箭矢,举起了剑。 “进攻——!” 第三十四章 复仇者(下) 雨越下越大,沉闷的空气仿佛都已经将压抑凝结成了实质,冰冷的雨水中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房间里的一盏孤灯,那昏黄的光线也只是让两个人不至于看不见对方而已。 尽管周围已经是彻骨的冰寒,嘉文·布林狄希的脸上却只有兴奋的表情,兴奋的甚至都在颤抖,尤其是在看到对面已经陷入沉默状态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更是让他不能自已。 曾几何时,在真正明白这个杀父仇人厉害的嘉文绝望到不可自拔的地步——究竟什么东西,能够打败这个看起来仿佛根本不可战胜的黑发骑士?多米尼克的巫师和食尸鬼杀不死他,血旗兄弟会杀不死他,格拉托尼那样的怪物都杀不死他……连数千大军围攻,最后居然也能够让他活了下来! 他的弱点究竟在哪儿?!这个狠辣的怪物的弱点究竟在哪儿?! 终于……被他找到了,但是嘉文还是有些惊讶……原来这个家伙不是没有人性的;原来这个看起来根本不像人的东西,弱点居然如此的无趣而且庸俗,和普通人根本没什么两样。仅仅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点儿身份,也很可爱的女人,就能够彻底摧毁他看似坚固的铠甲。 但这就是弱点——只要发现了每一个人的弱点,哪怕是权势滔天的国王,恐怖诡异的怪物,最终都只是脚下的尸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爱德华·威特伍德。”嘉文·布林狄希的脸上流露出的得意表情甚至都在微微的颤抖:“给自己选择一个死法,给我父亲陪葬,然后救下你的家人;要么想办法杀了我,然后用你的家人给我陪葬!” “如果我都死了,怎么能够证明你没有伤害我的家人?”爱德华冷冰冰的问道:“难道你能给光辉十字写封信,让神转告我?” “或者是相信我会履行自己的约定,尽管可以试试看,而且我保证绝对会履行约定,只要你死了。”嘉文轻笑一声回答道,眼神中说不出的嘲弄:“你尽管可以相信我的承诺,布林狄希家族的诚信,即便是敌人也不敢轻侮!” “不过在你做决定之前,请允许我怀疑一下你是否还能够走出去。”轻轻一个响指,原本无人的房间里,立刻被四十多名刺客团团包围了起来,一双双恶毒的眼睛紧盯着坐在那儿的爱德华,坐在他对面的嘉文都快笑出来了:“这些人都恨不得要杀死你呢。” “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你以为这些刺客从下水道逃跑了,第二天还觉得自己差点儿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不得不承认这又是我的失误,低估了你的能耐。” “那个死掉的戍卫士兵,应该是你派去追杀奥威娜小姐的人,将我引入歧途,企图让我帮你消灭那些没有收买掉的瀚土刺客们。”爱德华欣然点了点头,沉重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平静:“非常棒的计划,换成是马可·塔斯克那家伙一定会上当的。” “但却不足以让你上当——显然奥威娜小姐的魅力足以让自己逃过一死,我猜你本来还打算收买她转过来对付我的是吧?”嘉文的眼睛微微弯成月牙:“很可惜,你原本是有机会的,但是被你拒绝了,就因为那份过度的傲慢,让你失去了最后生还的机会!” 爱德华·威特伍德依旧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自始至终盯着在摇曳灯火中,嘉文那张已经信心在握的嘴脸,表情坚毅的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可以再继续等待下去,爱德华·威特伍德。但是你的那些家人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嘉文挑衅似的接着说道:“现在那些人很可能已经到了你的家门外面,如果再继续等下去——或许我们受到了光辉十字祝福的圣树骑士,可以在来生与他们相见?” “所以说……你还是有办法让他们住手的,对吧?”爱德华的脸上终于多出了几分表情,还十分的急迫:“让他们住手的方法——书信,暗号,或者什么指示之类的?” “怎么了?” “哦……那样的话我就用不着自杀了。”爱德华终于微笑了,甚至颇有兴致的喝了一口热茶:“我现在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可以——让你心甘情愿的停止你那疯狂的举动,仅此而已。” “你觉得你能够让我做出我不愿意的事情——威胁我、恐吓我、绑架我?别那么蠢行不行,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大人,我对你的评价非常高。”嘉文冷笑:“你以为我会给你留那种机会——我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着了,我只要看到你死,或者你绝望的活!” “但恐怕你是看不到了。”爱德华脸上的微笑根本没有丝毫的减缓,从软榻上站起来走到嘉文的身旁,周围的刺客们紧张的甚至掏出了自己的手弩,一个一个全部对准了站在那儿的爱德华:“因为我刚刚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 “别这样,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太老套了!”嘉文冷哼一声,甚至都不愿意回头,朝着那些紧张过度的刺客们招了招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你以为能吓得了我?” “你根本不敢伤害艾伦一根寒毛,否则的话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仅仅是一句冷冷的话,却让嘉文猛然回头,看到的是爱德华那张无比嘲讽的面孔:“你、你说什么?!” “米内斯特家族的援助一定是有条件的——我很清楚,那位霍拉德侯爵大人无时无刻不想要了我的命,但他不会蠢得像你一样,做出这种把戏来。”爱德华“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只会资助你们这群‘蠢货’,然后自己可以站在后面隔岸观火,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危及自身。”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米内斯特家族为了资助你而能够让你拿出来的筹码是什么呢——只能有两个,血旗兄弟会和艾伦,也仅此而已。”爱德华脸上的微笑中仿佛带着深深的讽刺:“无论如何,艾伦都是安杰丽卡夫人的女儿,米内斯特家族不可能看着她被你们杀死!” “这就是你的信心?”嘉文一下子急躁了起来,忍不住朝着爱德华大吼道:“那其他人呢,其他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不留!” 爱德华甚至连反驳的兴致都没有了——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刚刚还不可战胜的嘉文一下子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哪怕是唐纳都会比他更加沉稳的多,连被自己彻底击溃的价值都不存在。 但是这样为了报仇而活着的敌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的思考方式和疯子无异,后者的脑子是无法猜测更无法预估的,只有死掉才是最安全最安稳的选择。 “我劝你不要这么有信心,嘉文·布林狄希阁下。”微微一笑,爱德华慢慢开口道:“既然你对我这么了解,就不该觉得那些刺客和叛军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攻破我的府邸。” “八十多个伦德海盗,十几名兄弟会刺客,两名巫师——或许在别的地方,这点力量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想要击退你那些乌合之众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现在……请给我一个理由,或者给我一个选择,嘉文。”慢慢俯下身,按住正在冷汗直流的嘉文·布林狄希:“为什么,我还不杀了你呢?” 第三十五章 悲戚之血(上) 轰鸣的闪电将天地撕破成惨白,如瀑的暴雨像是墨水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冲刷在这片天地之间,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遮掩在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无论多么沸腾的火焰,多么滚烫的热血,都将注定了被冷却…… 但至少现在,那还在广场上燃烧着的“火”,依然没有熄灭,咆哮、沸腾、燃烧、然后势如破竹的冲向那些和他们一模一样,曾经视若手足的“叛军”们! 冲在最前面,骑着战马的格林·特恩高举着的战旗,熊熊燃烧的烈焰苍鹰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扑向朝自己迎来的汹涌海浪。 “国王万岁,天佑都灵——!!!!” 残存的两百多名戍卫士兵们跟在那面战旗后面——百夫长、长矛兵、亲卫兵……头衔已经没有意义了,怒吼着举起自己残破不堪的武器,朝着敌人咆哮着发起了冲锋,烈焰苍鹰展开了双翼,如同尖刀一样刺入了人多势众的叛军中军! 那鲜红的旗帜根本没有人敢阻拦,仿佛被烈焰融化的冰水一样向左右散开,鲜血四溅,横冲直撞;将中军直接撕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举战旗的格林·特恩简直成了一柄锋利的骑枪,根本不去顾忌周围的敌人,笔直向前。 他的目标不在这里,那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叛军最后面的那个人,从未离开过。 他的目标是自己?!安德森旗团长惊呆了,然后是彻头彻尾的恐惧和惊悚——这位曾经的长官,他想要杀了自己?! 那面在雨中鲜亮的烈焰苍鹰旗帜成了所有戍卫士兵们的目标,大声咆哮着挥舞手中的武器,狂奔着紧紧跟在旗帜后面,即便已经浑身浴血,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仿佛是狂信徒一般,彻底失去了理智。 身旁的弟兄越来越少,手中的长矛和盾牌越来越沉重,却依然没有人停下脚步,狂奔着冲锋着,撕心裂肺的大声吼着,迈开步伐冲上去——他们已经疯了! 从冲锋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一个打算回去的。 “快拦住他、拦住他!”惊恐万状的安德森再也不敢去看格林·特恩那双冰冷的眼睛,惊恐的甚至连话都快说不完整了:“不、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都给我杀死他!” “但、但是……那可是格林·特恩大人啊,我们怎么可以对司令官大人动手?”身旁的几个年轻贵族军官犹豫了:“我们只是来劝说陛下改变主意的,又不是……” “你不杀死他,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儿!”恐惧彻底压倒了安德森的理智,抓起那个军官的领子大声咆哮道,震颤的眼睛里都带着歇斯底里的气息:“现在给我杀死他,听见没有——长矛手,长矛手准备!” 一声声嘹亮的军号接二连三的被吹响,刚刚还混乱不堪的叛军阵线从后方开始变动,阵型向两侧收缩,惊慌失措的士兵们也相互靠拢着架起了盾墙,一排排长矛如林般竖起,对准了还在冲锋着的戍卫士兵们。 怒吼着斩断了叛军手臂,举着阔剑的一个年轻士兵刚刚迈开脚步,就被面前刺来的长矛捅穿了胸口,冰冷的枪尖砸断了他的肋骨,将他的肺叶撕成一堆烂肉,连惨叫都叫不出来,猩红的血水从口中喷出,睁着眼睛倒在了暴雨当中。 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高举着战旗的格林·特恩怒吼冲锋的场景…… 烈焰被熄灭,苍鹰的羽翼一个接着一个陨落,怒吼着的格林·特恩直接被从战马上掀翻了下来,那个身影从所有人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踪迹。 战斗结束了,广场上遍地都是累累尸骸,纠缠着、狰狞着……许多人还保留着死前的状态,如瀑的暴雨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但是那一块块的砖石依然是红色的——只有靠近阶梯的那一段,成了整个广场上唯一的白色,在一片血红的广场阶梯前画出一个半圆。 直至戍卫军团被歼灭的前一刻,没有一个叛军的士兵踏上了阶梯! 赢了,但是没有一个叛军在大声欢呼着,悲戚的雨水从面颊上流下,所有人都在紧紧咬着自己的牙。 他们害死了自己的弟兄,他们亲手杀了自己的司令官! 前进……不知道是哪一个掌旗官先喊出来的声音,微乎其微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迈开了脚步,走上了王宫大门前的阶梯。 没有狂热的欢呼声,也没有响彻云霄的怒吼声,沉默的像是一群行尸走肉和修行者,一步一步踩在那洁白的阶梯上,就连走在最前面的安德森旗团长也没有再继续念那些羊皮纸上的诗句,低着头一步一步走着。 王宫的围墙上,终于集结起来的王宫御卫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同样静默着等待着命令。 九十尺、八十尺、六十尺……站在原地的御卫队指挥官终于面无表情的挥下了手中的战旗,早已是满腔怒火的王宫御卫们迫不及待的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整个空气中都是弓弦绷动的声响,撕扯空气的呼啸声在空中尖啸着,暴雨之中的箭矢如同缓缓出现的乌云,从王宫的上方腾空而起,声音越来越密集,黑色的箭雨甚至将整片天空都覆盖了。 只有那么一刹那,阶梯上的叛军士兵们甚至没有感觉到有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 狂风暴雨的箭矢一刻不停的落在阶梯上,成片成片的叛军士兵们被活活射死,后面的人还在不停的向前迈开脚步——没有一个人举起盾牌为自己遮挡,也没有谁转身离开,惨叫着倒在一片血泊的阶梯上。 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层层叠叠的尸骸堆砌在阶梯上,流不尽的鲜血像是溪水一样从最上面的阶梯落到最下面的一层,后面的士兵踩着前面人的尸体向上走,仿佛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一刻不停的箭矢,全部都集中在了这窄窄的阶梯上,弓手们的手臂早已是酸痛不堪,张弓的手指也早已被弓弦伤的血肉模糊,手边的箭矢早就倾泻一空,甚至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射出了多少箭! 等到最后一个王宫御卫还在扯着弓弦,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箭的时候,整整两千多具尸体,已经全部堆在了这窄窄的阶梯上! 而在这尸骨堆上,仍旧站着一个人——胸口和肩膀上插满了箭,却没有一处命中了要害,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踩着那早已将阶梯填成“缓坡”的道路向前走着,踉踉跄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王宫的大门移开。 整整一刻钟,走完这短短的几十步,他走了一刻钟——安德森旗团长,终于站在了马尔凯鲁斯山丘上,贺拉斯·马尔凯鲁斯的王宫大门前。 “噗通——!”体力不支的安德森跪在了紧闭的大门前,努力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板,睁开眼睛,却看到宫门打开了,颤抖的嘴角不停的吐血,却还是兴奋而又激动的扬了起来。 出现在大门后的,是一身戎装的安森·马尔凯鲁斯。小王子缓缓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冰冷的眼睛里面还带着一丝愤怒:“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这是马尔凯鲁斯家族赐予你最后的仁慈。” “天佑都灵……”满口鲜血的安德森笑了,撕心裂肺的大笑着看仰视着远处的王座大厅:“天佑都灵——!!!!” 剑锋落下,身首异处。 第三十六章 悲戚之血(下) “啊啊啊啊——!!!!!” 在烛火上烤的火红的剑锋缓缓的刺入了嘉文的左臂,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简直能够穿透耳膜,身体像是脱水的鱼一样剧烈的挣扎着,扭曲着,却始终无法从踩在他胸口脚掌的束缚,只能拼了命的扭动着自己的躯干。 但是那惨叫声在爱德华的耳中却是无比的悦耳。 一脸惊恐的嘉文浑身战栗的看着面前这个家伙,黑发骑士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慢慢的喘息着,无比疲惫的喘息着。 漆黑的头发已经被粘稠的血浆侵染的不成样子,一滴一滴的从两侧的发梢滑落。身上的衣服更是透湿,如果仔细看,甚至能够察觉到爱德华握剑的右手,始终都在不自然的颤抖着——那是肌肉紧绷的酸痛感带来的颤抖。 原本房间里面的刺客,现在只剩下一屋子的尸体了……浓郁的血腥味怎么也无法从空气中抹掉,成堆的尸骨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地板,都是那累累尸骸,狰狞的、恐惧的尸体,就那样凄惨的像是烂肉似的堆成堆,连原本的形状都分辨不出来。 “恭喜你,嘉文·布林狄希阁下……我已经很久没有做出这种事情来了。”爱德华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尽管在嘉文的眼中恐怕绝非如此:“你成功的激起了我的愤怒,而且你猜的没错——我现在唯一的弱点,很可能就是艾伦,而你碰到了那个弱点。” “理所应当的,我绝对不可能让你死的那么干脆——我会让你受尽折磨,一次又一次到让你生不如死的地步,然后再彻底毁掉你的名声。既然要复仇,自然也必须做好不可能成功的打算,您说呢?” 微微松了口气,爱德华慢慢抬起头看向周围,同样也在喘着气的路德维希·多利安,一身疲惫的坐在靠近阳台的墙角,半躺着身子,嘴里还吊着一个烟斗,很是惬意的吞云吐雾着,同样已经连动都懒得动了。 “我还以为只有马可·塔斯克那种家伙才会迷上烟斗这种东西呢。”爱德华轻声一笑,慢慢拔出了长剑,指着地上那堆尸体问道:“你是怎么混到这群刺客里面的?” “因为这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命令——仅此而已,爱德华大人需要一把能够为他解决所有问题的匕首,而我十分乐意做这件事情。”路德维希·多利安失笑了一声,这可能是这个刺客第一次真正笑出来:“好吧,是奥威娜小姐帮了大忙。” 爱德华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不可能猜到嘉文·布林狄希会把见面的地点放在这个咖啡馆,但是当他选择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会掉进爱德华为他精心准备的圈套里面了。 或许在嘉文看来,在这里见面更能够让爱德华感觉到讽刺、羞辱还有各种各样的负面感受,但却依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这里曾经是血旗兄弟会的总部,即便已经被马可·塔斯克抛弃了,却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想要让几个人混进来简直太容易了。 这座咖啡馆是血旗兄弟会的主场,嘉文最大的错误,就是依然低估了马可·塔斯克的能力——对这个情报大师而言,根本没有弄不到手的讯息,尤其是在弄清楚了目标之后。 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嘉文,目光中除了恐惧和惊颤,依然是别无他物——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居然会这么怕死,甚至还有种想要求饶的冲动! 不、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自己站在那儿,得意洋洋的听着这个该死的怪物跪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低头求饶的模样,愿意舔自己的靴子,愿意用任何卑微的举动请求自己的原谅,愿意根在哪里,让自己可以尽情的蹂躏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 激动的情绪和过度压抑的心性,让嘉文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面颊阵阵不自然的潮红,嘴角边不停的咳血,被整个斩断的手臂上甚至传来肉香,绝望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将嘉文的心脏彻底按在了掌心,毫无感情的蹂躏着。 这两个怪物,疯子、嗜血杀人狂……他们居然将四十多个瀚土刺客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了!这可是最最精悍,最最优秀的四十多个! “顺便……作为你如此‘款待’了我们的谢意,容在下这个一文不值的小小打手告诉您一些有趣的事情吧。”蹲在那儿的路德维希察觉到了地上的嘉文还在顽强的挣扎着,嘴角同样挂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那些被您派去执行刺杀的瀚土刺客们,还没有到大人的宅院附近就已经被屠杀一空了——下手的人就是尊敬的奥威娜小姐以及她的同伴们,对于叛徒显然他们也没有任何好感。”路德维希“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至于您埋伏在宅院中的那四个家伙,我在第一天就发现了他们,显然这些家伙的本事还不够到家;您唯一聪明的地方,就是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为贝里昂公爵效劳的,给在下造成了很大的干扰。” “自然他们如此忠诚,我怎么可能负了他们的好意——就让他们统统‘尽忠’了;至于那些叛军嘛……您有些小看我们爱德华子爵的财力了,只需要花一笔小钱,杀几个没脑子的,就让他们放弃了目标。” “所以……如果下一次想要杀死我们的爱德华大人,还请做好万全的准备。”路德维希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嘲讽:“您很厉害,但还不够厉害——藏在下水道里面的老鼠,只要露出脑袋,就再也没有人会害怕它们了,而您连老鼠都不如,顶多算是一只爬虫!” “咳咳咳……”听着那近乎恶毒的讽刺,刚刚还平复下心情的嘉文立刻咳嗽了起来,身体好像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着,动弹不得的身躯甚至像是在抽搐似的。 “顺便再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布林狄希家族将会在您的身上终结,亲爱的嘉文。”爱德华微微一笑:“不论是贝里昂公爵,还是米内斯特家族,他们都不能为这次的叛乱和骚动承担责任,因为这其中的关系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背起这个黑锅。” “而在这当中,有谁会比你更合适呢?”嘴角微微翘起,爱德华的眼神甚至都变得玩味了许多——他当然不可能让这个该死的家族再继续下去了,不管是贝里昂公爵还是米内斯特家族,自己不能再给他们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棋子,这种甚至能够威胁到最重要害的家伙! 一切,必须在这里终结;一切,都必须彻底摧毁!布林狄希家族将在嘉文的身上宣告结束,以都灵人最最不齿的罪名——叛乱! 爱德华甚至不用担心没有人会给自己解决那些后续问题——哪怕只是为了撇清关系,米内斯特家族都不可能不管不问的;而贝里昂也不可能再让自己和一个叛徒扯上多少关系,尤其是这个叛徒做出这么多的事情之后。 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只是个被榨干了汁水的烂橘子而已,没有人会再顾忌你的性命,甚至都在巴不得看到你的死。 “但是呢……亲爱的嘉文,你所作出的举动,将会给王国更多的借口,去平定瀚土的叛乱。”一边轻声微笑道,爱德华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剑:“也算是你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吧。” “愿光辉十字保佑你的灵魂——下地狱去吧,畜生!” 第三十七章 必然的结局(上) 清晨时分,暴雨终于停了。整个都灵城再一次进入了戒严状态——这一次的局面甚至比之前所有的戒严都要可怕,圣树骑士团彻底接管了整个都灵城的防卫工作,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王宫大门紧闭,所有的贵族在没有接到御令之前,必须全部在家中等候通告。 圣树骑士们带着大队大队的军士和残余的戍卫军团士兵们走上街头,一个城区一个街道的将整个城市封锁了起来——在经历了整整一夜动荡的都灵城民众们,看着那些骑士的眼神都是噤若寒蝉,根本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们。 就在昨晚,不仅仅是马尔凯鲁斯山丘上——数以千计的暴民们曾经突入东城区和西城区的街道,整个甜水巷都被摧毁成了一片废墟,甚至连一丁点儿原样都看不出来了,残留下来的,只是那成片的瓦砾堆,还有数不清的尸体。 紧急集合的戍卫军团残部险些被全歼,圣树骑士团的主力部队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门附近,在一番厮杀之后,留下数以千计的尸体才平息了这场可怕的暴动,原本泥泞的城门也被染成了红色。 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叛军、东城区的暴徒暴动——即便是消息最不灵通的人,也早早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些消息。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躲在自己的家中,反锁着家门,在恐惧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千年的都灵城,三百年的王都——这座城市从未被敌人攻破过,但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政治纷争,暴徒起义,叛乱……各种各样的事件都曾经发生过,而每一次最坏的结果,就是血腥的大屠杀,而最近的一次,那些真正上了岁数的老人们还略有印象,先王曾经为了平定一次大瘟疫的时候,究竟杀了多少人。 或许是因为贺拉斯陛下实在是太过仁慈,面对纷争更愿意选择妥协,以至于很多人早就忘记了,这位国王陛下究竟是怎么登上王位的,他为了坐稳这把椅子,究竟杀了多少人! 曾经叫嚷“贺拉斯是最没有资格继承王位”的那些贵族们,现在都已经去了哪里?那些打着“我们的国王应该是一位真正的骑士,而不是躲在羊皮纸后面的”口号的人,又去了哪里? 权威、尊严……即便是如贺拉斯一世这样仁慈而温厚的长者都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国王都不可能接受自己在这两个方面受到的挑衅! 王宫的仆人们,还有被征发来的民夫,整个清晨都在清理王宫阶梯前和广场上的血迹,一桶一桶的清水泼洒下去,脚下的砖石却还依然是红色的;抬上马车的尸体实在是太多,到最后甚至不得不在广场升起了篝火堆,将那数千尸骸全部化作了一抔“砂砾”。 忠心耿耿的圣树骑士团大团长墨瑟·凯恩第一时间控制了整个都灵城全部的要害,白底黑树旗插满了所有的塔楼和制高点——曾经一个接着一个站出来,控诉戍卫军团的那些人,现在全部都闭上了嘴巴,连一个敢稍微说两句的贵族都没有。 而尽忠职守的墨瑟·凯恩也完美的执行了贺拉斯的御令——整个都灵城都在圣树骑士团的控制之下。也只有在这样的状况下,贺拉斯才能够放心。 或许骑士团的军士们有那么一两个可能会被收买的,但是圣树骑士绝不可能——他们在都灵无须看任何人的眼色,他们是真正的国王亲军,没有对其他人卑躬屈膝的必要! 而对于整件事情的结尾,在早晨的末尾贺拉斯也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整个布林狄希家族被全部族灭! 年轻人、老年人、孩子、女人和男人……无一例外,也没有一个漏网,整个家族所有人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挂在监狱门外的围墙上。仅有一个四岁大的,纳法里奥·布林狄希的私生子,被过继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刚刚兴盛起来的小家族,在贺拉斯的默许下逃得一条生路。 这个千年的家族,最终还是成了整件事情的牺牲品——贺拉斯无法接受米内斯特家族的叛乱,也不可能让贝里昂以叛徒的罪名受刑,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 更何况,整件事从头到尾的执行者都是嘉文·布林狄希——何况他确实亲手杀人了,鼓动叛军攻打王宫,即便是以叛国论处也没有任何问题。 一直等到下午,莱昂纳多骑士长亲自押送着贝里昂·马尔凯鲁斯返回了王宫——当然,名义上依然是“保护”,但是任何一个贵族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贺拉斯陛下无法接受自己的弟弟会做出叛变的举动,竭力避免家族内部的分裂。但他同样不会轻易饶恕贝里昂试图“逼宫”的行为,哪怕这件事情很可能和他毫无关系。 但是令莱昂纳多爵士感到有那么一丝恐惧的是,在贝里昂走入马车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相反倒是十分配合,仿佛真的只是去接收王兄的“保护”似的,一举一动之间看不到半点愤怒的意思。 “他绝对知道某些事情……不为人知的那种,所以他才会那么有恃无恐,相信贺拉斯陛下绝对不会杀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外,莱昂纳多紧皱着眉头,语气之中都能听出这位骑士长的愤怒:“杀了那么多人,害死了那么多人……居然还如此的有恃无恐!” 因为已经有人把所有的罪行都承担下来了……站在他身旁的爱德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明白莱昂纳多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尤其是对爱德华自己而言——即便是换一个情况,他也绝不可能放过这个胆敢威胁到自己家人的爬虫! 不过对于莱昂纳多而言……这位骑士长依然心存着能够真正严惩“幕后真凶”的想法,但是面对贺拉斯陛下的命令,他除了遵守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是圣树骑士团的首席骑士长,是陛下的亲军,决不能违背陛下的命令,因为那是他发过誓的。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任何一方最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将整场叛乱事件平息过去——都灵王国绝对无法再继续承受这场动荡了,不论是都灵贵族还是地方的豪强领主们,一个崩溃的王国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虽然令人不快,但还是有些好事可以告诉你的。”莱昂纳多的脸上勉强挤出几丝笑意来,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格林·特恩那个家伙没有死……今天早晨,几个王宫仆从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家伙——还真是命大,几个被紧急招来的药剂师说,这家伙就剩一口气了,光辉十字保佑,让他勉强活了下来!” “那他现在呢?”爱德华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希冀的神情——无论如何,能够知道自己的朋友没有死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己没能够帮到的情况下:“他醒过来了吗,还是说依然……在昏迷之中?” “醒过来了,我听说那些药剂师用了某些特殊的药剂让他暂时不至于因为虚弱昏迷,虽然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办法。”莱昂纳多爵士摇了摇头:“而且他……” “虽然这么说非常不合适,但我觉得让你去告诉他总比别人要强——陛下准备撤除格林·特恩戍卫军团司令官的职务!” 第三十八章 必然的结局(下) 格林·特恩活下来了——非常幸运,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可能也是最不幸的事情。 躺在一张洁白的床铺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到左腰几乎将他的躯干一分为二;肩胛骨、肘部、两肋……半个身体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烂肉,厚厚的绷带下面还能看到渗出来的暗红色血迹,两处箭伤距离喉咙连几哩的距离都没有,差一点点就能让他命丧当场! 但是真正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不在这里——他的右臂,格林·特恩用剑的右臂被切了下来。在他被发现的时候,整个手臂都已经腐烂了,如果不尽快切除腐斑就会扩散到全身,这是唯一让他活命的选择。 但是对于一个骑士而言,没有比丢掉自己用剑的手臂更令他生不如死的事情了——他的价值,他的能力,他的一切本钱都在这只右手上,没有了右臂的格林·特恩甚至可能连一个侍从都打不赢! 因为不仅仅是没有了右手,身体的平衡和适应,还有各种感觉都已经和过去千差万别——至少在格林自己看来是这样的,虚弱到极致的身体,别说是一把剑,连抬起手指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嘿,你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觉得我死了吧?”看着走进来的爱德华,那一脸沉寂如水的表情,面色苍白的格林忍不住笑了笑:“没什么,至少左手还在——我还不至于到连保护自己都办不到的地步。” “看来气色还不错。”爱德华微微一笑:“说真的……在我听到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格林·特恩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后退——哪怕所有人都决定逃的时候,他还是会站在阶梯前的广场上,因为我认识的那个格林·特恩,那个王家骑士的眼里,只有一个词”爱德华声音轻微,缓缓开口道:“忠诚!” 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面色惨白的格林才缓缓开口:“是我害死了他们,害死了所有人——他们,他们没必要陪我去送死的,但现在反倒是我活了下来。” “因为这是光辉十字的意志,你还不能死。”爱德华平静的看着他:“你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要是你死了,我相信贺拉斯陛下也会为你流泪的。” “或许吧。”格林笑的很勉强,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这种事情,也不是为了能够让陛下感动而献出自己的忠诚的。过了一会儿,格林像是有些犹豫的抬起头,盯着爱德华那张平静的脸:“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嘉文·布林狄希——虽然不是全部,但他的确是这件事情的主谋,叛变的事情和贝里昂公爵的关系并不大。”在一刹那的斟酌之后,爱德华还是决定这么回答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复仇,这是个疯狂的家伙,而且超乎寻常。” “你杀了他?” “我杀了他。”爱德华表情平淡的点点头:“我让他死前经历了足够的痛苦——准确的说,是在把他削成人棍之后,用烤过的刀子,一点点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挖出来,而后才慢慢杀死他的。” “……那是他罪有应得,即便是再怎么残忍也不为过。”稍稍停顿了些许,格林·特恩慢慢开口说道:“做出了那么多事,如果就那么让他死了,反而是便宜了他。” “但是……爱德华,你真的是因为他的罪行才做出这种举动来的吗?还是说为了别的目的——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脑海中的那个家伙,不会无缘无故的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因为他威胁我,如果我不配合他的话,他就会杀死艾伦,古德温,唐纳……我所有的家人和朋友,实在是气愤难平啊。”爱德华难得苦笑了一声:“那种情况下……我忍不住自己那么做的冲动。” 格林这才点了点头……至少这个答案能够让他接受。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被威胁,哪怕是稍稍失控也不是不能够理解,至少爱德华不是故意那么做的,他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好好养伤吧,你这个大难不死的家伙,就要有好事落在你的脑袋上面了。”爱德华轻笑着,用很是轻松的口吻笑着说道:“关于你的嘉奖应该很快回下来了,贺拉斯陛下决定重赏你——特恩家族正式敕封为子爵,都灵城外的一座庄园将会成为你们家族的封地,非常富饶风景也不错,住起来会很舒适的。” “不仅如此,这个子爵也和我那个完全不同,在议政院和御前议会都能拥有一个席位,并且是世袭的——三代人之后如果能够通过考核,特恩家族依然可以保留这些特权!” “父亲一直希望特恩家族能够恢复往日的荣光,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喜出望外的,特恩家终于能够出一个贵族了。”格林轻笑着点了点头:“等到那天,我一定会请你们去庄园好好做一做,尝尝我煮的汤。” “希望我不会因此被毒死。”稍稍开了句小玩笑,爱德华转身朝门外走去,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拦住了。 “那么……这么说来的话,我是不是必须得辞去司令官的头衔了?” 格林的声音平静的简直像是一潭死水,甚至都没有半点情绪在里面。但是爱德华的表情却不由得为之一顿,扶住门把手的右臂甚至颤抖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 “不仅仅是戍卫军团的司令官,你的王家骑士头衔也被剥夺了——放心,你的弟弟会成为安森殿下的亲卫骑士,作为补偿。”说出这句话的爱德华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格林的表情,他很清楚这对格林的打击会有多大:“大概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都灵城了。” 说完,爱德华转身走出了房间,并且极其迅速的将房门紧闭。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的,是一声无比巨大的怒吼,几乎将房门都快震碎了!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一个骑士死了……爱德华轻声叹息着,但这却又是最最无可奈何的结局。格林·特恩不可能再继续作为司令官出现在都灵城,甚至是王家骑士都不可以——这是贺拉斯陛下做出的妥协,对所有的都灵贵族们做出的妥协。 清洗异党,幽禁贝里昂,剥夺他的瀚土城公爵头衔,甚至是彻底族灭了布林狄希家族……这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果贺拉斯连一个合适的“价钱”都开不出来,等待他的将会是所有都灵贵族的集体对抗! 贺拉斯不能看到那一幕的发生,因为那是贝里昂最希望看到的——他现在还没能争取到所有都灵贵族的支持,但是如果贺拉斯真的做出那种蠢事,将会是他赢面最大的一刻。 必须牺牲格林——这个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和所有都灵贵族们斗争的司令官,仗义执言,从多米尼克暴动到贝里昂公爵遇刺,自始至终都是毫无情面的存在,甚至还一次一次的清洗戍卫军团,让那些豪门世家损失惨重。 这是最合理的决定,也是最无情的——格林·特恩所做的一切,都是坚定不移的执行着贺拉斯的命令,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一个令他最最无法忍受的结局。 我绝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的下场,暗自说着的爱德华,将衣领竖起,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第三十九章 谁的远征?(一) 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唤醒了沉睡的都灵城,天色才蒙蒙亮,几个打着哈欠的卫兵们定点定时的将城门打开——虽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无精打采的样子里面却还透着几分谨慎,手中始终都攥着腰间的武器。 经过了几天前的那场动乱,任何一个卫兵都不敢再放松警惕,甚至还有不少在街道上巡逻的,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整个布林狄希家族被血洗,广场上惨烈的战斗,东西城区交界处的暴动,都让他们多长了两颗心。 就在他刚刚抬起头想要松口气的时候,远处突然多出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手中高举着一面燕尾旗,甚至连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几个卫兵连阻拦的意思都不敢,尤其是在看清了对方手中所举着的那面烈焰苍鹰燕尾旗之后,赶紧撤到了道路两侧,狂奔的骑兵根本没有任何要减速的意思,像是一道疾风似的从城门一掠而过,几个吓得够呛的卫兵,心有余悸的看着刚刚那个骑兵离开的方向,竭力张望着。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对方要去的方向,是马尔凯鲁斯山丘的王宫! 正午时分,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而且依然有许多贵族没有到场,御前议会依然按时召开了——这在贺拉斯陛下的统治岁月中很可能是最小的一次御前议会,连平时一半的人数都没有,来的大多也是王国重臣,平时叫嚷的最凶的那些家伙一个都没有出现。 尽管人数极少,但是气氛却压抑到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不是闭口不言,就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似的连表情都没有。 最令人惊讶的是,贝里昂公爵居然好端端的坐在首位——依然是以掌玺大臣的身份出现在了王座大厅当中,而且毫发无伤。在不少人想来,贺拉斯一定会把自己“亲爱的弟弟”关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牢里面呢! 坐在王座上的贺拉斯一世却是一身简易的装束,带着王冠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随意;倒是坐在一旁的小王子安森,反倒换上了自己最最正式的一身华服,黄金扣带、宝石戒指、烈焰苍鹰胸章都挂在了身上,简直像是要去参加什么仪式似的。 这样的情况引起了许多人的目光,甚至忍不住去做出什么猜测来——难道贺拉斯陛下,终于决定要在今天,正式让王子继承瀚土城公爵的头衔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许今天也是贝里昂能够出现在王座大厅的最后一天了——许多人甚至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就算是最蠢的家伙也不会相信,这场叛乱是贝里昂一手造成的,他仅仅是被别人背了黑锅,甚至是被利用了。 嘉文·布林狄希,这个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的家伙把贝里昂拖下了水,成了贝里昂无法抹去的污点。而在他失去了瀚土城公爵头衔之后,能够在都灵发挥的力量也就大大减弱了。 “这是刚刚从瀚土传来的消息,大家都看看吧。”坐在位子上的贺拉斯将一份羊皮纸卷轴递了下去,让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大声念了出来。 一旁的伯纳德倒是沉稳得多,有条不絮的将信件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老人强健有力而又很是浑厚的嗓音,在王座大厅的屋内回荡着。 没等到伯纳德念完,整个大厅就已经彻底轰动了——瀚土的情况,居然比贝里昂曾经说的还要恶劣,聚集起来的蛮族大军人数甚至超过了十万,并且已经开始朝南方入侵! 原本瀚土城的防线就像是破布口袋似的被撕扯的全线崩溃,到处都在救急,每天都在有城镇和堡垒陷落,情况远远超出了所有人想象的范畴! 一群野蛮人,山野部落,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如果他们早就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过去一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转向了坐在位置上的贝里昂——过去十几年一直都是这位公爵大人镇守瀚土城,十几年都是相安无事,虽然偶尔能够传来一些关于贝里昂在瀚土与蛮族交战的传闻,也仅仅是一些风闻而已,从来没有人把那些事情当回事。 骄傲的都灵贵族们,从来不觉得这些野蛮人会是都灵骑士大军的对手,但现在看来,真正的功劳全部都在这位公爵大人的身上。 那么陛下的意思又是什么呢,难道说要让贝里昂公爵回去?即便是墨瑟·凯恩也不由得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贺拉斯陛下都不会让贝里昂重新回到瀚土城去了,他不能再给贝里昂建立声望,聚集军队的机会,尤其是在眼下的局面当中。 “据当地的守军传言,这些野蛮人的军队当中有巨怪、血狼、黑角犀牛……都是了不得的怪物,帮助那些荒野中的野人屠杀了我们的骑兵队,砸开了城墙的大门,攻下了一座又一座城堡。”贺拉斯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嗯……看来我们还活在利维·马尔凯鲁斯先王的神话时代呢!” 大厅内响起一阵哄笑声,显然没有人会相信这些“老妈妈故事”里面才会出现的东西,简直不可以思议,甚至有几个贵族当场就声称,是那些守军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才编造出“有怪物出现”这种骗小孩儿的东西来。 “他们没有说谎——全部都是真的,贺拉斯王兄。”贝里昂倒是无比平静的看着王座上的贺拉斯:“我就曾经狩猎过一头在瀚土城附近肆虐的巨怪,那头怪物足足有十公尺那么高,砸碎木栅栏不比我们砸碎一个杯子困难多少。” “那您又是如何杀死这样一头庞然大物的呢?”一个贵族忍不住用很是嘲弄的口吻问道:“难道说是拿着长枪,像利维·马尔凯鲁斯先王杀死巨龙一样吗?” “不,是依靠整整一队携带了大量标枪和十字弓的轻骑兵当诱饵,足以将这头怪物装进去的陷阱,和能够射穿它脑袋的弩炮。”贝里昂倒是不急不恼,很是平静的回答道:“事实上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头怪物没什么可害怕的,但是当蛮族将它们驯服,而后用于战争——那将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们可以极其轻易的攻破我们的城堡,成群的血狼将会肆无忌惮的虐杀我们的轻骑兵,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将守卫变成尸体,然后整个营地都会笼罩在黑暗之中,我们的战士们只能缩在城墙后面,等待着敌人上门。”贝里昂公爵慢慢站起来:“必须阻止他们,无论是谁都必须阻止他们,否则将不会仅仅是瀚土,半个王国都将笼罩在这群野人的恐怖之中!” “而我们必将会阻止他们,我们会彻底击溃他们!”贺拉斯点了点头:“而这一切都是瀚土城公爵不容置疑的使命,也是王国不容置疑的使命!” 大厅内的人们都开始激动了起来——在他们看来除了贝里昂公爵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选,这将会是他们所有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所以我决定,由新一任的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作为远征军的统帅,带领烈焰苍鹰旗下的骑士们前往瀚土,彻底平复这些野蛮部落的叛乱,让王国的力量重新建立在那片野蛮的土地上,保护我们的人民,保护所有信仰着光辉十字的虔诚信徒们!” 第四十章 谁的远征?(二) 面对父亲的决定,小王子安森明显是喜出望外的——或许在他的眼中,所有的一切紧急情况都不过是留给他建功立业而已,只要自己出现在瀚土,全部都会顺理成章,自己将成为新一任的瀚土城公爵。 当然,还有下一任的王国统治者! 兴奋至极的安森早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准备了,他甚至早就将贺拉斯几天前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全部都抛之脑后,一丁点儿都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待了十几年的王宫,前往一处可以让自己大展身手的天地。 古老的传说,精彩纷呈的传记故事,一个又一个在吟游诗人和歌手口中的伟业,流传千百年的历史……所有的一切此时全部都聚集在了小王子的脑海里,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就是如何让这些故事全部都变成自己的。 一时间,整个王宫都开始鸡飞狗跳——迫不及待的安森甚至开始收拾自己前往瀚土城要带上的东西,从骏马到武器,还有各种各样生活用具,甚至还有哪些自己平日里比较贴心的仆人,全部都要带走,一副不打算回来的架势,让阿黛尔公主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可能在小公主的眼中,自己这个弟弟明显更像是要搬家。 面对安森这幅毫无紧张之色的架势,贺拉斯似乎并没有多少要警醒他的意思,反倒很是放纵——当天晚上他就下令,任何王子殿下想要带走的东西,所有人都不允许阻拦。整个王宫也都是一片喜洋洋的气氛,完全不像是要去出征的。 但这并不等于没有人会为之担忧。 安静的走廊内,跟在墨瑟·凯恩身后的爱德华很清楚的能够感受到大团长的忧虑,显然是对于让安森殿下前往瀚土非常的不放心——即便他知道,贺拉斯陛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贝里昂公爵离开都灵城的。 但是墨瑟·凯恩大团长是绝对不会因此而轻易驳斥贺拉斯陛下的意愿的——作为陛下曾经的侍从武官,以骑士长身份荣升大团长之位的他,最清楚这位陛下的性格,虽然看起来十分温厚并且非常能够接受别人的意见,但是当他做出决定之后,任何人也不可能再更改。 在这方面,贺拉斯却又是出奇的固执。墨瑟唯一能够考虑的,只有如何让这个决定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最后成为遗恨终生的致命错误。 在进门的前一刻,墨瑟像是非常纠结似的,慢慢回头看了爱德华一眼,才走进了房间,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外面。 “根据陛下的意愿,安森殿下将会成为这次大军的统帅,并且敕封瀚土城公爵——这已经是不容改变的事情了,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这个决定变成最正确的决定。那就是你的责任了,爱德华!” 并不宽敞的客厅内,站在正中央的爱德华神色拘谨的仰视着坐在面前的贺拉斯,两侧分别坐着大团长墨瑟·凯恩,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以及另外几分王国重臣,一声不吭的等待着需要自己发言的时候。 “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找你来的原因——刚刚墨瑟再进来之前肯定和你说了不少事情。”贺拉斯缓缓开口道:“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以及墨瑟两个人都决定,由你作为安森的首席掌旗官,前往瀚土和那些野蛮部落作战!” 首席掌旗官?爱德华慢慢抬起头,稍稍有些不可思议——这个职位在都灵王国的军队当中非常特殊,第一职能是监督军队,严格意义上讲有罢免和推举任何一个军官的权力,也有资格在统帅不在的时候统领所有的军队,并且还拥有独领军团,在外作战的资格。 也就是说,让自己作为安森的副手,甚至是实质上军队的指挥者前往瀚土——这简直超乎爱德华的想象,在他看来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副将,和璨星城远征的时候一样就已经是非常大的提拔了。 察觉到爱德华表情中的一丝惊愕,贺拉斯不由的微微一笑:“但是我想你也清楚,这个职位对于安森,对于这支军队的重要性,我不可能轻易的就任命你来担任这个职务——你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说说看,你对于瀚土的了解有多少?” “几乎是一无所知——除了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那些以外。”爱德华非常诚恳的回答道:“我从未去过那个地方,虽然道听途说一些,但恐怕到时候连一丁点的用处都没有。” “那么,对于这个职位,成为首席掌旗官,你有多少把握能够绝不辜负我的信任?”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同样没有多少把握——我上一次领兵,麾下只有四百人。”爱德华依然是如实回答:“从来没有指挥一支人数上千军队的经验,对于如何管理后勤也是一窍不通,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认为我能够合格!” “但是如果您真的愿意给我这个荣幸,我依然保证会尽我所能——我可以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安森殿下受到半点伤害。” 在爱德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墨瑟·凯恩的脸上多少轻松了一些——他倒是真的很担心这个年轻骑士的孩子,会一时头脑发热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个回答倒是令他相当满意。 周围几位王国大臣也都是面露失望之色,却没多说什么——区区一个二十出头的骑士,纵然在一场战争中立下过多少功绩,也无法掩盖经验上的不足。 反倒是贺拉斯,眉宇之间多出了些许赞赏——能够清楚自己能力的人,远远要比那些喜欢夸下海口的傲慢之徒更能够令人放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能够做多少事情。 “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等一段时间,当然不会太长。”贺拉斯摊摊手:“不论如何,爱德华·威特伍德,你是安森的侍从武官,注定了要随他前往瀚土的,保护好他是你的第一使命!” “而我绝不会令您失望!”爱德华微微一点头,在转身离开之际却没有走,反倒是站在原地,一副有什么话要说的架势。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贺拉斯微笑着开口道:“尽管提,只要是合理的意见,我都能够接受——这里不是王座大厅,我们也没有召开御前议会,不用顾忌太多。” 虽然贺拉斯一副虚心听取的意思,但是爱德华明白,这位陛下的“合理”前提是不能够推翻他已经做好的决定,否则这个时候墨瑟·凯恩大团长早就站起来了。 “虽然我自认为并没有那份能力,但是有一个人是可以的。”爱德华十分谨慎的开口说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贺拉斯的面庞:“格林·特恩——虽然他现在已经残疾了,但是他作为统帅的能力完全毋庸置疑,能够为您管理整个戍卫军团,他的经验也远远超出了很多人!” 整个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状态,就连原本始终一言不发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也一副惊愕的神情看着站在那儿的爱德华——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位背了黑锅的前司令官。 “格林·特恩……我会考虑他的。”贺拉斯缓缓开口道,但是表情之中不再有多少欣赏之色的,很是平静的朝着爱德华摆了摆手:“我认为你也需要好好想清楚了,爱德华·威特伍德。” 第四十一章 谁的远征?(三) 在会议结束之后,爱德华几乎是刚刚走出了王宫,就直接坐上了米内斯特家族的马车——显然对方早已在此等候了许久,爱德华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仅仅是稍微踌躇了一下,便随着疾驰的车轮,抵达了那座他已经到访过许多次的花园。 坐在花园中喝着薄荷茶的霍拉德·米内斯特显然已经等待了爱德华很长一段时间,在看到那个黑发骑士走近自己的身影之后,这位老人居然还主动站了起来,主动欢迎爱德华的到来,仿佛是在迎接一位和他地位相等的贵客。 “希望这次的邀请不会令你感到唐突,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霍拉德亲自招待爱德华坐下,一旁的仆人们随即奉上点心和饮品,微笑的老人热情的招呼着:“对我来说,这次的见面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我们开始之前,还请允许我解释一件事情。”老人的微笑十分含蓄,还带着些许的遗憾:“嘉文·布林狄希……那个孩子我真是没有想到他会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来,我一直把他看成是和纳法里奥大人一样,正直并且有魄力,有决心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害死了整个布林狄希家族!”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决心,让他将仇恨变成了可怕的暴行——偏执的人总是喜欢将罪责放在别人身上,并且认为自己是无辜的。”爱德华开口接下来道:“您无需为这样一个家伙而道歉,他做出了那种事情,自然就需要付出代价!”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理智的多,亲爱的爱德华。”仅仅是一个转折,老人的称呼立刻变得亲切了许多,甚至还带着几分长辈和晚辈直接的随意:“看来爱情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很多很多,尤其是能够让他真正明白责任的重要性。” “你今天在贺拉斯陛下面前的表现非常出色,当然恕我这个老头子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举荐格林·特恩。”霍拉德很是随意的开口道:“要知道你几乎就是唯一人选,为什么非得提到他呢?” “当然,我很清楚你们两个人的朋友关系——事实上路斯恩和格林·特恩的关系也非常不错,他们两个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了朋友出头无可厚非。”老人十分惋惜的怅然一叹:“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失意的骑士而言,难道静养和花园不是更能够让他恢复的方式吗?” “更不用说格林还没有结婚,而你已经是有家室的男人了,他和你一样需要有一个妻子才能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或许到那时候格林才会真正成长起来。” “我以为这种事情,像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这样睿智的长者肯定是明白的。”爱德华一副了然的模样,轻声开口答道:“或许您只是想要看看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亦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同情亲爱的格林?” 霍拉德仅仅是停滞了片刻,随即像是想通了一样笑了出来:“看来和你们这些年轻人相比,我这个老头子已经是快要过时的人了——未来是你们的,无论我们如何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您真是太过谦逊了。”黑发骑士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霍拉德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笑话。 对于任何一个国王,乃至于统治者而言,最不能够让他接受的就是那些“最佳人选”——他们永远需要有选择的余地,如果说只有一个选择,即便是同意了,也不能让他们感觉到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哪怕如贺拉斯这样温厚的长者,他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君! 当面胁迫一位国王,永远都是最最没有选择的局面下,最最无奈的选择。 对于贺拉斯而言,格林·特恩在他的心里是十分亏欠的——这位戍卫军团司令官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甚至连性命都堵上了,到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根本说不出口的结局,甚至就连王家骑士的头衔也被剥夺了,心中的歉意让贺拉斯难免会心生怜悯。 “更重要的是,现在不论是任何一方都无法让格林·特恩继续待在都灵城了,而远征瀚土将会是他最好的选择——确实需要一位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才是最佳人选。”爱德华的声音越来越沉重,和霍拉德对视的目光也渐渐严肃了起来:“而我顶多只能算是陛下的备选。” “……这确实我们的疏忽了。”霍拉德也渐渐严肃了起来,甚至连原本的平淡也渐渐消失了——想要摸清楚贺拉斯的想法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这一次显然他们失败了,一想到这一点,老人的眉头皱的更浓了不少。 如果说一开始贺拉斯就打算让格林·特恩去瀚土,那么他们把爱德华推出来的举动就非常微妙了——大部分的问题取决于贺拉斯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仅仅是任人唯亲或许还不时最麻烦的,如果让这位国王陛下怀疑到整件事情,那才是最可怕的。 “或许我们应该予以格林更多的关注,确实在这次的事件中……这位年轻人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霍拉德话锋一转:“但是我依然需要你成为成为安森殿下大军当中最重要的成员,你需要一支军队。” “如果贺拉斯陛下准备前往瀚土平叛,时间可不会长到能够给我返回一趟海牙堡召集士兵的机会,哪怕是雇佣兵也都太快了。”爱德华摇了摇头:“或许我可以尽量争取在殿下大军当中的地位,但这也应该就是我能做的所有事情了。” “这不可能。”霍拉德摇了摇头:“看在艾伦的份上,我还是让你多少明白一些事情吧,亲爱的爱德华——如果你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兵权就打算加入安森殿下的军队,等待你的将会是一无所有的结局!” “根据陛下的意愿,安森殿下的军队将会在两个月内招募完毕——总共二十个联队,预计会有两万步兵和两千骑兵,所有的军用物资储备全部从国库开支,这会是一大笔钱。”霍拉德沉声说道:“所以招募士兵的军费承担,就必须下方到下面去了。” “或许你也知道,即便是到了今天都灵王国依然维持着一些过去城邦时代的习俗,每一个城市都有不少公民,是在当地的议会有报备的,随时要接受王国的召唤,作为代价他们可以减免不少税收,这样的公民士兵在都灵王国的人数并不少,而这一次显然贺拉斯陛下准备动用他们成为安森殿下军队的主力。” “所以,这些军费将会由都灵贵族们承担?” “没错——在都灵王国,即便是那些从未参军的贵族们都知道,谁花钱组建的军队,谁就能拥有这支军队的指挥权,所以如果你打算就这样加入到安森殿下的大军之中,你将没有任何权力!”霍拉德摇了摇头:“而我需要你拥有足够的地位,成为瀚土城公爵麾下力量的重要一环。” “那我应该从哪里得到军队呢,如果不去招募士兵的话——更何况现在也来不及了!” “所以我们要讲究一下策略——与其现在去训练一支新兵,或者招募一群未必会对你言听计从的雇佣兵,我们需要的是一支早已完备的军队,一支等待你去指挥的军团!” 第四十二章 谁的远征?(四) 在盛夏的末尾到来之前,筹备着庆贺节日的都灵城却是一片肃杀的气氛,街道上遍布的士兵和耀武扬威的骑士们,让原本应该欢乐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热闹的花园中不再能看得见嬉戏的孩子们,拥挤的街道中也没有人相互打招呼,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起来,警惕的从自家邻居的脸上扫过,仿佛对方也是某个叛军的同党似的。 而在绸缎街,却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即便是在经历了几度血雨腥风的都灵贵族们依然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一切他们所能够享受的——对于他们而言,这些流血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无论任何时候。 尤其是在贺拉斯陛下最终的决定,将有安森·马尔凯鲁斯继承瀚土城公爵,率领大军前往瀚土平叛之后,一场场明争暗斗早已在这些风花雪月的“上等场所”开始了——从兵源到军用物资,都会是一场极其盛大的饕鬄之宴,光是里面所蕴藏的财富,就令所有人都眼馋不已。 士兵的招募、武器和盔甲、粮食的供给……每一项在这些都灵贵族的眼中,都是能够让他们赚得钵满,原本还被戍卫军团吓得瑟瑟发抖的他们,一下子全像是发现了尸体的秃鹫,疯狂的簇拥上来,准备在这其中分一杯羹。 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的积蓄着力量,准备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开始之前,为自己筹措到足够的筹码——至于那些筹码中所代表的生命,自然也就不再这些高贵而又荣耀的贵族们眼中了,令数十万人丧命的战争,在他们看来也只是一场能够有机会一夜暴富的赌博而已。 仅仅才过了一个星期,小王子安森甚至连自己会有多少个骑士追随自己都不知道,整整两万名步兵和两千名骑兵的所有的军旗都被瓜分一空,至于会有多少真正的“士兵”,而不是花名册上的“幽灵”与早就入了土的“骷髅兵”,那就只有眼见为实了。 而在另一边,爱德华·威特伍德同样也在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远征精心筹划着——无论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究竟是作何打算,他都不可能真的一丁点儿准备都不去做,至少必须在自己的手中攥住一支能够绝对服从于自己的军队才行。 而至少现在看来,没有冒然接受首席掌旗官的职务是非常正确的。虽然爱德华在璨星城与兰德泽尔合作的时候,弄到了一大笔黄金,并且在初夏时节的粮食贸易中赚得盘满钵满,但是这些钱要么是见不得光的,要么就是一时间无法拿得出手的。 至少,他就无法解释自己一个小小的子爵,是怎么能够弄到筹措出一支军队的黄金,又是为何没有将这些黄金上缴给国库的。 仅仅是第二天晚上,爱德华就将侍从小古德温和侍卫队长唐纳全部派了出去——如果真的要向瀚土开战,粮食和军队都将会成为战争的关键。 在和南方的米拉尔家族建立联系之后,爱德华已经得到了一个非常稳固的利益同盟,只要自己能够保证不伤害米拉尔家族的利益,获得他们的支持并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早已在海牙堡站稳了脚跟的古德温商会,将会成为自己最重要的后勤线。 而唐纳和他的那些黑鸦佣兵们,全部都是伦德海盗出身——迷雾海的伦德人,即便是在西海岸也算得上是凶名在外,他们那古老而充满血腥的信仰让这些怪物们悍不畏死,一切顺利的话将会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支重要战力。 而真正令爱德华做出决定的原因,是因为他终于弄清楚了霍拉德·米内斯特那支留给自己的“军团”究竟是什么。 “战旗军团——三年前贝里昂公爵成立的一支守备军团,用于监视瀚土西部蛮族的动向,大概有两千人到三千人,全部都是移民的都灵人,还有当地的土著组成的军队。”马可·塔斯克坐在软榻上,像是在闲聊家常似的开口说道:“虽然称不上是什么精锐,但确实是极富有经验。” “我还真不知道,要是连一败再败都能够称得上经验丰富,实力强劲的话,或许这支军队还真的能够算得上是精锐了。”爱德华冷笑一声:“或许在霍拉德侯爵的眼中——精锐这个词汇和我们理解的有差距?” 爱德华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如果这支“战旗军团”仅仅和贝里昂公爵成立的其它辅助军团没什么区别,那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显然并不是这样——从成立的那一天开始,这个军团就没有赢过一场胜仗,只要是他们参与过的战争,一次一次都是一败涂地! 仅仅是三年的时间,却已经前后经历了连续十场惨败——从大规模的战役,到几次单独的会战,不仅仅是一次胜利都没有,每一次都是落荒而逃。 而就在最近的一次,这支可怜的军团甚至被一群山野部落攻入了军营,军团长被两头血狼撕成了碎肉块,连军旗都被砍断成了敌人的战利品——在都灵王国,一支军队要是连军旗都被夺走,那就等于失去了存在的证明,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一支早该被彻底遣散的军团! “或许是为了保护瀚土的西面屏障——或者是看起来像是在保护,虽然到最后也是像是他看起来像是在保护一样,贝里昂公爵将这支残存的军团安置在了一处叫做绿茵河谷的军营,后面还有三个城镇以此为屏障。” 马可·塔斯克好像是在说绕口令似的一通说道:“但事实上,这支军团早就在丢掉军旗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骤,他们会被分开来处理——大部分遣散,精锐和贵族子弟编入其他军团,当然我们现在有一个特殊情况……” “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已经不是瀚土城公爵了,而现在的安森殿下还来不及得到瀚土城军队的控制权,这是一支没有人会顾忌的到的军队!”爱德华点了点头:“即便是将这只军队收入囊中,也不会有人当成一回事。” “但问题不在这里……我要一支除了会打败仗之外一无所有的军队有什么用处?” “因为您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能够靠着四百人守住一座被上千大军围攻的号角堡的人,除了您谁还有能力让这只军队变成所向无敌的怪物?!”马可·塔斯克反笑道:“这将会是您最大的,也是最好的机会,真正让所有人见识见识,您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听起来像个巫师。”爱德华微微一笑:“我可不会化腐朽为神奇,我也不会创造什么奇迹。” 但你会杀光所有站在面前的敌人……银发巫师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一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那这么说,您真的会带上艾伦小姐一起去瀚土?” “不仅仅是艾伦,还有路德维希,安洁拉和你——这会是决定我未来十余年的一次赌博,我可不像是那些资本雄厚的家伙,我只有赌一次的机会,所以我会挂上我所有的筹码。” “所有的……筹码?”马可眼角一跳:“我还不知道您居然如此高看我?” “应该是所有的一切——我当然对你非常重视的。”爱德华慢慢站起身来:“所以我绝对不会输,因为我输不起!” 第四十三章 谁的远征?(五) 圣树骑士团的守誓尖塔,站在祷告室内的墨瑟·凯恩捧着手中的一枚蓝宝石戒指,仔细的斟酌着,立在原地的身影就如同一座伟岸的雕像,仅仅是摆放在那里,就令人升起一种肃穆之情,沉重而又严肃的面颊上,还带着几分犹豫。 “我为这件事情犹豫了很久,因为直至现在我都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真的符合一个大团长应有的责任。”背对着身后跪在光辉十字雕塑面前的爱德华,墨瑟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沉重:“你知道在此之前,有另外一个骑士也曾经跪在这里,让我犹豫了很久。” “盖约·瓦伦斯——我猜的没错吗?”背对着墨瑟大团长,爱德华的脸上却是一种平静的微笑:“没想到在您的眼中,我已经可以和这位首席骑士长大人相提并论了,真是愧不敢当。” “敢用这种口气,你已经不输给那个家伙了。”听到爱德华如此“失礼”的话语,墨瑟·凯恩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的恼怒,反倒很是宽慰的一笑:“那你想知道当初的盖约,在这里和我说过什么话吗?” “我可以知道吗?”爱德华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虔诚”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冰冷的光辉十字上面移开。 “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成为下一任大团长!”墨瑟苦笑着轻叹一声:“而我选择了后者,因为不忍心,同时也很期待——或许盖约真的能够成长为一个足够合格的圣树骑士团大团长,或许……骑士团也到了需要变革的时候了。” “既然我能够接受一个有野心,一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另外一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呢?”一边说着,墨瑟将戒指捧在掌心,转身走到爱德华的身后,正对着那光辉十字的塑像:“或许在未来的很多年,都不会有人能够打破你的记录了——最年轻的圣树骑士团骑士长!” “记住孩子,你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我们永远与你同在——不论你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报复,不论你究竟在追寻着什么,永远都会有一群人,默默的站在你的身后,为你遮风挡雨。”一边说着,大团长将戒指重新戴在了爱德华的右手:“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你。” 墨瑟·凯恩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骑士长的头衔是圣树骑士团能够予以爱德华最后的援助。既然是瀚土城公爵远征,骑士团没有理由不会派遣圣树骑士跟随,而墨瑟将他们的统御权交给了爱德华。 他很清楚爱德华现在的窘境,这样一队骑士或许不能够让爱德华拥有多少话语权,却也能保证他不会被人忽视。 一个骑士长,足以证明圣树骑士团的态度,以及对于未来的瀚土城公爵支持的态度;要知道就算是当初贝里昂公爵在瀚土最艰难的时候,墨瑟和贺拉斯都没有同意过让骑士团向瀚土提供增员! “而我也同样,永远都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爱德华重重低下了头:“即便是死,我也会让这个身份因为我而自豪,我将永远为之骄傲下去,直至末日降临的最后一刻!” “而那一天永远不会降临!”墨瑟大声喊道:“因为光辉十字将会与你同在,因为圣树骑士团的英灵与你同在,因为烈焰苍鹰的旗帜,将会永远飘扬在都灵王国的天际!” “在你起身之时,就是圣树骑士团的骑士长爱德华·威特伍德,你将有权为自己高举圣树骑士的燕尾旗,你将有权以骑士团的名义向敌人宣战,你所在的地方,就是骑士团的威名传播的地方!” “站起来,然后撑起你应该去担当的——因为那不仅仅是你的使命,也是骑士团的使命!” “你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圣树骑士团的骑士长!” “你是白底黑树旗下的捍卫者!” 高举着手中的那面白底黑树旗,大步走出守誓尖塔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脸上却没有多少悲喜,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多少,黑色的罩衣外披着圣树骑士白色斗篷,带上自己的“璨星”,在一众圣树骑士们的注视下走出了紧闭的祷告室大门。 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步一步的走出来——仅仅是在一年多前,还只是个侍从的孩子,却已经成为了骑士团的骑士长,拥有了手掌战旗的资格。 祷告室外的走廊中,一个又一个骑士主动走上前来,与这位年轻的弟兄碰拳致敬,当中还有不少人是曾经参加过璨星城之战的,对于这位年轻的黑发骑士印象深刻,在得知他成为了骑士长之后,尽管还有许多不能理解,却没有人觉得他会不合格的。 站在最前面的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长更是百感交集——如果说当初在森林中遇见的爱德华,让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托尔尼尔·贡布雷的话,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另一个盖约·瓦伦斯! 这种诡异的想法令莱昂纳多极其的难以接受——或许盖约·瓦伦斯那个天杀的是个优秀的骑士,但并不等于莱昂纳多能够认同这个家伙所说的那些“理论”,至今为止他依然认为把那个家伙派到东境的鲜血绝壁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一个满心仇恨,并且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家伙绝对不是骑士团大团长的最佳人选,也绝对不应该坐在这样的位置上——那只会把整个骑士团带到看不见未来的深渊当中去。 而真正最是“百感交集”的人还不是他——站在王宫御卫簇拥下的宫廷典礼官伯纳德尽管脸上没有露出多少的表情,但是那副傲慢的外表下,依旧藏着一颗难以接受的心。 他见到过太多太多出色的骑士,但是像爱德华这种家伙却还是第一次——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贺拉斯陛下会如此偏爱这个小子,以至于认定了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身份,还给予他如此多的殊荣?! 但是无论如何,伯纳德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径直走上前去,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恭敬一些,甚至还稍稍朝着爱德华行了一个礼:“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安森殿下已经在王宫内等候您前往宣誓效忠了,请问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如果有请尽快,殿下的时间非常宝贵!” “这个我也知道——请相信这一点,但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爱德华开口将老人拦了下来:“但现在还有一个地方必须去,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会怎样?”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看到那个黑发骑士脸上的一抹惊诧,嘴角还弯弯翘着的格林·特恩走了出来,一身戎装的他斜肩披着一件斗篷,正好挡住了自己失去的右臂,左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大步走上前来:“看到你这幅样子还真是让人有些吃惊啊,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 “不……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那个叫做格林·特恩的骑士是不是真的死了。”爱德华笑了出来,将手中的旗帜交给了身旁的另外一位圣树骑士,径直走上前去,狠狠的抱住了站在那儿的格林:“欢迎回来!” 显然格林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一幕,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最后却也是露出了几分笑容:“我还没有死!” 第四十四章 谁的远征?(六) 仅仅是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从圣树骑士团出发的两个人就已经站在了王座大厅内,生平第一次坐在王座上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意气风发的高举着父亲送给他的佩剑,轻轻在两个人的肩膀上点了一下。 在都灵人的风俗当中,出征的大军统帅,拥有坐在王座上一天的特权——这个源自古老的城邦时代的习俗,是为了保障当时的军队指挥官不会受到后方贵族的掣肘,而出现的“一日君主”制度,整整一天内这位指挥官拥有的权力甚至超越了国王,对任何一个都灵人都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甚至有资格要求所有的都灵人交出自己全部的财富,作为大军的军资。 在那蛮荒的古代作为东方文明之火的都灵城,正是靠着这些看似“不合理”的法律和习俗,一次次的挺过了亡国灭种的威胁,等来了来自西方的征服者成为他们真正的主君,彻底统治了半个东方世界! 自然,这样的习俗在马尔凯鲁斯家族统治的岁月当中早已是形同虚设——没有哪个司令官或者骑士有胆子要求国王陛下把位子让给自己一天;贺拉斯陛下会再一次施行如此古老的法律,唯一的目的就是确立起安森的威信,让所有人明白自己对儿子的支持。 在正式宣誓之后,激动不已的安森立刻敕封格林·特恩成为大军的首席副将兼任第一军团统帅,而爱德华·威特伍德则是首席掌旗官——地位仅次于格林·特恩。 两个人的身份都是安森的副手,但是地位上略有不同——严格区分的话如果在没有安森的直接插手下,格林·特恩才是整个大军的领军人物,爱德华的主要工作应该是负责后勤保障和监督军制,没有直接管辖权。 对于这个结果爱德华是相当满意的——果然贺拉斯陛下从一开始选定的人,就是格林·特恩而不是自己,这其实也很正常;换成是自己面对这样的选择的时候,是会认定马可·塔斯克还是路德维希·多利安? 一个首席掌旗官的身份已经足够了,何况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得到这支军队的大权,真正的目标是那支即将快要被解散掉的战旗军团,那才是自己发家的地方。 更何况,现在自己已经是圣树骑士团的骑士长了——十四名圣树骑士,二十五名侍从骑兵外加五十名军士,这样一支重装骑兵队已经为自己增加了足够的筹码,根本不用担心会受到多少排挤;反倒是格林·特恩如果连一个头衔都没有就直接出现在小王子身边的话,他的话语权可能连一个旗团长都不如。 但这反倒却成了一个最好的局面——对于贺拉斯陛下而言;拥有大多数人支持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在军队当中拥有一个足够分量的身份;而被逼无奈的格林成为了军团实质上的统帅,这两个人可以就是一个完美的平衡。 统治之道,稳定与平衡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是不是后悔了——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才是安森殿下首席副将的人选。”从王宫大门中走出来,格林·特恩带着几分戏弄的口吻朝着爱德华问道:“我听贺拉斯陛下提起了这件事情——是你主动要让我来代替你的。” “因为本身你就是最合适的那个——前戍卫军团司令官,肯定比一个区区圣树骑士要合格的多,安森殿下更需要你这样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而不是一个只知道杀人的骑士。”开玩笑似的爱德华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 “或许吧,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站在原地的格林可没有刚刚的和颜悦色,反倒是无比冷淡的表情:“但这不等于我喜欢别人的同情——我不要这么廉价的东西!” “我是特恩家的后代,我的祖辈没有出过懦夫,而我也不会!”格林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苍白,空荡荡的披风下面什么也没有,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复杂:“我很感谢你没有忘记我,爱德华·威特伍德,但是如果你只是因为可怜我……可怜我是个残废,那么大可不必,我选的路我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看着一个‘骑士’就这么死了?还是说等到你自己明白过来,再去把你从那个该死的庄园里面拽出来,告诉那位格林·特恩:嗨我亲爱的朋友,让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吧,光辉十字在召唤着我们?” “我还以为你是个很现实的家伙呢,难道说仅仅是断了一个手臂,就让你变成了一个连眼睛都不长的蠢货?还是说你原本就是一个装成很有城府,实际上什么都不明白的蠢货?!” 爱德华根本连半点情面都没有留,看着面颊一青一白的格林·特恩,除了讽刺就是挖苦:“如果你觉得我只是为了安慰你这个残废,或者说可怜你——按照你的说法,你大可回到你的那个庄园待着去,瀚土不需要你这样矫情的家伙!” 说完,冷笑着的爱德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甚至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他其实很能够明白格林·特恩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但明白是一回事,能够解决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说断臂这件事情让格林失去了原本骄傲的本钱,那么突如其来的首席副将这个头衔就成了一个突然让他恢复了尊严的“宝物”——但如果再告诉他,这个头衔是另外一个人让给他的,难免会在这家伙的心里面种下一颗种子,一颗芥蒂的种子。 脆弱而又强大——这就是现在的格林·特恩,如果他始终无法从现在这个怪圈里面走出来,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变成和那些他曾经无比厌恶的家伙一模一样的东西。 那才是名为格林·特恩的王家骑士,真正陨落的时候。 “你说那些话,其实都不是真心的对吧?” 还没有走出宫殿,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拦住了爱德华的脚步——瞪着大眼睛的小公主阿黛尔提着自己的洋娃娃,模样神气的站在了他的面前,粉红的面颊上还挂着一抹狡黠。 “可否允许我多问一句,您说的是什么?”对着这位比安森略微年长的小公主,爱德华轻声开口道,脸上还挂着一抹笑意:“或许能够提醒我一二。” “就是你刚刚和格林·特恩说的那些话。”小公主的嘴角很是得意的翘起来:“你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和你决斗对不对?” “我猜……你还会打败他,然后故意不小心输给他之类的——其实你非常关心他,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可真是个脑筋复杂的好人啊!” 莫名惊诧! 黑色的瞳孔猛然收缩一下,爱德华甚至本能的抬起了头。这一幕落在阿黛尔的眼睛里,让小公主笑得更加高兴了。 “您真是……太厉害了。”爱德华微微一笑,笑容中甚至有些虚……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联想到了某个人,但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喜欢看到你这幅表情罢了。”听到爱德华的恭维话,刚刚还一副小机灵的阿黛尔一下子羞涩了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躲开了他的注意力,言语之间还带着谦虚的模样:“感觉爱德华子爵……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一眼看透别人在想什么,还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性格,谦逊与温和的言辞……爱德华知道自己刚刚想起谁来了。 贺拉斯·马尔凯鲁斯。 第四十五章 失落的军团(一) “战旗军团日志——军团长易萨特·穆哈德爵士阵亡第十一个集市日。 我们困在这个军营里已经整整三个月了,直至现在后方还是没有传来援军的消息,尽管还是有几次突围的机会,但是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惨痛教训之后,所有活着的弟兄们还是选择了躲在要塞中固守待援。 或者换个说法,我们在等死。 仓库的粮食仍然有富余——在上一任军团长阵亡之前,我们就在要塞内开辟了一片荒地,种植了相当数量的土豆和燕麦,加上自己饲养的山鸡,足以供应全部的消耗;两条河道环绕在军营两侧组成了天然的护城河,让我们在得以安稳之余,还能拥有干净的水源。 感谢尊贵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公爵大人,他在建造这座军营的时候,完全是按照最顶级的城堡构建的,这座绿茵河谷要塞的坚固程度,即便是瀚土城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守护这座瀚土西大门的军队,却是我们这群常败之军——不得不说,真是一种讽刺。 真正的危机,却又来自于士兵们——就在上一次的易萨特军团长带领第一旗团发动反攻,结果不幸阵亡,甚至连军旗都丢失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有胆子离开这个坚固的要塞,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提出突围这种想法。 更加严重的是,在上一次的突围战当中,不仅仅是军团长易萨特爵士,就连首席掌旗官、第一旗团长和两位首席副将全部阵亡,整个军团彻底失去了全部的指挥官,只剩下我这个易萨特爵士的书记官,和幸存的六位旗团长一起维持着整个要塞不至于崩溃。 但是我们都很清楚,这个军团早就崩溃了,仅仅是求活的意志和对光辉十字的信仰,让他们还没有把长矛和剑刃架在我的脖子上——但我相信已经有不少士兵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有胆子敢实施而已。 各种各样的想法和观点,在迅速的让我们分裂和内斗;秩序的崩溃让这种分裂在进一步的加剧——或许是三天后,或许是今天,或许就在下一刻,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士兵暴动,外面的恐怖的景象让他们已经开始失去理智了,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一样。 请原谅我这个小小的书记官那无比卑微的想法,这个卑微而且很自私的想法,但是…… 为什么没有援军,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坚守了这么长时间,依然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援助——王国把我们抛弃了吗,贝里昂公爵已经忘了我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了吗? 我知道这些都是奢求,但是当这种话听到一千遍一万遍的时候,哪怕如我这样卑微的人也会产生这种困惑,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来拯救我们,难道说我们就是活该被抛弃的? 敌人从未停止过对绿茵河谷要塞的渴望——这里是瀚土的西大门,只要攻破了这座要塞,至少有四座城镇会彻底成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狩猎的地方——大肆的屠杀、劫掠、纵火享乐,就和他们之前在别的城镇做过的事情一样。 说来可笑,我们之前曾经到那些城镇请求过援助,但是都被无一例外的拒绝了——不仅仅连一粒粮食都不愿意给我们,甚至连求援的使者都被逐出了城镇的大门,仿佛我们这些可怜的士兵们都是一群该死的害虫似的。 粮食勉强可以自给自足,饮水也不用担心,我们真正缺少的是真正的士兵和武器——铁打的长剑和斧头、箭矢、火油、石炮……这些东西都是急缺的,而现在却都在迅速的消耗着。 甚至到了现在,两个士兵才能有一柄满是缺口的长剑,十个士兵共用一把十字弓,箭矢更是稀罕到了需要找替代品的程度——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但是早在那之前,绿茵河谷要塞肯定就已经陷落了。 而敌人的进攻从来就没有停止过——那些可怕的野蛮部落大军,似乎将目标对准了瀚土城,但是仍有不少战争部落把注意打到了这座要塞上面。 这些瀚土的野蛮人似乎得到了不少精良的装备——投枪、长矛、盾牌和阔剑,一次次的朝着要塞发起进攻。如果不是有整整十公尺高的城墙和护城河,光是靠着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要塞早就该陷落了。 真正威胁着我们的,依然是军心——惨重的伤亡、一次次的惨败、整个战旗军团早就到了接近崩溃的边缘。我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还有敌人堵在外面,这个要塞早就不攻自破了! 而那些该死的敌人——血狼还有巨怪!我以前一直都以为只能够在英雄传记和吟游诗人的嘴里听到的故事,现在却都活生生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而且是那么真实! 他们不仅仅是驯服了这些可怕的怪物,甚至还真正的让它们变成了一只军队! 我甚至听说在这些该死的野蛮人当中,已经有一支训练出了‘血狼骑兵’的战争部落——这简直不可想象,他们究竟是怎么让这些该死的畜生变得这么听话的?! 而那些巨怪——我只见到过一次,听一些本地的士兵们谈起过,巨怪这种怪物其实性情温和,或者说……只要你没有进入它们的领地,一般它们也不会故意招惹别人,但如果激怒了它们,那下场绝对是惨不忍睹! 记得贝里昂公爵曾经狩猎过一头巨怪,那怪物的脑袋至今还在瀚土城内——动员了将近半个军团,才勉强杀死了那头可怕的怪物,还有好多可怜人命丧当场。 而现在这些巨怪却都成了野蛮人的攻城武器——这些怪物真的有本事把城墙都像是木板似的轻易拆毁,就算是最最强悍的弩炮,也扎不穿它们的皮毛!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去多长时间,简直就像是活在噩梦当中——每一天都是战战兢兢!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愿光辉十字原谅我这份自私的想法,这个世界简直太可怕了! 我们只剩下最后一只信鸽了,希望您能够收到这封信——不论您是谁,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但如果您能够看到这几行字的话,请尽快转达贝里昂公爵,或者任何一位手中有军队的大人,亦或者至尊的国王陛下,告诉他们,瀚土的西大门已经快要守不住了。 您不曾见到过的朋友,战旗军团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 ……昏暗的房间内,写完了最后一行字的维吉尔微微叹了口气,将信奉折好,塞在一个小小的直筒内,而后捆在信鸽的腿上,看着在黑夜中飞走的身影,忍不住生出几分嫉妒的情绪。 真想想这只信鸽一样拥有一对翅膀,能够飞出这个困住了自己的牢笼啊。 虽然这样奢望着,但他还是很快收起了自己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敌人随时都会开始进攻要塞,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呢,一想到那些原本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维吉尔就忍不住感到一阵头大。 自己只是个书记官,不是军团长也不是后勤长官,更不是什么该死的巫师,变不出士兵和武器来,也没资格向那些城镇长官下令! 正当他还在唉声叹气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脸惊慌的卫兵冲进来,皱起了眉头的维吉尔刚打算呵斥几句,就被卫兵的话彻底吓傻了。 “兵变,大人——那些士兵们在暴动!” 第四十六章 失落的军团(二) “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长吁短叹的维吉尔脸上立刻扬起了一抹极其败坏的表情,根本还没有听卫兵说完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冲出了房间,顺着楼梯走了下去,还没有走到门口,耳边就已经能够听见那激烈争执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响。 焦急万分的维吉尔大步冲了出去,却发现局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更加危险——大半个广场上聚满了半个要塞的士兵,几乎是人山人海一窝蜂的堵在了他所在的军团长房间外面,二十几个卫兵战战兢兢的拿着长矛和盾牌堵在门口的位置,甚至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仿佛那些士兵们随时随地都会冲上来一样。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被几个明显是瀚土本地的土著士兵押着,一边挣扎着一边被拖到了广场上,面颊和额头附近还留着些许青肿的痕迹,鬓角的部位还在不停的流血,显然受伤是刚刚被人打了。周围的士兵们面有怒色的对他指指点点,仿佛要不是周围人拦住,随时会把他撕成碎片一样。 书记官维吉尔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原本第一旗团长的儿子莱宾努斯,一直在为他父亲担任副官,第一旗团被全歼之后,这个孩子就成了一个普通的百夫长,可惜手底下连一个士兵都没有,仅仅是挂着头衔的士兵而已。 “都快给我松手!”一把推开身前的卫兵,愤怒的维吉尔冲了出去站在那几个土著士兵们的面前,瞪着眼睛大声喝斥道:“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你们的弟兄,他犯了什么错!” 大概是书记官的“威严”还有点儿作用,刚刚还一团糟的广场上立刻安静了许多,几个土著士兵也松开了手,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的莱宾努斯一声不吭的趴倒在了地上,要不是还有两口气,维吉尔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被打死了! “弟兄,你在说什么弟兄?”阴里怪气的声音从一旁的人群中传出来,让维吉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有转过脸去。但是那个声音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我只看到了一个杀了我两个卫兵,还差点儿连我也宰了的混蛋!” “你知道不知道——就在刚刚,要不是我还够机灵,被他一剑砍了的就不是那两个倒霉蛋,而是我了!这小子根本就是疯了,难道你还准备包庇一个想要伤害自家弟兄的混蛋吗?!” 周围传来几声应和的呼喊,那声音里都透着几分狂热和嗜血;维吉尔皱了皱眉头,慢慢把头转过去,乱蓬蓬的头发和大胡子下面是一张有些阴鸷的脸,却也透着几分凶狠。 这家伙叫赫尔蒂,第二旗团的旗团长,只能算半个都灵人——他母亲是个被俘虏的瀚土野蛮人,他父亲是个来到瀚土发财的流浪骑士兼雇佣兵,能够在战旗军团这种顶多算辅助军团的地方混出个旗团长的头衔,对于他这种出身的人来说,也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只要有机会,维吉尔都不会和这位赫尔蒂旗团长打交道,因为这家伙就是条疯狗——理所应当的,他不会太喜欢第一旗团长;因为在疯狗的眼里所有比他优秀的人,都只是出身比他好而已,莱宾努斯的父亲就是一位拥有自己庄园的勋爵,一位都灵贵族,自然比他这样半个野蛮人的疯狗强多了。 “恕我直言,但是莱宾努斯为什么会袭击您?”周围到处都是喊打喊杀,一副准备将年轻人碎尸万段的声音,让维吉尔不得不皱着眉头堵着耳朵,才能勉强开口问道:“这简直没有道理,或许您可以解释一下原因?” “谁知道这个小子为了什么,说不定是给他那个没用的死鬼爹报仇!”嘴里打着酒嗝的赫尔蒂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自己没本事上阵杀野蛮人,就想要拿要塞里的弟兄开刀——这小子已经疯了,难道你还想要让我装成看不见,任凭他杀死咱们的弟兄吗?!” 显然这个赫尔蒂很清楚应该如何鼓动自己周围的人,仅仅是三言两语之间,刚刚被维吉尔压下去的声音立刻像开水似的翻滚了起来,书记官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战旗军团有一半左右的士兵全部都是在本地招募的——这就注定了真正意义上的都灵人绝对不会太多,大部分都是为了能够吃上饭,逐渐“文明”起来的瀚土土著,一旦这些人被激怒,想要和他们对抗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一滴冷汗从维吉尔的额头上滴落,现在这种危险的局面下,一旦这些土著士兵们准备造反,大半个战旗军团都会因此而土崩瓦解——不不不,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应该是整个军团彻底完蛋了才对! “……他们准备逃跑。” 一阵恍惚之中,刚刚还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慢慢爬了起来,鼻青脸肿却又是出了奇的平静,冷冷的盯着站在那儿呲牙的赫尔蒂开口说道:“赫尔蒂旗团长……准备带着第二旗团的人一起从要塞逃跑!” 刚刚还一阵狂呼大喊的广场上,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一下子没了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还站在那儿一脸嘲讽的赫尔蒂,还有惊讶的都快说不出话来的书记官维吉尔。 “你、你撒谎!这是个骗子,他只是想要逃过一劫,想要活命的!他就是个该死的……” “我是不是在撒谎,你们可以随便找个第二旗团的人问一问,就能知道了。”年轻人依然平静的开口说道:“没必要撒谎的,因为这种谎言一下子就能够被拆穿了。” “你?!”凶光从赫尔蒂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猛然冲上来想要杀了这小子的他,却被几个维吉尔的卫兵给拦了下来,随即一脸凶狠的瞪着这个瘦弱的书记官:“你想要干什么,想要拦我吗?!” “你真的打算带着第二旗团的弟兄逃亡?”维吉尔依然不太相信这家伙刚刚说的话:“您们能够逃到哪里去,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蛮族武士和他们的怪物,你们出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那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大概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让这个凶狠的恶汉面色一狞:“我可不会在这里等死,哪怕上山当土匪也比在这里强一万倍!等到那些该死的怪物和野蛮人明白这里有多重要,你觉得这要塞里面还能有多少活人,我们都要死,都要死啊!” 维吉尔一下子语塞了,尤其是在看到那张已经快要崩溃的脸的时候,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赫尔蒂说的没错,而残酷的事实却又最让人不愿意直视。 逃、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待在这里,迟早都会被屠戮一空!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军团长,没有资格要求一位旗团长听从自己的命令——严格意义上来讲,连军旗都丢了的战旗军团,早就已经是不存在的“军团”了,之所以会勉强支撑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甚至连肯解散他们的人都没有! 而现在,如果他们真的打算要离开,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呢?失魂落魄的维吉尔根本不敢抬头,就在他唉声叹气的时候,一旁还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好像是一块石头。 “但是现在第二旗团不可以离开。”莱宾努斯开口道:“我在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两个战争部落正在准备开战。” “这个时候要是你们离开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第四十七章 失落的军团(三) “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儿!” 名叫莱宾努斯的年轻人话音刚落,急促的号角声就从要塞不远处的哨塔上传来,很快整个要塞内到处都是警钟鸣起,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敌人入侵! 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慌作一团的士兵们,像是没了脑袋的兔子似的到处乱窜,凄惨的叫喊声,仿佛他们都已经被那些野蛮人全部生吞活剥,碎尸万段了似的。 “都给我停下来,你们这群没脑子的垃圾!” 刚刚还一副惊诧过渡表情的赫尔蒂大,喝一声,随即从身后的传令官手中抢过了军号,使劲儿用力吹响,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箭矢似的撕穿了所有人的耳朵,让他们暂时恢复了状态,全都愣着神儿似的看向站在那儿的赫尔蒂旗团长。 “我们谁都不想死,但要是那群家伙再打进来,谁也别想活!”一脸阴鸷的赫尔蒂大声吼道,凶狠的眸子从一张又一张惊吓过度的脸上扫过去:“坚守要塞,别让那群怪物打进来!” “小子,今天我给你道个歉。”赫尔蒂伸手像是铁钩子似的拽起地上莱宾努斯的衣领,脸上却没有半点歉意的愧疚:“我瞧不起你们这群贵族阔少爷,但今天我的命就交给你了——跟着我,我们得守住要塞的东大门!” “我会的。”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莱宾努斯却安静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只是沉稳的点了点头,跟在赫尔蒂的身后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我、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飞回来的信鸽!”书记官维吉尔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除了这件事情,他好像也帮不到什么忙了,慌慌张张的跑回了自己的书房里,又惊又怕的坐在桌前,冲着那最后几张羊皮纸不住的发呆。 尖锐的警钟声一遍一遍的在要塞中央的塔楼上回荡着,整个绿茵河谷要塞的士兵们甚至连半点秩序都没有,却还是在军官们的大声喝斥下,苍白着脸走上了城墙塔楼,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也早已一哄而散,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点燃所有的篝火,把烟升起来。”穿着一身破军服的莱宾努斯站在赫尔蒂的身后,平静的模样却好像他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似的:“无论有还是没有援军,我们都要尽快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知道这里需要帮助!” “让弩手们都到塔楼上——把所有的箭矢都集中起来,把标枪和石块也集中起来——敌人不会进攻我们的侧面,他们只会从正面猛攻。这是我们的机会,幸运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们挡在护城河的外面……” 一个接着一个命令,站在后面的传令官完全已经傻了——他不知道究竟该干什么,难道自己要听一个百夫长的指挥吗? “都傻愣在那儿干什么,你们都是聋子吗?!”看到那些传令官的模样,赫尔蒂脸上也不太好看,直接骂道:“还不快点儿吩咐下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被吓了一跳的几个传令兵们赶紧跑了出去,城门上方只剩下赫尔蒂和莱宾努斯两个人,这之后这位一脸凶狠的第二旗团长才面色才真正阴了下来,瞪着还好像柱子似的年轻人:“你究竟看见了多少敌人?” “不知道。”莱宾努斯脸上似乎很努力的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但是青肿的眼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可笑:“但绝对不会少——因为我看到了两头巨怪,正在朝这边赶来。” 莱宾努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赫尔蒂一个人听见了。凶狠的脸上立刻苍白一片,那双阴狠的眼睛里面只剩下了恐惧和惊慌失措,狠狠咽了口唾沫,努力开口问道:“那、那你觉得咱们能赢?” “我只能这么相信。”莱宾努斯摇了摇头:“那些野蛮人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这座要塞里,只剩下一只被打残的军团和一群农民,等到他们发现了……” “我们就全完了……” “所以,祈祷光辉十字保佑。”莱宾努斯慢慢走到护墙的边缘处,趴在垛口后面极目远眺那藏在山林间的地平线,仿佛能够看到藏在那里面,汹涌如狂潮般的蛮族大军:“让我们能够都苟延残喘些时日。” 这个时候整个要塞都开始活动了起来——第三旗团、第七旗团、第五旗团……一面又一面旗帜出现在了城墙的塔楼上,哭丧着脸的士兵们被百夫长的木棍和鞭子赶上城墙,战战兢兢的拿着手中的武器躲在垛口后面,甚至连抬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双手颤抖,怎么也上不了弦的弓弩手;拿着盾牌,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长矛手;面色苍白,连旗杆都固定不住旗手……筛糠似的士兵们,内心除了恐惧之外根本别无他物——这个军团早就被打垮了,没人会相信,他们能够在今天活下来。 除了那些真正的老兵可以拥有一把铁剑之外,大多数的军团士兵只能得到一根长矛;临时制作的盾牌上别说没有蒙皮,根本就是几块破木板用木楔子装订起来的——要塞中的资源已经无比匮乏,根本没有多余的铁锭了。 拿着破木板当盾牌、钝矛当武器,身上连一件皮甲都凑不齐的军团士兵们,现在却成了整个要塞唯一的保障——即便是那些还有着比较完整护甲的百夫长和掌旗官们,也都是面色苍白,恐惧的表情在所有人的脸上传递着,仿佛噩梦般挥之不去。 至于那些能够稳稳站在原地的人,更是早已经麻木了的——接二连三的惨败,早就打断了这些人的脊梁骨,连挺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仅仅是活着的那一口气,让他们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仅此而已。 用长矛支撑着身体的莱宾努斯在城墙上巡视着,却看到一个比他还小一点儿的士兵,躲在垛口后面瑟瑟发抖着,刚刚想走过去,就被那个少年士兵强硬的推开了。 “不要碰我!”颤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蹲在儿的少年士兵声嘶力竭的大声吼了出来:“我不想死在这儿,快走,快走!” “不、我才不去和那些怪物,那些野蛮人战斗!我、我从来没有扔过长矛,没拿过盾牌,连开过锋的剑也没有碰过一次,要是让那些怪物看到我,我就死定了!”少年拼命的摇头,颤栗的眼珠当中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不是我该干的事情,我原本只是负责厨房的,我不是士兵!” “但现在你要是不站起来,就是死路一条。”莱宾努斯摇了摇头,这个孩子已经疯掉了,叹口气的他指了指旁边的楼梯:“赶紧逃吧,滚回你的厨房去!” “对、赶紧回到厨房去,再晚一点儿今晚就没有热汤喝了。”已经彻底疯癫的少年连最起码的理智都没有了,一晃一摇不停的在颤抖的身体连滚带爬的跑向楼梯的方向:“土豆还没有切好、还有火腿……” “咚——!!!!” 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来,面色一惊的莱宾努斯赶紧朝一旁扑过去,还没等他趴倒,那黑影就已经命中在了城墙上,震荡的轰鸣声和崩塌的碎石块当中,还夹杂着一声极其凄惨的叫喊声。 等到莱宾努斯从一片烟尘中爬起来的时候,原本少年士兵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了半个身体——两条腿不停的抽搐着,鲜血混杂着被砸碎的尸骸,各种内脏和碎烂的血肉在一起。一个透明的球状物落在了他的一旁,让莱宾努斯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到的让他触目惊心。 是刚刚那个少年的眼珠。 “蛮族来袭——!!!!” 第四十八章 失落的军团(四)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们惊诧的长大了嘴巴——那绝对不是看见敌人的表情,深深的恐惧当中透着的是无法言语形容过的恐惧! 就在城墙上还在一片惊慌失色的时候,接二连三的黑影朝着城墙的方向呼啸而至,沉重的轰鸣声夹杂着整个城墙的震动,到处都是一片惊恐万状的惨叫声;几个落在了护城河内之后,更是掀起了一片巨浪似的“水幕”,在城墙的垛口上面下起了雨。 远处的山峦之间,古老而又苍凉的战鼓声阵阵响起,伴随着那天际之间回响着的鼓声,充满了嗜血与野蛮的曲调随之响起——破破烂烂的,用血水涂画的兽皮旗帜上面还挂着各种怪物和野兽的头骨,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大声哼唱着他们那诡异的歌曲,仿佛灰色的潮流般跟在那些旗帜后面,从深山老林中慢慢走了出来。 简直就像是汇聚的灰色“水流”,一点一点聚集在了绿茵河谷要塞对面的山坡上。直至这时,塔楼上的弓弩手们才看清楚刚刚投出那些巨石的可怕身影——哪怕是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这些怪物的莱宾努斯,亦或者赫尔蒂,脸上都是一片苍白的表情。 整整十公尺高的怪物,让地上所有的生命看起来都是渺小的好像虫子似的;狰狞的獠牙,支撑着身体的巨大前臂,可怕的爪子仿佛能够连一座塔楼也可以轻易捏碎,每走一步仿佛就连地面都会为之颤抖!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些怪物并不是仅仅只有两头,而是有整整四头!那嗜血的咆哮声简直能够把人的耳膜也全部震碎了,瞪大嘞眼睛的莱宾努斯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傻了似的愣在原地。 极目张望着的他甚至清晰的看到,一个穿着满是血迹的骑士盔甲,酷似首领的野蛮人高举着手中的长柄斧,朝着那那黑压压一片的大军大声嚷嚷着什么,还时不时朝着要塞的方向指指点点——即便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莱宾努斯也知道对方在进行战前鼓动。 而这个蛮族武士的家伙,很可能就是这个战争部落的酋长,莱宾努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于野蛮人的“古老仪式”多少了解一些,按照他们的习俗在开战前是要…… 还没等他想起来,就看到几个被五花大绑,穿着简朴的农夫从那黑压压一片的大军中推了出来,全都是哭丧着脸,滩成一堆烂泥似的被压在大军阵前,朝着要塞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呼救着,求饶着。 但是站在他后面的那个战争酋长却已经狞笑着举起了那可怕的长柄斧,一个一个全部砍了他们的脑袋,喷涌的鲜血将他手中的那面战旗彻底染成了红色,一身血污的酋长得意洋洋的怒吼一声,回应他的是整个山坡上狂呼海啸的欢呼声! 震慑心胆的咆哮声回荡在山坡上,蝗虫似的大军从山坡上席卷而下,那一声声怒吼汇聚而成的河流,化作狂暴的滔天巨浪,朝着护城河的方向狠狠扑来。 狂风在半空中撕扯着黑色的云,将原本就已经黯淡的太阳遮掩在了层层云雾之中,猎猎作响的风声将城墙上那一面一面的燕尾旗来回撕扯着,仿佛是要将他们全部都撕成碎片。 恐慌在城墙上迅速的传播着——不管百夫长和军官们手中的皮鞭子有多么凶狠,都无法抑制住那混乱的势头,整个战旗军团早就被这些野蛮人给打怕了,别说正面迎战,就算是缩在城堡要塞里面,他们都没有半点死战下去的勇气! 大声的呼喝,一声声辱骂,清脆的皮鞭声几乎是接二连三的响起,就连赫尔蒂也亲手杀了两个怂恿手下人逃亡的懦夫,大半个城墙上的士兵们才稍稍稳定了应有的秩序,不至于敌人都没有冲上来就崩溃了。 但是蛮族的大军也已经冲上来了——那狂潮般的军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城墙上的弓弩手们战战兢兢的张弓搭箭,纷落的箭矢在那灰色的潮流中绽开血光,却根本没有拦住这些家伙们的步伐,势如破竹的朝着城墙的方向蜂拥而至! 黑压压一片,涌向要塞大门的军队根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但是前面就已经是护城河,还有整整十公尺高的城墙,没有攻城武器的敌人根本攻不进来——所有的士兵们默默的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却还没等到他们来得及庆幸,可怕的嘶吼声就已经从远处的山坡上响起,响彻云霄! 巨怪! 仅仅是眨眼间的功夫,隆隆作响的震动声,那一声声震颤仿佛如天空降下的雷霆,原本伫立在原地的两头巨怪就已经冲到了要塞的面前,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们根本连叫喊和求救都来不及,震动的崩塌声就已经穿过了所有人的耳朵! 恐怖的尖叫声四处传播着,一座靠近城墙的塔楼直接被这可怕的力量震塌了。整整一个百人队的士兵们惨叫着从城墙上掀飞到半空中,而后被落下的巨石活埋。 莱宾努斯挣扎着趴在城墙的垛口后面,艰难的喘息着,连头都抬不起来,看着地上惨死的士兵们,四散的烟尘让他不停的咳嗽着,甚至连视线都已经被遮蔽了。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真正可怕的事情还不仅仅是如此——依然伫立着的城墙,居然被那头巨怪砸开了一个缺口,位置就在刚刚塔楼坍塌的地方! “快杀死那头巨怪,它会把整个要塞给拆掉的!”这时候的莱宾努斯也顾及不到别的什么了,朝着对面塔楼上的几个士兵大声嘶喊着。但是对方似乎已经被彻底吓傻了,趴在弩炮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知道呆愣愣的看着还在城墙外肆虐着的怪物。 “该死的!”挣扎着爬起身来,强咬牙的莱宾努斯冲上塔楼,一把推开了那两个士兵,一点一点将弩炮对准了巨怪的脑袋。 就在这是,熟悉的呼啸声从耳畔响起,警觉的莱宾努斯立刻扔下了手中的弩炮,疯了似的跑出了塔楼的顶端。仅仅就在他冲出塔楼的那一刻,头顶立刻传来了炸裂般的崩塌声,几个士兵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就已经和那架弩炮一起被砸成了碎片! 躲在后面的三头巨怪成了蛮族大军的“投石机”,不停的朝着城墙的方向抛来巨大的碎石,城墙上到处都是恐慌的喊叫声,甚至有不少家伙不要命的跳了下去,就连冰冷冷的枪尖和鞭子都拦不住他们,伴随着城墙的一次次震动,惊慌失措的士兵们让原本就已经混乱的局势一步一步陷入了绝境之中!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那些蝗虫似的敌人,似乎已经发现了这处缺口,狂呼酣战的蛮族大军踏着河面上由碎石组成的“浮桥”,朝着缺口的位置发起了突袭! 城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陷落! 濒临绝望的赫尔蒂,还在城墙上大声呼喊着周围的人和他一起战斗着,可惜除了第二旗团的士兵们,剩下的全都在没了命的逃亡和溃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随着狂风扑面而来,四散而逃的士兵们,被狞笑着,狂热的野蛮人肆意的屠杀着! 血肉之躯的士兵们惨叫着哀嚎着扑倒在地,而后被狞笑的野蛮人用战斧劈碎了胸膛和脑袋,哪怕是跪下来投降,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完了,绿茵河谷要塞要完了……绝望的莱宾努斯抬起头,咬着破裂的嘴唇举起了手中的铁剑,将剑锋对准了自己——哪怕是要死,他也不愿意死在这些家伙的手里。 就在那剑锋将要刺入脖子的刹那,悠扬的号角声一下子打断了他,熟悉的声音让莱宾努斯忍不住抬起头,因为他听过那号角声。 是圣树骑士团! 第四十九章 失落的军团(五) 黑如墨汁的乌云席卷着天空,猎猎的阵风从耳畔吹过,带着凶戾的气息和难以名状的残忍,那仿佛已经浸透了空气的血腥味让爱德华的眉头不住的一皱,漆黑的双眸朝着远处那一片厮杀的战场望去。 远处的战场上,汹涌如狂潮般的瀚土蛮族已经攻破了要塞的城墙,尽管守军拼尽全力杀死了那头撞塌了塔楼的巨怪,但却依然不能改变多少战局,反倒是更加激怒了敌人,愤怒的咆哮声即便隔着这么远,也依然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绿茵河谷要塞的陷落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了——更何况敌人还有整整三头巨怪,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易的将他们那脆弱的防御撕成碎片! 看着那三头可怕的怪物,爱德华的眼睛慢慢的眯成了一道缝——哪怕听别人说起过一千遍这种东西,也不如亲眼所见来的更加震撼,甚至是感觉到一丝的恐惧! 那种怪物,绝对不是应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爱德华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本能的惊慌——哪怕再任何镇定自若的人,都无法抵抗来自肉体的惊恐和害怕,那是天性中对于未知的恐惧。 “没想到,这居然会是我在瀚土的第一战。”忍不住嘲弄似的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狠狠按住剑柄的爱德华将目光放回了前面:“真不是个好开头,这一战赢下来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那就让这场战斗变成您在瀚土的第一场胜利吧,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面色淡然的路德维希·多利安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朝身后看了一眼:“作为您的侍从,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拿下这场胜利!” 是的,在小古德温离开之后,爱德华选择了让路德维希暂代自己的侍从——虽然这个家伙根本不会一个侍从需要的任何本事,他唯一的能耐就是杀人,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价值的。 “我现在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没有让艾伦跟着我一起来。”爱德华轻轻一笑,朝着路德维希轻轻一挥手:“这能够让我少了很多顾忌。” “艾伦小姐肯定不会愿意听到这些的。”笑出来的路德维希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号角用力吹响,悠扬而嘹亮的冲锋号回响在这片大地上。 “圣树骑士团,列阵——!!!!”一个高举着白底黑树旗的年轻骑士大声呼喝道,在那面旗帜下近百名重装骑兵立刻开始收拢队列,举起手中的骑枪在爱德华的身后依次排开,军容整齐的仿佛是一群钢铁铸就的兵刃,锋利的枪林闪烁着点点寒芒。 而在爱德华的身后,路德维希举起了另外一面旗帜——爱德华的纹章,黑底红十字旗帜,同样骄傲的挺直了腰杆,目不转睛的盯着爱德华缓缓拔出腰间的剑锋,向前一指,战马嘶鸣,战旗猎猎,势若雷霆! “冲锋——!!!!” 大地在颤抖。 平坦的旷野上,一道白色的光影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铺散开来,凌乱升腾的马蹄声如同数以千计的战鼓声轰隆作响,黑白分明的旗帜下是一片激昂的声响,犹如离弦之箭,冲着蛮族大军的侧翼狂奔疾驰而来! 没有口号,也没有命令,高举骑枪的骑士们紧随在那个黑发骑士的身后,像是撕开了狂风的战舰,仅仅是眨眼间的功夫,飘扬的旗帜就已经出现在了要塞上所有士兵们的眼前——圣树骑士团! 慌乱的蛮族武士们根本毫无准备,在看到冲到眼前的骑兵的那一刻,立刻就有不少蛮族武士们大声咆哮着,将周围的家伙全部都召集起来,一面血淋淋的皮革旗帜下面很快就聚集起了数百名的野蛮人战士,乱哄哄的吵闹着,然后冲向那面白底黑树旗的方向发动了进攻! 嘹亮的号角声,轰鸣的马蹄声,震颤的大地,血腥的嘶吼……势若雷霆的骑兵“洪流”迎面冲向了那汹涌如潮的“灰色海洋”,仅仅是一箭之地,嘶吼的蛮族武士们就已经和冲锋的骑兵们撞在了一起。 然后……他们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激昂的马蹄声与长剑骑枪的寒光,在惨叫惊呼的人群之中将那骑兵的洪流染成了血色,只能听见那一声声震颤心神的闷响,将所有的声音全部都压了下去。如林的骑枪在阵前竖起,将所有胆敢挡在前面的敌人全部撕成了碎片! 看似凶猛的蛮族武士们,在冲锋的圣树骑士面前简直就像是纸片一样被随意的切割着,一排一排好像浪花似的被分开,战马的践踏与震颤让所有挡在前面的人,都只有一个现场——死亡! 飞扬的马蹄将敌人践踏在脚下,冰冷的剑刃斩断了所有挡在前面的蠢货,沉重的骑枪如同过境狂风,瞬间将发起进攻的蛮族武士们轰倒在地! 仅仅是一次冲锋,数百名蛮族武士们就被冲锋的圣树骑士团彻底击溃——像是驱赶着逃亡猎物的重装骑兵们根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打算,顺着溃散的蛮族军队径直冲进了攻城的大军侧翼,挥舞着手中长剑的圣树骑士驱赶着周围还在四散而逃的敌人,惨叫声就像是瘟疫一样,伴随着骑士们死亡的剑锋极其迅速的蔓延开来。 “圣树骑士团——”头顶盔甲的马鬃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爱德华的脸上却依然是安静的好像在享用着下午茶似的,狠狠挥动着手中的长剑,飞溅的鲜血在半空中轮舞成一片圆弧,残忍的微笑从嘴角轻轻的扬起:“冲锋——!” “为了圣树骑士团的荣耀——!”路德维希居然成了第一个喊出口号的人,而且近乎是在怒吼一样的发生大喊:“为了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飘扬的我白底黑树旗,成了一柄锋利的骑士长剑,从侧翼的河岸口将整个还在攻城的蛮族大军沿着护城河的路径从中间撕开,仅仅是在一开始,还有能够有一些蛮族武士们能够勉强抵挡一下这面旗帜的攻势,但在着汹涌的巨浪面前简直如同一枚石子似的微不足道! 一个接着一个凶猛剽悍的蛮族武士被战马践踏在烂泥似的地下,变成一堆无人认识的血肉;轰鸣的重装骑兵们用最凶猛的战术,真正教训了这些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野蛮人,谁才是真正的陆地霸主! 气势汹汹的野蛮人,在全副武装的骑士们面前,也只有被蹂躏的结局! 飘雪的极北荒原,富饶的南方沃野,古老的世界海之东——都灵骑士们的长枪战马,成为了征服大半个世界的力量,而来自骑士之乡的圣树骑士团,让他们真正明白了都灵王国赖以维持霸权的真正力量。 急促而又嘹亮的冲锋号再一次被吹响,仅仅是近百名的圣树骑士们此刻却在几千人的蛮族大军中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般肆意的屠杀着所有挡在前面的敌人,无论大军之中的敌人多少次围追堵截他们,结果却都只有同一样的下场。 咆哮、呐喊、悲鸣、怒吼……战场上的主旋律,此刻却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上演着,刚刚还所向披靡的蛮族大军,此刻却只能在那面白底黑树旗的面前望风而逃,到处都是惊呼惨叫的声响,整个战场上,只能看到那面还飞扬的旗帜,在宣告着不可战胜的威严,告诉着整个瀚土一个血淋淋的事情。 爱德华·威特伍德来了。 第五十章 失落的军团(六) “进攻,圣树骑士团——!!!!” 挥舞着璨星的爱德华,始终都是所有圣树骑士们最锋利的“枪尖”,身下汪达卢瑟亚战马发出一声声雄壮的嘶鸣,扬起它那强健的马蹄将挡在面前的敌人逐一踏在烂泥地中,在凄惨的叫喊声中化作腥臭的血浆。 白底黑树旗下的圣树骑士们依然维持着紧密的阵型,在惊慌失措,四散开来的蛮族大军中纵横驰骋着,掀起一阵剑锋间的血雨腥风;凡是战马践踏过的土地上,只留下一片触目进行的红色,被一次次攻破的阵线像是彻底崩溃了似的,在被这势若雷霆的冲锋迅速瓦解着,尤其是当看到那面触目惊心的旗帜的时候,更像是看到了正在大地上肆虐的魔鬼一样。 但是很快,蛮族大军的首领们终于发现了,这支正在将他们的军队撕扯的四分五裂的重装骑兵队,越来越多的野蛮人战士被集中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着正在冲锋的骑兵发起了围攻,一面一面战旗下咆哮着的野蛮人拿着血腥狰狞的战斧,古老的骨矛和巨大的重剑,近乎疯狂的扑来! 甚至还有不少的野蛮人手中还拿着都灵士兵们的长矛和阔剑——上面还留着斑斑血迹和残破的崩口,显然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战利品,朝着冲向正在疾速移动的白底黑树旗发起进攻,虽然没有章法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势不可挡。 而不论是在都灵人还是瀚土的野蛮人,都很清楚一支军队的首领才是最关键的灵魂,所以很快,所有的蛮族武士们都将目光放在了冲锋最前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身上,那身黑底红十字的纹章斗篷,此时却成了所有的目标! 不过,这倒是也正好……背对着爱德华的圣树骑士们,没有一个人能有机会看到这个黑发骑士的嘴角,正在慢慢的翘起,带着一丝愉悦的微笑在疾驰的狂风之中扬起了手中的剑锋,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右手,简直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就有迫不及待的家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是个看起来相当强壮的蛮族武士,右手挥舞着那柄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战斧,左手那有一面都灵人的筝形盾,凶悍的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几个瀚土蛮族士兵,兴奋无比的咆哮着迎面冲来。 仅仅是一刹那的光景,爱德华手中的璨星已经横在了身前,根本没有等到他举起战斧的那一刻,剑锋就已经随着狂风呼啸而下,肌肉撕裂和颈骨断裂的声音完全被遮蔽在了周围杂乱的声响当中,被砍下来的脑袋带着那依然嗜血的表情滚落在了地上,被紧跟在后面的战马踏成了一滩看不清楚的烂泥。 前方和两翼合围的敌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一次的挥斩都能够带起一阵血迹,原本狂奔猛进的白底黑树旗一点一点的被周围的敌人拖住了速度,狂奔的战马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似的,剧烈的喘息着也不能再恢复应有的速度。 在冲破了一次又一次敌人的阵线之后,这支甚至不足百人的圣树骑士们终于露出了颓势,无论再怎么突进前方的依然还有数不清的敌人在等待着他们。 绝对不能把所有的骑士们都牺牲在这里——这支不大不小的圣树骑士分团是爱德华来到瀚土最大的本钱之一,也是最强大,最值得信赖的重装骑兵,绝对不能把他们全部都牺牲在这样一个根本没有多少价值的战场上,去拯救一群早就该被灭掉的军团! 自己必须立刻采取措施,避开整个蛮族大军的锋芒。下定了决心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将目光对准了迎面山坡上的巨怪,手中的剑锋一剑捅穿了迎面冲来家伙的喉咙! “圣树骑士团,重新列阵!”面容冷静的爱德华根本没有停下身下的战马,几乎是一边冲锋一边朝着身后的骑士们大喊着:“锋矢阵,队列右前方,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都灵人是怎么战斗的!” “为了圣树骑士团,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手掌军旗的年轻骑士和路德维希一起高声呐喊着,近乎冷酷的表情之中还带着几分狂热;明明在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之后全都开始喘气了粗气,挥舞着长剑的臂膀也越来越沉重,却没有一个停下来的。 整个还在冲锋中的骑兵队,就在几声呐喊和号角声中迅速改变着阵型,朝着敌人最最密集,战旗数量也最多的地方发起了进攻,势如破竹的将挡在前面的阵线再一次凿穿! 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在他们的面前——早已经浑身浴血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直接将手中的璨星用力抛出,径直捅穿了前面举着盾牌的蛮族士兵,连带着盾牌和人一起被钉在了地面上! 惊呼的惨叫声中,纷扬的马蹄从他的血肉之躯上践踏而过,乘势拔起璨星的爱德华再次挥剑,摧枯拉朽! 原本还在四面围追堵截着的蛮族武士们一下子像是惊慌失措了似的,近乎疯狂的朝着四周散开,甚至有很多野蛮人士兵就这么看着他们,然后跑掉了,整个军阵简直就像是崩了盘的沙子,极其迅速的四散开来,根本没有人再去追击朝着山坡上发起冲锋的骑士们。 爱德华的计划应验了,黑发骑士朝着要塞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希望那个要塞里面的家伙们,还不至于太蠢货! 原本摧枯拉朽的蛮族大军,此时已经被冲锋的圣树骑士们撕成了四分五裂,甚至就连对要塞的攻势也已经逐渐开始减弱了,原本还在四散而逃的士兵们正在慢慢的聚拢在各个旗团的军旗之下,逐渐夺回了城墙的控制权,占据了上风。 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士兵们,疲惫不堪的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庆幸的喜悦之情——不论怎样,至少活下来了,难道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但是莱宾努斯的脸上却是依旧冰冷如水——不对,战斗还没有结束,至少现在还没有结束! 这些援军……虽然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但他肯定不是为了救援要塞才出现在这里的,否则的话这些骑士们冲锋的方向,绝不应该是山坡上的巨怪,而应该朝着要塞大门的方向反攻,两面夹击才对。 他是想全歼这个战争部落! “你说什么?!”刚刚还在庆幸活下来的赫尔蒂,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你疯了对吧,现在好不容易这些该死的野蛮人终于开始退兵了,你却让我们出去送死?!” “他们没有退兵,那些圣树骑士们也没有真正的打退他们,仅仅是把他们吓住了而已,等到这些家伙回过神来,那才是我们全部都完蛋的时候!”莱宾努斯的表情沉入死水,近乎疯狂的抓住赫尔蒂的肩膀:“快、哪怕只有第二旗团也好,我们必须发动一场反攻,不仅仅是活下来,甚至有可能全歼这群该死的野蛮人!” “光辉十字在上,你简直、不对,你就是……” “我没有疯,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的多!”莱宾努斯撕心裂肺的朝他吼道:“难道你不想要报仇吗,你不想让那些该死的野蛮人尝尝你经受过的屈辱和痛苦,难道就甘愿让他们一次一次的,彻底摧毁我们所有人,像是一堆臭虫似的被碾死?!” “想报仇吗,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第五十一章 首席掌旗官阁下(上) 绿茵河谷要塞的护城河前是一片荒凉的平原,或许会有少量起伏的山坡,但这片底端始终是一处巨大的开阔地,但是两侧却被狭窄的山林与河道所阻拦,致使绝大多数的敌人都不得不将进攻的方向放在了从东面发动进攻,也只能在这片不大不小的平坦荒地上,才能展开他们那只足以与整个要塞对抗的强大军队。 这也是据守在此的战旗军团能够苟延残喘至今的唯一原因——他们只需要防守一面,甚至都无须顾忌那些流窜在山峦和河岸附近的野蛮人部落;而在要塞的后方,就是都灵王国富饶而繁荣的南方土地! 而现如今,曾经给了这支蛮族大军充足的空间,可以展开他们那数千之众的荒原,此时此刻却成为了最为致命的地方——没有比平原更适合重骑兵发起冲锋的地形了! 烈风阵阵,雷霆般的马蹄声成了夺走所有蛮族武士们亡魂的死亡镰刀——在冲垮了敌人最后一次强有力的反抗之后,爱德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将所有的圣树骑士们分成了两翼,从左右方向朝着山坡的位置发起冲击,惊慌失措的蛮族武士们根本连最起码的抵抗都没有,甚至是对这区区不到一百人的骑兵队避之不及。 原因很简单,或者说是爱德华赌对了——这些瀚土的野蛮人,根本没有彻底掌握控制巨怪的方法,也根本不敢轻易触怒它们,否则早就让那三头怪物将自己的骑士们全部屠杀一空了! 烈风阵阵,分成两队的圣树骑士重新在距离山坡不带一百公尺外的地方重新集结了起来,此时的圣树骑士们早已没有了刚开始的“风度”——路德维希的头盔早已不见了踪影,肩膀上甚至还留下了一杆断裂的箭矢;剩下的圣树骑士们同样如此,甚至有几个身影已经在冲锋的路上消失了踪影。 但即便如此,那面飘扬的白底黑树旗却依然是洁白如新,甚至连半点血迹都看不到。高举着旗杆的年轻骑士右手的罩衣都被撕成了碎布,手臂还在不住的淌血,却依然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坚毅的神情中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喊出来。 因为他们是圣树骑士团,仅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轻轻咧开嘴角的爱德华却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要塞的方向,他在等待着,等待着缩在城墙后面,那些战旗军团的残余之众能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他们够聪明就应该在这个时间展开反攻,自己就能够率领圣树骑士们从侧翼扫荡整个蛮族大军,歼灭这群敌人;如果他们够蠢,就会躲在城墙后面不出来,那样的话自己就只能从后方冲入战场,运气顺利的话可以趁机进入绿茵河谷要塞,并且守住这里。 无论如何,这两千多名军团士兵是爱德华绝对不能够放弃的——这才是他在瀚土这片土地上起家的本钱,如果不能够成功收编的话,自己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响应安森·马尔凯鲁斯的号召,即刻北上与大军汇合。 “别让我失望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黑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等待着那可能仅仅只有一个瞬间的“转机”,爱德华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言自语,已经连身旁的路德维希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了:“让我看看你们当中有没有聪明人……” 仅仅就在话音落下之前,早已是摇摇欲坠的要塞城墙后面,像是积蓄已久的洪水似的,冲破了挡在前面的堤坝——悠扬的号角声回荡在一座座塔楼顶端,始终紧闭的要塞大门被打开了,重重落下的吊桥甚至将很多站在城门下的蛮族士兵们活活砸死! 而就在那后面,数以百计的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破破烂烂的“门板”盾牌和锈迹斑斑的长矛,跟在一个举着旗帜高呼的年轻人后面冲出了要塞的城墙,和同样咆哮着举起利刃的蛮族武士们正面撞在了一起! “该死的,是莱宾努斯和赫尔蒂,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战战兢兢躲在要塞中央塔楼最顶端,连门都封死的书记官维吉尔,朝着城墙的方向极目望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了:“他们是打算去送死吗,居然连城门都打开了?!” “维吉尔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站在后面的卫兵紧紧攥着手里的钟绳,不知道是该敲还是不该敲:“要不要警告其他人,城门被打开了?” “是是是,要警告,要警告他们……”仿佛傻了似的,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着的维吉尔开口说道,然后突然一拍桌子,整个人像是醒过来了似的瞪大了眼睛:“警告他们,然后赶紧派人去告诉他们,进攻,是到了进攻的时候了!” “维吉尔书记官……” “难道还不明白吗,现在就是决定了战旗军团是死是活的时候!”维吉尔一把抓住卫兵的脖子,疯狂的大喊着:“要是这支最后的老兵旗团也被歼灭了,我们就全完了,除非是光辉十字降临否则谁也救不了我们!” “告诉他们,进攻,进攻,进攻!” “天佑都灵——!!!!” 高举着手中第二旗团战旗的莱宾努斯,双眼翻红的大声嘶吼着,手中的铁剑疯狂的挥舞着,甚至都不管那些已经一次次劈到自己身上的刀刃和战斧,朝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呼喊着:“天佑都灵,王国万岁——!” 紧紧跟在他后面的第二旗团士兵们,同样是疯了似的扑向面前的敌人,原本的恐惧完全被此刻的愤怒所替代,甚至都忘记了那些可怕的场景,忘记了曾经一次次的惨败和被追捕的记忆,他们所想着的,只有仇恨。 整个战场上,只有他看清楚了整个局势的变动——突如其来的圣树骑士们打乱了蛮族大军的进攻,利用巨怪的威慑致使其不敢轻易撤退,这支已经彻底失去了“目标”的大军已经不再像原本那样可怕,尤其是当他们彻底陷入混乱之后! 现在,也只有现在,就是歼灭这个战争部落的最佳时机,而这个机会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 当然,真正看清了局势的人也不仅仅是他而已……欣然的愉悦感充斥着爱德华的心口,看着那些几乎是不要命的在冲入战场,如同浪潮般挤压着蛮族大军阵线的士兵们,到处都是刀剑卷起的血雨,血肉横飞的场景几乎随时随地都在上演着。 简直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嘴角一横,慢慢举起手中长剑的爱德华慢慢转过了头,目光从每一个圣树骑士们的面前扫过,黑色的瞳孔中带着赞赏的情绪。 “你们都是王国最优秀的骑士,从鲜血绝壁到多米尼克,无人不知圣树骑士团的威名,作为你们的一员,作为骑士团的骑士长,我无比的骄傲!”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和我们的弟兄,和骑士团的弟兄们并肩战斗,我们在瀚土这片古老而野蛮的土地上的第一场战斗——这是我的荣幸!” “现在那些野蛮的敌人——嗜血而残忍的瀚土野蛮人,他们已经让我们狠狠教训了一下,见识了都灵骑士的勇武,但是他们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手中还握着武器,他们还有能力,去伤害高贵的都灵人!” “让我们去杀光这些卑劣的杂种,给他们个真正的教训吧!” 第五十二章 首席掌旗官阁下(下) 混杂着尘土的血迹,与脸上的汗渍浸满了面颊,额头上还不停的落下一粒一粒的汗珠,喘着粗气大口呼吸的莱宾努斯很是随意的倚靠在城墙的一处碎石旁,充满了疲惫的眼睛努力睁开眼皮,朝着面前的荒原上眺望着。 血色的太阳一点一点的沉入西面的山丘之中,缤纷绚丽的霞光,将整个绿茵河谷染上一层嫣红的血色。浓厚的血腥味和尸臭味简直是扑面而来。几声凄凉的叫声,在半空中盘旋着的乌鸦们,四处寻找着它们的美食;诡异的嘶鸣在荒原上飘荡着,传递着死亡的声音。 几条鬣狗从山林中钻出来,踩着血水,在一片尸骸中寻觅着美味的食物;一双双猩红的眼珠里甚至还透着几分嗜血的光芒,狞笑似的叫声却也和这些“猎手”们相得益彰。 庞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尽管尸骨和血水快要将整个荒原占满了,但是士兵们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哀伤的表情,只有庆幸和无与伦比的激动。 而事实上,就算是莱宾努斯也是同样的表情——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不相信,这场战斗居然真的赢了,而且是一场无比辉煌的大胜,他们赢了! 尽管确实牺牲了很多人——仅仅是第二旗团就阵亡了半数士兵,其余几个旗团就更不用说了;但是一场胜利,其中的含义对战旗军团而言,简直是无价之宝,是根本不能够用尺子衡量的!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倒不如说从战旗军团成立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没有品尝过胜利的滋味,有的只是一次次的惨败,一次次的耻辱,到最后甚至成为了麻木,苟延残喘……坚持到现在,仅仅是活下去的欲望在支撑着这些残兵败将们,没有彻底崩溃掉。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们,整个战旗军团所有的军官乃至于士兵们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仅仅是为了生存才没有让这个军团一夜之间崩溃掉,仅仅是为了能够在自己临死之前,还能够带上几个敌人一起下地狱,才会紧紧攥着手中的武器没有自杀。 但是现在——绿茵河谷要塞前的荒野上,所有活下来的士兵们都在放声呐喊着,一个个哭着抱在一起,面红耳赤的高呼着,开始还仅仅只有几个士兵,到最后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战场都是一片欢呼的海洋! “马尔凯鲁斯万岁——!战旗军团万岁——!天佑都灵——!!!!” 原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的第二旗团长赫尔蒂,这时候的惊喜和激动更是比所有人都要厉害得多,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莱宾努斯的脖子,哭得像个孩子,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喊着。而年轻的百夫长却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大人带着那一队圣树骑士救下了他们——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因为从山坡上,另外一个欢呼声已经入浪潮般的掀起。远远的,莱宾努斯还能看到那位在一众骑士们的簇拥下,在士兵们恭恭敬敬的欢呼声中出现的身影。 “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仅仅才到了傍晚时分,在绿茵河谷要塞的广场上一个简易的木台子已经被搭了起来,原本用来放置军团旗帜的旗杆上,一下子多出了三面旗帜——烈焰苍鹰旗,白底黑树旗,还有一面从来没人见过的黑底红十字旗。 浑身血污和尘土的士兵们聚拢在广场上,好奇的猜测着这面旗帜是不是那位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族旗帜——刚刚活下来的军团士兵们,全部都在小声的议论纷纷着。 拄着璨星,披着斗篷的爱德华独自一人站在木台上,怀中抱着自己的头盔。一排排的圣树骑士们环绕着木台站在两侧,将黑发骑士的身影拱卫在中央,甚至不用多说,所有人都能够认出站在那儿的究竟是谁。 捧着一卷羊皮纸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有些战战兢兢的在路德维希的陪同下,站在台子的边缘处将上面的内容高声念道:“以伟大的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的名义,尊贵无比的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敕封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以首席掌旗官的身份。” “从即日起,战旗军团重新整编——威特伍德家族的纹章旗帜,将作为新军团的军旗,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必须向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以及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宣誓效忠,作为新军团的成立仪式!” 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广场上瞬间像是炸开了似的,一片哗然之声,尤其是当“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这个名字出来之后,更是令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甚至都忘了自己才刚刚死里逃生过一次。 怎么回事,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被剥夺了爵位吗,这位安森殿下又是谁?!整个广场上一片混乱,刚刚还在小声讨论着的士兵们更加激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军官们,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听见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事情似的。 普通的士兵们还好,几乎所有的军官们都是直接向贝里昂效忠的——这也是都灵王国的一大“特色”,尤其是在这种蛮荒的地区,对这些战旗军团的士兵们来说,他们效忠的人也只有贝里昂,现在换成了一位从来不认识的安森公爵,任谁都会有些惊慌失措。 这位新来的“公爵大人”,会继续保持过去贝里昂大人的制度吗,我们究竟是会被遣散,还是说当成一群没人要的流浪汉一样,直接从军营里面驱逐掉?! 这些士兵们没有当场暴动,仅仅是因为刚刚活下来,所以才没有太多的怨言而已。许多的军官们还在台下站着,冷眼旁观着那个黑发骑士的身影,看看他究竟是打算干什么。 “请大家放心,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只是受到了贺拉斯陛下的邀请,返回都灵城接受了掌玺大臣的职务,将瀚土城公爵的头衔交付于了安森殿下而已。”站在台上的爱德华立刻开口为所有人解释道:“这份头衔本身就是属于安森殿下的,贝里昂大人仅仅是在安森殿下未成年之前,代为管理而已。” 但是说这些都仅仅是解释而已,爱德华当然清楚那些士兵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你们可以尽管放心,安森殿下会履行过去贝里昂答应你们的一切条件,无论是已经兑现的还是没有兑现的,殿下都不会欺瞒任何一个士兵,任何一个愿意为他而战的骑士!” “过去的一切都不会有变化——所有已经服役满了的士兵可以得到双倍的遣散金,而愿意继续服役的士兵和军官,如果打算到别的军团旗下战斗,都能够维持过去的待遇不变。” “不仅如此,战旗军团也将会从今天开始,从原本的辅兵军团正式成为殿下的亲军,拥有一切正式军团应有的一切待遇——你们会拥有在凯旋式上举旗的资格,原先的本地居民将成为正式的都灵子民,战功卓著的士兵拥有晋升的资格,而贵族则有资格成为骑士和真正的封地!” “而作为我直接统御的军团,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愿意向我,向威特伍德家族宣誓效忠,战旗军团的军饷和待遇将会超越任何一个军团,再也没有人会对你们翻白眼。我将会带你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让曾经的耻辱成就未来的荣光!” 第五十三章 要塞(上) 在说完之后,爱德华并没有要求所有的士兵和军官们立刻予以自己答复,而是宣布三天后将会举行新军团的成立仪式,所有愿意向自己效忠的人,都必须在那一天站在要塞的广场上,等候宣誓。 夜幕降临,绿茵河谷要塞最中央的司令塔楼顶端,重新挂上了烈焰苍鹰的旗帜,并且多了一面黑底红十字旗,进驻这座要塞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成为了这座塔楼的新主人,至于随行而来的圣树骑士们,也分散着住进了这座塔楼里面,宣布这座要塞已经正式被“首席掌旗官”阁下彻底接管了。 尽管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十分的陌生,但是许多士兵们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他们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抛弃了,而且在战场上也有不少人看见了这位掌旗官大人带领骑士们冲锋的样子,没有比什么一位敢于奋勇当先的统帅,更能够得到士兵们的爱戴。 至于是不是要向这位大人效忠,依然有很多人在犹豫着——尽管这位大人说出来的条件极其的丰厚,但今天所有人也都看见了,他来的时候只有区区一百多名骑士,连一辆马车都没有,这么寒酸的“阵容”还是让不少人在怀疑他所说的真实性。 无论如何,他们今天活下来了,至于明天会怎么样——那就是明天的事情了,连命都保不住谁还会在意明天呢? 而此时此刻,站在窗户边朝外面俯瞰的爱德华,却也同样是有种莫名的感慨。自己抛下辎重队,带着圣树骑士们提前赶过来,果然是十分正确的——哪怕只要晚来一步,这个战旗军团很可能就要被敌人全歼了! 那绝对不是爱德华想要的结果。在和霍拉德·米内斯特的交易当中,自己控制住瀚土的西大门绿茵河谷要塞是先决条件,要是连一支一千人的军队都没有,控制住这样的战略要地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更何况,他现在面临的局面远远比这要危险的多——即便是到了现在,爱德华仍旧没有一支完全忠诚于自己的军队! 圣树骑士团的骑士们对他的“忠诚”是建立在自己是骑士长这个前提之上的,而海牙堡的骑士们则是因为艾伦·克温的缘故,自己麾下的“军队”只有唐纳的伦德海盗,而现在这支军队还被自己派到了东部去招募人手,暂时联系不上。 没有自己的军队,就没有属于自己的话语权——不论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现在这支即将被解散的战旗军团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借着贝里昂和安森权力的交接空挡,在瀚土城正式成为安森的属地之前,将这个不大不小的军团纳入麾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座绿茵河谷要塞将会成为自己在瀚土的根基,黑发骑士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这一次和在号角堡或者海牙港的时候都不一样,哪怕仅仅是些许的失误都会令自己坠落下万丈深渊,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 轻轻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刚刚还有些失神的爱德华立刻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侍从”路德维希站在门口的位置,朝着爱德华微微颔首:“前任军团长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想要见见您。” “那就快让他进来吧。”爱德华点了点头,至少从路德维希的表情中能够看出来,对方应该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敌意——这可能是让这个兄弟会刺客担任侍从最令人放心的地方了。 “请进吧,书记官阁下。”在得到爱德华点头之后,路德维希慢慢回过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站在那儿的维吉尔·布鲁图斯:“大人已经同意了。” 维吉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抱着一摞厚厚的羊皮纸卷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个叫路德维希的家伙甚至不允许自己带上几个仆人和卫兵,结果让他不得不自己去搬这么多的东西。 “向您致敬,尊贵的首席掌旗官阁下。”战战兢兢的维吉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维持着自己最起码的风度,将那些卷轴全部都放在了爱德华的桌子上:“战旗军团的花名册,账目还有别的一些重要信件——全部都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哦,非常感谢。”爱德华点了点头,朝着维吉尔点了点头。这位书记官有着一头漂亮的卷发,却是肤色苍白,一副身体虚弱的模样:“我听说在军团长阵亡之后,一直都是你在负责整个战旗军团的管理?” “易萨特大人是一位勇敢的指挥官,但却不是一个很有条理的管理者——当然我这只是就事论事,愿光辉十字原谅我对死者的评判。”书记官赶紧陪笑了两声:“整个战旗军团的文书工作一直都是由我来负责的,基本上从这个军团成立的那天开始就是了。” 爱德华的嘴角轻轻一挑,这位书记官的用词相当精细,他说的是“勇敢”而非“优秀”,显然是对自己的前任主人最直观的评价。 “事实上每一位军团长都会任命一位自己的书记官。”说到这里的时候,维吉尔的表情变得更加卑微了,甚至都有点儿结巴了起来:“如、如果您喜欢,也可以重新为战旗军团任命一位合格的……” “哦,我相信前军团长书记官是可以胜任这个职务的。”爱德华轻笑着耸了耸肩膀:“有没有兴趣继续在这里干下去,继续为王国效力?” “当、当然!您真的是太好心了。”书记官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尽我所能为您效劳。” 尽管还不太清楚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是维吉尔依然是受宠若惊的架势——不管怎么样为一位新晋公爵的亲信工作总要比一位没什么前途的军团长强多了,至于贝里昂公爵……他仅仅是一个书记官罢了,难道贝里昂大人还会在意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忠诚吗? 想到这里,稍稍平复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咳嗽两声的维吉尔·布鲁图斯站在爱德华的面前开口说道:“那么作为战旗军团的书记官,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您尽快处理一下——整个战旗军团总共有十个旗团,愿本应有四千八百人,但现在升格为正规军团了,在编士兵应有六千人,实有两千七百四十五人,缺额严重,如果您希望让军团尽快恢复应有战斗力的话。” “当然,眼下军力还不时最严重的问题,我们严重缺少各种军用物资——标准的弓箭和阔剑、长矛、手柄斧甚至是锄头和锤子,军团现有的粮食补给还能够坚持三个月,但是我们有自己蓄养的家禽和种植的土豆,勉强可以维持在要塞内的消耗,如果要外出作战就远远不够了。” “除此之外,因为战旗军团原先只是一个辅助兵团,整个军团上下只有两百匹驮马,现在也已经一匹不剩。”维吉尔叹口气,而后继续说道:“我们缺少足够的医护人员,没有药品,眼下最急迫的事情就是与后方的城镇建立起联系和补给线,这可能需要大量的文书工作以及各种沟通,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现在就着手安排和最近的城镇议会的商谈工作……” “不用了,战旗军团会拥有最最稳妥的补给线的,完全不用担心任何问题。”爱德华“豪迈”的一挥手:“记住这一点,我们完全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脸色的。” “那么,补给线在哪儿呢?”维吉尔嘴角抽了抽。 “迟早会有的,放心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书记官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儿慌了。 第五十四章 要塞(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维吉尔应付了事的完成了自己应该进行的全部文书工作,甚至还想办法从爱德华的口中“套出”了不少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讯息。 这位身份尊贵的“首席掌旗官”阁下,年纪居然比他看起来的还要小很多,而且原本的身份是那位“安森殿下”的侍从武官,所以才会被予以如此重要的头衔,来负责接收绿茵河谷要塞的。 维吉尔·布鲁图斯的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任人唯亲”和“年少轻狂”等等的词汇——面前这位刚刚救下了自己的爱德华大人,在他的眼里一下子就变成了背景深厚的世家豪门,很可能还是什么都灵大贵族的后代,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年轻的就拥有了这么高的头衔呢? 至于那些圣树骑士们——道理就更简单了,既然是那位安森殿下的亲信和“玩伴”(维吉尔臆测出来的),那么将这支重要的重装骑兵交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原本还在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新靠山的书记官,一下子有种掉进万丈深渊的错觉。 失魂落魄的维吉尔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离开了司令官的房间,在路德维希的监视下离开了司令塔楼,完全没有了前一天活下来时候的庆幸和喜悦之情,反倒是忍不住开始担忧起自己的未来了。 一想到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脸上那无比自信的表情,就越是让维吉尔感到害怕——这个狂妄到没有边际的家伙,会不会带着整个战旗军团一起毁灭掉? “你好像看起来特别的奇怪,发生了什么吗?”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把维吉尔吓了半死,转过身去,才看到莱宾努斯正靠在房门外,像是在烤火,有些疲惫的看着自己。 书记官长长松了一口气,擦了把汗,嘴角有些抽搐:“没、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你也知道今天都发生了多少事情,能活下来真是光辉十字保佑啊啊哈哈哈……”说完了他还呵呵笑了几声。 “你刚刚去见过那位首席掌旗官了对吧?” 莱宾努斯的话让维吉尔的舌头像是打了节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长长叹息了一声:“你究竟想要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莱宾努斯的摇了摇头,然后说出一句话让维吉尔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我打算继续在军团干下去……不,应该是我打算向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忠!” “为什么?!”书记官瞪大了眼睛:“莱宾努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父亲是都灵贵族,要不是因为这该死的绿茵河谷要塞被包围了,你早就可以回去继承你父亲的爵位,在那个温暖的港口外吹着风,享受温暖的午后阳光了,哪里还用得着和我们一样,留在军团里卖命等死?!” “因为这是我想要的。”莱宾努斯沉默着摇了摇头,青肿的眼睛慢慢垂了下去,却始终包含着那一份充满杀意的光芒:“我不可能看到父亲死在这种地方,还不为他去报仇。我知道这会很难,但是我必须做到,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我会找到那个战争部落,然后将杀害我父亲的真凶抓出来,杀了他,让他付出代价!这不是我的权力,这是我的义务,哪怕光辉十字也不能阻止我去完成神圣的复仇!” 说到这里,刚刚还很平静的莱宾努斯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看到年轻人眼中那愤怒的火焰,维吉尔·布鲁图斯除了叹息一声之外,也没有别的能够说的话了。 老莱宾努斯虽然不是什么勇敢的家伙,但确实是一位令许多人尊敬的旗团长;宽容而且温和,虽然平时看起来有些软弱,但也绝对不失为一位值得尊重的长辈。除了军团长易萨特偶尔会说他是个胆小鬼,不敢在战场上拼命之类的牢骚话,也没有人会指责他什么,毕竟战旗军团只是个辅助兵团,大家都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命给丢了。 但是这么一位平时有些软弱的旗团长,却在最后为了能够为军团的弟兄们寻得一条生路,而死在了战场上,除了敬仰之外,书记官维吉尔也想不到别的词汇了。 “况且……我总觉得这位新来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应该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劲。”莱宾努斯突然开口说道:“他会那么自信,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或许吧,但是我看到的只是一个纨绔子弟而已。”说到这里,维吉尔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很是嗤之以鼻:“那简直不像是什么自信,根本就是傲慢,一副都城人的傲慢劲儿,完全没有把瀚土人当成是一回事!” 说到这里,维吉尔就忍不住侃侃而谈了起来:“要我说,恐怕在这家伙眼里,那些城镇的镇民们都会乖乖的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奉上,只要他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御驾亲临就可以了——这也难怪,跟着王子殿下出行,恐怕他所有到过的城镇都是将他们封为上宾,根本不用考虑‘后勤’这种小事的!” 满肚子牢骚话的书记官还在滔滔不绝的抱怨着,反倒是莱宾努斯沉默了下来,挠了挠头不再去听那些话,只是一声不吭。 在他看来,那位大人应该还没有差劲儿到这样的份上——稍微想一下,能够在战场上凭借一百名重装骑兵扭转局势,甚至救下了整个要塞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狂妄的蠢材?肯定是有着他自己的独到之处,只不过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尤其是他的举动——换成是任何人面对如此局面,第一个反应绝对是先保住要塞,而他却是想要全歼整个野蛮人部落,这样的狂妄,或许才是自己真正应该追随的——莱宾努斯忍不住想到,如果想要报仇的话,或许就是自己的最佳选择! 而抱有相同顾虑的人,却不只有他们两个——整个绿茵河谷要塞的士兵们,都在各种各样的辗转反侧之中,度过了漫漫长夜,却又在疲惫中睡去,只有还在为这些事情而发愁的人们,依然在黑夜中紧皱着眉头。 “如您所想,爱德华大人——现在至少半个军营的人恐怕今天晚上都难以安眠了。”路德维希·多利安站在后面,看着自己效忠的主人在窗边的背影:“至于会有多少人相信您今天所宣告的一切,恐怕只是个未知数。” “不用安慰我,亲爱的路德维希——我相信他们今天恐怕都已经把我当成骗子了。”爱德华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只带着圣树骑士们的我,恐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完成如此庞大的承诺的。” “三天之后,马可·塔斯克和艾伦率领的后卫军团就能够抵达绿茵河谷要塞,只要半个月,从海牙堡出发的小古德温就能够带着南方的商队出现在瀚土的小镇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就能够明白,我所说的并不是什么谎言。”爱德华微微一摇头:“而这段时间,也会成为考验这些家伙的最佳机会。” “我要知道,这些渣滓兵那几个城镇里面,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值得我信任的,并且能够效忠于我;而剩下的又有哪些是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的死忠,对于后者我严重表示怀疑,但是也不能彻底排除那种可能性。” “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亲爱的路德维希?”猛然一回头,一脸调侃的爱德华笑着问道:“看看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够彻底控制住整个绿茵河谷要塞?” 第五十五章 飘扬的十字旗(上) 晨风吹动着,温暖的光辉照耀在瀚土古老而蛮荒的土地上,在那山林之间的道路上,正有一支队伍顶着明媚的阳光,在这略显宽阔的道路上缓缓前进。 作为整个都灵世界东部的文明起源,这片土地始终都是一个极其封闭,却又充满了危险的世界——古老的丘陵,密林,沼泽让这片土地变得难以生存,四处游弋的野兽和生存在荒野之中的怪物让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始至终都处于危险之中。 而在这片如此贫瘠,并且无比艰难的土地上却依然有着令人向往的肥沃之土——向北与东部接壤的瀚土城,以及向西比邻南方的绿茵河谷,都是一片富饶的地方,也是仅有的接受到了都灵文明的土地,深藏在山川密林中的瀚土,依然是一个充斥着野蛮和血腥的土地。 仅有这样一条道路能够穿越整个绿茵河谷,进入真正的“瀚土”。而此时此刻,正在这条道路上穿梭着的车队,绵延前进着。一面面鲜红的黑底红十字旗帜在风中的飘动,十几位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在前面引路,沿途保护着整个车队的安危。 或者说,保护着一位身份极其重要的“重要人士”……坐在马车里的马可·塔斯克托着下巴,一脸疲倦之色的看着走在整个队伍最前列的那位金发少女。 换上了一身戎装,挎着长剑的艾伦将自己淡金色的长发很是简单的系成了马尾,自始至终那倩丽的英姿都身处在整个队列的最前面,高举着手中的黑底红十字旗帜为整个车队指引着方向,以至于队伍中最精锐的那些骑士们也不得不集中在她的周围,保护着这位小姐一举一动。 尽管在银发巫师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添乱——这位小姐最应该待的地方就是安全的马车里,而不是像一个骑士那样走在最前面以至于许多人为了保护她而耽误了很多工作;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艾伦的身上马可确实发现了不少充满了“光芒”的地方,也令他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为什么爱德华会对这个女人如此的重视。 她的身上,真的有某种非常吸引人的地方,令人忍不住去仰望,去呵护,去珍惜,并不是因为她的外表如何美丽,而是一种无法直言的东西——或许这就是特殊女人的魅力吧? 甚至只是看着她,都令银发巫师“自惭形秽”——那是看到了在《光辉箴言》中才能够出现的人,如此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他忍不住感慨两句的时候,那个身影却已经突然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把马可吓了一跳,连忙坐稳了身子,就看到艾伦表情兴奋的眨着那碧蓝的眸子开口说道:“塔斯克先生,我们现在距离绿茵河谷要塞还有多远的路程,从上个城镇出发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呃……您不用对我用尊称的,艾伦小姐。”马可赶紧挥了挥手,一脸陪笑着说道:“应该没有多远了——因为我们饶了远路,所以可能要比爱德华大人稍微晚了那么一点时间,但也不会太多,只要沿着河走,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就能够看到要塞的哨塔了,说不定还能撞见巡逻的骑兵呢!” “这样啊,那就好。”干脆利索的点了点头,艾伦依然很是尊重的朝马可点了点头,才驾着马回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一副焦急的神色几乎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哪怕只是看着,都让银发巫师忍不住心生几分酸涩的醋意。 没关系,反正我也已经有我的那个儿了,没什么好心酸的……马可只好这么安慰着自己,可当他一回头,看到某个小女仆那充满敌视的眼光,还有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爱德华”的时候……满满全都是嫉妒的眼泪啊。 但是很快,一脸“悲剧”的银发巫师的表情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尤其是在回想道之前在来的时候,所经过那些城镇时遭受的“冷遇”,嘴角的笑意就变得玩味了许多,苍白面孔下那张脸上,满满都是诡异的神情。 他现在甚至比艾伦,还期待着见到爱德华·威特伍德呢。 沿着古老的河道,高举着如云的燕尾旗的队伍,终于在傍晚之前看到了那在荒野之中的古老要塞,原本因为一路上的疲惫而生气的沮丧心情立刻横扫一空,大声的欢呼着。 而在从荒原中经过的时候,另外一幕却是更加令他们触目惊心的——整个荒原上到处都是横陈遍野的尸骸,还有那几乎染红了所有枯草的鲜血——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片土地上刚刚经过了一场怎样可怕的大战。 原本就十分急迫的艾伦立刻加快了整个队伍的步伐,等到了绿茵河谷要塞的时候,居然城门是被打开的! 紧张万分的艾伦甚至顾不得再有什么多想的,驾着战马率先冲进了要塞的大门,还没有从战马上翻身下来,就被一个从身后袭来的黑影一把抱住了腰间! “松开你的手!”尖叫一声的金发少女几乎是本能的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却不曾想被对方直接夺了去,整个人无助的被那个家伙死死的抱住,根本动弹不得:“松开,你这个该死的……” 没等艾伦喊出来,娇嫩的红唇就已经被对方直接堵住了。这时候惊惧万分的金发少女才真正看清楚了那个抱住自己的家伙究竟是谁,原本还愤怒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粉红色的红晕,激动地甚至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更不用说动一动了。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还不快点儿把我松开。”尽管是在用愤怒的口吻,但是艾伦的声音细微到恐怕只有蚊子才能够听得清楚,早已浑身发烫的金发少女别说是挣扎,就连动一动都变成了“奢望”,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去反抗这个“该死的”家伙了。 “为什么非要独自一个人离开,为什么又要抛下让我一个人在后面为你担心。你这个自私又狂妄的家伙,究竟有没有为别人,为、为我真正考虑过?!” “你知不知道,那些骑士们每天不知道你的下落究竟有多害怕?还害得我不得不跟他们一起、一起……为你担心来着,简直是太自私了,光辉十字在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自私的家伙?!” 一言一句,艾伦不停的念叨着,好像是要把所有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一样,一刻不停的念叨着,爱德华的脸上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恬然微笑的表情,安安静静的听着艾伦把她想说的所有的话,全部都一句一句念出来。 但是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他的“小妻子”羞恼不已:“看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又在把我当成傻子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好笑,让你可以随意的捉弄……” “那当然,没有比捉弄我可爱的小妻子更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了。”爱德华颇有些调侃的回笑道:“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也只能是我做这件事情,除了我谁也不可以碰亲爱的艾伦半根毫毛!” “当然,我也可以答应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面对整个瀚土,面对那些可怕的敌人,面对我们共同的未来,也是崭新的未来。” “就从现在开始——新的战旗军团的成立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五十六章 飘扬的十字旗(下) 要塞门口的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尤其是在艾伦的“竭力”要求之下,爱德华不得不停止了这种“让所有人都相当尴尬的举动”,停在荒野上的马车队终于进入了绿茵河谷要塞。 此时被要塞钟声聚集起来的战旗军团士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支无比庞大的队伍——高举着黑底红十字旗的海牙堡骑士们骄傲的押送着那一辆辆巨大的四轮马车,甚至就连拉车的那些马匹,看起来都比瀚土本地的驮马整整高了一头,仿佛是怪物一样。 而当他们真正得知这些马车运来的物资之后,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一片惊叹之声——成筐的蔬菜,装满了箱子的咸肉和橄榄,长矛、箭矢、阔剑、盾牌、链甲、罩衣、铁锭、酒水、面包……无比庞大而且巨额的物资,一辆一辆的马车几乎将整个要塞广场都给占满了! “光辉十字在上,这些物资至少能够让两个军团全被都被武装起来了!”失神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站在人群当中喃喃自语着,怀中抱着刚刚某个银发巫师交给他的账目:“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的东西?!” “也许是他的家族掏的钱,你不是说了吗,这位爱德华大人是来自都灵的贵族。”站在一旁的莱宾努斯耸了耸肩膀:“那么拿出一些钱来资助,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天哪,我亲爱的莱宾努斯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常识,家族的资助?”维吉尔一副活见鬼了的模样:“你知道这些物资要花费多少钱吗?这些还不算,光是能够分门别类,将所有的物资全部集中起来,就不是普通的贵族老爷能够办到的了!” “这需要的可不光是钱而已——当然,光是这么多的东西恐怕都已经上千,甚至上万都灵金币了,但是能够将这些全部统筹起来,从购置到转运等等一系列的流程,没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说到这里的维吉尔一下子语塞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高台上的爱德华,还有在他身旁的那位酷似骑士的金发少女——这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又是怎么把这些东西从都灵一路运到了瀚土的呢? 当然是因为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事实上在看到这些物资的时候,爱德华同样吃惊不小——因为那位米内斯特侯爵大人为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竟然足足有安森麾下远征军辎重的一半那么多! 或者说,这就是米内斯特家族的可怕之处——仅仅需要这位米内斯特侯爵的一个命令,整个海马港无数个商会就会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处理完善,几天之内就能够凑齐整整两个军团的物资! 在海牙港的时候,安杰丽卡夫人果然没有骗自己——仅仅是都灵南方的粮食贸易还仅仅是米内斯特家族财源的一部分,自己的举动对于这个庞然大物而言,远远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甚至可以由此看得出来,仅仅是侯爵的米内斯特家族,凭什么拥有和整个都灵贵族,甚至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直系血脉的贝里昂正面对峙的能力——因为这个家族的手里面,攥着整个王国的财源命脉,而这绝对没有任何夸张的地方。 而除了这些重要的物资之外,甚至还有数额庞大的银币。当然不是从海牙港运来,而是直接在都灵城的古德温商会通过借贷所借来的钱,而且全部都是崭新的银币——在瀚土这片蛮荒的土地上,来自都灵的精美银币拥有着难以形容的购买力,甚至超过了本地盛产的许多精美宝石和珍珠的价值。 当看到那一个个装满了银币的箱子被搬到木台前面之后,所有的士兵们都轰动了——爱德华给他们开出的待遇不仅仅是超过了辅助兵团的水平,甚至都已经超过了那些瀚土城的近卫军团! “所有的武器和转呗全部都不用你们自己承担,所有愿意再黑底红十字旗帜下战斗的士兵们,都可以得到充足的军饷——服役一年之内的新兵可以得到五十银币,老兵可以得到一百枚,而所有的百夫长都可以得到两百,同时拥有双倍的军饷!” “不愿意留在战旗军团的人,也可以在领取遣散金之后离开——但不会有很多,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你们最多只能够得到一半的遣散金!” 优渥的待遇,以及被减半的遣散金……不少士兵们开始打退堂鼓了,尤其是在见识到了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可怕的财力之后,似乎为这么一位背景雄厚的大人效忠也不是什么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 说到底,这个军团仅仅是个辅助兵团,而不是贝里昂的亲军,对于这位“公爵大人”没有太深的感情。 而在和南方的领主们建立起联系之后,又得到了米内斯特家族支持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现在可以说一点儿也不缺钱——他只缺士兵,尤其是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哪怕只是一个残破不堪,还从未打过胜仗的辅助兵团,他也没什么可挑的。 原本还在犹豫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终于不再“胡思乱想”,聚集在广场上对着烈焰苍鹰旗帜和黑底红十字旗宣誓,宣布从今天开始正式对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瀚土城公爵;以及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忠! 在听到这些的时候,站在爱德华身旁的艾伦始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到最后也没有说什么——虽然对于瀚土并不了解,但是艾伦至少清楚,首席掌旗官只拥有统军的资格,是不能要求士兵们向他宣誓效忠的。 不过即便知道,艾伦也没有任何站出来阻止的意思——尤其是在看到爱德华那貌似平静的表情下掩藏的非常好的一点点得意,金发少女就忍不住偷偷嗤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爱德华的小秘密一样。 她很清楚这个自己托付了一辈子的家伙,拥有着非常远大的梦想——如果真的可以称之为梦想的话。 但即便那不是梦想,而是别的什么……又有什么问题呢,艾伦这样悄悄的想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小的幸福感充斥在少女的心房,只要自己能够一直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一起,哪怕是再怎么危险,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终,整个绿茵河谷要塞,战旗军团仅存的八个旗团全部都加入了爱德华的麾下——仅仅只有两百多名士兵选择了离开,爱德华也没有阻止的想法,仅仅是让他们等待下一次前来的补给车队一起回去,在此之前依然可以算是军团士兵的一员,领取到食物和武器。 整整一千两百名重装步兵,一千五百名轻步兵加入到了爱德华的麾下,成为新的战旗军团的部署,同时还有整个绿茵河谷要塞,也正式成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在整个瀚土的大本营! 这就是自己在瀚土这片土地上,最开始的本钱——残破却依然坚固的要塞,惨败无数的军团,以及一支圣树骑士们的重装骑兵,仅此而已。 但这绝对不会是结尾,仅仅是开始罢了。豪迈的笑容从爱德华的嘴角扬起——终于,自己也有了拼搏一把的本钱,成为了霍拉德·米内斯特,墨瑟·凯恩这些人的一员。 尽管,现在的自己依然很弱小。 第五十七章 整军,战备(上) 巨大的羊皮纸卷轴铺在桌子上,这是一张相当陈旧的瀚土地图,但却是爱德华通过正常手段能够弄到的最好的地图了,旁边还放着一摞满是灰尘的书籍,最上面的一本封皮上还留着《传奇的瀚土城》几个烫金大字。 这些全部都是在从都灵城出发之前,路斯恩送给自己的东西——更准确的说,是先送给了格林·特恩,然后这位小王子安森的首席副将,逼迫自己的好友转交给了爱德华的。虽然很矫情,但还是能够察觉到,格林这家伙别扭着想要道歉的意思。 坐在长桌前的爱德华虽然还保持着平日中的镇定,但紧皱的眉头依然能够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双眸出身的盯着地图上那些早已快要褪色泛黄的标识。 对于他而言,缺乏了解关于瀚土的信息可能是最大的短板——书籍和别人口中的传言只能作为参考,甚至很有可能会有相当多的误区;仅仅是关于瀚土的蛮族部落起源,就至少有六种说法,而关于他们各自的分布,习俗还有势力就更是众说纷纭,有些光是看一眼都能察觉到对方只是为了吸引人而在胡扯连篇罢了。 对于都灵人而言,瀚土的意义是非常特殊的——贫瘠的土地,流窜在荒野的怪物,古老而野蛮的瀚土部落,太多的神秘让大多数的都灵人对这片土地又嗤之以鼻,却也心生向往。每年都会有一些流浪骑士来到这里,寻找着他们的未来。 黑色的瞳孔始终紧紧盯着地图上那代表着绿茵河谷要塞的“城堡”图标,还有距离瀚土城之间的一块距离,爱德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按照事先和格林·特恩约定的计划——自己的任务是守住这座要塞,同时尽可能的将原本归属于贝里昂麾下的军队慢慢吞并,彻底瓦解他在瀚土的统治力量。 而后控制住瀚土的西部,确保在瀚土保卫战中,敌人不会趁机突入王国的南方——简单来说,爱德华扮演的是后方守卫的职责,而能够在正面战场上歼灭首领,解放一座又一座城镇的英雄,只有尊贵的王子殿下,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 这就是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安排好的“剧情”——整场瀚土叛乱就是彻底瓦解贝里昂在瀚土的势力,以及为安森将来继承王位做好的准备。 但是这却不是爱德华想要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拿出来的“资助”可不是白白掏钱,这都是需要他还的。对于任何一个欠债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能够赶紧把借的钱还清,而是证明自己有还钱和挣钱的能力,让债主可以放心大胆的借给自己更多的钱! 爱德华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他手中这支“杂牌军团”进行更加彻底的整顿——仅仅是半个军团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招募更多的士兵。不论是格林·特恩还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他们能够给自己的援助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都要自己想办法才行。 看到他脸上那紧皱的眉头,坐在一旁的艾伦还好,对面的马可·塔斯克脸上却出了苦笑之外就没有别的表情了,也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如果您打算在绿茵河谷这个地方招募军队的话,我劝您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吧。”银发巫师用一种非常无奈的口气说道:“这个地区的几个城镇对于远征军的态度并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恶劣。” “我们的队伍在抵达了第一座城镇的时候,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从海牙港的商队来着——最开始的时候这群人还非常热情,但是等他们明白过来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仅仅是不愿意提供补给,甚至连住所都不太情愿,只是让我们休息了一晚上,就催着我们赶紧离开!” “之后的几个城镇大致上也是类似的情况,全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架势。”马可摊了摊手:“您只是殿下的首席掌旗官,并没有强行指派的权力,如果他们坚持不愿意的话,我们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原因呢?”爱德华沉声问道:“是因为贝里昂公爵,还是说……” “恐怕不是的。”马可·塔斯克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这些城镇的人,并不相信您能够守住绿茵河谷要塞,保护他们的安全——要知道,战旗军团的‘好名声’,可都是建立在百战百败上面的!” “这些城镇的人也都很清楚,一旦绿茵河谷要塞被攻陷,他们除了自保之外就只有等待王国的援军。”说到这里,连马可·塔斯克自己都有不忍笑了出来:“但是他们根本不清楚,王国现在已经拿不出更多的军队来了。” “所以如果想要得到绿茵河谷的支持,我们必须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是个悖论。”爱德华点了点头:“战旗军团想要恢复应有的兵力,也只能够在这里征召到足够的士兵才行。” 如果连绿茵河谷的支持都争取不到,爱德华在整个瀚土的发展就极为有限了——也只有在绿茵河谷,他才能够招募到真正的都灵士兵。深处瀚土荒野之中的城镇只有极为有限的一些地区,存在着都灵人的城镇,大都是本地的土著居民,甚至是野蛮人的部落聚集地。 在那种地方,除非是彻底征服那些当地的村镇,甚至是和野蛮人的战争部落开战,否则很难得到军队的补充,尤其是真正懂得纪律受过训练,而且建制完善的方阵兵团,那只能够在这里征召的到。 而且那些本地纯粹的土著军队,忠心程度也很难预判——至少爱德华不用担心都灵人会背叛自己投靠野蛮人部落。而那些蛮族军队就很难说了。他需要得到绿茵河谷的支持,为自己源源不断的提供重要的兵源,成为自己的后方大本营! 突然被招来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战战兢兢的推开房门,看到爱德华正坐在那里,赶紧堆笑着走上前去——既然已经选择了为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效忠,他当然多少要做出点姿态才行。 “我想请你原谅我几天前的一些……狂妄之语,亲爱的书记官布鲁图斯先生。”爱德华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的笑容:“当时我对你的态度十分的恶劣,对于这一点还希望你能够多多原谅,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接受我的道歉。” “光辉十字啊,这究竟是怎么了?”一脸苦瓜相的书记官赶紧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架势出来:“当、当然,您是我的主人,我当然可以原谅您……不过,我该原谅什么?” “你的建议,在仔细思考之后我觉得非常有道理。”爱德华微笑着说道:“战旗军团想要恢复力量,离不开整个绿茵河谷的支持,我们需要得到这些城镇的援助——之前的我实在是太狂妄了一些,现在我决定采纳你的建议。” “我需要你拿出一份完整的计划来,去和绿茵河谷所有的城镇谈判,让我们站在我们这一边……不,应该是相信我们,能够守住要塞,保护他们的安全。”爱德华“坦诚”的微笑着:“怎么样,有信心吗?” “只要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书记官长长叹了口气:“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向您推荐一个人,如果您愿意相信他的话,应该能够帮到您不少的忙。” 第五十八章 整军,战备(下) “纵列阵线——,旗手掌旗,前进!” 要塞的沙地校场,气势汹汹的第二旗团长赫尔蒂站在指令塔扯着嗓门大声吼了出来,气势汹汹的模样甚至把旁边的两个旗手都给吓了一跳,赶紧朝着下面举出了旗帜示意。那些站在队列前面的百夫长们立刻吹起哨子,用剑柄狠狠的敲了一下盾牌,指挥着士兵们成排齐步前进。 原本衣衫褴褛,破烂不堪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现在却都是精神抖擞——明光锃亮的熟铜头盔,窄窄的链甲外面还罩着一身崭新的亚麻罩衣,脚上的皮靴和手上的手套也都是上乘的货色。阔剑、投枪、长矛、筝形盾、匕首……这几乎是在都灵城才能见到的标准重装步兵的全套装备,却在瀚土这个蛮荒的地方出现了。 穿着这些崭新的装备,享受过黑面包和燕麦粥早餐的士兵们,都准备了一身的力气在校场上练习着重步兵基本战术——黄沙弥漫的校场上,样貌一新的重步兵们不停的变换着阵型,从行军队列到迎敌的盾墙,抛射投枪、列排冲锋等等。 而在校场的另一头,轻步兵们对着刚刚竖起来的靶子张弓搭箭,用一阵阵箭雨将那些稻草人靶子全都射的体无完肤——精致的战弓拥有强大的威力和直线射距。原本爱德华是希望能够准备更多的十字弓的,但是瀚土这个地区的蛮荒程度,一旦出现了损坏连修复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在这里更加常见的复合弓了。 一开始爱德华确实是打算按照圣树骑士团军士的水平,来武装这个战旗军团的,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相当不切实际的想法——按照那个为自己掌旗的年轻圣树骑士的说法,在东境的骑士团军士大多也都是富农出身,挑选素质极其严格,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在东境当兵是非常光荣的事情,所以那里的兵源也远远要比爱德华手里的优秀得多。 加上整个骑士团所有的开支,都是由整个都灵王国在承担着,才勉强组建起了一个军团的规模,那样的开销可不是爱德华能够承担起来的。他只能够退而求其次,将几名年长的军士担任教官,临时督导士兵们训练。 站在要塞的大门上,俯瞰校场热火朝天训练的军团士兵们,爱德华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这些士兵们想要真正全部的训练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自己现在同样很缺少时间。 想到这里爱德华忍不住回头朝着依然像标枪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莱宾努斯——在来之前那位叫做维吉尔的书记官不遗余力的向自己举荐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百夫长,现在看起来至少还算像个军人。 “昆塔斯·莱宾努斯,父亲是提图斯·莱宾努斯,家族在瀚土还算是小有名气。”爱德华侧过连打量了他一眼:“维吉尔告诉我,你愿意向我效忠,并且帮助我在绿茵河谷招募到足够的士兵?” “但是在我向您宣誓效忠之前,希望您能够答应我一个请求,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莱宾努斯慢慢单膝跪下,声音轻微却非常有力:“维吉尔书记官肯定已经告诉过您了。” 爱德华默默点了点头,之前书记官确实说过了,这个百夫长之所以还会留在军团里面,就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只要不会打乱平叛的计划,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请求。” 爱德华说的很模糊,算是答应了也算是没答应。但是莱宾努斯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表情平静的开口说道:“如果您想要争取到整个绿茵河谷的支持其实非常简单,只要彻底消灭掉此处的隐患就可以了。” “在绿茵河谷到枯草荒原之间的丘陵当中,尤其是沿着河道下游的地区有不少的瀚土野蛮人部落,其中最强大的是赤马氏族,在很久之前就一直盘踞在绿茵河谷的附近了,并且始终与都灵有贸易往来。” “在叛乱爆发之后,赤马氏族也向绿茵河谷要塞发动过几次进攻——大多数都是依附于他们的那些小部落组织的,这个氏族却始终没有正式加入到那位‘瀚土之王’的大军中,却也一直都在劫掠和屠杀都灵的村落与商队,所以也不算是站在都灵的这一边。” “也就是说,这个战争部落是个墙头草吗?”爱德华淡淡的冷嘲了一声。 “因为他们的实力很强,所以确实可以这么做。而且这个部落……或者说整个瀚土大部分的蛮族部落之所以会叛乱,恐怕也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的时候,莱宾努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而且贝里昂公爵恐怕也脱不开关系。” 看到他那副样子,爱德华多少也能够明白一些——作为瀚土城公爵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拥有在这块土地上绝对的征税权。按照王国旧制,都灵人缴纳十分之一的税收,而未能彻底归化的“瀚土人”则需要再多缴纳一半,同时承担着很多进贡和徭役的责任,但如果参军的话还能够减免,并不算十分沉重。 但是对于贝里昂公爵而言,这点钱甚至还不足以让他供养军队,更不用说贿赂都灵城内那些身份显赫的贵族们了——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替他摇旗呐喊?肯定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他的头衔而已。 为了保障兵源也为了能够留住好名声,他对本地的都灵人城镇还算宽容,但是对那些蛮族部落就没那么客气了,税务沉重甚至能够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哪怕当地的土著部落把余留的口粮全部上缴也交不完税。 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许多部落忍无可忍发动叛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对于贝里昂来说这也是他的目的——接连不断的小规模战争不仅可以锻炼出足够强大的军队,也让他有理由继续向王国所要物资和钱财,同时也能够从战争中大肆的劫掠,用瀚土人的血喂饱自己的军队,同时贿赂那些重要的世家贵族,让他们站在自己这边。 “赤马氏族是您能够争取到整个绿茵河谷支持的关键,只要能够证明您的力量,他们自然会选择向您,向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表示忠诚。” 说完这些,莱宾努斯就不再多言了。爱德华能够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能选择的无非是逼迫赤马氏族投降自己,或者彻底消灭掉这个祸患,否则绿茵河谷都不会向自己表示臣服,这就是他给自己做出的选择,黑发骑士的嘴角翘起来了:“听说你现在只是一个空头的百夫长?” 莱宾努斯点了点头,爱德华微微一笑:“有兴趣成为新的战旗军团的首席百夫长吗?” “我会用自己的战功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莱宾努斯重重点了点头:“战功,还有对您的忠诚,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说完,他就低下了头。爱德华的笑意更加玩味了,他说的是自己,却没有提到安森·马尔凯鲁斯那位小王子殿下。 这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但却也非常老实——至少他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而不是像那个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一样。 “事实上,那个赤马氏族的使者已经在军营外面,等候接见了。”爱德华淡淡的开口说道:“跟我来见一见这群狂徒怎么样?” 第五十九章 开战,开战!(上) 仅仅是在两个人说话间的功夫,要塞的警钟已经被敲响了。整个要塞的士兵们早已是严阵以待,就连刚刚随着辎重队一起来的几百名辅兵们也在海牙堡骑士们的督促下拿起了武器,准备作战。 骑着战马,全副武装的爱德华面色平静的带着莱宾努斯来到了城门下,身侧是整个圣树骑士团分团担任着护卫的职责,还有执意要来的艾伦。 “我们说过的,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许你丢下我!”大概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了,艾伦也只能压着声音在爱德华的耳边狠狠嘟囔两句,换来的只有爱德华脸上无奈的笑容。一旁的路德维希和莱宾努斯,则全都把头转开,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很快,这最后一点点的温馨也立刻被狂风中的号角声彻底撕碎。一声声嘹亮的号角从要塞的塔楼顶端响起,林立的旗帜几乎占据了正面城墙——两面巨大的黑底红十字燕尾旗和烈焰苍鹰旗,从城门的两侧垂了下去,宣告着整个要塞的归属。 而当远处的山坡上响起那阵阵鼓声,密集的人影几乎填满了整个地平线的时候,原本还信誓旦旦的战旗军团士兵们也没有了原本的自信——尤其是在面对这些曾经不止一次将他们击垮的敌人,那面狰狞的“赤马”血旗出现的时候。 和那天的两个战争部落完全不同,这些蛮族武士们几乎是毫无掩饰的摆出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跟在十几个高举着战旗的骑兵后面朝着城门的方向发起了冲锋,漫天的黄土席卷荒野,完全是要将整个绿茵河谷要塞吞并的气势! “开门。”爱德华慢慢举起了右手,朝着城墙上示意了一下。站在城墙上的两个士兵明显是被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才将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城门下的他们,几乎是正面面对着那支蛮族大军! 不慌不忙的圣树骑士们将自己手中的骑枪举了起来,一旁的莱宾努斯和路德维希则将身体微微前侧,挡在了爱德华的两翼。就连艾伦也紧张的攥紧了剑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却总也比城墙上那些都快被吓傻了的士兵们要强多了。 这让爱德华稍稍有些遗憾——真正优秀的士兵,绝对不是武装了最好的装备和武器,用最高的军饷养出来的。战旗军团想要彻底浴火重生,还需要时间。现在的他们最多只能依靠坚固的要塞和充足的辎重,打一打防御战,如果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野战只有被屠杀这么一个结局。 就在整个要塞都紧张到连一滴汗都流不出来的时候,敌人却已经停驻在了山坡上,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连绵成片,在山坡上狂欢怒吼着,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大喊大笑着。即便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喊什么,躲在城墙后面的士兵们也知道对方是在嘲笑和鄙视着他们,只敢躲在要塞里面不出来…… 就在整个要塞的气氛都几乎快要凝固的时候,远处山坡上的蛮族大军再一次爆发了极其猛烈的欢呼声,整个要塞所有的人心弦立刻紧绷了起来,惊诧的目光再一次盯紧了对面——在那成片绵延的蛮族大军之中,整整四头巨怪从军阵中穿梭而过,低声嘶吼着并排站在了整个军阵的最前面,完全是准备进攻的姿态! 爱德华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松开过——几天前的那场战斗,他完全是用了一种非常取巧的方法获胜的,除了死在城墙的一头之外,也没有找到机会杀死那剩下的三头巨怪,仅仅是放它们自己离开了。 死一般的寂静,几乎是凝成了实质似的充斥在整个要塞当中,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气氛压抑的令人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的困难。 仅仅间隔着一片无险可守的荒野,对峙的双方终于动了——山坡上的蛮族大军之中,十几名骑兵举着一面赤马战旗冲到了要塞的护城河前面,一副无比的随意的架势,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这点儿人会被射成刺猬。 示威,还有挑衅,根本连半点遮掩都没有。 骑兵当中举着战旗,酷似首领的蛮族武士是个看起来相当精悍的中年人,披散着的头发和大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眼一直到嘴角将剩下的面颊撕成了两半,平添几分凶狠。穿着一身裹着狼皮的链甲,腰间挂着单手长柄斧,背后则是一柄多米尼克弯刀——完全是雇佣兵似的打扮,显然对方不仅仅是个野蛮人而已。 带着骑士们的爱德华走出了城门,一队人停在了护城河的前面,双方就隔着整个吊桥相对而视着。 “格拉古向您致敬,尊贵的来自都灵王国的大人。”对面的使者率先走上前来,孤身一人站在了吊桥上,大声朝着对面喊道:“不知道是否有幸得知您的尊称?” “爱德华·威特伍德,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首席掌旗官,奉命接管绿茵河谷要塞,平定这里的叛乱。”不急不慢的爱德华缓缓开口说道:“任何胆敢对绿茵河谷进犯的瀚土部落,都是我的敌人!” “但是赤马氏族并不是您的敌人,我们只是一群生活在绿茵河谷,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一直都是都灵王国最忠心的臣子。”这位使者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架势:“我们也并没有跟随那些叛乱的分子,向瀚土城发动进攻,只是实在受不了那位贝里昂大人的压榨,被逼无奈这样做的而已。” “也就是说,你们承认自己是都灵王国的臣子。”爱德华缓缓开口道,目光中倒映着这个使者那“谦卑”的模样:“并没有违抗王国的意愿?” “当然,整个赤马氏族都是对都灵王国忠心耿耿的。”使者的眼神一紧,感觉爱德华好像是话里有话,立刻改口说道:“也请您多多体谅我们的难处,让我们可以和平安稳的生活下去。” 显然贝里昂被剥夺头衔的消息已经传来了,这个使者也很清楚现在的安森公爵和前任的贝里昂关系不会太好,于是索性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头顶上去,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架势,好像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被逼无奈的一样。 说完,他就低下头,很是谦卑的笑道:“我们也能够理解您的难处,首席掌旗官阁下——我们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份很是丰厚的礼物,希望能够让您感受到整个部落的诚意。” “哦……那我可以自己挑一下吗?”爱德华调侃似的轻笑一声,开口问道:“我刚刚突然想到了很多想要的东西,但是……” “尽管开口,只要是您想要的。”看见爱德华这幅贪婪的嘴脸,使者的眼角下闪过一丝冷笑,却还是谄媚的低着头:“我们都会为您准备好!” “非常好,告诉你们部落的首领还有所有的长老们,在明天天亮之前准备好四千壮丁送到要塞来,每个部落至少出二十名身份高贵的女子和孩子作为人质!”爱德华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整个赤马氏族需要拿出足够我的大军花费三个月的粮食以及相应的牲畜,并且派出不少于两千人的骑兵和步兵担任辅助军队。你们必须和叛乱的部落断绝关系,并且向他们正式宣战,显示出你们的‘赤胆忠心’来!” 第六十章 开战,开战!(下) 听到爱德华的“条件”,就算一开始赔笑的格拉古脸上也不太好看了,原本谄媚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几乎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首席掌旗官大人,您这是在把我们朝开战的绝路上逼啊!” “如果不能和叛徒决裂,又怎么能够证明你们对王国的忠心耿耿?”爱德华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轻轻冷笑了着开口:“要么忠诚于都灵王国,要么就成为叛逆——你们还是自己选一下吧!” “但那也是我们的同族,即便是过去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也不曾这样逼迫我们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弟兄!”自称叫做格拉古的使者悲愤欲绝似的大喊道:“瀚土人不和瀚土人开战,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您所需的物资,但是这种违背了我们祖先教导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会做的!” “当然可以,毕竟祖先的教导是我们遵循的法则。”爱德华嘴角一扬,看似轻松的摊了摊手。让格拉古稍稍松了口气,还没等到他面色恢复多少,面前的黑发骑士突然暴怒似的吼了出来:“你当我是傻瓜吗?!” “首席掌旗官大人……” “闭嘴!”爱德华一改刚刚的和颜悦色,怒发冲冠的瞪着他:“瀚土人不打瀚土人——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你们,你把王国当成什么了?!” “可是……”格拉古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这个“首席掌旗官”究竟怎么了,是自己的态度还不够好,还是说对方已经知道部落已经……不可能不可能,那件事情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大酋长知道,就连自己身后的那几个赤马部族武士也一无所知。 “没什么可是的,这场战争已经惊动了整个都灵,连贺拉斯陛下也为之震怒,诸位王国大臣也愤慨非常,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为自己选择正确的未来,和叛乱者划清界限,并且为王国尽快平复这场可怕的混乱,让整个瀚土重归和平!” 爱德华语气慷慨激昂,甚至就连眼神之中都闪烁着“正义”的光辉,让格拉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却没有丝毫打算停下来的意思:“现在做出选择吧,究竟是敌人,还是盟友?!” 到这个时候,使者已经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阴沉着脸盯着爱德华:“我必须再警告您一次,首席掌旗官阁下,您面对的可是整个绿茵河谷最强大的氏族和最强大的部落!” “那我也警告你一次,格拉古。”爱德华毫不客气:“你面对的是光辉十字照耀下,王国的继承人,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军旗——再胆敢喧哗,我会让你知道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您想要开战吗?!” “不。”爱德华否认道,但很快又接着盯着他大声说了出来:“但是都灵人绝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挑衅,无论是谁,无论对方究竟打着何等的名义!” “看来您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了吧?”格拉古再没有了原先的谄媚之色,脸上只剩下冷笑和愤怒:“您以为靠着一百多名圣树骑士,还有那个连瀚土的婴儿都打不过的军团,就能够和赤马氏族对抗?!” “你可以尽管来试试。”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爱德华已经把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仅仅是这个动作,在看到面前这个人眼神的时候,当过多年佣兵的格拉古立刻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那简直就像是在荒野中遇到了血狼一样的恐惧感! “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大酋长的!”格拉古立刻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飞快的说出这句话转身就纵马狂奔,带着那十几名骑兵离开了。爱德华停驻在原地,漆黑的瞳孔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叫做格拉古的家伙的身影,直至对方消失在了山坡上的大军之中,他才转头离开。 而对面山坡上聚集起来的那只大军,也很快就开始离开,在确认对方确实是撤退之后,看着那位孤身返回的首席掌旗官阁下,整个绿茵河谷要塞的士兵们都爆发出了极其热烈的欢呼声,所有人都不遗余力的高举着手中的旗帜和武器大声高喊着,一个个欣喜若狂的模样,简直在位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而庆幸着。 瞧瞧那些没胆子的蠢货,再悄悄我们的首席掌旗官大人,居然只用几句话就让对面那些该死的野蛮人吓得逃跑了!所有的士兵们看向爱德华的眼神都开始产生了变化——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和贵族的话,现在就多了几分崇敬,真正开始产生了“效忠”的意愿。 就连赫尔蒂这个一贯凶狠,只是不愿意离开的家伙也开始和周围的士兵们开始大声欢呼着“爱德华·威特伍德万岁”这样的口号,甚至还在鼓动着手底下第二旗团的士兵们放开嗓子喊,把其余的旗团全部压下去! 看着身旁面红耳赤,为爱德华高兴的不能自已的艾伦小姐,甚至也都在举着剑大声欢呼着,只有马可·塔斯克面沉入水,甚至还有几分玩味——只有他清楚爱德华最想要什么,这个家伙是绝对不会选择避战或者让那个赤马氏族归降的,只有战争,才能够达成他的愿望。 他才不是去劝降的呢,他百分之一万是去挑衅甚至开战的!站在城门上的银发巫师看得很清楚,如果那个使者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离开的话,爱德华肯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嗯,马可·塔斯克甚至都开始有点儿期待了——这些在这里为了爱德华欢呼的家伙,到最后究竟能有几个幸运的家伙活下来?是一百个还是两百个呢?银发巫师的小眼珠子一转一转的,停在了黑发骑士的背影上。 爱德华此时却没有那么闲情逸致,回到要塞就立刻抓住了还在骑兵队当中的莱宾努斯,压着嗓子开口问道:“从赤马氏族的聚落到要塞,究竟要多长时间?!” “呃……这个不确定,如果是一个人骑马的最快也要六七天。”莱宾努斯有些困惑了,不知道为什么爱德华腰问这个:“当然,如果是一支军队时间要长很多——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爱德华的表情立刻阴沉了下去……自己被骗了,对面的敌人绝对不是什么赤马氏族的大军,他们一样也只是虚张声势来着,恐怕只是周围几天前被自己打溃的那些战争部落的散兵被集合了起来,带着那几头巨怪而已。 这才是对方被自己那样羞辱,也没有进攻的勇气——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守住要塞的本钱;毕竟这支蛮族军队几天前才刚刚战败过一次,恐怕再面对绿茵河谷要塞的时候,不会像原来那样信心十足的。 “盛夏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后就快要入冬了——敌人在这个时间上是不会向我们进攻的,整个战旗军团必须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加紧训练!” “为什么?”书记官维吉尔看了看身后那些还在庆幸的军官们,走上前来开口问道:“我们只要坚持到收获季之后,那些面蛮族就不会再要我了打要塞的主意了,蛮族是不会在冬季开战的。” “所以我们才要在这之前斩断他们的两只爪子,而后在冰天雪地之中扼死他们的命脉。”爱德华的话语中都透着几分急迫:“这会是我们最好的战机!” 第六十一章 把军旗插在荒野上(上) 尽管大多数军团的旗团长们并不清楚爱德华究竟要做什么,但既然现在已经向爱德华宣誓效忠,那么执行这位首席掌旗官的命令也没有多少问题——何况只是整顿和训练,并没有要求他们现在就出城和那些该死的野蛮人部落开战。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爱德华对这支军团的要求近乎达到了苛刻的地步——他甚至越过了所有的百夫长和旗团长们,直接向那些担任教官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下达了命令,完全按照骑士团的训练严格程度来组织,要求到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对于整个战旗军团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们来说,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圣树骑士团的训练严格标准简直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要知道就算有整个东境作为支撑,整个骑士团的总兵力也没有超越过两个军团的数量,那还是历史上人数最多的时期,大多数时间内连一个军团都不够。 这样的一支军队,却是整个王国东境安全的绝对保障,而且经常还必须跟随烈焰苍鹰旗南征北战——至少墨瑟·凯恩就曾经参加过十几年前的北方战争,并且屡立战功。 现在的爱德华拥有极其充沛的辎重补给,武装两个军团都够用,他现在最不怕花钱。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坚守城池要塞,并且也能在野外和敌人正面厮杀的军团——而对于这些大头兵们来说,只要能够吃饱喝足,并且有钱攥在手里,哪怕嘴上再怎么牢骚也心甘情愿。 “一个月的整训,还不能够让整个军团真正变成一支强大的军队,也不足以让士兵们真正掌握投枪和用剑,但至少能够让他们比原来更像点儿样子了。”要塞会议室内,站在地图前面的爱德华,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的地图桌:“我们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站在一旁的圣树骑士们全部缄默不言,而马可·塔斯克则貌似对地图上的另外一个标识更感兴趣,而刚刚有资格站在这里的莱宾努斯,也选择了保持沉默——爱德华的口吻很明确了,他不是在询问自己这些人的意见,而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书记官维吉尔皱着眉头,很没有底气的看着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请恕我打断您的话,首席掌旗官大人,但我们真的要在冬季前开战的话,或许应该做足准备,至少现在的士兵们……” “我们没有时间了,亲爱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爱德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月,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之前还不能够争取到整个绿茵河谷的支持,如果还不能彻底让这块地区归降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统治,我们就没有充足的兵源和稳定的后方,而我们承担不起这个可怕的后果!” “盛夏的结尾,是我们最后出兵的时机。”爱德华断言道:“斩断他们的爪子,然后趁他们立足未稳之前,彻底消灭整个赤马氏族——我们能够让整个瀚土西部都彻底归降都灵王国,这可比守住一个要塞的功绩大多了。” “这是整个战旗军团能否真正翻身的关键——彻底将以往的种种骂名消弭于无形,用和谈的方式是不行的,只有真正在战场上将敌人击溃,将战旗插在荒野上,才能够让别人相信,这个军团已经是一支足以保护他们的力量,也足以毁灭他们的力量!” 说到这个地步,书记官维吉尔终于也缄口不言了,甚至多少也心生出几分豪情来——说到底,即便是成为了爱德华的书记官,他的命运依然是和整个战旗军团息息相关的,他的尊严和未来,也都全部依托在那面军旗上面。 他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爱德华非得要这么急迫,真的是完全因为军团的缘故吗?书记官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果一开始的他还觉得爱德华只是个出来挣军功,镀金的贵族子弟,现在可是一点儿类似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他猜的没错,爱德华会想要那么做,一部分程度上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留给他的时间也的确不多了——名义上,他这位首席书记官的职责是控制瀚土的西部,保护绿茵河谷要塞,但以格林·特恩那家伙的性格,绝对不会同意看着爱德华在后方安安稳稳的,命令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他必须抢在那之前,把很多必要的情况变成既成事实,让所有人无话可说——否则的话,这场战争就真的成了自己给别人做嫁衣了。 “还有一个问题,即便是我们整训一个月,军团的实力也远远不足以和赤马氏族对抗——这个部落至少拥有两千骑兵,还有七八个完全臣服与他们的战争部落。”说到这儿,维吉尔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 “到时候会有另外一支援军的,并且这支援军会让我们的兵力,膨胀到足以和敌人正面对峙的资本。”说到这里,爱德华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个微微的弧度:“你们不用为这种事情担心,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既然爱德华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维吉尔也不好再和爱德华争执什么,只好沉默的点了点头,和所有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的大厅,只剩下坐在桌子对面的艾伦,依然在那儿没有离开,侧着脑袋看向这个家伙紧皱着眉头的模样。 在艾伦的记忆当中,在这个家伙成为了海牙堡的继承人之后,这个表情就越来越多了——曾经不管面对什么都好像无所谓,好像根本没有“害怕”和“担心”这种感情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现在却变得好像和曾经的父亲越来越像。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的心里面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呢——金发少女低声轻叹着,不知道这就尽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为什么一直一声不吭?”趴在桌子上盯着地图的爱德华,终于缓缓开口道,但是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地图:“我以为至少你是会站出来,质问我原因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就肯定可以成功的。”轻笑着,艾伦歪着小脑袋趴在爱德华的对面,看着爱德华额头不断落下来的汗珠:“之前每次都不是这样吗?只要相信你就好了,为什么要怀疑呢?” “因为这一次……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爱德华终于露出了苦笑的表情,支撑在桌子上的双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着:“这一次,我甚至不敢相信我自己。” “在以前即便是输了,我要承担的也不过是自己死了这件事而已……并不是夸大,但我真的一点儿不害怕这种事情,我这条命本来就该死了,能够多活一秒钟都是赚的。”爱德华狠狠抽动了一下喉咙:“而现在,我要承担的远远不止于此!” “如果我输了,要塞会被占据,整个绿茵河谷要塞都会沦为敌人的屠戮场,整个远征都会就此破灭——敌人根本不用去啃瀚土城的硬骨头,他们只要从绿茵河谷就能够进入王国的南方大肆烧杀掠夺,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 “如果我输了,艾伦……我就是整个王国最大的罪人。”爱德华苦笑着:“和一个很可能下地狱的人站在一起,感觉如何?” “我不会去想那种事情。”金发少女依然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可是约定过的,不论何时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了。” “如果要下地狱的话……”闭着眼轻声说着的艾伦,从背后抱住了这个讨人厌的坏家伙:“你不会是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把军旗插在荒野上(下) 和温暖的都灵城与南方的多米尼克王国不同,整个瀚土的盛夏要比西部肥沃的土地来的要早很多——几乎是在盛夏结束之后,凛冬的寒风就已经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茂盛的树林被染上一片鲜艳的火红色,所有的瀚土人都正在抢着在这丰收季节的末尾,将所有的小麦和土豆全部收获,让牲畜长得肥一些,好度过严寒的冬季。 而就在这早早被白雪覆盖的山峦和寒风掠过的荒原下,一座密集的聚居地坐落在森林密布的高地之中,用土坡和木栅栏将整个城镇围绕起来——这也是瀚土的蛮族部落建立聚落的管用方式,他们坚信只有在有森林、河流并且背靠大山的地方,才能够兴旺发达。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是非常明智的。 时值冬季将近,整个聚落看起来都有些冷清了,大多数的女人和孩子们都躲在长屋中,准备熬过即将到来的冬季,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了渺渺炊烟,偶尔可见的鬣狗,站在聚落哨塔上巡逻的蛮族武士,让一片碧蓝透彻的穹顶之下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机。 但是在这些剽悍的瀚土武士们眼中却看不到多少喜悦,反倒一个个面露紧张之色——手中的弓箭根本不敢松开,兜帽下的一双鹰眸自始至终都不敢离开远处那一片荒凉的原野,整个聚落都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 聚落大厅内的篝火堆旁,披着一身狼皮大氅的格拉古烤着火,手中还捧着一只巨大的牛角杯大口喝着蜂蜜酒,脸上却连一点点高兴的模样都没有,一双凶悍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自己的老家伙,仿佛是恨不得把他生撕活剥了一样。 但是他现在不能那么做——至少目前是这样,格拉古身上还背负着为赤马氏族的大酋长招募他们的使命,要是连第一个部落都没能够敲定,他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大酋长的意见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能够一口气攻下都灵人的城堡,想要抢掠哪个城镇你们都可以率先挑选!”虽然已经快要没有耐性了,但格拉古还是慢慢开了口:“这可是相当的荣耀——哪怕是大酋长的儿子们,也很少能够拥有这样的机会!” “能够得到这样的荣誉我们也很感激,但是……”老首领的脸上表情非常的为难:“整个部落都在为了过冬做准备,根本抽调不出多少的武士跟随大酋长——而且我们已经为了赤马氏族卖过一次命了,三百多名年轻人全部都死在了那个该死的要塞前面!” “正是因为这样,难道你们就不打算报仇了吗?!”格拉古紧紧捏着手中的牛角杯大声吼道:“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在苍天的见证下,让整个赤马氏族团结一心,将所有该死的都灵人全部从绿茵河谷驱逐出去,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但是这些口号或许能够鼓动那些热血沸腾的年轻武士,对于上了岁数的部落首领以及长老们缺乏吸引力,这让格拉古相当的气馁,不论自己怎么说,这个部落首领始终不肯答应出兵,再一次去攻打绿茵河谷要塞,不管他拿出再多的条件也不成。 在上一次聚集起来的两个战争部落倾动了所有的部落战士和自由民,已经在要塞前磕的头破血流,而且还是在有巨怪助战的情况下——惨烈的伤亡让他们实在是不愿意再一次经历那样的结局,也不愿意再为了赤马氏族而流血了。 尤其是临近冬季——战场上的死伤让两个部落都损失了大量的青壮劳动力,接下来整个凛冬时节的艰苦岁月必然会十分的难熬,要是再放下收获季的时间开战,难道要我们活活在寒风中饿死吗?! 而面对老首领这毅然决然的态度,愤怒的格拉古却是冷笑的表情,愤怒的朝着他咆哮着,并且暗示对方如果不愿意遵循大酋长的意愿,赤马氏族将会收回对他们部落的保护,如果都灵人要是准备剿灭他们,整个氏族没有任何一个部落会伸出援手! 这样的态度让老首领的面色一阵青白——这个部落的聚居地是距离绿茵河谷要塞最近的一个,这也是为什么能够这么快聚集起战士,和别的部落一起向要塞发动进攻;并且也依靠着地理优势,常年在荒原上劫掠都灵人的商队,让部落慢慢开始壮大了起来。 但是这一切都是有先决条件的——失去了赤马氏族的保护,都灵人将再不会顾及到那个强大的威胁,哪怕是为了复仇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剿灭他们。面色惨白的蛮族首领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他们过去曾经为赤马氏族上供过多少东西,又为氏族牺牲过多少的武士,但是换来的,却只有格拉古那无情的嘲讽。 就在两人还在僵持之际,部落大厅的毡帐突然被掀开了,一个面色惊恐的年轻武士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直接朝着两个人大喊道:“都灵人的大军来了,是战旗军团!” “不可能!” 刚刚还坐在两旁对峙着的双方立刻异口同声的尖叫了出来,面色扭曲的格拉古甚至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个武士的脖子:“你是不是看错了——那群只知道缩在城墙后面的懦夫,怎么可能有胆子离开他们的乌龟壳,跑到荒原上来找死?!” “不可能,我就是死了也不可能看错那面旗帜!”被死死卡住脖子了的年轻武士涨红了脸,憋着嗓子大声呼喊着:“我父亲就死在那天,我亲眼看见的!那个都灵魔鬼的血十字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东西!” 听到这话,格拉古狰狞的面色才稍稍舒缓了一些,却依然紧绷着,径直冲出了部落大厅,爬到了整个部落最高的一座哨塔上面,朝着荒原上张望过去,仅存的一只眼珠猛然收缩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碧蓝的天空之下,荒原的地平线上远远的就能够看到那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面的旗帜,在号角声和鼓声中,踏着整齐的步伐开进着,整齐划一的三个方阵,简直就像是三堵巨墙一样,正在一点一点的,向聚落的方向缓慢移动…… 简直不可能,格拉古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还是那个战旗军团吗?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离开要塞的胆子,甚至还敢跑到这里来挑衅?! 这绝对不是什么先遣军或者前锋部队,这是整个战旗军团倾巢出动了! 部落的长老们看到这一幕立刻就被吓得魂不守舍,大声喧哗着让首领赶紧派出使者,去和都灵人和谈,但还没等人离开,就被格拉古给拦了下来——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直接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你们这群蠢货,以为只要派出使者就能解决问题了,你们以为这些该死的都灵人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格拉古嘲讽的唾沫几乎快要喷到所有人的脸上了:“他们是来开战的——敌人都已经把脚踩在你的脸上,你们还准备屈服吗?!” “那……您说该怎么办?”首领已经彻底慌了,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难道真的要开战?” “点燃烽火台,派出骑兵向周围的部落求救!”格拉古信誓旦旦的说道:“不会有人不来的,抛弃了你们,他们也会被都灵人逐一消灭掉——放心吧,赤马氏族依然是你们的宗主,是不会看着不管的!” 第六十三章 剿灭(上) “战旗军团,前进——以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名义!!!!” 百夫长们扯开嗓子大声呼喝着口号,手中的阔剑一个不停的挥舞着,紧随其后的军团士兵们举着盾牌扛着长矛,以一个个小小的百人队方阵跟在战旗后面迈开了脚步,仿佛是一个个小小的“砖块”快速移动着。 寒风呼啸而过,碧蓝如水的天空下,就在这片荒原上盘踞着的几十个大小一致的“砖块”就在聚落的外面,跟随在那一面面旗帜的指挥下有条不絮的改变着位置,没有一丝的慌乱,在那充满了节奏的踏步声,号角声和鼓声当中,按照命令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仅仅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原本还是行军阵列像是长龙似的战旗军团,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紧握着战弓的射手们全部位列第一阵线,在百夫长的喝骂声中将背后的箭矢取出,搭在弓身上;五个重装步兵旗团则按照各自的序列,在第二阵线排成紧密的攻城阵型,前排的士兵们撑起盾墙,后面的则纷纷把盾牌举过头顶,反握着长矛准备抛射出去。 在整个军阵的最后面,工兵们费力将一架架弩炮从马车上卸下来,然后就地开始组装,架在了整个大军的最后面——这些可怕的武器最大的缺点就是搬运不便,但是它们的威力却能够让每一个指挥官闭上嘴巴! 而作为爱德华目前为止最拿得出手的圣树骑士分团以及从海牙堡赶来支援的骑士们,则全部被他待在身侧——三面战旗环绕在爱德华的身侧,伫立在整个大军的最前列,骑士们排成松散的阵线,高举着一面面挂着燕尾旗的长枪,做好了随时随地发起冲锋的准备。 这是自己的第一战,看着对面不远处的那座不大不小的聚落,爱德华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黑色的瞳孔此刻却是异常的冷静——和在号角堡的时候不同,完全没有半点的兴奋情绪,也似乎感觉不到多少紧张。 但是在其他的人眼中,这位首席掌旗官阁下就是安静的可怕了,更像是一柄插在鞘中的长剑,随时随地都在等待着拔出来的那一刻。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对面的敌人是谁——那是一次次打垮过我们瀚土人,那是曾经屠杀过我们的弟兄,曾经险些攻破了绿茵河谷要塞的敌人。”爱德华的声音依然平静到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你们肯定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从你们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赢!赢了他们,我们才能有机会活着回去——如果我们在这里战败了,我们这些人除了像猎物一样在荒野上被敌人屠杀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现在……”一边说着,紧握着剑柄的爱德华慢慢拔剑出鞘,突然大吼道:“有谁想和我一起,杀光他们的?!” “为了马尔凯鲁斯,为了威特伍德——!!!!” “爱德华大人万岁,战旗军团万岁——!!!!” “天佑都灵——!!!!”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响彻在云霄之下,队列整齐的战旗军团踏着脚下的荒野,极其迅速的朝着聚落的方向推进着。排成散阵的轻步兵们率先冲到了阵线的最前列,手脚麻利的在脚前的荒地上插了七八枝箭矢,高举起手中的战弓等待着后方的命令;按照攻城阵列进军的重步兵们,组成了前中后三列的阵线,跟在那三面战旗的下面依次向前推进。 对面的聚落中早已察觉到了战旗军团的身影——远远的就能听到栅栏木墙后面的慌乱声,两道巨大的烽火拔地而起,显然是在向周围的部落求救。 披着兽皮和链甲的蛮族武士们已经在木墙的后面严阵以待,爱德华甚至都能看到那哨塔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划过一丝冷笑,朝着背后的“侍从”路德维希挥了挥手:“敌人已经在等待我们了,让我们好好款待他们一下。” “遵命!”路德维希立刻吹响了号角,军阵后列的十架重型弩炮立刻停止了前进——为了能够安置好这些强悍的“战争机器”爱德华将所有随车队而来的几百名辅助步兵们全部编入了一个整编旗团,穿着简易军装的辅兵们吃力的将弩炮固定在冰冷的泥地中,从马车上搬下石炮架在了弩炮上。 “发射,发射!”蛮横的百夫长狠狠的敲打着手中的木棍,指着对面的木墙扯着嗓子朝哪些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辅兵们吆喝着:“砸死那些该死的野蛮人,让他们知道厉害!” 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在空气中颤抖着,冰冷的战争机器们爆发出了凶悍的“怒吼”,连绵不绝的倾泻在了聚落的木墙和哨塔的位置——看似坚固的栅栏立刻摇摇欲坠,断裂的木屑和掀起的尘土四下纷扬,刚刚还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的蛮族武士们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慌乱,偶尔还有被石炮活活打成肉酱的家伙,再也无法维持住原本的镇定。 整整十架弩炮连绵不绝的对准木墙轰击着,根本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简易的木墙不仅支撑不住这样可怕的攻势,更是连挡住抛射的高度都没有,不断有石炮直接越过了木墙,落在了后面聚集起来的人群中间,掀起一阵凄惨的慌乱,不论部落首领如何下达命令,都无法阻止那些四处逃窜躲避的家伙们,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站着不动等死的状况。 仅仅是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整片的木墙就被彻底轰塌,连带着两座哨塔也被连续不断的石炮命中,轰隆声中塌陷成了一堆废墟。 终于忍受不住的蛮族武士们举着盾牌,挥舞着武器从木墙塌陷的缺口冲了出来,发跟在首领的身后怒吼着朝着军团的阵线发动了进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早已做好做准备的箭雨! 在阵前排成散阵的射手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战弓,将插在地面上的箭矢一枝接着一枝全部倾泻而出,连成一片的“箭雨”绵延不绝的落在蛮族武士们的头顶上,即便是稀稀疏疏,也还是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倒在了路上,悲鸣着的武士们就踏着倒下弟兄的尸骸继续冲锋着,在荒野上留下一地的死尸,原本凶猛的“浪潮”更是越来越小…… 而就在敌人快要冲上来的时候,原本那如同蝗虫似的箭雨却停了下来——伴随着两声一前一后的军号,轻步兵们迅速从阵前扯了下去,极其迅速的和身后第一列的重装步兵们交换了阵列,等候许久的他们立刻解开了原本的防御阵型,举起盾牌,同样高声呼喊着口号扑向了已经死伤惨重的部落武士们! 既然已经选择了冲锋,就绝对没有回头的道理! 挥舞着长剑的莱宾努斯表情冷冽的将剑锋从敌人的腹部拔了出来,举起盾牌撞到了想要偷袭自己的一个半大蛮族少爷,还没等他求救,猛然蹲下身的莱宾努斯就将全身的力量惯下,刺穿了他的喉咙! 用战功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首席百夫长,用忠诚证明自己的誓言,然后为父亲血恨……混乱的战场中央,莱宾努斯慢慢站起身的模样像是受了伤的狮子,举剑怒吼着! “天佑都灵,威特伍德万岁——!” 第六十四章 剿灭(下) 嘹亮的号角声急促的回响着,荒原前的厮杀逐渐进入了尾声——尽管为了保卫部落而战的蛮族武士们十分的悍勇,但是依然不足以扭转局势,在经历了开始的厮杀之后,爱德华便率领着重装骑兵们投入了战斗,高声呐喊着的都灵骑士们碾压似的将挡在最前面的敌人推到,而后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身上披着兽皮,甚至是赤裸着身体的蛮族武士们在锋利的箭矢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而在面对冲锋的重骑兵集群的时候,他们的短矛和投枪也缺乏威胁性;尽管如今的战旗军团仍旧是一支新兵和二流的辅助步兵们组成的军团,但是良好的装备加上充足的后勤,让他们面对这些悍勇的野蛮人的时候,也并非没有正面战胜的机会。 尽管那个胡子花白的部落首领一次次的高喊着口号,那充满悲愤的怒吼声不停的唤起部落武士们的血勇,让他们悍不畏死的冲向步兵方阵的盾墙,一次次的倒在长矛和投枪的面前,被贪图战功的士兵们割下脑袋,但是这些牺牲却并没有换来战旗军团的退缩,反倒愈发的激动,哪怕暂时被打退也依然会再次冲上来。 因为他们是来复仇的——当那些国王的羞辱和悲惨下场,敌人的嘲笑与挖苦浮上心头的时候,在看到曾经耀武扬威的敌人居然有可能会被打败的时候,这些曾经的“胆小鬼”和“懦夫”爆发了巨大的勇气,瞪着猩红的眼珠将枪尖捅进敌人的腹腔,用阔剑割开他们的喉咙! 高举着一面面黑底红十字战旗的士兵们,就这样踩着敌人的尸骸,攻破了这座看起来似乎很是繁荣的聚落,愤怒的烈焰中,不断的传来凄惨的哀嚎。 干净整洁的长屋在烈焰中轰然倒塌,空气中飘散着尘土和焦臭的气息,躲在聚落中的妇孺和老人们,战败溃退的少量蛮族武士们,在惶恐中拥挤在聚落的各个角落当中,仿佛是耗子似的四下逃散着,高举着长矛和阔剑的军团士兵们,在愤怒中彻底化身为穷凶极恶的暴徒,将屠刀挥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 尽管还有少数强健的蛮族妇女们还在竭力反抗着,但是在全副武装的军团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和抵抗——他们那微不足道的力量甚至只能更加刺激这些已经双瞳灌血的大头兵们,更加疯狂的享受这场无比刺激的“欢宴”! 当天色转晴,太阳从云雾的遮掩中露出来的时候,整个聚落已经彻底被疯狂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焚毁化作了一片废墟,成了在阳光下熊熊燃烧的篝火,却还能够听见那一声声惨叫,还有数不清的狰狞面孔。 曾经兴盛一时的战争部落成了战旗军团的战利品——莱宾努斯带着几个同样热泪盈眶的老兵们,在营寨的大厅里面发现了过去的那面军团旗帜,沉默着将它收了起来。而后将威特伍德的黑底红十字旗插在了那座最高的哨塔顶端,象征着军团已经占领了这块地区! 曾经的旗帜象征着军团的诞生和耻辱,而新的旗帜则是他们光荣的开始! 在聚落外面的一堆死尸中,爱德华找到了那个部落首领的遗骸——浑身上下几乎全部都是箭伤,整个身体几乎像是被撕成了碎片的布娃娃似的,而最致命的两处伤口却是从头顶捅进去的枪杆,显然是报复心切的士兵们,没打算给他一个还算体面的死法。 “但这就是代价……”爱德华一脚将他的尸体从身前踹开,脸上连半点的伤感情绪都没有,只有最严苛的坚毅,挥开背后的黑色大氅翻身上马,几名圣树骑士随即紧跟在他身后——不论是海牙堡的骑士们还是圣树骑士团都没有投入到这场歼灭战当中,而是担负起了监察的职责,防止某些杀上瘾的士兵们把武器对准自己的弟兄。 事实上对于这种脏手的工作,圣树骑士们也没有多少兴趣——虽然他们在东境的鲜血绝壁和异教徒战斗的时候,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做过类似的事情,因而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爱德华这样做有多么的残暴,犯下了何等罪恶的举动。 只有依然还站在原地的艾伦早已是面色苍白,甚至不停的从额头上落下滚滚冷汗,却还强忍坚持着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去看那些正发生在聚落中的暴行。 “你不用看这些,艾伦。”叹息一声,催马近身的爱德华伸手想要挡住小妻子的眼睛,却被艾伦打开了,黑发骑士的嘴角掠过一丝惊愕:“怎么了?” “我要看着——答应过要和你一起面对的,我不会反悔。”艾伦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死死的看着他,贝齿紧咬着下唇:“因为我是艾伦,是艾伦·威特伍德!” “艾伦·威特伍德……”爱德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的表情,但到最后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只是宽慰着将小妻子抱入了怀中…… 杀戮就是杀戮——爱德华如果想让这些士兵们彻底的向自己献出他们的忠诚,就必须拥有足以换来他们忠诚的东西,对于大头兵们来说,就是丰厚的军饷,充足的给养,优渥的战利品,以及在战斗结束之后肆意掳掠的默许。 只有让他们彻底心满意足,才会任由爱德华去驱使他们,绝对忠诚于他的每一个命令,忍受着严苛的待遇,在艰苦的战斗中不会因为一时受挫而崩溃,也不会因为命令和军棍而哗变,现实很残酷,但就是这样。 战争就是战争,所有人都是刽子手,在死人的身上分享着战利品,在仇敌的骸骨上吐唾沫,这就是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 而这也是爱德华正在做的事情,因为他确实需要这些人,这个战旗军团对他的绝对忠诚,他需要得到更多的财富,让自己能够尽快的壮大起来。 在稍稍安慰了艾伦之后,爱德华转过身来,捧着一个图腾旗的莱宾努斯跪在了爱德华的马前——正是这个部落的图腾:“这块土地是您的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默默点了点头的爱德华接过了那面图腾,莱宾努斯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我们已经封存了整个部落的地窖和仓库,只要您愿意随时都可以开始清点。” “另外,大约有几个部落的长老,带着四百多人投降并且愿意成为您的俘虏。”说到这里,莱宾努斯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凶狠的神情,却还是在爱德华的面前低下了头:“请问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俘虏全部的绑起来,把他们全部看押好。”爱德华在说话的时候神色冷酷异常:“那些长老,还有所有的青壮年全部杀光,只留下妇孺就可以了!” “遵命!” “另外,让所有的弟兄们尽快做好准备,将这个聚落的木墙修复完整,然后将弩炮架起来——敌人的援军恐怕很快就要来了!”在开战之前,爱德华就已经做过这个准备:“在幕墙外面挖出壕沟,准备拒马桩,迎接敌人的进攻。” “战斗才刚刚开始,这不过是大战之前的几场开胃菜——但如果太过于松懈,也会成为我们的坟墓,执行好你的使命,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 “一切遵从您的吩咐。”莱宾努斯重重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开口道:“刚刚有个部落的长老告诉我,之前那个叫做格拉古的使者曾经来到过这个部落,并且也是他鼓动了这个部落向我们开战的,但是已经逃跑了!” 第六十五章 荒野的血战(上) 尽管知道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但爱德华并没有因此而过多的在意什么——自己的目标是整个赤马氏族,迟早还是会和这个叫格拉古的家伙撞上的,并不急于眼前。现在的目标是彻底肃清整个绿茵河谷周围,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在彻底毁灭了这个雪山下的部落之后,整个战旗军团花了半天的时间清扫了战场,并且开始修复整个部落的防御设施——虽然过去只是个辅助兵团,而且以惨败闻名,但是战旗军团的土木工程却是相当的优秀,甚至很自豪的宣称,即便是换成瀚土城的军团,也不可能比他们更厉害了。 这自然也是被逼的——在缩进绿茵河谷要塞之后,哪怕是为了活命,他们也不敢轻易的放松警惕,城垣的维护工作一直非常优秀。当然,在巨怪这种洪荒怪兽的面前,曾经坚不可摧的城墙也没有那样的坚固,却也让他们挺到了爱德华的援军赶来,甚至如果敌人没有那些怪物的话,连攻破要塞的机会都不会有。 挥起铲子和铁锹的军团士兵们,在木墙前面挖出了整整四道壕沟,而且是交错式的,避免了敌人有机会躲开;在修好了木墙之后,还在后面堆砌了几座土坡,将弩炮架在上面,而后在周围扑上木板,勉强可以当做箭塔,还非常适合隐蔽。 这样的防御措施虽然简单,却胜在非常实用——尤其是对于战旗军团这种常年败绩的军队而言,只有在营寨和要塞里面,他们才会有安全感,这也让他们修砌军营要塞的经验无比的丰富。 士兵们甚至还习惯性的在壕沟里面插满了尖木桩,方法也异常的阴狠——全部都是反着砸在里面的,进攻的敌人看不到那些埋在下面的陷阱,但只要掉下去,最幸运的死法也会被木桩穿膛,要是可怜的家伙大概就直接“从下到上”了。 为了能够建造起这些防御措施,战旗军团的士兵们几乎把整个聚落所剩无几的长屋和建筑全部都拆毁了,士兵们只能在搭建起营帐才能有地方睡觉——至于那些被抓住的俘虏们,则只拥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权利,因为他们是战败者。 寒风中弥漫四溢的血腥味,不论那风有多么的猛烈都依然消散不去,不停的刺激着所有士兵们的神经——所有都在沉默的加快手中的工作,没有人愿意说话,紧张的气氛像是根紧绷的弦,一刻不得松懈。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敌人千万不要来,却也都怀着敌人随时都会来的心情——就在第一声急促的集结号吹响的时候,刚刚还在忙碌着的大头兵们,立刻在百夫长们的哨子和棍棒下面,穿戴好了盔甲,拿上武器开始集结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心弦绷紧着,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来了。”站在哨塔上的爱德华看到远处正在朝着营地进军的那些蛮族武士们,心情却是意外的好,得意的嘴角甚至忍不住翘了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这是一场赌博,而爱德华成功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这些敌人没有选择就来救援,而是掉头进攻绿茵河谷要塞的话,他们将面对的是一个无比空虚的要塞,里面的守军甚至连一个旗团的人数都没有! 要么活着回去,要么死在这片荒野上。 当然,如果敌人最终选择了掉头进攻要塞的话,爱德华就会率领骑兵和轻步兵从后方发起阻击战,让所有的步兵旗团彻底摧毁他们的部落——但那是最幸运的结果,更多的可能是自己和整个军团成了在荒原上的孤军,成为周围所有部落狩猎的目标。 射手们站在临时搭建的“哨塔”上,将箭矢插满了箭壶,紧张万分的等待着命令;躲在木墙后面的重装步兵们纷纷举起了盾牌,半跪着蹲在下面,右手自始至终都按在剑柄上,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从地面上传来的震动有多么的猛烈。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了。”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爬到哨塔上面,单膝跪在爱德华的身后出声道:“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没什么好吩咐的,敌人的人数和我们相仿,甚至还没有我们多——如果连这样都会输掉的话,那真是太滑稽了。”爱德华轻蔑的一笑:“我会率领骑兵们从侧翼发起进攻,让第二旗团和第三旗团做好准备,站稳正面。” “两个旗团,我把他们的指挥权交给你,莱宾努斯。”爱德华沉声说道:“向我证明你的忠诚和能力,首席百夫长!” “遵命!”莱宾努斯几乎是本能的喊了出来,等看到爱德华的身影离开之后才回过神,激动地甚至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有些扭曲了——这是爱德华开始信任他的标志! 古老的寨门被打开了,全副武装的莱宾努斯带着整整两个旗团,序列井然的从营寨中走了出去,在营寨的前面按照标准的前中后的方式,组成了坚固的盾墙。面对着对面蛮族武士们的挑衅,首席百夫长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冻僵了似的,沉重的战鼓声仿佛在他的耳边都会消弭于无形似的。 第二和第三旗团,是整个战旗军团仅存的老兵,也是最重要的精锐——爱德华将他们全部都交给了莱宾努斯,当然会让这个前第一旗团长的儿子多少有些感动,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任何一个指挥官也不会敢把所有的老兵都交给一个刚刚当上首席百夫长不久的家伙的! “原地坚守,列阵——!”面色坚毅的莱宾努斯猛然回过头,朝着身后的号手,还有两位旗团长大声喝道:“防御阵线,稳住脚下!” 号手和传令兵们立刻吹响了号角,震耳欲聋的声响当中,从营寨中走出的这两个旗团的老兵们,谨慎的跟随在那些旗帜后面排列着阵线——他们的右翼是深不见底的壕沟,左翼是密林,所以根本不用考虑防守两侧的问题,莱宾努斯立刻选择了牺牲阵线的宽度换取厚度,防止被敌人的骑兵冲垮。 震颤的战鼓声从对面传来,荒原下成百上千的蛮族武士,像是狂舞的风暴般朝着营寨的方向发起了冲锋。营寨中的轻步兵和弩炮立刻开始了反击——呼啸的石炮轰鸣和连绵的箭矢之中,不断的在那冲锋的阵线当中掀起血泊和惨叫声,不停地有敌人倒在荒野上,却根本无法遏制他们冲锋的步伐,散乱的阵线中可怕的咆哮声,简直就像是数不清的野兽朝着自己扑来! 尽管如此,站在阵前的莱宾努斯还是能够看得出,这些蛮族大军应该是两个战争部落的派来的援军——敌人的左翼选择了从壕沟的方向发起突击,显然是准备绕开挡在正面的两个旗团,想要突袭营寨中的轻步兵; 而另外一支却是丝毫不犹豫的冲着自己扑来,并且还有数量相当多的蛮族骑兵,显然是打算一次性击垮整个防线,然后冲进营寨,彻底摧毁他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攥着手中的长矛,看着那如同浪潮般袭来的蛮族大军,一声声血腥的呼喝声仿佛也成了死神的尖啸,不停的在耳边回荡着! “盾墙——,投枪准备!”面色冷静的莱宾努斯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阔剑,而后猛然麾下,瞪大了那双猩红的眼珠:“天佑都灵——!” 第六十六章 荒野的血战(下) “弩炮发射——!” 伴随着弓弦声和机括的震颤,拽着黑色轨迹的石炮呼啸着飞跃过简陋的和木墙,和连绵不绝的箭雨从天而降,狂呼酣战的蛮族大军高举着战旗,就在这沙石迸溅,烟尘弥漫的荒原上怒吼着,从左右两翼朝着营寨的方向同时发动了进攻! 日落的前一刻,血一般的夕阳在大地上画出深色的轨迹,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披上一抹金红,仿佛就连空气中都四溢着那肃杀的气氛。 为了能够拦住这些敌人,营寨外面的壕沟挖得非常深,而且是上宽下窄的类型——狂奔的蛮族武士们根本没有多少注意脚下的机会,但是这些身体强悍的野蛮人却相当轻松的从最前面的壕沟上面一跃而过。 然后他们就知道这些壕沟真正可怕的地方在哪里了——从第二道开始的壕沟越是向后兼具越窄,根本没有多少落脚点,更不用说助跑的长度了,而这些壕沟每一条最浅也有两公尺的深度,而且下面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一道道的壕沟简直就像是镰刀一样,不停的将这支冲锋的蛮族轻步兵们削弱——不断的有惨叫着的家伙失足坠落到里面,或者被后面的人蛮横的撞开掉下去,凄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着,而在他们的头顶,还有连绵不绝的箭矢和石炮在收割着这一条一条的生命。 惨叫着,悲鸣着,凄厉的怒吼着……在翻过了所有的壕沟之后,等待着轻步兵的,是早已在他们浪费的时间中慢慢集结在木墙之下的三个重装步兵旗团,早已严阵以待,排列成了严密的盾墙,密集的长矛对准了刚刚扑上来的敌人,扎穿了那一张张目瞪口呆的狰狞嘴脸! “都灵人——,站稳脚步!”百夫长们大声呼喝着:“你们都想活下去发大财吧,那就为首席掌旗官大人杀光这群该死的野蛮人!” 黄尘弥漫的幕墙之下,回响的市一声声刀枪撞击的火花迸溅,长嘶的怒吼和愤怒的咆哮声,飞溅的热血与双方的尸骸,终于越过了一道道沟渠的蛮族武士们,将愤怒的力量全部灌入到了手中的短矛和战斧当中,源源不断的涌入到三个旗团组成的盾墙之中,将最中央的百人队硬生生撕开了阵型,踏着敌人和兄弟的尸体向前进攻。 “进攻,进攻,杀死这群软弱的都灵人——!”骑着战马,高举着部落图腾的部落首领狂奔在队列的最前面鼓舞着士气,带着同样早已难以忍耐内心嗜血欲望的蛮族武士们从正面冲向了堵在营寨大门外的两个老兵旗团,气势汹汹的咆哮声简直如同海浪一般,顶着头顶落下的石炮和箭矢怒吼着扑来! 因为阵线狭窄,从营寨中射出的箭矢也异常的密集,几乎没走几步都会不断有人倒下,但是这些敌人却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渗血的瞳孔当中全是愤怒的火光,凌乱的口号声中带着令人无比恐惧的气息。 “稳住阵线!”莱宾努斯冷哼一声,从身后的一个士兵手中拿过自己的盾牌,和第二旗团的旗团长赫尔蒂站在了一起,悄悄的踢了对方一脚:“这里换我指挥,你到后面去!” “你?!”赫尔蒂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莱宾努斯是什么意思,这个臭小子居然是要保护自己?但在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神随即却又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是担心自己死了,两个旗团会失去指挥。 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感动的赫尔蒂还是点了点头,换到了末排,还不忘了多喊一句:“别死在这儿了,你还替你那个该死的爹报仇呢!” 莱宾努斯默默的转回了头,目光重新放在了即将冲上来的敌人,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已经冲到了眼前! “投枪——,射!” 站在前排的士兵们立刻撑起盾牌上蹲下身,将长矛插在地上对准了前方,接连不断的投枪一层层的从后排的士兵们手中抛射而出,无数道呼啸的黑影重重的落在了蛮族大军的前列,凄惨的叫喊声中只有少数的蛮族武士躲开了,大多数则是被标枪贯穿了身体,甚至扎穿盾牌直接捅进了脑袋! 突如其来的标枪,将那冲锋的势头硬生生的打断了一下——就连原本还在高声呼喊的部落首领也差点儿从马上被掀下去。但是那血口很快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人给填补完整,震天的怒吼声中,朝着那如林的盾墙冲了上去! “进攻,进攻,杀光这群该死的都灵人,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部落首领高声呐喊着,不停的挥舞着手中高举的部落图腾,吆喝着让身后的战士们也都尽快冲锋——两百多的轻骑兵像是枪尖一样刺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盾墙,狂热的部落武士们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不停的向前突进着。 在这一往无前的攻势下,不管莱宾努斯怎样高声呐喊着,整个阵线都在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原本就十分拥挤的阵线更实在敌人的连番进攻下越来越密集,后面的人死死的顶住盾牌挡住前面的人,一次次的大声呼喊着,却依然无法扭转局势。 “稳住阵线,稳住阵线——!”紧咬着牙关的莱宾努斯一边大声呼喊着,手中的盾牌险些没有挡住对面刺过来的短矛,面目狰狞的用剑锋给对面的敌人开了膛:“不要让他们再前进了!” 仅仅是一天之隔,在上午的时候还曾经连战连胜的战旗军团,此时却被敌人逼得不得不接二连三的后退才能够保持阵线的稳定,原本升起的些许骄傲和自豪立刻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得无影无踪,那疯狂如同怪物似的瀚土野蛮人,依然是曾经不可战胜的强大威胁! 自己不能输,不能死在这儿,还要复仇,让这些该死的野蛮人血债血偿!怒发冲冠的莱宾努斯一次一次的大喊着,可是全部都被周围的惨叫声和刀剑碰撞的摩擦声淹没了,根本传不到周围人的耳朵里面…… “杀光他们,卑贱的都灵人!”狂笑着的部落首领骑着战马冲入了军阵,看着那些在周围面露惧色的都灵士兵,嗜血的举起了自己的长柄斧,在人群中来回的横扫,沉重的战斧落在了盾牌上,在那个士兵的惨叫声中连带着盾牌和人一起砸成了碎片,碎裂的肢体和躯干飞落到军阵的后面,掀起一片血雨! “去死吧,你们这些渣滓!渣滓!” 目光疯狂的部落首领像是夜枭似的冷笑,隐隐的想起了之前来到部落的,那个叫做格拉古的家伙让自己立刻去攻打绿茵河谷要塞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到了极点——难道还有比在荒野上将这些胆小鬼门,统统杀个干净更好的方法吗?! 冷哼一声的他举起手中的部落图腾,准备让麾下的战士们再给这些胆小鬼致命一击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几声隐约的惨叫,还有奔腾的马蹄声! 蛮族首领回过头,惊诧的目光中立刻就看到了那令他恐惧的怪物——是那些都灵人的骑兵,举着长枪,身穿重甲的骑兵,居然从森林里面冲出来了! 然而这也就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了——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一个长相莫名熟悉的百夫长已经从旁边跳上了战马,将阔剑捅进了他的喉咙,硬生生抢走了部落图腾。 “敌首已死!”骑在马上的莱宾努斯大声怒吼着:“进攻,进攻,进攻!” 第六十七章 升起血旗(一) 直至黄昏的末尾,荒原上的血战才在骑士们的冲锋之中降下了帷幕——当从战场边缘的树林中突然冲出来的重装骑兵们,将整个蛮族大军前后从中央撕开的时候,在木墙前面耗尽了力量,又在箭雨之中死伤惨重的蛮族武士们终于崩溃了。 仅仅是生存的希望,让这些凶悍的战士们又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是在高举着部落图腾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用旗杆挑着他们首领的脑袋在大杀特杀的时候,哪怕是最强硬的人也终于选择了逃亡。 烟尘弥漫的荒野上,横七竖八的尸骨几乎填满了壕沟,战况最激烈的营寨大门外更是堆起了累累尸骸;就连那些侥幸逃亡的蛮族武士们也没能逃得掉,散阵冲锋的重装骑兵们扔掉了断裂的骑枪,用长剑和标枪不停的收割着那些疲于奔命的逃兵,只有极少数的人流窜进了森林当中,大多数都在荒野上变成了乌鸦们的晚餐。 直至天色将晚的黄昏时分,爱德华才下令收兵,清点战场——阵亡的蛮族武士超过一千,至于重伤不治的,兴奋的士兵们甚至都没有心情去计算,光是缴获的战马数量就超过了三百匹,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虽然和东境还有汪达卢瑟亚的顶尖战马相比,瀚土的战马体型较小,耐力不足而且负重量也较低,但是拥有很好的爆发力,短程距离内更是无可匹敌的可怕,作为轻骑兵的坐骑而言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可以说是在这场战斗之后的一个难得的收获。 至于俘虏的那些蛮族武士们,则全部都成了报复心切的士兵们刀下亡魂——爱德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收留这些俘虏,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反抗,那就让他们反抗到底好了。 而就在整个营寨的士兵们陶醉在胜利的喜悦当中之时,三百多名军团士兵,外加十五名骑士团军士也已经埋骨于此——木墙下的三个旗团,最中央的一支遭受了蛮族武士们的正面进攻,一个百人队全数阵亡,成了这场战斗唯一一个连编制都被打空的百人队。 尽管付出的代价对于严重缺编的战旗军团而言同样算是伤筋动骨,但是爱德华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伤感,坐在营寨大厅的地图前面,眼神中的兴奋完全无法隐藏——仅仅是一天之内,整个绿茵河谷周围所有能够威胁到要塞的力量,已经被肃清一空了! 当然,这么说其实还是不全面的——流窜的蛮族和盗贼依然存在,山野之中的还是有着大大小小的蛮族聚落,以及荒野中的怪物和野兽。但是那些都只是小问题,真正的威胁已经被彻底解除了。 而与此同时,那只原本战绩惨淡的战旗军团,也终于拥有了和敌人正面野战的资本——没有比战场更适合让他们磨练的环境了,再多的训练,也比不上让他们亲手杀死一个蛮族武士更能够克服心中的恐惧。 “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我们必须尽快扩大战果!”面对着坐在地图桌两侧的那些军官和骑士们,爱德华无比热情的用剑柄在地图上绿茵河谷要塞的周围画了一个大圈:“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整个绿茵河谷要塞的力量已经在这里全部被歼灭,他们的营寨和聚落,简直就像是被打开的仓库等待着我们去收获,尤其是那两个最大的战争部落,现在应该还没有得到他们的首领已经阵亡的消息,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彻底歼灭他们,才能够断绝最后的祸患。” 军官和骑士们脸上的表情立刻露出了几分惊喜——这种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任务没有谁会不喜欢,显然爱德华·威特伍德是准备将周围所有的部落全部屠戮一空了! 这也就意味着会有大量的战利品和缴获来的辎重,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贪婪和期盼的神色,希望这种好事能够落在自己的头上。 最后,爱德华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并且给了他三个旗团的名额完成这个任务——具体是哪三个就让他去头疼了,只有第二旗团和第三旗团作为核心力量,必须跟随军团主力尽快撤回要塞,以防万一。 原本一直沉默寡言的莱宾努斯立刻头疼了——那些平日里原本不怎么和他说话的旗团长们,一个个全部都笑的“无比热情”,带着亲兄弟似的目光看着他和他攀关系,让这个年轻的首席百夫长不胜其烦。 当然作为补偿,这些老兵们依然可以从战利品当中分到最大的一份——在这一战之后的战旗军团肯定需要尽快补充血液,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相当多的老兵都会被提拔为旗手,百夫长还有军士长,拥有更多的军饷。 这样的条件填补了老兵们的胃口,怨言和牢骚话一下子少了很多——哪怕是在正规军团当中,想要从士兵进阶成为百夫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当了十年兵依然停留在军士长级别的并不罕见,这样大范围的提拔更是出现在精锐的第一旗团当中,他们这些排后的往往什么也捞不到。 更何况,爱德华·威特伍德连他们的装备和所有百夫长的行头全部包办了——那可是很贵的,对于一个老兵来说恐怕要四五年不吃不喝才能够买得起,现在还有什么可怨言的? “你注意到了没,今天的首席掌旗官大人……有些不太对劲。”刚刚从大厅中走出来,莱宾努斯拦住了打算去收拾行李的赫尔蒂,小声开口道:“他看起来太激动了。” “打了这么一场大胜仗谁不激动——不是谁都像你那个老爹似的,永远一副苦瓜脸!”赫尔蒂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第二旗团奉命返回,他这个第二旗团长也没了抢战利品的好机会,自然不会给莱宾努斯多少好脸色看:“难不成他哭出来你才高兴?” “只是感觉有些不太正常,哪怕是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激动。”脑海中不停的回想着爱德华那似乎永远不变的平淡笑容,莱宾努斯就越是觉得奇怪:“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或者说……他似乎很着急。” “很着急?” “如果换成是你,赢了这么大的一场战役准备去收获战利品的时候,会让一个刚刚当上首席百夫长的我,带着几个新兵组成的旗团去吗?”莱宾努斯反问道。 赫尔蒂只是想了想,立刻猛地摇头:“我肯定会慢慢的将那些部落打下来——反正都没有什么威胁,还能够得到更多的战利品。” “所以他想要的,不是战利品,而是尽快带着现有的东西撤回要塞。”莱宾努斯默默的断言道:“似乎有什么在催促着他,迫使他尽快收兵而不是慢慢悠悠的摘桃子。” “为什么?”赫尔蒂挠了挠头:“马上就是冬天了,别说是我们就连那些该死的瀚土野蛮人,也不会在这种集结出战——这种时候他着什么急?” “不懂——或许首席掌旗官大人有自己的考虑。”莱宾努斯猜测到:“书记官维吉尔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他就解释过一次,他要在冰天雪地里扼死赤马氏族的命脉!” “我希望是我猜错了,但是现在看来很可能会变成现实。”莱宾努斯的表情越来越沉重:“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至少在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眼里还没有结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我们还必须尽快备战才行!” 第六十八章 升起血旗(二) 金色的晨曦仿佛从山峦另一边的天际升起,带着万丈光芒的朝阳还未真正升起,在那朝阳的余光之中,焚烧了一夜的大火终于只剩下些许的硝烟,为这个清晨染上一抹凄凉,沉默的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怎样可怕的夜晚。 残破坍塌的聚落内,四处可见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骨,只剩下一堆残骸的长屋和营寨,焦黑的梁柱和门框上还有些许的黑烟,散发出难闻的焦臭味。营寨的大门,木墙的顶端,聚落大厅的外围……到处都可见那些倒在地上扭曲的尸骨,狰狞的模样中,依稀还能看出临死之前的反抗。 莱宾努斯拄着剑站在营寨的大门外,有些无趣的看着那些还一脸兴奋,到处翻箱倒柜的士兵们,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剩下一堆孩子和妇孺,哪怕是这个绿茵河谷周围最大的瀚土部落,也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威胁性,不过是束手待擒,等着别人来接收的财产而已。 整整三天,他带着三个旗团的士兵们逐一扫荡着周围所有的大小聚落,原本还以为会遇到什么像样子的反抗呢,结果大多数的瀚土野蛮人在看到那三面部落图腾之后,就全部望风而降了,根本连一丁点儿的犹豫都没有,让原本做好了应付敌人反抗的莱宾努斯,多少有些灰心丧气。 曾经在荒野之中到处截杀落单商人和巡逻士兵的野蛮人,现在却好像兔子似的乖乖臣服在自己的脚下,这不得不让莱宾努斯多少感觉到几分讽刺——没错,对方真正臣服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那面黑底红十字旗,那面真正给了战旗军团尊严的战旗! 在逐一清扫了那些周边的小部落之后,莱宾努斯才在第二天发兵进攻这里,却不曾想反倒是这个连一个青壮都没有的部落,成了最后一个敢向他们反抗的力量——上了岁数的老人拿着战斧和镰刀,跟着他们的长老冲出了营寨,妇女和孩子则躲在栅栏后面,用标枪和石子为他们助攻和掩护。 当然,他们不可能挡得住这些已经训练有素的,而且被战利品喂饱了的军团士兵们,战斗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如果说连狩猎这种事情也能够被称之为战斗的话。 “莱宾努斯首席百夫长,弟兄们已经集合完毕了!”一个看起来相当敦厚的旗团长走了过来,微笑着朝他喊了一声:“俘虏们也都抓好了——你要是不打算再说什么的话,弟兄们还都在等着回家呢!” “不,没什么了,我们撤退。”朝着那位旗团长点了点头,莱宾努斯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上马,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带上所有的辎重和战利品,押上所有的俘虏,返回绿茵河谷要塞!” 高举着烈焰苍鹰旗和黑底红十字旗帜的三个旗团,押解着大量的辎重和战利品在荒野之中跋涉着,绵延的队伍末尾,是两千多的俘虏,被迫跟在队列的最后面行进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凄惨至极。 这些俘虏当中大多数都是妇孺,甚至就连老人都非常稀少——除了因为上了岁数的俘虏不值钱之外,也因为他们在部落当中的地位都十分的显赫,受到那些野蛮人部民的尊重,这样的人带来的威胁,绝对不会亚于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反抗的蛮族武士,甚至还更加危险。 三个旗团的人数加起来甚至都没有一千人——毕竟曾经的战旗军团只是个辅助军团,缺编严重,莱宾努斯的手中也没有多少骑兵,只好把这些俘虏们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而且是三三两两的捆在一起,然后挂在车位,让他们只能跟在后面不停的向前跑,直到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为止。 绝望的瀚土蛮族根本连半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在皮鞭和长矛的威胁下,强忍着早已血肉模糊的脚板在荒野上前进着,还时常为了一两块硬的硌牙的黑面包而扭打起来,然后在士兵们的喝骂声中恢复秩序,带着畏惧和屈辱的心情,继续走上这条不归路。 不到一千名士兵看管两千多人的俘虏,哪怕只是一群连抵抗念头都没有的妇孺,也让莱宾努斯不得不小心谨慎了起来,时刻担心着可能会有流窜的少量蛮族武士们出现偷袭,但却一直没有遇上,让他不由的感慨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于是,始终都把注意力放在俘虏们身上的莱宾努斯,也就没有注意到从离开那个聚落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有几名蛮族骑兵紧紧的尾随在他们的后面,其中一个还是他曾经面过一次的,赤马氏族的使者格拉古。 “卑劣的都灵狗!”山坡上,一个跟在格拉古身旁的蛮族骑兵看着那些被战旗军团像是牲口似的,在荒野上驱赶着的妇孺们立刻破口大骂了出来,本就凶恶的面庞变得更加狰狞了许多:“瀚土的祖灵们,是不会绕过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的!” “格拉古大人。”骑兵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格拉古,手中的战斧已经扬起了来:“进攻吧,等到敌人翻过这片荒原,我们就没机会了!” 但是等来的却只有格拉古无言的沉默,在漫长的期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们撤军,返回部落营寨!” “什么?!”几乎刚刚说完这句话,骑兵的脸上就立刻露出了几分惊诧而又愤怒的表情:“难道就要这么看着?!” “你要干什么?!”没等他扑上去一斧头砍了格拉古的脑袋,后面的人就抢先把他拽住了:“把武器对准大人——是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吗?!” “我能为了格拉古大人去死!”蛮族骑兵愤怒的咆哮着回答道,凶狠的眼珠像是野兽似的转了回来,死死盯着依然沉默的他:“但是您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同胞去死!” “同胞,什么同胞?”格拉古反倒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是指那些不愿意遵从大酋长意志的叛徒,还是那些怕死,甘愿给都灵人当奴隶的胆小鬼?” “我……” 看到下属的语塞,格拉古却只是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很想带着麾下的武士们将那些都灵人撕成碎片,救下被俘虏的可怜人。但是这次他只带了一百多名轻骑兵,即便他坚信勇敢的瀚土人能够一个打十个都灵狗,那又能如何呢? 麾下部属的粮食只是刚刚够吃,要是救下那些俘虏的话恐怕连两天都坚持不到,要是带着这些累赘再遇上都灵人的军团主力,自己又该怎么办? 救下他们,会让自己进退两难;不救的话则会败坏赤马氏族的声望,让那些战争部落离心。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保持现状,坚决不能出现。 爱德华·威特伍德……曾经当过雇佣兵的格拉古隐约对这个名字有点儿印象,似乎是在南方的战争中刚刚出名的骑士,似乎还因此得到了一座城堡的领地,证明这个首席掌旗官还是有点本事的。 但对方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趁着冬季到来之前肃清整个绿茵河谷——因为严寒迫近,赤马氏族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要塞。格拉古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太小看瀚土人了,远古祖灵的怒火,只会让懦夫和敌人感到恐惧! “享受你最后的胜利吧,爱德华·威特伍德。”格拉古愤然看了那离去的旗帜最后一眼:“明年这个冬天,赤马氏族的勇士们会为了你的死而庆祝的!” 第六十九章 升起血旗(三) 位居河畔的城镇灰林堡,是整个绿茵河谷最靠近要塞的城镇,顺延着河道,只要穿过山谷就能够抵达河谷荒原,因此也是许多来瀚土做生意的商队几乎必须经过的落脚点——离开这里之后,他们就不能指望着还有围墙和士兵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全了。 自然,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让灰林堡比其它的城镇更加兴盛许多。充满了瀚土风格的长屋和都灵样式的要塞城防看起来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瀚土任也远比其它地方要多得多,繁盛的集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蓝宝石和红宝石,珍稀的木材,独特的草药,怪物的皮毛和牙齿,土生土长的瀚土马……尽管贫瘠而且蛮荒,但是各式各样的特产依然让这座城镇非常繁荣,城镇的兴盛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瀚土人来到这里居住,为都灵人带来了更多他们的东西。 虽然这个民族相当的野蛮,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可取之处——来自瀚土的蜂蜜酒在都灵城,甚至不逊色于许多著名的葡萄酒,本地的琥珀和雕塑技术也是相当的出色,光是在这个小小的灰林堡,就有大大小小十几家雕刻铺子和珠宝铺,那些上了岁数的瀚土雕刻师,仿佛真的掌握了某种能够将石头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术。 当然在这座城镇当中,这些当地的土特产贸易还不是最兴盛的,和北方的瀚土城相比,绿茵河谷无论是面积还是贸易量都远远不如,真正一度让城镇发达的,是奴隶贸易——都灵王国早已废除了奴隶制度,但这个世界永远是有需求就会有供应。 南方的矿场、西部的盐场——这些地方每年都会需要大量的奴隶作为消耗品,去承担那些最艰苦,也最危险的工作。即便是在如今贺拉斯治下的都灵王国,矿场暴动依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了降低风险减少损失,自然会有人把目标打到奴隶的头上。 本地的工人会要张工钱,会因为怕死不愿意下矿,出了事情还要想办法,一旦有矿工闹事暴动,还会被王国严惩——自然,如果把工人换成不会要工钱,死了也不心疼不用担心的奴隶是最划算的,而整个王国最大的供应地,就是瀚土。 而作为灰林堡的镇长,查理·瑞察哈尔的心情非常不好——自从整个瀚土大暴动之后,灰林堡的贸易额直接掉下了四成,城镇里的商队简直就像是空气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离开的。 原因当然很简单——没有人相信战旗军团能够守住那个要塞,现在到处都是那些疯子似的野蛮人,哪怕是打算做生意的也大都去了北方的瀚土城,而不是在绿茵河谷这种地方交易——当然,现在据说那里的战况也在吃紧,但同样没有人会相信,王国会放弃瀚土城这么重要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查理镇长除了多骂两句战旗军团那些“没用的饭桶”之外,也只好趁着那些该死的野蛮人还没有攻破要塞之前,将家里的财物转移到安全的南方,然后召集起城镇中的都灵公民们组织警卫队,保护自己的城镇。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几乎所有绿茵河谷的乡镇都在做类似的事情,沿着道路四处设路卡收费,在商队日渐稀少的日子里,也只能用这种手段维持城镇的日常开销了——至少他查理镇长是这么和那些“天真善良”的镇民们说的。 就在几天前,还有一个相当庞大的车队从灰林堡经过,着实让查理镇长兴奋了一下,但是一听说他们是为那个该死的战旗军团运送辎重的,整个灰林堡的富人们都痛心疾首了起来——这么多好东西送给那群只知道吃败仗的废物,还不如留下来呢,能够让城镇热闹好多天。 一想起这些事,查理镇长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恨起来——都是这些饭桶害的自己的钱包缩水了不少,要不是因为他们守不住要塞,要不是因为他们连那些野蛮人都打不过……送至全都是他们的错! 至于他们辎重匮乏,兵源紧缺的问题,那就不是他查理镇长考虑的了——贝里昂已经是瀚土城公爵了,那位安森殿下的命令一直都没有到绿茵河谷来,灰林堡就没有义务为这些饭桶们提供兵源和辎重。 平心而论,查理相当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虽然会清苦一些,但少了军队的开销,他就是捞钱再狠一些镇民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反而会感谢自己,这样的日子不要太幸福。 但是今天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皱着眉头的查理镇长挺了挺肥厚的肚腩走到窗户前面——往日里一直有些冷清的集市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远远的还能看见几个富商在面红耳赤的争执着什么,到处都是人头攒动。 “博德管家,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查理镇长忍不住转过头,朝身后瘦成竹竿儿似的老仆人开口道:“感觉比平时要热闹了好多。” “镇长老爷您没有听说吗?”瘦竹竿儿管家一脸诧异的盯着他:“半个灰林堡的人都听说过了,难道您还不知道?” “该死的不要再给我玩儿谜语了!”查理镇长看着对方那张看傻子似的表情,愤怒的破口大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那群要塞里的饭桶打了胜仗不成?这个笑话早上的时候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一遍了。” “呃……但确实是这件事情。”瘦竹竿儿管家缩了缩脑袋:“而且不是个笑话,战旗军团确实是打了个大胜仗,抓了好多俘虏——现在那些商人们都吵翻天了,到处都在和他们抢这笔生意呢!” “真的?!” “光辉十字为证——他们抓了好几千人的俘虏啊,恐怕整个绿茵河谷所有的瀚土部落都被他们抢光了吧?”瘦竹竿儿管家猜测着开口道:“集市上热闹的不行,要是做成了这可能是整个灰林堡最大的一笔买卖,大家都在抢呢!” “那还不快去给我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查理镇长的脸上全都是激动的冷汗,还有几分后怕——光辉十字啊,怎么这群饭桶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倒是大概知道一点儿,那位安森殿下把自己的首席掌旗官派到了绿茵河谷来,但是谁能够想道那位首席掌旗官大人能够做出这么多的事情? 回想起那些自己当成笑话听的记忆,这位掌旗官大人带着那群饭桶,居然把整个绿茵河谷的野蛮人全部都杀光了——光辉十字在上,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查理镇长还在左思右想的时候,瘦竹竿儿管家又跑回来了,还一脸慌慌张张的模样,让查理看着都心烦:“弄清楚了吗?” “没、没,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查理镇长直接破口大骂道:“没弄清楚就跑回来,你想干什么?!” “有客人来了,镇长老爷。”瘦竹竿儿缩了缩脖子,连忙开口说道:“是维吉尔·布鲁图斯书记官,还有老莱宾努斯的儿子!” “?!”查理的表情立刻僵住了,而后便是深深的恐惧:“他、他们来干什么?” “是来请您前往绿茵河谷要塞,商量关于资助的事情。”看到镇长老爷的表情,瘦竹竿儿管家就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而且不只是您一个,所有绿茵河谷城镇的镇长,都被邀请了。” 第七十章 升起血旗(四) 狭长的燕尾旗在猎猎狂风中不停的打出响声,城墙上、塔楼顶、城门的两侧……高悬着黑底红十字旗帜的绿茵河谷要塞一片肃杀,只能听见风声在空中狂舞。 站在要塞的城门下,查理镇长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在他的印象中,绿茵河谷要塞里的守军们,就是一群要饭的乞丐,外加土匪和强盗,还有瀚土的野蛮人土著组成的军队,整个要塞都应该像是野蛮人的聚落一样,杂乱无章而且充满了各种恶臭味,士兵们面黄肌瘦,蓬头垢面才对。 原先的傲慢和几分从容,在走进要塞之后的第一个瞬间就被恐惧和惊悚彻底代替了,惊诧不已的看着要塞中那些严阵以待,盔甲鲜亮的士兵们,不论他们怎么想象,都不敢相信这就是那群早就已经弹尽粮绝,连一把剑都凑不出来的战旗军团! 而那些和查理镇长一起来的,绿茵河谷各个城镇的使者们同样是面露惊色,害怕似的在要塞里面东张西望着,好像是一群耗子一样,根本连一句大话都不敢说,跟在带他们来的莱宾努斯身后,颤颤巍巍的走进了绿茵河谷要塞。 司令塔楼前的广场上五个重步兵旗团整齐的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士兵们扶着盾牌,手握长矛,全副武装的列成一排排的横队,沉默不言的伫立在原地,只在方阵的最中央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供人通过;而所有的旗手、号手和百夫长们,全部都站在通道的两侧,鲜亮的盔甲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浑身战栗的城镇使者们,就在这千余人冰冷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朝着司令塔楼的大门走去,看着那士兵们冷漠的目光,仿佛随时会将自己这些人全部在这里撕成碎片——哪怕就是连查理镇长,现在也清楚了对方是在朝着自己这些人示威的! 但越是这样,他们的心里面就越惊恐——心里没有底的人才会有没来由的恐惧,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对方愤怒的原因! 在前面带路的莱宾努斯,稍稍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些被吓得不成样的“贵族老爷”们,嘴角也稍稍有些嘲讽的翘了起来。 在那些奴隶被售卖到了集市之后,爱德华·威特伍德首席掌旗官大获全胜的消息,就已经随着那些商队和酒馆里的好事之人的嘴巴传遍了整个绿荫河谷。即便如此这些大人们依然不肯相信事实,把那些传言全部都当成了可笑的笑话——而现在,他们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正在大厅内恭候诸位。”面无表情的莱宾努斯站在门外,朝着里面一挥手:“请诸位进去吧,大人可不会等你们太长时间。” 看到莱宾努斯脸上那一抹嘲讽的意味,查理镇长立刻燃起了怒火,想要喝骂两句这个该死的东西,但是一看到周围那些冷眼相对手中还握着剑柄的圣树骑士们,却又立刻缩了缩脖子,强按住内心的恐惧,闷闷的朝身后的那些家伙们挥了挥手,哼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当他们一个个走进大厅看到那位黑发黑眸的首席掌旗官的时候,立刻就注意到了站在他身旁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还有他怀中抱着的厚厚一摞的账目,就连最乐观的家伙也开始唉声叹气了起来——对方费了这么多功夫,肯定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 维吉尔·布鲁图斯是前任军团长易萨特爵士的书记官,莱宾努斯的父亲是本地很有名望的都灵贵族——这两个人对整个绿茵河谷的各地情况全部都是知根知底,如果贸然开价的话肯定立刻就被发现了。 之前绿茵河谷的各个城镇,还能够以战旗军团没有军团长,并且各个城镇还需要自保的名义,拒绝向他们提供援助——失去了易萨特爵士,这些士兵们根本就是一团散沙,也没有地位和头衔足以和他们正面谈判的人,自然可以心安理得。 但是现在安森殿下的首席掌旗官来了,而且将整个绿茵河谷所有的蛮族部落全部都肃清一空!他们还能有什么借口?如果自己再拒绝提供帮助的话,谁知道这位年轻气盛,嗜血凶悍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究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到时候那位安森殿下究竟是袒护他的首席掌旗官,还是为自己这些根本不认识的家伙出头?! 显然在这些当地贵族的眼中,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将所有蛮族部落杀光,生还者全部卖掉当奴隶的家伙,已经是真正的嗜血杀人狂了——简直比野蛮人还野蛮! 而自始至终,爱德华都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封一封的处理着身旁书记官维吉尔和马可递过来的书信与账目,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他们这些使者们,如此冷淡的举动更加令查理镇长和他的同僚们心中一寒——该不会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子已经连想的心思都没有,打算把自己抓来教训一顿然后当场宰了泄愤吧?! 越是胡思乱想,他们心中的恐惧就更胜一分,尤其是当周围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的时候,只好相顾环视着,最后还是查理镇长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嘴里打颤走上前去,颤巍巍的看着爱德华:“那个,尊贵的首席掌旗官大人,请问……” “好了,我想你们都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爱德华突然抬起头,开口打断了他,一双黑眸,仿佛冰冷的黑曜石般从所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我也就不打算再和你们多解释什么——事情很简单,我是被安森殿下派来剿灭这场叛乱的,我需要钱,粮食,武器,还需要足够的士兵来充实我的军队。” “我不会去过问在我来之前,你们都做了什么——那是你们的自由,每个城镇都拥有自己的自治权,但是现在绿茵河谷我说的算。”爱德华冷漠的沉声道:“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必须担负起都灵人的责任,为保护你们的军队出资出力!” “呃……”站在前面的查理镇长刚刚想要反驳什么,但是很快缩回了脖子,头也不抬的弯下腰去,身后各个城镇的使者们也都是一脸肉疼的表情:“是……全都按照您的吩咐。” “希望如此。”爱德华轻笑一声:“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太过为难——大半个瀚土都在暴动,绿茵河谷恐怕也很艰难,所以我要的不多。” “每一个城镇按照最低限十分之一的税收,同时必须为军团按照成本价提供一切所需的物资!”爱德华慢慢放下手中的账目,然后交给了对面的查理镇长:“箭矢、铁剑、长矛、弓弩、马匹、链甲、长筒靴和手套……我说的是军队中所有用得着的东西!” “当然,这样做是有代价的。”看到对方那略有些惊愕,以为自己会狮子大开口的眼神,爱德华缓缓开口道:“我的军团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急需要补充兵员来保护要塞,所以我需要你们签署一份协议。” “什、什么协议?”查理镇长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开口问道。 “一份在绿茵河谷的征兵协议——所有城镇,只要是在户籍的都灵公民,以及本地的瀚土原住民,只要接到命令就必须接受征召,不得有误!” 第七十一章 升起血旗(五) 在听完爱德华的要求之后,原本都还是一脸肉疼的使者们一下子全部都惊呆了,然后一阵欢欣鼓舞的在爱德华拿出的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是在抢着似的,将印章盖在了上面,仿佛生怕爱德华会改主意似的。 只有查理犹豫了一下子,看着那份似乎有些单薄连一张羊皮纸都没有写满了的协议,仿佛上面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在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后,看着已经迫不及待的盯着自己看的那些同僚们,也只好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上了上面,盖上了印章。 这些兴高采烈的家伙们,全部都信誓旦旦的向爱德华保证,最快三天之后,就会把今年要缴纳的税收全部都送到要塞来——或者如果爱德华愿意,也可以把这些钱换成各种必需的物资;并且他们也会尽快撤掉商路上的路卡,恢复通畅。 至于爱德华摊派的四十个百人队的士兵份额,所有的城镇会按照各自的大小分配,在一周之内就会全部到要塞报到——之前几乎所有的城镇都组织过警卫队,所以想凑出这些青壮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至此,整个绿茵河谷和爱德华达成了协议,成为了他最稳定的兵源和财源——至少目前是这样,只拥有一座要塞的爱德华还有的是时间,慢慢的将整个绿茵河谷变成后方大本营,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目送使者们离开,银发巫师满是玩味的打量着愁眉苦脸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尤其是对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 “你怎么笑成这副鬼样子?”爱德华头也不抬的开口问道,对于马可·塔斯克,他从来是无比的随意——对付这种家伙,绝对是不能认真起来的。 “呃……是在等。”马可满是调侃的挑挑眉毛,怂起了肩膀:“等某位尽职尽责的书记官阁下,终于打算开口为止!” 看着那双满是戏谑的目光,刚刚还强作镇定的书记官维吉尔一下子尴尬了,赶紧给自己解释两句:“我、我只是不愿意打扰爱德华大人,毕竟这些都只是我的一些浅见,实在是不适合在这种时候……” “有什么想说的就开口。”爱德华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手中的账目,幽幽的说道:“你是我的书记官——如果连你都不愿意说实话,还有谁愿意?” “感谢您的信任。”得到了保证的书记官松了口气,但是脸上的尴尬却没有减少几分:“但是恕我直言,您对这些家伙们,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看到爱德华那不以为然的表情,维吉尔却是有些郁闷了——他这么想其实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真的严格按照王国律法来看,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做的一点没错。 但这里是绿茵河谷,是瀚土——哪怕就连在南方的一些小领主也没有完全遵守这项规定,只抽取十分之一的税收的。大多数都是另择标准,巧立名目,方式更是花样百出。在王国的直属领地内,还算能够坚持这项标准,只针对有产的大贵族征收高额的税;但是到了南方,往往就会上涨到五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 而在远不如南方和西部富饶的瀚土,即便是二分之一的税也不是多罕见,就连在贝里昂公爵统治的那段岁月,绿茵河谷要缴纳的税甚至曾经一度超过二分之一,还不算那些皮革、木材和奴隶之类的“贡品”。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欣喜若狂了——原本以为要大出血,结果到最后比以前还要好过,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唯一担心的人只有维吉尔,这么少的钱只能保证军团的收支平衡,远不足以让爱德华真正壮大起来。 “您是安森殿下的首席掌旗官,即便您对绿茵河谷的人民再好这里也不归您统治,所以又是何必呢?”书记官非常苦恼:“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即便您要征收三分之一的税,他们也只会高兴,根本不敢有怨言的。” “首先,十分之一的税已经不少了——我是首席掌旗官,不是安森殿下的财务官也没有统治权,搜刮太狠会被人记恨的。”爱德华慢慢合上账目,面色平静的解释道:“更何况,我现在也确实不需要太多钱,能够维持收支平衡,慢慢扩张就足够了。” 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并没有彻底说服维吉尔,一脸苦相书记官只好抱着账目先行告退了——财源太少,他这个军团的“管家”自然也就更不好过,身上的负担也更多。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正的原因?”一旁的马可·塔斯克有些挠了挠头,看着离开的书记官有些奇怪:“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前提是他能够发现,或者……向我证明自己的忠诚。”爱德华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看了一眼银发巫师:“你说呢,我忠心耿耿的马可·塔斯克?” “当然!”银发巫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一丁点儿都没有听出爱德华语气里的讽刺似的:“我会继续盯紧我们亲爱的书记官的——如果他有图谋不轨的打算。” 为了从这些油水肥厚的家伙身上捞钱,爱德华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仅仅是为了避开让自己的吃相太难看,被抓到把柄而已——在那些城镇使者们签署的协议当中写的很清楚,自己摊派的征兵名额,是交给他们来执行的,并且对征召士兵的年龄和健康程度有着很严格的要求,避免一开始就出现六十岁当兵的老头和瘸子参军的“盛况”。 在瀚土,能够接受最标准的训练的,只有真正的都灵移民和一部分的土著民,大多数的野蛮人根本不知纪律为何物——优质的兵源远比钱更值钱,爱德华很清楚这一点。 当然,在这份协议当中也有一条,如果对方不愿意从城镇中抽调青壮,也可以按照同样的标准缴税——爱德华把税订的极高,全部都是从军士长级别的遣散费起步,因为肯定会有人不愿意把乡镇当中的劳动力全部都被征召当兵的。 这样也能保障在兵源匮乏的时期,自己还能够有额外的财源补贴——虽然在爱德华看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恐怕已经不在绿茵河谷了,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而已。 “我们亲爱的小古德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虽然多花了些时间,但他却把整个南方的商会全部都召集了起来,这会是非常庞大的力量。”马可·塔斯克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开口说道:“唯一遗憾的事情,米拉尔家族依然拒绝出兵。” 爱德华点了点头——他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这个,小古德温能够办到这点已经足够了。整个南方庞大的消化能力,能够源源不断的将自己的战利品变成珍贵的粮食和军队辎重,以及在瀚土很难弄到的东西,比如多米尼克弯刀和引火剂。 “为了安全,小古德温是等到了您的那位伦德海盗护卫唐纳回来之后才出发的——他为您招募来了整整一千多伦德战士,相当一部分都是在都灵沿海横行的海盗们,刀口舔血的买卖人。”说道这儿,马可还笑了笑:“而且小古德温还特地多招募了一支雇佣兵团,大概两千人左右。” “谁?”爱德华右眉一挑,他都能猜出这家伙下句话来了。 “您的老熟人们。”马可笑的很开心:“白银之血!” 第七十二章 升起血旗(六) 虽然爱德华给了那各个城镇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仅仅才过了三天,他们就把他分派下去的募兵名额全部召集齐全了。原本空旷的军营当中一下子多出了四千多名新兵,让原本冷清的营房和训练场都变得热闹了不少。 不仅如此,这些新兵们来的时候,还带上了整个绿茵河谷一年的税收,以及他们要缴纳的粮食,各个城镇的贵族和富人们生怕爱德华觉得自己亏了再临时反悔,马不停蹄的先把他要求的数额凑了出来,一个个全都掏了腰包,索兴当成被土匪打劫了似的破财消灾,然后让那些新兵们一齐押送到了要塞军营。 原本在清剿了绿茵河谷所有的蛮族部落之后,有所减员的战旗军团一下子补充了大量的士兵,整个要塞热闹的简直就像是在准备过节一样。许多到了服役年限的老兵们纷纷升职,成了百夫长甚至是掌旗官;另外一部分还不够年限的老兵,则全部被安排进了新组建的第一旗团,拥有领取双倍军饷的资格,加上第一旗团军士的头衔,算是安慰奖了。 大量的新兵填补了军团的空缺,只要完成基础训练,就能够拥有相当水平的战斗力;唯一笑不出来的人可能就是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原本只有两千多人的要塞,一下子多了四千多张嘴,原本相当富裕的物资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马匹、器械、车辆、衣物、粮食、军饷、武器和护具……将近七千多人的要塞,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大口,急速的消耗着各种各样的资源,即便在爱德华自带的大批辎重,战场的缴获加上征发的税,三次补充之后军团的仓库无比的充实,也架不住这么坐吃山空。 更何况按照爱德华大人所言,近期还会有三千多人的雇佣兵团会抵达要塞,到时候军营总兵力会达到上万人的地步!如此“恐怖的未来”让原本还游刃有余的书记官愁白了头发,原本就有的黑眼圈比原本更加浓重了。 如此繁重的统筹工作会不会把这位书记官给活活累死,就不是爱德华需要考虑的了。冬季马上就要降临,面对酷烈的风雪和严寒带来的问题,可不仅仅是士气的降低——熟悉瀚土环境的敌人,很有可能会趁着在这段时间向要塞发起进攻。 站在塔楼的天台顶端的爱德华,紧皱着眉头看向下面训练场中,那些换上了护具和武器的新兵们手舞足蹈的架势——别说秩序了,大多数的人要么就是刚刚放下锄头,要么就是刚刚扔掉乞讨的饭碗,最有本事的人大概就是在某个巷子里打过群架的流氓。 “想要把这些新兵们全部训练成能够排成队列的方阵士兵,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站在爱德华身旁的圣树骑士同样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如果只用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可能连哨声究竟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分不清,这样的士兵上战场会害死所有人的!” “我没指望能够把四千人全部都训练出来,萨拉尔德弟兄。”爱德华朝着身后的圣树骑士开口道,这位看起来很年轻,其实已经将近三十岁的圣树骑士,即是这支圣树骑士分团的旗手,也被爱德华临时委任了总教官的职务。因为据说他原本在东境的时候,就是负责训练骑士团军士的。 显然墨瑟·凯恩大团长再给爱德华委派骑士团分团成员的时候,也是仔细考虑过的。 “但是我手头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和赤马氏族对抗——凛冬降至,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慢慢说着,爱德华将目光收回,放在身侧的萨拉尔德身上:“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大概的数字,一个月内,能够让这四千人里面有多少人拥有战斗力?” 萨拉尔德的表情一滞,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咬咬牙,信誓旦旦的开口道:“一千人,最多只有一千人——这些新兵里面有不少人之前曾经接受过一些最起码的训练,只是服从命令的话一个月之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交给你了,萨拉尔德弟兄——训练新兵的任务全部由你和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负责,尽快让一千名新兵能够填补上空缺出来的战力,把他们和老兵混合在一起。”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的圣树骑士萨拉尔德也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直至萨拉尔德离开,站在后面的马可·塔斯克才走过来,有些尴尬的咬了咬舌头,朝着城门的方向指过去:“小古德温还有希雷尔……呃,我是说白银之血目前的首领,已经在要塞外面了,您最好亲自去迎接一下,毕竟他们都是来向您宣誓效忠的。” “艾伦呢?”爱德华的右眼皮跳了跳。 “和路德维希在司令塔楼后面的校场练剑——我来之前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艾伦小姐了,而且我认为非常有必要。”说到这儿马可也忍不住皱了些眉头:“恕我直言,大人——艾伦小姐维系着您和米内斯特家族脆弱的联盟,也是您目前为止身份的保证,您可不能……” “我还用不着让你来为这种事情教训。”爱德华冷哼一声,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的肃然开口道:“你知道多少?” “不比我需要知道的多。”马可很知趣的就此打住了:“但我估计您应该不会信我的话。” “除非我疯了。”说完,爱德华就转身离开了天台。 城门前,陆陆续续准备进入要塞的队伍,正在城门外护城河的对岸耐心的等待着——说来也奇怪,往日中应该混乱不堪的白银之血雇佣兵们,还有那些烧杀劫掠的伦德海盗,此时却都是安静的好像牧羊犬似的,甚至还在荒野上搭建了简易的营地,有一些头领模样的家伙,大声喝斥着整顿纪律,完全不像是群刀口舔血的买卖人。 为了表示尊重和诚意,爱德华骑着战马,孤身走进了这座简易的军营,早就翘首以盼的小古德温第一个冲上去,激动的甚至都差点儿哭了出来。随后便是爱德华的侍卫队长唐纳,带着几个伦德海盗的首领,大声宣布着将会向他效忠——只要爱德华出得起价钱。 对于这个爱德华早有准备——这群北方的蛮族当然不可能轻易的就向自己效忠了,但是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迟早有机会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部署。 最后是白银之血的雇佣兵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背着大剑表情冷淡的希雷尔·莱特兰奇,爱德华刚刚想要开口,却被另外一个人给打断了。 “向您致敬,有钱的,尊贵的,战无不胜的贵族老爷!”站出来说话的家伙,是个小个子的弓箭手,一头只有在西海岸才见得着的浅绿色头发配上一对儿棕色的眼珠,看起来倒是挺机灵,很是夸张的朝爱德华行礼,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在下罗宾,您要是喜欢可以叫我四叶草——以白银之血的名义,很高兴能够为您效劳!” 这个小个子弓箭手的语速极快,让爱德华有些稍稍皱起了眉头,却还是微笑着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现任的白银之血团长!”罗宾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挂着笑:“另外……” “也是我的丈夫。”站在他身后的希雷尔·莱特兰奇盯着爱德华,淡淡的开口说道。 爱德华终于不笑了。 第七十三章 赤马氏族(一) 尽管有那么一刹那,爱德华还是察觉到了紫发女佣兵那充满了挑衅的目光,脸上的冷漠很快恢复成了微笑,让要塞里面的士兵们把城门打开,一路远途的旅人们,才终于松了口气,进入了这座瀚土的西大门,绿茵河谷要塞。 直到快要进入要塞的时候,罗宾这家伙明显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看着身旁的希雷尔欲言又止,直至女佣兵若有若无的扫了他一眼,好像条件反射似的把脖子缩了回去,立刻一声不吭了。 尽管在接收了四千名新兵之后,整个要塞比原本要热闹了不少,但依然可以容纳得下白银之血的佣兵以及唐纳带来的伦德武士们,这两支军队对于正在补血的战旗军团而言,无疑是非常强力的生力军。 不论是来自西海岸的白银之血,还是迷雾海的伦德海盗,他们对于在冰天雪地之中的战斗都非常熟悉,而作为王国致力于剿灭的荒野蛮族,伦德人的凶名绝对不比瀚土人差到哪里去,同样都是生活在古老土地上的嗜血民族。 在即将到来的冬季,他们都会是自己手中重要的力量——现在的爱德华,已经不是在号角堡时候的自己了。如果说那时候的他还必须顾及到阵营的利益和荣誉,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做出一些牺牲的话,现在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就是完完全全的在为了自己。 这一点与效忠小王子并不冲突,或者说爱德华的利益就是被捆绑在了这座名为“安森·马尔凯鲁斯”的战车上,不论结果如何,都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了。 在安顿好了所有的雇佣兵们之后,为了能够尽快提升士气,爱德华同意了几个旗团长们提出来的整顿要求——因为马上就是丰收祭了,这个节日对于都灵人的意义非常重要,称之为最重要的节日也毫不为过。 三百年的都灵王国,其疆土是一个由两座城邦和三个古代王国组成的,也就注定了各地都会有各地的所属风气与当地的习俗,真正称得上“重大节日”的庆典活动其实非常少——除了国王的诞辰庆典,凯旋式以及光辉十字的祭祀仪式,就只有丰收祭这样一个各地都有的节日,能够让整个王国的臣民都为之庆祝了。 因而哪怕是在最后的军官会议上,爱德华也只是安排了一下轮班站岗的士兵,象征性的在一群早就期待不已的目光当中宣布开始准备庆典。 喜悦不已的士兵们在维吉尔那都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大声欢呼着搬出了一只只装满了黑面包和腌肉的木桶,七八个人高喊着热闹的小调,扛着装土豆、洋葱、胡萝卜还有塞满了燕麦的麻袋,大块儿大块儿的乳酪更是像扫荡似的,清扫一空。 一路远来的白银之血雇佣兵和伦德海盗们大概也生出了攀比的心思,趁着士兵们还在收拾准备的时候,带来了他们在路上来的时候打得猎物——兔子、斑鸠、火鸡还有野鹿;还有不少精明的家伙跑到了护城河的岸边上,兴冲冲的扛着投枪和长矛回来了,每一根的木杆上都插着四五条又肥又大的鳟鱼,手里提着的口袋装满了牡蛎和虾子。 等到了傍晚,一张张桌子和篝火堆几乎铺满了整个要塞广场,甚至在训练场都有“席位”围坐在炉火旁的士兵们一边大口吃着抹了橄榄的腌肉和乳酪,一边享受着难得的庆典,有火光的地方就能听见下流的嘿笑声和欢闹声。 欢闹中的士兵们毫无隔阂的招待着那些才第一次见面的西海岸佣兵和伦德武士们——丰收祭是没有顾忌的,哪怕是最吝啬的都灵人,也会在这一天变得热情好客起来,对光辉十字信仰的坚定,让他们相信在这一天的慷慨会让自己一年都有好运气。 而在司令塔楼的大厅内,军官和骑士们享受着更加丰盛的宴会——尽管在要塞中是不能轻易喝酒的,但既然是节日,爱德华还是允许每人一杯蜂蜜酒,算是庆祝。 仅仅只是一杯酒下肚的小古德温,却已经是醉眼迷离了——显然如此漫长的旅途早就把这个小侍从累得不轻,仅仅是在靠着最后一丝清醒保持着理智。 “其实您应该对希雷尔小姐好一些,爱德华大人。”大概是察觉到了在进入要塞的时候,爱德华那若有若无的冷淡,小古德温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路上我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路上出事了?” “是唐纳队长的那些……朋友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小侍从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们都是伦德人,想要让他们服从纪律并不是什么非常容易的事情。” 爱德华失笑一声——这个世界上要是能够让嗜血如命的伦德人服从纪律,简直比把血狼训练成牧羊犬还要麻烦。 “但是希雷尔小姐就办到了!”小古德温甚至有些眉飞色舞的说道:“更不用说她还是女人……呃,我当然没有不尊重她的意思,但是身为一个女人能够让那些伦德野蛮人服从命令,这简直太神奇了!” 爱德华的目光忍不住朝着女佣兵的方向张望过去,却只看见一张空空如也的椅子,还有在旁边不停的和周围人讲笑话的“小个子团长”罗宾。 “她刚刚出去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面色更加尴尬的小古德温赶紧从爱德华身旁离开,“首席掌旗官”大人微笑着挑了挑眉毛,看向嘟着嘴的小妻子:“怎么了?” “你难道不是在找那个女佣兵吗?”艾伦像是在赌气似的斜着眼,湛蓝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反正她肯定就在外面不远,去找她好了。” “你生气了?”爱德华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才、才没有,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呢!”眼眶里泛着水光的少女立刻矢口否认道,哼的一声把头转到了一旁不去看他:“才会像某个家伙……你、你干什么?!” 面色霎红的少女被身旁的家伙“突然袭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身,强忍着羞耻心四下张望着:“快、快放开啊,会被人看到的!” “哦……没有人会发现的,现在大家都在享受宴会呢。”爱德华轻笑着回答道……就算看见也会装瞎子的,他又在心里面说了一句,已经轻轻吻在了少女的耳垂,鲜红欲滴的颜色仿佛绽放的玫瑰似的,在少女的面颊上扩散开来…… 这时候,整个大厅吵闹的简直像是要把天花板都掀飞了,几个满脸笑意的家伙们扛着一个足足一张桌子那么大的盘子,将整个宴会最隆重的大菜端了上来——鸽子派! 几个会吹笛子会弹琴的家伙在前面手舞足蹈着,不少骑士们甚至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对准那巨大无比的鸽子派跃跃欲试,甚至还在相互争执着谁有资格第一个上去砍一剑——看到这一幕的金发少女才稍稍松了口气,不再抵抗身后的那个坏家伙。 就当是在节日里的庆祝吧,芳心萌动的少女这样暗暗的想道。 “六枚铜板,换一把小麦; 二十四只鸽子,把馅饼埋; 馅饼打开了,鸽子们齐声唱: 这佳肴难道,不是献给国王?” ……寒风吹过的塔楼天台上,孤身一人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呆呆的望着下面热闹的大厅,低声哼唱着,早已出神。 第七十四章 赤马氏族(二) 就在整个绿茵河谷要塞的士兵们为了盛大的丰收祭而庆祝的时候,远在荒野密林之中的另外一座城市同样也在为了古老的庆典而欢聚一堂;仅仅只是要更加“传统”得多。 狂风席卷着落叶,冰冷如霜的月光同样照耀着这片土地上最大的瀚土古老氏族,赤马氏族的部落,一片漆黑的午夜之中,无数的火光将这个历史悠久的聚落,彻底沉浸在那海啸般的欢呼与震颤心弦的恐怖鼓声、号角声之中。 带着精致的羊角盔,披着一件血狼皮大氅的赤马大酋长走出了酋长大厅,身旁围绕着的全部都是他最最信任的武士以及亲人们——自然,曾经作为使者“到访过”要塞的格拉古就在其中,谦卑的跟随在大酋长的左手边,完全没有半点的倨傲。 但是这位赤马大酋长甚至都没有瞥过他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聚落最中央的祭坛上。高悬的赤马图腾在狂风中不停的来回摇晃着,仿佛真的是一匹在黑夜中狂奔的骏马——号角声就是它的嘶鸣,鼓声就是那铁蹄的奔腾! 金坛的周围早已经挤满了人群——为了举办这个庆典,前来参加的不仅仅是整个氏族,甚至就连所有效忠于他们,向他们寻求庇护的战争部落也都已经聚集于此。数以万计的部众与蛮族武士们,无数面大大小小的部落图腾,可以让任何人相信整个南方的瀚土部落都已经在这里了! 鼎沸的欢呼声中带着浓浓的狂热,所有的部众们脸上都洋溢着近乎癫狂的激动,不停的在古老的颂歌与震颤的鼓声中手舞足蹈着,在祭坛的周围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风暴”,哪怕再大的声音也会被瞬间淹没。甚至就连那些还在竭力维持着秩序的亲卫武士们,用手中的长矛和盾牌都无法让已经彻底混乱的秩序安抚下来。 这就是力量,力量,任何挡在前面的人都该被粉碎掉!同样面色狂热的赤马大酋长,竭力维持着让自己太过于激动的心情,从人群中仅有的一条道路登上了祭坛,猛然朝身后的一挥手,尾随其后的格拉古等人立刻跪伏在地,乐声霎然停止,欢呼的人群像是波动的海潮,以祭坛为中心向外扩散,毕恭毕敬的臣服在了这位大酋长的脚下。 古老的聚落,伫立了不知有多少代人的祭坛,干涸的血迹却依然是鲜红如新——强大的赤马氏族和那些小聚落完全不同,随时随地都可以弄到成群结队的祭品祭司祖灵,让氏族壮大,让祖灵庇佑他们每战必胜。 而为了这一次的祭祀更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也是前所未有的盛大——抓获的来自都灵的商人,雇佣兵,流浪骑士,甚至还有几个乡下的贵族,以及为数更多的,曾经背叛了赤马氏族的部族叛徒们,跪伏在祭坛前,等待着让那殷红的石台再一次饱饮鲜血。 手舞足蹈的祭司们将祭品抬起来按在了石台上,早以站在旁边的格拉古为大酋长奉上了祭祀用的礼刀,面色肃穆的赤马大酋长,猛然一挥,银色的刀光在周围无数的牛油火盆的照耀下,在半空中闪过一片残影,带着几分悲壮张开了双臂,似乎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凝重了起来。 “驾驭着赤马在穹顶奔腾的祖灵啊,睁开眼睛吧,您的后裔正在被这些恶毒的魔鬼残害!” “信奉着邪恶魔物,丑陋罪恶的都灵人,正在玷污我们古老的家乡!” “他们残害幼童,污秽女人,威吓长者,奴役青壮,把骄傲自豪的瀚土人变成他们的奴隶,为这些丑恶的魔鬼们当牛做马!” “古老的氏族一个一个被他们杀戮殆尽,他们的家园在烈焰中焚烧一空!”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吧,为您的后裔们指明方向!” 赤马大酋长悲壮的大声吼着,每说一句祭坛的周围就伴随着一次山呼海啸的喧嚣声,那愤怒的咆哮声仿佛已经撕破了黑暗的天际。 杂乱的咆哮声,整个祭坛的周围弥漫着的愤怒和悲壮,喧嚣的吼叫声越来越整齐,站在祭坛前的赤马大酋长将手中的利刃虚空一指,所有的怒吼声都化作了同一句话。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啊啊啊——!”癫狂般咆哮着的赤马大酋长突然转身,扑向祭坛上的俘虏,手中的刀刃狠狠的扎向了那个可怜人的胸膛! 凄惨的叫喊声混杂着大酋长激动而有兴奋的嘶吼,锋利的刀尖直接撕开了外面的血肉,仿佛是迫不及待了的大酋长粗暴的硬生生掰断了外面的肋骨,右手伸进了还散发着热气的胸腔里,将那颗滚烫的心脏直接拔了出来! 丝毫不在意浑身的血污,紧紧攥着那颗心脏的大酋长转过身站在所有人面前,迎接他的是整个广场上响彻天地的欢呼声! 狂热的部众们高举着双手,在鼓点的诡异节奏中手舞足蹈。站在祭坛周围的祭司们则忙碌的将还在抽搐的尸体砍成了碎块,和喷出的血已经盛满了一个大木桶,泼在了祭坛下面,却将头颅留在了祭坛上。 但这却不是结束,一个又一个的头颅被斩下,一颗又一颗的心脏被挖出来,狰狞的头颅堆积在祭坛上,潺潺滚动的鲜血在祭坛的周围流淌,将周围的气氛一次又一次的推向高潮,兴奋而又狂热的呐喊声,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待到第二天的清晨,整个祭祀早已结束。无人的祭坛上一座高高的人头堆小山似的垒起,或者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汇去形容——京观! 整个聚落的广场上早已是血流成河,迟迟没有消散的血水甚至能够淹没到小腿的位置,浸泡在里面的尸体碎块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却仍有不少的祭司们跪在血水当中,捧着人皮鼓敲起诡异的节奏,低声吟唱着祭祀的祷文。 彻夜未眠的格拉古站在广场的边缘处,看着那累累尸骸,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厌恶——作为一个雇佣兵,他曾经到过很多地方,都灵的城堡和乡下,多米尼克的繁华城邦,西海岸的异域土地,还有那些海岛邦国的别样文明……但无论在哪片土地,这种活人祭祀的举动,都会被看成是野蛮和蒙昧。 曾经的他只是将这些当成是别人的偏见,但是时间久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哪怕在那个他们所厌恶的都灵,抓到的俘虏要么卖钱要么当成奴隶使唤,从未有过像这样的举动。 但这就是习俗和传统,格拉古也很清楚大酋长会浪费那些奴隶和各个部落的贡品,也要举办这次祭祀仪式,就是为了将整个赤马氏族所有的力量团结起来——那个该死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态度已经非常鲜明,他们要么臣服要么开战,根本不给第二条路选! “十几年了,有印象当中哪怕是北方的大部落,也从没举办过这样盛大的祭祀,祖灵们一定非常开心吧?”就在他还出神的时候,同样疲倦的大酋长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格拉古的肩膀,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希冀:“一定会庇佑我们大获全胜的,格拉古弟弟!” “是的,惩罚都灵人的时候已经到了——酷烈的风雪会让都灵人感受到祖灵们的怒火的,他们都会死在这个冬天里面。”目光灼灼的格拉古点了点头,半是附和半是郑重的回答道。 “赤马图腾,必然会飘扬在那个要塞的塔楼上!” 第七十五章 赤马氏族(三) 瀚土的冬天远比与这片土地相邻的南方来得更早,仅仅是在丰收祭过后的第一个月初,盛夏的尾巴就彻底消失了踪迹,在飞舞的雪花和结冰的河流当中,酷寒的严冬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 遥远的山峦和丘陵早已是白雪皑皑,曾经郁郁葱葱的密林也只剩下了枯枝和埋藏在雪地中的落叶,冬日的天际如蓝宝石般的清澈透明,不时有那呼啸的寒风卷起荒原上的雪花,在平地掠过一抹白色。 在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和休整之后,一千名完成了基本训练的新兵们被补充到了战旗军团的各个百人队当中,爱德华立刻下令将整个要塞的军队集合开拔,联合白银之血雇佣兵团和唐纳的“黑鸦团”,朝着赤马氏族的方向前进,只留下不到三千名还在训练的新兵驻守绿茵河谷要塞。 为了安排好留守的人选,爱德华也是稍微考虑过的,最后只留下了三个人——书记官维吉尔,圣树骑士团分团旗手萨拉尔德,以及马可·塔斯克,三个人依然按照现有的工作各司其职,维吉尔负责后勤,萨拉尔德负责训练,马可则是自己的代表,应付各个城镇的乡绅们。 更重要的是,马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执行自己的命令,这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爱德华已经把绿茵河谷看成是自己的“大本营”了,当然不可能容忍别人染指。 一片素白的荒野上,绵延的行军队列就像是蜿蜒曲折的巨蟒,在早已被积雪掩埋的道路中跋涉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背负着各自的行囊,装着三天分量的食物和必需品,披在身上的毛毡和厚围巾,在深厚的积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而满载着大军辎重的四轮马车则被队列两侧的士兵们保护在中央,因为积雪太深,跟在两旁的士兵们还必须推着前进,才能够保证让辎重马车跟上整个大军的行军速度,倒是也没有人发过什么牢骚——所有人都清楚,这些马车里的东西才是他们活命的保障,抛下辎重整个大军最多也只能坚持三天。 侍从骑兵和骑马的军士们担负起了轻骑兵的职责,在前方为整个大军勘查道路,熟悉地形的首席百夫长亲自负责起了这项工作——这是在瀚土荒原,一旦大军迷路别说是找到敌人,就连能不能返回要塞都是问题。 出发的时间是在清晨,整个白天荒原上都是一片晴空万里,仿佛是受到了光辉十字庇佑一样;但很快,还没有到太阳西沉的时刻,呼啸的北风就卷起那冰冷的雪花,呼啸着从大军的头顶掠过,甚至就连两面军旗都被吹飞了,掌旗的旗手更是不知所踪。 爱德华立刻召回了前方的轻骑兵,在找到了一片隆起的缓坡之后就在上面建立营地,庆幸不已的士兵们冒着风雪,扎好了营帐搭建了简易的栅栏——显然这么大的风雪也不可能行军,原本打算到前面找到某个聚落休整的计划只好放弃。 原本出发时的高涨士气,在暴雪的面前立遭打击。围在军帐火炉旁烤着火的艾伦,有些担心的看着趴在地图桌上眉头紧皱的爱德华,刚刚想要安慰他几句,外面就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几名旗团长和雇佣兵团的首领们走了进来,自然希雷尔·莱特兰奇也在其中。 敏锐的金发少女简直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立刻站在了爱德华的身侧,警觉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紫发女佣兵的身影,希雷尔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和小个子罗宾团长一起站在了伦德武士们的首领唐纳对面。 一身雪花的莱宾努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面色有些疲惫的站在了地图桌前面。爱德华头也不抬就开口问道:“我们距离最近的部落还有多远?” “不到一天——应该说不到半天。”莱宾努斯低着头沉声回答道:“骑兵在回程的时候遇到袭击,大概有四五十人。十几个人轻伤,折损了六匹马,但是运气很好没有阵亡的。” “我会让负责后勤的人尽快补齐。”轻轻点了点头,爱德华的目光依然没有从地图上移开:“你是在场的人当中对瀚土了解最深刻的,莱宾努斯,说说看我们该怎么行军?” “非常抱歉,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莱宾努斯很僵硬的摇了摇头:“瀚土的天气往往非常奇怪,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可能就有暴风雪出现,而且没人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 “没错,所以最理智的选择是坚守绿茵河谷要塞——然后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我们所清剿过的土地上又会有新的战争部落出现,之前所有的战绩全成了笑话。”爱德华调侃着抬起头,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在莱宾努斯面前停了下来:“最后一个问题,这些蛮族武士们,可以在暴风雪中行军吗?” 首席百夫长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了不少,爱德华倒是一副很轻松的架势,轻轻拍打着地图桌:“赤马氏族绝对不会任由我们羞辱的,之前铲除的三个战争部落全部都是他们的附庸,哪怕是为了不让部落分崩离析,失去对其他部落的威慑和信任,他们也肯定会向我们开战!” “这里是他们的土地,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里——所以绝对不能让敌人选择战场,我们要率先开战,抢夺一处重要的领地,逼他们进入我们定下的战场。”爱德华的表情非常肯定:“他们肯定也已经开拔,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也就意味着选择的余地不多了。” “要避开最危险的山脉和密林,尽量沿着开阔地和丘陵地形进军——这样的地形才是最适合我们的军队发挥战斗力的战场。”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移动,一双双眼睛都随着指尖的位置而转动着,停留在了一座名为塔林的聚落上面。 “我需要有一支先遣军,在军团抵达这里之前抢先攻下,并且建立起足够稳固的营寨挡住赤马氏族的大军,要能够尽可能的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爱德华的声音很慢:“谁愿意肩负起这项重要的使命?” “让我去吧!”爱德华面色一楞,一直站在身旁的艾伦突然开口道,一副信誓旦旦的架势,左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目光坚毅:“我会带着海牙堡的骑士们拿下这座聚落的,然后为、为你……你的军团守住它!” “首席掌旗官大人!”看到爱德华面上闪过的一抹尴尬,莱宾努斯赶紧开口道:“第一旗团的弟兄们希望能够得到这份荣誉,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 “伦德武士们愿意为您效劳!”没等到他说完,站在后面的唐纳一把推开了他,浑厚的嗓音在军帐中回荡着:“不管有多少敌人,也挡不住我们的斧子!” “如果要守住一座城堡,您一定需要一群优秀的弓箭手,以及最擅长和这些野蛮人作战的家伙们。”小个子罗宾突然站了出来,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白银之血愿意为您效劳,我相信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打量了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一眼,爱德华朝他身后看去,站在那儿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闭着眼靠在梁柱旁。 “……你说得对。”黑色的眸子满满移回罗宾的脸上:“确实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 第七十六章 赤马氏族(四) “为什么非要接下这个任务——这种活儿交给那些该死的伦德海盗挺合适的。”骑着小马的罗宾嘟嘟囔囔着,身上的斗篷早已落满了雪花。 暴风雪似乎已经小了许多,在雪地里长途跋涉着的雇佣兵们紧紧背着身上的包囊,排成三列纵队跟在前面举着旗子的轻骑兵后面涉着。为了减轻负担加快速度,他们甚至没有携带辎重车队,仅有的必需品和粮食全部都背在背后,为的就是能够抢在赤马氏族之前,拿下塔林部落。 “因为那位首席掌旗官开出了足够高的价钱,而我们就是为了钱卖命的。”面对罗宾的疑问,甚至连头都没有回的希雷尔淡淡的答道:“雇佣兵不就是靠卖命换钱吗?” “那也要有命花才行。”罗宾忍不住多抱怨了一句——当时在军帐里面,如果不是希雷尔突然从背后狠狠掐了他一下,才不会这么积极主动的站出来,和那群不想活的家伙强着去送死呢。 曾经刚刚离开家乡的罗宾·四叶草,是个胸怀抱负想要当英雄的家伙——年轻气盛,想要闯世界,就像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们一样;但是所有人都是会长大的,现在的白银之血团长,可是在西海岸小有名气的游侠,能够活到现在靠的可不光是手中的弓和剑。 没错,不管是在西海岸还是在东方,只要雇主给得钱够多佣兵们任何事情都可以做——但前提是不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一群靠着手中的武器挣碗饭吃而已,没有必要为了那些陌生的雇主太拼命。 这也是雇佣兵在全世界都被诟病的地方——没有纪律和忠诚,任何情况下都令人难以信任他们。甚至就包括在爱德华同意让白银之血担任先遣军的时候,依然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到最后完全是他在“一意孤行”,强行通过的。 莫名信任的雇主,以及如此拼命的希雷尔,还有在要塞大门的时候,故意欺骗那个首席掌旗官说自己是他丈夫,这些怪事不由得让罗宾有些好奇——他是在璨星城之战以后才加入的白银之血,对爱德华和希雷尔的事情只知道个大概而已。 难道说这两个人曾经……脑袋一懵的罗宾赶紧晃了晃脑袋,那种事情想想都感到害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就是这么怕希雷尔,尤其是在看到那双紫色长发下澄澈的眸子,总感到一种不可侵犯的触感。 在翻越了白雪覆盖的丘陵之后,前方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山谷,也是一处岔路口,远远的就能够看到些许聚落的痕迹——茅屋、黄羊、炊烟,显然是有人生活的。 “我们到了。”希雷尔淡淡的开口道,朝着罗宾挥了挥手:“让弟兄们停下来做好准备,村落里很可能会有敌人。” “明白。”尽管对这次的任务多有怨言,但身为白银之血的团长,四叶草罗宾还是肩负起了自己的职责,行军队列中的佣兵们在一声声呼喊和旗帜的指向中停了下来,在山坡上结成了简易的散阵,一深一浅的踏着积雪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看着远处的聚落,以及周围的地形,希雷尔才明白为什么爱德华会这么看重这里——两侧的山峦组成了隘口,前后却都是较为平坦的地势,唯一的缓坡就是自己所站的对立面,其余全部都是密林地带。 而这个村落距离赤马氏族占据的赤马峡谷,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位置的重要性不亚于绿茵河谷要塞,占据了这里的军团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让后方辎重向这个方向运输,而不用担心会遇上敌人的阻截。 “又是一个号角堡吗,那家伙还真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希雷尔有些失神的驾着马朝着村落走去,罗宾赶紧朝着身后的士兵们招了招手,配合默契的白银之血佣兵们,十分熟稔主动分成了几支队伍前进。 两支百带着投枪和长弓的轻步兵百人队分散着朝着密林走去,搜索看看有没有敌人;白银之血的老兵们则跟在两个团长的后面进驻,搜罗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物资或者粮食;剩余的人在得到命令之前,全部在聚落前集结。 在进入之后,罗宾和希雷尔才真正确定这个聚落恐怕已经被废弃掉有段时间了——所有的长屋里,东西早已被洗劫一空,猪圈和羊圈里堆着厚厚的积雪,只有几个地方还残留着碎掉的陶罐或者木盆之类的用具,似乎是在搬走的时候无意中丢下的。 看起来他们走的相当匆忙,恐怕也是最近的事情——但是连这里都被废弃掉了?希雷尔突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一种莫名的警惕从心头升起,锐利的目光四下搜索着。 “让士兵们都进来吧,就在这里建立营寨和围墙。”在搜查无果之后,希雷尔也只好先完成自己的任务:“把所有的房屋全部拆毁,再去周围的密林中想办法砍倒几棵树,先把木塔和围墙都……” 没等她吩咐完,两道急促的号角声突然从周围的山谷中传来,刚刚还有些垂头丧气,面色疲惫的士兵们立刻瞪大了眼睛! “血债血偿——!!!!”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响彻山谷,密林中,山坡上到处都是一片野蛮人的咆哮,高举着战斧、标枪和盾牌的蛮族武士们杀声震天,披散着头发,身上绘制着用鲜血抹的纹身,在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扑向聚落的废墟! 山林中的轻步兵们完全是猝不及防,甚至很多人连武器都还没有举起来,就已经被悄悄的抹了脖子,仅有的几个人在临死前吹响了号角,凄惨的尸骨从山坡上滚下来,不幸的落在了半截栅栏上被穿了膛。 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刹那间有些失神的希雷尔竟然愣在了原地,刚刚一回头的罗宾看到她这幅模样,赶紧冲过去将她按倒在地——几乎就在同时,呼啸而至的标枪从两个人的头顶飞了过去,正中他们身后的长屋的大门! 趴倒在地的罗宾动作敏捷的一个侧滚翻,顺手取下了一枝黑色的箭矢,单膝跪地,弓弦绷紧! “去地狱了别忘了告诉他们,送你船票的是罗宾大爷!” 骂骂咧咧的罗宾根本连看都不看,随手立刻取下了第二支箭,你洼地里的小个子四叶草就像是猴子似的来回跑窜,手中的战弓更是一刻也没停下过,不停的有人影惨叫着倒在了栅栏前面。 “敌人来袭!”刚刚还一副老老实实样子的罗宾立刻朝着身后的两个百夫长怒吼着:“挡住他们,吹号集合!” 几位佣兵队长一边吹响号角,一边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战旗将周围的老兵们聚集起来,这些经验丰富的白银之血老兵们肩并着肩,死死的将快要冲进来的蛮族武士们推回了栅栏外面,依托着几个不高不矮的篱笆和长屋墙壁挡住了那山呼海啸的进攻。 而此时仍在村落外面的新兵们,早在那震天的咆哮声中就已经被吓得浑身战栗,本能的在原地结成了方阵,根本没有去回应从村落内传来的集结号声,或者说他们也根本没有听见,只是下意识的保护着自己。 而突然冲出来的蛮族武士们也已经抢先一步堵住了聚落大门,在外面的这些佣兵们还没明白过来——等到村落内的人被杀光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们! 第七十七章 夜袭(上) “血债血偿——!!!!” 塔林山谷的风雪之中,这小城云霄的怒吼化作了席卷一切的风暴,在山林与村落之间来回的肆虐着——仿佛每一颗树木、每一块石头、每一座山丘后面,甚至是在那远处的积雪之中,都有数不清的蛮族武士们咆哮着冲出来,将所有胆敢反抗的佣兵撕成碎片! 从山坡和密林中冲出来的蛮族武士们将整个聚落团团包围,毛骨悚然的嘶吼声甚至让那些久经战阵的老佣兵们也吓得面如土色,紧张的把手中的长矛攥得更紧了,所有的呼喊声和号角声,全部都被掩藏在了响彻山谷的咆哮之中。 “一群畜生!”咬牙切齿的罗宾又从后背的箭壶里面拽出一支箭,连瞄准都没有瞄准便射了出去,黑色的影子呼啸而逝,一个刚刚想要翻过栅栏的蛮族武士才露出脑袋,就被扎穿了喉咙,身体一晃掉了下去。 “该死的,那群混蛋都是聋子吗?旗手接着吹号!”罗宾朝身后的传令兵直接骂了过去,指了指聚落中央的木塔:“给我爬上去,把那群该死的聋子统统叫醒!” “没用的,罗宾团长!”看着就连平时和大家特别处得来的小个子罗宾团长,这时候也已经愤怒了,传令兵却只能哭丧着脸:“他们要是能听见早就听见了,而且恐怕他们……” “一群胆小鬼!”罗宾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却除了生闷气之外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是狠狠的跺了跺脚:“守住栅栏,千万别让那些疯了的野蛮人冲进来——那就全完了!” 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他去吩咐,为了活下去在场的佣兵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坚守着各自的岗位,和想要彻底撕碎他们的蛮族武士们血战着。罗宾突然有些沮丧,他发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作用也就是一个弓箭手而已,甚至连激励大家的士气都做不到。 “把大门打开,我去把外面的弟兄们带进来。”突然站在罗宾身后的希雷尔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有些虚弱:“他们只是找不到首领,所以害怕了。” “希雷尔?!”面色一惊的罗宾拧过头,看到的是紫发女佣兵那无比坚毅的眼神,急速喘息着的罗宾一咬牙:“不,还、还是让我去,你留在这儿——我可不能让你去冒险!” “别傻了,罗宾。”希雷尔右手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一道银色的半弧从他面前划过,沉重的剑锋砸在了地面上:“你留在这儿更有用,真的!” 说罢,扛着双手大剑的希雷尔已经站在了村落的大门前面。正当此时,栅栏外的一个蛮族骑兵突然飞跃而起,直接翻过了挡在前面的盾墙,狰狞的咆哮着反握住手里的投枪,仅仅是数尺只要,直冲她而来。 突然,抗在肩上的双手大剑已经垂在了地上,弓步俯身的女佣兵右手拖着长剑在身后,只在那跃起的骑兵落地的那一刻,拽住剑柄抡起一片残影,甚至还没有把投枪扔出去的蛮族骑兵,握着投枪的右臂和脑袋已经从半空中掉在了地上,喷洒着鲜血的无头尸,直挺挺的从战马上摔落了下来。 一把抓住马缰的希雷尔翻身上马,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马背上,右手提着自己的双手大剑,像是一道看不清的疾风直接从栅栏上一跃而过!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嘴里不停念叨着的罗宾一边咒骂一边从箭壶中抽出箭矢,射向所有把投枪对准了希雷尔的蛮族武士:“让这群以多欺少的怂货,也尝尝西海岸的土特产,标枪——!” “白银之血,白银之血!”佣兵们齐声呐喊着,从背后取出鱼叉似的投枪,一排排接二连三的朝着栅栏外抛射出去——和都灵人能够撕开甲胄和盾牌的锥形投枪不同,这种投枪如果想要拔出来,就会直接撕烂整块肉,光是剧痛就能活活把人疼死! 孤身一人的希雷尔在蛮族大军的人群中急速狂奔着,身后不停落下的标枪和飞来的箭矢为她打开了道路,长剑一横,眼疾手快的直接劈在了一个举着长矛冲过来的蛮族武士脑袋上,银色的剑光伴随着飞舞的鲜血,竟然直接杀穿了敌人的阵线。 “希雷尔团长?!” 村落外,站在盾墙后面的几个佣兵队长几乎立刻注意到了那个从敌人当中杀出来的身影——希雷尔那紫色的长发早就快成为整个白银之血的标志,没有人不知道这个。 在看到希雷尔的那一刹那,几个佣兵队长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羞愧的表情——毕竟他们为了活命,几乎没有去阻拦那些冲向聚落的蛮族武士们,一个个全都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女佣兵也根本不打算和他们废话,骑在马上将手中染血的大剑高举:“所有人列阵——向村落进攻,打退他们!” “列阵,列阵!”佣兵队长们一个个“如梦初醒”,大声喝骂着朝周围的士兵们下达着命令,根本来不及完全整顿的白银之血佣兵们,十分凌乱的组成了一排排盾墙,朝着聚落前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仿佛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敌人会突然进攻,毫无准备的蛮族武士们原本看似凶悍的攻势立刻减弱了下来,但是这些嗜血剽悍的野蛮人立刻调转了方向,怪叫着朝着那看起来无比松散的盾墙扑了上去。 接二连三的有人倒在了积雪之中,后面的人赶紧冲上来填补了他的位置,海浪般的盾墙一次次的朝着敌人发起着冲击。渐渐的,始终攻不下村落的蛮族武士们士气也逐渐开始低沉,在恐吓似的朝着几乎快要将他们包夹的白银之血佣兵团发起几次进攻之后,就彻底崩溃,四散而逃了。 混战之中的希雷尔也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只是让佣兵们赶紧清扫战场,救治那些受了伤的,还没有咽气的弟兄们。士气同样大跌的雇佣兵也没有任何“扩大战果”的想法,沉默着开始忙碌起了手中的工作,一个一个寻找着阵亡弟兄的尸骸,然后就地掩埋了他们。 溃散的蛮族扔下了不少的武器,尤其是投枪和盾牌这样的消耗品,正是急行军的他们急缺的,接下来还会应付好几场战斗,自然要尽可能的收集一些。 至于敌人的尸骨,则全部被暴尸荒野——在一片寒冬之中他们不需要担心会有瘟疫发生,自然也就没有为敌人收尸的念头。 略微清点之后,整个白银之血付出的伤亡将近一百多人,而敌人大概也扔下了几乎数量相等的尸体——只能勉强算是平手,而且还是在自己这边有了准备的情况下,之后再遇上,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松的“过关”了。 但是对于佣兵们的士气打击远远比这个要惨重的多——整整一天的时间,沉默不言的佣兵们挖着壕沟,修复了木墙和哨塔,并且开始加固这里的防御,搭建起一座足够坚固的木头营寨,准备迎接敌人下一次的进攻。 但是对于希雷尔而言,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远远不是这些敌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一群埋伏在这里准备袭击他们的蛮族大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很可能已经有敌人离开了赤马峡谷,向着还在进军中的爱德华去了。 “那家伙现在很危险,而他自己还不知道……”站在哨塔顶端,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希雷尔,一个人低声自语着。 第七十八章 夜袭(下) 空旷而宁静的荒野,清冷的月光将白雪皑皑的山峦上染上一抹银色,远处的密林之中传来几声乌鸦叫,吹过山林的冷风溅起雪花,落下时却看不到半点踪迹。 密林中的一个枯树下,倚靠着树干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格拉古,对着银色的月光,精心的打磨着自己的佩刀——多米尼克弯刀的锋利,即便是西海岸也是大名鼎鼎,也深受水手们的亲睐,上等的多米尼克弯刀如果是在一位技巧高超的武士手中,甚至可以一挥之下斩断脖子,而刀身连半点崩口都没有。 多年的佣兵生涯让格拉古极其爱惜自己的这把佩刀,不论任何时候都会带在身边精心保养——格拉古坚信唯有如此,才不会让救命的武器在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把自己害死,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因为武器损坏而惨死的倒霉蛋了。 几个面色冰冷的赤马氏族战士簇拥在他的周围,攥着武器在四周警戒,眼神中却都有几分期待之色,不停的朝身后望去,在看到格拉古那“专心致志”的样子之后,便又有些失望的回过头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浑身是血的蛮族武士过来,两只手提着绳子,上面还捆着三四颗人头,在和那几个站岗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格拉古的面前,将人头扔在了地上。几张满是恐惧的面颊,落入了格拉古的眼眶中,那一双双早已死灰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他。 “几个都灵狗的探子,顺着脚印居然还找到了我们的营地。”蛮族武士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正好,省得再去打猎弄吃的了。” “挖出什么消息来没有?”看到他的格拉古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磨刀石,手中的弯刀轻轻一挥,将那宛若秋水般凌冽的刀锋收回了鞘中。 “他们的那个什么、什么掌旗官,就在这群都灵狗的军营里面。”迫不及待的蛮族武士立刻回答道,兴奋的指了指远处荒野中的火光:“要塞里剩下的守军连三千人都没有——这次该死的都灵狗们全部都倾巢出动——再也不用去想办法攻破他们那个该死的城堡,我们就能在这里把他们全部都杀个一干二净!” “那还等什么?”格拉古站起来,把佩刀背在了身后,用力拍了拍蛮族武士的肩膀:“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做好准备。” “让我们给他们个教训,知道凛冬的瀚土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刚刚还一脸失落的几个部族武士们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激动不已的冲向了密林深处。很快,伴随着那一声声凄厉的“狼嚎”,潜伏在荒野中的蛮族武士们,踏着深深的积雪成群结队跟在格拉古的身后,很快便已经是成百上千。 远处的军营中隐隐还能看到火光,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沉睡在了梦中,兴奋的蛮族武士们却早已尽迫不及待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迟迟不肯下令的格拉古。 而此时的他却面色极其的难看——原本格拉古是希望能够去攻打绿茵河谷要塞的,但却被阻止了,反倒是让他带着麾下的武士们拦住敌人的步伐,给部落争取时间召集到更多的武士来参战。 “堂堂正正的打败都灵人,保卫部落的荣耀?”自言自语着的格拉古忍不住嘲讽一笑:“不过是想看到我一个人拿下那座要塞罢了,一群自私又没骨气的蠢东西。” “杀光他们!”闷哼一声的格拉古长刀一挥,咆哮着怒吼道:“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愤怒的咆哮声在荒野上回荡着,漫山遍野的蛮族武士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和武器,朝着营地的栅栏狂奔而去。直至这时营寨中的哨兵们才发觉到外面的敌人,惊慌失措的吹响了号角,原本一片寂静的军营仿佛是沸腾的热水一样,到处都是慌乱的士兵,还有大声喝骂着的百夫长,站在木墙后面听着那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与咆哮,面如土色的哨兵们连拿起弓箭反击的勇气都没有了。 “拿起你们的投枪,蠢货们!”带着旗帜的百夫长和掌旗官们一个一个把自己麾下的士兵们揪出来,在栅栏后面排列阵型:“不想死的就给我把盾牌举起来,把剑拔出来,准备迎战!” 黑夜之中,只能听见那荒野中狼嚎似的咆哮声,看不到敌人的士兵们一个个六神无主,战战兢兢的执行着命令。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高举着火把和投枪,狠狠的抛向栅栏里面的军营,甚至还有那一颗颗血淋淋的脑袋——全部都是惨死在荒野中的哨兵们,奸笑着在军营之中引起一场又一场的慌乱。 一片黑暗之中,就连军营都没有离开慌作一团的士兵们只知道到处躲藏着从天而降的标枪和火把,甚至冲乱了前来救援士兵的阵型,自相践踏着,狂风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哭喊声,混杂在蛮族武士们的咆哮之中。 “坚守阵地,坚守阵地!”带着第一旗团的莱宾努斯一边大喊着,一边收拢周围慌乱中溃散下来的士兵们:“要是让敌人冲进来,你们都得死!” “要去就你去吧,别想着让我们送死!”几个哭丧着脸的士兵狰狞着拿剑抵着莱宾努斯的脖子,大声恐吓着:“这都是个错误,我们就不该为了那个都灵老爷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他就是想让我们替他送死的,没错,就是替他……” 没等他话说完,一道“飓风”从人群中直冲而过,士兵的脑袋已经飞到了半空中,还在抽搐着的尸体栽倒在了地上,不停涌出的鲜血在火光之中一片嫣红。 惊诧的莱宾努斯抬起头,看到的是骑在战马上的爱德华,那张无比铁青的面孔,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 “难道我现在没有在你们旁边吗,难道他们冲进来不会杀了我?”冷眼看着他们的爱德华,满是嘲讽的怒吼着:“就算你们从这里逃跑也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活活冻死,要么被那些野蛮人在荒野抹脖子开膛!” 说完,爱德华不再去看他们一眼,骑在马上朝着栅栏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的骑士们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双双鄙视的眼睛,接二连三的从莱宾努斯的脸上扫过去,让首席百夫长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一个连士兵都能拿剑指着的首席百夫长,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难道就只是一个第一旗团的指挥官吗? “战旗军团,前进——!”浓浓的耻辱感折磨着莱宾努斯,带着第一旗团朝着爱德华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狂呼酣战的蛮族骑兵们一次次悍不畏死的朝着简易的栅栏发起冲锋,看似坚固的土墙居然就在这一次次的冲锋中摇摇欲坠,惊诧着大喊大叫的士兵们甚至不敢再靠近栅栏,不论百夫长再怎么咆哮,那些匆匆忙忙跑来,连链甲都没有穿的新兵也没有胆子冲上去了。 就在几声惨叫中,最靠近外墙的栅栏突然崩塌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新兵直接被活埋在了下面,兴奋地咆哮着的蛮族武士们像潮水般的朝里面涌了进去,被冲垮的盾墙根本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蛮族武士们冲进军营的同时,挥舞着白底黑树旗的圣树骑士们也跟在首席掌旗官的身后,朝着栅栏的方向发起了冲锋,像一柄长矛一样从缺口狠狠刺了出去! “天佑都灵——!!!!” 第七十九章 艰苦行军(上) 清晨的黎明,依然沉寂着的太阳还未升起,浓浓的冰雾笼罩着荒野中的军营还残留着昨夜战斗的痕迹——栅栏外雪地上的尸骸早已冻僵,几处坍塌的土墙上还在冒着青烟,几具冰冷的尸体还挂在上面,仿佛还能看到他们生前最后一刻的挣扎。 清晨起来的士兵们打扫着战场,将尸体全部都扔进了军营外的壕沟里。还没有清扫干净,两公尺深的壕沟就已经被填满了。 全副武装的莱宾努斯,扛着盾牌和长矛亲自带队巡逻执勤,首席百夫长的眉头从早晨开始就没有松开过。虽然昨夜最后是首席掌旗官大人带着骑兵打退了那些野蛮人的夜袭,但却并没有将士气扭转回来,整个军营都弥漫着一种极其不安的气氛。 昨晚那个拿着剑抵住他脖子的那个家伙,莱宾努斯根本没有丝毫意外——他知道军营中有不少新兵都打算这么干来着,只不过害怕鞭子和军棍所以没那个胆子而已。从首席掌旗官大人宣布在冬季开拔,向赤马峡谷进军的时候,恐惧的隐患就已经埋下。 转头望着那些颤颤巍巍的,好像出去干活都和送死一样的新兵,还有跟在自己身后一起巡逻,面色苍白,目光时不时朝着远处张望的弟兄们,莱宾努斯就忍不住叹口气,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够轻易转变的。 就在他准备继续巡逻的时候,军营大门外突然看见了几个打着燕尾旗的侍从骑兵,似乎在等什么人。没过多久,骑着骏马,身披大氅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以及那位艾伦小姐并肩而行,朝着军营大门外而去。 表情有些意外的莱宾努斯拍了拍身后一个弟兄的肩膀:“首席掌旗官大人,这是打算去干什么?” “说是去附近的森林打猎——我听一个侍从跟我讲的。”那士兵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后怕,还有些不可思议:“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光辉十字保佑!” 莱宾努斯的脸上反倒是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中的旗帜,只停留了片刻的巡逻队便继续前进了。 待到挥舞着燕尾旗的骑兵们抵达密林的时候,原本浓浓的冰雾正在渐渐的散去,残余的淡淡薄雾与透入树林之间的阳光形成某种朦胧的美感,令人心旷神怡——脚下树叶的碎裂的脆响,耳畔传来远处的微微声响,壮阔的瀚土充满着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几名侍从骑兵围绕在树林周围警戒着,手中的十字弓全部都上了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爱德华则陪着艾伦一起在靠近外围的森林中四处寻找着猎物。金发少女看起来十分的兴奋,抱着怀中的战弓,像是狡猾的狐狸似的在树干与积雪中来回环顾着,嘴角还挂着那一抹自信满满的笑。 跟在后面的爱德华却只是很随意的抓着几根标枪,连枪尖都是正着拿的——虽然打猎是他的主意,但反倒是艾伦似乎更有兴致一些。 大张旗鼓只带着几个侍从就离开军营去打猎,只是为了让那些被野蛮人吓傻了的士兵们放心而已,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是安全的——当然也有别的目的,目光在周围扫了几眼的爱德华基本可以确定,昨夜袭击军营的那群野蛮人曾经在这里停留过很长时间。 在领兵过之后,爱德华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个人和一千人,甚至是上万人之间有多大的差距——大量的辎重,庞大的队伍注定了不可能像孤身一人,或者几十人一百人那样进退自如,机动迅速,也绝不会真正做到“上下一心”。良好的素质和道德修养能够影响的人也绝不是大多数,但是哪怕有一丁点儿的负面情绪,就会传播到所有人的身上。 对于那些真正强悍的军队,或许过于艰苦的战斗和行军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士气,但是对一支充满了新兵,强盗、溃兵以及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能占便宜的军团来说,那绝对是无比严峻的考验,整个军团始终都处在崩溃边缘。 为了能够在这种严寒天气中行军并且保持士气,爱德华已经竭尽所能了——每天的行军时间到每顿饭都有热食和腌肉,每天的行军时间最多知道下午傍晚前,留出足够的时间建立较为稳固和完善的营地。如果不是小古德温已经回来了,光是这些工作就能让爱德华没时间忙别的。 这支军队距离塔林还有一天的路程,距离赤马峡谷更是要再走上三天多,如果不能让那些躲在营帐里面出不来的家伙能够背上行囊,冒着暴风雪和随时都会出现的敌人继续行军,这场战斗恐怕不用打就能结束了。 “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始终没有找到什么猎物的艾伦有些气馁的回过头来,看着愣在原地的爱德华,带着几分担忧的开口道:“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担心吗?” “不,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爱德华摇了摇头,苦笑着站了起来:“我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有些想当然了。” “你从来都是想当然的。”艾伦侧过脸小声嘟囔了几句,然后才接着问道:“怎么了?” “我们到底是在和谁战斗,我们的敌人是谁——我再来到绿茵河谷要塞的时候觉得这件事情很明确,但现在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哼笑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自嘲的爱德华张开了双臂:“我不是在和一个敌人战斗,我是在挑战这片土地,还有那由来已久的古老文明!” “我们的敌人,那些瀚土的战争部落,野蛮氏族是不会和多米尼克人或者都灵人一样,两支军队选择一个地点,然后抵达战场,两军对垒正面交锋的!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片土地,他们能够在峡谷、密林甚至是断崖峭壁快速行军,在任何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袭击我们的哨兵和营地,突袭我们的辎重队,截断后路然后像追击牛群的狼群一样,将我们杀戮殆尽!” “而我们的士兵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列成方阵,听着号声看着军旗行军,一旦失去秩序他们根本不是这些野蛮人的对手,严苛的环境加上缺乏寄养就会让他们自己崩溃掉。”说到这儿,连爱德华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士气和勇气是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的相似的东西——这场战斗会非常艰难的。” “难道我们的士兵和骑士们就那么不堪吗?”艾伦有些生气了:“照你这么说,这些野蛮人岂不是根本不可能战胜?” “不,是我们必然会获胜——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爱德华回过头,有些玩味的笑了笑:“而我一定会获胜,不论用何种方式,不论……结果如何。” 有些失神的爱德华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到的却是金发少女有些害怕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怎么了?” “你、你知不知道……”艾伦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目光中还有几分恐惧:“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在信誓旦旦的,要将整个瀚土的部落全部杀光一样!” “怎么可能,没人能够办到这些!”爱德华的面颊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露出了几分笑意。仅仅是一愣神儿的功夫,黑发骑士突然转过身,将手中的标枪抛了出去,正中一只从雪地上飞奔而过的兔子! “哎,你、你你你你……你作弊!”刚刚还一副担心又紧张的金发少女立刻恢复了“原状”,气呼呼的举起弓箭,朝着远处跑去了。 第八十章 艰苦行军(下) 尽管出门打猎只是爱德华想要做出一个姿态来,但为了能够让艾伦玩得开心,他还是很尽心的陪着小妻子纵马四处寻找那些早就该冬眠的猎物们,让负责警卫工作的侍从骑兵们苦不堪言,不敢靠的太近却又怕跟丢了,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树林外转了一个清晨。 等到返回军营的时候,收获颇丰的爱德华马背上多了一头鹿和两只兔子,得意洋洋的艾伦则抓住了一只瀚土长尾狐——这种长相怪异的动物,毛发却比都灵比较常见的红狐狸更加柔软,安杰丽卡夫人就有一件长尾狐的毛皮织成的狐裘,显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货色。 一趟打猎让爱德华的心情恢复了不少,尤其是在注意到艾伦那时不时偷偷瞥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让心中一暖——少女之所以会表现的那么兴奋,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开心一些,不过反倒是自己玩得更高兴了。 回到营帐之后,看着那些表情尴尬满是恐惧的军官们,爱德华却是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像往常一样将任务安排下去,整个军团即刻开拔,继续前进。庆幸的士兵们赶紧收拾东西,还没到中午的时候,整个军团就已经整顿完毕,继续朝着前方推进了。 在经历了昨夜敌人的突袭之后,即便是最粗心的士兵也开始警惕了起来,盾牌没有放在马车上而是全部自己戴好。虽然爱德华一再要求加快行军速度,但明显还是慢了下来,直至下午的时候还没有走完一半的路程,然后就不得不在一处找好的地方安营扎寨。 行军一天的士兵们气喘吁吁的把身上的行囊和装备放下,拿起锄头和铁锹开始挖开壕沟,布置栅栏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紧急的号角声,又不得不赶紧扔下手里的工具,扛起盾牌拔出阔剑,冲到附近的战旗下面,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不是这个百人队的成员,胆战心惊的结成凌乱的盾墙,但是这些敌人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仅仅是在试探了几次发现攻破不了之后,就扔下几具尸体撤退了但也让军团错过了构筑营地的最佳时间。等到扎好营地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所有人只好赶紧缩在营帐里,抱着又冷又硬的黑面包解决了晚饭,没人愿意在漫天风雪的黑夜里生火。 自然,那些野蛮人是例外。 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蛮族武士们又会出现在荒野之中,朝着军营发起突袭——但是依然没有真正想要死战的觉悟,仅仅是在破坏了一两处军帐和栅栏之后,敌人就又撤退了,甚至都没有给爱德华追击的机会。 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军团第二天完全就是在疲惫中勉强爬起来的,爱德华却依然下令继续前进,驳回了几个军官暂时屯驻的要求,无论如何军团必须继续进军。原本除了军纪和训练之外十分宽容的首席掌旗官,第一次无比强硬的将自己的命令贯彻了下去,而那些藏在山林之间的蛮族武士们,同样没有放松对军团的骚扰。 巡逻队被袭击,没了脑袋的哨兵和只剩脑袋的辎重队——整个军营的气氛都开始变得无比的奇怪,士兵们躲在自己的帐篷里不敢出去执勤,哪怕是再凶狠的军棍和鞭子都让他们挪不动步子,担任首席百夫长的莱宾努斯不得不亲手吊死了两个准备带着武器和粮食逃跑的新兵,但是也没能挽回持续低迷的士气。 没错,就像是过去的战旗军团一样,所有人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所有人都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整个军营都像是一个即将快要爆炸的火油桶一样——莱宾努斯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里面,他不怕死,但是如果死在这儿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为父亲报仇雪恨了。 但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看着营门口吊死的那两个倒霉鬼,莱宾努斯摇了摇头,他只希望这些能够暂时吓住那些有着同样打算的家伙,照着过去的战旗军团的经历,这种威慑能够持续的时间实在是有限。 明明整个军队的士气已经接近崩溃,但是爱德华大人依然没有停止前进,以龟速推进的军团还在慢慢靠近着塔林聚落,而每天都有着关于那里的传闻——说是白银之血的佣兵早就跑路了,去那里只是送死之类的。 究竟是什么,在催促着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冒着军团叛变的风险,也不愿意暂时停下脚步的呢? “我会这么做可不仅仅是因为担心亲爱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小古德温。”坐在军帐内的爱德华隔着一张桌子,和面对非常不服气的小侍从“当面对峙”着,只是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识:“没有那么简单。” “但我还是要提醒您——作为您的侍从,我必须提醒您再这样下去整个军团都会背叛您!”小古德温非常不安的开口道:“仅仅是休整一两天又有什么问题,反正……” “不,一旦停下他们就不会再前进了。”爱德华很干脆的摆了摆手:“他们现在之所以还会前进,并不是因为这些人真的那么有胆子,而是因为我的命令——仅仅是命令的惯性和严苛的军法再让他们没有停下脚步,那么如果我们停下来休整一两天会怎么样呢?” “就会有人开始要求撤军了。我们的辎重根本不够撑过整个冬季,就连返程都嫌少,唯一的选择就是攻下赤马峡谷,用那些野蛮人的食物补给——而如果现在撤军,那些蛮族同样不会放过我们,一旦士气丧尽,敌人的主力抵达,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真的有些失望,我的侍从居然会开始怀疑我了。”看着小古德温那张紧张不安的面孔,爱德华却摇了摇头:“要知道这次连艾伦都是信心满满的。” “艾伦小姐对您任何时候都是信心满满的。”小古德温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呃……真的。”小古德温赶紧把话题岔开:“但现在士气确实在下降,而且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了,您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格拉古那个混蛋,然后和他们堂堂正正的打一仗,他们的兵力其实非常少,正面开战甚至都不是一合之敌——但是这个混蛋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所以只能另想办法了。”爱德华朝着小侍从指了指:“我亲爱的小古德温,你不是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吗?” “您是指我把马车里预备的军饷,提前发给愿意巡逻的士兵这件事?”小古德温面色立刻尴尬了,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您会骂我自作主张呢!” “不,你做的非常好——下一步把犒赏的名额增加,给得钱也可以再提高一些!”爱德华鼓励似的说道:“维护军纪的事情交给莱宾努斯,你只负责给那些表现优异的士兵发钱就可以了——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尽管去做就可以了。” 看着还有些困惑的小侍从,爱德华却是算盘打得啪啪响——他这次出发的时候,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把军饷花光了,而现在他要让这些士兵们手里重新攥着钱。军营中可没有多少能够消费的地方,他们想要把钱花出去,就必须赢下这场战斗,才能重新回到有集市和酒馆的文明世界。 至于花出去的钱爱德华也不害怕,等到拿下整个赤马氏族,自己还用得着担心没钱吗? 第八十一章 愤怒的格拉古(上) 薄暮笼罩着寒风呼啸的密林,尽管瀚土的冬季还远没有到最最寒冷的时节,但是从山峦之间吹来的风雪依然令人浑身打颤,无论往篝火堆里面填多少柴火都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树林稀少的一处山坡下,骑着一匹矮脚瀚土战马的格拉古带着身后成群结队的蛮族武士们组成的军队,在刚刚下过雪的山间缓慢的行军着,被寒风吹裂的面颊上还能看到几处伤口,身后那些原本悍勇的蛮族武士们,也因为这愈来愈冷的严寒,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步伐也越来越艰难。 但是凛冬的恐惧并不仅仅是如此——缺少柴火还可以想想办法,但是没有吃的是万万不行得,冬季的猎物本来就少,越来越冷的天气也让更多的野兽山禽躲藏了起来过冬,光是找到猎物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无计可施的格拉古也只好带着麾下的蛮族武士们继续行军,一路紧紧的咬在爱德华军团的后面,像是冰原中的孤狼一样,只要看到对方有半点松懈,就会狠狠的扑上去咬一口下来! 从荒原到丘陵,格拉古都是紧追不舍,战斗更是不分昼夜,凶悍的蛮族武士们一次次的袭击将爱德华军团的步伐彻底拖慢了下来,可只要他们露出半点准备结阵迎敌的姿态,这些狡猾的蛮族武士们就会立刻撤退,始终不给战旗军团正面交锋的机会。 但是在成功拖住了都灵人步伐的同时,格拉古麾下的战士们也已经快到了极限——几次突袭尽管都是立刻撤退,但依然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寒冷一样在侵袭着他们这些瀚土的武士们,而真正令格拉古头疼的是,他麾下的兵力实在是太匮乏了。 除了他身边的一百多名亲信,以及一位主动加入的部落首领和他的部下,大部分的士兵们都只是那些附近小部落的自由民战士,除了盾牌和斧子、长矛之外一无所有,很多人甚至是赤膊上阵。真正的精锐,那位赤马大酋长根本一个都没给他。 这样组成的军队如果是原先那支一触即溃的战旗军团,格拉古甚至有信心把他们在这片雪原上全部歼灭——但在要塞之战的那天,圣树骑士们的冲锋简直给格拉古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没有两倍数量的部落武士,根本挡不住这些重装骑兵们的正面冲锋。 尽管格拉古手中也有一小支骑兵,但这也是他仅有的机动力量,必要的时候还要和敌人的都灵人的轻骑兵对抗,而不是去无意义的送死。 真正令他感到难缠的地方还不在于此——仅仅是在第二天,这些都灵人依然没有停止进军的步伐,仿佛根本不怕死似的,完全没有要停下来固守的意思。 而那些原本一看到他们就会面如土色的新兵,似乎也正在慢慢经历战场的洗礼——看到有敌人冲过来,也会立刻拿起盾牌和附近的人一起结成盾墙,用标枪和长矛反击。 曾经百战百败,面对野战一触即溃的战旗军团似乎正在爱德华·威特伍德的统帅下慢慢变得强大起来,这才是令格拉古感到恐惧的地方,他很清楚拼物资瀚土人绝对不是都灵人的对手,胜利的仰仗全赖武士们的悍勇,而现在这个优势正在慢慢被磨平…… 至于那些伦德海盗,格拉古反倒没太在意——哪怕是在西海岸,也会有这些嗜血如命家伙的身影,给都灵人当雇佣兵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事情,他这个瀚土人佣兵还曾经为一个多米尼克贵族打过仗呢。 看着身后已经缩减了不小规模的队伍,格拉古忍不住叹口气——他现在能做的已经到了极限,即便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可能阻止都灵人的军团主力和塔林聚落的那支前哨军汇合,与其继续僵持着,还不如尽快赶回塔林,和附近前来支援的部落联手,抢在敌人之前将聚落夺回来。 但如果直接吹恐怕会被当成是自作主张,为了避免激怒那位赤马大酋长,格拉古特地把自己的亲信派了回去,尽快向大酋长说明缘由,必须让他知道,如今的这些都灵人,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带着几分牢骚的格拉古自言自语着,身后的蛮族武士们却都是沉默不言——接连几天的战斗不仅是有许多亲族弟兄阵亡,还有不少人受了重伤被抛下的。在这么寒冷的冬天一个人在荒野中,所有人都知道那会是个什么结果。 “前面有人来了!”几个蛮族骑兵匆匆忙忙的跑回来大声呼喊着,面色一冷的格拉古立即朝身后招了招手,麾下的蛮族武士们停下了脚步,各自在周围的森林中埋伏警戒着,格拉古的亲卫们纷纷拔出了利刃,聚拢在他周围。 没过多久,成群结队的蛮族武士们从森林中穿梭而出,还举着一面赤马氏族的部落图腾,而在最前面带路的正是格拉古派出去的那名亲信,只是面色似乎不太对劲。 看到是自己人的“援军”,刚刚还一脸紧张的蛮族战士们这才放松了下来,而格拉古却依然是眉头紧皱——只要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些前来增援的家伙绝对要比自己麾下的战士精锐多了,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是厚实的皮革或者链甲,身上背着投枪手里拿着长柄斧,最前面的十几个,甚至还骑着都灵人的战马,马鞍上还挂着长剑。 “格拉古大人!”看到面色不善的格拉古,那亲信赶紧跑过来朝后面一指:“这位是……” “我想我是谁就用不着介绍了吧,都是赤马氏族的后裔。”一个披着熊皮大氅,身上还穿着都灵人锁子甲,首领打扮的蛮族武士十分倨傲的站在了格拉古面前,仰着头打量着他:“格拉古表兄!” “当然,勇敢的阿比乌。”看着这个傲慢的弟弟,格拉古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却低下了头——因为对方是赤马大酋长的亲弟弟,而自己只是一个旁系:“大酋长怎么会把你派来了?” “因为亲爱的表兄你太让我哥哥失望了!”阿比乌朝身后招了招手,他带来的蛮族武士们就已经推推搡搡的把格拉古身旁的护卫全部都挤开了,这些骄傲的战士们正想要反击,却被格拉古拦下了。 “算你还知道点儿规矩!”阿比乌冷哼一声:“枉费我哥哥那么信任你这个流浪归来的族人,居然还是让那些都灵狗继续前进,你知道要是这些家伙和塔林聚落的敌人汇合,那对氏族是多大的威胁?!” “塔林聚落还没有拿下来吗?”格拉古淡淡的回了一句,却让阿比乌立刻面颊涨得通红——连续三天的轮番血战,却还是没能啃下那块硬骨头——说起来这也是大酋长的错,为了聚集足够的兵力,结果把周围的聚落全部废弃掉了,让那群该死的都灵狗抢了空子! “而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纠正你的错误——绝对不能敌人汇合,要把他们彻底扼死在这里!” “恕我直言,阿比乌,但是我已经试过了。”格拉古的开口反驳道:“这些都灵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都灵人,想要将他们拿下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掉头转向去攻打绿茵河谷要塞,那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够了,你还是不是赤马的后裔——胆小鬼!”咆哮着的阿比乌,唾星飞溅到格拉古的脸上,狠狠挥下了手中的利刃:“今晚就进攻,这是我的命令!” 第八十二章 愤怒的格拉古(下) “都把栅栏上的铁钉弄结实了,这些栅栏都是你们能不能活过今晚的保障——是要在再敢应付了事,就让他出去值夜!” 军营的木墙后面,莱宾努斯一边看着远处已经垂入西山的太阳,指挥着士兵们进行最后的修筑工作:“你们这条小命,可全靠这几条不起眼的壕沟和栅栏了!” 天色已晚,所有的士兵们都在非常紧张的忙碌着——所有的地方都是同时安排了两个百人队,一个负责忙着干活儿另一个负责警戒,一刻钟之后再调换;连续几天的行军让军团的新兵们逐渐开始不再害怕,学会了遵守命令的重要性。 即便如此,首席百夫长依然没有多少放松的意思——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还在盯着军团,随时都会从那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现在他们驻扎的地方还能看到之前白银之血佣兵团停驻的痕迹,说明已经非常接近了。 一次次的骚扰和突袭让整个军团疲惫不堪,而现在胜利在望,如果敌人打算彻底摧毁整个军团的话,他们肯定会在今晚动手的——这种念头始终没有从莱宾努斯的脑海中散去,当抬起头的时候,天空却是乌云密布,除了那微乎其微的星光和远处的夕阳,大地一片晦暗,让莱宾努斯更是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而当夜色降临之后,莱宾努斯心中的恐惧更深了几分——举着火把朝着远处一片死寂的荒原眺望着,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始终站在军营大门后面不肯离开,无意中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肩膀上,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侧的爱德华·威特伍德。 “首席掌旗官大人?!”面色一惊的莱宾努斯下意识的朝爱德华行礼,却被他阻止了,只好闭上嘴站在一旁。 “没什么,只是夜晚太难熬了,出来转转——继续执行你的任务吧,首席百夫长。”爱德华微笑着摆了摆手:“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了吗?” “没什么,一切正常……”莱宾努斯如实回答着,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忍不住抽了抽:“但是……”最后,却依然把想说的话缩了回去。 但是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爱德华知道想说什么,一双黑瞳朝着黑夜中的荒原望去,看似轻松,左手却已经不自觉的按住了剑柄——敌人的目的是要牵制住自己,无法和塔林的白银之血佣兵团汇合。等到了明天早上,就连一天的路程都没有了。 现在的战旗军团已经是身心俱疲,简直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连续不断的突袭让新兵们甚至畏惧离开自己的帐篷,老兵们则一个个满腹牢骚,无比渴望的能够和敌人正面决战! 换成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恐怕也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拖住自己的行军速度,打击士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就应该是他们动手的时候猜对了……爱德华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轻松自得,心底同样是无比的忐忑不安。 “把士兵们都集合起来。”爱德华终于忍不下去了,朝还在一旁站着的莱宾努斯下令道:“第一第二两个旗团在营寨大门后面列阵,轻步兵全体就位,剩余的旗团全部在各自的行营附近集合,随时等候命令——但是都不要发出声音,保持安静。” “您发现什么了?”莱宾努斯有些后怕的朝着荒野中望去,但是出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见:“敌人在哪儿?” “我并没有说有敌人,我说的是全体集合。”爱德华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声音里都透着几分烦躁的暴戾:“执行命令,首席百夫长!” “遵命!”后背一寒的莱宾努斯掉头就跑,面色冷峻的黑发骑士依然站在原地,身上的大氅并不能给他太多的温暖,漆黑的瞳孔自始至终都盯着那片黑暗中的荒野。 很快,整个军营都开始运转了起来——大部分的士兵们还没有睡下,或者说他们早就被那些野蛮人的袭击弄得彻夜难眠了。仅仅是一刻钟之后,气喘吁吁的莱宾努斯就已经重新站在了爱德华的身后,一同跟来的还有艾伦和唐纳。喘匀了气的首席百夫长沉声道:“已经全部集合起来了,第一和第二旗团还在整队!” “弩炮呢?” “什么?”莱宾努斯愣了一下,赶紧回答道:“所有的投射器也已经准备好了,都架设在了军营中央的平地上面——全部按照您的命令。” “正对大门的荒野,两百码抛射一次,用引火剂。”爱德华的声音近乎冰冷,就连艾伦都能感觉到现在这家伙究竟有多烦躁,几次想要上去宽慰几句,最后还是放弃了。 莱宾努斯立刻转过身,朝着站在下面的一个传令兵挥了挥手中的旗帜,很快几个辅兵们就从木头架子上取下了一只装满了引火剂的陶罐,火把一挥,带着点点火光的引火剂罐子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橘红色的弧线。 “轰——!!!!” 巨大的火焰在半空中炸开,仿佛水瀑般落下星星火雨。突然原本一片漆黑的荒原上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似的燃起一道火光,传来几声无比凄厉的惨叫! “歹毒的都灵人!”荒原的雪堆里面,趴在不远处的阿比乌看着那身体被点燃的蛮族武士近乎疯狂的挣扎抽搐着,最后活活被烧成一堆焦炭的模样,面色惨白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柄斧:“杀光他们——!” “血债血偿——!!!!” 凄厉的怒吼声激荡着,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下如同平地卷起的飓风般狂舞,原本一片死寂的冰雪荒原之中到处都是蛮族武士们可怕的身影,一边嘶吼着朝着军营的方向狂奔而来,凶悍的气势仿若席卷波涛的巨浪,自四面八方逼近着! 始终趴在雪地里的格拉古忍不住呸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到现在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的军营,他已经明白了——对方之所以会忍到现在,就是在等着自己进攻,然后自取灭亡! 面对数千人把手,早有准备并且防御完善的营寨,除非是有相媲美的兵力,或者是巨怪那样的洪荒野兽,才有可能将这些都灵人击溃,否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正当此时,数不清的火光从栅栏后面腾空而起——点燃了火油的箭矢像是无数只眼睛,从天空中落下,不断地有蛮族武士们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也有许多凶悍的家伙,惨叫着掰断了箭杆,血流满身的继续发起了冲锋,跟在那位狂呼酣战的阿比乌首领的身后。 对方显然是有预谋的,挖了陷阱让自己去跳,结果阿比乌那个蠢货居然真的就跳进去了——这家伙简直疯了,难道自己一个旁系的氏族成员,能够和你这大酋长的弟弟争夺功劳吗?! 再想想那位大酋长看似信任,实际上却是处处防范自己的做法,钻心的寒冷浸透了格拉古的身体,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出来——自己这种离家多年,在外面闯荡的人,又和那些外人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自己也不可能对阿比乌这个蠢货不管不问,他要是死在这里,就算有人作证自己也永远说不清楚了。仍旧存有野心的格拉古还没有离开氏族的打算——至少现在哪怕再不情愿,他也必须为了氏族而战!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冷哼一声的他从雪地里站起来,右手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雪亮的弯刀如一汪冷泉,透着彻骨的寒,像一头孤狼似的朝着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八十三章 赤马峡谷(一) “点火,烧死他们——!” 哨塔顶端一位头顶着马鬃盔的旗团长狠狠挥下了手中的军旗,站在栅栏后面的弓箭手们纷纷拔出了地上的箭矢在火把上点燃,伴随着阵阵紧绷的弓弦声,拖拽着火光的箭雨接连不断的划过夜空,在冰天雪地里呐喊着冲锋的蛮族武士们,接二连三的惨叫着倒在了雪堆之中。 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响,一颗颗装满了引火剂的陶罐飞射而出,看着那些拽着明亮踪迹的陶罐在半空中炸开一朵朵刺眼的“鲜花”,换来的却是从天而降的火雨和凄厉的惨叫声,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那“死亡之雨”令蛮族武士们根本无处藏身! 到处都是惊慌失错四处闪躲着的身影,冲锋在最前面的蛮族武士们一批接着一批的哀嚎着栽倒在了雪地里面,再没有一个爬起来的。 “冲啊,冲过去,杀光他们!”死亡和爆炸的声音不仅没有吓退阿比乌这个部族首领,反倒是把他彻底激怒了,双目通红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柄斧,声嘶力竭的嚎叫着:“血债血偿,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同样被鲜血刺激而变得无比狂野的蛮族武士们,用最凶狠的怒吼声回应着他们的首领,仿佛是荒原中卷起的海浪,拍向那看起来根本不堪一击的栅栏。 但是在那栅栏外面,却是绵延的壕沟和拒马桩——企图从壕沟上面一跃而过的蛮族武士们,哀嚎着坠入了壕沟里面,被竖起的木桩贯穿了胸膛,只在身旁的弟兄们耳畔留下一个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在壕沟前不断的有停下来的蛮族武士们被“集火”射来的箭雨穿成了刺猬——仅仅只有三公尺宽的壕沟却成了一道无声无息的镰刀,将这些剽悍的蛮族武士们割得鲜血淋漓,当怒发冲冠的阿比乌越过壕沟的时候,他身旁的护卫们只剩下了一半! “结阵,后退!”莱宾努斯拔出佩剑,从身后一个侍从官的手中拿过了盾牌,站在了军阵的第一列。和面如土色的新兵们相比,第一第二两个旗团的老兵看起来要稳健得多,尽管同样面有惧色,却依然能够完美的服从命令,层层叠叠的撑起盾牌,依序向后退了半公尺都不到的距离。 看着那些狂呼乱叫的蛮族武士们浑身是血的翻过了栅栏,莱宾努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标枪,射——!” 刚刚冲进军营的野蛮人战士就像是麦子一样,惨叫着在四处横飞的标枪和“箭雨”中倒在了栅栏前面,扔完了标枪的莱宾努斯,用剑柄狠狠敲打着盾牌,呐喊着的军团老兵们举起盾牌,像是会移动的墙壁一样推了上去,将残存的少数蛮族战士们挤到了栅栏边缘,锋利的阔剑从盾牌的缝隙间接二连三的突刺着,顽强反抗的,慢慢变成了一地的尸体。 而在另外几处栅栏后面,惊恐到面如土色的新兵们早就已经忘记了后面传来的命令,一个个恨不得把盾牌都贴到敌人的练上去,手中的长矛和阔剑没了命似的从栅栏缝隙的地方刺了出去,要不然就是反手握着长矛由上向下将那些企图翻越围墙的敌人狠狠戳死,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刺中的家伙,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厮杀的呐喊声和哀嚎声,像是涨潮的海浪在整个营寨的周围连绵不绝的回响着,栅栏前已然是遍地横尸,蛮族武士的尸骨几乎堆满了壕沟,而在围墙后面,双方的尸骨早已是横七竖八的纠缠在了一起,鲜血淋漓的拖着肠子,和敌人一起同归于尽! “冲过去,冲过去,杀光他们——!”依然在兴奋嘶吼着的阿比乌不停的朝着身后招手,听到首领呼唤的蛮族武士们接连不停的跃过壕沟,踏着前面弟兄的尸体翻越了栅栏,和躲在营寨里面的士兵们厮杀。 “冲啊,让他们血债血偿——!”狂呼酣战的阿比乌将手中的长柄斧在地上狠狠砸了一个坑,刚想要冲过去身体猛地一晃,被后面伸来的手抓住了胳膊,硬生生拖住了。 “胆小鬼格拉古,你想造反吗?!”被打断了的阿比乌拧过头朝着身后的格拉古怒目而视,像是炸了毛的狮子大声咆哮道,甚至都已经把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了:“放开我你这懦夫,连都灵狗都怕的懦夫!” “懦夫?我是不想看着你去送死,没脑子的蠢货!”格拉古却是冷笑一声,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这些都灵人早就知道今晚我们会偷袭,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你跳进去!” “陷阱?”阿比乌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而后又嘲讽的笑了出来:“我看是你怕了吧,没用的东西!” “闭嘴!”格拉古一巴掌扇在了阿比乌的脸上,不等对方还击,手中的刀柄就直接把他敲晕了,一头栽倒摔在了雪堆里,气喘吁吁的瞪着这个混蛋——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和弟兄们受牵连,他真想把这个带着所有人去送死的家伙扔在这儿! 大地在晃? 脚下传来的震动,让刚刚还满脸怒色的格拉古表情闪过了一丝的惊恐,不过是片刻的失神,当他朝着震动的方向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在飞舞的白雪中,在星空下迎风招展的黑底红十字旗! “冲锋——,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 沉闷的号角声在耳畔回荡,滚滚得马蹄声如骤雨雷霆——朝着营寨大门扑过去的蛮族武士们,简直就像是纸片似的被砍倒在地,马蹄践踏之下只能听见临死前的悲鸣! 仅仅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势不可挡的蛮族武士大军就开始崩溃了,当听到那熟悉的骑兵冲锋号的时候,就连躲在栅栏后面的新兵们也开始声嘶力竭的喊起了口号,疯了一样跟在旗手的后面冲向了敌人。 “撤退,所有人撤退!”死死咬着牙关的格拉古,同样不甘心的怒吼着——如果给他足够的兵力,如果不是这么被百般的不信任,今晚的战局本来应该相反的! 满是血泪的看着那些在敌人追击下仓皇而逃的蛮族武士,闷哼一声的格拉古将昏过去的阿比乌背在了身后,趁着夜色逃离了。 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军营外,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雪地里插着的箭矢就像野草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兽皮、甲胄、盾牌和尸体横陈遍地,远处的黑夜一片死寂,而军营内却是欢呼雀跃,打退了敌人的军团士兵们相拥而泣,放声的欢呼着。 “要追击吗,爱德华大人?”担任侍从的路德维希轻轻喘息着,这种骑兵一样的战斗对他而言还是有些不适应。 “用不着,我知道他们会向哪里逃跑——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首领格拉古应该还活着,否则不会这么果断的就下令撤退的。”爱德华的心情有些糟,他本来是打算一次全歼的,结果却成了这幅样子:“不用再清扫战场了——我们今晚的战斗,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 “让所有人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赶往塔林聚落——会有一场大战的,相信我,亲爱的路德维希。”爱德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血的气氛:“他们会这么急迫的想要搅乱我们的步伐,原因只可能是一个。” “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依然坚守着塔林聚落!” 第八十四章 赤马峡谷(二)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在号角堡好像比这次要长很多,敌人也更多,士兵也更多。 三天了,我究竟杀了人?算了,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手中的大剑支撑着紫发女佣兵的身体,这件满是血迹和崩口的利刃上还在不断的滴血,一动不动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就这样站在满是尸骨的围墙上,在寒风中早已冰冷的血肉,铺满了足够两公尺高的木墙。 周围的佣兵们甚至都不敢走上去——就在一刻钟之前木墙差点儿被攻破的时候,这些刚刚才加入了白银之血的家伙才真正见识了希雷尔的力量,那柄大得吓人的双手剑简直就成了行刑台上的闸刀,木墙下堆砌的尸骨就是明证! 那根本就是疯子,是怪物!同样以悍勇著称的西海岸佣兵们,第一次就亲眼见到了能够一剑将人从肩膀活生生劈开的,那个可怜的野蛮人武士惨叫着在半空中骨肉分离,内脏和肠子散乱满地——就靠着如此凶残的希雷尔·莱特兰奇,才逼退了险些攻破围墙的蛮族大军。 “莱、莱特兰奇团长!”终于有一个佣兵壮着胆子凑了上去,试着朝女佣兵开口说道:“敌人已经撤退了,您不用继续再站在这儿了。” 佣兵担惊受怕的站在那儿,连声音都是在发抖的。但是站在原地的希雷尔却像是沉睡中刚刚被人吵醒了一样,仅仅是轻哼了一声,样子有些虚弱的背上了她的双手剑,翻下了木墙,只在离开之前朝着木墙外张望了一眼。 包围了他们的野蛮人沿着隘口和附近的山林搭建了行营,远远的就能看到点点火光在夜空下闪烁着,就像是正在舔舐着伤口的狼群,紧盯着猎物始终没有离开。 “让没有受伤的人去修理营寨,把被攻破的木墙重新竖起来,大家都尽快休整。”一边走着,希雷尔还没忘记朝身后跟着一起过来的随从吩咐:“抓紧时间休息吧——但是也别放松警惕,让罗宾安排人去轮班守夜。” 随从在答应了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一身疲倦的希雷尔孤身回到了营寨内,看到的却没有获胜之后的喜悦,反倒是一片愁云惨淡。 劫后余生的佣兵们围着篝火堆唉声叹气着,几乎人人带伤。长屋里面铺着的草席都已经浸满了血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家伙,同样疲惫至极的希雷尔刚刚准备走上去,说两句鼓励的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换成是爱德华的话,肯定有办法让他们重整士气的吧,就像是在号角堡的时候一样。只要有他的身影在,那些士兵们都能立刻恢复精神。 收拾残兵,救治伤员,抢修营寨,搜罗武器——整个营寨里到处都是一片紧张却又无比死寂的气氛,忙碌的佣兵们全部沉默不言,只能听见伤兵们痛苦的呻吟声,那明明细微的声响,此刻却是无比的刺耳。 回到营寨内,疲惫的希雷尔晚餐却只有一锅煮汤,炖着的是半块黑面包和腌肉,看起来却是无比的美味——急行军的白银之血佣兵团只带了三天多的口粮,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了。 坐在她对面的罗宾同样是满身疲惫双眼猩红,太过紧张的双臂让半个身体都在不自然的抽搐着,只是盯着炖汤,却连喝下去的心情都没有。 “三天了,敌人不眠不休的进攻这座村子大的营寨,弟兄们已经到了极限了——超过一半的人都受了伤,剩下的一半恨不得冲出去送死,然后在死之前杀个痛快。”靠着木墙,小个子罗宾一边抱怨着,一边还时不时看看希雷尔的反应,在确定对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之后,才接着开口。 “我们不光是缺吃少喝,还缺少武器——当然,死去的敌人送了我们不少好东西,士兵人数少了,我们也能够凑出来,但是没有药品和医生,受伤了人就只能慢慢的等死,当然大多数人宁愿冲出去和那些野蛮人拼命!”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为那位都灵人老爷送死——就因为他给了钱吗?”罗宾挺着脖子,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完全没这个必要!” “我知道我加入的晚,可能没资格说这些——但是要为了我们的弟兄,为了每一个白银之血的弟兄我不怕死。”罗宾越说越激动,抬起头看着希雷尔,嘴里却有些口吃了:“当、当然,我也可以为了你去死,绝不会有什么吝啬的!” “那就为了白银之血而战吧,我们已经签了契约,无论任何任务都会完成——这不仅仅是为了谁的问题,这是诚信和荣誉。”希雷尔淡淡的看他一眼:“罗宾,你说过自己离开村子是为了成为一个英雄,不战而逃是英雄吗?” “我知道了……”忏悔似的小个子罗宾低着头,面颊有些涨红:“我会为了白银之血战斗到最后的——射光最后一支箭为止!” “他一定会来的。”希雷尔的声音无比的坚定:“敌人肯定在万般阻挠他,但是他肯定会来的——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为什么?”这时候的罗宾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这么信任他——仅仅是因为和他一起战斗过,还是……” “我信任他,是因为我清楚他是怎样的人——这个家伙有着超过常人的洞察力,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么急迫的让我们强占这座聚落,因为对双方而言这里都非常重要!”希雷尔接着解释道:“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里的。” 如此合情合理的答案,让罗宾只好点了点头,但也有些小小的疑问——这个家伙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因为希雷尔平时是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这次怎么会变得如此健谈了? 简直就像是……刻意的为那个都灵的贵族老爷找借口似的。这种想法让罗宾极其的别扭,整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着——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希雷尔没那个心思,但是依然会感到不舒服。 带着这样的心情到了第二天的清晨,修整了一夜的佣兵们再一次做好了战斗准备。爬上哨塔和围墙,拿起武器准备迎接那些野蛮人的兵锋。 荒原上再一次响起了那古老而又苍凉的战鼓声,高举着部落图腾的战争酋长大声呼喊着,鼓舞着麾下部族战士们的士气,山林之中的蛮族武士们再一次被聚集了起来,呼喝着古老的口号,散乱的在营寨外的山坡上聚集着。 神情严肃的希雷尔背着双手大剑,步履沉重的走上了木墙——佣兵们伤亡惨重,如果再没有援军,他们也就只能坚持一天而已。 终究比不上那个家伙……自嘲着的希雷尔如此想道,朝身后挥了挥手:“吹好吧,我们准备迎战!” 还没等她话音落下,嘹亮的号角声就已经响彻云霄!惊诧不已的传令兵和周围的佣兵们忍不住拧过头去,在微微一愣之后,脸上都闪过一抹惊喜——那号角声,是从远处传来的! 嘴角掠过一抹轻松的微笑,紫发女佣兵也把头转了过去——远处的山坡上,一支列阵前行的大军迎着升起的朝阳,正在从那片冰雪荒原上朝着聚落的方向而来,金色的晨曦下战旗迎风招展着。 那是威特伍德的黑底红十字。 第八十五章 赤马峡谷(三) 当大军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隘口的蛮族大军也骚动了起来,看到绵延不绝的战旗和行军队列朝着塔林聚落的方向迅速接近着,原本就无比散乱的阵型一下子更混乱了,直至雷霆般的战鼓声压过一切,才让这些剽悍的野蛮人安定了下来。 不远处的塔林聚落内同样响起了集结号声,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那些佣兵们欣喜若狂的模样——看来赶来的时间刚刚好,纵马驰骋的爱德华的嘴角滑过一抹微笑,拔出璨星朝着蛮族大军的方向一挥:“前进,向前列阵!” “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紧随其后的路德维希一边大喊着一边吹响了号角,就连一旁的艾伦脸上了露出了几分紧张。整个绵延的大军卷起阵阵雪花在山道上快速移动着,紧跟在骑兵阵列后面的重装步兵们排成四列纵队,快步移动着,一个个紧咬着牙关大口喘息着,却也没有松开手中的盾牌和肩上的长矛。 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抢回被敌人拖下来的时间,甚至连营地都还没有拆毁,爱德华就宣布立即开拔急行军,一路上掉队的、生热病的、受伤的士兵甚至超过了前几天的伤亡人数,只有爱德华麾下的骑士团、伦德海盗以及两个老兵旗团基本完整,其余的都有大量的非战斗减员,至于辎重马车和弩炮他甚至根本就没带。终于在清晨的时间抵达了塔林。 一路狂奔的大军直至到了塔林北面的山林下才停住了脚步,在百夫长们的呼喝声中让士兵们开始列阵,和营寨的方向正好形成一个夹角的斜线,将隘口的蛮族大军包夹在了中央。 “他们会撤军吗?”艾伦小声开口问道,脸上还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兴奋:“这样,营寨里的人们就安全了呢。” “没错,换成是多米尼克人这时候早就该撤军,或者派人来谈判了。”想起某个混蛋的爱德华了然的点了点头:“但他们是瀚土的野蛮人,战死是他们最热衷的事情——所以我会尽可能满足他们,唐纳!” 听到召唤的侍卫队长大跨步的走了过来,扛起了那柄吓人的斧子野牛似的喘着粗气,站在了爱德华的马前:“您尽管吩咐!” “之前的战斗我从未让黑鸦团上阵一次,现在是你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了。”爱德华的声音无比的沉重:“冲过去,打垮他们,然后再撕碎他们!” “为您而战!”唐纳兴奋的大声喊道,根本不等进攻的号角吹响就已经带着军团左翼的伦德海盗们发起了进攻:“让我们撕碎他们吧——!” “撕碎他们——!!!!” 上千名伦德武士们嚎叫着挥舞起他们手中的弯刀和斧头,仿佛是古老的野兽般嘶吼着发起了进攻。对面山坡下隘口的蛮族大军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数百名蛮族骑兵极其迅速的聚集到了他们大军的右翼,朝着狂奔而来的伦德海盗们发起了冲锋。 而还没等到他们接敌,如蝗的箭雨就已经从塔林营寨的方向袭来,呼啸着自空中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们不停地有人惨叫着从战马上摔了下去,被后面的飞扬的马蹄踏得血肉模糊。 强顶着箭雨的蛮族骑兵却并没有放下速度,反倒是加快了步伐,在营寨外的荒原上划过一道半弧,几乎是正面和发起冲锋的伦德海盗们撞在了一起,如同饿狼般的扑了上来,死死摁住了奔袭而来的海盗们,冲锋的势头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这些骑兵是在给他们的主力争取时间,看着那些陷入伦德武士人群中一个个惊声惨叫着拽下马惨死,近乎崩溃的蛮族骑兵,爱德华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所以那就更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重步兵列阵,攻城阵型,所有的弓箭手强占隘口的断崖!”爱德华长长吐了口气:“莱宾努斯,你带着第一旗团,所有人跟在第一旗团后面进攻!” “吹响号角,让营寨内的白银之血做好准备接应。”在吩咐完了命令之后,爱德华终于带上了自己的头盔,黑色的瞳孔从身后的骑士们脸上扫过:“骑兵随我进攻——这是我们在赤马峡谷的第一战,让他们知道是谁来了!” “天佑都灵——!!!!” 凛冽的寒风从塔林隘口呼啸着穿梭而过,被蛮族骑兵们拖住了脚步的伦德海盗们还没有来得及再一次发起进攻,对面的敌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同样嗜血凶悍的瀚土野蛮人战士们已经愤怒的扑向了这群来自北方迷雾海的家伙,双方立刻绞杀在了一起,完全陷入了混战之中。 但是凶悍的伦德海盗们已经为大军撕开了敌人的阵线,而这就是爱德华唯一需要的。山坡上的六个步兵旗团层层叠叠,挺起长矛如同波浪般朝着山下已经陷入混乱的蛮族大军发起了冲锋,连绵不断的攻势像是锋利无比的剃刀,将这支看起来庞大的蛮族大军挂的血肉模糊,阵线处于劣势的他们根本难以抵挡这从上向下发起的进攻,仅仅才刚刚接阵,就已经有了崩溃的势头。 嘹亮的号角声回荡着,据守在营寨内的白银之血佣兵团这时候已经整顿完毕,排成紧密的阵型冲出了营寨大门,朝着敌人的正面缓缓推进着,手中的标枪一排一排的腾空而起,落在赤马氏族武士们的后列阵线当中,还没等对方开始还击,就率先发动了冲锋。 原本宽阔的荒野,在士兵们的呐喊声和刀剑碰撞之间变得无比的拥挤,尽管已经被三面包围,但是凶悍这的蛮族武士们依然没有撤退的意思,顶着从悬崖上垂直落下的箭雨,继续向前进攻着——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但是内心的骄傲让这群野蛮人战士不肯后退半步,哪怕前面只有死亡。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如果只是为了击溃敌人,这一天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但是爱德华想要的更多——在这里的野蛮人至少有三千——按照莱宾努斯的说法,整个赤马氏族连投靠他们的部落也算上,最多能凑出一万多名凶悍的蛮族武士,而光是在这里就有超出他们四分之一的力量,当然要全歼了他们! 仅仅是一刻钟之后,顽强应战的蛮族大军终于开始崩溃了——劈了部落首领脑袋,夺走了部落图腾的唐纳兴奋的嚎叫着,整个战场一片混乱,溃散的野蛮人战士们纷纷顺着隘口逃亡,原本还打算追击的战士们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号角声,才慢慢停下了脚步。山坡上的几个旗团长狠狠挥下了手中的旗帜,如蝗的箭雨从天而降,无情的捕杀着那些逃兵们。 “骑兵举枪列队——”面无表情的爱德华举起了手中的长剑,身后的骑兵们终于不再等待,挥舞着黑底红十字旗帜冲入了早已崩溃的蛮族大军,散开阵型屠戮着这些已经连举起武器的勇气都没有的家伙。 踏着满地尸骨的骑兵们在隘口内溅起无数的血花,从头向尾追杀着这些丢盔卸甲的敌人,曾经悍勇嗜血的野蛮人,这时候却连转头迎战的气魄都没有,只知道没命的逃亡,拥挤隘口内,留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只有些许的残兵逃离了战场。 “您赢了,爱德华大人!”喘着粗气的路德维希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低着头开口道。 “不,这样还不算胜利——只是歼灭敌人是不够的。”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盯着他:“亲爱的路德维希,你能替我去死一次吗?” 第八十六章 赤马峡谷(四) 直至夕阳西下,打扫完战场的军团才收兵撤回了营寨。缓缓而来的辎重队带来了大量的补给品和药物,但是对那些已经伤残的士兵们,随军大夫们也只能够想办法弄些止痛的草药让他们不那么痛苦。 但是这点“小小的插曲”并不能影响整个军团的士气,仅仅一战全歼了敌人的先头军队,尽管士兵们都十分的疲惫,精神状态却非常好——当看到身披大氅,腰间还挂着一柄灰色长剑的爱德华走过,每一个士兵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向这位首席掌旗官行礼致敬。 面带微笑的爱德华和每一个从身旁走过的士兵们打着招呼,显得非常随和的样子。目光却在四下环顾着——从战斗结束之后他就没有再看见希雷尔的身影,只有那个叫罗宾的小个子团长在,满口推辞着说希雷尔太疲惫了,需要休息,爱德华也不好多问。 “士兵们的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首席掌旗官大人。”额头上还挂着汗的莱宾努斯脸上还留着泥渍和血污,身上的罩衣和甲胄也脏得不成样子,但是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将花名册交给了爱德华:“虽然伤亡不小,但各个百人队的编制基本还算完整。” “辛苦你了。”爱德华点了点头接了过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的军营太小了——如果想要在这里暂时屯驻的话还需要扩建,并且既然要迎接一场大战,各种防御措施都必须要有。壕沟、拒马桩、哨塔……这里还是太简陋了,那些佣兵搭建的木墙也十分脆弱,敌人的骑兵很容易就能突破。” 莱宾努斯回答的很是诚恳:“而且箭矢和弩炮的弹药也消耗的很严重,我已经让士兵们尽可能的在战场上清扫了,但依然收获甚微——赤马氏族饲养了六头巨怪,在要塞之战的时候您已经见过那种怪物了,没有弩炮的话我们的弓箭和标枪几乎构不成威胁。” “这个问题你去找我的侍从小古德温,看看能不能想想解决的办法。”说到这个爱德华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实在不行,也可以考虑一下能不能有什么替代品。” “我会的。”首席百夫长点了点头,将那一摞爱德华签好字的花名册一手抓着,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我在来之前,看见您的另外一个叫路德维希的侍从离开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解释一下他是去干什么?” “当然可以,马上我就会召集所有人和你们说明这件事。”看到莱宾努斯脸上那有一丝惊诧的表情,爱德华微微一笑:“因为这关系到我们马上会面临怎样的敌人。” “什么意思?”莱宾努斯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赶紧道歉:“请原谅我如此失礼的举动的,但是……” “我让路德维希代表前往赤马氏族的聚落,和他们的大酋长谈判——当然是和平的谈判。”爱德华根本没有理会他,继续接着说道:“这场战斗太艰苦了,而我们也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如果能够达成较为理想的协议,我是不介意撤军的。” “撤军?!” “当然,这一战的目的难道不就是保证王国的村落和城镇不会受到野蛮人的袭击,并且让他们向瀚土城公爵臣服吗?”爱德华笑着反问道:“只要目的达到了,当然可以撤军。” 莱宾努斯的脸上是一百个不相信,从爱德华清剿整个绿茵河谷开始他就认定了这个首席掌旗官绝对不是什么固执死板的人,他费尽心思为了击溃赤马氏族,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了——仅仅是因为目的达成这个原因?! 尽管不能相信,但对方的回答无懈可击——或者说,莱宾努斯清楚爱德华还没有真正到完全信任他的地步,这种时候自己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于是便悄声告退,离开了军帐。 路德维希当然不是为了求和去的——当然,至少他打的是求和的旗号。爱德华只给了他一个任务,务必要让赤马氏族尽快出兵,让他们相信现在就是击溃自己的最佳时机! 这些野蛮的部落氏族拥有着可怕的战争潜力,换而言之给他们的时间越多,他们的兵力也就越强——这片土地是他们的“主场”,长途奔袭的军团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都同样是消耗严重,再继续拖下去将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刚刚有一场大胜的军团同样士气高涨,如果过了这段时间各种问题又都会重新浮出水面——越来越少的给养,伤患者也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强……当问题累积起来之后,整个军团又会重新面临崩溃的边缘。 但是爱德华没有那么多时间——这个冬天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现在还能够借口整顿和过冬停留在南方,等到冰雪消融之后,格林·特恩那家伙绝对不会把自己“一不留神”给忘记了,随时都会有命令让他前往北方和安森的大军汇合。 在此之前,爱德华必须攥住足够的本钱和一支能够保证自己话语权的军队才行,否则的话就和上一次璨星城远征没有任何区别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另一场号角堡之战,那样的话压上了全部本钱的自己肯定是一无所获的,负债累累,除了彻底投向米内斯特家族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哪怕是为了避免那样的结果,爱德华也别无选择。赤马氏族必须被消灭,而后逐渐控制整个绿茵河谷,让自己的资本扩充——他要让霍拉德侯爵相信自己的投资没有亏本,自己能够为他恢复绿茵河谷的奴隶贸易,并且超出过去的水准,甚至是和瀚土城相媲美。 这也是为什么米内斯特家族如此慷慨大方的主要原因之一,爱德华从南方的粮食贸易中和他们夺食,哪怕嘴上再不介意,损失也终究是损失,是需要找地方弥补回来的。 “听说你在找我?” 就在爱德华静下心来冥想的时候,希雷尔那略有些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步伐稳健的走进了军帐:“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没什么事情,我就不能找一找我的佣兵队长了吗?”爱德华半是打趣的开口问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来了。” “为什么?” “……没什么。”爱德华赶紧摆了摆手,把话题转移开来:“我听说你受伤了,没关系吧?” “只是小伤。”希雷尔摇了摇头,指着肩膀上的绷带开口道:“至少还不影响我挥剑——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敌人不是已经被击溃了吗?” “没错,但是在那片深山老林……也就是赤马峡谷内,敌人仍然在聚集兵力,随时都会进攻这里——如果不将他们全部消灭,我们永远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把敌人击溃了。”说到这里,爱德华忍不住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感伤的看着有些憔悴的希雷尔:“我本来应该早点而来的……本来不应该让你承担这么多。” “没什么!”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希雷尔只感到背后一僵,赶紧把头转向了一旁:“我是佣兵,本来就是来上战场的——只要、只要你肯给钱就行。” “那现在我还真有一个敌人,他们的兵力几乎是我们的一倍,他们已经蓄势待发,我甚至没有必胜的把握——愿意为我而战吗?” “……你怎么说的好像让我拒绝一样?” “不,我是在想办法让你自己跳进来。”爱德华嘴角一扬:“报酬丰厚,愿意吗?” “当然!” 第八十七章 赤马峡谷(五) 绵延在南部荒原中的赤马峡谷,其实是一处被周围雪山所包围的土地,茂密的森林和湖泊,让生活在这里的赤马氏族拥有充足的食物和繁衍之所,并且在他们最弱小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外界的敌人。森林中的植物和猎物,湖泊中肥美的鱼哺育这个古老的氏族,在这里慢慢壮大着自己的力量。 较为安稳的环境,也是赤马氏族始终没有加入北方那些胞族部落暴动的原因之一,而他们足够强大的力量也让赤马氏族始终在都灵王国和瀚土部落之间摇摆不定,既没有宣布叛乱,并且真的兴师动众扫荡村落和乡镇;但同时也在四处袭击劫掠商队和巡逻队。 而这一次尽管是“被逼无奈”,古老的赤马氏族终于踏出了家乡的故土,将踏上征服他乡的脚步,就像北方的同胞们一样,朝数百年来的死敌发起进攻! 太阳的光辉下,站在山坡悬崖上的赤马大酋长豪情万丈的骑着一匹都灵骏马,看着在山下的道路上绵延不绝的部族大军——峭壁之下是蜿蜒曲折的山路,跌宕起伏在这片古老的山林之中,数以千计的部族战士们器宇轩昂的大步前进着。 一面面古老的部族图腾,一个个传奇的勇士,一个个历史悠久的部族……而我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君,赤马氏族的大酋长!豪情万丈的赤马大酋长仰着头,心中的兴奋甚至比美酒还要甘甜,谁能够在这支大军面前有反抗的勇气?! “阿比乌,我记得格拉古那家伙说起过,要小心都灵人的弩炮和弓箭来着。”兴奋至极的赤马大酋长朝身后的弟弟开口问道:“给我说说看!” “遵命,亲爱的哥哥。”原本在格拉古面前姿态嚣张的阿比乌,现在却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后面,弯着腰缓缓开口道:“他们的箭矢能够射得比我们更远,威力甚至能够穿透盾牌和甲胄;当然这些还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他们弩炮发射的火球!” “火球?” “是的,一种能够炸裂的火球,我的部众们就是惨死在这些歹毒的武器之下!”说起这个,阿比乌也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那种火球和以前的不一样,不仅无法轻易的熄灭,甚至还会炸开——不是在半空中掀起火雨,就是将周围的一切全部炸成碎片!” “那倒是太危险了。”赤马大酋长皱了皱眉头——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武器会对武士们的士气造成多大的打击:“他们的邪神怎么会掌握这么可怕的力量?” “听说在北方的胞族们,也有一些祖灵祭祀手里掌握着某些比过去更强大的力量。”阿比乌接过话来:“也许我们可以去求助?” “那也要等到我们打败他们再说。”大酋长挥了挥手——相较于麾下的武士,他更担心这种武器肯定会惊动那几头巨怪,这些怪物最害怕火光和巨响:“对了,格拉古那家伙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他?” “那个胆小鬼!”刚提起这个名字,格拉古的嘴角就闪过一抹不屑的冷笑:“他带着那些跟他一样的懦夫留在营寨了,根本都不敢离开自己的屋子!” “我看他是不相信那个都灵狗。”赤马大酋长还是拦住了自己弟弟继续出口伤人:“当然这也不怨他——说不定他是对的。” 就在昨天,大酋长还记得那个自称是“首席掌旗官”的使者,来到自己的部落想要求和,还很嚣张的说什么他们的大军已经驻扎在塔林,随时会将自己的派出去的那支军队尽数全歼,简直狂妄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面对那个使者赤裸裸的挑衅,最终愤怒的赤马大酋长终于接受了对方的“宣战”,强硬压下了那些恨不得将使者撕成碎片的部族武士们,告诉他可以滚回去告诉他的主子,自己会在塔林和他们决一死战,不怕死的话就在那里等着自己,像个真正的勇士那样,让天上的神选出应该活下来的那一个! 但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原本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格拉古却跳了出来,大声的阻止他,说这些全部都是都灵人的阴谋,就是为了诱骗自己去送死的——话都说出口的大酋长当然不能反悔,狠狠斥责了这个旁系兄弟一顿。 因而格拉古没有来,大酋长反而不意外——这样也好,留下他的话也不用担心在大军出征的时候,部落有什么意外。虽然对这个旁系兄弟很不太喜欢,但赤马大酋长也清楚格拉古是个极聪明的家伙,把他留下来肯定很安全。 ……“一切如您所愿,爱德华大人——敌人已经上钩了。” 尽管还是气喘吁吁的样子,但是站在那儿的路德维希却显得无比平静,就像是一柄收回了鞘中的匕首,静谧而又致命,谦卑的抚胸行礼,缓缓开口说道:“在我说出您向他宣战之后,那位大酋长阁下立刻就被激怒了,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份‘挑战’!” “他们有多少兵力?”爱德华更关心的是这个:“真的是倾巢出动了吗?” “……不,事实上如我所见,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个冬天开拔,所以准备算不上充分,但也已经集中了整个赤马峡谷绝大多数的力量,如果集结在一起的话恐怕真的会超过一万人!”路德维希十分冷静的回应道:“但这次被他带出来的,应该只有八千左右——这些野蛮人似乎并不介意被我们知道他们的力量有多少似的。” “也就是说,他们成竹在胸。”爱德华轻笑了一声:“还有什么?” “我看到了巨怪,爱德华大人。”路德维希表情严肃了起来:“在要塞一战之后,他们还有整整六头巨怪——强壮的简直不像话!一旦到了战场上,这些怪物简直是不可战胜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战胜的怪物。”爱德华摆了摆手,一副了然的模样。但心底却已经戒备了起来——十公尺高的怪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正常的士兵在它面前和一只猫大不了多少! “还有一件事,那个叫格拉古的蛮族首领,我在他们的营帐里也见到了。”路德维希紧接着说道:“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但是那位大酋长并没有听——这家伙是个麻烦。” “确实。”对于这点爱德华倒是认同——如果只是个聪明的野蛮人并不可怕,格拉古的危险在于这家伙对都灵人知根知底,见识比很多人要广:“但只有他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麻烦,在战场上一个人是扭转不了整个局面的——他们还要多久就会抵达这里?” “在我离开的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路德维希回答道:“按照时间来算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到了……” 就在两个人还在谈论的时候,军帐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莱宾努斯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瞪大了眼睛:“我们的骑兵送来了消息,在塔林隘口外的一处坡地上看到了蛮族大军的踪迹,还有巨怪的脚印!” “那也就是说……我们没有时间了。”爱德华立刻站了起来,一把从桌上抓起了自己的佩剑:“敲钟——全军集合,准备迎战!” “要开拔了吗?” “不,只是……友好的示意,表现出都灵人的气魄。”爱德华脚步一晃停在了军帐门口,颇有些调侃的朝莱宾努斯笑道:“让我们‘友好’的欢迎一下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们!” “远道而来?”莱宾努斯一愣:“这里可是赤马峡谷啊?” “当然是!”爱德华挑了挑眉毛:“难道他们现在站着的,不是都灵人的土地吗?!” 第八十八章 赤马峡谷(六) 急促的号角声在营寨内回荡着,百夫长们的咆哮声与喝骂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听到紧急集合命令的士兵们甚至连穿戴好自己护具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一边跑一边完成的,还有几个家伙嘴里咬着吃剩下的半块儿烤土豆。 但是当这些声音和塔林隘口那苍凉的战鼓声比起来,一切就都微不足道了——仿佛只是在风中,若隐若现,却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的声音,激荡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一种浓重而又恐惧的气氛仿佛尖刀般的刺进了他们的心脏。 站在哨塔上面的士兵只知道呆呆的望着地平线,拼了命的摇晃着手里的钟绳,甚至连过了多久都不知道,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远处白茫茫的荒原。 自远处的隘口之外,那早已被积雪彻底掩盖的道路上,远远的就像是一片黑色的“影子”在移动着,密密麻麻凌乱却又坚定不移的步伐,苍茫的气势几乎是扑面而来,仿佛蝗虫过境一般,在雪地之中朝着营寨的方向推进。 冰天雪地之中的蛮族武士们拿着短矛和手斧,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盾牌,恐吓似的吼叫着,骑着战马的蛮族骑兵与部落首领们更是耀武扬威的高举着手中的部落图腾,狂呼乱叫着激励周围部族战士们的士气,那混杂的声响充满了野性气息的力量,甚至能够令人感到窒息。 而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六头巨怪就像是移动的高塔一样,迈着迟缓的步伐在向前移动,粗大的鼻孔里不停的喷出烟雾缭绕的白气,每走一步仿佛整个大地都会为之而颤抖,低沉的嘶吼着。 在整个蛮族大军的最前面,十几名祭司乘坐在他们那古老的战车上,双手挥舞着两根白骨锤,在那血迹斑斑的人皮鼓上狠狠的敲打着,沉重的回响声,带着苍凉而又肃杀的气势,诡异而又野蛮。 当看到那六头巨怪的时候,不仅仅是战旗军团的士兵们,就连白银之血佣兵团的雇佣兵也同样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惊呼声和恐惧的叫喊声四处都是,连手中的盾牌和武器都拿不稳了,大呼小叫着要逃跑,还有许多虔诚的信徒们,立刻跪倒在了雪地里,朝着自己信奉的神灵祈祷着。 这些来自西海岸和伦德迷雾海的战士们,见识过大山中的黑熊和草原的狼群,但是和瀚土的巨怪相比这些野兽统统都是微不足道——那种巨大的身影让任何人都会产生自己无比渺小的错觉,简直不堪一击! 只有圣树骑士团的骑兵们依然保持着冷静,甚至就连他们的战马也都无比的安稳,没有像其他骑兵们的坐骑一样发狂,让跟着艾伦从海牙堡来的骑士们十分的羞愧,带着几分崇敬的表情朝着这些王国骄傲的精英骑士们致以敬意。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鲜血绝壁附近也有巨怪的巢穴,偶尔我们也会想办法围剿这些怪物,所以见怪不怪了。”一个年轻的圣树骑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摆了摆手:“这些巨怪其实非常胆小,只要有一点点声音都会激怒他们,但如果有火光和巨大的声响就能把它们吓跑,或者让它们惊慌失措。” “听见没有,这些怪物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怕死!”一旁的莱宾努斯趁机朝着那些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新兵们吼道:“当这些怪物躺在地上的时候,也比你们高不了多少!” “这一战结束之后,所有活下来的新兵可以领到两倍的军饷,斩获敌人头衔的可以分到三成的战利品;伤残的可以领到两倍的抚恤金,阵亡的可以领到三倍!”莱宾努斯的面颊不自然的颤抖着:“为都灵而战,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而战,你们所有人都能够发大财,杀光这些野蛮人,他们的东西就都是你们的!” 这些近乎赤裸裸的金钱诱惑,让这位首席百夫长感觉自己内心中曾经的一切坚持都开始烟消云散了,但是不得不承认,爱德华大人的这个方法确实很好用,刚刚还被巨怪给吓得半死的新兵们士气一下子就稳定住了,一个个都露出了贪婪和兴奋的嘴脸。 而在另一边,爱德华也在用类似的招数稳定住了那些伦德海盗们,而且开的价钱更高——虽然没有军饷,但是战利品在这算的时候可以得到一半的战利品,而且是换成了黄金白银的! 彻底解决了士气问题的爱德华终于放心的让号手们吹响了进军号,整顿完毕的士兵们一个一个走出了营垒,在木墙外的空地上缓缓展开了阵型。举着战弓和十字弩的轻装步兵们也纷纷走上了木墙,准备迎敌。 军团的辅兵们将弩炮架设在了军营最边缘的位置——这样就算敌人攻到了木墙下,也可以保证让石炮落在野蛮人的头顶上,至于要是敌人攻入营寨,那也就用不着这些攻城器了。 “所有的军团士兵以左翼为中心列阵,竖起战旗准备迎战——莱宾努斯,带着第一旗团的士兵们站在最左边!”骑着战马的爱德华在营寨外的荒地上来回奔驰着,朝军官们一个一个下令:“唐纳,带着伦德武士在最右翼,听到号声就进攻——我要你们冲在最前面!” “绝不让您失望!”豪迈的侍卫队长狠狠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战斧,这个伦德雇佣兵首领像是头暴怒的黑熊一样朝着挥下的伦德战士们怒吼着:“让这些瀚土的蛮子,见识一下迷雾海的力量吧!” 没有多理会自己的侍卫队长,爱德华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希雷尔脸上,眼神无比的郑重:“军团的右翼就交给你们了,无论如何也请守住阵线——不管发什么什么!” “放心好了,就算是……” “就算是我们战败了,白银之血也会保护您从这里逃走的!”还没等希雷尔说完,始终站在她身边的小个子罗宾立刻抢过话,十分直接的盯着爱德华的脸,虽然还是那么恭敬,但是挑衅的意味连傻子都看得出来:“我们绝对不会辜负自己的雇主!” “你们已经证明过了。”爱德华倒是很客气的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右翼就交给你们了!” 看着他那“毫不怀疑”离开的身影,原本应该气势昂扬的罗宾却有些懊恼的把头低了下去,狠狠的咬了咬牙——这家伙一点儿不紧张的架势,简直就像是胜利者的“嘲讽”一样,让人高兴不起来。 但即便是士气高涨,但是兵力的悬殊依然是存在着的——几次战斗之后,不仅仅是战旗军团,就连白银之血和伦德武士们都有不小的伤亡,扣除了营寨中的轻步兵之后,在木墙外列阵的步兵方阵和赤马氏族的大军相比简直单薄的可怜! 远眺一眼都灵人的阵线,就连原本因为前锋被歼灭而恼怒不已的赤马大酋长,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看这些该死的都灵狗,我们的武士们只要一轮冲锋就能击垮他们的盾墙!” “让我去吧!”兴奋的阿比乌立刻抢着说道:“给我两千人,我会让他们明白赤马氏族的厉害!” “不,我们要让他们彻底绝望——要让这些都灵狗吓破胆子,然后再放干他们的血。”赤马大酋长残忍一笑,张开双臂狠狠挥下:“碾碎他们——!” “血债血偿——!!!!” 第八十九章 血十字(一) 脚下的荒原在震颤着,肃杀的寒风中战旗猎猎作响。赤马氏族的蛮族武士们跟随着那苍凉的战鼓声踏出脚步,就连空气都凝结在了一起,缓慢而又无比的坚定——集结在那一面面部落图腾下密密麻麻的蛮族武士们,就连耳畔传来的声响,都夹杂着那嗜血的咆哮,黑色的潮水从远处席卷而来! 声势夺人! 庞大的赤马部落大军的蛮族武士们狂呼酣战的朝着营寨外那单薄的军阵逼近着,天空之下塔林隘口的山谷之间不断的回荡着这些野蛮人的嘶吼声,大声嚎叫着挥舞手中的短矛和战斧,尖锐的叫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而与气势高昂的赤马部落大军相比,营寨前的士兵们却是无比的沉寂,只能偶尔听到盾牌和武器碰撞,或是盔甲摩擦的声响,甚至连这些也已经被对面的鼓声与咆哮彻底掩盖了,静静的站在原地,双唇紧闭,沉默不言。 爱德华率先翻身下马,拔出了腰间的璨星插在了面前的雪地里,抚着剑柄单膝跪地,默默祈祷着——就在他之后,整个军阵的士兵们仿佛波浪一样成片的跪倒在了地上,无论是还能保持镇定的老兵,亦或者牙冠打颤面色苍白的新兵们,这个时候都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向光辉十字祈祷着,仿佛是对面的敌人都不存在了一样。 就连那些伦德人和白银之血的佣兵们,也在有模有样的模仿着这些都灵人的动作——原本还有些许慌乱的军阵立刻沉寂的好像死水一样,慢慢的在命令声与百夫长们的哨子声当中,刚刚还有些惊慌的士兵们慢慢的站了起来,逐渐稳定了士气。 仅仅在这片刻之间,蛮族大军已经越过了隘口附近最狭窄的位置,庞大的军阵逐渐停下了脚步,凄厉的号角声和怒吼声从中军传来,数百名装备精良的蛮族骑兵冲出了军阵,挥舞着手中的长矛,整个前军的蛮族武士们纷纷组成了进攻的锋矢阵型,呐喊着紧随其后朝着营寨方向发起了冲锋! 爱德华的面色一冷,身后的士兵们明显开始躁动了起来,显然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是他却看到了对面的巨怪已经停下了脚步! 战场上根本看不到整个战局,爱德华只能凭借目力所及的范畴做出预判——敌人还没有投入全部兵力,这只是一次试探,想要让自己把兵力全部投进去。 “坚守阵地——所有人守住阵线!”爱德华大声朝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让白银之血的佣兵把右翼前列的伦德武士替下来,稳住阵型,准备迎敌!” 在一个个命令声下,营寨前单薄的阵线开始缓缓展开,伴随着挥舞的军旗,组成了坚固盾墙的军团士兵们将手中的长矛平举,向中央收缩了阵线;而原本在右翼的伦德武士们尽管不情愿,却也依然在得到命令之后,退到了白银之血佣兵们的盾墙后面。 与此同时,呼啸而至的蛮族武士们已经冲到了大军百步之外,营寨内木墙上的轻步兵们开始倾泻火力,被点燃了的火矢根本不用瞄准,仰角射击! 仅仅是刹那间的空隙,伴随着惊悚的空气摩擦声,密集的“火雨”从天而降,落在了冲锋的蛮族武士们的头顶。冲锋最前的蛮族骑兵们立刻举起了盾牌抵挡,精良的装备让这些骑兵们并没有受到多少伤亡,而紧随其后的蛮族武士们,却犹如割麦子般的横尸一片! 盾牌被射穿,粗陋的毛皮和裸露的上半身在火矢面前根本没有半点用处,惨叫着忍受着灼伤的疼痛倒在了雪地里,被后面冲锋的脚步活活踩死! 强顶着箭雨的蛮族武士们没有放慢脚步,反倒是加快了速度朝着盾墙逼近。而就在敌人冲进三十步外的时候,爱德华也下令停止了箭矢——这并不是节省箭矢和火油,而是要让轻步兵们恢复体力。 像小个子罗宾那样的神射手永远都是少数,大多数的弓箭手射完二十支箭体力就快耗尽了,即便是最优秀的神射手,速射三十枝箭也就是极限水平——保持体力,才能够让后方的输出源源不断保持下去。 更何况在三十步之外,还有别的投射武器在等待着这群野蛮人们——军阵之前的百夫长们,盯着就快冲到面前的敌人立即吹响了哨子:“标枪——!” 一排排的士兵们反手握枪,越过前面弟兄的头顶整齐的抛出了一排排的标枪——即便冲锋最前的蛮族武士们立刻扬起了手中的盾牌抵挡,但冰冷的利刃依然将那冲锋的势头撕扯的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最前面的蛮族骑兵们更是成了大多数人的攻击目标——毒辣的白银之血佣兵们更是把战马当成了首要目标,从马上被掀飞的骑兵们刚刚摔落在地就被活活踩死。 “血债血偿——!!!!”死伤惨重的蛮族武士们依然保持着凶悍的锋矢阵型,紧跟在“枪尖”的贵族骑兵之后,朝着盾墙后面的士兵们发出了震颤心胆的怒吼声,将插满了箭矢标枪的盾牌扔在了地上,双手紧攥着武器撞向了那无比单薄的盾墙! “进攻,进攻,杀死他们——!”冲锋最前的阿比乌骑着自己的战马,带着骑兵们和军团的第一旗团绞杀在了一起,迅猛的冲锋下整个盾墙的队伍都为之一震,但无论怎样都是没有崩溃,就像是顽强无比的弹簧一样抵挡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战斧与阔剑,长矛与投枪、血肉之躯之间的交锋在号角声和怒吼声中演奏着,扛着盾牌的士兵们死死抵挡着敌人的攻势,整个身体都在努力顶在盾牌上向前推;而始终没能够撕破军阵盾墙的蛮族武士们,也在这场接阵战斗中逐渐丧失了一开始的优势! 短短的一刻钟,双方的交战线上就已经横尸遍布——被连带脑袋和肩膀撕烂的军团士兵和被开膛破肚,扎穿了眼睛和嘴巴的蛮族武士交叉着倒在了地上,猛烈的厮杀中双方都在拼命的消耗着对方的力量。 同样都是死伤惨重,爱德华却始终没有任何命令,冷漠的看着厮杀中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士兵们,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上只有等待的焦躁。而渐渐耗尽了冲锋优势的蛮族武士们也在盾墙前面急速消耗着力量。 只要有一刻钟,爱德华就有把握把他们统统歼灭——但那时不可能的,对方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而只要自己露出半点想要反攻的势头,战局就会扭转,所以必须等待下去! 横陈在冰雪里的死尸已经堆积了起来,粘稠的血浆将地上的积雪染成了鲜红色,渐渐不支的蛮族武士们也开始有了崩溃的前兆,只是在那一声声呼喊和战嚎中,拼尽全力和面前的都灵人厮杀着。 “去死吧——!”浑身血污的阿比乌已经站在了地上,心爱的战马早就已经惨死在了都灵人的长矛之下,状若疯狗的挥舞着手中的砍剑和单手斧,和表情冷漠的首席百夫长正面厮杀着。 “我认识你!”剑刃碰撞之间,阿比乌看着莱宾努斯那张有些瘦削稚嫩的脸,嘴角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你是那个老狗的狗崽子对吧?!” “你认识我父亲?!”刚刚还冷静的莱宾努斯一下子激动了,手中的阔剑更加疯狂的挥舞着:“你见过他?!” “见过?我可不只是见过!”阿比乌笑的更残忍了:“那个懦夫的老狗惨死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知不知道他死前叫了多少声‘救命’,嗯,你想不想知道?!” “我只想要让你去死!” 第九十章 血十字(二) 当太阳升起在天际的时刻,塔里隘口的上空的厮杀声依旧没有停歇——军团士兵们的呐喊声和蛮族武士的咆哮交织在一起,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士兵们竭力拼杀的身影,没有人还能够顾忌更多,跟随在无数面晃动的旗标后,是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与尸骨堆中的,活生生的生命。 赤马氏族的冲锋已经被彻底粉碎,但是这些英勇无畏的蛮族武士们依然没有抛弃他们的部落图腾和首领,高呼着祖先的名号将手中的利刃劈向面前的敌人——三百年他们的祖先这么做过,而今的他们依然在这么做! 站在最左翼的第一旗团几乎承担了一半的敌人——因为军团的黑底红十字旗就在这里,这些两个月内仓促选拔出来的老兵们同样在咬牙坚持着,和最凶悍的那些赤马氏族的贵族武士绞杀在一起,每当前面的盾墙出现了空隙,还没等敌人冲进来就有一个老兵顶着盾牌替下了位置。 这些战旗军团的老兵们,从军团建制成立至今的老兵们,正在和当初只是看见都会拔腿就跑的敌人血战着,提着胆子紧咬着苍白的嘴唇,用手中的阔剑和盾牌和这些剽悍的敌人厮杀,拼尽全力将剑尖刺进敌人的身体——哪怕赔上性命! 战局的天平正在一点一点的向爱德华这边倾斜着,但黑发骑士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兴奋,只有无声的沉默,还有一双焦躁的眼睛。 终于,战鼓响了——远处赤马氏族的军阵当中再一次敲响了战鼓,而这一次的鼓声却和原本不同——因为那是大地的摇晃和震动! 整整六头巨怪咆哮着践踏着脚下的荒原,从后方移动到了蛮族大军的最前列,所有的蛮族武士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双目充血撕心裂肺的怒吼着。 伴随那战鼓声再一次响起,六头巨怪分散着向前突进,聚拢在赤马大酋长身后的氏族大军紧随其后,全部投入了战场。 原本已经渐渐不支而士气滑落的瀚土蛮族立刻又重新高涨了起来,盾墙后的士兵们急促的喘息着,瞪大了眼睛浑身战栗的看着那些巨怪庞然大物的身影,嘶吼着朝着他们逼近! 任何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怪物,都不可能不害怕——哪怕只是对方的身影都会令自己感到无比的渺小,绝望和恐惧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了。 意志再如何坚定,信仰再如何坚贞——面对十公尺高,十吨乃至更加强壮的怪物的时候,你感受到的都只有绝望,深刻的,渺小的,无助的绝望! 刚刚还在敌人大军面前挺过来的新兵们立刻面如土色——哪怕之前再怎么信誓旦旦,当真的要迎战这些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怪物的时候,没有当场崩溃精神失常,都应该是称之为训练有素了! 该怎么办?无论是路德维希还是艾伦,都把目光放在了爱德华的脸上,却依然看到的只有那张沉寂如水的面孔,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事实上爱德华还是有些惊讶的——对方根本没有将交战的先锋撤回来就投入了巨怪,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指望能让他们活着回来。 无论是在盾墙前辈放干血,还是被冲锋的巨怪活活踏成肉泥——不得不说还真是相当的残忍,根本没有把这千余条人命放在心里,足以说明对方何等的果断。 而剩下的,就只有失望,无比深刻的失望——他原本还以为对方藏起巨怪是为了什么重要的布局,结果却好像是付之一炬般将全部的力量压了上来,就像是个输不起的赌徒,才不过受到了一丁点儿的挫败,就要赌上所有的本钱了。 不过好像我也是输不起的那个……爱德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手中的璨星再一次狠狠的麾下,站在后面的路德维希立刻猛地回头,朝传令兵咆哮着吼道:“弩炮还击!” 仅仅是片刻之后,架在营地内的十二座重型弩炮立刻咆哮着,将一只只装满了引火剂的陶罐抛向天空,橘红色的火光在天空中无比绚烂,根本没人能够猜到这些看似夺目梦幻的“彩带”,会是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 轰鸣声,爆炸声,四下飞溅的烈焰犹如泼洒的瀑雨从天而降,在大地上掀起一片片绚烂的“花丛”。鲜血与残肢断臂随之起舞,惊慌失措四散而逃的蛮族武士们的呼喊,成了伴奏的音符。 无论那些氏族首领们整顿麾下的蛮族战士们,也都没办法让那些彻底吓傻了的家伙们恢复正常,只好带着剩下的战士们继续向前推进着,希望能够避开这些死亡的烈焰与轰鸣声,再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命的向前冲锋。 哪怕是最剽悍的野蛮人也无法忍受在火雨和轰鸣之中的折磨,原本气势如虹的蛮族大军,就像是七零八落,荒原中的狼群一样再没有任何秩序可言,狂奔着扑向都灵人的方阵! 而这时候,只有赤马大酋长一个人想了起来,这些火焰和爆炸轰鸣的可怕之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刚刚还缓缓向前的巨怪们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和爆炸吓坏了,尤其是在有几颗引火剂陶罐“碰巧”命中了巨怪之后,这些怪物们终于彻底发狂,吼叫着朝身后冲过去,将密集的蛮族军阵彻底撞散。 根本来不及躲避的蛮族武士们惨死在了这些怪物的身下,被活活踏死的不计其数。发狂的巨怪们四处狂奔着,原本就已经惊慌失措的满大军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再也找不到所谓的“秩序”可言,像是混乱的激流般,在箭雨和弩炮的轰击下如同割草般的成片的横尸荒野而后散乱着扑向已经染血的盾墙。 但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如愿以偿的事情——刚刚还在原地待命的军团撑起盾牌,将面前最后一个还在顽强抵抗的敌人推倒在地,仿佛真的是一面活动的铜钱铁壁,朝着冲来的蛮族大军迎了上去,发起了冲锋! 率先接敌的是右翼的伦德武士们,挥舞着长柄斧和斩剑扑向了敌人,而在左翼和中军的士兵们,怒吼着抛出了手中的最后一根标枪,然后平举着盾牌和敌人狠狠撞在了一起——整个军团阵线完全是一个梯形,两端的拥有最强的兵力,中军线长但是较为单薄,却也是弩炮和弓箭集火最多的地方。 双方都已经是全力以赴了,现在就要看哪一方能够坚持到最后,坚持到对方崩溃为止,饿狼似的蛮族武士们和冲锋的士兵撞在了一起,鲜血和厮杀就像最嘹亮的吼声——长矛断裂,盾牌被劈碎,头盔掉在了雪地里,甚至是将对方扑倒在脚下,相互用拳头做最后的较量! 爱德华终于缓缓转过头,早已等待到焦急的骑士们立刻挺起胸膛,目不转睛的看向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满是汗水的右手紧攥着狭长的骑枪,等待着命令。 如果不是荣誉感和誓言使然,他们早就已经冲出去了。完全不为所动的爱德华逐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就在所有人都认定了爱德华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黑发骑士却扬起了手中的长剑:“骑兵,随我冲锋——!” “天佑都灵——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 轰然作响的呐喊声从大军的左翼响起,高举着黑底红十字旗的骑士们就像是拔鞘而出的利刃,从大军的左翼刺进了敌人的心脏! 第九十一章 血十字(三) 烈风在呼啸,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塔林隘口的狂风之中,烟雾和尘埃在山谷之间四处弥漫着,根本没有人还能够分得清方向——已经投入了全部力量的双方都已经彻底绞杀在了一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短矛,用盾牌狠狠撞向对方,一面面战旗之下,是誓死不退的军团士兵和英勇剽悍的蛮族武士们,在用尽最后一口气将对方送下地狱! 带着轻装步兵们守在营寨内的小个子罗宾早就不在乎什么体力了——从拿起手中的战弓那一刻开始,手中的箭矢就没有停止过射击,酸痛的肩膀和被弓弦撕烂的拇指更是像早就被忘了一样。站在他身旁的旗手和传令兵更是将命令抛之脑后,和所有的弓箭手一样拼命的炒敌人的中军倾泻火力,送去一片片漆黑的“死亡阴影”! “装弹——,发射!”早已声嘶力竭的旗手扯着干裂的嗓子大声喊道,手中的旗帜再一次挥下,所有的辅助步兵们根本看都不看,将木箱子里的石炮和引火剂陶罐取出来,机械的装载在发射架上打出去,然后继续装弹。 一颗颗呼啸着从天空落下的烈焰与轰击全部砸在了蛮族大军最后面的位置上,惨死在石炮和烈焰之中的尸骨简直成了一条漫长的“隔离带”——不是被石炮轰击得骨肉分离,就是在烈焰中活活烧死。可怕的迹象同样在逼迫着这些蛮族武士们除了进攻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却还依然坚持着向前发起冲锋。 他们不能后退——因为后面就是他们的故土,抽掉光了所有青壮武士的赤马氏族聚落之中只剩下了妇孺和老人,一旦让这些都灵人冲过塔林隘口,等待整个氏族的只有毁灭! 而就在隘口的最末端,发狂了的巨怪们还在凶悍的肆虐着——这些原本被赤马氏族的大酋长给予了厚望的怪物,现在却成了致命的一击,让队列密集的蛮族大军伤亡惨重。而过于狭窄的塔林隘口也让这些怪物们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 怒吼声,厮杀声,震颤心胆的咆哮,刀剑碰撞的激昂……狂风般的鸣奏曲在这狭小的山谷中久久不停的演奏着,竭力维持着阵线的士兵们拼了命在向前推进——盾牌、匕首、断矛、头盔、拳头甚至是牙齿,都成了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陷入了狂热之中的厮杀之中,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何为恐惧! “进攻,进攻,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高举着黑底红十字旗的路德维希撕心裂肺的大喊着口号,飘扬的战旗下,这个兄弟会刺客表情比所有人都要疯狂:“冲啊,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战旗下的骑兵们仿佛是奔腾的洪流,从左翼的最末端直插敌人的右翼,仿佛是最最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一样,劈开了那原本看起来无比密集的阵线,将整个蛮族大军前后彻底凿穿! 原本僵持的战局,在这里成了扭转的关键点——飘扬的黑底红十字旗,变成了在战场上最鲜亮的颜色,哪怕这面旗帜早已是鲜血淋漓! “黑底红十字旗,是爱德华大人!”冲在最前面的侍卫队长一斧头劈中了面前蛮族武士的脑袋,挥舞着他那还在滴血的斧头指着远处烟尘滚滚下的旗帜:“冲锋,冲过去——!” 这时候几乎整个塔林隘口的人都看到了,那面在敌人大军中横冲直撞的旗帜——军团士兵们欢呼着,扬起手中的盾牌拼了命朝着那面旗帜的方向冲过去,仿佛一个个全部都发了狂一样,不断的有人倒在雪地里,后面的士兵们就会直接越过去,在一个个倒下的尸骨身上向前推进。 尽管每一步都在滴血,尽管每一步都不停的有人倒下,但是战局已经在扭转了——伤亡惨重的蛮族武士们在重装骑兵们的穿凿之中被撕扯的四分五裂,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防御挡住骑士们手中的长剑和身下的战马。陷入疯狂的他们仅仅是在无序的厮杀着,在盾墙的推挤之下被慢慢放干了血。 只有一千多残余的赤马氏族本部的氏族武士们,在赤马大酋长的号召声中聚拢在他的身旁,保卫那面还在迎风招展的氏族图腾,组成密集的园阵抵抗着骑士和中军一轮又一轮的冲锋——哪怕是落在头顶的箭矢和石炮,也没能让这些骄傲的武士们退缩半步! 他们已经不报希望了,但是内心的骄傲和古老氏族的自豪选择了死战到最后一刻,而不是像其他的蛮族战士们那样陷入彻头彻尾的疯狂,亦或者溃散着四处逃亡,背后中箭,变成耻辱的孤魂野鬼。 雷霆滚滚的马蹄声,充斥在耳边的嘶吼,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烟尘,疯狂的厮杀一刻也未曾停歇——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坚持到对手崩溃才是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 几乎就在奔腾的骑士们快要冲到中军的时候,古老的战鼓声隆隆作响,而后滚滚烟尘从蛮族大军的左翼奔袭而来——敌人最后残留的蛮族骑兵已经舍弃了击溃爱德华右翼的机会,决定先解决这支彻底击溃了蛮族右翼的骑兵了。 显然他们也已经察觉到,这支都灵军队的统帅就在这支骑兵队里面! 几声沉重的悲号声从战场的不远处传来——两头被石炮命中了眼睛的巨怪在血流如注的倒在了地上,而在营寨的方向,所有的弩炮还在一刻不停的倾泻着火力,在战场上炸开一片又一片绚丽夺目的火花。 而这些已经不能决定战局了,在山坡的平缓处缓缓整军的骑士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朝他们狂奔而来的蛮族骑兵们沉默不言,只是将手中早已满是蹦口的利剑举起,身下的战马也没有再嘶鸣。 此刻的爱德华浑身是血,头盔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手中璨星一挥,在地上留下半月状的血迹。 黑色的通孔望着远处那个带着羊角盔,表情悲壮的赤马大酋长,爱德华此刻却只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还有些许的无奈。 如果异地处之的话,自己可能也是和这个家伙一样的结局啊……莫名的伤感让爱德华都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长长叹了口气。 根本无法遏止住军团攻势的蛮族大军正在一点一点的崩溃,哪怕那些剽悍的蛮族武士们再怎么疯狂,也已经挡不住这汹涌如潮的洪水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旁的弟兄被都灵人变成尸体,大军一点一点的被分割殆尽。 而始终坚守在营寨中的轻装步兵们,这时候也终于投入了战场——这支最后的生力军成了压倒天平的最后一个砝码,塔林隘口的荒原上,到处都是溃散的蛮族武士们,被从后面发起冲锋的战旗军团一点一点的屠杀着,再也无力回天了。 仅剩的这支蛮族骑兵成了整个战场上唯一的“异类”,几乎是逆着潮流,向战旗下爱德华所站的位置发起冲锋,不断的有骑兵倒在冲锋的路上,却始终没有崩溃,异常顽强的坚持着向前逼近。 他们想要的,或许仅仅是一个壮烈的死亡而已——当伟大的野心凋零,仅剩的只有不甘和最后的坚持。 “骑士团——”爱德华面色平静的举起了璨星:“去拿走属于我们的胜利吧——!” 第九十二章 血十字(四) 等到日落西陲之时,整个塔林隘口才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是用一种无比残忍的方式——鲜血将白雪皑皑的山谷彻底变成了红色,士兵们踩着脚下的尸体——或者说根本无处落脚的战场上,搜寻着这场战斗的战利品,用手中的长矛和阔剑把还在奄奄一息的敌人送下了地狱。 在最后疯狂的热血冷却,溃败的赤马氏族大军的尸骨凌乱的铺在隘口前的山林间,整整将近一万人长眠于此——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味,即便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依然是扑鼻而来,脚下的鲜血像是小溪一样在尸骨之间流淌着,而后浸没在了积雪之中,只剩下一抹红色。 若是在夏季,这么浓烈的血腥味早就把荒原中的野狗和乌鸦吸引来了,但是在寒冷的冬天,只有漫天飘飞的雪花洒在他们的身上,为这场大战落下最后的帷幕,将那面曾经无比嚣张的赤马图腾掩埋在白雪之下。 爱德华没有下令留下任何一个战俘——军团的伤亡同样惨重,在这种情况下最能让士兵们泄愤,也是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一个不留,彻底将这个强大的氏族埋葬掉。 在丧失了整整一万人的青壮之后,曾经在南方强大无比的赤马氏族已经丧失了它全部的骄傲和力量,无论是核心的统治家族,还是那些维系着部落传承的首领们全部埋骨于此,还有整整两代人的积累做陪葬,即便爱德华现在就撤军,一百年之内这个古老的氏族都不会对都灵王国造成任何形式的威胁了。 站在军营大门的位置,看着木墙上那颗赤马大酋长的脑袋,爱德华有些怔怔的发愣,一言不发的沉默着,那张脸直到他脖子被士兵们争抢着撕扯下来的时候,依然没有半点哀求,狰狞的怒目而视着。 坐在一旁的艾伦同样没有开口,仔仔细细的为身旁这个家伙包扎伤口,嘴角却洋溢着一抹幸福的微笑——只要这样就够了,“天真”的少女心里面甚至能够感到一种淡淡的甜味,湛蓝的眸子盯着那无比平静的面容。 虽然从那天之后,这家伙的笑容好像比原来少了些,但是不知道为何,艾伦总觉得这样子的爱德华更亲切了,就像是在揭开了外面的遮掩,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永远都是那么满怀心思,却始终不愿意告诉人家的坏家伙啊。 这个不仅傲慢,而且自以为是的家伙,这个自己托付了下半辈子的……哪怕连“那种事”都不止一次的艾伦,想到这里的时候依然会感到面色微醺,浓浓的幸福感让她好像全身都快要融化了。 “爱德华大人!”急匆匆的小古德温从跑了过来,面红耳赤的艾伦像是被吓到的小兔子似的缩回了手,让小侍从同样尴尬的缩了缩脖子:“所有人都到齐了,就等您过去呢。” “我知道了。”爱德华点了点头,身旁的艾伦面色也稍稍黯淡了下来,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朝着营寨大门外走去。 营寨大门外的壕沟前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士兵们沿着周围的松软的泥土挖了一个比较浅的大坑,将所有还能够找到的袍泽尸骨集中了起来,全部平躺着安放在了里面,身上放着一面盾牌。 绿茵河谷来的新兵,战旗军团的老人,迷雾海的伦德武士,海牙堡的侍从,西海岸的佣兵……这些天南地北,刀口舔血的家伙,现在都像是一家人一样平静的躺在那儿,最中央摆放着赤马氏族的部落图腾,象征着他们这场战斗最英勇的奖赏。 从路德维希手中接过了火把的爱德华,一声不吭的扔进了土坑里面,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聚拢在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单膝跪地,向光辉十字默默的祷告着。 要是韦伯·亚历山大那家伙现在也在这儿的话就好了——看着周围那些悲戚的表情,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钻进了爱德华的脑海里,让他忍不住自嘲的在心底暗笑了一声。 但这或许就是必然的——在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之后,和小教士终究是会渐行渐远,因为他也有他的选择和坚持,而爱德华也没有任何要干涉的想法,尤其是对于这个难能可贵的朋友。 心中的悲戚一闪而过的爱德华这时候才察觉到,站在周围的军官们似乎少了一个人。 ……冰冷的荒原上,孤独的莱宾努斯坐在阿比乌早已死去多时的事故上,趴在那尸体上哭泣着,这个年轻的首席百夫长哭得像个孩子,悲戚的哭嚎声隔着十几步之外爱德华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一直把我父亲当成懦夫的,从跟着他一起参军到了战旗军团之后——其实他一点儿都不愿意来,他没说过但我知道,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绅,但是……他还是自愿来了,为了家族的荣誉!” 带着哭腔,满脸都是眼泪的莱宾努斯抽泣着自言自语:“后来他就教会了我怎么骑马,怎么用剑……其实连他自己都还不会呢,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懦夫,我无数次梦见,好像我亲眼看到他光荣的举着战旗,战死在了突围的战场上,一次又一次……哪怕,哪怕连我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告诉我自己我父亲没那么勇敢,他肯定是逃跑了,扔下我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这个老好人,这个普普通通的乡绅……”莱宾努斯彻底泣不成声了,紧攥着拳头的右臂抵在脸上,咬牙切齿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为什么要去送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悲愤欲绝的莱宾努斯拔出了佩剑,不断的刺进阿比乌那早就血肉模糊的脸上:“为什么不干脆逃了?!” 塔林隘口的冷风,将逝者的一切吹得烟消云散,却唤醒了更多的野心和梦想——野心和梦想,永远是要用战败者的鲜血去浇灌! 冰冷的荒原上,莱宾努斯就在阿比乌的尸骸旁单膝跪在了爱德华的身前,向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正式的效忠仪式。 “我,古老的莱宾努斯家族的长子,亚伦·莱宾努斯从今日起向黑底红十字旗宣誓效忠,誓死忠诚于威特伍德家族!”眼角还带着泪痕的莱宾努斯大声喊道,踌躇的内心此刻却是无比的果断:“我将用我的剑和盾牌追随您的脚步,光辉十字见证,无论前途是星空神国还是永无明日的地狱,我都将绝不后悔!” 爱德华的表情有些微微的触动,他曾经听莱昂纳多说起过这种誓言——也是所有的骑士们共同的誓言,和王国中大多数骑士们在册封仪式所说的有些许不同,因为这种形式的效忠意味着和原本的家族脱离关系,彻底投靠到了某个人的麾下。 之所以是莱昂纳多,是因为这种誓言最早来自于圣树骑士团——时至今日,每一任的大团长都要用同样的誓言向国王宣誓效忠,彻底和出身的家族割断关系,表示绝对的忠诚。 “作为回报,我将会全力支持你完成复仇计划,亚伦·莱宾努斯!”爱德华连连点了点头:“而事实上,现在你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绝佳的机会?” “进军赤马峡谷,彻底摧毁这个古老的氏族。”爱德华微笑着开口道:“当然不能把那些祸害留下来,我要在这个冬天将他们消灭掉。” “到时候,格拉古的命自然是你的。” 第九十三章 血十字(五) 在结束了葬礼的第二天清晨,爱德华就立即下令军团就开拔,穿过塔林隘口朝着赤马峡谷挺进——只有五百多名伤势比较严重的伤兵留在了营寨之中驻守,等待军团再次穿过隘口的时候一起返回绿茵河谷要塞。 为了能够加快行军速度,所有的士兵们扔下了大部分的辎重轻装前进,排成两列纵队以急行军的姿态穿过了塔林隘口,为了尽肯能节约体力,爱德华甚至下令把装运士兵们军饷的马车也扔下了,即便如此士兵们也没有什么怨言,一个个脸上全都是激动和欣喜的表情。 现在哪怕连那些新兵们都知道,这场赤马氏族的征服战争已经到最后了,敌人的聚落里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守着他们那些可怜的财产,能够和他们厮杀的蛮族武士所剩无几——最艰难的血战已经撑过去,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到了! 自然这些士兵们会这么积极踊跃,也是因为之前爱德华从来没有对他们赊过账,所有的犒赏和军饷都非常到位——对于首席掌旗官信誉的认可,外加上诱人的战利品,才让这些士兵们变得无比的坚强,扛着武器和行囊在山路快速行军,忍着寒冷的风和饥渴,嘴里啃着干硬的黑面包,早就冻僵的脚掌甚至都开始皴裂了也没有什么怨言。 为了保障士气,除了最基本的干粮之外根本没有带上多余的食物,就连军官们和爱德华自己都没有例外。看着身旁趴在马背上,在想尽办法将干粮咽下去的艾伦,爱德华不经意的递过去一个水袋。 “这是什么?” “你尝尝就知道了。”爱德华打趣似的笑了笑,故意开口道:“不敢吗?” 金发少女轻咛着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抢了过来喝了一口,甜腻的液体顺着薄薄的红唇流进了嘴里,一抹微醺从少女的脸上化开。 “甜甜的,还是温的呢。”艾伦笑了笑,可随后就是一阵困惑:“但是你哪弄来的蜂蜜酒?” “这就不要多问了。”爱德华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当然是希雷尔送给他的,在这么寒冷的天气,没有比蜂蜜酒更能够补充能量的饮料了,这种经验身为佣兵的希雷尔远比爱德华要丰富多了。 虽然觉得这种事情即便说了也没事,但爱德华觉得自己还是不说比较好。 “威特伍德大人!”一路狂奔的莱宾努斯从队列的最前面冲到了爱德华的马前——自从正式宣誓效忠之后,他对爱德华的称呼就从原本的首席掌旗官变成了“威特伍德大人”,而这个小小的变化,也没有让军团的士兵们察觉到有什么区别。 但此时的莱宾努斯也没有多顾忌到什么,右手指着队列的最前面,面色相当的难看:“前面的道路被大雪封住了!” “全军停止前进,让所有人等候命令!”听到这话的爱德华根本没有过多犹豫,立刻朝着身后的路德维希下令,然后纵马奔向了莱宾努斯所指的方向,将整个大军甩在了身后。 呼啸而至的北风如同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利刃,漫天飞舞的雪花遮住了视野,但是当驻马停下的爱德华看到那白色的冰川雪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在穿过了隘口之后,挡在赤马峡谷前面的,是那一片根本看不到边际的雪山,脚下只有比陡峭的悬崖还难走的小径! “怎么会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艾伦和小古德温等人就已经站在了他后面,抱着地图的小侍从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的大雪山:“翻过这里,就能到赤马峡谷了啊!” “这场雪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才降下来的。”站在后面喘息着的莱宾努斯表情无比的难看,指了指脚下的积雪和远处的山峦:“应该确实是有一条路的,否则赤马氏族上万人的大军,和他们的巨怪根本不可能穿过这里,抵达塔林隘口——不过恐怕就要想办法绕过去了。” 说到这里,莱宾努斯将目光转向了还在沉默的爱德华,等待这位大人做最后的决定,就连小古德温和艾伦也是一样,抱着地图的小侍从表情之中还带着几分无奈——但他也得承认,这个首席掌旗官说的很有道理。 “翻过雪山,就是赤马峡谷了吗?”爱德华却好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回过头朝着小古德温开口问道。 “呃……是的!”慌慌张张的小侍从赶紧把地图打开,指着上面说道:“就在这座山的背面——更准确的说是在侧面的位置,我们已经距离那座聚落非常接近了!” “那我们就从这里翻过去!”爱德华抖落了身上的雪花,从战马上翻下身来:“让所有的士兵们休整一下做足准备,我们今天连夜翻过这座雪山!” “最艰难的战斗已经撑过去了,我们不能在这种地方拖延时间——必须尽快!”爱德华沉声说道:“只要翻过这座雪山,那座聚落就是我们的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莱宾努斯首席百夫长!”爱德华直接抢断了他的话,黑色的瞳孔近乎冷漠的盯着那张面孔:“如果你还想要复仇,不想看着杀父仇人就在你眼前逃跑的话,就赶紧回去下令让全军整顿,然后做好翻越雪山的准备——这是命令。” “……遵命。”听到这话的莱宾努斯同样沉默了——如果说有什么最能够激起他的斗志,那就只有复仇这一件事情而已。 看着首席百夫长离开,依然还站在原地的爱德华将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雪山上,凌冽的寒风在天际之中呼啸而过——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从要塞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就连都灵城此时都已经到了夏末的尾巴,秋叶落尽的时节。 最深刻的严冬,已经是近在眼前了——这也就意味着留给爱德华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从出发前他就很清楚整个军团是不可能及时返回的,但也没有料到这个情况来的这么快,以至于有些手忙脚乱了。 莱宾努斯的建议其实是非常明智的,而且在这么寒冷的冬季,敌人也不可能大规模的逃离——哪怕是他们真的知道了自己歼灭了那支大军,也肯定会认定自己会留在塔林过冬,或者干脆返回要塞。 真正致命的关键点在于军团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如果要绕路的话,光是一路消耗的补给就能让士兵们活活饿死冻死在路上,急行军出发的军团根本没有带多少补给,恐怕还没等抵达聚落,整个军团就只剩下一地的尸骨了! 而如果撤回塔林要塞休整,随着越来越冷的天气,士兵们高涨的士气也会越来越低沉,到最后他们就会忘记这场大战是为了什么,爱德华除了撤军之外别无他路。 “把所有的干粮和橄榄,还有剩余的衣物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扔掉一切没有必要带上的东西,尽量多带上一些火把和树枝,尽量人手一件斗篷!” 夕阳西下降临,手中高举着火把的爱德华站在山脚下——为了凑出能够让士兵们尽量活着翻过雪山的物资,整个军团不得已又再一次减员,扔下了受伤的一千五百人,让他们原路返回军营。 看着减员严重的军团,爱德华举起了手中的剑:“走吧,让我们彻底征服那个野蛮的部落,把军团的战旗插在赤马峡谷的山峰之巅!” 第九十四章 血十字(六) 狂风夹杂着雪花在高空中肆虐着,绵延在大雪山顶端的是成片成片茂密的森林,和一条根本看不到路的断崖,在一次一次减员之后,仅剩下三千余人的战旗军团沿着古老的山脉小径,艰难的攀岩着。 凛冬寒风在耳畔呜呜作响,士兵们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前面的弟兄,沿着山崖小道,绵延不绝的队列成了黑夜中的一道“光带”,在半山腰的甬道上蜿蜒盘旋,一点一点的移动。 整个队列最前面的是第一旗团的老兵和圣树骑士们,拿着各自的武器,高举着火把为整个队列探路——狭窄的羊肠小道根本无法让整个大军通过,而山中也是最容易迷路的地方,找到真正的路径就成了这些战士们最重要的工作。 降下夜幕的天空只有漫天的星辰在闪烁,璀璨的星星静谧而又优雅,还带着一分神圣高洁的意味,不少信奉着光辉十字的都灵士兵们,带着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头顶的星空神国,默默的为自己和身旁的弟兄们祈祷着,祈祷自己能够活下来。 甚至就连艾伦也开始盯着山峰处那璀璨的星空,默默的祷告着。有些出神的湛蓝眸子熠熠发光,嘴唇轻轻颤抖着。 “你在祈祷什么呢?” 耳旁的声音传来让艾伦一阵面红,转过头就看到爱德华那玩味的笑意,有些语塞的轻哼了一声。而在想到自己居然在……在为这个混蛋祈祷的时候,少女的面颊更是滚烫无比,没好气的反问道:“那你又在祈祷什么?!” “首先我不算个虔诚的光辉十字信徒。”爱德华看着艾伦那气呼呼的模样,揶揄的笑了出来:“至于我祈祷什么……当然是祈祷这个该死的暴风雪赶紧停下来,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用。” 就在他话音落下才一刻钟的时间,原本还在疯狂肆虐的暴风雪竟然慢慢停歇了下来,静谧的夜色之中,晴朗的星空简直就像是触手可及般,只有远处的山巅之上还能听见冷风的呼啸声,半个山坡上都是士兵们激动雀跃的欢呼声。 在这些光辉十字信徒们的想法里,这就是光辉十字战胜了赤马氏族祖灵最好的证据——原本还只是服从命令的士兵们一下子心生无限的神圣感,激动雀跃的高呼着:“光辉十字庇佑!” 就连爱德华自己也有些诧异的笑了出来,不过立刻就恢复了原状,下令全速前进——谁知道这次“光辉十字显灵”能够坚持多长时间?抢在暴风雪停歇的时间赶紧翻过这片山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直至星空遍野的午夜,整个战旗军团终于翻越了大雪山,踏在了赤马峡谷的土地上——就在不远方,古老的赤马氏族聚落已经近在眼前,站在队列最前面的爱德华看着身后那一片片火光中,跟着自己一起来到了这里的,艾伦、小古德温、路德维希、希雷尔、唐纳、莱宾努斯……数以千计的士兵们,风尘仆仆却也是精神振奋的身影。 曾经孤身一人的自己,如今也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不仅仅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追随在自己身后的这些人而战斗下去。猛然一笑的爱德华站在凸起的岩石上看着他们:“所有人,今夜好好休整。” “看着山坡下的那座城镇。”一边说着,爱德华颇有些豪迈的拔出剑指向远处云雾间的赤马聚落:“明天,它就是我们所有人的!” “天佑都灵,爱德·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这样的承诺比什么“神迹”都有用,这些早已精疲力尽的士兵们欢呼着在山坡上搭建了简易的营地,满怀激动的等待着第二天清晨的到来。 而在雪山下的赤马聚落,一个个长屋中的老人和妇孺们也在等待着第二天的黎明——所有的男人和壮劳力都跟着赤马大酋长去打仗了,还带走了不少的存粮,原本就为了过冬而储藏的食物也紧凑了起来,那些上了岁数的老武士和女人们不得不想办法,在封冻的湖面凿冰捞鱼,或者去森林中打猎。 当然,也有不少人期盼着赤马大酋长回来的那一天,坚信氏族的战士们能够彻底踏平那座挡住了他们三百年的要塞——等到部落的孩子们征服了绿茵河谷,他们就能搬迁到那片肥沃的土地上,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自然,他们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清晨,就在那连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刻,高呼着“天佑都灵”的战旗军团从雪山下冲入了这座毫无防御设施的营寨——仅仅是一轮冲锋,那简陋到连都灵村落都不如的营寨栅栏,就被踏成了废墟。 不论赤马氏族如何强大,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古老而又野蛮的瀚土蛮族,加上天险阻扰就和部落的强盛,让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要建立何等坚固的围墙或者防御措施,甚至连那些绿茵河谷的战争部落都不如。 一面又一面军团的战旗冲入了这座古老的聚落,在忍受了袍泽的牺牲和艰苦的行军之后,已经变得有些疯狂了,仅仅是还能够遵循着命令行事而已,一家一户的砸开那些房门,开始了最最肆无忌惮的劫掠——因为他们是胜利者,而拿走败者的一切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绝望的赤马氏族部民们依然极其凶悍的反抗着,但更多的却是选择了逃窜。不过早在这之前,整个军团剩余的骑兵都在聚落外四处游走着,像是在抓兔子一样捕猎那些逃出来的野蛮人。 从清晨到正午,军团的士兵们都在肆无忌惮的释放着他们早就濒临崩溃的内心——大肆的搜刮着聚落里的牲口、存粮和各种财物,倒是这些士兵们还算有着最后一丝的理智,没有把强到的东西据为己有,而是按照各自的百人队保存了起来集中上缴,自然私下瓜分和偷藏也是有的,这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爱德华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而责怪他们。 在骑兵和几名圣树骑士的护卫下,面色平静的爱德华走进了酋长大厅,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后凄惨的景象。面色苍白的艾伦早就借口太困去睡觉了,这也让爱德华连遮掩的兴趣也没有了,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随意的笑容。 如果是自己惨败,要塞和整个绿茵河谷的下场只会比这个更惨烈十倍;更何况这一切本就是自己许诺给了士兵们的,他们为了自己血战从要塞到了赤马峡谷,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些?而除了这些,自己还能给他们什么? 大厅内早已被先一步进来的士兵们整理过了,但还能看到不少的血迹——几乎所有留在这里的部落长老都横尸于此,这些骄傲的部落贵族根本不敢想象他们自己变成奴隶的样子,只好自我了断结束了他们“高贵的”生命。 正当爱德华颇有些嘲讽的自言自语的时候,气急败坏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咬着牙关的莱宾努斯强忍着自己的愤怒走了进来:“爱德华大人,整个部落所有的黄金和白银,还有一些宝石都已经搜集齐了,全部都堆放在了广场的祭坛上,等待您搜检。” “让我的侍从古德温去吧,我相信大家的坦诚。”爱德华挑了挑眉毛:“出事了?” “格拉古跑了!”莱宾努斯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还带上了两千多人,差不多就是这个聚落全部的轻壮了,据说是去了北方。” 第九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命令(上) 愤怒的莱宾努斯在仔细拷问了几个赤马氏族的老人之后,终于有些失落的接受了这个有些残酷的现实——就在他们翻越雪山的前一天晚上,格拉古就带着还愿意追随他的两千多名赤马氏族的蛮族武士离开这座聚落,临走之前还卷走了一大笔黄金和粮食,以及一面用来祭祀的氏族图腾。 对方根本不可能得知塔林隘口的战况,也就是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打定主意不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甘心甚至活活打死了两个囚犯,也只是知道了格拉古去了北方,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让本来矢志复仇的首席百夫长心情沉闷到了极点。 对此爱德华反倒是有些轻松——如果当时那个家伙还在据守这座聚落的话,自己麾下这些早就精疲力竭的士兵们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松的攻破这里。很可能会出现相当惨烈的伤亡。 而现在对方流亡北方,那么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他肯定是去加入那些暴动的瀚土蛮族了,像这种狡猾的家伙绝对不会屈居于当一个附庸的氏族首领,自己这些人早晚还会和他们碰上。 但是现在,整个军团最需要的尽快整顿,并且扩大战果,将这场难得的胜利变成一笔客观的财富,否则的话之前的牺牲就等于是白白浪费了——许诺给士兵的奖赏和战利品,维持军队的军资,后方的援助都是一大笔钱,光凭着爱德华自己的钱,根本连维持军费都不够。 夜幕降临,整个聚落的空气中依然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味,几处空旷的街道和祭坛附近不是堆放着士兵们搜集来的财物,就是尸横遍野。寒风中还能隐隐听到被俘虏的蛮族妇孺呻吟着的哭泣声。 至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尤其是那些老武士已经被军团士兵们屠戮殆尽——上了年纪的奴隶根本卖不出去,而且这些老人也大多地位尊贵,一旦在奴隶当中挑动反叛,对于已经减员严重的军团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 为了避免军纪彻底崩溃,在傍晚之前爱德华还是把所有的士兵们全部集中了起来,并且分批次的安排了轮班巡逻的时间,并且让莱宾努斯负责管理军纪,小古德温则负责清点所有缴获来的战利品。 财物方面各种黄金和白银饰品自然不用多说,还有相当数量的马匹和牲口以及足够军团维持一段时间的存粮,搜集来的皮毛和斗篷上面都还带着血迹,显然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数量相当多,甚至到了每个士兵都能人手一件的程度。 自然,在这样的大肆搜刮之后整个聚落已经连维持的财物都没有了——爱德华根本没有在这里长留的打算,自然要尽可能将一切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彻底夷平这座古老的城镇,以免会被某些荒野中的野蛮部族占据。 在经历了这样惨烈的血战之后,伤亡惨重的赤马氏族绝对不会忘记这样的仇恨,而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部族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们全部化作乌有,让赤马峡谷重新恢复到千年前的样子,一直等待到王国真正把势力延伸到这里,建立起乡村和城镇为止。 因而在整整一夜的休整之后,稍稍恢复了精力的军团就被爱德华按照各自的归属分派的任务,前往赤马氏族周围的小聚落,将那些村庄全部夷平,捕猎奴隶搜刮物资。整个军团的份额爱德华都交给了莱宾努斯负责,满心怒火的首席百夫长为了泄愤,肯定会把那些部落都烧成灰烬的。 而白银之血佣兵团和伦德武士们也都各自分到了属于他们的份额,并且足足占到了三分之二——对于爱德华而言,整个战旗军团基本上已经成为自己的嫡系了,士兵们虽然渴望战利品和劫掠,但依然是靠着军饷过日子的;而那些伦德武士们只是从唐纳口中听说了自己,愿意来本身就是为了发财,是需要利诱笼络的对象。 整整半个月的光景,爱德华麾下的军团都在赤马峡谷四处劫掠搜刮着这里的财富,将绝大多数的蛮族部落扫荡殆尽——面对这历经磨练的军团,只剩妇孺老人的聚落当然不会是抵抗的对手,甚至大多没有怎么反抗就宣布投降了。 被战旗军团控制的赤马氏族聚落成了军团暂时的大本营——几乎每天都会有满载着一辆辆马车的战利品和成群结队的奴隶尾随其后,抵达这座聚落;可怜的小古德温甚至不得不放下了他一直都在写的传记,为爱德华清点这些物资,并且分门别类。哪些是可以立刻分给士兵们的,哪些是要带回去出售的,哪些是重要的军用物资。 至于那些奴隶……古德温商会虽然并不做奴隶或者矿产这样的生意,但并不是不清楚这些生意有多么的暴利——内心有些别扭的小古德温也很能明白爱德华为了维持这支军团背负着多大的负担,没有足够的财源根本是不行的。 而彻底扫荡了整个赤马峡谷之后,就在爱德华准备下令整个军团开拔,返回绿茵河谷要塞的前一个晚上,一封信到了他的手上——表情凝重的路德维希亲自把这封信第一时间交给了爱德华。能够让马可·塔斯克那家伙如此仓促的信件,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打开信封,银发巫师那优雅的花体字跃然纸上,却也能看得出来他写这封信的时候相当的急促,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有墨水飞溅的痕迹。开始还只是有些紧张的爱德华面色越来越沉重,整个军帐里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很知趣的路德维希看到这一幕,立刻告退准备离开了,却被爱德华拦在了军帐的门外。 “去把所有的军官们都喊来,尽快……不,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返回绿茵河谷要塞!”爱德华的表情之中还带着几分犹豫:“尽量带上够多的战利品,并且派出几个人前往塔林隘口,接应我们汇合。” “遵命。”轻轻一点头的路德维希,面色有些诧异的离开了军帐——他还真是难得一见这位爱德华大人如此犹豫的样子,哪怕是在赤马氏族的大军快要突破防线的时候,他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寂静的军帐内只剩下爱德华一人,摇晃的烛火下是那沉寂如水的面庞。马可·塔斯克送来的东西,就是安森·马尔凯鲁斯小王子的信件的手抄本。 内容非常简单,命令爱德华尽快结束军队休整然后向北方进发,和还在瀚土城周围的大军汇合——这份命令是安森发过来的,但从头到尾爱德华都能够感觉到肯定是格林·特恩的授意。 现在离开的话对爱德华而言绝对不是最佳时机——最起码也要等到冬季结束之后,否则光是一路上消耗的储备物资,就足以让这段时间以来的战利品全部消耗掉,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举动。 并且还要求爱德华为小王子的大军募集一笔军粮和物资,以及相当数量的辅兵,填补安森殿下军营之中的空缺,显然是快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想要让绿茵河谷为瀚土城“输血”了。 能够让格林·特恩那个骄傲的家伙这么开口,而且还是这么突然,足以证明他在瀚土城的情况已经艰难到了极点,不得不很委婉的想办法求援了。 第九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命令(下) 绿茵河谷要塞的司令塔楼内的,代替爱德华监管整个要塞的银发巫师马可·塔斯克,同样是一脸无奈的看着手中被紧急送来的军令,羊皮纸上飞舞的字迹足以说明写这封信的主人在送来的时候,是何等的焦躁急切,显然已经到了等不及的地步了。 但同样,马可也非常清楚爱德华的计划是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个冬天,等到开春时节再进军,对爱德华才是最有利的。到那时他手下就能够拥有一支完整而且强大的军团,足以让他在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大军之中拥有不可忽视的地位。 而就在爱德华离开的这段时间中,马可·塔斯克则一直在和那些绿茵河谷的上层贵族们周旋着——虽然爱德华名义上只拥有要塞的管理权,但这不等于他不能把绿茵河谷慢慢收入囊中,经营成为较为稳固的后方,毕竟在这种王国偏远的领地之中,手握兵权比任何名义或者头衔都管用。 也是依靠着源源不断从后方运来的补给,才没有让爱德华这支军队因为寒冷和一次次的夜袭之中崩溃掉——出去要塞之中本就储藏的粮食,更多的都是马可·塔斯克想尽办法从绿茵河谷搜刮来的,接着安森·马尔凯鲁斯公爵的名义从那些城镇募集税收,补贴着爱德华欠下的莫大亏空。 至于小王子安森知不道自己在绿茵河谷提前收了那么多年的税,那恐怕只有光辉十字知道了。 与此同时,从南方来的古德温商会和那些为了发财的领主们,也在绿茵河谷的贸易中赚的盘满钵满——依靠着首席掌旗官的特权,对于这些南方的商队绿茵河谷的各个城镇全部免税,依靠着这些爱德华才拥有了一个较为稳固的后勤保障,以及足够充沛的兵源。 “马可·塔斯克阁下,安森殿下的使者还在外面等您呢。”站在她面前的书记官维吉尔,看到银发巫师有些神游天外的样子,赶紧提醒了他一声:“您是不是该去见一见?” “告诉他,我已经派出了整个要塞里最优秀的四名骑兵,把那封信送出去了,不用担心爱德华大人收不到。”银发巫师翻了个白眼儿:“如果这位贵族老爷真的那么担心,他就应该跟着一起前往赤马峡谷!”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既然他不愿意离开又安全又舒服的要塞,前往酷寒而且危险重重的赤马峡谷,那就应该安安稳稳的等消息,直至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回来为止。”马可嘴角一弯,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我觉得你该弄清楚自己是在为谁而效劳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阁下。” “……我明白了。”被银发巫师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书记官,只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还有些后怕的瞥了一眼,直至确认这个叫马可的家伙没在偷看自己,才安心离开了房间。 “真是个……忍不住寂寞的家伙啊。”无奈的笑了笑,马可把自己的茶杯倒满:“为什么就不肯踏踏实实的,为爱德华大人效力呢?” 作为血旗兄弟会的首领,一名情报大师,马可·塔斯克当然对瀚土城现在的状况多少有些了解,也很清楚为什么格林·特恩会特地写那么一封信,结果却还是由一位都灵贵族少爷出身的骑士送到绿茵河谷来,瀚土城的现状没有格林·特恩说的那么不堪,但是对这位首席副将而言,这样的局面其实才更加可怕。 从银发巫师听到的传闻来看,在解除了瀚土城兵临城下的危险之后,那支庞大的军队就没有再挪动过一次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流窜在荒野之中的蛮族武士们吞并着原本已经被贝里昂公爵扫荡一空的肥沃土地,一个接着一个蛮族部落加入他们的麾下,成为这场暴动的一份子。 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之内,这些蛮族部落就会逐渐在都灵人的威胁之中走向统一,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王国,到那时整个瀚土就会从王国的疆土之中被剥离出去! 他希望一展宏图,洗去自己身上的骂名和本来不应该承担的罪责,希望让家族姓氏重新光耀并且以他为荣,但现实情况是处处制肘,让这位首席副将根本得不到多少发挥的余地,才会想到还远在绿茵河谷的爱德华。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马可·塔斯克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很是慵懒的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却碰到了脖子旁边的刀尖。 “你还有心情嘲笑别人吗?” 有些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发巫师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完全不在意那刀刃都快要贴到他喉咙上面了,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我可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事实上我非常尊重他——格林·特恩大人是一位真正的骑士,比很多人都合格。” “骗子。”轻哼了一声,却还是把匕首收起来,面色冰冷的奥威娜瞪着他——早在都灵城的时候,这个瀚土女刺客就知道这个家伙有多厉害了,哪怕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依然会被这个家伙发现。 “怎么,不打算杀我了?”看着奥威娜这幅面无表情的架势,故作慌张的马可赶紧拍了拍胸口:“还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下安心多了!” “虚伪的家伙。”奥威娜死死盯着坐在那儿的马可·塔斯克:“爱德华·威特伍德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他卑微的仆人,还是众多仆人中不起眼的一个。”银发巫师耸着肩膀调侃道:“而爱德华大人还在征服那些该死的赤马氏族野蛮人呢,可能……大概……也许……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你也知道那些野蛮人有多么可恶,多么邪恶,想要打败他们肯定需要很多时间!” “哦……抱歉,我忘了你也是瀚土人,听说你的氏族和赤马氏族的关系还挺亲密的是吧,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太应该说赤马氏族的坏话!呃……总而言之,他们挺勇敢的,嗯是的,我是说烧杀淫掠应该也算是勇敢的一种,毕竟……” “砰——!” 白光闪过,锋利的匕首穿透了十几层羊皮纸,钉在了马可的桌子上。忍无可忍的奥威娜愤怒的瞪着这个银发巫师,气喘吁吁的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子:“我只问一件事,爱德华·威特伍德是不是不打算履行他的约定了?” “什么约定?”马可依然在装傻。 “帮助我们,帮助雷诺小主人复兴古老的黑鹰氏族,这是你们答应过的!”奥威娜咆哮道:“但是到现在位置,你们所做的只有四处扫荡和将那些古老的部落化作灰烬,将骄傲的瀚土人变成你们都灵人的奴隶,抢走他们几十年,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充实你那位爱德华主人的口袋!” “没错,爱德华大人是答应了。”马可点了点头,但是随即话锋一转:“但是大人并没有说过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或者在什么时候。” “这和不愿意履行约定有什么区别?!” “区别?这就是区别,亲爱的奥威娜小姐。”马可·塔斯克丝毫不在意的站起来,走到少女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脸,看着那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睛:“你们只是一个被灭绝的部落,指望着能够靠大人的力量苟延残喘罢了,那就别奢望太多。” “刚刚说给那个书记官的话,其实是说给你听的——永远记住,你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合作者,你只是依附于他的臣属罢了,别奢望太多!” 第九十七章 冬营(上) 赶在寒冬最最酷烈的一场暴风雪之前,爱德华终于返回了绿茵河谷要塞——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自己是不是真的前往北方支援格林·特恩,必要的姿态还是要做的,何况已经疲惫的军团也不可能在赤马峡谷过冬。 踏着冰冷的积雪,顶着迎面吹来的寒风,一路风尘仆仆的军团看起来相当的狼狈,所有的士兵们浑身的积雪,披着千疮百孔的斗篷,身上的甲胄和罩衣满是脏污和血迹,皴裂的面颊上一双眼睛满是血丝——但每个人的精神面貌却非常好,精神抖擞而又活力十足,骄傲的挺着胸膛大跨步行军着。 而整个军团也早已不是出发时候的样子——不仅仅弥补了一路上的损耗,光是缴获来的物资就是原本三倍有余,庞大的马车和牲畜队伍不得不让每个旗团都负责去看管才能够顾得过来,光是装满财物的箱子就足足占据了四分之一的马车。在队伍的末尾更是拖着长长的尾巴,全部都是抓捕来的俘虏。 当这支庞大的队伍终于抵达绿茵河谷要塞的时候,留守的士兵和辅兵们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在看到那位首席掌旗官带着缴获来的一面面部落图腾,数不清的战利品和俘虏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欢呼了起来。 早已安排好了欢迎仪式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看到这样的场景,多少也有些措手不及的意思——他原本还觉得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顶多就是能够打到塔林隘口,洗劫那些还在过冬的小部落而已,怎么可能会料到结果会是如此“激动人心”?! 整个赤马氏族,还有仰仗着他们的战争部落,全部都被爱德华·威特伍德扫荡一空,甚至连聚落都被夷平,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踪迹……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里的书记官站在欢呼雀跃的人群当中,看着那位在骑士和军官们簇拥之下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转向了始终站在他身旁的马可·塔斯克——他总感觉这个银发巫师在盯着自己,让维吉尔一阵哆嗦。 也许,彻底向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效忠也不是什么坏事……维吉尔只能这么想到,至少这位大人真的很厉害。在都灵王国连小孩子都知道,能够带领军队赢得胜利和财富的人,一定是王国的掌权者——看看那些高坐在国王身旁的权臣贵胄,霍拉德·米内斯特,墨瑟·凯恩,贝里昂公爵……全都如此。 胜利是威望的源泉,而财富能够抓住人心,原本还有些进退两难的书记官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衣袖中的一个字条捏成了纸团在脚下踩成了一团烂泥,然后和那些同样兴高采烈的士兵们一起去庆祝了。 相较于还有的选的书记官,那些始终待在要塞里的,绿茵河谷各个城镇的使者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早在这些人听说爱德华在冬季出征的时候,全部都是等着这位狂妄自负的“贵族少爷”倒霉的——对于那些潜伏在山林之间的瀚土蛮族,他们是最清楚有多可怕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够传来爱德华惨败被俘的消息,或者打赌他要多少天就会被军队抛弃,自己“灰溜溜”的返回要塞。 但是当现实摆在这些人眼前的时候,曾经的狂妄全部都变成了毛骨悚然——甚至有很多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狂吠着说这些不过是那个贵族少爷的把戏,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大头兵们。 但现实依然是残酷的——染血的图腾和武器,成百上千的俘虏和奴隶摆在面前,哪怕是最最傲慢的乡绅权贵也必须承认自己眼前的事实,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无法摆脱真相。 如此辉煌的大胜,如此丰厚的战利品,结果只能是一个。而他们现在除了向这位大人低头之外,难道还有第二种选择? 都清楚这位首席掌旗官所谓“替公爵大人”代收的税全部都进了他自己的钱包,但难道现在自己这些人还有勇气去找那位安森公爵大人控诉吗?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丰厚的战利品之后,这些绿茵河谷城镇的乡绅们早就动了心思,希望能够从其中分一杯羹了——几个使者们左右看看,却没有一个愿意主动先去的。 “几乎整个绿茵河谷所有城镇的使者都来了,自然都是为了能够和您做生意的。”陪着爱德华的马可·塔斯克自然早就看到了那些站在边缘处的乡绅权贵们,嘴角闪过一抹嘲讽的笑容:“但容我提一个建议,尽量还是别让这些家伙们这么早就吃到甜头。” “当然,就算他们不愿意帮我把这些战利品换成物资,古德温商会一样可以接手,兜售到南方或者璨星城去。”爱德华了然一笑,显然根本没有当回事:“没必要让他们觉得我必须得靠着他们不可。” 尽管绿茵河谷对于爱德华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基地,但他也很清楚没有名正言顺的头衔,自己是不可能从这里得到全力支持的,反倒是和他利益相关的南方,以米拉尔家族为首的那些贵族领主们会更热情一些,虽然距离上实在是太远了。 一边微笑着和周围的士兵们挥手示意,爱德华转身走进了司令塔楼,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安森殿下的使者还在要塞里吗?” “在得到您胜利归来的消息之后,他就立刻返回瀚土城去复命了。”马可·塔斯克依旧是带着嘲讽的语气接着说道:“都灵城的贵族少爷,可没有到赤马峡谷那种险恶山林的勇气!” “你不也是都灵城的贵族少爷吗?” “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银发巫师倒是很坦然:“没有舒适的床铺,没有羊皮纸和各种药剂,没有咖啡和美女相伴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那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水深火热里了……”忍不住调侃一句的爱德华走进房间,几乎是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奥威娜,冷冰冰的盯着自己看。 十分“贴心”的马可立刻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还把门替爱德华关上了,整个房间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只能听见窗外士兵们的欢呼声。 “恭喜你啊,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听着窗外欣喜的欢呼声,奥威娜的脸上却只有苍白的惨笑:“靠着屠杀和贩卖瀚土人,肯定让你挣了不少钱吧?”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爱德华皱了皱眉头:“那些蛮……瀚土人先攻打了要塞,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我是都灵人,我当然要维护都灵人的安危,还有王国的利益!” 这当然是骗人的——即便是那天赤马氏族没有进攻绿茵河谷要塞,爱德华一样会消灭他们,否则自己哪来的财力和人力供养一支足够强大的军团?但是这也不妨碍他说谎,尤其是当着这位瀚土女刺客的面。 “都灵人的安危,王国的利益?”一下子语塞的奥威娜紧咬着嘴唇,晶莹的眸子里面已经泛起了泪花:“那我们黑鹰氏族的安危和利益呢,难道我们就是活该被消灭的吗?!” “你答应过的,答应过要让黑鹰氏族重新崛起的,难道你连自己的承诺都忘了吗?”站在原地的奥威娜都快哭成了泪人:“还是说,我们这些人只是一群累赘?!” 第九十八章 冬营(下) 哭成泪人的奥威娜的目光之中与其说是愤怒,更多的则是绝望——真正令人崩溃的不是无路可走,而是在给出了机会之后又当着她的面,生生掐断! 奥威娜不是没有想过,爱德华会答应伸出援手绝对不是没有图谋的,甚至很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把自己这些刺杀公爵未遂的凶手藏起来偷偷带回了瀚土——但是她难道还有别的可选?想要复兴黑鹰氏族,想要让雷诺小主人夺回属于他的地位和头衔,她只能被动的接受。 越是等待,就越是害怕;越是被忽视,就越是绝望,也难免胡思乱想——尤其在和马可·塔斯克见过一面之后,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就从未离开过奥威娜的脑海。 “你该不会是在质疑我的诚意吧?”爱德华皱了皱眉头:“既然我答应过要帮助你们,我自然会那么做——不然的话,为什么我还要顶着被贝里昂公爵追杀的风险,把你们还有那位尊贵的雷诺小少爷从都灵城带到了瀚土?” “可是你一直都在为了你自己忙碌,忙着屠杀那些无辜的部落,把他们的财富占为己有,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奥威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焦躁的表情:“黑鹰氏族的故乡在北方,可都已经到冬天了,你还留在绿茵河谷!” “所以你就认为我已经没有继续帮你们的打算了?”爱德华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我觉得应该让你的那位雷诺小主人亲自和我谈谈。” “雷、雷诺小主人他……”面色惨白的奥威娜一下子语塞了,紧咬牙关:“我不会把小主人交给你这个骗子的!” “所以呢,你连一丁点儿的诚意都没有,还指望着我能够尽快的履行约定,甚至都丝毫不顾及现实情况!”爱德华对她依旧是不假颜色,但是言语中的冷嘲热讽已经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了:“我可不是你的仆人,奥威娜小姐。” “想要让黑鹰氏族复兴,需要打败那些你们的那些曾经的竞争者,并且镇压所有试图反抗者,让原本臣属的部落一个一个重新回归到这面旗帜之下。”爱德华冷冷道:“你觉得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完成这一切吗?” 当然不可能,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瀚土人,奥威娜最清楚这片土地的法则——强大的部落统治弱小的部落,强大的氏族凌驾于弱小的氏族;没有力量,想要复兴黑鹰氏族,只是纯粹的痴人说梦而已。 尽管如此,奥威娜依然不甘心,有些咄咄逼人的开口道:“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绿茵河谷,帮助黑鹰氏族复兴?” “在我认为最合适的时候。”爱德华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至少是在这个冬天结束,等我的军团恢复了元气,让新兵们完成训练才可以——否则的话,我拿什么帮助你们击败那些竞争者?” 无言以对的奥威娜沉默了些许,看着爱德华那近乎冷淡的表情,面色苍白的她攥紧了拳头,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了房间,看起来分外的凄凉。 看着她离开的爱德华满心只有一丝微微的遗憾——对于这种怀揣着某种美好幻想的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即便是自己能够帮助黑鹰氏族复兴,那也绝对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的——那就是这个氏族的兵权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去这么做? 这也是爱德华会同意帮助他们的原因,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一个愿意绝对站在自己身后的蛮族部落,将会省去很多的麻烦,并且能够得到的远远比劫掠所得来的更多——这个世界虽然权力和实力很重要,但是头衔、传统、信仰和血源依然是非常重要的,拥有着绝对名义的黑鹰氏族,将会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更何况,接下来自己要前往瀚土城,支援格林·特恩的话也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原路撤出瀚土,沿着王国大道北上;要么深入瀚土的荒原之中,穿过丘陵、山脉、密林和河流,然后再与格林·特恩汇合。 前一条路非常安全,但是那必然会徒增损耗,而且路途较远;后一条路称不上近,但要从瀚土的荒原之中穿过的话,有一群土生土长的向导绝对是非常有帮助的,更何况这一路上肯定会遇上非常多的蛮族部落,盗匪和不怀好意的敌人。 而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和潜在的财富——既然决定了,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在这一路上一无所获。 “首席掌旗官大人,您叫我?”战战兢兢的推开门,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走了进来,这个有着一头乱糟糟金发的青年看起来相当害怕:“请尽管吩咐,我一定全部照办!” “没什么,只是想要让你负责一下战利品的折现工作,军团的士兵和雇佣兵都在催促着要奖赏呢。”爱德华微笑着摆了摆手:“顺便问一问,新兵们的训练怎么样了?” “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维吉尔猛地一低头:“各个城镇的使者都已经在要塞里等候了,只要您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召见他们,我想他们一定会给出非常合理的价格来——如果您愿意,我也可以代替您出面和他们商谈价格,保证能够卖出一个合理的价钱来。” 能够执行这种任务,在维吉尔看来就是自己被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信任的开始,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至于新兵们的训练,一直都是圣树骑士萨拉尔德大人负责的,您想要知道具体情况的话还是找他比较合适。”书记官很小心的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但是就我所知道的,状况应该还非常顺利,不论是动作还是精神面貌,都和一般的士兵没什么区别。” “非常好。”爱德华拍了拍桌子上的一本账簿:“士兵们军饷和奖赏,以及发给雇佣兵们的佣金就交给你和我的侍从古德温来负责了,还希望你们两个能够相处的愉快。” “至于新兵们,我最近回去看看的,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立刻编入军团的花名册吧,毕竟接下来还有很多的仗要打,尽快让军团恢复战斗力,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尽快?”维吉尔注意到了爱德华用的这个词:“您才刚刚消灭了赤马氏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野蛮人,这么快就要接着开战了吗?” 想到这里的维吉尔甚至都有点儿毛骨悚然了——他该不会是准备对绿茵河谷动手了吧?光辉十字在上,这种纵兵劫掠然后再怪罪到敌人头顶上的事情,在都灵王国可不是什么稀罕事! 最近的一次就是当年的北方战争——贺拉斯陛下任用了他的一个亲信结果导致军队叛乱,山野之中的野蛮人趁机四处劫掠。爱德华借以成名杀死的科尔特斯,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北方佣兵。 “战争不等人,书记官维吉尔。”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笑了笑:“在整个瀚土的暴动结束之前,这场战争都不会停止,不尽快平复,它只会愈演愈烈!” “更何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已经命我即刻前往北方,和瀚土城的大军汇合。”一边说着,爱德华站了起来:“我已经决定了,休整两个月,不等到初春到来,只要最酷烈的严冬过去,军团就立刻开拔北上,前往瀚土城!” 第九十九章 进军荒野(上) 在整个严冬,爱德华像是已经忘记了之前所说的话一样,整个军团始终都在绿茵河谷要塞之中休整,慢慢恢复着在赤马峡谷之战中损失的元气,训练新兵,治疗伤患,要塞安逸的就和所有的军营没什么两样,看不出这位首席掌旗官近期会有什么大的举动。 将所有的战利品折现并且卖掉了奴隶之后,不仅让爱德华弥补了之前佣金和犒赏欠下的亏空,甚至还有了不少的盈余。而与此同时前往璨星城的古德温商会也带来了第二次的补给,为要塞送来了大批的精良武器,以及在瀚土很难补充的器械,药物和各种稀有材料。 古德温商会的首领古德温非常清楚,从在都灵城开始他们整个商会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位号角堡子爵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自己的儿子在爱德华身边的地位就决定了未来整个商会,乃至于整个家族能够达到怎样的高度,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甚至是拼着亏本的可能将这些珍贵的物资按成本价运到了绿茵河谷。 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和箭矢,精致的十字弓和弩炮的各种部件,还有最重要的伤患药和各种炼金材料——这些东西在瀚土根本找不到,就算爱德华身边有马可·塔斯克这种水平极高的炼金术士,没有材料他也做不出优质的引火剂,更不用说各种药物了。 对于自家的商会,爱德华当然会足够慷慨,在和整个绿茵河谷商谈之后替古德温商会争取到了免税的权力,让他们在这里可以畅通无阻——现在这些城镇根本不敢过分惹怒这位气势汹汹的首席掌旗官,只能强颜欢笑的答应了这个“不算苛刻”的要求。 充足的补给,优渥而且相当稳定的薪酬,让原本还抱有怨言的新兵们全部都息声了。一次一次对蛮族的胜利,以及绝对的信誉为爱德华在士兵当中建立起了足够的威严,让他们相信向这位首席掌旗官效忠是非常有前途的一件事情,将危险消弭在了无形之中。 在这样的待遇之下,爱德华即便让这些新兵们冒着风雪在野训练,也没有多少人敢有怨言了——尤其是在得知会有奖赏之后,士兵们的积极性明显提高了不少。为了每天的晚餐能多一块肉,为了能够抢在别人前面成为军士长,这些士兵们爆发了极高的积极性。 而得到了丰厚佣金的伦德海盗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位出手阔绰的都灵贵族老爷,开始真的以爱德华的“侍卫”自居,并且十分乐意的接受了换装,从原本的毛皮衣服换上了都灵人的甲胄和羊毛料子的罩衣,甚至有三百多人带上了黑底红十字的纹章,正式向爱德华宣誓效忠。 而统领这些伦德武士的侍卫队长唐纳也按照都灵人的习惯,单独将这些向爱德华效忠的战士编成了一队,负责为整个战团举旗,跟在他身边带头冲锋——在伦德人的思维模式当中,战场上第一个冲锋的,一定是整个队伍最优秀,最忠诚的武士。 对于这些愿意向自己效忠的伦德人,爱德华也予以了相等的荣誉——他们可以和圣树骑士团的骑士,军士们一起住在司令塔楼内,为自己站岗巡逻,并且除了奖赏之外,也会拥有固定的军饷,待遇和其他的伦德武士分开来。 军队永远是地位和身份最能看出区别的地方,森严的体系之下等级分明,也决定着各自的待遇,如何保证之间的区别就是一个指挥官最需要学会的事情。 就这样在整个瀚土的严冬时节,留守在要塞之中的战旗军团就像是一只休养生息,舔舐伤口的野兽,养精蓄锐着等待暴风雪停歇的那一刻。 相比较于温和的西部,富饶的南方和淳朴的东境,瀚土的冬季远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漫长的多。仅仅是度过了最最酷寒的两个月,甚至连河面都还没有开始化冻,爱德华就下令准备辎重,军团向北方的瀚土城挺进。 这样的结果让整个绿茵河谷的乡绅权贵们松了口气,尤其是在听说爱德华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之后——有这样一支军团盘踞在绿茵河谷的要塞当中,不管是谁都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像是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一样,随时都会落下来。 唯一令他们感到有些诧异的是,爱德华选择北上的道路,不是国王大道,而要执意从瀚土的荒原之中挺进,而书记官维吉尔给出来的理由是北方的战争已经刻不容缓,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所以首席掌旗官大人决定冒险走最近的路。 对于这个答复,各个城镇的权贵们只有冷笑,显然是做好了看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的笑话,甚至还带着看他出丑的情绪——想让这位年少轻狂的贵族少爷战败的,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而已。 在他们眼中,被密林和丘陵山野所笼罩的瀚土,简直就和地狱没什么两样,不自量力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狂妄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到最后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和挖空了心思诅咒爱德华不得好死下地狱的乡绅们不同,要塞中的士兵们却一个个都是忐忑不安,却又极其的兴奋,极其迅速的做好了准备,等待出征的那一刻。 书记官维吉尔和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两位大人都说了,我们是去为了都灵而战,就支援安森·马尔凯鲁斯公爵,未来的国王陛下的,难道还有比为了国王陛下而战更光荣,更有前途的事情吗? 在一声声嘹亮的军号声与要塞的警钟声之中,跟随在一面面战旗的百人队在要塞外完成了集结,庞大的队伍盔甲鲜亮,全副武装的等待着首席掌旗官大人前来检阅,挺着胸膛自豪并且骄傲。 而在这支军团的最前方,是一面镶着金边,迎风飘扬的黑底红十字旗,告诉着所有人谁才是这支军团的统帅。 “事实上,我听到很多士兵们都称呼这面旗帜为‘血十字’。”带着几分打趣的调侃,站在爱德华身旁的马可·塔斯克笑着说道:“有很多人信誓旦旦的称自己看到,您举着一面纯黑的旗帜斩下了赤马大酋长的脑袋,他脖子里喷出的鲜血染成了您旗帜上的十字形状!” “听起来像是真的一样。”爱德华忍不住自嘲道,他是亲身经历了那场血战的,当然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没什么浪漫也没什么可说的,被自己砍了脑袋的不过是个输不起的赌棍,他的血也没有喷溅到足以染红整面旗帜的地步。 但是爱德华同样很清楚,这样传奇的故事,对军团的士气和荣誉感有多么大的帮助——哪怕知道听起来神乎其神,简直不像是真的,士兵们依然会信以为真,并且以此把军团的荣誉感融入他们的血液当中,然后为了这份荣耀而战。 传说,就是这样缔造的。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英雄的故事。”爱德华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太血腥了,也太残忍了,不适合那些喜欢听关于光荣的骑士和救世主故事的人,也不适合让吟游诗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 “但却是最适合您的故事。”银发巫师调侃道,指着那些在望着爱德华的士兵说道:“您不是他们的救世主,也不是来拯救他们的人,您是他们的统帅,是带领他们去杀戮,去争夺财富和荣耀的统帅!” “这次你说对了。”嘴角一扬,爱德华轻笑着:“反正……这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死在我手上的瀚土人!” 第一百章 进军荒野(下) 瀚土的中西部,是一片山岭遍布的河谷地带,从山中涌出的清泉在低缓的洼地与谷地形成了河流,滋养着这片古老的土地,遍布四方的密林和荒原之中养育着各式各样的野兽,以及早已不复存在的怪物,繁衍着古老的氏族和部落。 此时寒冬还没有彻底过去,白雪覆盖着的森林与山峦之间仍旧看不到多少生机,河流也还没有解冻,密林的远处,只能听见盘旋在山腰处的巨鹰在长鸣着,嘹亮的声响久久回荡不息。 踏着脚下还未解冻的淤泥和积雪,队列整齐的士兵们并着排从密林之间的道路中穿梭而过,在经过三天的行军之后,战旗军团终于离开了绿茵河谷,踏入了瀚土中西部的土地。 和赤马峡谷周围的荒原相比,这里的土地要肥沃的多,几乎到处都是丛林密布,山川与河流更是不计其数;但同样,这里的道路比在荒原上行军更加困难,几乎没有多少可以让大军顺利通过的道路,茂密的森林之中,同样潜伏着各式各样的危险。 仅仅是三天之内,就已经不止一次遇上森林中的血狼群袭击军队的辎重队,甚至是在夜间偷袭军营的情况,而落单的士兵遭到野兽袭击更是时有发生,甚至会有在荒野中流窜的强盗和蛮族部落——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情况只可能是更加严重。 即便是早做准备,并且已经在之前征服赤马峡谷的战斗中有过经验了,面对这些根本看不见踪影的敌人,战旗军团也是疲于应付,根本没有太多的办法——爱德华只好收缩队伍,并且尽可能的在两侧安排轻装步兵和骑兵巡逻侦查,在白天加速行军,傍晚之前建立起坚固的军营,升起篝火。 冬季的阳光看起来远比盛夏要温和许多,在圣树骑士们和伦德侍卫们簇拥下,身披大氅的爱德华站在山巅处拄剑眺望着远处,整齐而有序的军团队列就在他的脚下缓慢的前进着,一面面肆意招展的战旗在清晨的冷风中徐徐飘扬,耳畔还能听到军士们的号角声。 “再走上不到一天,就是鹰巢河谷,也就是黑鹰氏族的故乡。”站在他身侧的奥威娜用一种眷恋的口吻轻轻说道:“在神山上还有着黎凡特啸鹰的巢穴,过去父亲曾经带我去见过一次,你见过啸鹰腾空而起的样子吗?” 说着奥威娜还带着几分骄傲瞥过眼看向爱德华,一旁的小古德温却在十分苦恼的确认奥威娜所说的鹰巢河谷究竟是什么位置,手指不停的在羊皮纸地图上来回摸索着——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插嘴。 “不知道。”爱德华淡淡的回答道:“但我相信一定非常壮观。” “是非常壮观——那是神迹,是庇佑着黑鹰血脉的祖灵们赐予这片土地的神迹!”奥威娜一遍遍强调着咬那个字眼儿,再看到爱德华依然不当回事的模样,有些气愤的哼了一声:“到时候绝对让你目瞪口呆。” “我会非常期待的。”爱德华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让面颊通红的瀚土女刺客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让刚刚走过来的艾伦有些诧异的一回头,板着脸狠狠拍了一下爱德华的肩膀:“你又欺负人家了?” “我……好吧,为什么说又?”看到小妻子完全不打算站在自己这边的样子,爱德华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我只是对他们信奉的神灵不感兴趣,仅此而已。” 有一个韦伯·亚历山大给我灌输的那些光辉十字就足够了……爱德华在心底暗暗说道。 但是艾伦却没有因此而对这个家伙露出什么好脸色来——虽然只有几天的接触,金发少女已经被这个瀚土的女刺客深深感动了:孤身一人沦落他乡,还要保护着一个像弟弟一样的小主人,为了复兴氏族甚至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偶尔比较倔强并且脾气不太好,但是并不影响艾伦对她的喜爱和同情——不得不说,和爱德华比起来的话,奥威娜似乎更像是一个充满了荣誉精神的骑士。 “你会帮助她复兴氏族吗?”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是艾伦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她很清楚爱德华之所以回来到瀚土,就是为了平定叛乱的,又怎么会站在那些瀚土部落的一边呢? “我要做的远不止这些,或者说只要奥威娜愿意合作,我会让黑鹰氏族重新恢复在鹰巢河谷的霸权。”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爱德华对小妻子微笑着开口说道:“只要这个氏族愿意向都灵王国臣服,并且和那些暴动的战争部落保持距离,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这片土地太过野蛮,王国还无法真正统治这里,一个对王国保持忠诚的强权氏族是非常有利的。”看着艾伦那有些惊诧和奇怪的表情,爱德华只好这么解释道:“或者说,至少能保证这附近的蛮族部落不会和敌人一起暴动起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爱德华当然不可能还对瀚土暴动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无所知——虽然一开始只是几个小部落的叛乱引起的,但很快就得到许多瀚土东部的战争部落群起相应,并且有一个相当强大的氏族,正在接着这次机会企图夺去瀚土城,乃至于整个瀚土的统治权,成为真正的瀚土之王。 事实上哪怕到现在为止,在那些都灵贵族还有许多南方领主们的眼中,这场叛乱还仅仅是一群肆意反抗的野蛮人的暴动而已,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和都灵王国对抗了三百年之后的瀚土,这片土地上的蛮族部落已经开始有了“国度”的概念,正在慢慢的走上统一的道路。 这对都灵和瀚土人都是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瀚土城被夺走,对都灵王国意味着彻底失去在这片土地的统治权;而暴动的平息,也会让所有心怀野心的战争酋长们彻底失去称霸的实力和机遇,继续沦落到被都灵人统治,并且逐渐“同化”的过程之中。 而到现在为止,真正明白这一点的人又有多少呢?贝里昂公爵或许明白,但这也正是他不会说出口的原因;而贺拉斯,霍拉德这些人又是否真的明白呢?爱德华不知道,但是一个四分五裂乃至濒临崩溃的瀚土才对他最有利,这一点爱德华一清二楚。 就在两个人还在聊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号角声突然从军阵队伍的最前方传来,刚刚还在行进的队伍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站在山坡上的爱德华立刻看到了举着军旗的莱宾努斯从队伍的最前面朝着山上跑了过来。 “我们的骑兵在前面快要返回的时候,被一群蛮族武士包围了!”刚刚回来的莱宾努斯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赶紧喊道:“对方大概有一两千人,把前哨的骑兵队堵在了河岸口。” “立刻下令,让前军加快速度。”爱德华果断下令道:“唐纳,让伦德武士们极速前进,歼灭这群不知好歹的野蛮人!” “请您放心吧!”侍卫队长唐纳咧嘴一笑,猛地锤了一下胸口:“保证不会留一个活的从这里逃走!” “请等一下!”莱宾努斯赶紧伸手拦住了想要走下去的侍卫队长,看着对方满脸怒色,首席百夫长赶紧开口解释道:“因为对方自称是黑鹰氏族,所以我已经让骑兵们留在原地了——这件事似乎解释一下比较好!” 第一百零一章 陨落之鹰(上) 不论如何,先去把被围困的骑兵救出来才是首要任务——至于对方究竟是不是黑鹰氏族残留的部众,那都是之后要解决的问题。 “路德维希通知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在河岸口附近集结。”爱德华当机立断,挥手将璨星收回了腰间:“所有的圣树骑士和伦德武士卫队一起在山下待命!” “遵命!” 伴随着接连几声嘹亮的军号,整个行进中的军团逐渐停下了脚步,在百夫长们的指挥下朝着那面血十字战旗所伫立的位置集结。被紧急集合起来的圣树骑士们纷纷上马,和步行的伦德卫队一起跟在爱德华的身后朝着河岸口狂奔而去。 “等一下!”这时候偶然听到消息的奥威娜,赶紧顺着队列行进的放下追上了爱德华,骑着马跟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喜:“如果是黑鹰氏族的话,那他们肯定认识我——我必须要去!” 爱德华当然不会拒绝。 猎猎作响的战旗下,带着自己卫队的爱德华逼近了河岸口,远远的就能看到被包围的前哨骑兵们还在河岸的对面,周围到处都是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 十几名骑兵已经战马上下来,在原地结成了圆形的盾墙将战马保护在中央,盾墙中央还有两个拿着十字弓,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野蛮人战士,地上也已经留下了几具尸体——显然已经发生过战斗了。 很快,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让这些蛮族武士们迅速发现了朝这边急速行进的爱德华,立刻就在几个头领模样的武士的指挥下,迅速在道路的前方集结了起来,气势汹汹的呼喝着凶悍的口号,拼命的用手中的武器敲打着盾牌,簇拥着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武士,手中高举着他们的部落图腾。 虽然看起来有些残破,但是那面图腾在年轻武士的手中依然十分的醒目——硝制的皮革上,一只用鲜血涂抹出来的,展翅欲飞的雄鹰。和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烈焰苍鹰纹章有些相似,但也有所不同。 紧紧跟在爱德华身旁的奥威娜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面旗帜,激动的目光之中甚至都泛着一丝泪花。而后她就看到了那个举着图腾的年轻武士,熟悉的身影让奥威娜直接脱口而出:“伊斯卡,你还活着?!” 刚刚还在那儿怒目而视的年轻武士一下子愣了,当看到朝着自己狂奔而来的人的倩丽身影,赶紧朝后面挥了挥手:“都不要动,把武器全部都收起来!” 而后他才把脸转了过去,有些惊喜的一把将瀚土女刺客抱在了怀中:“奥威娜——祖灵保佑,我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你了!” 就在两支军队的中央,名叫伊斯卡的年轻武士和奥威娜相拥而泣着——就在听说对方是黑鹰氏族的时候,奥威娜就想到过有这种可能,但没料到居然是真的! 即便如此,对面的蛮族武士们依然没有放松了警惕,始终是满怀敌意的盯着簇拥在爱德华周围的圣树骑士和伦德卫队,双手还紧紧的攥着武器和盾牌。 尽管相当的激动,但是奥威娜却依旧是困惑不减:“可是……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别的族人们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别说了……”刚刚还惊喜万分的年轻武士露出了几分愤恨的表情:“该死的夜枭——黑鹰氏族没落之后,他们就占据了鹰巢河谷,现在那里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 奥威娜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多少痛恨的表情——她是土生土长的瀚土人,最清楚这片土地上的法则,既然黑鹰氏族没落了,自然也就没有资格继续占据最好的土地。在都灵城的磨砺,也让奥威娜的心胸开阔了许多。 “你们还在的时候,周围的部落还保持着团结,虽然夜枭的人很过分,但却不敢怎么样;但是之后……”伊斯卡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愤怒:“现在还敢用黑鹰图腾的部落,都被他们四处追捕,并且四处悬赏氏族的血亲,格杀勿论!” 每说一句,伊斯卡脸上的愤怒就越多一分,咬牙切齿的紧紧攥着手中长矛;而始终没有开口的奥威娜却只有几分淡淡的哀痛。 “这位是瀚土城公爵手下的一个领主,爱德华·威特伍德。”看到身后的爱德华走过来,奥威娜只好开口介绍道:“这是伊斯卡,他父亲原先是氏族的一个首领。” “我父亲已经死了。”年轻的武士抬起头,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盯着爱德华:“你是都灵人的贵族,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并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我承诺过的。”虽然只是对视了一眼,但是爱德华依然能从对方的表情当中看出几分莫名的敌意:“并且也是有条件的。” “哦……条件?”伊斯卡脸上的敌意更多了:“什么条件?!” “我觉得这个等一会儿再谈更合适。”虽然对这个叫伊斯卡的家伙很感兴趣,但现在双方的气氛明显不适合谈判:“先把我的士兵们放了。” 伊斯卡看了看身旁的奥威娜,然后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可以……但是奥威娜必须跟我们走,不能留在你那里。” “奥威娜小姐是自由的。”爱德华当然没什么意见,微笑着回答道:“没问题。” “不行!”面色苍白的奥威娜立刻开口道——在看到爱德华微笑的那一刻她突然想了起来,雷诺小主人还在这家伙的手上呢:“我必须跟他走!” “为什么?” 看着伊斯卡困惑的样子,还有爱德华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面色苍白的奥威娜只好咬了咬牙:“没有为什么——如果你还是黑鹰氏族的武士就不要阻止我!” 就在两个人还在争吵的时候,爱德华却不经意的打量着周围这些“黑鹰氏族战士”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兽皮,甚至是赤裸着上半身,蓬头垢面的样子相当的惨淡,只有七八个人手中有斧头或者断剑之类的铁器,大部分只有削尖的木棍,勉强当成长矛用;剩下围在最外面的一些人,甚至只有石块之类的当成武器。 显然他们已经落魄到了极点——爱德华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骑兵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也没有被消灭的原因了。 过了一会儿,像是被彻底说服了的伊斯卡走过来,有些不情愿的看着爱德华:“好吧,我们愿意接受你们的帮助!” “很好。”爱德华倒是很平淡的点了点头,主动伸出了右手:“相信我们会合作的非常愉快的——为了让这片土地重归和平,而不是在某些残暴阴险之徒的统治之下!” 听到这话的,伊斯卡看了看爱德华伸出的右手,在看了看旁边满是鼓励眼神的奥威娜,很是别扭的紧紧握住了。 就在他刚想要松开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猛然回头就看见一个氏族战士哀嚎着倒在了冰冻的河面上,一支锋利的标枪贯穿了胸口,从背后穿膛而过! 随即对面的森林之中,几十成百的蛮族武士狂呼酣战着冲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扑向这窄窄的河岸口。 大惊失色的伊斯卡直接松开了右手,拿起自己的长矛和身后的弟兄们一起咆哮着扑了上去。看着奥威娜那急迫的眼神,爱德华反倒是惬意的翻身上马,带着一片光影的璨星拔鞘而出。 “支援黑鹰氏族,进攻——!” 第一百零二章 陨落之鹰(下) “冲锋,冲锋,威特伍德万岁——!” 狂呼酣战的伦德武士们高举着他们的战旗,从侧面冲向敌人的时候,立刻就吸引住了对方的注意力,压力骤轻的黑鹰氏族武士们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凶悍的伦德海盗们根本没有给这些突如其来的蛮族武士多少反应的机会,像是汹涌的狂潮般从河岸口的对面涌入了战场中央。 从刚见面的时候爱德华大概就猜到了,这些黑鹰氏族的战士们很可能正在逃命——因而就在这些追杀他们的蛮族武士出现之前,早有准备的他就已经下令,让伦德卫队埋伏在了附近的树林里面静待时机。 就算是这些黑鹰氏族的流亡战士想要将自己在这里一网打尽,自己身后的圣树骑士们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在看到了身后的都灵人确实是在支援自己之后,原本还满怀敌意的黑鹰氏族战士变得友好了不少,原本悲壮低沉的士气一下子高昂了不少,原本还很疲软的反击立刻有力了起来,这些赤身裸体的凶悍武士们高呼着各自祖先的名字,挥舞着手中无粗陋的武器和愁人绞杀在了一起,腥风血雨泼洒在白雪素裹的密林之中。 一路追杀着这些流亡部族的蛮族武士们根本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群装备精良,而且极其嗜血的家伙会埋伏在附近,惊呼声和惨叫声一遍一遍的回荡在森林里,漫长的追击让他们的队形松散并且毫无秩序,根本挡不住伦德卫队的疯狂冲锋! 看着对面仓促集结起来的敌人,用力把战斧从死人脑袋上拔出来的侍卫队长唐纳大笑着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狠狠敲了一下盾牌:“盾墙——结阵!” “盾墙,集合——!!!!” 刚刚还在拼命冲杀的伦德卫队立刻都在大声的呼喊着,三百多人按照身边弟兄距离的远近,极其迅速的聚拢成了三个密密麻麻的盾墙,撑起盾牌将投枪和短矛伸向外面,仿佛是坚固的磐石般伫立在了原地。 蛮族武士的冲锋就像是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飞溅的鲜血和残肢断臂就是那激起的浪花——三道坚固的盾墙巍然不动,伫立在原地只留下满地的尸骨,损失甚微。 “杀死这些叛徒,为了氏族的亲人报仇!”带着黑鹰氏族的战士们,伊斯卡咆哮着挥舞手中的武器,原本的木枪早就已经断了,他随手从敌人那里抢来了一把战斧,像是风车一样用力挥舞着,为身后的氏族战士们鼓舞着士气。 死去的家人,被屠戮的族人,狡诈阴险,毫无人情的叛徒……这些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悲惨的黑鹰氏族武士们,饱含着热泪朝敌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用自己仅存的血肉之躯和敌人拼命! 悲壮的哀嚎声,就是这些人最后的葬歌。 他们已经逃亡太久,也逃避了太久了——当聚落被敌人付之一炬的时候,他们没有反抗;当叛徒占据了祖地的时候,他们没有反抗;当亲人被屠戮,弟兄被身后刺来的匕首杀死的时候,他们逃了…… 太多次了,多到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还有一天可以重新夺回属于他们的荣耀了,现在这一刻伊斯卡和所有的黑鹰氏族战士们所想的,只有在自己临死之前还能够多杀几个叛徒,或者能苟延残喘活下去而已。 就算能活下去又如何,难道自己这些流亡的战士们还能够打败夜枭吗?难道还能重新将昔日黑鹰图腾下的战争部落重新聚集起来,让他们为氏族而战吗? 深深的绝望,一次一次的打击,一次一次的逃亡——伊斯卡这个年轻的氏族首领早就不堪重负,唯一还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身边的弟兄,以及背负着另一个使命远走他乡的奥威娜。 嘹亮的号角声从耳畔响起,彻底被两面包夹的蛮族武士依然在负隅顽抗,凶悍的伦德卫队倚靠着盾墙慢慢向前推进;而疯狂厮杀的黑鹰氏族残部更是已经舍生忘死,根本不顾及伤亡在和他们战斗着,流的血越多,他们就越感到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 这些蛮族武士们终于开始崩溃了,向着周围四散而逃,根本不顾及身后被自己扔下的弟兄究竟能不能活下来,酸痛的手臂和眼前所见的鲜血,让那些“聪明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必须赶紧逃命了。 自然,他们也就不会知道有一群骑兵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悠闲的将璨星放在面前,轻轻的亲吻着那明如镜的剑身,爱德华手腕一翻将剑锋前指:“圣树骑士团——” “碾碎他们——!” 轰隆隆的马蹄声和嘶鸣声,震颤着脚下的土地,卷起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腾舞在半空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冲向了蛮族武士们。 战马在奔腾着,骑士在呐喊着,溃散的敌人四散而逃,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被长枪刺穿,被利剑斩首,被战马撞到踏死在马蹄之下……崩溃的敌人仿佛已经连抵抗都做不到了,只是在没了命的逃跑着。 被骑兵夹裹着的黑鹰氏族武士们同样在拼了命的追杀着,双眼猩红的将手中的武器捅进那些“叛徒们”的后背,发泄似的怒吼着,甚至是一次一次不停的捅着地上早已断气的尸骸。 当浑身血污,喘着粗气的伊斯卡停下了脚步之后,只看到了周围遍地的尸骸,远处逃散的敌人,到处都是一片哀嚎声。散落在周围的黑鹰氏族武士们,也都和他一样有些精神恍惚的四下环顾着,仿佛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什么什么事一样。 我们……赢了,我们打赢了? 几乎所有逃亡的氏族战士们心里面都在想着这样一句话。 紧紧攥着手中还在滴血的战斧,看着周围那些都在望着自己的亲族们,用力扬起右臂,硬咬牙坚持着将那战斧举过了头顶。 赢了! 当翻身下马的爱德华走过来的时候,周围原本那些还对他怒目而视的黑鹰氏族战士,现在也都带上了几分尊重,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紧咬着下唇的伊斯卡更是主动走上前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微微一笑的爱德华随即将璨星收回了剑鞘,紧紧和他握住了手。 “我们愿意接受您的帮助,尊贵的都灵朋友——不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都救了我们这些人。”虽然骄傲,但伊斯卡却是个极其坦荡的人:“没有你,我们今天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了。” “接受你的赞美和友谊,但是我也相信你们可以打败这群敌人。”爱德华点了点头——既然对方已经这样了,自己也得稍微示好一下:“黑鹰氏族的图腾,必将重新飘扬在鹰巢河谷的上空!” “多谢您的赞美。”伊斯卡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尖锐的目光在周围四下环顾着:“但是恕我直言,现在的夜枭相当的强大,不是可以轻易打败的。” “您的武士们确实非常勇敢,装备也很精良,但是敌人远比您想象的要多——他们可不仅仅是只有自己氏族的战士而已,没那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看到爱德华那信心满满的微笑,伊斯卡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整个鹰巢河谷的战士聚集起来,也是有上万人的!” “谁告诉您,这就是我全部的军队了?”看着对方那桀骜的样子,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到营地再去聊一聊吧,伊斯卡阁下。” 第一百零三章 鹰巢河谷(一) 在爱德华返回的时候,留守在原地的军团士兵们早就已经在山坡下搭建好了军营——远远的就能看到成片的帐篷和那鳞次栉比的旗帜,临时竖起的哨塔和窄窄的栅栏,几乎铺满了大半个山坡。 站在哨塔上巡逻的卫兵们远远的就看到了那面血十字旗,吹响了号角为爱德华打开了营地的大门,门外的壕沟前还有两列站岗的士兵。 在看到那漫山遍野的军旗之后,伊斯卡终于知道这位都灵的领主老爷究竟哪儿来的勇气了,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黑鹰氏族的战士们却都已经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片简陋的营地,在他们眼中仿佛已经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城镇了! 他们都很清楚附近是没有任何聚落或者村子的,这些都灵人就用了一天的时间,居然就能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建造起一座如此庞大的聚落,这……太不可思议了! 几个跟在后面的年轻战士,朝着那些耸立起来的哨塔和军帐指指点点着,样子就像是从乡下到城镇赶集的庄稼汉一样兴奋,还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反倒是已经对战旗军团相当熟悉,并且见识过都灵城有么多雄伟壮丽的奥威娜完全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带着一种“都灵人就是这样”下意识的想法。 当然,即便是在都灵王国,能够在构建营地上面和战旗军团“一较高下”的军队也并不多——曾经百战百败的战旗军团已经留下了深刻的传统,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搭建一座完整的营地,他们都不会有安全感。 就在一行人抵达的时候,穿着一身术士长袍的马可·塔斯克早已是“恭候许久”了。银发巫师拄着自己的手杖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抹善意的微笑,朝爱德华缓缓行礼。 “带我们的朋友先去安顿一下,给他们找好住处收拾行礼。”爱德华翻身下马,朝着银发巫师微笑着说道:“等到晚上我们再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好好款待一下他们。” “遵从您的命令,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要是说这个世界上谁最能第一时间明白爱德华打算干什么,马可·塔斯克自认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那个,嘴角的笑意中带着几分了然:“我这就去办。” 说罢,带着几个随从的银发巫师就热情的招呼着伊斯卡和他的部众们,朝着营地当中走去——尽管这个年轻的氏族首领看起来还有些警惕的样子,但他身后的那些战士们已经是精疲力竭了,确实非常需要休息,他也只好默许着答应了。 反倒是一旁的莱宾努斯却始终都是一副沉默的表情,在那些黑鹰氏族的战士们离开了之后,他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您真的要帮助这些野蛮人复兴他们的部落吗,威特伍德大人?” “不是什么野蛮人,是我们值得尊敬的盟友,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爱德华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看着那双困惑的眼睛:“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以为您会像在赤马峡谷的时候一样……但是看起来我们并不能在帮助他们的过程中,得到什么利益。”在正式向爱德华效忠之后的莱宾努斯,在这种私下的交谈当中也变得赤裸裸了:“扶持一个氏族打败另一个氏族,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能思考到这些说明你动脑子了,首席百夫长。”爱德华的笑意更盛:“但是你没有想过更多——比如,我为什么一定要将整个赤马峡谷的蛮族全部清缴一空?” “奴隶、物资、财货?” “没错,但绝不仅仅是因为这样——更重要的是,赤马氏族是绝对不会向我低头的,而我必须确保绿茵河谷的安全,所以他们是必须消灭的对象。” 说到这里的时候,爱德华的脸上闪过一抹凌厉的表情:“但是在鹰巢河谷,我们拥有一个名正言顺清剿他们的名义——已经彻底没落的黑鹰氏族想要复兴,唯一的倚靠就是彻底投靠我们,而我们也就能借着他们的名义,来统治这片王国的力量根本无法触及的土地了!” “永远记住这句话——杀戮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是获取更多利益的手段。而让这些蛮族趴伏在我们的脚下,永远比将他们屠戮一空能得到的更多。” 看着首席掌旗官平静的说着,莱宾努斯的眼神之中只有莫名的惊恐,甚至能感觉到后背不自然颤抖,甚至不敢去看那双淡然道极致的黑眸——他现在只知道以一件事,那些黑鹰氏族的部众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从威特伍德大人的掌心里逃走了。 待到夜晚降临,整个营地星罗棋布,四处都是飘散着烟尘的篝火,终于能休息的士兵们煮起了肉汤,一个一个营帐分发着小麦做的黑面包,烤肉叉子上的腌肉还在滋滋冒油,到处都一片欢乐气氛。 而受到了邀请款待的黑鹰氏族,也享受着和所有人一样的食物——最开始的时候,马可·塔斯克还是准备将他们打散分到所有的百人队去的,但是这些流亡时间太久的氏族武士们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警觉,坚持要求所有人都在一起,只有几个作为头领的家伙代表所有人,接受了银发巫师的邀请。 为了活跃气氛,马可·塔斯克还特地搬出了一批香醇甜美的梨子酒——全部都是海牙堡庄园里的特产,最上等的香梨酿制而成的美酒,即便是在都灵城的宴会上也绝对不会比其它的饮料要逊色多少。 按照奥威娜的说法,大部分的瀚土氏族都是不懂得酿酒的,但是在酗酒这件事情上面丝毫不比都灵人差——当那甜美醇厚的液体顺着舌头,流进他们的喉咙之后,哪怕是最有警惕性的氏族武士也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手舞足蹈的和周围的军团士兵们一起欢呼了。 而作为部落首领的伊斯卡自然得到了整个军团最高规格的款待。换上了一身马可·塔斯克为他准备好的,非常有瀚土风格的长袖宽袍,喝着美味的梨子酒,一旁的银发巫师还在不停的赞扬着他“崇高”的勇气,和“不凡”的意志,仿佛都是真的一样。 不管再怎么桀骜不驯,血气方刚,伊斯卡终究只是个年轻人,有些虚荣心是很正常的情况,没过多久就在马可·塔斯克赞美声之中彻底飘飘然了,并且把这位银发巫师当成了他“真正的朋友”。 尽管如此,他倒是还没有彻底变成个傻子——虽然愿意接受爱德华的帮助,但是依然要“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振兴黑鹰氏族,帮助那位雷诺小主人重新夺回属于他的地位。自然也希望爱德华能够支援他一些武器和护具,让那些衣衫褴褛的部族战士们重新武装起来。 显然是在宴会开始之前,奥威娜告诉他一些“必须知道”的事情。 “看不出来,你还有当宠臣的本事,马可·塔斯克。”看着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满脸泛红光的伊斯卡被人抬出去,爱德华打趣的朝身旁的银发巫师笑道:“我们亲爱的伊斯卡已经彻底把你当成他的好朋友了!” “一切都是为了您的目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主君。”马可十分“谦逊”的开口道:“这些还都只是暂时的,等到我们亲爱伊斯卡阁下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夺回鹰巢河谷之后,他就会向您死心塌地的臣服了。” 第一百零四章 鹰巢河谷(二) 仅仅只到了第二天的早晨,爱德华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黑鹰氏族的营地送来了第一批的武器和护具,全部都是精良的长矛、筝形盾和阔剑、单手斧,原本应该用来武装新兵的装备,送给了伊斯卡让他们自己分配。 轻轻抽出一把都灵阔剑,在手中掂量着的伊斯卡简直爱不释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这么多精良的武器了。漫长的逃亡路上,他们甚至连捡拾敌人武器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继续奔波下去,到最后不得不把树枝削尖当成长矛使用,年轻的战士更是只能拿着石块当武器,寒酸到了极点。 而在伊斯卡的腰上更是挂着一把爱德华送给他的,精工打造的多米尼克弯刀——伊斯卡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把锋利狭长的武器。不仅看起来相当漂亮,仅仅是轻轻一挥,就能树枝做的长矛削成两截! 救命之恩,热情的款待,还有现在赠送的这些武器和护具——这些黑鹰氏族的战士们已经没有人会觉得,这位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都灵老爷不是在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了,脸上的笑容之中,都带着几分希望的表情。 得到了这么一位实力强大的都灵老爷帮助,就算是夺回鹰巢河谷也绝对不是什么问题了吧?长年累月的逃亡和迫害,让他们心中积压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无与伦比渴望复仇的期盼。 带着身后部族们希冀的眼光,也同样心怀着光复氏族野心的伊斯卡,终于暂时放下了奥威娜警告过他的那些话,走进了那座看起来相当宏伟的军帐。 就在看到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军帐内坐在椅子上的爱德华嘴角露出了几分不经意的笑容,让一旁的银发巫师忍不住面颊抽搐了一下——每次他看到爱德华这种笑容的时候,肯定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在短暂的沉默了之后,终于忍不住的伊斯卡开口了:“对您的帮助,不论是我还是整个黑鹰氏族都由衷的感谢您,但是请原谅我多问一句,为什么?” “你是都灵人,过去整整三百年我们都是敌人,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我不是奥威娜,但我也知道您不会因为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女孩儿的请求,求这样慷慨伸手的。” 这样的提问倒是让爱德华有几分诧异,但到还不至于出乎意料,微笑着点了点头,十分干脆的承认了:“没错,并不仅仅是因为奥威娜而已。” “那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愿意帮助我们?” “很简单,和平。”爱德华招了招手,一旁心领神会的银发巫师,有些慵懒打开了墙上挂着的瀚土地图:“整个瀚土的中西部,都处于一片和平的状态当中。” “对于现在的瀚土究竟在发生什么事,伊斯卡阁下,你一定比我更清楚。”站起来的爱德华,指了指地图上瀚土城以东的地区,特地用图标全部涂成了红色:“就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伊斯卡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这场可怕的混乱,还仅仅是在东部和北部——南方的瀚土部落除了已经加入他们的,都已经被平定了,而现在我必须保证瀚土的中西部不能再继续牵扯到这场混乱之中,威胁到都灵王国的腹地。”爱德华沉声开口说道:“这一点至关重要!” “而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占据了鹰巢河谷的夜枭氏族,很可能和那些向王国开战的战争部落结盟,这非常危险。”爱德华面不改色的胡扯着——他在三天前才知道有夜枭氏族的存在,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已经对这个氏族了若指掌了:“危险必须被扼杀在萌芽之中。” “我们不是来开战的,但是这场暴动必须停止——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帮助黑鹰氏族重新在鹰巢河谷建立起属于你们的部落,并且让周围的部落成为你们的附庸,只要……” “只要我们愿意成为你们都灵人的附庸……”伊斯卡的表情看起来相当难看。 “我更愿意称之为盟友——现在的瀚土城公爵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也是王国最具正统的继承人,不久的将来会成为都灵王国的统治者,能够成为他的盟友对你的帮助绝对不是一星半点。”爱德华嘴角一扬:“想想看吧,让黑鹰氏族的图腾重新飘扬在鹰巢河谷的上空!” 伊斯卡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的艰难——盟友?说得好听罢了,到时候难道自己这个盟友不用向那位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表示臣服,跪在他面前? 但是如果拒绝又会怎么样?难道还要再继续忍受这种流亡的生活到什么时候,难道还要让自己的部众们继续跟着自己逃难到什么时候,难道他们还能够继续这样生活吗?! 难道已经受过的屈辱和折磨还不够吗?! 太久了,也太漫长了,从黑鹰氏族的没落到夜枭氏族的背叛,实在是经受了太多太多了,已经到了无法再维持下去的地步了——事实上如果昨天没有遇见爱德华他们的话,恐怕自己会宁愿选择死在那个无名的河岸口,也不会继续逃命了。 带着这种心态走进军帐的伊斯卡很清楚,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打算拒绝爱德华的意思,他也很清楚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之所以会到现在仍旧模棱两可,不过是自己的骄傲不允许在都灵人面前低头罢了。 骄傲啊……伊斯卡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出来,苟延残喘活到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像过去那样骄傲着呢? 自始至终爱德华都没有开口逼迫,或者诱导伊斯卡答应——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到了这一步他都拒绝的话,爱德华并不反对杀人灭口,或者想办法让这些被“莫名其妙”的死在鹰巢河谷,到时候自己又有了另一个出兵的借口了。 想要彻底征服整个鹰巢河谷是不现实的,不论人力还是时间都不允许,假借名义扶持一个傀儡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终于……长叹一声的伊斯卡走到地图前面,指着那处标识着鹰巢河谷方向的山峦:“这个地方附近,我记得还是有两个在支持着黑鹰氏族的部落的,只不过被夜枭氏族打压的太厉害,所以最近似乎也准备投降了。” “这两个部落的首领,一个曾经和我父亲并肩战斗过,另外一个是我的堂兄,他们都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前提是我们真的能够打败夜枭氏族!”伊斯卡顿了顿,眼神之中还在闪烁着什么:“而且这两个部落的骑兵都非常厉害。之前就是他们帮助了我引开了追兵,才让我从鹰巢河谷逃了出来!” “骑兵……”爱德华的眼神之中绽放出了几分光芒——这个信息简直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除了麾下仅能够担任护卫的骑士和侍从们,爱德华手中的骑兵非常匮乏,要不然之前几场战斗,他也不会放任敌人逃走而不去追赶,毕竟一旦失去了秩序,麾下这些都灵士兵是绝对打不赢瀚土的野蛮人战士的。 一支强有力的骑兵,不仅仅是用来冲击敌人的阵线,骚扰他们的侧翼或者对脆弱的辎重队突击,哪怕只是列在阵前都是极大的威慑。 “把莱宾努斯和希雷尔……”爱德华刚刚开口,就立刻反悔了:“不,是把所有的指挥官都喊来,全部在军帐集合,我们已经有行进方向和目标了,今天中午就正式向鹰巢河谷进军!” 第一百零五章 鹰巢河谷(三) 在拥有了进攻目标之后,重整士气的军团再一次开拔,跟随在黑鹰氏族的后面,向着鹰巢河谷的方向挺进。在有人带路之后,紧紧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军团就已经抵达了那座奥威娜口中的黎凡特“神山”——啸鹰的栖息之所。 垂落的山崖,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是直插云霄的利刃,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峰顶在哪里,那绵延的峭壁更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阵阵冷风从空中掠过,将军团的战旗吹舞的猎猎作响。 就连在山脚下行进的队伍,在这壮丽的山峰面前也变得有些渺小而微不足道了。甚至有不少的士兵跪倒在了地上,朝着这座山峰向光辉十字祈祷着,仿佛是看到了神灵的启示一样。 而走在最前面的黑鹰氏族的部众们,更是已经热泪盈眶,哭泣着双膝跪地,一遍一遍亲吻着他们脚下冰冷的泥土,泣不成声的哭嚎着——就连作为首领的伊斯卡,也已经翻身下马,跪在了山峰面前,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那眼泪却不停的滑过面颊。 这里是他们的家乡,他们曾经抛弃的地方,而现在他们回来了——荒凉的峭壁之下,爱德华默默的让整个行军队伍停了下来,等待这些“回家”的黑鹰氏族部众结束他们的祈祷。 就在这肃穆而又庄严的气氛之中,一声尖锐的长鸣从远方传来,那震颤着的心弦仿佛能撕裂空气的声音,一阵狂风紧随其后,让爱德华忍不住抬头望去,只看到那黑影从峭壁间的白云中穿梭而过,在天际之中留下一片黑影。 这时候爱德华才真正看清楚那道黑影的样貌——洁白的羽翼,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急速滑翔了一段之后,又震颤着翅膀冲入云霄,带着那悠扬的长鸣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而已。 “那就是啸鹰——鹰巢河谷的守护神,黎凡特神山的守望之鹰。”看着爱德华那目瞪口呆的样子,一旁的奥威娜此刻却没有多少得意的表情,目光之中只有无限的憧憬:“过去每年只有父亲同意的时候,才会带着我们登上神山向啸鹰的巢穴祭祀,祈求来年的丰收。” 爱德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从伊斯卡那里也得到了一些讯息——那些离开了瀚土,跟着奥威娜一起夺回他们那位雷诺小主人的,全部都是对黑鹰氏族忠心耿耿的部落祭司,也都是同样优秀的战士。 当那些热泪盈眶的黑鹰氏族武士们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几名骑着骏马的蛮族骑兵也已经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举着一面图腾旗帜,十分警觉的在外围徘徊着,似乎还在考虑究竟是交谈,还是赶紧返回警告自己的部落。 而这时伊斯卡却主动走了上去和那几个蛮族骑兵攀谈了起来,一副相当熟络的模样,显然是相互认识的。在一番交流了之后,那几个蛮族骑兵才满怀警惕的看着被圣树骑士团簇拥在中央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却也不失礼仪的向爱德华鞠躬行礼:“尊贵的都灵领主,我们部落的大门将向您敞开,并且对您的援助之手致以最崇高的感谢!” 待到正午时分,整个战旗军团才终于抵达了这个部落的领地之中,并且就在他们的聚落附近建立起了临时营地。 在有了伊斯卡这个部落首领,以及奥威娜祭司两个人的担保之后,这两个黑鹰氏族的部落终于没有对爱德华表露出太多的敌意,但也没有多少友好的意思——就在几年之前,这片土地还曾经与都灵交战过,而身为瀚土城公爵的贝里昂,对于任何敢向他挑战的人都不会有任何手软的。 因而在得知这支都灵军团足足有几千人之后,得到消息的两个部落的首领立刻就带着各自麾下的军队出现在了军营的大门之外,作为向导的伊斯卡站了出来,替爱德华和他们谈判——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的话,伊斯卡也不会主动提议来这里。 原本应该非常焦急的爱德华此时却相当的悠闲,微笑着同意了伊斯卡的要求,自己就在军帐中等待最后谈判的结果,甚至还饶有兴致的在军团的营地内四处闲逛着。 “你就这么放心,那个叫伊斯卡的家伙能够谈成功?”跟着他走在身后的希雷尔·莱特兰奇,带着几分好奇的语调开口道,虽然这个紫发女佣兵的表情依然淡漠无比:“说不定他是打算骗你的。” “我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敢骗我。”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吃过亏。”轻哼一声,希雷尔淡淡的开口道:“并不等于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等到你后悔的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是带着挑衅的口吻说的,但爱德华依然感觉到了女佣兵的关心,嘴角轻轻一翘,让希雷尔干脆不去看他了。 “我不担心不是因为他一定能说服那两个部落的首领,而是我对这件事本身就毫不在意。”爱德华轻声开口解释道:“无论他成功与否,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就算成功了,也只是让我省了很多事而已。” “我麾下有一个接近满编的军团,一队重装骑兵,还有你们白银之血——只要愿意,我随时可以像在赤马峡谷的时候一样,将他们全部屠戮殆尽。”爱德华不带丝毫感情的轻声说着:“剩下还活着的‘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招降黑鹰氏族还是夜枭氏族,对我,或者对王国而言没有任何区别——真正有区别的地方只在他们身上而已,站在我这边的可以活下去,与我为敌者下地狱,就这么简单。” “听起来就像是个恶魔一样。”眸光流转,瞥着爱德华的希雷尔微微一笑嘲讽似的说道:“都灵的骑士们,不都号称是救世主吗?” “我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成为救世主的。”爱德华也忍不住自嘲着笑了出来:“过去不是,将来更不可能是。” 闲聊着的两个人在军营中并肩漫步着,只是在不经意间,轻声咳嗽着的银发巫师走了过来。退去微笑的希雷尔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原地,朝向白银之血的营地回去了。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悠闲时光,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虽然说的话一副诚惶诚恐的架势,但腔调依旧是无比的慵懒:“但是也请原谅我不得不过来找您。” “谈判已经结束了?” “不,比这个有意思多了。”马可·塔斯克的脸上多了几分调侃:“是夜枭氏族的使者,已经在军营的大门外了,并且急着要见您呢!” “据他本人所说,夜枭氏族十分乐意向尊贵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投诚结盟,并且为您的军队提供补给,不论是粮食还是战马都可以。”说到这里,银发巫师抵给了爱德华一张羊皮纸:“这上面据说是他们的大酋长写给您的信,自称绝对和与都灵为敌的那些氏族没有任何关系!” “奥威娜和伊斯卡知道他们来了吗?” “当然,我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当然,我也告诉了那个使者关于黑鹰氏族的事情。”马可笑的很狡猾:“他们现在肯定都已经急坏了,恐怕都在吵架呢。” “那就让他们吵个够吧。”一抹冷笑从爱德华的嘴角闪过:“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第一百零六章 鹰巢河谷(四) 夜枭氏族的使者已经到军营里来了?! 如果说伊斯卡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到的是愤怒,以及自己遭到了背叛的感受的话,奥威娜却已经是面目苍白,额头上全部都是冷汗。 她远比伊斯卡更清楚这个叫爱德华的家伙有多残忍,在关键时刻会“果断”到何等的地步——只要黑鹰氏族对他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他是绝对不会对自己这些人有半点怜悯的情绪在里面,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自己当成弃子扔掉! 奥威娜很清楚整个黑鹰氏族对爱德华的利用价值在哪里,所以她更知道一旦夜枭氏族向都灵王国投诚,自己这些根本连半点力量都没有的流亡部族,是绝对不可能得到半点“帮助”,甚至会被他直接扔给夜枭氏族的。 而在听到焦急万分的奥威娜说出这些之后,伊斯卡同样沉默了:“是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那个叫马可·塔斯克的家伙了!”看着伊斯卡那还有几分犹豫的样子,奥威娜却已经是焦急万分,以为他还把那个巫师当成朋友呢:“那家伙是爱德华关系最近的部下,也是最狡猾的一个——你不要被他的虚情假意给骗了!” 伊斯卡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和这个没关系,你不会明白的奥威娜,那个都灵的贵族老爷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个结果而已。” 说罢,他就默默的走回了房间,脸上还带着几分果决的表情——那眼神仿佛都在告诉着别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在另一边的爱德华,同样正在和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自称是“夜枭氏族大酋长”代表,身上穿金戴银的部落使者交谈着,尤其是在看到对方那得意非凡的翘起自己的小胡子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尊贵的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请允许我代表我们伟大的夜枭氏族大酋长,代表整个鹰巢河谷欢迎您的大驾光临,并且向您致以金子般真挚的诚意!”这个部落使者的口音很有味道,按照马可·塔斯克的说法,这位使者肯定是在瀚土城带过很长一段时间。 “也请委托您,替鹰巢河谷的子民向安森·马尔凯鲁斯公爵大人送上我们的祝福,黎凡特神山的啸鹰,必将保佑公爵大人长命百岁!”部落使者的脸上带着几分谄笑,摊开双手向爱德华行礼:“公爵大人的光辉,必将如同出生的太阳一般为整个瀚土带来明媚的白天,把黑夜彻底的埋葬!” “感谢您的致辞,我一定会向安森殿下转答的——顺便一提,您的修辞非常优秀,以一个瀚土人而言。”爱德华微笑着开口道,那部落使者的面色微微一变,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就看到爱德华再一次开口:“但是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之前的夜枭氏族是凭借投靠了贝里昂大人,而后才得到机会推翻了你们原先效忠的黑鹰氏族,占据了鹰巢河谷的吧?” “当然,都是因为黑鹰氏族的残酷压榨,我们不得已才选择了反抗!”部落使者义正辞严的开口道:“而慷慨的贝里昂公爵让我们知道了,这世上还有正义的存在,击败了这个残暴的氏族!” “而你就是向贝里昂公爵告密的那个人,说黑鹰氏族企图叛乱?” “没错,就是我!”部落使者的脸上甚至多了几分“庄严肃穆”的表情:“亲族受到的迫害让我不得不站了出来,并且请求贝里昂公爵大人主持公道,这一切都是……” “你撒谎!” 就在这位身怀“正义感”的使者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愤怒的奥威娜面色苍白的站了出来,颤抖的右手指着他的鼻子:“明明是你们先背叛了黑鹰氏族,失败了之后才决定和贝里昂那个吃人的恶魔勾结,还险些让整个氏族都一起下了地狱!” “无稽之谈!”这个部落使者傲慢的冷哼一声,甚至都没有将目光放在奥威娜的身上:“请允许我建议您将这个疯掉的女祭司逐出军营,哪怕是在鹰巢河谷,我们也不会允许女人走进男人的营帐的。” “你?!” 愤然的奥威娜刚想要扑上去杀了这个混账,就被始终站在一旁担当护卫的路德维希给拦了下来,朝着她摇了摇头。 “……或许在这个世界各地,都有各自的习俗。”爱德华轻声招了招手,奥威娜闷哼一声,径直自己离开了军帐:“在我的麾下也有很多骁勇善战的女人,用剑杀死过不少男人。” “这个自然。”部落使者的脸上扬起几分讨好的笑意,也并没有和爱德华争执的打算:“您肯定有您的考虑。” “为了表示鹰巢河谷对安森·马尔凯鲁斯公爵的支持,我们愿意提供两千名骑兵,外加一千名最优秀的武士加入公爵大人的军队。以及足够您的大军挥霍的粮食。”说到这些的时候,部落使者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得意:“这都只是对都灵王国最最真挚的情谊,我们的友谊绝对比黄金更沉重!” “但是……我猜你们肯定也有条件的,对吧?” “请将黑鹰氏族的那些流亡逃犯交给我们,这是鹰巢河谷自己的事情,就不用都灵朋友伸手帮忙了。”部落使者深深鞠躬:“也请您明白,鹰巢河谷的友谊,将会是都灵王国是否能控制住瀚土中西部的重要保障。” “看来您还真是博学多识。”爱德华淡淡的开口说道:“看起来您真的是对王国忠心耿耿啊!” “我是瀚土人,但我也清楚都灵成为瀚土的王者,只是时间的问题。”使者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的谦卑:“所以我们愿意和都灵成为朋友,只要您能够伸出这个微不足道的援手,我愿意代表整个鹰巢河谷,向您表示最真诚的……”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整个鹰巢河谷!” 大帐被掀开了,赤裸着上半身的伊斯卡,手中握着那柄爱德华送给他的多米尼克弯刀,目光凶狠的瞪着还站在那儿的部落使者,凶悍的样子仿佛是准备择人而噬的野狼。 “伊斯卡?你怎么可能还……” 一步一步走进来的年轻首领却没有理会对方的惊愕,单膝跪在了爱德华的面前,双手捧着那把多米尼克弯刀,恭恭敬敬的奉上:“以我父亲的名义请黎凡特神山为我见证,黑鹰氏族的部落首领伊斯卡,正式向爱德华·威特伍德宣誓效忠,我将为您而战!” “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请允许我警告您!”刚刚还一副沉着淡定的部落使者一下子慌了神:“黑鹰氏族已经不时鹰巢河谷的统治者了,如果您还希望让这片土地和都灵保持友谊的话……” 还没等他话说完,刚刚还跪在原地的伊斯卡就已经站了起来,转过身冷冷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不屑的嘲讽。 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另外两个部落的蛮族武士们也已经走进了这座军帐,将部落使者团团围在中央,让这个有一幅漂亮小胡子的家伙两股战战,甚至连牙关都在颤抖着。 “如果我还希望,呵呵呵……”轻笑几声,爱德华走到他面前,一旁的蛮族武士们为他让开了道路,分别站在两侧:“那我就告诉你我现在最希望什么。” “告诉你们的大酋长,做好开战的准备吧——瀚土的土地上只能有一面旗帜飘扬,那就是烈焰苍鹰旗!” 第一百零七章 鹰巢河谷(五) 不是因为对黑鹰氏族的同情,更不是因为夜枭氏族曾经投靠过贝里昂公爵,也和瀚土暴动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为了得到整个鹰巢河谷的效忠,所以爱德华必须彻底消灭夜枭氏族,然后将投靠了自己的黑鹰氏族扶持成为这个地区唯一的统治者,仅此而已。 穿金戴银的部落使者被门外的圣树骑士们逐出军营,并且爱德华悍然宣战之后,整个军团重整了士气,并且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士兵们磨亮了手中的阔剑和长矛,安静的吃完出发前的最后一顿饱饭,安静的等待着开拔的号角声。 而彻底跪伏在爱德华面前的两个黑鹰氏族的部落,也在整顿着他们的部落武士们——虽然两个部落都不算大,但依然凑出了六百名骑兵,穿戴着他们传统的兽皮斗篷,马鞍上挂着投枪和盾牌,还有一把锋利的斧头可以正面和敌人肉搏。 虽然这些骑兵的战斗力远远不能和都灵骑士相比,但却也是爱德华最最需要的力量——瀚土的都灵军队沿袭的是南方的传统,重装步兵才是主流,和东境骁勇的骑兵,以及能够上马冲锋,下马列阵的军士有着本质的区别。 即便是马尔凯鲁斯家族在这里统治了三百年,也并没有彻底扭转这个地域的习俗——只有最靠近都灵城的瀚土城,稍稍还能看到一点点骑士之乡的模样,而在绿茵河谷以及其他王国领土内的都灵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状态。 因而对于爱德华来说,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得到一支足够强力的骑兵,他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向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求助,但多半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要么就只能彻底征服鹰巢河谷,因为这片地区的蛮族部落有着骑兵的传统。 当然,这都是在那天伊斯卡提及两个部落有骑兵之后,爱德华才逐渐想到的——在此之前,他所希望的也仅仅是平复这一地区,或者说想办法搜刮一些油水来供养自己的军团而已,还远远没有想到那么多。 而他也没有为别人做嫁衣的打算——辛辛苦苦征服了鹰巢河谷,最后要是黑鹰氏族还向小王子安森投诚,那自己这一趟就彻底白忙了。 弄清楚了这一点的伊斯卡当然也就明白了——爱德华是不会答应夜枭氏族请求的,他只是想要逼迫自己说服整个黑鹰氏族的部落,尽快向他效忠而已。而对伊斯卡来说,反正都要当附庸了,是向爱德华还是安森下跪难道有区别吗? 现如今的黑鹰氏族只要能够推翻夜枭氏族,不论让他们做什么事情,这些人都不可能会拒绝的——即便那位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再怎么慷慨,他现在也无法顾及到鹰巢河谷;而当爱德华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选择也只剩下了一个。 对双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契约——爱德华帮助黑鹰氏族完成复兴,而黑鹰氏族投靠自己,各自达成了各自的需求,敌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夜枭氏族。 “必须尽快抵达夜枭氏族的领地,绝对不能给他们征召其他部族的时间。”军帐之内,爱德华看着站在自己周围的骑士和军官们,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着黎凡特神山的鹰巢河谷——在抵达这片地区之后,小古德温就把那座山峰标注在了地图上。 “整个鹰巢河谷,除了夜枭氏族自己的部族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个部落,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要抢在他们下定决心之前,将夜枭氏族彻底消灭,让他们没得选——当然,也是为了避免遇上太多的敌人。” 说到这里,爱德华缓缓抬起头,语气平静:“我们这一次,是为了给整个鹰巢河谷带来和平的,所以我们的敌人也只有夜枭氏族一个,剩下的蛮族部落都是争取的对象。” “这个夜枭氏族有多少军队?”一旁的莱宾努斯却已经皱起了眉头——在经历过塔林隘口的战役之后的首席百夫长,第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就是敌人的兵力,如果对方和赤马氏族一样能够纠集上万人,那就绝对不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 “三千到四千。”伊斯卡在想了想之后,才开口说道:“之前他们就是整个鹰巢河谷仅次于黑鹰氏族之外最强大的,现在又霸占了整个河谷最多的聚落和土地,应该有三千到四千名部落武士。” “但这只是他们自己部族的战士,如果向周围的部落征召的话,恐怕远远不止这些。”说到这里,爱德华的语气比刚刚更沉重了一些:“一旦那样的话,我们和整个鹰巢河谷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可是那个部落使者已经回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敌人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莱宾努斯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即便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所以我们才必须抢在他们征召那些部落之前,就逼迫他们决战,尽量一次决定胜负。”话说到这里,哪怕是莱宾努斯也不再多提问了:“一次就击垮他们!” “我们连夜行军——赶在明天清晨之前就抵达夜枭氏族的领地,让他们没有时间集结军队,征召部落。”爱德华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笔,轻轻掰断成了两截,脸上却依然是风轻云淡。 得到了命令的军官们纷纷离开了营帐,准备着去集结军队了。而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始终默不作声的奥威娜却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冷漠的眸子始终盯着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初你所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奥威娜的样子看起来无比的凄凉:“什么样的价钱,才是能够让你对黑鹰氏族伸出援手的。” “哦?”爱德华脸上露出了几分好奇的表情:“说说看。” “你想让整个氏族……不,是整个鹰巢河谷都成为你的囊中之物!”说到这里的时候奥威娜甚至都有些后悔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想到去请求整个家伙的帮助,现在却落到了这个下场——让都灵人来屠杀故乡的胞族,自己这样做又和夜枭氏族的混帐们有什么区别?! 而自己这些人日后的下场,又会比今天的夜枭氏族强多少呢? 在看到伊斯卡跪倒在爱德华面前的时候,奥威娜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眼角流泪了——这家伙以前就算是在他父亲面前,也是绝对不会下跪的!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 “你想错了,我不是贝里昂,我不会想要得到整个鹰巢河谷的——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就会离开瀚土,至少应该是不会回到鹰巢河谷来了。”爱德华轻笑着摇了摇头:“我需要的只有黑鹰氏族在这场瀚土暴动当中,牢牢的站在我这边,并且提供足够的支援,这样就足够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爱德华脸上多了几分可惜和无奈:“即便我再想,不论是国王陛下还是那位王子殿下,他们都不会允许在瀚土出现一个拥有军队和领地的贵族的,这片土地的归属权只能是马尔凯鲁斯王族,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这片土地上分走哪怕一块!” 爱德华说的信誓旦旦,但是心底却暗笑了出来……当然,只是现在还是如此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 鹰巢河谷(六) 午夜凌晨,几颗星星依旧冷冷清清的挂在鹰巢河谷的夜幕之中,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些许微弱的光芒,远处孤高的月悬挂在黎凡特神山之后,远远的甚至能够看到神山上那依旧裹着的白雪银霜,还有在山崖之巅盘旋的啸鹰。 尽管已经度过了最艰苦的酷寒,但是瀚土的冬季还未真正退去,迎面吹来的冷风依然像是利刃般伤人,丝丝刮过面颊,令人疼痛难忍。 但就在这个天气,夜枭氏族的首领依然骑着马,在聚落外停驻着,紧锁眉头眺望远处的黎凡特神山,仿佛那古老的祖灵正在予以他什么指示一样。 没错,今晚的夜色就像是数年前一样,关乎着整个夜枭氏族的存亡,首领默默的想道。他到今天还记得那个夜晚,是怎么看着黑鹰氏族在烈焰中消亡的。 在战场上惨败的夜枭氏族不得不苟延残喘,祈求那位贝里昂公爵予以庇护,而后又借机将黑鹰氏族牵扯到了一场瀚土叛乱当中,而夜枭氏族的武士们终于得到了千百年来推翻他们最好的机会,几乎将整个氏族嫡系的妇孺老幼全部屠戮殆尽! 青壮伤亡惨重,亲族几乎死绝的黑鹰氏族,就像是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消亡,而低头臣服了千百年的夜枭氏族,终于得到了称霸整个鹰巢河谷的机会。 他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夜枭首领的嘴角忍不住滑出一丝的得意,如果不是自己的随机应变,并且正好有亲族在瀚土城为那位公爵大人效力,就不会有氏族的今天。 而如今那些苟延残喘的黑鹰氏族居然也找上了一个位高权重的都灵贵族,传闻这位贵族手下有足足七千人的大军——这是一支足以改变整个鹰巢河谷的力量! 而那些流亡的黑鹰氏族甚至到了彻底投靠这个都灵贵族,来祈求对方为他们撑腰的地步——夜枭首领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冷笑,他专门打听过了,这个来到鹰巢河谷的大人只是新公爵的首席掌旗官,一个比较有地位的首领罢了,还没有到足以改变公爵大人命令的地步。 只要自己写的求救信能够及时送到瀚土城,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会不得不撤军了——自己可是和贝里昂公爵签订的协议,如果没有这位大人点头,自己又怎么可能坐稳了鹰巢河谷霸主的位子呢? 虽然如今的公爵已经不是贝里昂大人了,但听说这位安森殿下可是贝里昂大人的侄子,并且还是未来会成为国王的大人物,夜枭首领甚至都做好了准备,在这位殿下召唤的时候,带领整个鹰巢河谷的大军为他效力,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撼动自己的地位了。 显然,他虽然知道安森和贝里昂是亲戚,但绝对不可能料到这两个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他求援的使者多半是会被小王子彻底无视,甚至借机想办法先把这个贝里昂公爵的狗腿子砍了脑袋。 这样想着,夜枭首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聚落不远处的一座山坡,几年前自己就是站在那儿,看着整个黑鹰氏族的聚落陷入一片火海的。 而当他的目光转向那山坡的顶端的时候,瞳孔立即剧烈的收缩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面上全是惊恐之色! 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但是当他再一次望去的时候,山坡顶端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就已经连成一片,漫山遍野都是那燃烧的颜色,就像是颜料一样迅速的将整个山坡都涂满了! 悠扬的号角声随即响起,远远的从那山上传来,那嘹亮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唤醒了沉睡的太阳,天空的第一缕晨曦从山坡的背后一跃而出,苍穹的尽头已然是一抹夺目的白色! 而在山坡上的,是整个战旗军团的大军,披着金色的晨光,全副武装的在山上已然列开了阵线,那面黑底的血十字战旗在严冬清晨的冷风中猎猎作响。 仅仅是在片刻的惊诧之后,疯了似的氏族首领就已经骑着马狂奔返回了聚落。还沉睡在梦乡中的夜枭氏族,就在急促的警钟声里被唤醒,挣扎着从温暖的床铺中爬起来,走到聚落中央的空地上,看到夜枭首领面容苍白的站在那里,已经是全副武装,甚至还拿上了那把氏族祖传的战斧。 而后一个可怕的事实就已经降临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头顶——都灵人来了! 山坡上血十字战旗下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眺望着远处夜枭氏族的聚落,即便隔着那么远依然能够察觉到那里已经是乱作一团了,始终没有停歇的警钟,更是能够说明他们究竟有多么的惊慌失措。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了,可否开始进攻?”一旁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走上前来,恭敬的低着头:“黑鹰氏族的伊斯卡首领说希望他可以带领骑兵作为先锋。” “告诉他们,不用这么着急。”爱德华却是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对方肯定会派使者来的,我们只要静静的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得到了命令的莱宾努斯只好保持了沉默,看着爱德华嘴角的那一抹微笑,还有尾随在军团后面,那些黑鹰氏族的战士们,隐约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似乎是打算堂堂正正的将整个夜枭氏族碾压粉碎,用正面击溃的方式震慑整个鹰巢河谷的蛮族部落们。 没有比亲眼目睹更能够震撼人心的了——不论听说过再多次,也不如亲眼看到来的更能够触目惊心,印象深刻。想要彻底征服整个鹰巢河谷的爱德华,当然不会放过这次展现战旗军团武力的机会,用最直接,也最暴力的手段将夜枭氏族这个活靶子彻底粉碎,让这些瀚土野蛮人心服口服的跪倒在自己的脚下。 成群结队的蛮族武士们从聚落之中走了出来,站在爱德华身旁的莱宾努斯面色一阵苍白——并不是因为对方军阵的人数远远比想象的要多,而是除了那些身强体健的蛮族武士,他还看到了不少披头散发的女人,也拿着盾牌和投矛站在了军阵的最后面。 如果这一战输了,世界上也就没有什么夜枭氏族了……想到这里,莱宾努斯甚至忍不住心生几分敬意,至少对方表现出来的视死如归,足以令人赞叹。 而就在此时,曾经到访过军营的部落使者孤身一人,徒步走到了山坡上来,面色苍白的站在了爱德华的面前,谦卑的弯下了腰。 “奉大酋长的命令,我来向您转达夜枭氏族的意志。”原本披金戴银,还留着一抹小胡子的部落使者此时身上却只有一件看起来相当粗陋的亚麻布白袍,面如死灰的看着爱德华:“既然您选择了战斗,那就让黎凡特神山之巅的啸鹰,来决定夜枭氏族是否能够看到太阳落山吧!” 说完这句话,部落使者突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细小的匕首,瞪大了眼睛怒吼了一声高举过头顶,还没等两边的圣树骑士拔出佩剑,他却已经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拔剑出鞘的骑士们目瞪口呆,甚至就连路德维希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诧之色,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地上那具还在不断抽搐着,喷出鲜血的尸体,白色的长袍已经染成了红色。 “把他埋了吧。” 长吸一口气,爱德华翻身上马:“对方已经迎战,那我们就用最高的礼仪来展现出都灵人的勇武,进攻——!” 第一百零九章 猎鹰(上) 巨大的烟尘席卷着腾雾般的雪花,夜枭氏族的武士和骑兵们如同从大地之上掠过的飓风般,狂呼酣战的朝着山坡下的战旗军团发动了进攻。 大地在震动,喊杀的声响在鹰巢河谷的天际之下嚣张的呐喊着,轰隆的铁蹄声与蛮族武士们的嘶吼,简直就像是震颤的雷鸣,让远处山坡上的升起的太阳,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逊色! 整个夜枭氏族所有的精锐武士和骑兵,全部都跟随在夜枭首领的身后发起了冲击——没有祭祀,没有战歌,只有不顾一切的咆哮声和撕心裂肺的呐喊,就是他们的战鼓! 而在整个庞大军阵的末尾,则是那些披头散发,甚至像她们丈夫一样穿上了皮甲,拿上了盾牌和战斧的女人们,同样在尖叫着发出他们的怒吼,夹杂在整个军阵之间,朝着山坡下的战旗军团发起了最最凶悍的锋矢突击。 在这无与伦比的气势面前,哪怕是在山坡上的伊斯卡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这样纠集了整个部落的力量,简直是不可阻挡的,夜枭氏族已经把他们全部的未来,都压在了这场战斗里面。 活下去,他们就依然还是鹰巢河谷的霸主;战败了,这世上就再无黎凡特神山下的夜枭氏族——那些苟延残喘的老幼妇孺们,注定会被周围的部落瓜分吞并掉! “军团——,前进!”冷眼注视着迎面冲来的“洪流”,爱德华的朝着身后狠狠挥下了手臂:“弩炮射击!” 排成十列方阵的士兵们有条不絮的跟在各个百人队的旗手身后,像是缓缓展开的棋盘一样,很快铺满了整个山坡下的阵线,目光直视着迎面冲来的蛮族骑兵们,第一排的重步兵纷纷靠着盾牌,将长矛的后端紧紧攥在手心里,一支支锋利的枪尖像是刺猬似的从盾牌之间的缝隙中伸了出去,围着山坡下,组成了较为密集的半弧形方阵,缓缓前进着。 “发射,发射——!”山坡上得到了命令的辅助步兵军官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凶狠的下令道:“烧死那些该死的野蛮人,让他们知道厉害!” 十余架弩炮夹杂着机括摩擦的刺耳声响怒吼了起来,整整齐齐一排的石炮腾空而起,带着黑影呼啸着俯冲,狠狠砸向了冲锋中的夜枭氏族大军,轰鸣声和凄惨的叫喊声,就和那些飞舞的血肉一起,被后面冲上来的大军淹没了。 而当那些燃烧着的陶罐从头顶飞过的时候,哪怕是夜枭首领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恐的表情——他是亲眼见过那位贝里昂公爵用这些装满了恶魔血液的罐子,将整个黑鹰氏族的聚落化作了一片火海!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彻在军阵当中,到处都是火光四射——迸射而出的“烈焰之花”将一个接着一个骁勇善战的氏族战士吞没,在那死亡的绽放中变成一堆焦炭。 “冲锋,不要停下,不要停下——!”骑在战马上,夜枭首领愤怒的表情有些扭曲,在轰鸣与慌乱中放声怒吼着:“冲过去,冲过去!”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山坡下,那依然是一片死寂的军阵,没有人停下脚步——已经拼上了未来的夜枭氏族,丝毫没有因为火光和伤亡而退缩半步。 当他们冲入八十步开外,山坡下的轻步兵们也举起了手中的战弓和十字弩,弓弦绷动的声响仿佛是蝗虫过境般嗡嗡喳喳,完全没有半点整齐,而那射出的死亡之雨却没有丝毫的留情。 一个又一个血肉之躯倒在了地上,即便是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但是那粗糙的木盾并不能完全挡住射来的三棱箭矢,惨叫着的蛮族武士们不是被射穿了手臂,就是被穿透了盾牌的箭尖扎中了眼睛,凄惨的哀嚎着扑倒在地,再也没能够爬起来。 而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们更是弓箭手重点针对的目标——都灵王国是骑士之乡,比瀚土的蛮族更了解骑兵,因而几乎所有的箭矢都是朝着他们的坐骑射去的! 在刻意的针对下,冲锋最前的蛮族骑兵们几乎是接二连三扑倒在地,但这些悍勇的氏族战士们,却直接跳下了战马,举起手中的盾牌和长矛继续发起了冲锋,丝毫没有停下半步。 六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当第一根标枪贯穿了第一面盾牌的时候,两支军队终于撞在了一起,突击的蛮族武士们发出震颤心胆的咆哮声狠狠撞向了都灵人的盾墙。 就在碰撞的瞬间,看似坚固的盾墙竟然在颤抖——雷霆般的洪流之下,哪怕战旗军团的盾墙坚固如岩石一般,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原本还在前进的军团竟然就在碰撞的瞬间就被压制,甚至是被逼迫着向后倒退。士兵们死死顶着盾牌,用力把前面后退的弟兄重新顶回去,但是在那无可匹敌的冲锋面前,仿佛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一样。 咆哮、绞杀、嘶吼……肆虐的狂风之中,夹杂着的是夜枭氏族愤怒的呐喊! 疯狂的他们大声呼喊着,兴奋的看着前面那些貌似强大的都灵人,正在他们的进攻面前连连后退,仿佛他们已经是所向披靡了一般。 “前进,前进,杀死他们——!”这一刻就连夜枭首领似乎也已经克服了对都灵人的恐惧和敬畏,疯狂的大声呼喊着,踏着脚下泥泞的土地,向前进攻:“让他们统统下地狱!” 呼啸的箭雨仍未停歇,身边的弟兄也越来越少,但气势如虹的夜枭氏族依然在疯狂而又顽强的在尸骸血水之中向前迈步,仿佛是奔腾不息的洪水,丝毫没有因为伤亡的缘故而减少了他们的力量和胆魄。 “去死吧——!”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夜枭首领将面前一个百夫长的脑袋活活劈成了两截,而后满脸血污的扑向了另一个敌人,撕心裂肺的咆哮着仿佛真的已经化身为古老的夜枭,啸鹰的近亲,那狡猾而又凶戾的怪物。 带着一抹狰狞的笑容他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呆滞了——那个长相和他相似,却年轻得多的蛮族武士,胸口中了两箭,跪在泥地里,被那个同样在狞笑着的都灵士兵用阔剑活生生劈下了头颅,还在喷血的脑袋一路滚到了他的脚前。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啊啊啊啊啊——!!!!” 浑身浴血的夜枭首领悲愤欲绝的哀嚎着,疯狂的冲进了盾墙之中,四面八方刺出的短剑扎穿了他的喉咙,撕开了他的肚腹,砸断了他的肋骨,斩下了他的手臂……而后,消失在了军阵之中! 从荒原一路退到山脚下的战旗军团终于站稳了脚步,像是巨大的车轮一样开始向哀嚎不止的夜枭氏族碾压过去,每一步都是淋淋血水和尸骨分离的血肉,密密麻麻的尸骸便不再脚下,纠缠撕扯在一起,甚至根本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 但即便如此,这些夜枭氏族的战士们仍旧没有一个人选择撤退,疯狂的扑向那缓缓前进的盾墙,然后在刺出的长矛和剑锋之中瘫软着倒在了地上,尸体被成百上千只脚践踏而过。 站在爱德华身旁的艾伦看着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尤其是在注意到其中还有不少妇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让他们投降吧,这场战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他们不会投降的。”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他们的选择——强大,或者毁灭。”爱德华缓缓转过头,带着一种休戚与共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小妻子:“而我尊重的选择。” 第一百一十章 猎鹰(下) 当随着战旗军团一同前来的蛮族骑兵们在伊斯卡的带领下走向战场的时候,伤亡惨重的夜枭氏族的战士们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仿佛牲口猎物一般任由那些骑兵们四处捕杀着,甚至只要将利刃横起来,都能砍下两三颗头颅。 直至奔溃,这些蛮族武士们依然没有放弃反抗,但是再战旗军团势不可挡的碾压之下,却只能看着前面的袍泽和亲族变成淋淋鲜血和碎肉,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感到绝望的了。 聚落外的战场上铺满了尸骨,而夜枭首领的遗骸也早已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混杂在一堆分辨不清的血肉堆当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这些剽悍的夜枭氏族的女人们,选择了和他们的丈夫与儿子一起走上战场,一家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残酷而又令人绝望的世间。 挥舞着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伊斯卡的脸上却只有一份无言的落寞,看着那些还在顽强的站起来,嚎叫着挥舞手中武器的夜枭氏族战士,却没有像周围的亲族们一样报仇雪恨的兴奋,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甚至都有些提不起来。 明明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每一个战战兢兢的晚上,自己都不在诅咒着让夜枭氏族彻底灭亡?但是当这件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伊斯卡却感到自己连一丁点儿兴奋的欲望都没有了,他看见的不是大仇得报的激动场面。 他看见的是都灵人的军团是怎么毫不费力的,将一个拼尽所有的部落屠戮殆尽——那种深深的绝望,哪怕是一个强大的氏族赌上族群的未来,在那可怕的力量面前,也只有惨败身死的结局。 虽然心存感慨,但并不等于伊斯卡会对这些有着刻骨之仇的敌人怜悯——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从鞘中拔出,如一汪秋水般从一个年轻的武士脖颈间划过,伊斯卡甚至能看到,那个年轻的武士目光之中闪烁的着的,是愤怒,还有不甘心的光芒。 如果当初自己被他们抓到了,恐怕就是这个下场吧…… 就在伊斯卡还在感慨的时候,远处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整顿完毕的战旗军团,顺理成章的接收了整个夜枭氏族的聚落,即便是那些黑鹰氏族的骑兵们再怎么看不过去,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不是,连伊斯卡这个部落首领也保持了沉默。 在瀚土这片土地上,战胜方有资格从战败者身上掠夺一切的财物——不论是黄金之类的贵重品,还是关乎部落生死的牲口和储粮,哪怕是女人和孩子,乃至于整个聚落,只要足够强大都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夺走的。 如果说原本的他们还会有什么怨言的话,在真正见识了都灵军团那近乎碾压一般的实力面前,所有人都不敢说一句话——而奥威娜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爱德华一定要拼着在春季出发之前,也要让手里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了。 这支军团给他的不仅仅是话语权,还有权柄和凭仗,拥有这样一支能够横扫整个鹰巢河谷的军团,相比就算在那位安森公爵面前,也肯定会得到重用的吧? 夜枭氏族的聚落大门上竖起了军团的血十字战旗和烈焰苍鹰旗,排着整齐队列的士兵们进驻了这座看起来有些简陋的村子。整个聚落内大致还残存着的部落奴隶加上老弱妇孺不到一万人,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勇气了,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这支都灵军队的首领,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爱德华吩咐什么,各个旗团的旗团长按照命令要求分出人手去控制聚落的哨塔,围墙以及重要的街道和地区,并且将仓库里的粮食全部封存了起来,四处搜剿着整个聚落里所有的贵重财物。 捧着账簿的小古德温和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到处忙碌着,将那些士兵们搜刮出来的东西清点,然后核定价格——染血的金牙和戒指,破损的项链和祭祀用具,大块的琥珀和珍贵的宝石,甚至在聚落的大帐内搜到了一顶镶嵌着宝石的黄金王冠,恐怕是那位夜枭首领偷偷为自己打造的。 虽然和在赤马峡谷的那一次无法相比,但是夜枭氏族聚敛的财富还是让爱德华稍微有些吃惊,并且多少有些松了口气——如果他们把这些黄金都拿来招募周围的部落,这一战可不会那么快就能结束了。 当然,彻底消灭了夜枭氏族并不等于鹰巢河谷已经被自己握在掌心里了——这仅仅是最困难的第一步已经全部走完,剩下的就是召集起周围的部落,让他们重归在黑鹰氏族的图腾之下。 “恭喜你啊,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又消灭一个古老的瀚土氏族,将他们的财富据为己有!”带着一股浓浓的敌意,奥威娜冷哼一声开口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是要把这些可怜的妇孺和孩子们全部都卖掉充作奴隶,然后将整个聚落烧成灰烬吗?!” “不,在清点完了这次的战利品之后,我就会带着军团离开了。”爱德华颇有些打趣的开口道:“除了这些财物我要分配给士兵们,作为他们辛苦血战的报酬之外,多余的东西我一个子儿都不会拿的。” 奥威娜瞪大了眼睛,但是爱德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显然说的是真的:“为什么?!” “北方的战争还在继续,我必须尽快赶往瀚土城才行——太多的辎重会牵扯到行军速度的。”虽然爱德华是这么解释,但是奥威娜却一百个不相信,他要是真的把那位安森公爵看重的话,早就在冬季到来之前就直接前往瀚土城了,又怎么可能会一直拖到现在? “所以我可以把这个聚落留给你们,正好黑鹰氏族也需要尽快召集整个鹰巢河谷的部落,重新确立起你们的地位——在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之前,我是不会离开鹰巢河谷的。”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自然那些妇孺和老人,还有整个部落的牲口以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们的了!” 近万的妇孺,完整的聚落,肥沃的土地,漫山遍野的牛群、羊群还有夜枭氏族饲养的战马,农田爱德华都打算原封不动的交给他们,全部都是黑鹰氏族的了! 奥威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确实在损失了这么多的青壮人口之后,整个夜枭氏族几乎等于不存在了,但哪怕是奥威娜也没有想过他们可以完全把这一切都接收下来,她原本想的仅仅是从这里弄走一块较小却肥沃的河滩地,让伊斯卡和他的部众们能够慢慢繁衍生息起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要知道一旦夜枭氏族灭亡的消息传出去,鹰巢河谷的众多部落绝对不会是立刻将几乎消亡的黑鹰氏族重新封为首领,而是会立刻想尽一切办法瓜分这片土地。 为了争夺一块能够种粮食,养牲口的土地,任何一个都不会轻易松开手中的利刃,甚至是流干最后一滴血。 因而想要完整的占据这片土地,爱德华和他身后军团的态度就将决定一切——他想要让谁得到这片土地,谁就是鹰巢河谷说一不二的霸主! 而这份强大的力量当然也是建立在有一位黑鹰氏族的正统继承人,一个黎凡特神山的祭司,以及一个能够联系大多数部落的部落首领的前提下——名分和力量的结合,永远是最能令人心生敬畏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踏上瀚土之路(上) 仅仅只在一周之后,在鹰巢河谷周围流亡的黑鹰氏族部众们,都得到了这个让他们差点儿目瞪口呆出来的消息——古老的黑鹰氏族已经重新回归自己的故土,并且在一支都灵大军的协助下夺回被夜枭氏族占据的领地和聚落,黑鹰图腾再一次升起了! 几乎每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流亡部众们都目瞪口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才因为夜枭氏族的残酷追杀,不得已从祖祖辈辈生活的鹰巢河谷离开,逃亡外面的荒原之中;这现在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居然就已经报仇雪恨,甚至是重新复兴了! 看着那一双双无法相信的眼神,每一个把这好消息送出去的氏族武士们都带着得意的笑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着,却也只是让他们将信将疑,但又充满了期待。 但是对于鹰巢河谷的其余部落而言,这个消息就没有那么“友好”了——如今的鹰巢河谷早已被夜枭氏族清洗过一遍,曾经效忠于黑鹰氏族的部落不是被排挤,就是已经流亡,残留的些许也不得不向夜枭氏族低头了,而比较强大的几个全部都是夜枭氏族一手扶持起来的。 夜枭氏族的灭亡,和重新崛起的黑鹰氏族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末日降临——在激烈的争吵之后,大多还是选择了向黑鹰氏族,或者说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低头,将曾经侍奉的夜枭氏族彻底抛之脑后。 在部族的生存与繁衍之间,一切的尊严和荣誉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已经背叛过一次,早就无所谓尊严了。 原本夜枭氏族的聚落,如今变成了黑鹰氏族的领地,被整理一新的聚落大厅内也重新挂上了黑鹰氏族的图腾,整个鹰巢河谷所有部落的首领和使者们,在大厅内相互交头接耳着,目光却又都不由自主的放在那位坐在部落图腾下,名为雷诺的少年身上。 亦或者,都是在看着那位站在他身后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还有聚落大厅内那些穿着血十字罩衣的士兵们。 而坐在那儿的雷诺,脸上却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得意和傲慢——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自己是黑鹰氏族唯一的嫡亲继承者,自然只要到这里来,这些部落的首领们就会乖乖的向自己宣誓效忠了。 无比年轻的“黑鹰大酋长”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只是摆出一副傲慢的架势,接见这些一个一个走上前来,向他宣誓的部落首领们——至于爱德华只不过是他一个比较忠诚的“盟友”罢了,能够夺回氏族的领地自然也有盟友的功劳,但也没有比较太过放在心上。 整场会议,这位雷诺小少爷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爱德华的心思都欠奉,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招呼那些自己未来的“臣属们”上面,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家伙在看他的时候,都是先去注意他身后那位黑发骑士的表情。 他不清楚在这些部落首领们眼中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这些人真正惧怕的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还有他手中那支轻松碾压了整个夜枭氏族的大军。 对于这一点,不论是伊斯卡还是奥威娜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并没有透露给这位尚且年幼的小主人,让这位雷诺首领到现在还认为是黑鹰氏族自己把领地重新夺回来的——对于这种事情,爱德华也没有想要打破对方幻想的“坏心思”,让他沉醉于自己的“凯旋胜利”中,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满足自己的要求才行,哪怕他打算私底下称王,在这片不大不小的鹰巢河谷当中玩国王游戏什么的,爱德华也没有多少意见。 伊斯卡很清楚爱德华想要的是什么,在和所有的部落之后协商过之后,整个鹰巢河谷会派出一千名蛮族骑兵加入他的军团,之后的战斗之中有所伤亡的话,各个部落也要及时派出人手,将空缺的名额补全。 整整一千名骑兵,全部都是鹰巢河谷最精悍的武士们,并且有一半以上都是直接效忠黑鹰氏族的部落,由伊斯卡担任首领,在爱德华麾下效劳,直至他离开瀚土的那一天为止。 而爱德华对于这支难得的轻骑兵也丝毫没有任何亏待的地方——每个骑兵配发一柄多米尼克弯刀,一身罩衣和简易的甲胄,一副曲面盾和五枝能够当长矛用的重投枪,作为他们之后为自己战斗的薪酬送给了他们。 爱德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这些蛮族骑兵们作为军团的侦查和扫荡力量,一支能够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完成快速机动,抵达任何指定地点的利刃! 而对于伊斯卡来说,这次的效忠也算不上吃亏——等到战争结束,毫无疑问他麾下这些装备精良的骑兵们,都会成为黑鹰氏族重要的力量,而作为统帅的他更是能够在重新崛起的氏族当中得到仅次于那位雷诺小少爷的地位。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活到那个时候才行,但是伊斯卡丝毫不怀疑这种事情——这个残酷的世间,任何人都必须为了自己的未来赌上性命去打拼,即便死了也是死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那是所有人最最向往的死法! 唯一遗憾的,就是奥威娜必须要留下来才行——作为维系着整个黑鹰氏族的另一环,在伊斯卡出征的时候她作为祭司必须要时刻保证周围的部落对黑鹰氏族的敬畏,以及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让这位年轻的部落首领有些遗憾,明明分开了那么久,刚一见面却又不得不再次告别。 而刚刚得到了整整一千名轻骑兵,以及大批财物的爱德华,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面色沉重的坐在军帐内,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封信,双手却紧紧的攥着桌子的边角,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尖都已经开始泛青。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轻轻开口,爱德华却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声音沉重的仿佛是随时都会咆哮的血狼。 “刚刚从绿茵河谷来的——加上送信的时间,这件事情至少是八天前了,也就是我们刚刚抵达鹰巢河谷的时间。”此刻即便是马可·塔斯克,现在也不敢有丝毫说笑的想法:“而这件事,应该是十天前左右的。” 说完,银发巫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消息把他也吓了一跳——格林·特恩这位安森殿下的首席副将,居然在瀚土城东部的荒野中失踪了?! 在瀚土城大胜之后,安森麾下的军团就不愿意再继续作战,而是留在了瀚土城不愿意离开,眼睁睁看着敌人四处扫荡周围的城镇和村落,将一个又一个部落纳入他们的麾下。直至最后连安森也忍无可忍,他们才终于愿意出兵。 然后,就落入了敌人的埋伏——整整三万大军,像是兔子一样在荒野中被敌人四处追杀,只有两万人活着回到了瀚土城。 如果没有格林·特恩留下坚守阵地,他们连一万人都回不去! “这就是我们都灵城的贵族老爷们,这就是王国引以为傲的骑士后裔……全是窝囊废!”即便爱德华的没有吼出来,马可也能听得出他声音里有多愤怒,沉寂如水的面容连一丝的表情都没有。 “我们怎么办?”马可开口道:“军团已经整顿完毕了。” “那就开拔进军,向瀚土城。”爱德华缓缓抬起头:“要是格林·特恩那个混账死了……” “我就把整个瀚土都烧成灰,给他陪葬!!!” 第一百一十二章 踏上瀚土之路(下) 晨曦的阳光,从无尽荒野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照耀着还未苏醒的瀚土高地,远处绵绵不绝的山峦峰顶那皑皑白雪,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座一座波澜起伏的山峰,将这片荒芜的大地一分为二,巍峨而陡峭。 而就在这片山峦的脚下,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快速行进着。风尘仆仆的士兵们扛着自己的背囊和武器,身上还沾染着清晨落下的冻霜,嘴里呼着白汽,踩着脚下的冻土和淤泥在队伍之中向前进发着。 他们当中甚至还有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已经是王国的边境,安森·马尔凯鲁斯公爵的直辖领地——瀚土城。 至少在瀚土人看来,这座城塞就是都灵人统治着整个瀚土的证明,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大,最兴盛的一处城镇。为了维持王国在这片土地上的力量,加上几乎每一代都灵的国王都曾经接受过瀚土城公爵这个头衔,即便是在头衔空悬时期,为了不至于让整个瀚土脱离王国的控制,也会派遣官员来管理这里,不惜成本的维持着这里的统治。 也正因为如此,瀚土城在所有的野蛮人部落,亦或者本地都灵人的心目当中,就是繁华与强盛的代名词。甚至就连本地的居民,心中的自豪感也丝毫不亚于那些生活在都灵城的“高贵世家”们,因为几乎每一代的国王都是从这里出发,走上登基之路的! 骑着一批黑色战马,身披大氅的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双眼望着远处的山峦,肥沃的田野还有那依稀可见的茂密森林,整个大地尽收眼底。这片地区可以说是整个瀚土的精华了,古老的大河从这里奔腾而过,也看不到太多崎岖不平的山岭,周围还有森林和草地——也正是因为如此,都灵王国才能仅凭着这片土地和绿茵河谷,控制着大半个瀚土三百余年。 远处的冷风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寒冷从爱德华的面颊上刮过,却没有让黑发骑士的表情有丝毫的波澜,眼神之中也全然看不出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喜悦只有无与伦比的凝重。 说实话,直至现在爱德华依然不敢相信,格林·特恩那个家伙居然会出事——这个家伙很勇敢,但并不等于他蠢,事实上在很多时候他那种天然而生的直觉,还有那看似单纯的睿智,都是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保证。 这样的家伙,除非是碰上了和前一次都灵城暴动那样的局面,不得不拼命的情况,否则他是绝对不会白白把自己的性命扔出去的——尤其是在已经有过一次教训,甚至连用剑的右手都没有了的情况下。 在拥有三万大军的情况下,格林·特恩这个家伙恐怕连亲自上阵挥剑的机会都没有——他是首席副将,也是小王子殿下身旁最高级别的指挥官,在军阵最安全的地方指挥整个大军,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人死了都不应该感到奇怪——但是爱德华坚信,这件事情绝对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因为有太多的人想要看到格林·特恩死了! 这个答案其实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因为格林·特恩是贺拉斯陛下强制要求的,他只属于那位王国的至尊,也只效忠贺拉斯陛下,除此之外他几乎是孤立于每一个阵营之外,甚至都没有绝对明确的立场。 不过对于爱德华而言,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接受这个结果——至少格林·特恩担任副将的情况下,自己可以不用担心从后方来的掣肘和猜忌,双方之间的信任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丝毫不用怀疑的将后背交给另一个人。 而如果扔下这些,格林·特恩也算是爱德华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无论再怎么样爱德华也不能接受他无缘无故消失在了一场完全失败的战役当中,并且落得一个生死不明的下场——如今的爱德华,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丝毫不将人命当回事的他了。 而且就从马可·塔斯克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情应该是相当的蹊跷,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整整三万大军,怎么可能在正面的对峙当中输给一群几乎是暴徒一样的敌人呢?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看不见危险,只能说明敌人非常高明而不是自己运气好。 没过多久,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名骑兵朝着队伍狂奔而来,一手举着一面烈焰苍鹰旗直接穿过了队伍,直至到了爱德华的马前才停下了脚步。将用火漆封好的信件双手奉上,上面还盖着小王子的印章。 “以瀚土城公爵的名义向您转述命令,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这个传令兵喘着粗气缓缓开口道:“立刻赶往瀚土城东面的双塔要塞,在那里让大军休整——路途中不允许无辜停留,也不准私下从附近的城镇搜刮补给,在抵达要塞之后,由那里承担我们的后勤供应。” “我知道了。”爱德华点了点头,却不自然的皱起了眉头,却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朝传令兵摆了摆手:“下去吧,让后勤辎重的管理员拨给你一瓶葡萄酒。” “感谢您的慷慨,首席掌旗官大人!”传令兵赶紧点了点头,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一旁的艾伦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爱德华的几分不自然,湛蓝的眸子眨了眨:“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吗?” “是有些不太对劲,很奇怪。”爱德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前往瀚土城,反而是要到双塔要塞去休整呢?” 现在小王子殿下的军队刚刚遭遇一场惨败,甚至连首席副将都生死不明,哪怕是大部分的军队撤回来了,现在的情况也绝对不会很好,正是急需要一支生力军弹压秩序的时候,怎么会再把自己安排在双塔要塞呢? 这个命令有问题——爱德华对小王子安森是很了解的,这位殿下绝对吃不得任何亏,只要一丁点儿机会,他都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卷土重来,用尽全力报复对方才能够解除心头之恨,爱德华让传令兵送去的信中说的很清楚,自己麾下现在有一支接近八千人的大军,而且刚刚经历过几次战役,士气高昂,随时可以继续战斗。 以安森的性格,他能够忍下立刻报复的冲动都算是很冷静的,很理智的状态了。 “去问一下那个传令兵,他这个命令究竟是怎么得到的。”爱德华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路德维希说道:“是从别人嘴里,还是安森殿下亲口告诉他的?” 路德维希默默离开了,没过多久这个兄弟会刺客就很快跑了回来,非常肯定的开口道:“是一个瀚土城的军官转达给他的,说是安森殿下身体不舒服,没有办法见他。” 一抹残忍的微笑从爱德华的嘴角扬起,让身旁的艾伦看得有些紧张:“那、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双塔要塞了?” “要去,当然要去。”爱德华的表情很是玩味:“既然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来隆重欢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我们当然要让对方聊表一下心意了,不然的话岂不是会让他们失望?” “通知下去,让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全副武装,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双他要塞,看看他们究竟为我们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流亡者(上) 树荫茂密的丘陵之下,狂风中还夹着一股无法抵挡的血腥味,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和刀剑的光芒,一面一面旗帜相互交错着,在树林之间来回摇晃,战马的嘶鸣与武士的怒吼声掺杂在一起,奏起一曲残酷的歌谣。 “去死吧杂碎!”一杆长矛贴着头盔,险些刺穿那张已经满是血水的面颊。愤怒的骑士用左手反握着剑柄,大声咆哮着向上一挥,带着喷涌而出的红色砍下了那颗头颅。 这样的一幕极大的刺激了周围和他穿着同样颜色罩衣的骑士们,兴奋的欢呼声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狂热,欲血喷张的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和面前的敌人绞杀在一起,密林之中早已看不出队形,只能凭借着各自的口号和衣服确认对方是敌人还是战友。 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楚,那骑士将手中的剑柄正握住,带着淋淋的血水指向天空,朝着身后还在厮杀的士兵们奋力怒吼着:“冲啊——,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凌乱却又整齐的呐喊声回荡在树荫之间,这些穿着同样颜色罩衣的骑士们像是疯了似的,奋不顾身的扑向面前的敌人,数不清的人影在剧烈的晃动着,刚刚还在狂呼酣战的野蛮人战士,在这冲锋面前仿佛脆弱的像是白纸一般,很快就开始溃散了。 一个又一个蛮族武士惨叫着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没命的朝向周围的森林当中四散而去,赢得了胜利的骑士们乘胜追击,脚踏大地的步兵也纷纷将手中的长矛抛向敌人,然后拔出阔剑发起了冲锋。 待到最后负隅顽抗的蛮族武士们也被步兵方阵的冲锋所淹没,骑士们也已经完成了追捕,提着敌人的头颅返回了森林当中的营地。 但是却没有欢呼声,也没有兴奋的呐喊,只有无言的沉默和一身的酸痛,让这些刚刚结束了厮杀的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密林之间搭建起了简易的营地,让自己和受伤的弟兄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几乎所有的士兵们都已经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甚至连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咬着又冷又硬的干粮,手中却还紧紧攥着武器。 直喘气的格林·特恩拄着满是血迹的佩剑,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面。原本漂亮的大氅和盔甲早已是风尘仆仆,破破烂烂的了。 从前天开始算,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看着周围那些已经不堪重负的士兵们,格林·特恩忍不住扪心自问道。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却几乎无时无刻都会有流窜的蛮族部落朝他们发动突袭,所有人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怕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手中也必须随时握着武器,和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敌人厮杀。 几乎每天都是伤亡不断,自己麾下的这支残军甚至连最起码的辎重都没有,别说是医疗,就算是能够临时包扎伤口的东西都是少之又少,许多精锐的士兵和骑士,自己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伤口发炎,然后在热症中痛苦的死去。 “特恩大人,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正在他想着的时候,担任传令兵的侍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表情有些麻木:“十四名阵亡者,三十七名轻伤,八名重伤——已经让他们平静的去星空神国了。” 格林·特恩的脸上同样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们现在还是在逃亡,根本没有办法承担太多的伤员,重残者和重病的战士只要跟不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平静的离开这个世界,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 “还有……”直至这时,传令兵的脸上才多了几分悲痛:“罗德爵士他……他恐怕已经不行了,发烧热得太厉害了!” 格林·特恩面色一惊,直接抓住了传令兵的衣领:“他在哪儿?!” 被吓坏了的传令兵赶紧朝身后一指,格林直接扔下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了围在周围的几个骑士,密林的一处树荫下搭着一个简易的床铺和帐篷,满是血迹的木板上躺着一个紧闭着眼睛的中年人。 身上的盔甲足以证明他曾经很强壮,但此刻这个男人却消瘦的好像只剩下了骨架一样,令人忍不住叹气,浑身上下几乎到处都是伤口,染血的罩衣都被撕扯的好像是烂布条一样,只能依稀辨别出上面烈焰苍鹰的纹章出来。 剧烈喘息着的男人勉强睁开眼睛,有些吃力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在看到格林毫不犹豫一把握住的时候,那张痛苦的脸上才微微露出了几分笑容。 “抱歉,没能撑到最后……我还以为我会比你死的晚呢。”看到所有人都走了,罗德爵士才缓缓开口,却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您说呢,首席副将大人?” “谁准你死的?”格林的脸上却只有无法言喻的沉重,攥紧的右手更加用力了:“我还没给你命令呢,想死也不是现在!” “遵命,格林·特恩大人,呵呵哈哈哈哈哈……”躺在木板上的罗德爵士哼笑了几声,直到咳出了血来才停下:“还记得吗,我们是同一批在贺拉斯陛下面前授勋,成为王家骑士的。”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格林·特恩把头扭开:“我是你前面一个。” “我也是——你这个比我足足小了六岁的家伙,凭什么和我一起授勋?”罗德爵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这个混蛋,你什么都抢在前面——授勋是你,戍卫军团的司令官是你,等到了最后明明都差点儿死了,居然还当上了安森殿下的首席副将,怎么什么都是你比我快?!” “但这次你没有我快了,格林·特恩。”罗德爵士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我在星空神国等着你,这次我等你,等着你来陪我喝酒!哈哈,恐怕到时候我自己,都会等烦了……” 格林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罗德爵士那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渐渐没有了呼吸。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的骑士和士兵们围在帐篷外面,静静沉默的祈祷着。直至看到那个悲怆而又有些萧瑟的身影从帐篷里面走出来,故作镇定的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把罗德爵士,和那些阵亡的弟兄们一起埋了吧。” “遵命。”传令兵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一种无法言喻的悲痛同样弥漫在他们的胸口,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 “他们走了,但是我们还没有——因为我们还不能死。”格林·特恩看着周围的士兵们,猩红的眼睛当中,闪烁着的是愤怒的光芒:“你们都知道,那天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清楚现在的瀚土城是在一群怎样的疯子手里,他们除非达到了目的,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只有我们,只有我们知道真相,知道那场惨败有多么可笑,有多么卑劣!毫无疑问那群胆小鬼肯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挂在我们的脑袋上,他们的追兵肯定还在四处追捕我们,企图灭口,因为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贺拉斯·马尔凯鲁斯陛下还是王国的至尊,他们就永无宁日!” “我们,为都灵而战,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要让那些满手鲜血的畜生和禽兽付出代价!”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格林·特恩举起了断剑:“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流亡者(下) 尽管这些幸存下来的骑士和士兵们士气高昂,但依然不能让残酷的现实有一丁点儿的改变——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到瀚土城,或者任何一个周围的城镇乃至村落了。 毫无疑问,现在整个瀚土城附近肯定到处都是那些人的眼线,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仅凭着这残存的几百人,如果在荒野之中流窜还有所把握,一旦被发现,肯定只有被消灭这么一个下场。 现在的他们并没有反抗的余力,任何不谨慎的举动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结果,一举一动都必须慎之又慎才可以。 他们必须一边想办法躲开敌人的搜索在荒野之中四处流窜,同时还要想办法抵御随时都会出现的蛮族部落武士,潜伏在树林和草地之间的野兽,还有那些可怕的怪物——那些潜伏的怪物,同样无比的致命。 不仅如此,物资的匮乏同样是他们面临的问题——武器的损耗,缺吃少喝,没有扎营的工具,更没有治疗伤患的药物,简直是什么都缺,却连一根搭建帐篷的柱子也没有办法补充。 究竟要怎么坚持下去,又该去哪儿,就是所有的幸存者们最想要知道的事情——那一双双希冀的目光看着这位只剩下左臂的首席副将,希望他能够为大家指出一条明路。 但是格林·特恩自己也同样是进退维谷——即便是活下来了,他也无处可去。这里可是瀚土,想要从这里离开,瀚土城是必经之路。而就算自己真的能够活着从瀚土逃亡,结果又是怎样? “我们必须先找到一个距离最近的城镇,补充一些补给,同时让弟兄们稍作休整。”格林·特恩下定了决心:“继续再这样逃亡下去,不出一周就会有一半以上死在这里,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但是……”一位王家骑士站了出来,虽然不愿意反驳但也不得不开口道:“一旦被他们发现,肯定是跑不掉的,尤其是您!” “不能因为死亡肯定来,我们就不吃饭不喝水了吧?”爱德华一口回绝道:“敌人很强大,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但那并不等于能够无所不知!只要我们足够谨慎,依然是可以潜入到城镇当中的。”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知道一些关于最近发生事情的情报,这至关重要。”格林·特恩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或许会有能够让我们重新夺回局面的机会。” 终于没有人再出口反驳,有些沉默的队伍慢慢收拾着各自的行囊,摸索着穿过了周围的密林,朝着最近的一处城镇走去。 直至太阳落入远处的荒野,漫天霞光的时刻,疲惫的队伍才靠近了一处不大不小的乡镇,远远的还能看见一个商队正在经过这里。 说是乡镇,但实际上只有一道非常破旧的栅栏墙和几个哨塔,周围的田地也被荒废了不少,大片大片的草地之间偶尔能见到几头牛羊,一条烂泥路和石头教堂,就是整个乡镇看起来最像模像样的建筑了。 尽管瀚土城在整个瀚土而言已经堪称富庶,但是和南方甚至是东境相比,这里依旧是苦寒的高地,一年之中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寒冷冬季的笼罩之下。哪怕是这种已经比较富庶的城镇,也顶多能够和南方的乡下比较比较。 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到,整个队伍大多数人都停留在了乡镇附近的一个落脚处,暂时扎营休整保存体力,而乔装打扮的格林·特恩只带着几名关系比较亲近的王家骑士,化装成远来的流浪骑士,风尘仆仆的走进了这座不大不小的乡镇。 虽然只是一处靠近边境的瀚土小镇,但一走进去格林·特恩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警卫队士兵,虽然这种边境地区确实很危险,但绝对还没有到这种时时刻刻提防的程度,简直就像是早告诉别人,这里已经快要出事一样。 几个人混进了小镇之后,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周围巡逻的警卫队也并没有太过注意这几个“流浪骑士”——在瀚土这种人并不罕见,不论南方还是北方,出身贫贱的末子或者是私生子分不到多少家产,而成为雇佣兵,前往东境或者瀚土也是常有的事情。 尤其在瀚土的军团当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存在——担任着中低层的军官,亦或者作为骑兵加入军队,也是瀚土城的兵源之一,历代的都灵国王都没有阻止过这种情况,甚至是在鼓励这种行为,借以减小南方的战争潜力,无法威胁到都灵王国的统治。 破破烂烂的酒馆,但是却有火炉取暖,有苦涩的麦芽酒让人放松。早已疲惫不堪的几个王家骑士只要了一杯酒,围在格林·特恩的周围,看着热热闹闹的酒馆大厅,随时随地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警惕。 而一边喝着酒,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周围人谈话上的格林,虽然听到的大多数都只是一些传闻和最近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但却也能够从中得到不少的讯息。 在那场“惨败”结束之后,整个瀚土的大军全部撤回了瀚土城,并且已经将整个城塞封锁了起来,以至于周围的商队都无法轻易进入,这也让他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没有选择返回瀚土城,否则被抓住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而作为大军名义上的统帅,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在传闻中“重伤不起”,“心情低沉”到什么人都不愿意见的地步——也就是说,至少现在为止王子殿下还活着,很有可能是被软禁了起来,一边喝着酒,格林·特恩一边暗想道。 然后他就听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消息——爱德华·威特伍德,带着那支他整顿了整整一个冬季的军团来到北方了! “那位首席掌旗官大人的军队足足有上万人,而且什么都有!”一个粮食商人极其夸张的比划着:“大多数都是穿着脏靴子,拿着盾牌长矛的重步兵和骄傲的骑士们,但也有从西海岸来的佣兵,伦德海盗,甚至还有一群穿得像多米尼克人一样的野蛮人骑兵呢!” “怎么可能?!”立刻有人反驳着叫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粮食商人唾星飞溅的喊了出来:“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他带着他的军队,说是要按照安森王子殿下的命令去双塔要塞了——现在南方的绿茵河谷都快传遍了,这位大人杀了不下三万的野蛮人,又把三万野蛮人买了做奴隶,扫荡了整个赤马峡谷,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整个酒馆内到处都是一片唏嘘声,这种故事是都灵人最爱听的,周围的客人们都催促让他再多说一些,而浑身横肉的粮食商人却拿出了架子,直至有人愿意请他喝酒才肯说一些。 几乎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几个王家骑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的表情,但是在听到爱德华正在前往双塔要塞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惊恐了起来:“格林·特恩大人!” “不要着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格林颤抖着的左手端起酒杯,猛然喝了一口:“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当然也必须尽快了。” “不过我觉得,事情恐怕会比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格林摇了摇头:“爱德华·威特伍德这家伙是一头真正的血狼,他可没那么容易被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双塔要塞(上) 飘扬的雪花在空中腾舞,还未散去的凛冬在仍旧在空气中散发着丝丝凉意,在这风雪笼罩之中的,巍峨的雪峰被一条宽阔的道路从中央斩断,仿佛是伫立在瀚土的一面大门,笼罩在云雾之中。 而就在断崖的两侧,则分别伫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几乎完全是贴合在山坡上拔地而起,用最上等的青石砖砌成的护墙沿着山体,将道路中央隔断——这也就意味着断崖道路两侧的山峰,都变成了这座城堡的一部分! 瀚土城的传奇,文明世界的大门,野蛮高地上的守望骑士——这座古老的要塞有着太多太多的名字了,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称呼它最早的那一个,双塔要塞。 一望无际的瀚土城领地根本没有太多的险要之处可以遏制住瀚土蛮族的进攻,双塔要塞就是唯一的门户,也是唯一能够保护瀚土城不会遭受进攻的重要地点,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半个瀚土城,这句话几乎是历代都灵君主的共识。 而对于正在这座城堡里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熊熊燃烧的壁炉让宽敞的大厅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寒冷,一场宽敞的长桌摆放在大厅的中央。一群穿着绸缎华袍的中年人,愁眉苦脸的坐在长桌的两侧,显然心情都并不好——不是低垂着脑袋,吧嗒吧嗒抽着烟斗,就是一脸焦躁的表情,颤抖的目光之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恐惧。 整个大厅全都是一副烟雾缭绕,充斥着上等烟草和葡萄酒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光实践者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悲观和慌张失措。 如果说爱德华·威特伍德那个安森殿下的首席掌旗官的到来,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一个“低贱”的地方贵族,一个受宠的小丑的话,那么他带来的近万人的大军就是真正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根源! 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南方的乡下子爵,一个连自己的家族骑士都没有,低贱平民出身的家伙,居然就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拥有了一支庞大到上万人的大军,而且据说还相当强大! 在最早这个“首席掌旗官”被派往绿茵河谷的时候,没有人把他当回事——虽然他的麾下有一支圣树骑士团的骑兵队的,但仅靠着那十几名骑士,两百多名军士在瀚土这个地方,顶多能够让他不至于刚刚到荒野就被野蛮人砍了脑袋而已。 至于那个“百战百败”的战旗军团,在瀚土更是个天大的笑话,从来没有人把这支军团当回事过——原本这支辅助军团早就是该被解散的,会拖到现在不过是因为贝里昂公爵突然被解除了瀚土城公爵的头衔,失去了这份权力罢了。 低贱的乡下贵族,一群渣滓和懦夫组成的军队,现在却成了能够毁灭一切的野兽和怪物——当南方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相信那是真的! 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居然就带着他那不入流的军团,将整个绿茵河谷扫荡一空,杀光了整个赤马峡谷的野蛮人部落,又逼迫着让整个鹰巢河谷向他低头,轻而易举的剿灭了曾经臣服于贝里昂公爵麾下的夜枭氏族! 而现在,他麾下的军团已经有上万人,其中不乏血战累累的老兵,嗜血如命的海盗和野蛮人,为了黄金白银能丧尽天良的雇佣军团——他们已经正在朝着这座城堡来了! 原本在他们的想象之中,爱德华·威特伍德应该会在冬季结束之后,沿着国王大道北上抵达瀚土城——对于一支几千人的军团来说,这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而现在这家伙居然是沿着中西部的瀚土高地,还没到冬季结束的时间,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抵达瀚土城边境。 即便他们手中现在还有一支庞大的军团,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这支军队是不可能轻易指挥得动的,能够绝对忠诚的军队也只有一万人左右,并且分布在瀚土城领地的各处,一时之间是不可能集结起来,和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家伙对峙,甚至将他消灭掉。 而一想到这个家伙正在朝着他们而来,大厅内的围坐着的人们就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因为直至现在,也没有人能够确定格林·特恩那个家伙是不是真的死了! 万一他还活着的话,他肯定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这个叫爱德华的家伙的!到时候怎么办,要贿赂他吗?还是说把他也拉拢到我们这一边来,让他为贝里昂公爵效力?亦或者想办法把他引诱到城堡里杀了,再接手他的军团,他会上当吗? 脑海中的恐惧和慌张失措,令人这些不停的在胡思乱想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大厅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骑士走了进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光辉十字在上,你们到底抽了多少烟斗——这间屋子都能够把一船的老鼠全部熏死了!” “你迟到了,科尔博!”看到他走进来,立刻有人开口道:“都已经过去整整一个钟头了,你怎么才来?” “因为我为大家带来了一个振奋士气的好消息。”名叫科尔博的年轻骑士几乎是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长桌的主座上,带着一抹傲慢的微笑扬起了双手:“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他的死期就快到了!” “什么?!” 整个城堡大厅内立刻变成了一片混乱,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这个年轻的骑士,还有那傲慢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发硬过来,诧异的瞪着科尔博:“你是说,他……答应了?” “没错!”年轻的骑士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丝的惊喜:“尊贵的王子殿下的首席掌旗官大人,答应将自己的军团驻扎在双塔要塞外面的城镇周围,他本人将会带着圣树骑士们来到要塞,觐见我们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几乎他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一种无比激动的气氛就立刻在大厅内爆炸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莫名的惊喜和激动——甚至还有在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面颊,以为自己是在梦游呢。 “这是最好的机会,诸位同僚们,尊贵的,自豪的都灵贵族们。”名叫科尔博的骑士缓缓站起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这个愚蠢自大的家伙,既然敢做出这种举动,就足以说明这是光辉十字赠与我们的天赐良机。” “想想看,这个卑贱的人到现在恐怕还以为自己是个英雄,来拯救尊贵的王子殿下,去击退邪恶的瀚土野蛮人呢!”一个坐在科尔博旁边的胖子忍不住开口调侃道,周围立刻就有人笑着附和了起来,一种轻松的惬意洋溢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之前的慌张无措。 当然,还有人也同样在怀疑这很有可能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计谋,但是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反驳了回去——他麾下的军团都不在身边,只有十几个圣树骑士而已,难道还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当然不可能! 但是那支庞大的军队依然是需要解除的麻烦,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科尔博,等待他给出办法来。 “立刻派人前往他军团的驻地,以安森殿下的名义接收他的军团,尤其是那支新编的战旗军团必须要掌握在正直的都灵人手中,而不是一个低贱的侍从麾下。而后在这座古老的要塞里,让这个可悲的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双塔要塞(下) 按照远来使者的命令,整个战旗军团驻扎在了距离双塔要塞仅有两公里不到的一处城镇外,并且被勒令不准入城,只准在城外的荒地上搭建起自己的营地,等待下一个命令。 看着那些大门紧闭,甚至是想在防贼一样的城镇,甚至都不允许士兵们单独入城,连采购补给都不允许,原本士气高昂的士兵们全部都是满腹牢骚,这种待遇简直就像是在敌国的领地内一样。 长途跋涉加上一路上几乎是接连不断的作战,急需要发泄的士兵们全部都是满腹牢骚,怨声载道。没有女人、麦酒和各种各样的小贩,他们根本连把手里的军饷花出去的地方都没有! 而对方提供给战旗军团的补给除了根本咬不动的黑面包,至少掺了一半的砂子和木屑,剩下全是麦麸根本没有面粉;就是霉变的腌肉和风干肉,数量更是少得可怜,让负责清点物资的辎重官恼羞成怒,拔出佩剑直接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要是敢把这些补给发下去,那就是军团的士兵们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尽管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但是满腔怒火的士兵们还是在军官的勒令中在郊外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临时军营——得益于整个鹰巢河谷,爱德华的军队根本不缺各种补给,所以对于那点儿所谓的军粮根本没有放在欣赏。 而那些呵斥他们的军官,却从这种近乎冷漠的态度当中感受到另外一些事情,掩饰在愤怒之中的是忧心忡忡的目光,还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莫名其妙的命令,冷漠而又充满敌意的城镇,还有突如其来,勒令军团驻扎却又让首席掌旗官单独前往双塔要塞——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莱宾努斯也能够看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了。 “你不能去!” 军帐内,表情有些错愕的爱德华愣在了原地,站在他面前的艾伦瞪着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声音决绝的喊道:“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双塔城!” 而在她的周围,是马可·塔斯克,小古德温,希雷尔·莱特兰奇,小个子罗宾,莱宾努斯,唐纳和伊斯卡,就在艾伦说出那句话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又不是一个人去双塔城,我也不太可能一个人去对吧?”爱德华还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调侃一下:“所有的圣树骑士,还有路德维希都会跟我走——还有我的女仆安洁拉,哦……虽然她不是特别会伺候人。” “那也不行!”艾伦却一点儿也没有笑出来:“光带这些人远远不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贵族,只准自己一个人前往觐见的!” “您请带上我吧!”侍卫队长唐纳站了出来,闷声闷气的看着爱德华,微微低下头:“我们是您的卫队,最有资格去!” “只要您愿意,鹰巢河谷的武士们很荣幸能够成为您的侍卫。”伊斯卡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这是无上的荣耀!” “不用了——想来我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保护,我只是去觐见殿下而已,又不是别的。”爱德华笑着摆了摆手,还是拒绝了:“这里没有敌人。” “但是请恕我直言,这命令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到处都透着诡异。”同样忍不住的莱宾努斯也站了出来:“简直已经是当着面告诉您,他们对您有多么的不信任……” “我已经决定了!”爱德华直接抢断了他的话,黑色的眸子从一个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后停在了艾伦的脸上,看着那忧心忡忡的小妻子,黑发骑士的嘴角轻轻一样:“我会一个人去,然后我还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军帐内沉默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的艾伦,却看到始终一言不发的希雷尔从自己身旁走过去,一个不留神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劝劝他?” 话一出口,看着女佣兵有些诧异的望着自己,艾伦立刻面颊通红,但是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改口,湛蓝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瞪着她看。 “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个佣兵罢了。”希雷尔有些落寞的回答了一句,却也同样忍不住脱口而出:“而且……他可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他不会死的!” 看着“落荒而逃”的女佣兵,艾伦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军帐外面。 看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爱德华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什么,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完全没有了刚刚紧张而又激动的表情。 仅仅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军帐的门就再一次被打开了,颤颤巍巍的书记官维吉尔·布鲁图斯走了进来,吞咽着口水像是胆小的兔子一样踱着步子走进了军帐。 “书记官,有什么事吗?” 坐在位子上的爱德华突然开口了,颤颤巍巍的维吉尔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整个人都差点儿蹦了起来,面色惊恐的在爱德华面前站稳,喉头不停的抽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来告诉您一件事的,首席……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尽管浑身都在发抖,维吉尔还是艰难的开口了:“您千万不能抛下您的军团离开前往双塔要塞,否则他们肯定会对您动手的!” “什么人?” “很多人,瀚土城的军官和贵族,他们都是贝里昂大人提拔起来的,也只效忠贝里昂公爵一个人!还有几个都灵城的贵族,得势的军队首领和蛮族首领……太多了!”维吉尔瞪大了眼睛:“他们把您叫到双塔城,就是为了杀了您啊!” “哦……”爱德华抬了抬眉毛:“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因为……”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维吉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整个人都瘫了:“因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还有很多时间。”爱德华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继续说下去。” “遵命……”这时候维吉尔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轻松多了——话一说出口,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了:“简单来说,我就是贝里昂公爵在您身边的眼线,不过我的身份太低了没资格直接呈报给贝里昂大人,所以一般都是和瀚土城的几位将军联络的。” “那你又给了他们什么情报呢,‘眼线’?”爱德华调侃道。 “没太多……事实上我说的话他们也不当一回事——直到您抵达了瀚土城,他们才把我这个小人物给想起来了。”维吉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自嘲的笑容:“他们让我蛊惑您孤身一人前往双塔城,好确认能够杀死您。” “那看来我实在是太蠢了,根本用不着蛊惑。”爱德华同样自嘲了一句:“他们给了你什么报酬?” “整整一千枚新铸的都灵金币,外加瀚土城的农政官。”说道理这,维吉尔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还真是一大笔钱,他们可真舍得下本钱。”爱德华点了点头:“那你又为什么背叛了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我也不清楚原因,但我知道一件事——他们想要夺走您的战旗军团,但他们注定了不可能成功的!”说到这里,连维吉尔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果决:“这个军团效忠的人是您,也只能是您,除了您没有人能够统帅他们,哪怕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也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阴谋”(上) 雪越下越大,呼啸的狂风席卷起漫天飞舞的雪花充斥在整个世间,将一切都掩藏在了那洁白的银色之下,迅猛的暴雪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在风雪之中的双塔要塞,仿佛已经和整个山峰融为一体,孤寂而又巍峨,如同一位站在暴风雪中守望者的骑士,那样一动不动的全副武装站在原地,为他身后的王国守卫着大门。 没错,这里就是王国的大门;而我们,就是王国的拯救者,唯有我们可以让都灵人重拾过去的荣耀,让整个王国浴火重生……站在哨塔顶端的科尔博骑士,满脸振奋的迎着呼啸吹来的狂风,身上的斗篷在不停的摇摆着,即便浑身上下都已经堆满了积雪,也无法遮掩那双充满了力量的眼睛。 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也明白一旦出事,自己会得到怎样的下场,但是当这份使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遏制住内心的狂喜——整个王国的未来都在自己的手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关乎着骄傲的都灵王国,是否能够继续荣耀一百年! 而那些死亡,不过是为了伟大的荣光必须要奉上的祭品而已,不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一切的荣光和崇高必然是要沾染鲜血的,今天如此,未来亦将如此…… “科尔博大人,有骑兵朝着要塞来了!”身后侍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顺着侍从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实在暴风雪中有一队骑兵正在疾驰而来,那飘扬的烈焰苍鹰旗就是最好的证明。 “吹响号角,让士兵们把城门打开,欢迎我们的客人!”科尔博的脸上多了一丝残忍的笑容:“让我们好好款待一下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哨塔,朝着城堡的大厅走去。嘹亮的号声回荡在整个山峰之间,几名士兵吃力的转动起城门上机关,将沉重的要塞大门打开了。 “这里就是双塔城吗?”高耸的城门之下,紧贴着爱德华的后背骑在战马上的小女仆安洁拉,从厚实暖和的斗篷里伸出了小脑袋,眨了眨眼睛看着那雄伟的城墙:“看起来好高大——比海牙堡的城堡还要大呢!” “这个嘛……艾伦听见肯定会不高兴的。”爱德华有些苦笑着抽了抽嘴角:“当然,安洁拉说的没错——这座城堡确实很壮丽,里面也住着很多人。” “是坏人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他们肯定不太友好。”黑发骑士的嘴角微微翘起:“害怕吗,亲爱的安洁拉,也许这座城堡里全都是坏蛋,想要伤害我们可爱的小女仆呢!” “安洁拉才不害怕,该害怕的是他们。”小女仆摇了摇头,理所当然似的说着:“如果他们敢伤害爱德华……” “……就让格拉托尼把他们统统吃进肚子里!” 看了一眼这个小女仆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始终站在爱德华身后的路德维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兄弟会刺客对饥饿魔鬼格拉托尼的印象,绝对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更加深刻。 城门打开,爱德华在身边的圣树骑士们的簇拥下走进了这座古老的要塞,一双黑眸四处张望着——整个要塞的军队数量远远超出了他所预测的,绝对有近千人,甚至是更多。 而且几乎所有的士兵和骑士都是全副武装,把守着要塞里的城墙、哨塔、垛口和每一处的关卡要地,完全是如临大敌的架势,从他们的身上也看不出太多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之后的疲惫,或者溃军身上那种士气低落的表情。 还真是越来越怪异啊……爱德华的嘴角同样扬起了几分不自然的笑意,紧紧贴在他背后的小女仆安洁拉仿佛感受到了黑发骑士那凛凛杀气一样,娇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怎么了?”发现身后异样的爱德华微微回过头:“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没什么。”小女仆轻声回答道:“不用管安洁拉,安洁拉很好。” 踩着一节一节的楼梯,带着圣树骑士团的爱德华朝着城堡大厅的走去,一身甲胄的科尔博早已在门外等候了,脸上还带着几分紧张:“安森殿下就在大厅内等您呢,请快点儿进去吧。” 随即点了点头的爱德华迈步朝大门走去,还没走两步,身后簇拥着的圣树骑士们就被拦了下来,一脸紧张的科尔博挡在了前面,强忍着不安让自己镇定着:“非常抱歉,诸位圣树骑士们,但是殿下要召见的人只有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一个,请你们在外面等候可以吗?” 圣树骑士们将目光转向了爱德华,紧皱着眉头的黑发骑士看着表情紧张的科尔博开口道:“那我的侍从可以进去吗?” “这个……我想应该是可以的。”为了不过分刺激爱德华,科尔博还是选择答应了——反正也只是一个侍从而已:“想来殿下应该也会答应的。” “多谢体谅。”爱德华微笑着回答道,然后朝身后的圣树骑士们点了点头,轻轻拍着小女仆的脑袋:“安洁拉要听话知道吗,乖乖的和大家在一起不要乱跑。” 小女仆看了他一眼,乖乖的牵住了一个圣树骑士的手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直至这时,爱德华才带和身后的路德维希一起跟着科尔博,走进了双塔要塞的城堡大厅。 宽敞的大厅,熊熊燃烧的壁炉,中央长桌的两侧是一双双充满了鄙夷、不屑、厌恶还有痛恨的目光,无比恶毒的看向从科尔博身后走进来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就在进来之后,大门再一次关上了,除了壁炉之中那剧烈摇晃的火光,整个大厅完全是一片漆黑。 刚一走进来,科尔博脸上的紧张表情立刻就变成了狂傲,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长桌的尽头,带着一脸冷笑坐了下来,和所有人一样,充满了玩味的笑意,盯着还孤零零站在那儿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还有他那个不起眼的侍从。 “请问,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在哪里?” 几乎就在爱德华这句话开口之后,整个大厅内就响起了一阵无比讽刺的哄笑声,一个个穿着华贵长袍,坐在长桌两侧的贵族们笑得前仰后合,带着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不屑的打量着还站在那儿的黑发骑士,天花板和墙壁之间不停回荡着嘲讽的声响。 “您还不明白吗,亲爱的首席掌旗官大人,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王子殿下!”同样狂笑着的科尔博“好心”解释道,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您大概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确实如此。”爱德华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我还希望诸位能够为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喊道这里来,为什么三万大军会遭遇那样的惨败,还有……” 爱德华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也请给我解释一下,首席副将格林·特恩究竟是怎么死的。” “如果我们不解释呢?”科尔博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无比嘲讽的弧度:“您打算怎么办,杀了我们?” “这要分情况,最后一个问题。”爱德华翘了翘眉毛:“安森殿下在哪里?” “在瀚土城,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你。”科尔博突然站起来,目光凶狠的盯着爱德华:“因为你就快要死了!” 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漆黑一片的城堡大厅瞬间被火光照耀的通亮,凌乱的脚步声和拔剑声像是落下的雨点一样接二连三的响起,将整个大厅围堵得水泄不通。 “诸位……”科尔博微笑着,指着站在那儿的爱德华,表情之中充满了嘲讽。 “杀了他。”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谋”(下) 在爱德华离开之后,战旗军团的军营内气氛依旧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甚至是愈演愈烈,到处都怨念深重,满腹牢骚的士兵们,看着不远处的城镇,除了困惑和不解之外,就是各种各样的怨言,以及对那座城镇的意见了。 因为爱德华之前的鼓动,整个战旗军团的士兵们都认定了自己是来“拯救瀚土城”的,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援军”,而现在这些吝啬的胆小鬼竟然给他们这种待遇,别说是援军了,那态度简直就像是在打发乞丐和强盗一样,让士兵们怨念深重。 而且在经历了轮番大战之后,原本穷困潦倒的士兵们也已经有了些积蓄——对于战后的犒赏和薪酬爱德华从不吝啬,当兵的手里也是最存不住钱的,之前爱德华一直都在用“去瀚土城”这个理由,始终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而那些野蛮部落里也没有多少能让他们花销的地方,许多人都指望着能在筑营之后,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呢。 而百夫长们除了用棍子呵斥之外,并不能怎么安抚这些躁动的大头兵们。更何况他们也同样寝食难安,整个军团人心浮动,为了不至于让军团气氛崩溃掉,莱宾努斯只好下令让士兵们全副武装,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并且给所有的旗团都委派了任务,让他们不至于无事可做,只在军营里发牢骚。 但是就连莱宾努斯自己也清楚,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在经历了赤马峡谷和鹰巢河谷之后的战旗军团不是一群听话的牧羊犬,而是训练有素的狼群——只有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头狼才能够让他们低头,并且为了那份犒赏和许诺去和敌人血战,其他人不论是谁,哪怕是威特伍德大人的妻子,也绝对指挥不动这群嗜血的野兽! 而更令他担心的,是爱德华·威特伍德是不是真的能够活着回来——因为这件事情怎么看,都让人感觉无比的蹊跷。 “首席百夫长,有人来了!”一个站在军营栅栏外的哨兵朝外面指了指,莱宾努斯立刻抬头望去,几个骑着马的人正在朝着军营狂奔而来,手中还举着一面烈焰苍鹰的旗帜。 很快,这群人就已经抵达了军营大门,一个穿着绸缎长袍,还系着一条镀金腰带的中年人从战马上翻身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颇为倨傲的翘着下巴:“我是嘉西亚爵士,瀚土城的传令官,奉命前来向战旗军团送来命令。” “见到您是在下的荣幸,传令官大人,但是也很遗憾。”莱宾努斯低着头,谦卑的回答道:“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已经前往双塔要塞了,如果您要宣读命令的话,请等一下——我这就去召集军营当中所有的军官们。” “那就赶快,磨蹭什么?!”嘉西亚爵士冷哼一声,傲慢的直接撞开了莱宾努斯走进了军营。一声不吭的首席百夫长打了打肩膀上的灰尘,只是鄙夷望了这个穿着华贵的家伙一眼。 很快,整个军营内所有的旗团长,还有伊斯卡、唐纳和小个子罗宾一群人全部都聚集在了司令官军帐内,看着那个神气的传令官站在原本爱德华的位置上,手中还拿着卷羊皮纸卷轴,四下打量了所有人一眼,才慢慢开口宣读上面写着的命令:“以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名义,授予战旗军团最高荣誉——你们护卫了绿茵河谷的安全,王国感谢你们的功绩!” “对于爱德华·威特伍德私自在绿茵河谷征集税收,招募兵员等非法并且无礼的举动,王国将会按照律法予以惩处,并且所有缴获的战利品和财物,全部上缴瀚土城,所招募的士兵应当立刻予以遣散。” “除此之外,战旗军团从今日开始,由双塔要塞的守卫长官科尔博爵士接手,原先你们的负责人,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将不再是你们的指挥官了,战旗军团也必须尽快恢复原本辅助军团的规模,减小瀚土城的供给压力——诸位,一切为了王国,天佑都灵!” 念完这份命令,整个军帐内就是一片冷场,嘉西亚爵士傲慢的扫视了一眼周围那些沉默着窃窃私语的家伙们,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什么意思?”站在后面的唐纳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伊斯卡,但是这个部落首领同样是一脸茫然,根本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就是说,这些瀚土城的贵族老爷们用不着我们保护了。”第二旗团长赫尔蒂冷笑着,躲在梁柱后面瞥着那个“嘉西亚爵士”:“他们现在嫌我们人多,要赶走几个吃白饭的呢!” “那我们怎么办?”小个子罗跳了出来:“我们和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签了协议的,现在他不管这里了,剩下的佣金谁来付账?” “这个等到以后再说,你们现在都不准离开这处营地,等待科尔博大人来接手!”嘉西亚一脸厌恶的朝他摆了摆手,根本连多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现在你们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的部下了,听懂了没有?!” “那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呢?”莱宾努斯忍不住开口道:“大人会怎么样?” “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死了!”彻底不耐烦的传令官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个罪大恶极的狂徒,罪行累累的卑贱下等贵族,双塔要塞的科尔博大人会亲自送他下地狱的!” “砰——!!!!” 还没等所有人在这个震惊无比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一声爆炸似的响声就已经将军帐大门砸得粉碎,踏着一地的木屑,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让嘉西亚爵士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喉咙:“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呃……女士,您是谁?” “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湛蓝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死灰,艾伦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死死地盯着站在那儿的传令官:“再说一遍,爱德华·威特伍德……他怎么了?” “那个罪大恶极的狂徒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双塔要塞的科尔博大人亲手杀死的!”冷哼一声,看着走进来的金发少女,嘉西亚爵士傲慢的扬起了下巴,指着她的脸:“还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叫什么……啊!!!!!” 根本没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艾伦就已经拔出了佩剑,像是疾风一样冲过了站在嘉西亚两侧的护卫,凶狠的从传令官的脖颈扎进了他的身体里,直接贯穿心脏,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回荡在她的耳畔。 “克温家的艾伦。”艾伦瞪着他那张惊恐慌乱的脸,拔出了匕首再一次刺进了他的腹部:“我叫艾伦·威特伍德!”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的两个护卫立刻拔出了佩剑,但是站在一旁的小个子罗宾和莱宾努斯反应比他们快——首席百夫长刚刚拔出阔剑刺进一个家伙的后颈,罗宾·四叶草直接从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用力抛出,刺穿了另一个护卫的后脑勺,沾染着血浆的箭头从嘴里刺穿而出,把舌头撕得粉碎。 所有的旗团长们都愣在了原地,完全惊呆了,愣愣的看着艾伦把那柄华丽的佩剑从嘉西亚的尸体里拔出来,喷溅而出的血水染红了她的发梢,像是头怪物一样看着所有人:“爱德华是昨天离开的,我们现在如果出发的话,或许还赶得及。” “我需要你们向我效忠,诸位阁下。”面如死灰的金发少女,表情冷酷举起了那柄还在滴血的剑,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如果有谁决定,在这里背叛爱德华,我会原谅他……” “但我肯定会杀了他!”艾伦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我说到做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人能活(上) 就在城堡大厅的大门突然合并的那一刻,刚刚走到阶梯下广场的圣树骑士们立刻察觉到不太对劲,走在前面带路的两名百夫长突然吹响了哨子,狰狞的拔出了腰间的阔剑,大吼着朝向身后扑去。 走在最前面的四名圣树骑士立刻拔出了佩剑,为身后的弟兄们挡下了刺来的利刃,雪亮的骑士长剑猛然挥下,表情狰狞的两个百夫长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早在出发的时候,所有的圣树骑士们就已经从爱德华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爱德华也只告诉了他们,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孤身来双塔要塞而不带卫兵——因为他没有办法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把安森殿下控制在了双塔要塞,只要对方手里还有这个筹码,自己就不能轻举妄动,所以才几乎答应了对方全部的要求。 也只有这些圣树骑士们才会明白爱德华的苦衷——他们是圣树骑士团,他们效忠的人只有马尔凯鲁斯家族,无论何时何地,安森殿下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而对于爱德华来说,安森是整个阵营的旗帜和核心人物,他的生命安全是所有人都必须保证的。 自己借着小王子的旗帜才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和权势,军队——而利益与义务是相匹配的,在无法保证安森的安全之前,他也不能做出太多过激的举动来,哪怕他也很清楚对方其实绝对没有杀死一个王族的胆子,而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是已经晚了……就在两个百夫长吹响哨子的一刹那,数不清的士兵们就已经从四面八方将整个广场彻底包围,急促的警钟声在整个要塞的上空不断的回响着,一队一队表情狰狞的守军士兵,都在朝着广场的方向涌来! “列阵——,盾墙!”怒吼着的旗手萨拉尔德拔出佩剑,将自己的盾牌从背后取了下来冲在了第一个,一面一面筝形盾在广场中央组成了小型的刺猬阵,仿佛是钢铁堡垒一般紧密,只将剑锋刺了出去。 而小女仆安洁拉在一开始,就被所有的圣树骑士们围在了中央,呆呆的看着这些骑士们将她保护在了身后,一言不发的盯着那浪潮般冲过来的“坏人”们! 海浪般的敌人涌向这小小的“堡垒”,尽管圣树骑士们相当的勇敢——仅仅是片刻的时间,他们的脚下就已经堆满了尸骨,一时之间刚刚还无比凶悍的“叛军们”立刻被逼迫的连连后退,根本不敢去正视那些圣树骑士们。 这可是圣树骑士团,整个都灵王国最强大,最精锐的骑士们组成的团体,也只向一个人效忠——都灵王国的至尊,那位头戴王冠的君主! 片刻之间的杀戮,就让这些叛军们不敢上前,直至身后的军官们不停的逼迫,这些心怀畏惧的士兵们才攥紧了手中的长矛,朝着骑士们围成的刺猬阵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整个广场早已经是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士兵们将周围早已经围堵的水泄不通,像是一群凶狠的饿狼一样,一队一队的被拉出来,朝着那区区十几名圣树骑士们发起进攻——人群和地形的限制同样在阻碍着他们,因为圣树骑士们站的位置还是在阶梯附近,他们没办法一次投入太多的人。 但敌人太多,而骑士们人数太少。 四面八方的敌人扑来,两名圣树骑士仅仅是一个微微的侧身,就被两杆长矛抓住了空隙,穿过盾牌刺进了他的肋骨,强咬着牙微微起身用长剑劈断了枪杆,从远处射来的箭矢立刻扎穿了他们的大腿,猛然跪地而后被一枪捅进了面颊,从后脑勺刺出来的枪杆,将他们的尸体直接扔向了后面的人群。 而这些叛军们就连尸体都不放过——争抢着两个圣树骑士身上的盔甲、武器和罩衣,将尸骸撕扯的不成样子,大声欢呼着把两颗脑袋挑起在枪尖上,仿佛是旗帜似的来回挥舞着。 “无耻的东西!”萨拉尔德低声吼了出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现在他们都被堵在这里了——别说是去保护爱德华·威特伍德,恐怕还会被在这里砍了脑袋,和那两个袍泽一样被当成旗帜去炫耀。 突然一个十分细微的声响让萨拉尔德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瞳孔立刻猛然一缩:“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也不怪他会这么惊讶——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小女仆,正在用一把造型诡异,还刻着铭文的短刀割开了她右手腕,满是鲜血的手掌里还攥着一块符文石似的东西。 “安洁拉才不会停下来呢,安洁拉要去给爱德华帮忙才行。”小女仆低着头,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要不然,安洁拉就没有用处了……” 仅仅是片刻之间的光景,从小女仆手腕中流出的鲜血就已经铺满了她的脚下,手中的符文石也被染成了红色。就在萨拉尔德以为安洁拉已经疯了准备阻止她的那一刹那,突然周围一阵沉寂,暴风雪居然停了下来! 目瞪口呆的他就看着安洁拉缓缓举起那支还在淌血的右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符文石居然一点一点变成了沙子,从指缝间滑落到了地面上,那小小的纤纤玉指有些颤抖着,指向了城堡大厅的方向。 瞬间,凄惨的尖叫声像是狂风一样回荡在这片广场的上空! 呼啸而起的狂风席卷着暴风雪,像是两把利刃似的从那密集的阵线之中疯狂的掠过,十几个站在最中央的士兵竟然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撕成了碎片,骨肉分离了似的只剩下一地的碎肉和血浆! 而原本密集的阵线也因为突如其来的风暴被吹得四散崩离,像是散了架似的躺倒在地。一个个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个女孩儿竟然是巫师?!萨拉尔德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惊喜,可当他再回头的时候,失血过多的安洁拉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面色苍白的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不停的颤抖着。 萨拉尔德立刻抱起小女仆:“冲上去,冲上去——去和爱德华大人汇合!” “天佑都灵——!!!!!” 圣树骑士们怒吼着,朝着阶梯上发起了冲锋,溃散的叛军们根本没有办法重新聚集起阵线,无论周围的几个军官怎么死命的催促他们,都已经来不及了! 萨拉尔德将小女仆背在了身后,双手举着长剑冲在了最前面,为身后的袍泽们开路,踏着尸骸累累的阶梯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面紧闭的大门冲过去——身后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仅仅只有十几人的圣树骑士们,甚至都不能暂缓他们的脚步,一个接着一个默默的倒下去,尸体从阶梯上滚落。 但是没有人敢停下,尤其是在看到萨拉尔德背后那面色苍白的安洁拉的时候——让一个小女孩儿拼上性命保护他们这些圣树骑士,这简直讽刺至极! 为了尊严,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哪怕仅仅是为了让安洁拉的牺牲不至于白白浪费,他们都不能停下,哪怕就死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顾惜的! 后列的敌人们还在不停的催促着士兵们冲上来,仅仅是十几节的阶梯,就已经是鲜血累累,整个城堡的上空都是嗜血的嘶吼声和喊杀声,刀与剑的碰撞,让暴风雪变成了一曲华丽的赞歌! “冲啊,冲进去——!”狠狠刺穿了挡在大门前的百夫长的脖子,盾牌背在了身后的萨拉尔德硬挨了一剑,连带着对方已交踹在了大门上,幸存的圣树骑士们鱼贯而入,冲进了城堡大厅! 第一百二十章 谁人能活(下) “诸位……杀了他!” 城堡大厅内的壁炉还在熊熊燃烧,就在科尔博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名双手握着长剑的都灵剑士就已经扑了上来,第一个目标就是站在爱德华身后的路德维希——在他们眼中爱德华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当然要先解决掉这个碍事的侍从! “铛——!”慌慌张张的路德维希刚刚拔出佩剑就被对方直接打落了,冲在最前面的剑士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狰狞,仿佛猫戏老鼠似的扬起剑锋,准备将这个蠢货似的侍从捅个透心凉,却看到面前的侍从露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谑…… 毒蛇般的袖剑直接捅进了剑士的面颊,一道剑影从身旁掠下,路德维希直接夺下剑士的武器,锋利的双手大剑直接刺穿了对方的护甲,随即将剑士的尸体猛然踹向另一个方向扑来的敌人,左手猛然一握,犹如凶兽般直接将第四个家伙扑倒在地,两柄袖剑直接捅进了他的眼睛,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而后,就是短暂的死寂……优雅的站起身,直接无视了周围那一双双恐惧的目光,路德维希还不忘了朝爱德华微微躬身行礼,轻轻抹掉脸上的血水:“抱歉,爱德华大人,在下的方式不太优雅,实在是有碍观瞻。” “那就退下——威特伍德家族没有让下属保护的规矩。”爱德华的脸上扬起一抹轻轻的微笑,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璨星,灰色的剑锋微微一颤:“楼上有弓箭手,不要让他们打扰这场精彩的表演。” “荣幸之至。”说完,微笑着的兄弟会刺客就已经冲向了对面的楼梯,像是一道黑色的残影似的,猛然飞扑了出去。 “拦住他!”这时候躲在人群后面的两个贵族才尖叫着喊了出来,声音好像是公鸡似的:“拦住这个贱民,不要让他上去!” 从短暂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剑士们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干什么,手中的剑锋纷纷扬起,但是路德维希却连头也没有回,因为身后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动手了! 就在剑锋扬起的瞬间,灰色的剑锋只留下些许的残影,喷涌而出的鲜血将爱德华的大氅抹上一道猩红,鲜血的痕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圈,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叫喊。 “舞台已经准备好,大幕正在升起,音乐也已奏响——你们还在等什么?”踩着脚下的尸体,爱德华轻轻抖了一个剑花,目光从周围的人群之中逐一扫过,嘴角翘起的是迫不及待的微笑:“赶紧让舞会开始吧!” “杀了他,把他那张可笑的嘴脸撕成碎片!”看到自己这些手下们那一个个畏惧的模样,科尔博愤怒的咆哮着:“杀死这个狂妄的贱民,还有他那个小丑似的侍从——第一个人我给他两千枚银币,动手!” 就在这声音喊出来的瞬间,原本一双双恐惧的眼睛立刻就变得充满了贪欲,奋不顾身的大声嘶吼着,一个接着一个朝着爱德华扑来,带着兴奋和急迫的表情举起了手中的利刃和箭矢! “去死吧,杂种——!”恐惧和贪婪夹杂在一起的情绪,让这个剑士已经忍不住拔出利剑,径直刺向爱德华的面门,而黑发骑士脸上一抹讽刺的微笑,更是让他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刻撕烂这可恶的嘴脸。 而迎接他的则是一抹连影子都看不清的剑——仅仅是轻轻一点,爱德华的身影就已经从他的剑锋刺来的位置错开,而那并灰色的璨星也随着移动的人影,轻轻向前一挥毫不拖泥带水,将剑士的腹部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但这一刻鲜血已经不能让这些疯狂的鬣狗们感到恐惧了,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仿佛是看见了骨头似的,贪婪的冲向爱德华那孤零零的身影。 身披大氅的黑发骑士也并未停下脚步,灰色的璨星在双手之间不停的来回交替着位置,轻轻一抖,将面前扑来的敌人捅了个透心凉,但身影却并未就此停下,紧抓着剑柄突然转身,一掌直接按在了身后扑来的少年脸上,机括声轻轻响起,锋利的袖剑刺穿了他的下颚! 刚刚还吼叫着冲上来的少年剑士浑身一软,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尸体瘫倒在地,随手抓住对方武器的爱德华径直用力抛了出去,右手猛然一松开,被刺穿了胸膛的剑士径直撞在了身后另一个人的身上,就看见那个黑发骑士突然反手抓住剑柄,狠狠向里一捅!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平仄有致的惨叫声与哀嚎声,接二连三倒下的身影,飞舞的鲜血和那看不见影子的长剑……哪怕是城堡大厅内有那么多精锐的剑士,科尔博发现自己居然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仿佛这两个早就该被杀死的贱民,随时都会夺走他高贵的生命! 甚至就连握剑的右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仿佛都能够感受到那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头到脚都在不自然的颤栗着…… “砰——!!!!” 重锤似的轰鸣声突然响起,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了,还没等大厅内的反应过来,伤痕累累的圣树骑士们就已经重新将大门关闭,簇拥在了爱德华的周围。 “抱歉,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我们来晚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圣树骑士脸上还挂着一抹笑意,虽然他的面颊几乎快被伤口撕烂了:“稍微遇上了一些麻烦。” “没事,舞会才刚刚开始呢。”爱德华同样翘着嘴角,调侃着抖了个剑花:“你们顶多算是踩点儿到的。” 一边说着,爱德华将飞来的箭矢打落在地,对面楼梯的走廊上立刻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刚刚射出一箭的弓弩手立刻被扑来的路德维希抹了脖子——影子似的兄弟会刺客,仿佛是猎犬一般四处狩猎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是他最喜欢的音符。 沉默着的萨拉尔德慢慢走到爱德华身前,将身后背着的安洁拉放在了地上——这位年长的圣树骑士已经浑身是血了,为了不让小女仆受伤他把盾牌背在了身后,甚至就连站在原地,肩膀都会不自然的抽搐着。 爱德华郑重的从他怀中接过了小女仆,那娇小的身体出乎意料的轻——明明已经长了几岁,却感觉依然还是自己见到她那时候一样的年纪。 “安洁拉很厉害的,对吧?”面色苍白的小女仆吃力的睁开眼睛,声音轻微的好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不断的用小脑袋蹭着爱德华的面颊:“是安洁拉救了他们哟……” 小女仆的嘴角挂着一抹小小得意的笑容,孩子气的嘟着嘴,沉重的眼皮下还带着几分期盼,急迫的等待着,等待着爱德华夸奖她的笑容。 “当然,安洁拉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独一无二的——过去是,现在依然还是。”爱德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看着小女仆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慢慢的在怀中睡着了,安静的就好像是真正的耗子,再也看不出来一丁点儿“邪恶女巫”的气息。 大门外不断的传来砸门的声音——虽然圣树骑士们用剑鞘和盾牌把门锁死了,但是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也许一刻钟,或者两刻钟,大门肯定会被外面的人撞开的。 “看来我们时间也不多了,诸位圣树骑士团的先生们。”爱德华慢慢举起手中的璨星:“那就让我们速战速决吧——抢在外面的人冲进来之前,让这些逆反的杂碎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杀光他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陷落的要塞(上) 震天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凄厉的怒吼与咆哮混杂着垂死之刻的呐喊,惊呼声和刀剑碰撞的崩裂混杂在一起,在整个城堡大厅内不断的回响着。 袍泽的惨死,突如其来的背叛,还有白底黑树旗的尊严,这些圣树骑士们没有一个人有哪怕一丝的怜悯情绪,疯狂的绞杀着这些被科尔博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剑士们——尽管这些人都是要塞最精锐的老兵,甚至有许多还是百夫长和军士长,但是在这样的厮杀之中,面对仅仅是残存的九名圣树骑士们,他们依然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应该是一边倒的惨烈杀戮! 依然坐在那儿的科尔博强作着镇定,紧攥着双拳的手掌甚至被指甲撕破了皮肉,却依旧浑然不觉——这些士兵全部都是他凶悍,也最忠诚的部下,哪怕是面对三倍的蛮族大军,他们也曾经赢过。 这样精锐的军团,即便是面对王国最强大的骑士团应该也是有着一战之力的——科尔博曾经这么假想过,但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却是残酷到令人绝望。 精锐的军团剑士,绝对碾压的数量,但是在这些圣树骑士们面前,却成了被屠杀的一方,甚至连反手的余地都没有!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瀚土城贵族们,现在却已经一个个恐惧的像是被抓住的耗子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小心翼翼挪动着自己的位置,拼命朝着科尔博的身后躲,缩成一团的模样就像是恐惧万分的松鼠,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在惊恐之中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一刻钟,还是说过了一辈子?时间的流淌在这一刻似乎放慢了脚步,所有人的脸上都只有惊恐,慌张失措的看着大厅角落里那一具具残破的尸体,地上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折断的剑矛散乱的到处都是。 根本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科尔博麾下的精锐剑士们,就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还有骑士们冷酷的挥剑声。 城堡大厅内安静的甚至能听见心跳声,只有壁炉里的火焰还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九名幸存下来的圣树骑士们面无表情的站在长桌的两侧,染血的长剑拄在地上,冷酷的目光全部都凝聚在了科尔博的身上。 但是这位双塔要塞的指挥官,或者说叛军首领却没有像身后那群已经被吓破胆的家伙们一样,故作镇定的挺直了腰杆坐在那儿,仿佛刚刚被杀光的那些人,并不是他的部下一样。 轻轻放下怀中的小女仆,圣树骑士们簇拥在爱德华的两侧,和只剩下一个人的科尔博对峙着,没有一个人先动手——尤其是看到对方那种,仍有底牌的表情那一刻,就连萨拉尔德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不自然。 “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爱德华·威特伍德冷笑着坐在了他的对面:“科尔博爵士,我要知道真相。” “你觉得你已经占据优势了,是不是我还应该跪下来,向您求饶,亲爱的首席掌旗官大人?!”科尔博同样冷笑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吼着:“就算杀了我们也没用,该来的事情一定会来——因为这是光辉十字的意志,因为我们是正义的,卑劣下等的贱民!” “你们这些外乡来的杂种,一点一点的抢走了原本属于我们这些真正都灵贵族的权力和财富,堂而皇之的在宫殿里占据着最最显赫的位置,凭什么?!——三百年前,你们那些祖先们全部都是投降的俘虏罢了,凭什么夺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科尔博狂嚣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城堡大厅内,让气氛变得更加沉寂了许多,劈啪作响的壁炉火光将他狰狞的嘴脸照耀的更加凶恶:“一切就应该回到三百年前,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统一整个都灵王国的时代,将所有被你们窃取的权力和土地,通通都归还给高贵的都灵贵族,整个王国应该恢复应有的秩序,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爱德华·威特伍德你这个米内斯特家的走狗,无耻的下等人!”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爱德华,科尔博满是冷嘲热讽:“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把安森·马尔凯鲁斯当成是你们篡取利益的工具罢了,谁会相信一个才十几岁大的孩子,能够统治一个三百年荣光的王国?!” “贝里昂公爵才是王国唯一合理合法的继承人,只有他才能延续王国的强盛,让都灵重新回归到最最强大的时代!”科尔博越说越兴奋:“鲜血绝壁,多米尼克,北方,迷雾海……贝里昂大人将达成的成就,会远远超出历代先王,甚至是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 “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战车的车轮,早已开动起来了。你以为在贺拉斯将瀚土城这个头衔从贝里昂大人身上夺走,就能够让整个瀚土城臣服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脚下了吗?” “告诉你吧,这一切早已是计划好的,从开始到结尾,一切都在贝里昂大人的预料之中——我只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就算我死了,整个计划也会继续运行下去。”说到这里,科尔博终于停了下来:“所以还是让我们谈判吧!” “谈判?”爱德华的嘴角微微翘起:“为什么?” “你以为就算你杀了我,难道还能够从这里走出去?整个双塔要塞一千名士兵,他们确实是我的部下没错,但他们真正效忠的人依然是贝里昂大人。”说到这里,科尔博笑的更加得意了:“更何况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马上就连你的军团也是我的了!” “瀚土城已经派人过去,拿着有安森殿下印章的文书去接收你的军队了,现在恐怕已经背叛了你这位‘罪大恶极’的首席掌旗官,他们要是不想成为王国的敌人,这就是唯一的选择。”科尔博翘起了下巴:“自作聪明的感觉如何,你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本钱了!” “不,科尔博爵士,自作聪明的人是你。”爱德华微微扬起嘴角:“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来到双塔要塞呢?说实话你的那些把戏实在是太明显了,如果说没有问题的话,恐怕就算是换成个傻子也不会像我这样老老实实的来的。” “那么,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为什么我还会乖乖的听你们的话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知道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是不是真的在双塔要塞,这就是我会那么做的唯一理由,你们明白了吗?” “如果你们把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抓起来困在了这座双塔要塞,或许还会让我头疼一下——但是显然,诸位‘可以被抛弃的棋子’根本没有那样的资格,所以你们也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爱德华嘴角一扬,朝一旁的路德维希招了招手:“送我们的科尔博爵士还有诸位大人们,早点儿下地狱吧。” 就在爱德华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看着圣树骑士们举起那染血的剑,几乎所有的都灵贵族们都惊恐万状的尖叫了起来,科尔博更是被这家伙疯狂的举动惊呆了——这个卑贱的贱民究竟有多么丧心病狂?! “等一下,难道你想死在这儿吗?!”科尔博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杀了我们,你们肯定也死定了!” “所以说,你还是太过自作聪明了,科尔博爵士。”爱德华冷笑一声:“我绝对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绝对不会!”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陷落的要塞(下) 狂风在呼啸,耳畔吹过的雪花仿佛是飞舞的刀片一样从面颊上滑过,飞舞的暴风雪依旧还在肆虐着这座名为双塔城的要塞,茫茫荒原之中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但就在这片冰雪统治的世界当中,身上只穿了一件大氅和盔甲的艾伦·威特伍德,却高举着那面黑底血十字旗在暴雪之中骑着战马急驰狂奔着,迎风凌舞的淡金色长发成了一道绚丽的风景,湛蓝的眸子闪烁着急切的光芒。 而紧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支庞大无比的骑兵队,纷扬白雪,轰鸣的马蹄声仿若雷霆般的怒吼,在这凛冬的土地上急驰狂奔着。 而就在艾伦身后的希雷尔·莱特兰奇,看着少女那充满急迫的身影,脑海中的画面却回到了不到半天之前——就在艾伦突然杀死瀚土城使者,威逼着整个军团所有人向她效忠的那一刻。 “如果有谁想要在这里背叛爱德华,我可以原谅他……但是我一定会杀了他!” 这句话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女佣兵的脑海里,那种情绪不仅仅是惊讶而已——自始至终,她都把这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女孩儿,当成是满脑子骑士梦的少女罢了,从来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而最后,整个军帐内的军官们都选择了服从——就连自己,不也向她宣誓效忠了吗? 接下来这个叫艾伦的小女孩儿做出的举动更是堪称果断——使者被杀的事情被掩盖了,但是艾伦却把爱德华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军团,当首席掌旗官被一伙儿叛军堵在了双塔城的消息传到了所有士兵的耳朵里之后,不仅仅是军团士兵们,就连刚刚召集来的蛮族骑兵们也愤怒了。 对于普通的军团士兵来说,爱德华是一个严苛但慷慨,并且能够为他们带来胜利和丰厚战利品的统帅;而对于黑鹰氏族的骑兵们而言,爱德华是他们的恩人,他们本身就是为了报恩才加入这支军团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黑鹰氏族目前的地位,完全是依靠着爱德华·威特伍德和他的军团支撑着的,哪怕只是为了氏族的未来着想,伊斯卡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爱德华这时候死的不明不白! 为了争抢时间,艾伦将整个军营所有的骑兵和马匹都集中了起来,让海牙堡来的骑士们,还有军团当中最精锐的第一旗团全部配备了马匹——这些老兵们虽然不是优秀的骑兵,但他们大多都是会骑马的。金发少女亲自率领这支庞大无比的骑兵队朝着双塔要塞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被留下的莱宾努斯和马可·塔斯克,负责带领整个军团开拔,立刻收拾东西,趁着天色还没有亮也立刻出发开拔,向双塔要塞进军,只留下少量的辅助步兵们守住营地,也避免被附近的城镇发现不对劲——毕竟很难说,这周围领地内的城镇是不是已经被收买了。 果断而又不失缜密的计划布置,凌厉并且毫不拖沓的行动,让希雷尔忍不住对这个曾经在她眼中,只是一个被爱德华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小女孩儿刮目相看——这样的手段,绝对不是什么迷恋于骑士梦的少女能够想得出来的。 或许这就是爱德华要把她留下来的理由,那家伙究竟有多信任这个小女孩儿啊……酸涩的情绪让女佣兵的嘴角忍不住紧紧抿住,曾经的不屑一顾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笑话。 尽管这段路程对于全速前进的骑兵而言仅仅只有半天不到的路程,但是在暴风雪的袭击下依然不断的有士兵在半路上丢了性命,无声无息的被冰雪和飓风吞噬在了这片凛冬统治的王国之中,甚至连一点点征召都没有。 但整个队伍却没有一个人选择停下来——他们现在连选择都没有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跟在这位举着军团战旗的金发少女身后,去双塔要塞将爱德华·威特伍德首席掌旗官救出来! 很快,就在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艾伦那双湛蓝的眸子里面已经倒映出了那座要塞的影子,猛然回头,手中的旗帜用力一横,直至着那雄伟的山峰:“拿下双塔要塞!” “天佑都灵,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凌乱却很有气势的呼喊声回荡在了暴风雪之中,骑兵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同样急切的目光——不论那座城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已经没有时间了。 而就在骑兵们欢呼的那一刻,双塔要塞的哨塔顶端同样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纷乱的声音混杂一片,哪怕隔着重重叠叠的暴风雪,骑兵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显然,上千名骑兵掀起的震动,对方并不可能蠢到一无所知的地步。 “一定要先夺下城门!”艾伦的目光一紧,虽然双塔要塞西面的城墙并不高,但是自己身边只有骑兵,一旦对方集中兵力守卫城墙,战马是不可能爬墙的! “交给我们吧!”伊斯卡突然开口大喊道,身下的瀚土战马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身后招了招手:“黑鹰氏族的勇士们,攻下城门,把爱德华大人救出来!” “救出爱德华大人——!!!!” 吆喝着各种各样的口号,近百名蛮族骑兵跟在伊斯卡的身后突然加快了速度,很是随意的轮舞着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直接冲出了队伍,扑向双塔要塞的城墙。 就在快要撞到城墙的时候,这些蛮族骑兵们突然翻身跳下战马,将一根根标枪朝着城墙的垛口抛去——这些标枪的后面全部都挂着钩锁和绳子,紧咬着长刀的伊斯卡第一个攀着绳子爬上了城墙。 从建造的那一天开始,双塔要塞就没有预料到敌人会从西面发起进攻,也因此城墙相当低矮,只要用力就能把挂着绳索的标枪扔上去。而整个要塞当中的叛军也几乎没有多少人留守在了城墙上,提防那些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敌人,全部都去围歼圣树骑士和爱德华了。 而就是这样的巧合,才让紧紧百余人不到的蛮族武士们伤亡微乎其微,就顺利爬上了城墙,这看似强大的防御却连半刻钟都没有坚持下来。 “杀光他们!”咆哮着伊斯卡从垛口上猛然一跃,仿佛是猎鹰一样扑向敌人,手中锋利的长刀带着血泊撕开了对方的身体,惨叫着被他踹倒在地:“快点,夺下哨塔,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疯狂厮杀的蛮族武士们在城墙上绞杀成一团,新换上的甲胄、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和曲面盾让他们在和都灵的士兵对抗,可以丝毫不落下风,这种又轻又快的武器,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守卫在城墙上的士兵们早就已经崩溃了——这些野蛮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怎么可能从西面攻打要塞?! 但是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一把从城墙守备长官的尸体怀中夺走锤子,吐了口血痰的伊斯卡狠狠敲在了城楼的机括上,吱嘎作响的轰鸣响起,伴随着齿轮转动的机括声,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这时候听到警钟声的叛军们终于察觉到了城门方向的动静,当他们才赶来的时候,高举着血十字战旗的军团骑兵们已经冲入了双塔要塞,朝着这些队形散乱的步兵们发动了无比猛烈的冲锋,表情冷酷的艾伦率先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天佑都灵——!!!!”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抉择之前(上) 在听到号声的那一刻,科尔博甚至都能感觉到心在滴血——尤其是当看到爱德华脸上那一抹残忍的冷笑之后,那种无助的绝望感彻底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卑贱的士兵们居然敢违抗瀚土城的命令,他们难道就不怕被流放,被处决吗——背叛王国这可是足以斩首的罪名,而这些卑贱的家伙们居然就这么干了,而且是堂而皇之的,冲进了一座完全是纯血都灵人控制的要塞! 门外的撞击声早就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厮杀和惨叫,惊呼声和怒吼声,在瀚土这片贫瘠的地方打拼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外面正在厮杀的军队里面,肯定有一群货真价实的野蛮人。 整整五年啊,从他接手这座要塞开始,就从未有过被野蛮人攻破要塞的记录,而在他之前的守备长官也没有——数百年未曾听闻过野蛮人的脚掌玷污的城堡,居然在今天被攻破了,而且还是用这么讽刺的方式! 而就在他身后,所有前来相应的,支持自己的瀚土城的贵族们也已经变成了一堆看不清模样的血肉——这个叫爱德华的家伙,简直残忍的不像是个骑士,更像是个瀚土的野蛮人! 自己最大的底牌已经没有了,就连唯一凭仗的军队,恐怕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渗进骨头里的寒冷折磨着绝望的科尔博,越看爱德华那张嘴脸,就越是毛骨悚然。 “为什么?难道从一开始你就在军营里安排好了内应……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会有人去收编你的军团,绝不可能!” “没错,我不知道。”爱德华淡然的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得意的表情:“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军队是绝对不可能抛弃我的,你给了他们救我的理由——我还得感谢您呢,要不是你自作聪明多此一举,恐怕今天我想要走出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赶紧杀了我?!”科尔博歇斯底里的大喊着,眼睛瞪得特别大,身体还在一颤一颤的抽搐着:“杀了我,杀了我!” “别指望了,在你的利用价值彻底被榨干之前,我怎么可能轻易放了你?”门外的厮杀声还在回荡着,城堡大厅内却是一片死寂,所有的圣树骑士们的表情冷酷到了极致,全部都在用看死人的目光凝视着还在那里疯狂的科尔博爵士。 “你、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直至这一刻,原本信心满满的科尔博才终于开口了,却又赶紧把头沉了下去:“不用问了,就算我说出来又能怎样——你能和贝里昂大人相提并论吗?你以为你能真正打败他,还是说打败整个都灵王国?!” “我们才是正义的。我们,才是光辉十字的捍卫者!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建立起古老的都灵城,我们经历的岁月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我们,就是王国的化身!” 科尔博越说越疯狂,面色肿胀的好像浑身的血液都被集中起来了一样:“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等着吧,马上属于你们的末日就要到来了,等到贝里昂大人成为王国的统治者,绝对不会给你们这些卑贱下等人活路,你们统统都会被绞死,统统都会!” 浑身抽搐着站起来,这个双塔要塞的首领表情满是嘲讽:“你很想知道对吧,我给你这个机会——爱德华·威特伍德!” 科尔博突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周围的圣树骑士们立刻警戒了起来,一把把染血的骑士长剑将他围堵在了中央,但科尔博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大吼大叫着走上来:“来啊,像个真正的都灵骑士那样!虽然你只是个贱民,但也是都灵的子民,那就让我决斗——赢了我,赢了我就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片刻的沉默,爱德华拔出了腰间的璨星,同样剑锋对准了站在对面的科尔博:“我给你这个机会!” 既然对方已经死心,那么稍微答应一下这种无关紧要的请求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去死吧,杂碎!”根本没等到爱德华说完,双手握剑的科尔博就已经咆哮着扑了上来,手中的利刃迎面劈向爱德华的头颅! “砰——!”一记猛踹,科尔博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骂骂咧咧惨叫着的科尔博却再一次站了起来,握紧了武器扑向依旧站在原地的黑发骑士。 接二连三的攻击,爱德华甚至都没有用剑,不断地被踹倒或是撂翻在地,像是个活靶子一样的科尔博惨叫着一次次倒下,却依然不能停止住他嘴里的咒骂声。 手臂被折断、眼珠从眼眶中掉出来,牙齿变成一堆碎渣……早已经癫狂的科尔博根本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的,只是一次次握着剑,冲向那个让他恨不得撕成碎片的身影。 而爱德华同样一次次的满足了他。 这家伙已经疯了……就连旁边的圣树骑士萨拉尔德也能看得出来,别说是挥剑,他根本就连站都站不稳,完全就是为了寻死,或者说陷入了一种无比癫狂的状态之中。 锋利的长剑撕开了他的罩衣和甲胄,砸断了他的肋骨,沉重的靴子狠狠踏在了他的胸口上,冰冷的眸子盯着那张还在咬牙切齿的脸:“你输了,科尔博爵士。” “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还能给你个痛快的,否则……”爱德华皱起了眉头,这家伙已经彻底疯掉了,他已经无法确定这家伙是不是还会说实话。 “我知道的一切?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激动而有兴奋的表情洋溢在这张彻底失去理智的脸上:“好啊,我告诉你,那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刹那的时间,爱德华有种立刻杀死这个混蛋的冲动,但是还是遏制住了——他现在唯一的情报来源,只有眼前这个已经不知道是否还理智的疯子,杀了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根本就不信任我!那些瀚土城的贵族们,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还有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们根本就不信任我这个小卒子!”科尔博笑得癫狂:“我就是个弃子罢了,怎样啊,是不是愤怒到极点了呵呵哈哈哈哈……” “如果你想要激怒我,然后杀了你那还是别做梦了。”科尔博的疯狂,只让爱德华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的。” “猖狂吧,尽情猖狂吧,你这个贱民——马上你们的末日就要降临了!”科尔博的表情比刚刚更加肆无忌惮:“你们绝对不是那些瀚土野蛮人的对手的,他们的力量,他们能带来的恐惧都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那才是真正嗜血的恶魔,而你们只是一群杂种!” “等到绝望降临在了你们身上,才会知道谁能够拯救你们,谁才是这个王国的救世主——只有贝里昂大人,贝里昂大人才能拯救这个王国,他才是真正的王国至尊!” “狂妄自大的东西,下等的贱民,等待你的只有绝望和死亡,我诅咒你永生永世都不能……” 没等到他话说完,灰色的残影就已经从他的脖颈掠过,失去支撑的头颅带着那张狰狞而又癫狂的嘴脸,像是皮球一样在地上翻滚着,落入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焚烧着变成了一堆黑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抉择之前(下) “黑鹰氏族的勇士们,杀光他们——!!!!” 骑着俊美的战马,伊斯卡嘶吼着挥舞起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灵敏的躲开了一枝朝他射来的箭矢,雪亮的弯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颗染血的头颅腾空而起。 城堡里的道路并不宽敞,更不可能容得下上千名骑兵肆意奔驰,大多数的蛮族骑兵们在冲进要塞的时候就已经从战马上翻身下来,不耐烦将盾牌扔在了战马上,双手握着刀柄扑向了第一个迎面撞来的叛军士兵。 一个接着一个的方阵被这些疯狂的蛮族武士们绞成了碎片——这些战士们根本不顾及自己是不是会受伤,飞舞的鲜血只能更刺激他们的内心,让他们变得更加嗜血嗜杀,将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更加用力的劈向下一个敌人! 相较于这些野蛮人战士的疯狂,仓促迎战的双塔要塞叛军根本来不及列阵,更不用说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敌人居然会从身后发动进攻——双塔要塞从建造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想过敌人会从身后发起进攻过。 如果正面列阵,或许这些只装备了弯刀和标枪的蛮族武士们并不一定能够击败要塞守军,但是混战和绞杀正是这些他们最擅长的,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和轻盈装甲虽然称不上坚固,但对这些过去经常赤身裸体的战士而言绝对足够了。 而与之相对的第一旗团则要沉稳的多,这些老兵们在广场的周围组成坚固的盾墙,层层叠叠的向着中央被蛮族武士们撕开的裂口推进着,手中的标枪和阔剑都成了索命的利器,慢慢的给这些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们放血。 如果不是城墙这么快就被突破,如果不是伊斯卡第一时间强攻下了哨塔,仅仅两千名士兵是不足以攻下这么坚固的要塞的;但是一切没有如果,当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双方的兵力的差距就会造成局面的转变,并且会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在整个战场上最引人瞩目的,却依然是那个举着战旗的倩丽身影——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骑士长剑,骑着战马的艾伦冲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像是枪尖一样将叛军的阵线绞成粉碎,手中的旗帜更是最最显眼的目标,引领着身后的骑士们不停的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这个有着淡金色发丝的“骑士”成了所有叛军眼中的恶魔——几乎只是看似轻盈的一记挥斩,都会带走一颗头颅,简直是不可抵挡的。 头颅、肩膀、手臂……心情焦躁到极致的艾伦变得无比的冷酷,冰冷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疯狂的屠杀着挡在她前面的敌人,坚毅的神情之中还带着几分冷血。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那个该死的混蛋救出来,一定! 早在城墙被突破的那一刻,整个双塔要塞就等于陷落了——之所以还能够坚持到现在,不过是负隅顽抗,最后的反击罢了。两倍兵力的骑兵们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可以将他们撕成碎片。 终于,崩溃了。 面对兵力压倒性的敌人以及惨烈的伤亡,残存的敌人根本没有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勇气,最后还活着的叛军士兵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乖乖的跪倒在了地上,而始终躲在后面的军官们也举起了白旗,正式向敌人投降了。 兴高采烈的蛮族武士和第一旗团的老兵们大声欢呼着,无比兴奋的呼喊着,发泄着他们内心的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尤其是从来到瀚土城之后种种的一切,实在是太让他们这些人感到憋屈了。 而现在能够有教训一下这群混蛋,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理由,士兵们的心情非常好哪怕是在要塞中抢不到什么战利品,他们也心甘情愿。这些瀚土城贵族老爷们的嘴脸实在是把他们恶心透了,居然敢用首席掌旗官大人的生命做威胁,简直不知死活! 更何况还有这座双塔要塞的意义——慢慢将长刀收回刀鞘,擦着汗的伊斯卡有些异样的看着这座壮丽的城堡。从他小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前辈们讲的故事,那些东方部落的勇士们一次一次的聚集起成千上万的大军,在荒原之中打败了都灵人的军团,然后在双塔要塞折戟沉沙的传说。 而现在的他却只带着一千名骑兵就攻下了这座瀚土人数百年都未能攻破的城堡,但却是以一个都灵贵族属下的身份……伊斯卡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了,自己究竟算什么,英雄还是叛徒? 将氏族拖入到了都灵人的内战之中,究竟是不是对的——现在整个黑鹰氏族,不,是整个鹰巢河谷,都被爱德华捆在他的战车上了,他的利益关系着整个鹰巢河谷的存亡! 不论这样,自己都是为了让氏族强大起来,哪怕屈居于这个叫爱德华的人麾下,也不过是暂时的,黑鹰氏族迟早能够不依靠别人,称霸整个鹰巢河谷,甚至是更广阔的地方。 广场上,士兵们还在打扫着战场,将所有投降的叛军全部收编。但是艾伦已经等不及了,急躁的金发少女踏着满是鲜血的阶梯,猛地撞开了城堡大厅的大门! 几乎就在她冲进去的那一刻,突然出现的人影将少女紧紧抱入了怀中。倩丽的娇躯猛然一僵,一动不动。 “铛啷——!”手指一松,长剑掉落在地。 艾伦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湛蓝的眸子却已经泛起了水色,樱唇紧咬,甚至都能看见血丝。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爱德华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儿无奈:“这是第二次被你救下来了呢。” 黑发骑士轻轻拍了拍小妻子的后背:“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请接受我由衷的歉意,以及最最真挚的感谢……我亲爱的艾伦,真的,真的谢谢你。” “该死的混蛋……”即便是再怎么遏制,少女抽噎的鼻声还是很明显:“你就不知道稍微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吗?!”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一次次的做这种事情,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去故意冒这种危险,难道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吗?!”娇嫩的身躯拼命的揉进那坚硬的怀中,大声嚎哭着:“非要让人家这么担心你!” 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不要命的家伙,你早就该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了! “因为我知道,我亲爱的小妻子是一定会来救我的,不是吗?”爱德华安慰着开口回答道,紧紧抱着艾伦那还在不停颤抖着的身躯:“你做的非常好。” “骗子,你又在骗我。”尽管心里很感动,但是艾伦却依然反驳道:“你现在肯定在说我多此一举了,就算我不来你肯定也有办法逃走的。” 你可真聪明……爱德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开口。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被我救下来了哦。”一边抽泣着,艾伦一边轻轻开口道:“以后不许你再小看我,我可是克温家的继承人,我身体里流淌的也是骑士之血!” “当然,我们的艾伦小姐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爱德华故意很夸张的笑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才能,相信我!” 信了你才是傻瓜啊,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尽管还是不服气,但是少女却已经停止了哭泣:“以后不许再把我丢下了,听到没有!” “绝对不会!”爱德华立即答应了下来,嘴角上扬:“无论胜利,还是失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残破的誓言(上) 仅仅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染满鲜血的广场和城堡大厅就已经被打扫一新,等到飞舞的白雪落在地上,甚至都已经看不出地上残留的血迹,神圣的双塔要塞恢复了它往日的肃穆,烈焰苍鹰旗从未在它的顶端降落下来。 除了这一次,旁边多了一面血十字战旗。而在守卫它的战士当中,多出了一千名瀚土的部落武士——这简直像是个笑话,因为这座堡垒从建立起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抵御瀚土野蛮人的集体反攻,但是现在这些部落武士们却比许多都灵人更加合格,在城墙和哨塔上巡逻着。 一千名要塞守军,最后向爱德华投降的人只有三百多人,其余全部阵亡。尽管遭遇了突袭并且面对着压倒性的兵力优势,这些叛军依然给战旗军团带来了不小的伤亡——显然,这里的守军全部都是贝里昂的亲信,而且也都是精锐,否则不会被派来镇守双塔要塞的。 而他们也对得起贝里昂的信任,确实坚守到了最后,投降仅仅是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而已,他们已经做到了对那位大人的忠诚。 等到下午,暴风雪终于停了,而迟迟没有出现的战旗军团主力也终于抵达了双塔要塞——莱宾努斯和马可·塔斯克两个人都很清楚,如果担当先锋的两千名骑兵没能立刻攻下要塞,即便是让军团立刻填上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意义的改变。 而一支纯粹的步兵军团如果在没有骑兵担任先导的前提下,在暴风雪中急行军是什么样的下场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折损都还只是小事,一旦迷路了那就是把整个军团都带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军团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最大的本钱,这点两个人都很明白,所以还是决定先保全军团,把希望交给艾伦率领的骑兵们——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有不少的士兵们冻伤,亦或者脱队,消失在了暴风雪之中。 但至少他们做的选择很明确,整个军团迅速控制了整个双塔要塞,控制了所有的哨塔和城门要地——和绿茵河谷要塞比起来,双塔城的面积要略小一些,但规模却相当庞大,即便是整整一个军团也能够全部容纳得下,甚至还有些拥挤。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仅仅把军团带来了,也把绝大多数辎重都带来了——粮食、军饷、储备的武器和各种消耗品,尤其是箭矢和引火剂,还有十几架重型弩炮,也全部都拆成了零件运到了双塔要塞来,现在那座临时的军营里除了在绿茵河谷招募来的三个百人队辅兵之外,几乎都被搬空了! 现在即便对方发现军营中有什么不对劲,也已经奈何不了战旗军团了——拥有充足的辎重和一座坚固的要塞,即便面对再多的敌人,士兵们也有信心撑下去。哪怕西面的城墙比较低矮,但若是防备充足反而可以成为优势。 在确认爱德华完好无恙之后,从马可·塔斯克到小古德温都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清楚,整个军团的维系几乎都在这家伙一个人身上,只要爱德华还活着,他们就还有战斗下去的理由,否则整个军团立刻就会崩溃掉。 真正到目前为止能够算得上爱德华亲信的人除了艾伦之外,马可·塔斯克、小古德温、安洁拉、路德维希、唐纳和莱宾努斯,维吉尔勉强算半个,而伊斯卡和希雷尔更多意义上只能算是盟友,尽管女佣兵和他的关系确实有些过于“亲近”了。 但是当他们坐在城堡大厅内,听完爱德华所讲的东西之后,哪怕是平时最最沉稳的莱宾努斯,此时此刻也已经无法保持镇定了。 瀚土城的都灵贵族居然打算集体反叛,支持贝里昂成为王国的继承者——这已经不是匪夷所思,这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了! 诱导叛乱,意图杀害王子殿下,甚至就连如今的瀚土暴动,都绝对和他脱不开关系,甚至极有可能是他诱导的。这些消息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让坐在位置上的军团军官们感到崩溃。 哪怕是历代君主之中,虽然也有叛乱继承王国的,但是到了这位贝里昂大人这等疯狂的程度却是第一个,几乎是要赌上整个王国三百年的荣光,一旦出现问题都灵都会四分五裂! 要知道瀚土城的控制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瀚土这片荒凉的高地而已——从这里到东境,而绿茵河谷则和南方相连,整整三百年王国都在依靠着这片土地维系着对东方和南方的间接影响,让他们时刻处于王权的威慑之下。 冒着整个瀚土城被入侵的风险,居然在战场上故意惨败给了野蛮人,甚至是将大片领土丢给对方——而一切的举动仅仅是为了夺回瀚土城的统治权! 而到了现在,安森殿下很可能还在这些人的控制之下,如果不能尽快将小王子救出来,整个军团都将背负叛乱之名——对方控制着瀚土城,而瀚土城是整个瀚土唯一能够和都灵城扯上关系的地方,他们传递消息的速度绝对要超过爱德华的。 一想到这些,莱宾努斯就感到头都快要爆炸了。坐在长桌的两侧也都不比他好多少,表情严肃,亦或者神态紧张——也只有侍卫队长唐纳到这个地步还能一动不动,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完全是一窍不通的。 “您打算怎么做?”沉默了一会儿,看到所有人都不开口的小古德温终于问道:“我们要和瀚土城开战吗?” “绝对不行,一旦开战我们就变成叛军了。”爱德华摇了摇头:“更重要的是安森殿下还在他们的手里面,只要这一点限制没有被解除,我们就依然是被动的。” “我想这一点在他们也是一样的——既然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暗杀殿下,就说明他们同样顾及着那样的下场,或者说他们更希望让我们来承担那样的责任。”爱德华断言道:“既然他们也有所顾忌,那就说明是依然还是有破绽的,或者说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哪怕这群叛军已经丧心病狂到将安森软禁了起来,他们也绝对不敢伤害小王子一根寒毛,反而必须时时刻刻保护着这位王子殿下——哪怕是贝里昂真的成为了整个王国的统治者,杀害自己的侄子仍然会成为一个非常难看的污点。 “而在发现这一点之前,我们按兵不动。现在双塔要塞已经是我们的了,问题的选择权已经交给了他们,看他们怎么出牌——想要剿灭我们,就必须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如果他们选择沉默,整个瀚土的都灵人一样会逼着让他们做出决定的!” 爱德华看着在座的这些人——过去自己做出的决定关系到的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现在却和上千人的性命和未来都联系在了一起,谨慎已经不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是必须要做到。 坐在爱德华最近位置的银发巫师此时此刻却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现在瀚土城的情况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了,对方显然也很聪明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整个城市,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 “所以,关键还是在于格林·特恩的下落。”马可·塔斯克喃喃自语着:“只要他还活着,这场战斗就仍有转机——只要还有他在,我们仍旧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瀚土城的叛乱,否则的话……” 就只能和整个瀚土城开战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残破的誓言(下)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卑贱的东西怎么敢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当双塔要塞的发生的事情传到瀚土城的时候,所有贝里昂麾下的将领和贵族们全部都震惊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一样,原本完美无缺的剧本一下子出现了偏差。 在传令官被杀害的时候,他们还仅仅以为是爱德华的军队哗变了,这样问题虽然严重,但却不是不能理解——哪怕在都灵王国,士兵哗变也是常有发生的事情,因为军饷和物资的问题而发起暴动也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及时镇压,杀死带头的,然后安抚那些一穷二白的士兵们,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就在接下来,这支“哗变”的军队竟然突袭了双塔要塞并且控制了整个城堡,一千名守军不是被杀死就是变成了俘虏,所有还滞留在城堡里的贵族和将领全部遇难,而原本早就该被吊死的爱德华居然还活着! 到这时候哪怕是反应最慢的人也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根本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号角堡子爵早有预谋的!他会在之前装得那么老实,那么安稳完全就是为了麻痹所有人的警惕心,给他邪恶的计划做准备! 当逃回瀚土城的使者跑到宫殿里,将这一切告诉这些瀚土城的都灵贵族们之后,立刻就有人叫嚣着要让大军倾巢出动,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下贱东西。 但是很快这个疯狂的计划就被更多的人给否定了——光辉十字在上,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手里的军队足足有近万人,而且还控制着双塔要塞,这需要多少军队才能把他消灭掉? 他手里的军队也不是什么新兵——在扫荡了整个绿茵河谷,并且穿越了瀚土高地中西部的荒原之后,还能突袭击败双塔要塞的精锐,就足以证明这支军队有多凶悍了。 更何况他们用什么理由——爱德华是小王子安森钦点的首席掌旗官,并且得到了贺拉斯陛下的委任,在他的身后不仅仅是一支军团而已,还有大半个南方以及米内斯特家族的支持! 让格林·特恩“死”在战场上已经造成了无数的后遗症,如果再死一个首席掌旗官,他们就要面对贺拉斯陛下的怒火了! 严格意义上讲,爱德华这个首席掌旗官的权力仅次于首席副将,一旦他决定向瀚土城进军,除了真正效忠于贝里昂大人的精锐亲卫,那些从都灵城来的军队,那些普通的士兵们究竟会不会愿意把枪尖对准他? 他们可以把年轻的小王子软禁起来,也可以一个一个将那些都灵贵族或是拉拢,或是想办法夺走他们的兵权,甚至是让格林·特恩被“阵亡”——但是当一个实力足够强劲,并且丝毫不用惧怕他们的人出现的时候,他们沉默了。 在无法消灭他的前提之下,究竟该怎么面对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呢? “谈判?” 双塔要塞的城堡大厅内,爱德华坐在原本科尔博的椅子上,打量这个自称是瀚土城使者的贵族,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一群企图杀了我,还准备夺走我兵权的人还准备,还希望我能够坐下来和你们心平气和的谈判吗?” “但是在下认为,首席掌旗官大人肯定是王国的忠臣——瀚土城的叛乱,弟兄之间的争斗导致的结果只能是流干了我们的血,让敌人嚣张。”使者很是诚恳的开口道:“整个瀚土的暴动还没有平息,让我们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哦,是吗?”爱德华笑了笑:“那科尔博怎么办——还有那些双塔要塞的将领和贵族,如果不是我的军队及时赶到,你现在就只能和鬼魂交谈了。” “科尔博假传命令,并且意图刺杀首席掌旗官,当然是死有余辜——至于那些士兵和贵族都是从犯,您杀死他们是绝对合理合法的正义之举。”面无表情的使者淡然说道,仿佛理所当然一样:“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来的,请您尽管放心。” 说完,使者的表情更加谦卑了,低着头仰视着坐在那儿的爱德华:“希望这个可以请您相信,我们是由衷的希望能够和您解除分歧的,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可以答应!” 如果可以的话,爱德华更愿意一剑将这个所谓的“使者”劈成两半,但是现在对方既然已经站了出来,他也必须做出回应才行。 “如果你们真的打算和谈,那么我也需要几个条件。”爱德华沉声道:“首先双塔要塞归属我管辖——在安森殿下的命令正式下达之前,这里都是我的军营!” “当然可以,有您这样优秀的统帅镇守双塔要塞,对于都灵人而言当然是最有利的选择!”使者赶紧答应道,顺便还吹捧了一句爱德华:“相信就算是安森殿下,也会对这个任命相当满意的。” “别着急着答应,我还没有说完呢。”爱德华的表情里带着淡淡的讽刺:“为了保证我们双方的安全——尤其是在有科尔博这个前车之鉴,我们不能在瀚土城谈判,必须另外选择一个距离较远的城镇。双方带上各自的军队,当面对质!” “这个……”听到爱德华的要求,使者的脸上多了几分犹豫:“请您相信我们的诚意,这种提防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更何况是军队,这简直太……” “如果你不答应,我也可以立刻派人前往东境——从双塔要塞到东境并不远,我是墨瑟·凯恩大团长亲自任命的骑士长,我有权向圣树骑士团求援!”看到对方犹豫,爱德华立刻冷冷的威胁道:“或者把这件事情转达都灵城,让陛下决定我们谁对谁错!” “好吧,我会向瀚土城的诸位大人们转达您的请求的。”使者只好答应了下来:“请您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瀚土城的和平与稳定——毕竟这里的安危,同样关系到王国的安危。” “我非常确信这一点。”爱德华点了点头回答道:“也希望诸位大人们不要太令人失望——你们已经在我这里失去过一次信任了!” “以光辉十字名义起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达成您的愿望!”看到爱德华答应,使者便赶紧欣然点头,朝爱德华行礼然后告辞离开了。 “你真的相信了这家伙的鬼话?”就在使者刚刚转身离开,马可·塔斯克就从大厅的廊柱后面走了出来:“就算他们答应了,那也只是为了拉拢你——你不会真的打算去当贝里昂的狗腿子吧?” “确实没那个想法,但这并不妨碍我借机行事。”爱德华的嘴角一扬:“你难道不认为这会是把安森殿下救出来最好的机会吗?” 如果爱德华带来了一支足够庞大的军队,哪怕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亦或者保持威慑,这些叛军也绝对不会只带着他们的护卫的。到时候瀚土城的戒备必然会松懈许多,那就是把安森殿下救出来最好的机会了! “方法很好,但是……万一他们把安森殿下也带上了怎么办?”银发巫师挑了挑眉毛:“我们岂不是还要束手束脚?” “如果他们把殿下带上了那才是货真价实的蠢货——别忘了,谁才是瀚土城公爵,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统治者!”爱德华冷笑一声:“只要安森站出来,他们立刻就会被士兵们抛弃掉!”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佯攻(上) 清晨时分,黎明的光芒依旧笼罩着雄伟的瀚土城,晨雾让街道看起来无比的冷清,甚至没有多少行人。烈焰苍鹰旗依旧在公爵府邸上飘扬,山的那边升起的太阳,也和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 城镇里的集市和中央大道更是早就被全部封锁了起来,全副武装的骑士和士兵几乎是随处可见,哪怕是在清晨时分街道上也能看见巡逻队的身影。整个瀚土城都被无比压抑的气氛所笼罩着,全然不见了往日的繁华。 几乎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和落寞的情绪,躁动的情绪被空气中的死寂所压抑着,家家户户的房门都紧锁着,谁也不敢在这个时间开门。 手持利刃的士兵们从街道中穿梭而过,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继续前进了下去——直至那些士兵走远了,躲在窗户和门后面的镇民们才敢探头探脑的朝外面瞥着,看到的却只有一双双和自己一样,满是惊恐和和慌乱的眼神。 从安森殿下率领大军惨败而归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整个瀚土城依然没有从这种城门和紧张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溃败的阴霾依然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仿佛随时随地那些凶残的野蛮人都会攻破双塔要塞,向这座城镇发起进攻一样。 军队封锁了消息,但越是如此居民们就越是惶惶不可终日,原本只是驻扎在军营里的士兵们代替了瀚土城警卫队,负责起了城镇的治安,但是却没有带给居民们多少安全感,只有说不出的恐惧。 尽管执行戒严的巡逻队并没有多少扰民的举动,但是街道上那阵阵作响的军靴声依然令士兵们躲在自家的屋子里,根本不敢轻易出门。 只有到了快要临近中午的时候,瀚土城的酒馆和店铺才敢开张,戒严的军队也并没有阻拦——毕竟商税是瀚土城重要的财源,不管怎样都是必须尽量维持的。 即便如此,在集市的周围依然会有大批的士兵戒严巡逻,仿佛是在搜查着任何一个有可能是间谍的分子,但倒是很少听说有人被抓的——只有不少有钱的商队和店铺被那些大头兵们刮了不少油水,虽然不少人有怨言,但也不敢怎么样。 但是这个清晨,却似乎有些许的不同——等到战战兢兢的市民们从家里出来之后,却发现周围的街道上似乎空旷了许多,原本经常会出现的巡逻队,今天却一个都没有;而在集市周围的士兵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如果不是还有一堆拒马和栅栏摆在那里,说不定还会因为他们人间蒸发了呢。 而等到中午的时候,居民们才真正察觉到,不仅仅是那些巡逻的士兵们都不见了,就连整个城镇里的士兵似乎都一夜之间少了很多。 “这是真的吗?!” 狭窄的酒馆房间里,几个披着斗篷的中年人围着一个刚刚着急忙忙跑进来的少年,一脸兴奋的开口问道:“你真的看见了?!” “他们是昨天晚上连夜离开的,我当时正好就在城门附近——成群结队的士兵,还有好多好多骑着马,举着燕尾旗的骑士呢!”少年的脸上同样无比的兴奋:“我发誓我没说谎——光辉十字为我担保!” “干得漂亮!”中年人用力拍了拍少年的头,然后赶紧转过身,恭恭敬敬的看向依旧坐在床上的独臂骑士,激动的攥紧了拳头:“格林·特恩大人,我们的机会来了!” 看着周围弟兄们那热切的目光,格林·特恩的脸上却只有无比的沉重,甚至是紧张——机会只有一次,而他们必须成功! 格林·特恩没有选择去找爱德华,而是趁机带着所有残存的王家骑士和军士们,小心翼翼的潜伏进了瀚土城——即便到现在为止,瀚土城叛军的将领们还在四处搜查这个断了右臂的首席副将,在这座城镇里几乎无时无刻都是危险重重。 但是反过来说,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想得到,自己居然会躲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而潜伏进瀚土城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安森·马尔凯鲁斯! 这些贝里昂的走狗们相当聪明,他们把小王子软禁在了宫殿里——这样一方面军队依然会保持忠诚,只要王子还在他们的手里面,就等于军队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在这样的局面之中,即便自己站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安森的身份才是兵权的来源,也是他这个首席副将的权力根本,那些士兵和他根本没有多少关系,既不是自己招募的,也并非自己曾经的下属,服从自己的命令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罢了。 所以救出安森,是重新夺回权力的第一件事,但是瀚土城的守备实在是太严密了——对于任何一个城镇,这支超过三万人的大军实在是太富裕了,富裕到敌人可以将军队遍布所有的大街小巷,严密布防。任何的轻举妄动所造成的结果,都必然是毁灭性的。 他身边的每一个战士都非常珍贵,任何一个的牺牲都是莫大的损失,自己的一个小小疏忽也会让救援变得困难重重!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撤走那么多的军队,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格林·特恩喃喃自语着,但是随即却又立刻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而且恐怕就算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下定了决心的格林从床上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战士们:“今晚就去做好准备,通知到所有人,随时准备接受召唤!”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立刻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今天还是明天?” “明天。”格林·特恩回答的相当果断:“今天我们先探好路线,弄清楚究竟有多少敌人,在什么地方巡逻——即便他们把军队的撤光了,宫殿里的防备依旧会非常严密,绝对不能大意!” “这种事情还要等到明天?”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刚还一脸兴奋的王家骑士们瞬间面色苍白,几乎第一时间将手按在了剑柄上,猛然回头。 站在门外的年轻骑士像是没有看到那一双双杀人的眼睛一样,依旧略带调侃的打量着屋内的骑士们,站在最外面面色苍白的少年,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你、你是跟踪我找到这里来的?” “当然不是,虽然我确实是跟在你神后来的,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年轻的骑士似乎相当有自信,略带得意的微笑着说道:“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很会找地方——恐怕不会有几个人能够猜到,在这种集市附近的酒馆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人。” 尽管他的样子不像是敌人,但是屋内的王家骑士们依然没有松开手中的剑柄,才刚刚踏进房间一步,一柄柄雪亮的长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利刃从皮肤上轻轻滑过,还能感受到上面刺骨的寒意。 即便如此,他的脸上却依然看不出半分紧张的情绪,淡然的笑意之中似乎还有几分不屑,以及无与伦比的自信。 “都把剑放下吧,这家伙不是敌人。”长长叹了口气,看着仍旧面带微笑的年轻骑士,格林·特恩的脸上却只有说不出的困惑。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佯攻(下) 黑夜降临,空气中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无言的肃杀,大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只有那冰冷的月光依然若清水般铺洒在这座古老而又雄伟的瀚土城。 夜幕笼罩下的城镇早已是一片漆黑,除了宫殿和几处塔楼上还能看到火光之外,没有那户人家会在晚上浪费蜡烛和灯油——特别是在戒严的日子里,即便是富裕人家也不会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就在距离瀚土城宫殿不远处的街道有一处相当不起眼的房子——按照马可·塔斯克的安排,潜伏在瀚土城的血旗兄弟会把这里当成了据点。爱德华和格林·特恩就坐在屋檐上,看着远处那高耸的围墙。 而在楼下,几十名王家骑士和血旗兄弟会的刺客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看着那些还在磨剑的骑士们,一旁的路德维希也同样忍不住按了按左臂的袖剑,挂在腰后的手弩同样早已上了弓弦,蓄势待发。 “你不该来的。”短暂的沉默之后,看着身旁同样在思考着的爱德华,格林·特恩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我不来的吧,我们谨慎的格林·特恩大人就会错过把安森殿下救出来的最佳时机。”爱德华轻轻一笑,轻轻拍了一下格林的肩膀:“如果不是我亲自来,你们会相信吗?” 为了这个计划,爱德华特地调动了整个军团一半的兵力——圣树骑士团,伦德卫队,黑鹰氏族的轻骑兵,还有足足三个重步兵旗团足足将近四千人,为这场“和谈”营造声势,也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 而他们果然上当了——从马可·塔斯克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整个瀚土城动员的军队人数恐怕接近一万人,这几乎就是整个瀚土城绝大多数的兵力了! 确实,在那一场惨败之后瀚土城依然拥有相当庞大的军队,但并不是全部都安置在了城镇,而是分布在了周围几个军营当中,这座城镇也不可能同时容纳那么多的士兵。这样一来城镇当中的兵力被抽调一空,而几乎只有一次,必须在对方察觉到出问题之前,将小王子救出来。 但是格林·特恩仍旧还是有些担心:“如果等到了谈判的时候,他们发现来的人不是你怎么办?” “我会让他们尽可能拖一段时间,但最关键的还是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爱德华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所以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天佑都灵!”格林·特恩重重点了点头,看着爱德华的眼神却又有些异样:“但是……我还有一些问题。” “什么?”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考虑过为那位贝里昂大人效力吗?”格林·特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表情有些难看:“哪怕一次都没有过?” 爱德华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格林,突然嘴角一扬,他知道这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了,轻笑着叹了口气:“如果你说的是安森殿下,确实我想过这位殿下是不是真的值得我效忠;但是贝里昂……我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狗腿子!” “不是因为他不够慷慨,也不是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能力——他很厉害,也很有能力。”爱德华顿了顿:“但他那种人,不会是我效忠的对象,仅此而已。” 格林·特恩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轻笑着点了点头。 漆黑的月色掩护下,一行人在无人的街道中飞快的穿行着——瀚土城的街道并不算复杂,而爱德华还从“娘娘腔”的银发巫师手中弄到了城镇的地图,想要无声无息的躲开为数不多的巡逻队并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 如果是在之前戒严的时候却是不太容易,但是现在的瀚土城的军队几乎都已经被抽调一空,根本没有多少巡逻队还会在夜晚无人的时候出来巡夜。 就在快要抵达城门的时候,整个队伍突然分成了两支——仅有六名王家骑士跟着爱德华和格林·特恩一起朝着宫殿的方向飞奔而去,剩下的人全部都留在了原地,围绕在路德维希的身旁,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剑柄。 “都清楚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吧?”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路德维希把头转向身后,回答他的是一双双坚毅的眼神,还有那快把嘴唇咬破的紧张面孔。 这个兄弟会刺客很满意的把头转了回来,目光投向了屋檐下正在从街道中央经过的巡逻队——六名步兵,四名弓弩手,而且每个人手中都举着火把。不得不说瀚土城的军团相当的精锐,哪怕是在后方安全的城镇当中,他们也从未放松过警惕。 真可惜,这样精锐的士兵要是没有叛变应该会很有用处的……虽然路德维希有些感慨,但并不等于他会心软,手腕微微抬起,两柄利刃从护臂中猛然弹出,漆黑的身影从屋檐上纵身飞跃! 锋利的袖剑直接捅进了队伍最末尾一个弓弩手的喉咙,还没等身后的家伙喊出来,一道血箭就已经从他的脖颈中喷涌而出,尸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的巡逻士兵们猛然回头,高举起手中的火把,却只看到满脸血污的路德维希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睁大了眼睛脸上一片惊愕,令人毛骨悚然。 “杀了他,杀了他!”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士兵们立刻朝着路德维希扑了上来,但还没等他们举起箭,耳畔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啸声——漆黑的箭矢带着惨叫,一个一个收割着这些士兵们的生命。 浑身是血的百夫长身上双膝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丁点儿力气吹响了哨子,才咽下了气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尖锐的哨声回荡在空寂无人的街巷之中,路德维希的脸上却只露出了几分冷笑,看着远处正朝这边急速移动着的火光,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该死的,怎么回事?!”一群高举着火把的士兵狂奔着从街道的两端冲过来,却只看到一地的尸体,还有那个倒在血珀中的百夫长。 “有刺客混进瀚土城了,快点敲响警钟!”带队的军官面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的朝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吼道:“封锁宫殿附近所有的街道,通知所有巡逻的士兵加强警惕,绝对不能把一个人放出去!” “遵命!”传令官猛然点头,立刻转身离开,还没有跑出街道就忽然停了下来,表情有些奇怪的转了回来:“大人,这里有样东西。” “怎么了?”军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躁和不耐烦的情绪,在看到周围的士兵们都围上去之后才没好气的问道:“都在看什么呢?” 推开人群,顺着传令官手指着的方向,军官才发现地上那个死去的士兵胸口还放着一个箱子,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打开,里面放着的却不是什么金币或者银币,而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陶罐。 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们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原本还以为今晚能发一笔横财呢。军官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猛然朝身后躲去:“快跑,这是装引火剂的罐子!”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还没等吓傻了的士兵们散开,一枝火箭就已经从屋檐上飞跃而下,就在所有人惊恐的瞩目当中,仿佛从天而降的流星般落在了罐子上。 “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劫狱(上) 剧烈的爆炸轰鸣声震醒了还在沉睡中的瀚土城,耀眼的火光仿佛是冬日里的鲜花,在这个被黑夜笼罩的晚上绽放出能够撕碎一切的烈焰风暴,金红色的火浪只用一瞬间就吞噬了半个街道,刚刚还聚拢在周围的士兵们没等到叫喊出声来,就已经被无情的“淹没”了。 整整一个百人队的士兵甚至连反抗都没有来得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吞噬殆尽——他们并不知道整条街道早就被藏了整整十枚引火剂陶罐,足以把一座坚固的石头塔楼烧成灰烬!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这片火海炼狱之中不断的传来,那些浑身冒火的士兵们仿佛是溺水之人一样,拼命地挣扎着,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杀猪般的嚎叫声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耳畔,却发现自己只能越陷越深,一点一点的身上的火焰烧成焦炭。 烈焰散尽,整个瀚土城陷入了瞬间的死寂——那突如其来的火光震撼了所有人,即便是平日里最最沉稳的士兵,这一刻似乎也被吓得目瞪口呆。 而等到沉默之后,急促的警钟声和号角声就传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整个城镇乱成一团,战战兢兢的市民们把自家的房门紧紧锁住,心惊胆战的打开一条缝,看着街道上举着火把,匆匆而过的士兵们。 突如其来的混乱让巡逻的士兵们有些许的惊慌失措,但很快他们又恢复了镇定,成群结队的朝向爆炸发生的地点逼近。 “什么人?站住!” 第一个冲到街道巷口的百夫长立刻就看到了站在街道尽头的人影,毫不犹豫的吹响了自己的哨子,朝身后一招手带着士兵们冲了上去,还没等他喊出“进攻”,那些“刺客们”就已经扑到面前,举起雪亮的长剑和巡逻的士兵们绞杀在了一起。 仅仅连几分钟都没有,整整一队巡逻兵就已经惨死在了这群刺客的手下,而后立刻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还没等冲出街道,就被后面赶上来的军队发现了。 “他们要跑,快拦住他们!”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但是很快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多,渐渐的将这十几名刺客包围在了街道之中。而对方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一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在人群杀出了一道血路,几乎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刀剑的哀鸣声和晃动的火光在瀚土城之中掀起混乱的浊浪,急促的警钟声从响起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停歇过,一队一队的士兵从远处急匆匆的赶来,追赶和包围的士兵就像是小溪汇成的河流般,从四面八方围堵着这区区十几名刺客。 而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个独臂的剑士,只用左手挥舞着那柄雪亮的骑士长剑,仿佛是飞矢的箭头一样,在刺客们的簇拥之下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远处乱成一团的火光,刚刚潜伏进宫殿围墙的格林·特恩表情有些沉重。爱德华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不想让他们的牺牲白白浪费,就不要停在这里——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 “更何况他们都是王家骑士,路德维希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他们会活下来的。”爱德华的语气相当肯定:“光辉十字也会保佑他们的。” “多谢你的安慰。”格林·特恩摆了摆手——他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你的这个计划,我好想在哪里见到过,而且就是最近。” “为什么这么说?”爱德华挑了挑眉毛。 “别给我装傻,爱德华·威特伍德。”格林·特恩有些玩味的笑着大量还在“一脸无辜”的黑发骑士,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话语之间却是异常的肯定:“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你的干的,但是都灵城刺杀贝里昂的那一次,绝对和你有关,至少是脱不开联系!”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爱德华当然不可能承认这种事情,但是辩解的却也很模棱两可:“你不能因为这是个好点子,就把两件类似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随你怎么解释,反正我是不会告发你的。”对方“苍白”的说法只让格林笑得更得意了,或者说更松了一口气——至少有这件事情在,爱德华是绝对不可能投靠贝里昂公爵了! 虽然这样去想非常伤人,但是作为首席副将的格林·特恩从不介意用最恶毒的一面去揣摩别人——尤其是爱德华,不仅仅是他作为一名骑士,更是一个拥有庞大军队的统帅,格林必须确认他是真的站在安森殿下的立场内才行,因为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影响到双方力量的平衡! 格林·特恩自认为对于爱德华的能力相当清楚了,但是当这家伙南下绿茵河谷的时候,在他的想象当中爱德华最多也就是带着一支三千到四千人左右的军团,历练过几场战斗,和瀚土的战争部落交过手的军队而已,但是现在呢? 这支军团“清理”了绿茵河谷,剿灭了赤马氏族,还让整个鹰巢河谷都臣服在了他的脚下,近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从最不可能翻越的瀚土中西部抵达了瀚土城,而后夺走了双塔要塞,让局面立刻扭转! 无论如何,必须确保爱德华对安森殿下的忠诚,格林的目光若有若无的从爱德华的脸上扫过,紧紧攥住了拳头——他对爱德华相当有好感,但如果这家伙和自己站在相对的立场上,他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尽管整个瀚土城已经乱作一团,但是整个宫殿内的警戒依然相当森严,几个人顺着围墙和花丛,速度极快的穿行着,跟着格林·特恩走走停停。 他们这一次的目的是将小王子悄悄的救出来,而且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如果宫殿内出事的话,就算是个傻子也会明白过来,他们上当了。 “穿过这个花园,再到后面的院子就是了。”躲在草丛里面,格林·特恩轻声说道:“我已经确认过了,他们就把安森殿下关在其中一个房间里面。” 紧随其后的王家骑士们一脸兴奋之色,都忍不住把手按在了剑柄上,格林·特恩却立刻泼了盆冷水:“但是,外面还有牢房的看守——都灵城的杜启亚爵士和他麾下的精锐剑士负责看管,这个贪婪又无耻的混蛋就是个叛徒!” “要不是他,我们根本不可能被抓!”虽然咬牙切齿着,但是格林的脸上却依然皱起了眉头:“可这家伙确实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尤其是他的那些手下,并不容易对付!” “把他交给我吧,格林·特恩首席副将大人。”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爱德华微笑着说道:“我会让他明白,当叛徒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的。” “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想要把王子殿下从这里悄悄带出去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你会很需要人手的。如果我一个人解决不了这家伙,再多几个人结果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看着爱德华那平静的目光,格林·特恩终于郑重的点了点头,带着王家骑士们朝院子的方向跑去。 轻轻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爱德华的右手按在了璨星的剑柄上,黑色的瞳孔转向了敌人的方向。 “好吧,中场休息结束,表演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章 劫狱(下) “非常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还希望能够谅解。毕竟这种事情如果白天进来的话,就有点儿不太合适了——您说呢,杜启亚爵士?” 带着无比慵懒的腔调,爱德华一边“闲聊”着,一边将璨星缓缓拔出——从墙角的一具尸体当中,心脏早已停止跳动的剑士,脸上还带着死前不甘和惊惧的眼神,身体随着爱德华的动作还在微微痉挛着。 灰色的剑刃被染上一抹猩红,缓缓起身的爱德华猛地一抖,如急雨般挥洒而出的血滴,在墙壁上绘出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虽然我本人相当厌恶无意义杀戮,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极其有效的方式,并且立竿见影。”微笑着的黑发骑士随手将地上的尸体踢开,脚步轻缓的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不然的话,恐怕我现在还见不到您呢。” “你、你你这个恶魔,你怎么可能会在这儿,你就想要干什么?!” 留着优雅的小胡子,身材肥胖的杜启亚爵士面如土色,牙齿咯咯作响,连坐都坐不稳了,还在拼命的朝着房间角落里后退着,浑身上下每一块肥肉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这个该死的恶魔,居然一瞬间就杀光了自己全部的护卫,而且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最后一个家伙拼死逃了进来,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大不小的房间,壁炉里火光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来回摇晃挣扎的影子仿佛是恶魔在张牙舞爪,死寂一般的气氛几近凝成实质,让人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七八具尸体就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被利器撕开了喉咙,或者扭断了脖子,倒是地上连一滴鲜血都看不见,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传出去。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个问题不太好解释,不过至于我想要干什么……”嘴角微微翘着,爱德华微笑着开口道:“相信尊贵的杜启亚爵士肯定一清二楚。” 如果光辉十字能够给他一次机会,杜启亚爵士绝对不会再给自己选这么一个倒霉的差事! 他的家族在都灵城早就没落快一百年了,这一次为了能够跟着安森殿下到瀚土狠狠捞一笔几乎赔上了全部的家产,但谁知道居然会撞上整个瀚土城叛乱?! 面对那些都灵城豪门世家的威逼利诱,他根本没有多少选择,但也不愿意牵扯过多,才会选择留下来当一个“监狱看守”,既没有兵权也没有多少油水,不过至少很“安全”——前提是没有人会劫狱。 谁能想到这些家伙居然会那么疯狂?! 冷汗直流的杜启亚狠狠咽了口唾沫,牙关却还在不停的打颤:“那你、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安森殿下就在里面,想要救的话尽管进去,我是不会阻拦的——以光辉十字的名义保证,求您别杀我就成,我是绝对不会喊人的!” “这个我知道,但还是对您的‘慷慨’表示由衷的谢意。”爱德华慢慢蹲下身来,看着对方那张都快吓傻了的肥脸:“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关于您的。” “关于我的?” “没错,如果被那些叛军发现,安森殿下已经被救出去了,你猜猜他们会怎么想,您又会是怎样的下场?”爱德华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同情:“那绝对不是您希望看到的结果,不是吗?” “你、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杜启亚爵士还不蠢,战战兢兢的看着面前的爱德华,声音里都有些许卑三下四:“尽管说,我一定替您办到!” “很简单,也很容易——您只要告诉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安森殿下还在牢房里就可以了。”轻轻的声音,仿佛是在蛊惑一般:“他们不会怀疑您的,因为在这些叛徒们看来您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了,一旦安森殿下被释放,您也一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可这太容易被发现啦!”杜启亚爵士已经被吓傻了:“只要他们一回来,就肯定会知道我骗了他们,到时候谁还能救我,你吗?!” “他们不可能发现这一点——因为他们回不来了。”黑发骑士的声音冷酷到了极致。 杜启亚爵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甚至不敢去直视那双漆黑的眸子:“可、可万一他们……” 没等到他话说完,爱德华就将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放在了他怀里,微笑着轻声说道:“这里面有足足一百枚都灵金币,算是一份不值一提的谢礼了。” “你这是在贿赂我?” “当然不是,只是对王国的忠臣的一份敬意,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安森殿下自然会给您更多的补偿,作为您忠诚效劳的回报。”爱德华微笑着答道,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等到殿下重返瀚土城的那一天,就是您的家族复兴的日子!” 看着那满满一袋子的金币,杜启亚爵士狠狠咽了口唾沫——他现在确实手头相当紧,而且这是整整一百枚金币啊,比他这段时间捞的都要多! “我干了!”杜启亚爵士狠狠咬了咬牙,朝爱德华点了点头:“你们把殿下带走吧,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发誓!” “那就希望光辉十字会保佑您了。”爱德华缓缓起身,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离开了房间。 而杜启亚爵士却依然战战兢兢的,从门缝朝外面偷瞥着,直到确定爱德华已经离开了,才长长松了口气,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得透湿,手忙脚乱的将房间锁死,抵在门上剧烈的喘息着。 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样的恶魔做交易啊! 没过多久,屋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轻轻的敲门声也让神经过敏的杜启亚爵士反应相当的猛烈,猛地拉开门,面色苍白的看着站在那儿的士兵:“干什么?!” “尊贵的杜启亚爵士!”站在外面的士兵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外面传来警报,说是有刺客想要刺杀殿下,想知道您这里有没有出事。” “没有,什么都没有!”杜启亚爵士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还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宫殿里那么多侍卫,怎么可能会有不怕死的刺客敢闯进来?” “好吧……”虽然看着杜启亚爵士有些不太正常,但是士兵们也不敢多问什么——谁知道这些贵族老爷怎么了?赶紧点了点头:“打扰您休息了,十分抱歉。”说完,士兵就转身离去,没有再过多的停留。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依然还在后怕着的杜启亚爵士一双小眼睛朝着屋外四处眺望着,紧紧攥住手中的钱袋子,始终没有松开过一丝一毫。 “那个贪婪的叛徒不值得信任。” 躲在宫殿围墙的最外围,格林·特恩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说道:“你真的相信一百枚金币就能把他收买了?” “当然不能,但是至少可以让他暂时闭嘴——因为一旦安森殿下被救出来的消息走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爱德华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救出来了?” “死了五个人,但还好救出来了。”格林的表情有些许的落寞——每一个王家骑士都是不可替代的,首席副将的目光有些狰狞:“一定要让那群混蛋付出代价,不然他们就白白牺牲了!” “一定会的。”爱德华相当肯定的笑道:“到时候他们的表情一定是……相当的精彩!”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谈判”(上) 没有多少人知道溪流镇原本的名字叫什么,正如同这座城镇一样默默无闻,不过是瀚土城统治下的一座非常普通的小镇,平缓的地势和从城镇旁经过的河道,让这里每年的夏季都会有商队经过,泥泞的黏土让这里同样富饶。 但是今天溪流镇的居民们却没有像往日一样,而是战战兢兢的躲在家里过的——就在清晨时分,瀚土城的大军突然抵达了城镇,并且在郊外扎下了营地,一副随时准备在这里开战的架势,吓得溪流镇的镇长赶紧下令紧闭城门,并且立刻派人前往去询问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但是却杳无音讯,问话的仆人连军营都没能走进去就被轰了出来。 而他们并不知道,这支军队当中的大多数人,同样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来的——仅仅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命令,将他们带到了这里而已,只有极少数的军官们知道一点点内情,但也是三缄其口,更不可能说出去。 真正知道真相的“主谋”,只有在军帐之中的几个人而已——也只有他们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调集整个瀚土城的军队,而且必须是在这里。 按照瀚土城的叛军们和爱德华约定好的谈判要求,他们在距离军阵两百步外的距离安置了一顶帐篷,作为双方谈判的场所——按照爱德华的说法,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所以如果瀚土城真的希望和谈,必须拿出诚意才行。 虽然不止一个贵族和叛军将领们对这家伙狂妄无礼的要求破口大骂,但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了答应——双塔要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这座城堡的存亡关系到整个瀚土城是否还能保住,而爱德华手里攥着这座城堡,他就有开价的权力! 没错,这家伙只不过是在开价而已,看着桌子上传令官送来的爱德华写的亲笔信,稳稳坐在靠背椅上的马汀·科尔博伯爵脸上的眼神中闪烁着鄙夷的目光——如果说他真的是安森殿下的忠臣,那就该像格林·特恩那样战斗至死,答应谈判,就说明他是很想加入的,之所以装得那么大义凛然,不过是漫天要价,想要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清楚,那个所谓的安森殿下根本比不上贝里昂大人,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一点点运气,贝里昂大人早就已经是都灵王国的统治者了,怎么可能还会等到今天?! 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来,没错……马汀·科尔博伯爵狠狠捏紧了拳头——自己的儿子惨死在双塔要塞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这个混蛋?! 本来他还指望着能让儿子掌握住这支战旗军团——哪怕不是全部,也至少有将近五千人,足以让科尔博家族在贝里昂大人的身边提高不少的地位了,但谁能想到爱德华居然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没关系,忍耐只是暂时的,这种低贱出身的家伙在贝里昂大人的身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弄死他只是早晚的事情,所谓的妥协和拉拢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小子的人头迟早是自己的! 但是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像他这么自信,站在马汀·科尔博伯爵身旁的一个贵族表情始终都是忧心忡忡:“我听说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足足带来了四千多人的军队,有三分之一都是骑兵,你们说这不会不是他准备……” “你们想多了,这只不过是他拿出来的筹码而已。”看着那一双双满是忧虑之色的眼神,马汀·科尔博冷哼一声:“想要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炫耀炫耀实力罢了——否则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宣战,难道在这里开战会比在双塔要塞开战对他更有利吗?” “别忘了,这里是瀚土城,我们用的是烈焰苍鹰旗!他要敢对我们开战那就是叛军,整个王国所有的骑士都有资格向他宣战!”马汀大手一挥:“所以说,没什么好怕的——这小子越是猖狂,就说明他心底越没有底气,就是条想要骨头啃的鬣狗罢了。” “昨天瀚土城才传来消息,说发现有刺客在半夜突袭宫殿。”但是这些人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还说看见一个独臂的剑士——肯定是格林·特恩,那家伙还没死,万一他和这家伙联系上就麻烦了!” “没错,现在瀚土城也不安全了——万一安森殿下被他们抢走,就算是贝里昂大人也救不了我们!” “你们能不能稍微镇定一点——惊慌失措的模样活像是一群丢了崽子的母鸡,都灵人的气概都到哪里去了?!”马汀忍不住朝着周围的叛军将领们吼了出来:“一个毛头崽子有什么好怕的?!” “别忘了,你们身后还有一支上万人的大军——这可是贝里昂大人积攒多年的精锐军团,他那支野蛮人和辅助步兵怎么可能打得赢我们?!”马汀冷哼着说道:“至于瀚土城,那也还有将近两千人,就算格林·特恩没死,也不可能带上安森殿下活着逃出去!” 看着那一双双心有戚戚的目光,马汀只好沉默了——对于小王子的安全他可是相当的有信心,那个杜启亚虽然蠢,但至少还知道自己是站在哪个阵营的,绝对不敢让牢房里的安森殿下出一丁点儿问题,否则他绝对是第一个死的。 正当帐篷里的贵族们还在争吵的时候,一个传令兵有些慌张的跑了进来:“禀告诸位大人们,东面有一支军队正在朝这边前进,举的是烈焰苍鹰旗!” “他来了!”马汀·科尔博伯爵一边说着站了起来,朝周围的“同僚们”看了一眼:“让我们欢迎首席掌旗官大人的‘大驾光临’吧!” 很快,伴随着滚滚而来的烟尘,半个战旗军团的军队在荒野之中和瀚土城来的军队相对列阵,一支举着燕尾旗的骑兵朝着两支大军中央的帐篷疾驰而来。 刚刚还在相互争吵的都灵贵族们纷纷站了起来,带着一丝傲慢的神情,似笑非笑着看向帐篷的门外,等待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走进来。 但是当他们看清楚走过来的那个人是谁之后,就连马汀·科尔博伯爵也同样是大惊失色,惊诧到连话都说不出! “怎么会是你?!” “吃惊吗,诸位‘同僚’们?”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大跨步的走进了这座帐篷,声音里都包含着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愤怒:“还有让你们更吃惊的在后面呢!” “这、这到底?不,这不可能!”马汀·科尔博愤怒的咆哮着:“你早就应该被……” 后半句话被强行收了回去——目光冷冽的格林·特恩将手中的骑士长剑在他的肩膀上敲了敲:“请保持安静,伯爵大人。这是在王族面前最起码的礼节!” 王族面前?恐惧、绝望、不甘、惊慌……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外,一个个子稍矮,但却也相当挺拔的身影,步履矫健的走进了帐篷。站在他后面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亦步亦趋的跟着,姿态恭谨仿佛他不是一名统帅,而是这身影的侍卫一样。 安森·马尔凯鲁斯! 小王子的表情之中没有半点怒色,有的只是那冷酷到极致的目光。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金色佩剑,指向站在他面前,那已经满是绝望之色的马汀·科尔博。 “以都灵的名义,诸位骑士们……”安森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感情:“杀死这群叛徒!”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谈判”(下) 瀚土城大军的阵前,依然在紧张的准备着——百夫长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将手下的士兵们集结起来,穿着各式各样罩衣的骑士们在阵前来回的巡视。而在阵线的后方,早已做好准备的轻装步兵们已经举起了弓弩,脚前的土地上插满了箭矢,随时随地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而对面的战旗军团同样不甘示弱——呼啸的冷风从头顶掠过,猎猎作响的血十字战旗已经竖起,黑鹰氏族的骑兵们游弋在步兵方阵的两侧,随时随地等待着号角声吹响,用标枪和长刀收割敌人的性命。 仅仅间隔着两百步之外,甚至连敌人盾牌上的纹章都能看得清楚,荒野上肃杀的气氛已经近乎实质,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没有谁知道谈判究竟会在何时破裂,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支大军中央的帐篷之内,等待着最后的消息传出来——紧握长枪的骑士,站在盾牌后面的士兵,手中攥着弓弩的射手,都已经蓄势待发。 旗帜已经升起,弓弦已经绷紧,战马在长嘶,剑早已出鞘! 而在下一刻,一小队骑兵突然从帐篷朝着瀚土城大军的方向疾驰而来,几乎每一个骑士的手中都举着一面燕尾旗。 所有的百夫长和军官们都绷紧了心弦,紧紧盯着那正在快速逼近的骑兵,手中的长剑已经举起,等待着挥下去的那一刻。 “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军阵前的一名骑士突然惊呼着大声喊道,随即刚刚还一脸紧张的士兵们全部都愣了——安森殿下,他不是还在瀚土城吗? 策马狂奔的安森·马尔凯鲁斯表情依旧冷酷无比,当成斗篷披在身上的烈焰苍鹰旗将那略显瘦小的身影包裹在了其中,让他看起来异常的挺拔。 而后年轻的小王子,仿佛就真的像一只熊熊燃烧的苍鹰一般,在身后骑士们的簇拥下朝着那刀枪如林的军阵疾驰而去,脸上甚至没有半点犹豫之色。 直到这一刻,军阵前的士兵们才真正看清楚——那一面面燕尾旗的旗杆上,竟然都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全部都是刚刚前往谈判的贵族将领们! 安森停了下来,扬起高傲的头,锐利的目光投向军阵前每一个骑士和士兵的脸:“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但是我更想要问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输给一群下贱的瀚土野蛮人?!” “为什么会有一万名弟兄白白的抛尸荒野,为什么都灵的荣耀会在这片野蛮的土地上遭受侮辱?!”小王子愤怒的咆哮着:“因为有一群叛徒,他们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让你们的弟兄,让你们的首席掌旗官去送死,还胆大包天的以为可以逃脱光辉十字的惩罚!” 军阵之前一片哗然之声,惊恐的颜色出现在每一个士兵的眼睛里,不知所措的相互对视着,然后都将目光转向了阵前的小王子安森,脸上全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甚至还准备杀了我,安森·马尔凯鲁斯,贺拉斯之子,瀚土城的公爵,你们效忠的对象!”安森面带怒色,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指向阵前的士兵们:“所以现在我杀了他们!” “那你们呢,你们准备怎么做?你们也准备杀了我吗?!我就站在这儿,要有这个胆子的人就站出来,有谁有这个勇气那就站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指责他,也不会让任何人阻拦他——因为你们是都灵人,是骑士之乡的后裔,向一名骑士挑战是你们天赋的权力!” “你们是都灵人,是骄傲的,自豪的都灵人,不应该像一只耗子一样躲在阴沟水渠里面,在后背算计,用阴谋诡计,用毒药和匕首——战马和长剑才是你们的武器,堂堂正正的和敌人正面决斗,才是你们信条!” 突如其来的死寂,冷哼一声的小王子朝身后猛一招手,举着燕尾旗的骑士们纷纷将旗杆上的人头扔到了地上,一路滚落到第一排步兵的盾牌前面,染血的头颅脸上还带狰狞的惊恐,一张张绝望的脸早已是死灰色。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不停的流汗——每一个士兵,每一个骑士都在紧绷着心弦,撑着巨大的压力,站在第一排的士兵们甚至不敢去直视小王子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那滔天的怒火会将他们焚烧殆尽! 格林·特恩同样在死死撑着一动不动,但是双手却在不停的颤抖着——距离太近了,哪怕只要有一个士兵动心,他们都无法确定能够完好无损的将安森带回去,谁能够担保就在阵前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哪些叛军将领们的死忠?! 他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爱德华,看着这家伙一脸平静的样子,格林·特恩甚至忍不住吼出来——这家伙究竟疯狂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想出这么冒险的计划,而且还敢自称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面对一片死寂的大军,小王子安森却决定相信了爱德华·威特伍德,攥紧剑柄的右臂连一丝颤抖都没有,高昂的头颅也未曾低下半分,毫无怯色的和上万人的大军正面对峙:“都灵人,给我你们的答案!” “是决定在这里,用你们手中的剑杀死我,杀死你们效忠的人;还是决定追随我,重新夺回瀚土城,用你们手中的剑将那些背叛你们,背叛了王国的叛徒们统统处死?!” “我要告诉你们,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如果我没有死在这里,那我就绝对不会停下脚步,我会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我死,也要将都灵人的荣耀夺回来,将复仇的火焰烧遍整个瀚土,让他们重新回忆起三百年前的恐惧!” “回答我,骑士!”安森突然把手中的剑指向阵前骑着马的掌旗官,目光无比的坚定果决:“你选择哪一个?!” 被指着的掌旗官猛地一僵,手中紧握的骑士突然掉在了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忽然迅速的从战马上翻身下来,拄着长剑单膝跪下,撕心裂肺的大声吼了出来:“天佑都灵!” 刹那间的沉默,而后整整第一排所有的百人队,所有的骑士们都纷纷拔出了佩剑,单膝跪下,在小王子的战马前俯首。仿佛就像是受到了气氛感染一样,紧随其后,全部的瀚土城大军如同浪潮般,从安森所站立的方向为起点,整个大军的士兵们整齐有序的跪了下来,跪倒在了那面烈焰苍鹰旗之下。 所有人都疯狂了,一面一面的烈焰苍鹰旗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一声一声嘹亮的号角在空中回荡。 山呼海啸,浪潮迭起。 号角声响起,震撼如雷鸣般的高呼传遍了整个荒野,如同席卷一切的风暴直冲云霄! “天佑都灵——!!!!天佑都灵——!!!!天佑都灵——!!!!!” 一张张狂热的面颊,一双双激动的眼睛,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军阵之前的安森·马尔凯鲁斯肃然而立,高举着手中的金色长剑,接受着所有人的欢呼。 轻轻落下手中的长剑,小王子的表情之中还带着几分强作镇定——这一刻,他不再是安森·马尔凯鲁斯,而是瀚土城公爵,未来的都灵国王! “以马尔凯鲁斯的名义,向瀚土城进军——!” 第一百三十二章 瀚土城公爵(上) 举着烈焰苍鹰旗的大军抵达瀚土城下的时候,甚至没有遭遇一丁点儿的抵抗,城镇里的守军还以为是离开的大军又回来了,非常积极的打开了城门,让大军顺利的入城。直至战旗军团的士兵们开始强行接管城门和哨塔之后,才有人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虽然遭遇了一点点反抗,但却并没有影响到大局。整个大军足足有上万人,面对这样庞大的军队,带着“瀚土城公爵”命令的文书,没有谁还能有胆子反抗。 很快,所有留守在城镇内的将领与贵族们就得到了一个噩耗——安森·马尔凯鲁斯公爵回来了! 绝望、疯狂、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折磨着所有瀚土城内的贵族,他们很清楚伤害一个王族的下场是什么。还没等小王子正式入城,就立刻有贵族私下里偷偷溜出来,到大军的军营内向安森求饶,并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还能够保住性命和财产就行。 看着那一张张谄媚的,卑三下四的脸,小王子却只是一阵冷笑,然后送给了他们一份礼物——整整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然后他们就彻底绝望了——安森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他绝对不会饶恕任何一个叛乱者! 没有了退路的贵族们集中了所有剩余的守军、护卫、雇佣兵和家里的仆人,在南城的贵族区组成了严密的防线,准备拼死抵抗。 乱七八糟、被各式各样武器武装起来的仆人和侍卫,西海岸、多米尼克的雇佣兵加上一千多人的守军,这些“叛军”们别说武器统一,甚至连命令都没有统一起来,直至安森正式下令平叛开始的时候,他们还都没有选出谁是指挥官。 即便如此,这些人为了活命依然做足了准备——瀚土城里的贵族,绝大多数都是贝里昂的忠实拥趸,在贝里昂统治这里的十几年中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为了能让这支临时组建的军队足够“忠诚”,连拿起长矛的仆人也得到了四十枚银币的犒赏,雇佣兵们更是漫天要价,得到了三倍的薪酬。 但这注定了是徒劳的——面对整个瀚土最精锐的军团,这些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甚至没能够在盾墙推进面前撑住一刻钟就崩溃了,还在试图顽抗的家伙,很快就被乱刀和马蹄变成了一堆血肉掺杂的肉糜! 山呼海啸一般的大军根本没有留下半点情面,残存抵抗的守军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根本连一个小小的水花都翻不起来,很快就被撕破了防线。并且不断的有军队倒戈,向小王子宣誓投降,而残余溃散的军队,在战旗军团骑兵的扫荡之下被逐一猎杀着。 整场“瀚土城叛乱”仅仅一个上午,就被迅速平定了,而后瀚土城的城门再一次多了十几颗人头。 杀戮一直持续到将近中午,整个集市和贵族区的街道几乎都被鲜血和尸体铺满了,惨死的叛军仿佛沙滩上的贝壳一样散乱街道上,到处都是被丢弃的武器和盾牌,残肢断臂。 安森·马尔凯鲁斯骑着马,踏着一地的鲜血在王家骑士和圣树骑士团的簇拥下终于重返瀚土城,以公爵的身份回到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之中。 面对这位愤怒的公爵,整个瀚土城都在恐惧与不安之中战战兢兢——战旗军团已经彻底接管了城防,控制了全部的城门和哨塔。伊斯卡麾下的氏族骑兵们在街道上巡视着,这些瀚土的蛮族武士们对于都灵人不存在半点怜悯之心,也不可能接受若何人的贿赂。 整个瀚土城内,所有还活着的都灵贵族和富商们噤若寒蝉的躲在自己的家里面,等待着小王子的怒火彻底散尽的那一刻,惶恐不安的和家人躲在宅子里。明明是白天,整个瀚土城却好像是死城一样的寂静。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宫殿的正厅内,坐在大理石靠背椅上的安森一把将传令官送来的名单卷轴扔到了他脸上:“整个瀚土城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几个叛徒,给我重新写!” “遵、遵命!”传令官赶紧连声答应着,拿着卷轴离开了宫殿。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一下,逃命似的离开了宫殿,整个穹顶下都回荡着小王子的怒吼声。 “这些人不仅仅背叛了王国,背叛了他们所发下的誓言,还将整个瀚土的安危存亡至于危险之中,企图达成他们阴险的目的,却还在恬不知耻的享受着只有正直而又自豪的都灵人才能拥有的一切,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情吗?!” “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和都灵国王,贺拉斯一世,也就是我的父亲赐予我的权柄,我绝对不会宽恕任何一个涉嫌叛乱的贵族,剥夺他们全部的财产、土地以及王国赐予他们的诸多特权和官职,以及这些人所继承的头衔,让他们的家族为了这些人的罪行赔罪,让他们明白背叛的代价究竟沉重到何等地步!” 站在台阶之下的瀚土城贵族们噤若寒蝉,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年轻的公爵那张愤怒的面孔——现在的安森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利剑,谁也不敢试试看自己的脖子是不是比那把剑要硬。 而且这一次小王子拥有充足的理由,肆无忌惮的在瀚土城杀戮——不论是囚禁王族、刺杀首席副将,叛乱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一个贵族人头落地,让一个曾经兴盛的家族走向没落,甚至是从王国除名! 对于涉嫌危及到马尔凯鲁斯家族统治的势力,他们绝对不会展现出王族的仁慈——整整三百年,即便是宽容如贺拉斯这样的国王,也不会容忍这一点。 “从今天开始,隶属瀚土城的王家骑士们将会执行这场正义的裁决!”安森的声音冷酷到了极致:“所有涉嫌叛乱的家族的名号都会被刻在宫殿外的石碑上,不论是他们准备逃跑,还是躲在家里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头衔剥夺,首犯斩首,妻女贩卖为奴,财产和土地充公!” “殿下?!”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贵族几乎快被吓傻了:“您、您这个命令实在是太过……” “过分?对于叛徒永远不过分,否则我们用什么奖赏忠臣?”安森冷哼着瞪了他一眼,声音无比的沉重:“不过我相信克温家族绝对是忠诚的,您说呢克温子爵大人?” “这咳咳咳……这个当然,我们永远是王国的忠臣!”老贵族赶紧点了点头:“但是贵族是王国的中坚力量,您这样的杀戮行为势必会……极大的削弱贵族们的力量,整个瀚土城都会因此动荡不安的!” “拔出脓疮的时候也会疼,但疼过之后才能痊愈。”安森根本不再看这个老头子,把目光转向了格林·特恩:“首席副将,这个任务交给你执行——务必确保要让所有的叛徒都得到严惩,绝对不允许有漏网之鱼!” “……遵命!”看着安森那凶恶的眼神,犹豫了一刹那的格林·特恩低下了头:“请尽管放心,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这点我绝对相信。”小王子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后看向一旁的黑发骑士:“首席掌旗官爱德华,我命令你以我的名义,召集分散在整个瀚土城周围所有军营的长官,在三天之内抵达瀚土城,随时做好准备接受命令!” 第一百三十二章 瀚土城公爵(下) “我以为至少你会站出来阻止安森殿下,爱德华·威特伍德。” 空荡荡的大殿,格林·特恩倚靠着廊柱,目光有些忧虑的看着面前的好友:“难道你就没觉得他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爱德华有些“好奇”的挑了挑眉毛,目光却转向了那已经无人的大理石靠背椅:“在我看来这个命令没有任何问题啊!” “没有问题?这是赤裸裸的大屠杀!”格林·特恩忍不住喊了出来,但还是压低了嗓子,表情有些无奈:“我明白安森殿下现在非常愤怒,需要发泄他这段时间以来受到的屈辱和折磨,但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分了,整个瀚土城已经有几十个家族被灭了门,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最起码应该再消失一些……至少要让整个瀚土城的贵族消失一半以上才行,否则的话这场正义的裁决都不应该停止。” “光辉十字在上,你在说什么?!”格林·特恩面色猛得一僵,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瞪着爱德华:“我们是骑士,不是屠夫!” “得了吧,我‘单纯’的格林·特恩,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猜出来。”爱德华咬着嘴角吐了口气:“所有的这一切都和复仇无关,事实上安森殿下这一次的做法相当的理智,而且他抓住了最好的机会,难道你没发现?” “什么最好的机会?” “彻底掌控瀚土城的机会,也是彻底铲除贝里昂在瀚土城所有势力的机会!”爱德华断言道:“难道你忘了贝里昂统治整个瀚土城的时间长达十几年,这里的军队、贵族、富商和骑士,这里的一切,都烙着他的印记。” 铲除叛徒不过是一个借口,安森真正的目标是要将贝里昂在瀚土城十几年建立起的势力统统连根拔起,重新掌握整个瀚土城! 从战场上的惨败,到格林·特恩遇刺,安森自己被软禁,麾下的将领被剥夺兵权,爱德华险些丧命,连军团差点被接手——如果说背后没有贝里昂的存在,这些人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显然贝里昂从愿意放弃瀚土城公爵的头衔,到都灵城接受任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今天的打算,制造一场瀚土城的暴动让所有人明白,即便他已经不是公爵了,瀚土城依旧是他的领地,这片土地上的贵族和军队依旧向他效忠。 而安森同样需要一个理由去铲除这些贝里昂的支持者,否则他就不可能真正掌控整个瀚土城——或许在软禁之前就有所察觉,或许是在遭受了耻辱之后才明白过来,但是现在这些人已经给了他一个足够的理由,将他们一个一个诛杀殆尽。 “整个‘复仇’的行动的前提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平叛的理由之上——安森殿下只是在铲除瀚土城之中的叛乱贵族,而不是在抹杀贝里昂大人的支持者,这样哪怕是到都灵城,也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指责殿下滥杀无辜,或者打压异己。”说到这里,爱德华的表情变得很讽刺:“毕竟,不会有人相信忠心耿耿的贝里昂大人,会和一群叛徒牵扯上关系,不是吗?” “而后,他们的钱财和土地,也可以充作军费让殿下壮大他的军团,完全是一举多得的选择,有什么不好的?” “即便如此,也只要杀死那些主谋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牵扯上家人?”格林·特恩摇了摇头,他依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而且连孩子和女人都不放过!” “格林,你迟早会被这份优柔寡断给害死的。”爱德华平静的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劝对方了:“那么你准备怎么办,要违抗命令吗?” “……我不会。”沉默了片刻,格林·特恩还是重重的低下了头,攥着剑柄的手掌不停的在发抖:“这样的做法是罪孽的,也是光辉十字不会允许的——但即便要下地狱,我也不会违抗殿下的命令,这是原则问题。” “那你呢,你准备做什么?”格林·特恩反问道:“这件事情一旦捅到都灵城,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王国的局势非常微妙,安森殿下的力量还远远没有他所看到的那么强大;同样,贝里昂也同样也不会因为一座瀚土城而变得弱小。” “我明白,现在还没有到最后决战的时刻。”爱德华点了点头:“但是同样,我们必须尽快保住胜利的果实,肃清整个瀚土城。” “按照安森殿下的吩咐,我会尽快通知分布在瀚土城周围军营内的指挥官,并且整顿所有的军队;而后将整个瀚土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送到贺拉斯陛下的手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上报已经是必须的了。” “你也要相信贺拉斯陛下,他肯定有能够做出最最合理的决定——如何平复双方的情绪,让王国依旧保持稳定,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应该怎么做。”爱德华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笑容:“盛夏马上就要到了,就在我们还陷于内乱之中的时候,那些野蛮人部落却已经休养了整整一个冬季,他们不会再等待太久了,战争很快就会降临,而在那之前……” “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格林·特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词,大步大步的离开了大殿:“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一次我们绝不会输!” 看着格林逐渐消失的背影,爱德华的眼神也慢慢冰冷了下来,原本开玩笑似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格林·特恩和自己说这些,究竟是在试探自己,还是说他真的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爱德华并不关心,因为总有些事情是他无法改变的。 那就是在安森面前的话语权——从救援到评判,自己和整个战旗军团都是绝对的主力,而在现在的瀚土城内,这支力量也是小王子能够完全信任的力量,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走出宫殿,一脸慵懒的马可·塔斯克早已等候许久了,小心翼翼的爱德华将两封信塞到了他怀里,银发巫师立刻藏了起来。 “两封信今天之内,全部都要送到都灵城——我实在是信不过别人,这座城镇里肯定还有不少贝里昂的忠实拥趸,让骑士送信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能让贺拉斯陛下一个人看到,至少要保证在他拿到之前,绝对不能被拆封。” 爱德华的声音压得很低,装作正在给战马上鞍:“我相信你在王宫内肯定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吧?” “请尽管放心,除了贺拉斯陛下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这封信的存在。”银发巫师同样小声回答道:“那么……另外一封信呢,该送给谁?”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马上就要和瀚土开战了,我们需要他在后方支持我们,否则这场战斗绝对坚持不下去——只靠着那点儿可怜的税金还有查抄来的浮财,顶多能够维持三万大军坚持两三个月,但这场战斗不可能会在两三个月内结束的。” 爱德华表情郑重的说道:“但是这封信不要直接到他的手中,务必让别人转送——我可不想再让别人察觉到血旗兄弟会的存在了,尤其是这位霍拉德侯爵——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不正常,都会让他起疑心的,这种事情当然要尽量避免。”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动(上) 在瀚土高地的荒原还未走出凛冬的时候,都灵城的雪早已从屋檐上褪去,温暖的春风让新一年的第一朵鲜花绽放在了马尔凯鲁斯王宫的花园之中,整个都灵城都洋溢着一股安稳祥和的气氛,享受着寒风离去之后的温暖阳光。 尽管整个王国依然还谈不上真正的和平——在南方,陷入内乱的璨星城还在挣扎着想要恢复他们往日的地位,整个多米尼克王国都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中;瀚土高地的暴动仍未平定,到现在还没有多少好消息传来;鲜血绝壁的异教徒依然在不断的侵袭着东境的领土;而在北方,那片寒冷的土地仍未从十几年前的战乱之中恢复过来,伦德海盗仍是巨大的威胁。 但这一切对于都灵城的居民而言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从贝里昂大人正式成为掌玺大臣之后,整个都灵城迎来了一个相当繁荣的时期,从东城区的整治到秩序的稳定,甚至就连粮食的价格也便宜了不少,一磅黑面包从四个铜板变成了三个。他们所看到的是掌玺大臣和内政大臣的“亲力合作”,仿佛整个王国都在恢复往日的稳定。 但只有生活在西城区,更准确的说是马尔凯鲁斯山丘下的那些人才明白,眼前所见的和平,不过是斗争阴霾的伪装罢了,双方的厮杀从未有过停止,并且还在随着贺拉斯陛下每况愈下的身体而逐渐恶化。 鼻尖传来悠悠然的花香,让面色苍白的贺拉斯脸颊有了一丝血色,坐在躺椅上的都灵至尊此时看上去却是一个无比虚弱的老人,在花园的树下静静的享受着一天最美好的午后,杯中的杏茶早已凉了,清亮的茶水里还多了一片落下的枯叶。 盖着暖和的毛毯,贺拉斯像是快要睡着了似的,可眉间依旧能看到那一丝的忧虑,右手紧紧攥着一封刚刚拆开的信,显然是刚刚才看过。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让贺拉斯紧皱的眉头稍稍有些松弛,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啪——!”一双肉呼呼的小手突然按住了他的眼睛,冰凉凉的触感刺激着贺拉斯的面颊,隐隐还能听见几声嬉笑。 “猜~猜~我~是~谁?”故作老成的声音,还故意把腔调变得很粗糙,但依旧抹不掉其中童稚的底蕴。 “我可猜不到。”带着几分轻笑,贺拉斯故意,脸上流露出欣然的笑:“谁有这个胆子,敢把灯吹灭了?” “哼,您这样太没意思了!”气呼呼的小公主阿黛尔嘟起了脸,松开小手从贺拉斯的椅背后面转了过来:“您要猜过了我才能说,不然就不算数的!” 看着生气的女儿,贺拉斯却只是轻笑着,一脸慈祥的表情:“好,父亲给你道歉,下一次一定好好陪你玩,怎么样?” “才不要呐!”阿黛尔做着鬼脸吐了吐舌头:“就知道糊弄人家,每一次都这样——反正在父亲那里,阿黛尔永远都是个可以糊弄的小孩子,从来不会认认真真的和人家说话。” 轻叹一声的贺拉斯苦笑了一声:“你怎么没有去上课——这个时间,你应该在阿诺德典礼官那里学习才对,我亲爱的阿黛尔。” “可是阿诺德爷爷实在是太吓人了,总是板着脸,连笑都不会笑。”提到那位宫廷典礼官,小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惧色:“阿黛尔不喜欢和老爷爷待在一个房间里。” “以前还有安森陪着,总有一个挨训的。”阿黛尔嘟了嘟鼻子:“现在就只有阿黛尔一个人在那里挨训了,人家才不要这样。” 女儿的话让贺拉斯的表情多了一丝的落寞,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微笑着:“这么说,你想安森了吗——我记得你们以前经常吵架来着。”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啊,阿黛尔当然会想他咯。”小公主歪着小脑袋趴在父亲的肩头,还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主要是他一走,就没有人替阿黛尔挨训了。” “只是因为这个?”贺拉斯有些好笑的问道。 “也不只是这样啦,以前一直觉得安森好讨厌的,那么傲,还喜欢发脾气,动不动就动手,总是要和人家抢这个抢那个的,父亲陪他的时间也比培人家的要多。”阿黛尔的声音越说越小:“等到他离开了,阿黛尔才发现……已经习惯有这么个弟弟了。” “他现在肯定就在瀚土城里耀武扬威吧?没了父亲这家伙肯定又会自以为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了——瀚土城公爵哦,好厉害哦……哼!”小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表情却又落寞了下去:“他会回来的吧,等到事情都结束以后。” “当然,等到瀚土的暴动结束了,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一定会回来的。”贺拉斯开口安慰道,却不知道是在宽慰女儿,还是在宽慰自己:“待到那时,安森他一定会重新回到都灵城来的,到时候你们就能团聚了。” 虽然贺拉斯这么说,阿黛尔却还是察觉到了父亲脸上那一丝紧张和哀痛的表情,便不再开口,轻轻的靠在肩膀上,轻柔的小柔抚着父亲的胸口。轻轻吹过的微风让树枝摇曳,也拂起了小公主的长发,寂静的花园中只有树叶声,还有那远处鸟儿的轻嘤。 贺拉斯当然不可能轻松的下来,手中的这封信已经足以说明现在的安森究竟面临着怎么危险的局面,甚至可以说是在悬崖上纵马狂奔,任何疏忽都会让他粉身碎骨。 整个瀚土城已经从头到脚烂透了,每一个贵族都和贝里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贺拉斯为安森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带着一支上万人的大军,居然还是不能阻止这些丧心病狂的疯子,居然能够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他们的公爵囚禁起来! 为了权力,为了利益,还有什么是这些人办不到的? 唯一令贺拉斯感到欣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终于成长了,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权威,什么是一个统帅,一个统治者应该有的力量和气势,并且应该如何将自己的怒火变成理智的力量,并且借机达到自己的目的。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这样的变化最终会令他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但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说明安森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鲁莽的孩子了,一场挫折和耻辱让他有了成长,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他会在瀚土城慢慢成长,慢慢学会一个统治者应该学会的一切,而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国王,就像历代所有成为国王的瀚土城公爵一样。 至于爱德华……这个孩子很有野心,但至少没有让自己失望。无论如何现在的他还很忠诚,知道自己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他会成为安森未来的臂助的,有野心不是坏事,哪个少年不曾怀揣梦想呢,更何况他有逐梦的能力? 当然,再优秀也是需要被遏制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找一个对手,格林·特恩就很不错,安森也会慢慢学着如何驾驭他的臣属们,拴住他们的野心,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陛下,内政大臣正在宫殿外。”不知何时,一个王家骑士已经站在了花园外:“您准备接见吗?” “快让霍拉德侯爵进来吧。”缓缓睁开眼睛,贺拉斯沉稳的说道:“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动(下) 坐在花园的大理石廊柱外的长椅上,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脸上没有半点等待的焦急之色,目光之中异常的平静,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期待。 在收到爱德华送来的那封信之后,他就清楚贺拉斯是一定会召见自己的——爱德华不会蠢到忘了将消息送到贺拉斯的耳朵里,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现在的贺拉斯肯定比自己更早,也更快得到了消息,而且比自己更紧张。 事实上就连霍拉德自己在从路斯恩手中拿到那封信的时候,眼神之中同样有几分诧异之色——贝里昂的狠辣和隐藏之深完全超乎想象,他的府邸周围早已遍布王宫的卫兵,平时出门也有王家骑士随行,几乎没有机会和瀚土城联系,居然还能完成这样一场“表演”。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而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否则没有任何答案能够说明这一切。 整整十几年,贝里昂在瀚土的势力恐怕已经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而这一次几乎就是他最精彩的表演——如果不是爱德华突然出现,或许真的会按照他早已设定好的剧本进行下去,而且是毫无悬念! 军团惨败,首席副将阵亡,公爵惨死在瀚土野蛮人之手,那将会是震动整个王国的结果——毫无疑问,到时候唯一能够扭转局面的人,只有贝里昂。 而安森的死也会造成原本支持安森的贵族不得不被逼站队,除非是当场宣布叛乱,否则他们只能做好效忠新国王的准备——哪怕是贺拉斯也同样别无选择,不得不将位子让给自己的亲弟弟。 至于阿黛尔公主,这个小女孩儿根本毫无威胁性,如果她的年纪再稍微大一点,或者已经有了丈夫,说不定能够得到一些支持者,但那绝对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到了那一步如果米内斯特家族不得不支持公主的话,恐怕就要做好叛乱的准备了。 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拥有了上万大军作为后盾,加上整个瀚土城的主要贵族们已经被诛杀一空,小王子现在有了掌权的最佳时机,只要能够撑过这段时间,他就是瀚土城唯我独尊的公爵! 至于暴动的野蛮人,那从来都不是霍拉德担心的对象——哪怕边境附庸的蛮族部落死光了又如何,三百年来瀚土人从未能够越过双塔要塞,如今的他们同样不可能,只要瀚土城还在,就足够了。 当然,一场辉煌的大胜对于小王子同样很重要,贺拉斯已经证明了不能统帅军队的国王,即便是拥有忠诚的骑士依然会显得很无力,因为这里是都灵王国,是骑士之乡,能够让士兵们无比崇拜的人,才是能够得到光辉十字眷顾的君王。 所以这就到米内斯特家族表忠心的时候了——充足的物资将会成为胜利的前提和保障,哪怕注定会有损失,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霍拉德侯爵大人,陛下正在花园内等您。”王家骑士走到长椅前不卑不亢的开口道:“请您现在就前往觐见吧!” “多谢了。”老人稍稍的点了点头,抱着怀中的羊皮纸账簿在王家骑士的带领下,走进了王宫花园——正常情况下,王宫的庭院是不会让贵族或者大臣进来的,但自从贺拉斯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无力在有人到访的时候还要跑一趟回宫殿了。 “这是今年到账的粮食,以及来自王国诸多港口的税金,已经全部由王家舰队押送到了都灵城的港口,正在由负责的官员清点数目,这是预计的数字。”老人稳稳的坐在贺拉斯的面前,带着慈祥的微笑和正趴在父亲肩头的小公主对视了一眼:“但应该是和最后的结果差不多的。” “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要多吗?”小公主阿黛尔眨了眨眼睛:“霍拉德爷爷带来的账本,好像比去年带来的还要多。” “您真是太聪明了,阿黛尔殿下!”霍拉德侯爵的脸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而后才将目光转向了贺拉斯:“不仅仅是南方,就连西部也同样是大丰收;而港口的贸易额也比去年要多,这还得感谢我们的爱德华子爵,海牙港的繁荣已经让他的号角堡变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中转站,光是每月从商船抽出的停泊税金就高达上千银币!” “看来我们的爱德华子爵不仅仅是个骑士,还是一位称职的领主。”贺拉斯同样笑了出来,随即朝阿黛尔挥了挥手:“去上你的礼仪课吧,别再让阿诺德久等了,这可不够礼貌。” “阿黛尔知道啦~。”小公主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但还是很清楚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她该碰的,蹦蹦跳跳的朝花园外面走,还不忘了扮个鬼脸,让贺拉斯无奈的笑了笑。 而霍拉德则是依然稳稳的坐在那儿——身为内政大臣,他每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与贺拉斯单独会面的次数并不多,所以不论哪一次都必须抓紧机会,尽可能达成更多的目的。 王国大臣,加上米内斯特侯爵,他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注定了一举一动都会在别人的瞩目之下,都会被别人着重注意和猜测——尤其是在贝里昂成为掌玺大臣之后,这种小心谨慎已经成为了必须。 看到小公主离开,贺拉斯面色凝重的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霍拉德,老人的目光微微一颤,他知道这位都灵至尊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了。 锐利的目光从羊皮纸上逐一扫过,哪怕是早就有所心理准备,霍拉德依旧被信上的内容震惊得有些不自然的颤抖,就连那一直沉稳的表情,也露出了些许的诧异。 面色平静的贺拉斯却是沉默不言——他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和霍拉德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从这个老人的口中,听到他是怎么想的。 片刻的死寂,霍拉德慢慢将手中的信件放在了躺椅旁的茶几上,目光平静的看向贺拉斯:“陛下您……肯定已经有所打算了吧?” “还在考虑。”贺拉斯的声音很轻,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他早已做好了最后的决定:“但是无论如何,这次的‘叛乱’和贝里昂肯定没有任何关系。” 显然贺拉斯已经给这件事情定性了——首先这是一次叛乱,其次那些叛变的将领和贵族们是自己决定,而不是受到了贝里昂的任何影响,贝里昂是无辜的。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但霍拉德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心寒——如果没有贝里昂的指示与命令,那些瀚土城的贵族们要神经错乱到何等地步才能这么胆大妄为?! 但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论是对于瀚土城的安森,还是对都灵城内暗中支持着贝里昂的贵族们——能够让双方都愿意接受的结果,才是贺拉斯需要的。 “不过肯定还会有人,借用这件事情中伤贝里昂——最多半个月,消息就会传到都灵城来了。”贺拉斯的目光和霍拉德对视着:“你是内政大臣,澄清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这会是个非常得罪人的工作,但是我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允许我向你道个歉吗?” “能够为您效劳,是任何一个臣子至高无上的荣幸,您完全无须为了这种事情道歉!”霍拉德的表情同样郑重:“王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 “哪怕只是暂时的稳定,也是值得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阴霾(上) “以都灵国王,马尔凯鲁斯家族继承者,光辉十字守护,圣树骑士团统帅,尊贵荣耀的贺拉斯一世陛下赐予的权柄,自即日开始,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奉王国之命重新整顿瀚土城,并且正式宣布进入戒严状态,并且对叛乱者按照王国法律施行制裁!” 漆黑的乌云将整个瀚土城置于阴影之下,狂风席卷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淹没在了黑暗的雨雾之中,冰冷的雨水夺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的温暖,街道和巷口之间,只剩下了彻骨的冰寒。 被雨水打湿的旗杆就像是一排排卫兵一样伫立在广场的两侧,而旗杆上则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那狰狞而又绝望的面孔,早已变成了可怕的青白色,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披着黑色斗篷的传令官站在广场中央的宣讲台上,手中的羊皮纸卷轴早已被雨水打得透湿,对着空无一人的广场宣读着诏令——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也没有多少贵族能够听到这份诏令了,因为他们的脑袋此时此刻正挂在旗杆上。 即便如此,面无表情的传令官依旧带着一丝悲凉的口吻,将卷轴上那些会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一一读出来,向那些已经死去的鬼魂颁布着瀚土城公爵的敕令。 “所有参与叛乱的贵族、富商、自由民和士兵,不论因为何等原因和目的,以瀚土城公爵的名义,剥夺他们所有人的头衔和身份,全部授予叛国者的罪名,即刻处死!他们全部的财产和土地也全部收缴,他们的家人,不论何等高贵,一律剥夺头衔,贬为奴隶,如敢反抗,即刻处死!” “所有骄傲并且自豪的都灵子民们,这是一场关系到整个王国稳定的裁决,这些人背叛了你们,也背叛了王国和他们所效忠的公爵大人,他们的举动已经违背了光辉十字的意志,而公爵大人正是秉承着对神灵和正义的信仰与捍卫,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任何窝藏叛国者的人,不论是提供保护还是帮助他们逃亡,都将得到相同的下场——剥夺一切头衔和身份,所有的财产和土地一律充公,亲族贬斥为奴,并且同样以叛国者论处,即刻处死!” “同样,对于一切愿意提供关于叛国者秘密的都灵人,公爵也将按予以上次——提供罪证者予以一千枚银币,提供叛国者私藏财产者予以十分之一的犒赏,协助抓捕者可以得到五千枚都灵银币。所有正直的都灵子民,都将得到公爵的庇护,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而对于愿意重新向公爵大人宣誓效忠的士兵、富商和自由民,秉承着光辉十字的意愿,仁慈的公爵大人同样愿意接受他们的誓言——都灵的子民们请不要忘记,荣耀了三百年的王国正是建立在誓言的维系之上,抛弃了自己誓言的人,就等于背叛,任何一个都灵人都应当无比慎重的对待那神圣的话语!”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浑身都在打颤的传令官看了一眼面前的瀚土城,缓缓将手中的羊皮纸卷轴合上:“愿光辉十字与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永远同在,天佑都灵——!” 说完,已经是浑身颤栗的传令官终于从宣讲台上走了下来,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这座他生活了半辈子的城镇,眼泪和雨水一起划过面颊,魂不守舍的朝着庄严肃穆的宫殿走去。 结束了,全都结束了,瀚土城已经死了——既是为了它的背叛,也是因为它的忠诚,而这就是它必须承受的代价! 而在瀚土城内,这场杀戮才刚刚揭开序幕——高举着牛油火把的士兵们在百夫长们的率领下,成建制在城内的街道之中四处扫荡着,四处抓捕那些企图逃跑的贵族或者是有钱的富商,哪怕是躲到沟渠里,都会被抓出来活活拷打致死。 每一个百夫长手中都拿着敕令的副本,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命令极其迅速的传遍了整个瀚土城的大街小巷,马蹄声和铁靴声,仿佛是地狱的钟声在暴雨之下的瀚土城不停的敲打着,将死亡和哀嚎响彻云霄。 而负责“执法”的士兵们,就是之前在军阵前反水的瀚土城大军——格林·特恩特地将里面原本那些叛变贵族麾下的嫡系挑了出来,并且将王家骑士和安森带来的王宫侍卫掺杂在一起,组成了将近四千人的“执法军团”,按照名单逐一清剿所有的“叛变者”。 这些投诚的军队在杀人的时候甚至比那些复仇的王家骑士还要凶残——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他们甚至连一点点原先的情面都不顾,彻底变成了一群嗜血的野兽。 而爱德华麾下的战旗军团则承担起了整个瀚土城的城防,控制着全部的城门和哨塔——对于安森来说,目前也只有战旗军团,亦或者说是爱德华的军队是他能够绝对信任的,也只有这支军团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背叛他。 在经历过一次背叛之后的小王子,对于忠诚与否已经变得极度敏感——整个宫殿只有王家骑士和王宫侍卫负责,就连爱德华想要进来都要事先通禀才行。 疯狂的“制裁”行动很快就从叛乱者开始扩大了范围——甚至不仅仅是那些瀚土城豪门世家的亲戚,旁系乃至姻亲,凡是和贝里昂有所牵连的人,都惨遭横祸。 曾经资助贝里昂军费的商会、矿场主、农庄主……大部分曾经都不过是底层的平民,亦或者有些钱财的普通人,靠着贝里昂在瀚土掀起的战争发了大财,成了连贵族也必须以礼相待的巨富之家,而现在就到了他们“赎罪”的时候了! 鲜血在暴雨中流淌,堆成堆的人头和尸骨旁全部都是不知从何出现的鬣狗,瞪着早已猩红的眼珠啃食着早已冰冷的死尸,苍白的獠牙将尸体撕咬得不成样子。 杀戮还在继续,但是对于安森而言却已经结束了——贝里昂在瀚土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或许还会有一切潜伏起来的敌人存在,但那力量已经微不足道,根本不扭转眼下的局面了。 只要自己力量足够强大,就不用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无论贝里昂曾经许诺给他们多少财富,现在都保不住了,要么他们只能选择站在自己的阵营里,跟着自己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保住自己的财富;要么就下地狱,将财富贡献出来,变成军队和物资。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胜利和战利品来证明自己,并且彻底洗刷过去的耻辱——就像过去贝里昂,以及所有的瀚土城公爵所做过的事情一样,用一万个,十万个甚至更多的瀚土野蛮人的尸体证明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变成真正的瀚土城公爵! “所有的军官都已经到了?”宫殿卧室内,安森的表情相当兴奋:“现在已经有多少人了?我是说能够调动,并且集结到瀚土城来的军队!” “首先是您的第一个要求,所有瀚土城的军官,以及各个城镇的镇长都已经在等待觐见,殿下。”爱德华的表情却没有小王子那么高兴,很是平静的开口道:“您是瀚土城公爵,他们当然害怕自己被归到叛军的名单当中,至于军队,可以立刻集结起来的,步兵超过三万人,骑兵接近五千,当然这还是花名册上的数字……” “但是……”安森眨了眨眼睛,他已经听出了爱德华的画外音。 “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来维持这么庞大的一支大军!”爱德华终于苦笑了一声:“您会被这支大军活活吃穷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霾(下) 整个瀚土城会被士兵们活活吃垮?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但却是个无比残酷的现实——现在的瀚土城,根本供养不起那么庞大的一支军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刚刚还一脸激动,眼睛里都写着雄心壮志的小王子有些歇斯底里的朝爱德华吼道:“我们刚刚杀了那么多贵族和富商,光是他们藏起来的那些财富和土地,至少能换来上万都灵金币都不止!别说是五个军团,就是再组建十个军团也绰绰有余了,怎么会被活活吃穷?!” 如果换做是原来,爱德华会很耐心的给安森解释,但现在情况的残酷已经不允许再拖延下去了,默默的将手中的羊皮纸递到了他的面前,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符就足以说明这一切了。 小王子一把抢了过去,站起来双手抓着羊皮纸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失魂落魄的坐回了椅子上,脸上再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得意,只有震惊和发自内心的恐惧:“怎、怎么会这样呢……” 原因很简单,但也非常复杂……爱德华脸上表情有点点淡淡的玩味,从小王子下令查抄那些人的家产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有这种可能,但没想到问题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因为仅仅是能够看到的财富,并不一定是真金白银,亦或者堆积如山的粮食,对于那些世家贵族而言他们也并不需要这些,因为他们有更好的选择,让他们拥有源源不断的金钱来支撑他们挥金如土的生活。 简单解释的话,就是土地——整个瀚土城所有的矿产、庄园、湖泊和山林,几乎都被这些贵族们瓜分殆尽,光是这些产业的地契就是一笔无法正常估量的巨大财富。同时这些地方的产出也是支撑瀚土城正常运转的必要保障,是不能够轻易动摇的。 而在瀚土城内的几个重要商会,也几乎都与贝里昂有着相当紧密的关系,经营着从粮食布匹等必需品,到宝石矿、黄金、乃至奴隶各行各业的贸易关系。为了彻底斩断贝里昂在瀚土城的统治根基,这些商会的首领几乎全部都被杀的一干二净,再也不能维持瀚土城的贸易关系了。 而贸易的中断,对于一座城镇而言就是混乱和饥荒的开始——如果不是现在都城戒严,很快生活在城镇里的居民就会发现自己不仅找不到工作,更买不到粮食,而后等待着安森·马尔凯鲁斯的,就是又一场暴动,整个瀚土城公爵领都会起来反抗他。 那绝对是贝里昂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在失去了这些重要财源之后,整个瀚土城能够提供的税金和粮食,甚至都不足以支撑自己的消耗——更不用说原本瀚土城就从未有过如此庞大的军队,哪怕是原先贝里昂统治的时期,也是尽量维持一支将近两万人的精锐军团来确保自己的地位,因为在瀚土这片土地上,除非是遭遇暴动和大规模的叛乱,两万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在搜刮之后,仓库里还是有着一大笔黄金和粮食的,如果省着用的话,把士兵们的军饷和配给全部减半,应该可以支撑两到三个月。”爱德华沉声说道:“但前提是不能开战,否则连半个月都坚持不下去——饿着肚子,拿不到钱的士兵们,拿到武器肯定会四处劫掠的。” “不能出战的军队有什么用处?!”小王子的眼睛里全都是血丝,死死咬着牙关抑制着内心的愤怒开口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可以想办法解散一些军队,事实上我们也无需供养这么庞大的军团——尤其是那些原本效忠于贝里昂的部署,把庄园与山林分给他们耕种,至少不用担心会有叛乱。”爱德华提议道:“没有了武器和首领,那些大头兵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绝对不行!”暴躁的安森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在这种时候解散军团,肯定会被别人以为我害怕了,想要妥协了——我不会给那些叛徒一星半点的机会,要让他们永远害怕下去!” “你在绿茵河谷的时候是怎么做的,我听格林说了,你几乎就靠着自己一个人,组建了将近一万人的军团!”小王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握住了爱德华的手腕:“说说看,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其实说来简单。”爱德华不急不慌,微笑着开口道:“两个方面入手——首先是提前征收两年到三年的税金,先确保军团有足够的军饷和粮食,并且我侍从的家族里运营着一个商会,可以帮助我在绿茵河谷筹措。” “还有吗?” “我扫荡了整个绿茵河谷,把所有的战争部落都杀了个一干二净,他们的粮食、土地、财富都变成了军团里的铁箭、盾牌、甲胄、士兵还有战马。”黑发骑士的声音非常平静:“而投降的人变成了奴隶,然后成了士兵们的军饷——简单来说,就是以战养战。” “没错,就是这样,以战养战!”小王子脸上的失落顷刻间一扫而空,眸光之中重新焕发了生机:“我们要和那些暴动的瀚土战争部落正式开战,用这些野蛮人的鲜血来供养我们的军团,这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 “当然,在那之前先要解决掉后勤的问题,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爱德华!”安森的目光相当坚定,虽然身高不够,但还是用力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从那些城镇替我征集到至少两个月的物资,这样我们就还有寰转的余地。” “我可以把瀚土城的贸易交给你的商会,只要保证了军团,我是不会吝啬赏赐的,不管是宅院或者庄园,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安森的目光和爱德华紧紧对视着:“在这个地方,除了格林之外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的剑和荣誉都是您的,安森殿下。”看着小王子目光之中那隐隐的一丝祈求,爱德华微笑着单膝跪下,语气相当的坚定:“您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的!” 显然小王子听出了爱德华的“画外音”,嘴角一扬:“胜利一定是属于我的,最后能够站在那里的人,也只能是我!” “殿下!”正当两个人还在交谈的时候,始终站在门外的王家骑士突然闯了进来,在看到安森眼中那一丝恼怒的目光之后,赶紧单膝跪下:“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威特伍德大人的侍从古德温——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那还等什么,快让他进来!”安森相当不耐烦的挥挥手:“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侍从会特地从双塔要塞赶回瀚土城吗?” 王家骑士只好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没过多久小古德温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看起来还相当狼狈,哪怕是到了这儿依然还在不停的喘着气,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向您致敬,尊贵的瀚土城公爵大人!”小古德温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紧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爱德华,让黑发骑士有些蹙眉。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敌人……”小古德温的声音有些恍惚,但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又立刻变得无比的坚定:“整整两万蛮族大军,正在攻打双塔要塞,请尽快增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敌在城下(上) 奋力把一面燕尾旗重新插回了城墙的垛口后面,喘着粗气的莱宾努斯靠在城墙后面休息着——明明还没有到盛夏的季节,额头和后背的汗已经让浑身上下热得好像蒸笼一样,甚至有种想要把身上的罩衣和链甲全都脱掉。 在战场上,之后傻子才会为了一时的舒坦,把能够保命的甲胄脱掉凉快——万一有一枝箭射来,那就真的透心凉了。 而就在他的身下,双塔要塞那坚固而又厚重的城墙上早已染上了一层“新鲜”的暗红色,密密麻麻的尸体就像是海滩上的贝壳一样,铺满了城外的荒野,死人的味道和硝烟混杂在一起,让人有种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荒野上,只有乌鸦和鬣狗在清理那些残破的尸骨——看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珠,就知道这些畜生们等待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等了多长时间。 而在远处如潮水般退去蛮族大军,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一样舔舐着伤口,蜷缩在那片他们称之为“营地”的巢穴之中。这支突然出现的蛮族大军几乎是举族搬迁,携带着大量的马车和帐篷,在丘陵的位置上建立了他们的“聚落”。 那些蛮族的妇孺们几乎是肆无忌惮的在战场上四处捡拾着残留的武器、盾牌、箭矢,将那些阵亡战士身上的甲胄和皮衣,连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都不剩下,只留下残破的尸体。 而城墙上,战旗军团的弓弩手们,并没有射箭的打算——原因很简单,虽然要塞内的物资相当充裕,但到现在还没有人清楚,他们究竟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不能无谓的浪费掉这些很难补充的消耗品。 至于派出军队出城扫荡,因为在爱德华的时候几乎带走了整个军团所有的骑兵,如果让步兵出城,那简直就和杀人没有区别——要塞里的守军有四千,但是城外却是两万大军,离开了城墙和哨塔的掩护,敌人可以像海浪一样将士兵们淹没! 仅存的少量骑士们,则是整个军团重要的支撑力量——他们就是王牌,也是最后的希望,一旦任何一场战斗陷入僵局,他们就是打破局面的利刃和尖刀,是绝对不能被轻易浪费掉的。 虽然莱宾努斯也很清楚,越是在这种时候,自己更是必须站出来稳定军心,让士兵们拥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旺盛的斗志,不被一场又一场血腥而又麻木的攻城战消耗掉军团的士气。 但很可惜,他也清楚自己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首席掌旗官能够做到的事情他是做不到的——在爱德华的手里,战旗军团就是能够咬牙坚持,一夜之间翻过大雪山突袭的悍勇斗士;但是在自己指挥的时候,最多也只能让他们按部就班,履行各自的职责。 这就是本质的差距,自己只是一个百夫长,远远达不到统帅的水平,莱宾努斯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城堡了呢。”一个带着点儿痞气的嗓音让莱宾努斯忍不住回过头,看到那个身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在城墙上待了一天了,难道还没有待够吗?” “赫尔蒂?”看到走过来的第二旗团的旗团长,莱宾努斯喘了口气:“总是要有人带在城墙上的,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自己来负责比较放心。” “你还真是满脑子疑神疑鬼——难道那些野蛮人会在快到傍晚的时候进攻吗?”赫尔蒂都快笑出来了:“他们没有攻城武器,没有投石机也没有攻城塔,只有一堆破破烂烂的木梯子和钩锁,双塔要塞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一座山,一座他们根本不可能翻过去的山!” “但他们有巨怪——虽然我们到现在连一头都还没有看见,但只要有一头,他们就有机会攻破城墙!”莱宾努斯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土生土长的瀚土人,难道你不是该比我更清楚?” “什么叫土生土长的瀚土人,你这个混小子再给我说一遍!”刚刚还乐呵呵开着玩笑的赫尔蒂脸立刻黑了下来:“我是都灵人,我从以前当强盗的时候就是都灵人,你给我记住了——别以为你现在成了第一旗团的首席百夫长我就该对你点头哈腰,你爸爸都没办到过!” “……抱歉,我说错话了,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都灵人。”莱宾努斯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我要说的是……你的经验比我要丰富得多,就应该能预料得到,如果敌人的手中有巨怪,双塔要塞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安全!” “我更想要知道,咱们的首席掌旗官大人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看着混小子终于道歉了,赫尔蒂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坐在了他旁边:“该死的,要是有骑兵就好了,给我两个百人队的骑兵,我绝对能让城墙外面那群混蛋死个痛快的!” “敌人也在承受着压力——有城墙和哨塔在,他们每年的伤亡是我们的五倍多,他们撑不住多久的。”莱宾努斯皱起了眉头:“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些敌人只是前哨,两万人绝对越不过双塔要塞,但是这一次东部暴动的蛮族部落……足足有三十万还多,那是什么概念?!” “三十万……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给淹了!”赫尔蒂忍不住抽动着喉咙:“这么庞大的军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能抵达双塔要塞的,我们根本用不着担心!” “没错,但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再来个五六万人,等待我们的都是一场可怕的血战。”莱宾努斯忍不住点了点头:“如果对方再有巨怪,我甚至都怀疑,我们还能不能撑到威特伍德大人带着援军回来!”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赫尔蒂忍不住强颜笑了笑:“该死的,我们可是光辉十字庇佑的都灵人,那么多场血战都活下来了,难道还会死在这里?” 一边说着,他还忍不住朝着身旁的莱宾努斯瞥了一眼,却发现首席百夫长的脸上已经满是惊愕之色,那副模样让赫尔蒂也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了城墙外,朝着远处早已暗下来的山峦眺望着。 城墙都在震颤,赫尔蒂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的笑容,惊恐到连嘴都合不上的地步——山峦一片漆黑的地平线上,一道绵延不绝的黑线正在逼近,慢慢的变成一片翻滚的乌云,苍凉的嚎叫声和那磊磊鼓声,简直就如同从远古洪荒之中走出来的怪物一样! 而真正令两个人都惊恐到说不出话来的,是在那片黑压压的“人潮”之中魁梧的身影,巨大的影子几乎能够和城墙比肩,粗壮的手臂和狰狞的獠牙,那血盆大口之中的恶臭味,仿佛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莱宾努斯你这个混小子,你比你那个死了的爹还要乌鸦嘴!”好不容易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赫尔蒂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出来,一把抓住首席百夫长的领子:“你等什么呐,等着给他们下点心吗?!还不赶紧带上弟兄们准备迎战,你可是杀千刀的首席百夫长,别给你那个死了的爹丢脸!” 急促的警钟声从哨塔上传来,一脸震惊的莱宾努斯趴在城墙上,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了似的,猛地扑向城墙后面的广场,还在颤抖的眼睛看着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士兵们。 “战旗军团,准备迎战——!”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敌在城下(下) “弓箭手全部登上塔楼,架起弩炮,所有的步兵们在城门下集合待命,全部都站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寒风凛冽,莱宾努斯几乎是在扯着嗓子嚎出来:“天佑都灵,威特伍德大人万岁——!马尔凯鲁斯万岁——!” “威特伍德大人万岁——!!!!马尔凯鲁斯万岁——!!!!” 嘹亮的号角声回荡在要塞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士兵们行动起来的身影——整个双塔要塞就像是一部重新运作起来的战争机器,有条不絮的按照它应当的步骤进行着。 步兵们排列着整齐的队形跟在百夫长和旗手的身后走上城墙,手中的盾牌就像是另一道墙壁一样将城墙做宽阔的地方封锁了起来;哨塔和墙垛后面的弓箭手们将箭矢插满了身前的箭壶,而后点燃了身旁的火把,紧紧拽着弓弦等待着命令。 作为整个瀚土城最重要的要塞之一,这座城塞内每一座塔楼的顶端都被安装了重型弩炮,穿着罩衣的辅助步兵们扛着一箱子一箱子的石炮和装满了火油的陶罐,用力拉开了弩炮的炮架,等待着最后的命令——在过去的几天,他们已经无数次的听到那熟悉的号角声了。 而在城墙上的莱宾努斯同样无比的紧张,身上披着的大氅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儿去,只有手中紧紧攥住的阔剑和赫尔蒂递给他的盾牌,站在墙垛上面朝着远处极目眺望,身后的士兵们把一双双希冀的眼神全都盯着这位首席百夫长,这位已经一次次打退了敌人的指挥官。 但是这一次,士兵们最先听到的却不是莱宾努斯的号角声,而是从远处传来的,那无比苍凉的咆哮! 大地在颤抖,原本已经退却的蛮族武士们爆发出了兴奋如狂的欢呼声,瀚土蛮族那苍凉的战鼓声,就和巨怪的脚步声一起震颤着这片大地,这片古老而又野蛮的大地。 沉闷的鼓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巨怪的嘶吼,苍凉而又鲜血淋漓的声音仿佛能够直达心底,让每一个蛮族武士都变得无比的愤怒,仿佛热血已经冲破了他们的头颅——那是嗜血的野兽,在狩猎之前的咆哮声。 城墙上的士兵们一个个屏气凝神,静静的等待着命令。一个站在最前面的旗手忍不住朝着站在墙垛上面的莱宾努斯看了一眼,却发现首席百夫长面色煞白,脸上居然是一片惊恐万状! “莱宾努斯大人。”旗手忍不住喊了一声:“请下令吧!” “下令……对,下令。”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颤抖的眼珠一片血红,朝着身后的士兵们奋力嘶吼了出来:“战旗军团,准备迎敌——!” “坚守住你们脚下的这座城堡——三百年前它就在这里,三百年来从未被敌人攻破,三百年后的今天它同样不会!”莱宾努斯站在士兵们中间,大声咆哮着:“所有站在这里和敌人血战的弟兄,我向你们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死在这里,首席掌旗官大人的援军随时都会来,等到他来的时候,你们要给他什么?!” “胜利——!!!!” “让我们在晚餐前再好好享受一把,都还在等什么呢,把那该死的箭和弩炮全都点火!”双瞳灌血的莱宾努斯盯着城墙之下那仿佛潮水般向城墙涌来的大军,狠狠挥下了手中的剑:“射——!!!!” “天佑都灵——!!!!”辅兵和弓弩手们都在咆哮着,腾空而起的火矢如同狂风掠境一般从天而降,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烈焰,在那绵延不绝的“乌云”之中绽开一片一片的血迹,哀嚎和惊呼此起彼伏,成片的倒在箭雨之下。 不用去瞄准,更不要用眼睛去看——过去数月的战斗已经让这些战旗军团的弓弩手们对自己的武器无比的熟悉,他们很清楚自己应当把箭矢射到什么地方去,也知道何时应该射出最有威胁性的力量! 城墙上从莱宾努斯到阵前的每一个步兵眼里都没有半点轻松之色——他们都清楚,这些根本不足以让野蛮而又悍不畏死的蛮族武士们停下脚步,仅仅只能延缓他们进攻城墙的时间罢了。 如果有骑兵就好了……莱宾努斯忍不住低声哀叹着,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都灵人,而在任何一个都灵人眼中,骑兵都是能够决定战局的力量。 而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传来,莱宾努斯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挥舞着旗帜的倩丽身影已经冲上了塔楼。 “战旗军团的士兵们,你们的首席掌旗官已经带着瀚土城的援军来了,整整三万大军,还有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金发飘扬,英姿飒爽的艾伦站在塔楼顶端,手中举着那面威特伍德家族的血十字纹章旗:“坚守你们的职责,我们就能打败他们!” “是艾伦小姐,还有那些骑士们!”城墙上的士兵们欢呼着喊了起来,刚刚还一片肃穆的大头兵现在却一个个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是艾伦小姐,她就站在我们后面!” “光辉十字啊……她、她到底要干什么?!”莱宾努斯脸上却没有多少兴奋,只剩下一片诧异和惊恐:“她想死在这里吗?!” 看着艾伦脸上那一抹骄傲的微笑,首席百夫长甚至连一刻都没有停下就朝着塔楼狂奔而去——他已经向爱德华正式效忠了,或许以后还会成为威特伍德家族的骑士,哪怕艾伦在这座要塞里出一点点事情,他哪还有脸面去见威特伍德?! “请您立刻返回城堡,这里不是您应该在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的首席百夫长压低了嗓音低声吼着:“敌人马上就要攻上来了!” “他们攻不破这座要塞的——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艾伦挥手打断了莱宾努斯的话——爱德华把城堡托付给了自己,那又怎么能露出半点的软弱,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艾伦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敌人有巨怪!”莱宾努斯都恨不得立刻把这位艾伦小姐打晕了让人抱回去:“您没有见过那些怪物,不清楚有多可怕,一旦它们……” 没等他话音落下,一道撕破了空气的尖啸声突然传入了莱宾努斯的耳朵,浑身猛然一颤的首席百夫长想都没有想,立刻吼了出来。 “趴下——!!!!” 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是在头顶炸开的雷鸣,在爆炸声中震颤着的城墙掀起一片滚滚浓烟,还有充满了血腥味的惨叫声。 等到烟雾散去之后,惊颤不已的士兵们才缓缓爬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飞来的巨石没有砸碎城墙,而是从城墙上飞了过去,连带着墙垛和整整一个百人队的士兵们,全部都变成了一堆废墟中的烂成一团的血肉! “该死的,该死的,我这该死的乌鸦嘴!”摇晃着爬起来的莱宾努斯捂着胸口不停的咒骂着,趴在塔楼的边缘处朝外眺望过去,整整四头巨怪已经从敌人的阵线之中走了出来,沉重的嘶吼声仿佛闷雷一样在天空下回响着。 霎时间城墙上到处都是恐慌的喊叫声,百夫长们还在喝骂着维持士兵们的秩序,让他们不至于自己去送死。 “你们还在等什么,等着让这些怪物把我们全部都变成肉酱吗?!”莱宾努斯猛然回头,朝身后那些惊恐万状的辅兵们怒目而视:“发射,发射!他们统统宰了,全都烧成活碳!”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迎战之人(上) 漫天的灰尘和烈焰,死尸和硝烟的味道几乎弥漫了整个荒野,被箭矢贯穿,被烈焰活活烧成焦炭,乃至被踩死的尸体几乎随处可见,这支恐怖的蛮族大军就像是受了伤,发疯的野兽一样,根本不顾及自己身上已经流了多少血,遍体鳞伤到了何等地步,也要扑向那座伫立在两座断崖之间的双塔要塞! “杀死都灵狗,夺下双塔城——!”几个战争酋长冲在最前面,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和盾牌,兴奋无比的咆哮着:“杀光都灵狗,抢走他们的金子,抢走他们的女人,抢回我们的土地,祖灵庇佑——!” “祖灵庇佑——!!!!” 在这一声声咆哮之中,整个蛮族大军的气势都变得空前高涨,狂呼酣战的声音就像是浪潮一样在苍穹之下翻滚着,不断的有蛮族武士被从天而降的火矢贯穿身体,亦或者被弩炮砸断身躯,飞溅的鲜血之中变成一堆碎肉——即便如此,这群凶悍的蛮族战士们也没有丝毫的退缩,血腥味只让他们变得更加狂热! 就像是洪流和巨浪,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挡住他们那悍不畏死的咆哮和进攻——就像三百年前的蛮族武士们向双塔要塞发起进攻一样,三百年后的他们和古代的先祖依旧没有任何区别! 而就在这些蛮族武士们的身后,整整四头身上挂着铁链的巨怪,正在从地上扛起一块块打磨得极其粗糙的巨石,奋力抛向远处那高耸的城墙,大地在颤抖,不仅仅是城墙,仿佛整个要塞都在这样可怕的攻击之中晃动着。 漫天的战鼓声,震颤着这片苍凉而又充满了血腥味的大地,血腥的狂风从空中掠过,也改变不了瀚土荒原的野蛮,冲锋的大军在双塔要塞的弩炮和箭雨攻势下,简直就像是割麦子一样倒在了荒原之中,而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几十人乃至上百人的伤亡! 双塔要塞的地势就决定了,想要从东面攻破这座城堡需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伤亡和代价,狭窄的通道使得军队人群密集,两侧的山壁更是让想要攀爬的人只剩下绝望,唯一进攻的道路只有那窄窄的,连一个百人队都铺不满的阵线,而更多的地方则是时刻处在弓箭与弩炮的威胁之下! 想要冲到城墙之下,唯一的选择就是用尸体,用血肉铺出道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一个接着一个部落,一个接着一个氏族被推上了战场,沿着前面的人已经铺出来的鲜血之路继续向前进攻,城墙之下,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但是却没有一个部落或者氏族的战争酋长胆怯,反而这无比血腥的战场却在让他们变得无比的狂热,狂呼酣战的等待着轮到自己和自己的氏族武士们冲上去,向双塔要塞发起进攻! 三百年了,瀚土人被挡在这座要塞后面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哪怕明知是必死的道路,他们也丝毫不吝啬,用自己的血肉当祭品,彻底摧毁这座阻挡了他们三百年的城堡! 站在军阵的后面,格拉古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即将攻破这座雄城的兴奋,空洞的双目之中是无比的冷漠,只是不停的命令下去,让一个又一个部落冲上去送死。 这座双塔要塞是攻不下来的,格拉古很清楚这一点——而他更清楚的是,那位命令他先抵达双塔要塞的“首领”,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自己能够攻破这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他给了自己五万大军,四头巨怪——哪怕是在那位大人的麾下,也已经是不可小藐的力量了,但是在这座要塞面前,依然是不可能被攻破的! 这样坚固的城堡,不仅仅需要军队,更需要别的力量,能够扭转局面的力量——假如有十头巨怪,格拉古还有些信心攻破它,但他也明白,没有哪个首领能够这么信任一个下属,哪怕是那位大人也不行。 他真正想要看到的是,自己在要塞前一筹莫展,所有的部落酋长和首领们都像过去他们的祖先一样绝望,彻底失去赢得信心,甚至是准备永远离开这片伤心地;他想看到这些部落一个个都被打残,弱小到必须依附于他才能存活下去。 然后,这位大人才会带着他的精锐主力抵达,用无可匹敌的力量一举摧毁这座让瀚土人流了三百年血的要塞,到那一刻整个瀚土将都会臣服在他的脚下,他会成为真正的瀚土之王! 而自己,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这并不是格拉古有多聪明,而是他见过太多了——在西海岸,在迷雾海的伦德王国,这种强权者们的崛起几乎都是一个套路,但最后是盛行而起,并且建立一个至少强大一百年的王国,还是一夜之间变成连阴沟里的耗子都不如的落难者,那就很难说了。 咆哮声,嘶吼声,呐喊声……付出了无数代价的蛮族武士们终于攻到了城墙之下,架起了木梯子,朝着城墙山发动了进攻,战争的烈焰,终于蔓延到了城墙上面! 疯狂而又兴奋的蛮族武士们,仿佛真的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攻陷双塔要塞的希望,手中的战斧和投矛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刃,和城墙上的步兵们疯狂的绞杀在了一起,大声嘶吼着接二连三的扑上前去。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而弟兄和袍泽们……越来越少! 城墙上的军团步兵们游刃有余的组成了层层盾墙,将冲上城墙的敌人包围的水泄不通——他们很快就发现,爬上来只是第一步,而在那后面,还有着层层叠叠,源源不断的“墙壁”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而临死前的哀鸣,也就成了城墙上最多的声音——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大声呼喊的战争酋长,甚至连城墙都没有爬上去,就被一枝标枪刺穿了脑袋,像是破布袋一样掉落在了城墙脚下的尸骨堆上面。 在夜幕降临之前,这场傍晚的血战就已经结束了……在那坚不可摧的城墙之下,等待着蛮族武士们的仅仅是又一次凄惨的大溃败,成百上千的战士们四散而逃,而在他们的身后的聚落之中,甚至没有一支军队冲出来掩护他们。 弱者和战败者没有得到荣誉的资格,在这片野蛮的土地上就是这么的血腥而又冷酷,他们的惨败换来的,是部落力量的衰落和地位的下降——在那些浑身浴血的战争酋长们逃到营寨大门前的时候,连一个奴隶的孩子都敢朝他们的脸上吐口水! 而格拉古的脸上却只有一片冷血的表情,朝着身旁的护卫挥挥手,把那几个战败的酋长拖了下去,而那几个战争部落的武士们,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首领,像条狗一样被带走了。 他们战败了,自然也就失去了统治和领袖的权力——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带回胜利的人,不值得一个勇敢的瀚土武士去追随! “让女人和奴隶们生火做饭,为那四头巨怪准备饲料和食物,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格拉古沉声说道:“然后,把那几个今天领军的战争酋长统统祭祀——让他们去侍奉祖灵,来为这场惨败赎罪!” “遵命!”身后的侍卫低着头刚准备离开,又被格拉古拽住了。 “派个人,悄悄的去双塔城。”格拉古的眼神有些诡异:“我要和他们谈判!” 第一百四十章 迎战之人(下) 累累尸骸铺满了荒野,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并没有随着降临的夜色而有半点的消退,肃杀的气氛随着升起的一轮明月而变得有些清冷,头顶黯淡的星辰散落在黑夜的帷幕之中,照耀着都灵人,也照耀着瀚土人。 鲜艳的血十字旗在这夜晚之中也不再显眼,但依旧能让人看得清上面的十字纹章,浑身是汗的莱宾努斯面色肃然,像是在抑制着愤怒的狮子一样骑在马上,缓缓朝着对面荒野之中的火光走去,身后仅仅带着几个第一旗团的护卫们,空气中都弥漫着那几乎实质的杀气。 终于,在几个火把的包围之中,他看见了那个身影——刚刚还能保持冷静的首席百夫长双瞳灌血,剧烈痉挛的右手努力的按住剑柄,克制着想要拔出来的冲动,死死紧抿着嘴角,面颊甚至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但是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莱宾努斯那无比狰狞的表情,在看到来的人并非是爱德华之后,他稍微叹了口气努力做出一副友好的模样,稍微向前走了几步,主动致上敬意:“请允许我向您问好,阁下,我是格拉古,或许您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但恐怕您可能不知道我是谁。”莱宾努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战旗军团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代表双塔要塞的守军来和您谈判!” “威特伍德阁下不在城堡里面?” “你会见到首席掌旗官大人的,但那不会是现在,也不会是在这里。”莱宾努斯的声音相当的冷漠:“而是在绞刑台上。” 格拉古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了:“请您来的目的是为了达成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协议——如果要开战的话,我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虽然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你们杀光了我的族人,毁灭了传承上千年的赤马氏族,亲族惨死,活着的也变成了奴隶——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很敬重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他是个真正的骑士。”格拉古很是“诚恳”的开口道:“更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那你准备做什么?”莱宾努斯依旧冷哼一声:“尊敬的对手?” “当然是开条件,让我们用最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根本毫无意义的战争——我可不是在骗你,而是我真的这么想。”格拉古的目光无比的平静:“对于那些大人物,那些贵族们来说,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小卒子,死多少都有替代品。但是任何人都只能活一次,哪怕他们的命再怎么低贱!” “你我都清楚,即便你们守住了这座要塞,那些贵族,你们的公爵也不可能奖赏你们什么;而对我来说,攻下这座要塞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利益,我们之间的厮杀只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们的死什么都换不来。” “我很敬重你们战旗军团——你们是真正的战士,也是我一辈子的对手;为了赤马氏族我迟早会和你们血战一场,但那不会是现在,也不是眼下的局面,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白白抛洒鲜血,对你们也对我,都是侮辱。” “很感激你会这么说。”虽然对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但这一刻莱宾努斯确实深有感触,郑重的朝他点了点头:“那么,你想要什么?” “条件,并且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格拉古终于笑了:“三天,最多四天之后,我效忠的那位首领就会抵达双塔要塞,到那一天他一定会为了夺下要塞不惜一切代价——他的麾下,足足有三十万大军!” “你想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在这段时间内,我依然会不断的攻城,但程度不会像之前那样凶猛——仅仅是做个样子。”为了不让身后的人听见,格拉古把声音压得很低:“而我的请求就是,也希望你们务必‘配合’一下,让这场攻城战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 “你想让我们陪你们演戏?”莱宾努斯笑了出来:“还有吗?” “等到我的主人抵达的那一天,请不要做过多无谓的抵抗——这是为了你们着想。”格拉古一脸的诚恳:“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尽管摧毁这座城堡的一切设施,带走全部的财物,主人想要得到的仅仅是这座城堡罢了,在攻城的那天你们完全可以留一座废墟给他!” “如果我们不愿意‘配合’呢?” “……你们不清楚,瀚土人为了夺下这座城堡会有多大的决心。”格拉古沉声说道:“这对你们而言仅仅是一座城堡,这对瀚土人来说是三百年来的耻辱,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它拿下来的!” “对我们而言,双塔要塞是三百年来的荣耀——任何一支都灵人的军队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这座城堡!”莱宾努斯轻轻一低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战旗军团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岗位,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骑士,最后一个还活着的都灵人为止!” “别说这种话,你们有多少军队,三千还是四千?确实不多,但在我们的面前连一个小小的波浪都算不上!”格拉古终于有些气愤了:“今天的战斗你们也看到了——我不过是稍稍动员了一小部分的军队就让你们不得不全力迎战,那点儿伤亡对于我们不过是毛毛雨罢了,想要拿下这座城堡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那你们就尽管来吧,你们肯定会看到我们的决心的!”说完,首席百夫长拨动马缰,转身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让格拉古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许的失落——他没想到这群都灵人居然会这么坚持,还这么顽固,明明自己都是为了他们好啊! “格拉古!” 身后传来的咆哮声让格拉古忍不住回头,但就在看到那身影的一刹那整个身体都忍不住为之战栗——火把下莱宾努斯那张狰狞的脸,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一般,凶狠的目光简直能杀人! “我的名字,叫做亚伦·莱宾努斯,战旗军团的首席百夫长——上一任首席百夫长是我的父亲。”莱宾努斯的声音无比的低沉,就像是狮子在低吼一样:“他死在你的手里。” “谢谢你告诉我。”格拉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能够有机会和那样的勇士战斗,是无与伦比的荣誉。” “知道我来之前准备做什么吗?”莱宾努斯却突然笑了出来:“我准备在这里宰了你,我想了很长时间,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能够正面杀死你的机会了!” 看着身后的几个护卫,再看一眼目光狰狞的莱宾努斯,格拉古突然有些后悔这次和谈了——如此冒险的离开了军营,孤身面对一个野兽似的敌人,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猜你应该能得手……虽然我也不会放弃反抗的。”格拉古的右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左手死死抓着缰绳准备逃跑:“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还想要了我的命吗?” 莱宾努斯盯着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剑柄的右手,目光却依旧冰冷:“我不会伤害带着诚意来的敌人——你能够将灭族之仇放下主动来和谈,伤害你就是在伤害都灵人的尊严,即便是光辉十字也不会允许如此罪行。” “你们尽管来进攻吧——三百年前的都灵人能够守住的地方,三百年后依旧如此!”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决定(上) 在得到了小古德温送来的情报之后,爱德华并没有过多的紧张,也并没有像安森所想象的那样,急迫的劝说他尽快出兵,反倒是一再的安慰着让小王子保持冷静,先将手中的工作逐一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在戒严以及对贝里昂党派的追杀之中,整个瀚土城没有因为这个消息出现一星半点的波澜,依然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格林·特恩麾下的王家骑士们一边尽快将整个瀚土城的军队接手,一边查抄所有和贝里昂有所牵连的富商与贵族们;与此同时这位首席副将还在协助着小王子,和那些前来重新效忠的军队指挥官们会面。 而爱德华则依旧履行着他身为首席掌旗官的职责,重复着他在绿茵河谷就做过一遍的事情——对那些城镇的代表和使者们连哄带吓,从这些吝啬鬼和葛朗台的钱袋里面抠出一枚一枚晶莹剔透的钱币来。 而这些城镇的使者们同样是一个个哭丧着脸——在他们走进瀚土城的时候就明白,现在的安森公爵大人是绝对不会展现出什么“仁慈”的,想要活命就必须做好割肉的准备,但问题在于对方根本不是打算来割肉,而是要彻头彻尾的搜刮! 过去的瀚土城公爵领,只需要养活两万到三万名士兵就行了,再有更多战事的时候,贝里昂更习惯直接从那些依附于他的部落里征召蛮族武士——这样做的好处是不用再消耗珍贵的劳动力,而且这些蛮族战士的性命也非常廉价,往往只要一壶葡萄酒,就能从那些部落长老们手中拉出来十几个优秀精悍的蛮族战士,一把铁剑就能收买一名武士。 但现在,仅仅是能够聚集起来的军队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三万,还没有算上那些驻扎在各个城堡要塞里的军团,全部算上的话此时的瀚土城至少能有五万大军,几乎是让瀚土城的各个城镇多了一倍的负担! 而且不仅仅如此,除了税金之外,整个瀚土城公爵领还承担着相应的劳役和军团的供给——各个城镇都必须派出足够的青壮作为辅助步兵,修建营地或者押送物资都需要他们;而大军粮食的消耗也要让他们承担起来。 光是眼下,安森手中就有足足五个军团,想要指望着倚靠一个瀚土城还有后方的援助是不现实的,瀚土城附近并没有非常宽阔的河道,主要的饮水也是指望着水井、湖泊和山泉,从后方调集粮食的成本实在是太高。 现在求援的信已经送到了都灵城,按照爱德华的预计,王国能够提供的援助,哪怕是加上米内斯特家族的支援也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剩下的庞大数字都必须在这片相当贫瘠的公爵领解决掉。 可想而知这些城镇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崩溃和绝望,以及他们的决心——还没等到爱德华开口就已经跪在地上哭穷了,一个个哭丧着脸,身子弯的低低的,不论爱德华说什么,他们都是一副“我们已经没钱”了的穷鬼表情。 “所以……你们都不打算为了安森殿下而贡献出你们的力量吗?”爱德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准备袖手旁观,让士兵们吃不上饭,拿不到军饷——最后,他们还必须饿着肚子空着钱袋,为了保护你们去打仗?!” “这个当然不是!”看到这位首席掌旗官越来越冷的脸色,几个站在最前面的镇长和村子的长老赶紧摇头,畏惧得把头低下去:“但是这些……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来,至于粮食……这个数字也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真的拿出来,大半个瀚土城都会活活饿死的!” “哦,是吗?我想对于这件事情,杜启亚爵士肯定会有一些不同的见解。”冷笑着的爱德华轻轻打了个响指,始终站在门外的胖爵士挎着一把华丽的骑士剑,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那得意非凡的眼神让周围的长老和镇长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心虚的站到了一旁去。 “杜启亚爵士,您一直是负责清点那些叛乱者家里查抄出来的财产,不妨也让诸位大人们听听看,您说呢?” “当然可以,尊贵的首席掌旗官大人!”杜启亚赶紧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比哈巴狗还哈巴狗——在小王子重返瀚土城之后,杜启亚完全是靠着爱德华才帮他洗脱了罪名,并且还成了安森身边重要的“财务官”,负责查账和从那些贝里昂党派的贵族家中搜刮油水。 “临阵倒戈”的杜启亚当然对这种事情异常卖力——最清楚耗子的只有另一只耗子,对于这些世家贵族私藏的财物和秘密仓库虽然他不清楚,但那些贵族老爷的家产大致有多少他还“略知一二”。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 洋洋得意的杜启亚爵士拿出手中的羊皮纸卷轴摊开,一字一句的将上面的内容念出来——在有内应的情况下,王家骑士们查抄的非常彻底,不仅仅搜罗出了大量的财物,还有大量的粮食,光是在藏在瀚土城内的粮食,就足以支撑一万人两个月的消耗了。 看着那些浑身发抖,一脸心虚的贵族们,爱德华却没有多少笑意:“我相信诸位都听到了,这些背叛者们肯定是从很久以前就在谋划这场叛乱了,否则的话他们又怎么会在家里私藏这么多的粮食呢?” “没错没错,您说得对……”贵族们一个个哆哆嗦嗦的低着头,连声说道:“但、但我们都是公爵大人忠诚的……” “忠诚的臣子,最能够理解殿下苦衷的,善良的忠臣!”爱德华立刻接过话头:“我相信,对殿下足够忠诚的人,绝对不会吝啬于一点点小小的捐献,拿出一些自己……根本吃不完的粮食,来让军营里的士兵们能啃的上又干又硬的黑面包的!” “当、当然!这些都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义务,我们应当做的,您说的非常正确!” “当然,殿下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臣,正如同他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叛徒!”看着那一张张无比肉疼的脸,爱德华趁机开口道:“相信你们都知道,现在瀚土城内的叛徒已经被裁决,但还有很多遗留的问题……” “什、什么问题?” “财产!宅院、庄园、店铺、矿场、山林、湖泊……”爱德华笑着,将一份一份的契约扔在了桌子上,刚刚还一片悲伤气氛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燥热起来了,站在桌子周围的贵族们瞪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那一张张盖着公爵印章的契约,甚至都能听见他们急促的喘息着的声音。 “当然,还有他们的仆人、妻子、女儿……现在都变成奴隶了,严格意义上说也算是财产的一部分,但是殿下心怀怜悯,不忍心伤害这些可怜人,把一群柔弱的女人卖到西海岸或者别的港口,那真是太残酷了!”爱德华颇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所以殿下决定交给我来处理这一切,我觉得还是要让她们继续生活在他们熟悉的地方比较合适,你们说呢?” “当然!”桌子前的贵族们赶紧猛地点头,献媚似的谄笑着:“光辉十字也会被殿下和您的仁慈所打动的!” “但是仁慈的前提,是能够解决军团的军饷和粮食——我们都是正直的都灵人,所以就一口价吧,一个月之内凑出至少不低于五万都灵金币的财物和粮食,还有各类物资,并且所有的城镇村落预交两年之内的盐税、酒税、田税和人头税!”轻轻打了个响指,爱德华猛地一掌拍在了那堆契约上面,嘴角挂着得意的弧度。 “你们觉得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决定(下) 面对着巨大的诱惑,当然还有瀚土城那些惨死贵族们的教训,这些城镇的代表们很快就服软了——五万金币虽然多,但如果合理分一分的话并不是不能承担,而且还可以用各种物资来抵押,虽然同样非常肉疼,但总比破家灭族要强多了。 至于剩下的两年税金也是压在那些平民的头顶上,只要尽力搜刮还是可以凑出来的——和生活在王国其他的土地相比,瀚土城的领民压力远远要比那些别的地方的都灵人小很多,不用一边承担着领主们的税金,还要给国王缴税。这里的城镇只要向瀚土城公爵效力就可以了。 较轻的税务对许多贫穷的都灵人而言很有吸引力,而当地混乱的局面也让不少没办法继承家产的贵族子弟和流浪骑士们来到了这片土地上,而瀚土城公爵的身份,也让这片领地对王国,亦或者说马尔凯鲁斯家族无比的忠诚。 这片位于瀚土高地的贫瘠领地,很可能比国王的直属领地对马尔凯鲁斯王族更加忠诚——几乎每一位国王都曾经拥有过瀚土城公爵的头衔,这也让他们感到无比的自豪和荣幸,甚至不比都灵城的都灵人要差多少。 在解决了军饷和物资之后,剩下的就是如何调配了——怎么把装满物资、粮食和银币的马车运送到指定的地点,以及各个军团之间的配额,都会成为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哪怕是再合理的分配,到最后肯定还是会出问题的。 原因很简单,没有一个军团会觉得自己领到的物资足够多了,这些军团指挥官们来到瀚土城都是带着上上下下几千人的期待,能够领到多少物资就决定了他回到自己军团之后究竟是夹道欢迎,还是冷眼旁观。 爱德华是首席掌旗官,但他更是战旗军团的统帅,自然会比较偏向自己的军团以及格林·特恩手下,小王子的近卫军团——从安森把这个任务交给爱德华的时候,小王子就已经默许过他这么做了,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为自己的军团争取到足够的物资,他才能够得到麾下的骑士和士兵们更多的拥戴。就像是越强壮的野兽,越有资格分走更多的食物一样,代表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地位和权力——在这一点上,人和野兽的区别还真是不多。 而那些不够强壮的“野兽们”,要么显示出他们的忠诚或者比别人优秀的地方;要么就只能等待着其他“野兽们”吃饱喝足,跪在后面祈求还能留给自己一丁点儿残羹冷炙,能够稍微填饱肚子。 为了供养这些“野兽们”,安森必须尽可能的搜刮整个瀚土城所有的一切,然后才能让他们有力气和敌人作战——整整五万大军,整个瀚土从未有过如此数量的军队集中在一起,而且还是为了一场战争集结起来的,哪怕是在都灵王国的历史上,这也会成为一个被所有人铭记的大事。 当然,我们的敌人这一次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爱德华看着手中的信,从双塔要塞寄来的,那个赤马氏族的格拉古带着五万大军逼近双塔要塞,并且已经开始围攻那里了。 而在其后,是整整三十万蛮族大军——看似坚固的双塔要塞,在这样令人绝望的数字面前简直就脆弱的像是一道随时会被攻破的小沙丘一样,根本不可能坚持多长时间。 如果没有得到支援,得到足以扭转局势的力量,双塔要塞的陷落几乎是必然的——根本用不着三十万,只要格拉古够狠,能够不计代价的让他麾下的五万人去送死,也能用尸体将整个要塞活活淹没! 而这个家伙够狠吗,够阴险或者说够残忍吗?他当然足够!如果他不是,他就会死守赤马峡谷和自己决战,而不是抛下一群老弱妇孺变成奴隶,这家伙冷血的程度绝对超乎许多人的想象。 “爱德华大人,您的侍从正在外面。”卫兵走进房间,开口说道:“要让他进来吗——看起来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是小古德温吧?”爱德华轻声点了点头:“快点让他进来吧——我相信他肯定都快被等着急了。” 小古德温当然很着急——在听说格拉古率领的五万大军抵达双塔要塞的时候,他甚至以为爱德华会立刻起兵,不顾一切的带着骑士们朝着要塞赶去。小侍从甚至都做好了劝说爱德华的准备。 他很清楚艾伦小姐和战旗军团的士兵们对爱德华的重要性,还有那位说不清道不明的希雷尔小姐,当然还有安洁拉……如果可以的话,小古德温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死,但他也同样清楚,大局为重的意义和牺牲的必要性。 但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看到爱德华有一点点担心的意思,甚至都没有离开瀚土城的打算,仿佛已经忘记了在双塔要塞的几千名弟兄,还有他最最珍视的人们,随时随地都会有着惨死的可能! “这就是你担心的?亲爱的小古德温,我怎么可能忘了!”爱德华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昨天我已经让伊斯卡率领六百名氏族骑兵,还有伦德卫队加上两个旗团的步兵前往双塔要塞了,只留下一个旗团和几百名轻骑兵留下来拱卫瀚土城。” “但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支援,他们更需要您!”小古德温有些急切的说道:“只有您出现在双塔要塞,战旗军团才是坚不可摧的铁壁,弟兄们才能相信他们没有被抛弃——那城外可是有足足五万大军,而后面还会有三十万大军,随时都会抵达那里!” “他们不会到双塔要塞的。” “可是……”小古德温刚刚还想要继续劝说,却突然愣了一下:“不会?” “你很忠诚,亲爱的小古德温,但你对于战争的了解太少了。”爱德华叹了口气:“你知道三十万人是什么概念吗?” 小古德温很苦恼的挠了挠头,最后还是耸了耸肩膀:“不懂,总之是很多人对吧?” “三十万人就意味着,如果他们排成严密的行军队伍,十人一排并肩走,当走在第一排的战士抵达终点的时候,最后一排的战士起码还有两天的路要走。”爱德华笑了:“意味着最后一列的队伍遭遇偷袭,想要把消息传到第一排去,哪怕是最优秀的轻骑兵也要狂奔整整一天,然后累死一匹骏马。” “所以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指挥官,都不会让一个三十万人的大军步调一致的前进,他们肯定会被分成很多的部分,然后在最后抵达共同的地点——人数越少越是灵活,但分得太多又会影响到命令的传递。”爱德华叹了口气:“没有哪个傻子,会把三十万人集中在一起,去攻击一座要塞的。” “而双塔城的地势就决定了,不可能展开太多的军队——五万人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我甚至怀疑格拉古是不是真的能够掌控他麾下的这五万大军!”爱德华断言道:“在派出了这么多军队之后,他们绝对不会再向双塔要塞增兵了,因为那毫无意义!” “所以……如果格拉古不打算攻破双塔要塞,那么就说明敌人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幌子,一个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越过这座要塞,从别的方向进攻瀚土城——在我们着急忙忙的把军队调集到双塔要塞和格拉古决战的时候,留给他们一个无比空虚的瀚土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铁峭山之径(上) 任何一支军团,当它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想要隐蔽自己的行踪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整整三十万大军在瀚土高地上行进,哪怕他们始终没有进入都灵人所控制的西部,那些动静和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到瀚土城来。 事实上甚至都用不着安森专门派人去打探消息,都会有人把这支大军的情报原原本本的送到他们的耳朵里——三十万大军,整个瀚土从未有过这样庞大的军队出现,而他们的口号也和过去三百年当中所有暴动的瀚土蛮族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准备征服瀚土城,然后成为瀚土之王。 许许多多的氏族都曾经有过这样的野心,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和瀚土众多部落关系最远,也最最野蛮的东部荒原之中的氏族,在密林和山峦之间的古老部落正式崛起,统一了周围的部落,并且正式向都灵人宣战了。 几乎每天都会有关于这支军团的消息传来,这些野蛮氏族似乎也并没有任何想要遮掩的意思,甚至还在不断的将消息散播出去,一直与周围不断的有部落叛乱,和瀚土城脱离了关系然后加入了这支大军——目前正在进攻双塔要塞的,就是这些叛乱的战争部落。 正是因为如此,爱德华才敢断定他们绝对不会从双塔要塞——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用最强硬的手段夺下那里,就不会一直拖到现在了。按照莱宾努斯的说法,格拉古麾下的蛮族武士们大多没有什么护具,武器也粗陋的可怜,能够对要塞构成威胁的只有四头巨怪,并且他们已经用弩炮杀死一头,格拉古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发起什么像样的进攻了。 按照爱德华对这支蛮族大军的估算,他们手中的巨怪应该不会低于十头,假设换成是自己面对一个必须攻破的城堡,那绝对会倾尽全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延下去。要知道这支大军足足三十万人,各种物资的消耗哪怕是维持在最低水平,也绝对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了,每拖一天都会严重损伤士气和战争潜力。 而如果要避开双塔要塞,并且还能够让三十万大军通过,顺利抵达瀚土城的道路,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山间小径,一定是一处相当开阔的地区——而在他们通过那里之前,肯定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因此,现在的双塔要塞反而很安全——既然他们根本不打算从双塔要塞进攻,那么在敌人进入瀚土城境内之前,格拉古都不会真的不惜一切代价,把双塔要塞打下来的。这个家伙非常狡猾,他很清楚双塔要塞的意义,一旦那里被他攻陷,整个瀚土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消灭掉!” “而狡猾的狐狸是不会轻易送死的,所以即便我们现在将要塞内的军队撤出来,他恐怕也没有那个胆子进攻,反而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看着信上的内容,爱德华断言道:“所以他才会想要和我们和谈,因为他也不愿意过多的损耗自己麾下的力量。” “但……要是这样的话,您又为什么要把那么多军队派到双塔要塞去呢?”小古德温有些困惑了:“既然对方根本不敢进攻,那么趁机撤出一些军队,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不是更好?” “正好相反,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让对方明白他们的意图和目标已经被察觉了!”爱德华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小侍从的脑袋:“不是只有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才是战争——后勤的运转、底牌的多少、布局之间的较量,都是战争的一部分,你要学会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可我只是您的侍从而已,没必要知道这些吧?”小古德温嘟囔了一声:“我的职责就是记录,并且为您安排好一切就行了——难道还有别的?” “当然,或许能力无法决定一个人的上限,但是当大任降临之际,你的能力有多少就决定了你是否真的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职责!”爱德华看着他:“难道当初的我会知道自己能够成为圣树骑士,乃至殿下的侍从武官,号角堡子爵一直到现在的首席掌旗官?” 小古德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也能成为首席掌旗官,但爱德华确实说的很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对方是自己效忠的人,不管听没听懂,只要点头就好了。 “现在这里交给你——把这些该死的账本都处理好了,清点清楚哪些物资应该送到哪个仓库去,做你最擅长的事情。”一边说着,爱德华把小古德温的头发揉弄的一团糟:“我要去和我们的首席副将大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和那些兴奋过头的野蛮人见个面了!” “真的?”小古德温立刻眼前一亮,抱着那比他还高的账本,兴奋的看向爱德华:“要开战了吗?!” “当然,不然把这些士兵们全都聚集在瀚土城,不出半个月整个城市就要闹饥荒了。”爱德华嘴角一扬,大步走出了房间:“让他们老实点的最佳选择,就是让他们杀个痛快!” 刚刚走出大门,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就减退了不少——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爱德华也一样,说出口的永远都是借口。 真的是见机行事吗?当然只是原因之一,但爱德华很清楚,如果不能够让双塔要塞保持在绝对安全的状态,自己是没有那个心思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的——为了确保艾伦的安全,他已经把身边绝大多数的军队都派出去了,手边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可用的士兵。 代价就是,在这场战争当中,很可能自己根本没有多少作为——哪怕有,也肯定会被当成是小王子的功劳。毕竟他才是瀚土城公爵,自己只是他身边的一个首席掌旗官而已,本来就应该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叛乱,恐怕小王子也不会这么看重自己。就算身为王家武官和他的关系有多么亲近,那些豪门世家出身的将领了也不会把安森身边的位置让给自己的。 当爱德华走进房间的时候吗,整个屋子几乎都快被人挤满了——那一双双或是畏惧、尊敬、不屑乃至谄媚的目光逐一从爱德华的面前扫过,身上精良的甲胄和纹章都在说明着他们的身份,整个瀚土所有的军官和统帅都在这里了。 “我还以为你肯定要迟到了呢。”看到走进来的人,格林·特恩的嘴角微微一翘:“看来我们的首席掌旗官大人终于有时间离开自己的羊皮纸堆了?” “和某个钻进钱眼儿里的首席副将大人不太一样,我的工作枯燥而且无味,早就不想干了。”爱德华同样调侃道:“毕竟只是一个掌旗官,轮不上您那样的美差!” 两个人相顾一笑,周围的将领们却都是一脸的冷汗——这种玩笑话也就是两个人关系足够好才能说的出口,换成任何一个骑士这种时候早就已经拔剑了。 “闲谈到此为止,我们该商量正经事了。”格林·特恩拿起自己的佩剑,轻轻点了点房间中央的地图桌:“我们的敌人已经聚集起了三十万大军,随时会抵达边境。” “他们有两条路可以选,最有可能的是双塔要塞,现在已经有五万大军正在连日攻打这座城堡,随时都有可能攻陷这里。”格林·特恩狠狠一拍:“所以,我们要从另一个方向抓住他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铁峭山之径(下) 但是当格林·特恩指出另一条道路之后,整个会议室内都是一片惊呼的诧异声,盯着那条他画出来的行军路线,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会爬山的豪猪一样。 “从铁峭山峡谷出发,翻越中央高地,然后再穿过东南之角——他们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怎么可能回想着从这里冲入瀚土城的领地?!”一个军官忍不住喊了出来:“光辉十字在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 周围的军官们虽然没有像他一样直接站出来驳斥,亦或者说没有正面反驳首席副将的胆量,但也都默不作声,显然对这个观点是相当信服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东南之角这片地区,是都灵王国从一百年前就开始逐渐向瀚土内部伸展一个“触手”,被用来安置那些退役的士兵,还有在瀚土的战争中立功的流浪骑士们。整整一百年之中,过去的军营变成了这里的城镇,荒野之中的哨塔变成了这里的村落。 简而言之,这片土地几乎就是城塞和堡垒组成的“铁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木头堡垒或者石块垒起来的军营,生活在这里的农夫们,只要拿起武器就是最合格的老兵! 可以想象,任何朝东南之角发起进攻的敌人,将会遭受怎样绝望的局面——所到之处连乡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堡垒,哪怕是征服了敌人,也要面临无穷无尽的反抗。别说是劫掠,就算是一粒粮食,一桶井水或许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同时,这片地区也是丘陵众多,地形破碎,易守难攻——反倒是双塔要塞的周围并没有太多可以依托防御的地形,一旦城堡被攻下,大半个瀚土城就会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 “没什么不可能的,在刨除了一切条件之后,最后的答案哪怕再怎么难以置信,也绝对是正确的——只要这些野蛮人想要成为瀚土之王,他们就必须夺下瀚土城;如果不从双塔要塞发起进攻,东南之角就是他们迈进瀚土城的大门!”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诸位——我知道你们想说这里到处都是堡垒和哨塔,我们完全可以依托着那些过去的军营和小型要塞,组成防御链挡住敌人,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进攻这里……但是!” 格林·特恩猛然抬起头,眸子里带着几分无奈:“别忘了,他们可是有足足三十万人啊!” 格林的叹声一遍遍的回荡在会议室内,刚刚还不以为然的将领们纷纷咽了咽口水,瞪大了眼睛闭嘴了,好像是鸵鸟一样缩起了脖子。 “所有人即可返回各自的军营,半个月之内我要在瀚土城外三十里的荒野上看到五个军团集结的旗帜,你们各自交上来的花名册,少一个百人队我就唯你们是问!”格林·特恩沉声说道:“我们还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幸运的话——否则,我们就只能在战场上一边打,一边构筑起防御阵线了!” “近卫军团将会担任其军团的先锋,而后是其余的军团——各自的序列我会在你们抵达之后另行通知。从即日起整个瀚土进入戒严,城镇内留下两个旗团担任负责警戒工作,其余的军队必须按时到达各自的位置,不得有误!” 首席副将的脸上没有半点情面的意思,军官们或是敬畏,或是干脆利索的点头致敬,带着各自的命令纷纷离开了会议室——他们必须尽快返回各自军团的驻扎地才行。 “这么快就要走?”还没等到黑发骑士迈开步子,首席副将就立刻把他给喊住了:“别那么着急,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 “怎么,我们的首席副将大人另有任务安排给我这个‘小小的首席掌旗官’不成?” “你猜对了——虽然我觉得你可能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但我是很认真的。”格林·特恩一扫刚才的威严赫赫,反倒是相当严肃,让爱德华不得不收敛了些调侃的笑意:“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而且这个任务也只有你才能办得到,爱德华。”格林终于开口了:“我需要你带领你的军团即可返回双塔要塞,击溃正在包围那座城堡的五万大军——有可能的话最好是把他们全部消灭!” 格林·特恩的眼神相当认真,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这个黑发骑士。寂静的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需要的不是我爱德华·威特伍德。”爱德华终于慢慢开口了:“你需要的是光辉十字——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感觉你病得不轻!” “啥?” “我不是神,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爱德华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我手里只有八千出头的军队,还要算上所有的辅兵,能够正面迎战的军团士兵只有六千多人,守住要塞还算绰绰有余,出城迎战打败他们也不是没有希望,但是消灭五万大军?你还是赶紧吃药吧!”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简单,但只要你能够完成,我们就能扭转眼下的局面,瀚土城就还有守住的希望!”格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好吧,说的直白点——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东南之角挡住那些野蛮人。” “……为什么?” “我怕了,就这么简单——如果我输了,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死能解决问题的,而那样的结果是我死都不愿意看到的。”格林·特恩苦笑着,很是自嘲的耸了耸肩膀:“所以哪怕只要有一丁点改变这样情况的可能性,我都不会放弃。” 爱德华默默的拍了拍格林的肩膀——他想的没错,这家伙身上承担的责任太重,尤其是在经历了一次叛乱之后,责任感都快把他活活逼疯了,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要求出来,足以看出他心里有多大的压力。 “我会带着战旗军团和格拉古开战的,我也会尽可能的消灭他们——当然,伤亡肯定会非常惨重。”爱德华看着他的眼睛:“千万别让那些士兵们死的太不值了!” “我一定会的。”格林点点头:“谢谢你。” “我其实也有私心在里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不太希望被你直接使唤的,尊敬的首席副将大人。”爱德华调侃似的笑着:“和你这个大老粗相比,还是我亲爱的艾伦更养眼一些,为了保护我的妻子而战也会让我更有动力!” 说完,没等到格林开口,爱德华就已经离开了会议室。牵着马缰的小古德温早早的就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看到爱德华出来就赶紧走上前去,怀中还抱着厚厚的账簿。 “都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所有军团各自的花名册以及分配到的物资,全部都在这上面了。”小古德温很是仔细递给爱德华:“剩下的还都在您的房间里,随时都可以过目。” “哦……我相信不用了,亲爱的小古德温一定办的很漂亮!”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脑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 “是要去东南之角吧,公爵殿下的侍卫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小古德温又是兴奋又有些伤感的开口问道:“听说那里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到处都是漂亮的镇子和小巧精致的庄园;不过我们大概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艾伦小姐他们了呢!” “我们不去东南之角,我们去双塔要塞!”没等他说完,爱德华就已经翻身上马:“去和那个格拉古做个了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血狼之子(上) 血色的夕阳披洒在铁峭山那雄伟绵延的山峦之间,穹顶之下一只雄健的苍鹰从天空中掠过,在那炊烟和鲜艳怒放的晚霞之间留下那看不见的轨迹。 而在这片荒野之中,不知何时早已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聚落和营帐,数不清的篝火炊烟和图腾旗在风中飘扬着,远远的还能听到悠扬而有苍凉的歌声回荡在大地上,在凄美的晚霞之中,却令人能够察觉到风中的肃杀。 就像是盘踞着的野兽在耀武扬威的炫耀着自己的利爪和钢牙,贪婪的窥伺着那肥沃而又富饶的土地,还有那些诱人的猎物。 数以万计的营帐,大大小小的帐篷营寨,数不清的篷车牲口,连成一片直到看不见边缘的地平线,谁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车轮,有多少个篝火。 而这个史无前例的庞大聚落就是他们的王国,一个时时刻刻都在移动着的王国——由骏马、篷车、牲畜和奴隶组成的王国,每天每夜都在不停的向前推进着。从整个瀚土最东方的森林与荒野,来到了这片铁峭山脚下的平坦谷地。 瀚土是一个非常贫瘠的地方——越是向东,越是向北就越是如此,茂密而又幽暗的密林之中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荒凉的土地种不出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缺吃少喝的蛮族战士们在荒野之中搏杀,和那些凶悍的野兽争夺着生存的权力,活着的就是猎手,死了的就是猎物。 野蛮的瀚土东部从未被文明的光芒所笼罩,生活在那里的野蛮氏族用削尖的木棍和骨头制成的箭镞狩猎和战斗,用野兽的皮毛为自己取暖。为了在那片艰苦的土地上生活每一个人都必须学会战斗,和怪物战斗,和敌对的氏族战斗,甚至是和自己的亲族战斗,才能够得到更多的食物,保护更多的人。 而现在,他们已经从一个个氏族团结成为了一个强大的部落,离开了那片难以生存的土地,来到了较为温暖肥沃的中部地区——当然,从他们踏出这片贫瘠土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些人不会停下脚步,富饶而又繁荣的瀚土城,才是他们梦想中渴望的栖息之所! 而在这片庞大的聚落当中,最最中央的是一座无比恢宏壮观的王帐,印着暗红色血迹的狼头图腾飘扬在帐篷的顶端,在这夕阳晚霞之中猎猎作响。 这顶帐篷非常受瀚土人所看重——据传闻所说,这是上一次统领瀚土诸部落的大酋长,为了正式加冕瀚土之王而特地制作的帐篷,用上了最顶级的毛皮,都灵人的天鹅绒,甚至是从西海岸而来的绸缎,巨大得简直就是一座宫殿一样。 自然,这位大酋长还没有来得及成为瀚土之王,就死在了双塔要塞之下。而这顶帐篷也被藏了起来,直至苍狼氏族从东部崛起,被他们的族人送给了这位氏族之王,成为了他御用的帐篷,也成了整个氏族霸权的象征。 数以万计的奴隶承担着这座王帐,乃至整个“部落”的一切,尽心竭力的承担着整个部落最最繁重,也最最低贱的工作,无休止的劳役和鞭挞让他们麻木而又懂得服从,吃着最最难以下咽的食物,却又对自己的主人无与伦比的忠诚。他们的存在,构成了整个部落的基石。 天色将晚,围在帐篷外面的部落自由民们早已准备好了食物,杀了牛羊——鲜嫩肥厚的烤羊腿在滋滋冒油,香味浓郁的杂碎汤让周围的蛮族武士们食指大动。还有那醇厚的马奶酒,更是这些战士们一天都少不了的东西。 就在这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当中,伴随着那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原本还在享受着傍晚欢愉和晚餐的蛮族武士们纷纷把头扭了过去,不论是低贱的奴隶还是那些身份高贵的部落首领们,都忍不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过去。 那面飘扬着的赤马图腾简直无比的醒目——因为举着这面图腾的赤马氏族首领格拉古,现在正在攻打双塔城,那座数百年来瀚土人都无数次折戟沉沙的地方! 几个月前,这个叫格拉古的家伙,还不过是个丧家之犬,根本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如果他能够带着整个赤马氏族投诚,或许大家还会对他高看一眼。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赤马氏族已经被都灵人斩尽杀绝了,这家伙不过是逃出来避难的罢了。 但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没过多长时间格拉古就已经得到了苍狼氏族大酋长的青睐,不仅补齐了他麾下的部族武士,甚至还给了他一个荣耀万分的特权——带着苍狼氏族的战旗去招降那些效忠于都灵人的部落,然后拿下双塔要塞!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等这个叫格拉古的家伙灰溜溜的滚回来的,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格拉古不仅没有失败,反而聚集起了整整五万大军,势力远远超过了过去的赤马氏族,仅仅是按照部众来算,甚至一跃而成了苍狼大酋长麾下最强大的部落首领之一! 更不用说他现在正在进攻双塔城——哪怕是那些瞧不起他的氏族首领们,现在也都默默期盼着,等待着赤马氏族传来的好消息,等待着听到双塔城被攻陷的那一天。 没有为什么,这座要塞包含了太多太多瀚土人的血与泪,任何有勇气向这里发起进攻的氏族首领,都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而如果他成功夺下了这座要塞,那么格拉古就会立刻成为整个瀚土最有声望的氏族首领! 到那一天,或许就连苍狼氏族也不得不考虑,应当如何对待格拉古这个家伙了——而同样,拥有了那样的声望,即便是赤马氏族宣布独立,恐怕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自责他的背叛,因为格拉古确实是有着那样的权力。 这些各个氏族的首领们看着那个耀武扬威,举着旗帜走进来的赤马氏族的使者,表情相当的复杂,却还是用最最热情的方式款待这些赤马氏族的武士们——醇厚的美酒,美味的牛羊肉,还有窈窕的少女,瀚土人的热情相当的直接,也相当的直白。除了祭司,部落当中的女人大多都只是附属的财产,只不过有的廉价,有的高昂罢了。 而这些长途跋涉过的氏族武士们也没有半点推脱,相当好爽的笑纳了这些礼物——显然在他们眼中,这些也不过是应得的东西,用来犒赏自己一路辛苦而已。 只有举着氏族图腾的使者本人始终没有坐下来享受这场愉快的晚宴,而是在帐篷外面等待着——他很清楚自己效忠的格拉古大人,命令自己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并不是来报喜的,而是另有原因。 没过多久,一个披着血狼皮的中年武士走到了帐篷前,带着两柄斧头出现在了使者的面前。当那双冰冷的眼神从帐篷里扫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 那是苍狼氏族的武士,大酋长的近卫! “我是来传令的,赤马氏族的使者在哪?”武士的声音不带丁点儿感情:“大酋长的命令,让他立刻进账!” “这是在下的荣幸!”使者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谦卑的弯下了腰行礼:“请带路吧,大人——在下可不敢让大酋长多等!”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血狼之子(下) 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帐幕之中,走进来的赤马氏族使者却没有看到什么金碧辉煌的豪奢,更不存在堆积如山的珠宝,黄金绸缎,灯火如昼的场景。 熊熊燃烧的牛油火把,几个堆满了木炭的火盆就是整个帐篷里仅有的温暖和光亮,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据说是整张巨怪的脊背皮硝制而成。 在那两侧的木架子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战利品”——黑熊、啸鹰、血狼、野生食尸鬼、巨怪……各式各样怪物的头颅,还保持着它们生前最后的狰狞面貌,被清理干净之后安静如雕塑一般,却又是那么生灵活现,在火光与阴影之中,仿佛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扑出来。 而在那些野兽头颅的下面,则是一排排的“人”的头颅——狰狞、不甘、恐惧、愤怒、哀嚎……生前的表情一个个活灵活现,虽然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可言了。 东部的瀚土野蛮人和“文明世界”的贵族不同,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亲手完成的功绩远比黄金白银更值得炫耀——所以这些头颅,全部都是这座帐篷的主人亲手砍下来的,是他荣耀的象征,也是最最“崇高”的“战利品”! 站在帐幕的最最边缘的地方,浑身颤栗的使者甚至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出来,筛糠似的抖着瞪大了眼睛,仿佛只要稍稍松开紧绷的神经,整个人都会摊成一滩烂泥一样。 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一头血狼正盘踞在上面像是在休息。那猩红的兽瞳之中仿佛还在散发着某种诡异的力量,让使者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锁链紧紧束缚着,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何等的怪物……不,是魔鬼,只有从地狱中跑出来的魔鬼才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血狼慢慢张开了獠牙,那散发着腥臭味的嘴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一丝玩味的笑意,一点一点的靠近着那不敢上前的使者,这种充满了挑弄的“游戏”,看着快被吓傻了的人类想要叫喊,却又不敢叫喊的模样,让它异常的感到有趣…… “好了,道格拉斯,你这家伙把我的客人给吓得不轻!”一个无比慵懒,却又非常年轻有力的声音从帐篷后面传来,而后使者就看到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刚刚还在张开獠牙,仿佛打算撕开他脖子的血狼突然露出了只有“人”才会有的郁闷表情,扭着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一摇一摆的从他身旁钻出了帐篷。 轻轻地脚步声从耳畔传来,茂密的毛发从自己的面颊和身侧划过,被吓傻了的使者就这么僵了一样待在原地动都不能动,背后一片湿冷! 这就是一个怪物,魔鬼,绝对的魔鬼! 待到整个帐篷重新恢复了安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使者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披着兽皮的软榻上,躺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懒散的年轻人,正在那儿玩味的笑着打量着他。 乱糟糟的黑头发像是刺猬一样,还在脑后胡乱扎着一个辫子。棕黑色的长裤赤裸着上半身,虽然有些瘦小但却无比的精悍,一柄长长的多米尼克弯刀挂在他的腰间。笑容之中还带着几分童趣——显然还只是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却是苍狼氏族的首领,统帅着整个瀚土东部所有的部落的苍狼大酋长和氏族之王,未来或许还会成为瀚土之王的人! “抱歉,亲爱的朋友,道格拉斯就是这么喜欢和别人开玩笑,让你受惊了。”虽然嘴上是在道歉,但是少年的脸上却没有看到半点歉意的神色,依旧懒散的躺在软榻上,带着玩味的微笑看着他:“能够原谅他吗?” “当、当然!”使者赶紧低下头连声说道——否则又能如何呢,难道自己还能抗议?在这位苍狼大酋长的面前,要求他惩戒一下自己的“宠物”?! “哦,您倒是挺看得开的,那就多谢了。”这位苍狼大酋长慢慢坐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面前的桌子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说吧,格拉古派你来干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来报喜的,要不然他就亲自来了对吧?” “您的睿智足以令最最博学的祭司感到自愧不如,大酋长!”使者把头低的很沉很沉:“格拉古大人命我前来,是要向您求援的。” “求援?”少年的嘴角扬起一道弧度:“说说看。” “我们围攻双塔要塞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瀚土城——他们每天都在有人来增援!”使者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全都是焦急之色:“一百人,两百人……乃至更多!” “整个瀚土到处都是关于那个都灵公爵的传闻——说他率领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正朝着双塔城而来,这支大军的人数比历史上都灵人所有的军队还要多,足足有五六万人,上千名都灵骑士都不止!” “我的主人格拉古对您忠心耿耿,他绝对不会在都灵人的大军到来之际撤退,甚至已经当众宣誓,要与都灵人血战到最后一人,只要赤马氏族的图腾还在飘扬,他就不会后退!”使者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都是慷慨激昂的心情所留下的潮红色:“虽然牺牲惨重,到我们依旧在日日夜夜向双塔城发动进攻,并且也已经杀死了不少的都灵杂碎!” “但仅仅依靠着格拉古大人,是没有办法挡住那个都灵公爵的,主人命令我向您致以最衷心的问候,并且请求大酋长尽快行动。”使者把头低得很沉:“只有您,才是能够杀死都灵公爵的那个人,也只有在您的率领下,我们才能够战胜都灵人!” “这就是格拉古让你来的目的,求援?”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好笑的表情:“我还以为他会有更好的借口来敷衍我呢,真让人有点儿失望!” “我向您保证,格拉古主人绝对没有……” “我不需要你的保证——他没有来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少年的脸上多了几丝冷意:“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事实吧,那就是都灵人绝对不会把他们的军队聚集到双塔城。” “您、您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会前往双塔城,我的目标是东南之角!”说到这里,这个年轻到过分的苍狼大酋长脸上终于多出了一分豪迈的表情:“那里才是我打开瀚土城大门的地方。” “那、那您之所以会让我们去攻打双塔城,其实是为了……”使者的表情彻底傻了:“是为了吸引都灵人的注意力吗?!”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种阴谋一旦被自己这种人知道,难道还能有第二种下场?!整个人直接瘫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这么害怕,正如同我所说过的那样,都灵人也不会蠢到把所有的军团都派到双塔城去。”少年满不在乎的笑道:“苍狼氏族的行踪在整个瀚土都不是什么秘密,他们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并且将主力调集到东南之角!” “但是,您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已经看清了敌人的把戏,他们三百年来一次次耍的花招——没错,双塔城是一个狭小的要塞,就像是一扇大门,只要打碎了它,整个瀚土都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就是这样的充满了诱惑,才让三百年来的瀚土人一次次的失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狼烟(上) 在这位年轻的苍狼大酋长眼中,三百年来所有妄图攻破双塔城,成为瀚土之王的氏族首领们,简直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除了空有一身力量和与野心完全不匹配的脑子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这些可怜的家伙们以为靠着自己的小聪明找到了都灵人的“弱点”,并且孜孜不倦的将这里当成捷径,但是换来的却是三百年来的血和泪,并且让瀚土人流尽了鲜血,失去了反抗都灵人的最佳时机,那肥沃而又珍贵的土地被他们一点一点的蚕食下去。 他们不明白,征服之路上没有所谓的“捷径”可言——当你以为自己找到了敌人的弱点,极有可能就是敌人设下的陷阱。想要打败敌人,就必须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和他们正面交锋,用自己的强大的一面去攻击敌人弱小的一面,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攻城战?简直蠢到没边儿!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都灵人更喜欢,更擅长建造堡垒和城塞的家伙吗?!他们的城堡就是他们的盾牌,他们的骑士就是他们的利刃,所有适合这两种能力发挥的地方,都是都灵人最能够发挥实力的战场! 即便是驯化了巨怪,也不能改变瀚土人不擅长攻城的事实——生活在荒野和森林中的勇士们,也只有在这些地方才能发挥他们的本领,茂密的森林和那无尽的荒野,才是他们的战场,才是这片瀚土高地赐予他们力量的地方。 放弃自己的长处,到敌人设好的战场去自投罗网——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蠢的做法了吗?相反,在东南之角,这片都灵人最不可能想到,也最适合瀚土人战斗的土地,才是他,苍狼大酋长迈进瀚土城的大门!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指望过能够攻破双塔城,因为这么做实在是太蠢了——而我不是个蠢货。”少年悠哉悠哉,懒懒散散的托着下巴,满是玩味的打量着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的使者:“格拉古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只是拖住双塔城的守军,吸引都灵人的注意力罢了——毕竟要让敌人不敢放松警惕,这样也能够逼迫他们分兵,减小大军的压力。” “但、但是万一……”使者还是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战战兢兢的开口道:“万一他们真的上当了,前往双塔城怎么办?那样的话赤马氏族就完了!” “哦,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如此。”少年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样子让使者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是他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你们不是号称,愿意战斗到最后一个赤马氏族的武士吗?我怎么可以拒绝如此英勇的请求呢?” “这、这、这……”使者面色突变,看着那双玩味的眼神语塞了起来,浑身颤抖着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突然一下子发了疯似的跪倒在地,带着哭腔不停地给少年磕头:“您不能就这么看着赤马氏族完了啊,求求您、求求您!我们可是您最最忠诚的氏族,您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 “得了得了,连开个玩笑都让我无聊透顶!”刚刚还带着几分微笑的少年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懒散的躺在软榻上:“放心吧,格拉古那个家伙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猜他现在正在想方设法的在哪儿演戏呢,装成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没日没夜的攻城演戏给我看!” “事实上,你就是他这出戏的角色之一,只不过是最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罢了,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格拉古正在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双塔城,他格拉古还真是卖力啊!” 刚刚还在哭天抢地的使者终于停下来了,但这一次眼神之中却没有多少惊讶,而是深深的恐惧,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看着面前这个慵懒却又年轻的大酋长。 他见过很多部落的武士,有的很狡猾,也有的很勇敢,很有血性。而那些最强悍的家伙们也能丝毫不畏惧的拥抱死亡;也有一些相当聪明的家伙,就比如格拉古,这些人懂得审时度势,即便是那些鄙视或者瞧不起他们的人,也不得不在一些时候听他们的摆布。 但是这个苍狼大酋长……只有恐惧才能形容使者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帐篷里那一个个狰狞的头颅,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帐篷外那三十万向他誓死效忠的战争部落,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这是一个真正的瀚土之王——使者甚至感觉自己很卑微,明明面前的这个所谓大酋长只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但在他的面前,确真的感觉自己很渺小,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你那是什么表情,莫非你以为我能够成为苍狼氏族的首领只是运气好,能够统帅整个东方部落,不过是因为运气使然?”少年突然冷笑:“你以为我阿斯瑞尔·马尔凯鲁斯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 “你以为我杀过多少人,你以为有多少头血狼、多少个巨怪死在了我的手里?我能够站在这里和你聊天靠的不是我运气好,是因为我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 名为阿斯瑞尔的少年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和你们这些天生的上等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抢来的——最心爱的武器,最喜欢的女人,最想要的属下,还有一个一个曾经瞧不起我,鄙视过的氏族和部落,现在都要趴在我面前才能苟活!” 但是使者真正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阿斯瑞尔:“你、你刚刚说你叫什么?阿斯瑞尔……马尔凯鲁斯?!” “很意外?”少年依然在笑着,但却逐渐变成了冷笑:“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难、难道说你父亲是……” “贝里昂,瀚土城的公爵——他为了得到血狼的秘密,把我们氏族的女祭司弄到了手,后面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阿斯瑞尔冷哼一声:“只不过我母亲至死都没有开口,让他失望了!” “格拉古很聪明……但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处?他以为我就算攻下瀚土城,最后能做的也不过是和过去的那些大酋长没什么区别,到最后还是要依靠他对吧?他不知道我天生,就拥有成为瀚土之王的资格!” 苍狼氏族的血脉,让他有资格成为瀚土人的大酋长;马尔凯鲁斯的王种,同样可以赋予他成为瀚土城公爵的权力! “好了,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恐怕也累了,到了上路的时候了。”很是“亲切”的拍了拍使者的肩膀,阿斯瑞尔的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当然,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这个权力我可以给你。” “怎么,你不想死?你以为知道了这么多我可能让你活下去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对吧。但是你也别激动,因为想要杀你的人并不是我,是你那位格拉古主人想要了你的命。” “我大概了解过一点儿,你好像也是赤马氏族上一代大酋长的儿子,格拉古会在逃跑的时候把你带上恐怕也是为了拉拢人心。但他现在已经有了五万人的部众,已经不需要你这么个碍事的家伙了——或许你觉得自己对这位格拉古叔叔忠心耿耿,但你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不可能让你活太久。真可怜……把把命运交给别人。” 带着一抹讽刺的微笑,阿斯瑞尔轻轻打了个响指,名为道格拉斯的血狼一摇一摆的走进了帐篷,已经绝望的使者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接下来,我也该去见一见我亲爱的安森堂弟了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狼烟(下) 硝烟弥漫,杀声不息。 当震颤心神的吼声再一次再一次的回荡在双塔城的天际之中的时候,哪怕再怎么勇敢,再怎么懦弱的战士也已经开始麻木了。手中的利刃早已忘记了臂膀的酸痛,满是血痕的手指还在扯动着弓弦,喑哑的喉咙里,还在发出那撕心裂肺的咆哮。 “轰——!!!!” 伴随着那闷雷似的轰鸣,整整四只灌满了引火剂的陶罐在那潮水般拥挤的蛮族军阵当中炸裂,掀起的气浪和火焰仿佛是冉冉升起的鲜花,溅起地上的瓦砾和尘土。周围赤裸着上半身的蛮族武士们纷纷惨叫着四处逃散,却只能把这可怕的“地狱之火”弄得到处都是。 周围的蛮族战士们似乎早已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了。还没等这些哀嚎惨叫的家伙跑多远,就被身后射来的弓箭和投枪钉在了地上,趴在那儿身体一点一点的被烧焦,最后只留下黑色的炭灰,和那令人作呕的“肉香”! 连绵不绝的厮杀,呼啸着从头顶掠过的箭矢,破破烂烂的旗帜和图腾还在猎猎作响,空气中炙热的温度仿佛能够融化钢铁,伤痕累累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刀削斧凿的痕迹。乌云密布般黑压压的大军,卷起滚滚黄尘几乎笼罩了整个双塔城要塞。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趴在城墙角的一个瓦砾堆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右手和肩膀上缠着的布条里还在不停的渗血,目光有些浑浊的打量着远处那面还在飘扬着的血十字战旗。 那面旗帜从第一天开始,就放在了城墙最前端的箭塔垛口后面——只要这面旗帜还在,就说明那下面还有士兵在战斗,还有人在拼了命的厮杀,将冲上来的敌人推下去。 莱宾努斯只记得自己派了四个百人队去那里——第一个被巨怪抛来的巨石活活砸成了肉酱,从百夫长到士兵没有一个活下来的;第二个只挡住了敌人不到半天的时间,那是个全由新兵组成的百人队;第三个足足坚守了五天,旗手都死了,最后是百夫长亲自举旗,最后临死前还没忘了吹哨子提醒自己…… 双塔要塞很坚固,非常坚固,敌人想要登上城墙必然会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代价——但是敌人太多,而自己身旁的弟兄实在是太少。面对一个足足五万人的大军,四千人和八千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那个叫格拉古的家伙,真的是冷血到了极点——哪怕是再怎么狠心的统帅,在自己麾下的军队死了一万人还不止之后,恐怕也会另寻机会了,但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让那些效忠于他的野蛮人一个个白白的把性命仍在这城墙之下,用尸体堆砌着冲上城墙的道路。 一次又一次,付出这样惨重的牺牲,换来的成果却是不相称的单薄——莱宾努斯已经不止一次怀疑对方是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派出一小队精锐从城堡的西面进攻。但结果却没那么复杂,一次一次的,不停的重复着这些无用功。 他甚至都不再尝试着阻止艾伦——确实,当那些士兵们看到艾伦小姐还在挥舞着旗帜站在箭塔上的时候哪怕是那些新兵们也能够爆发出极为强大的战斗意志。她的笑容,她的表情仿佛是真的光辉十字降临一般,能够赐予所有人奋战到底的力量。 “天佑都灵——!”满脸都是灰尘的艾伦大声呼喊着,手中金色的长剑简直就像是一面旗帜似的耀眼:“为了战旗军团的荣耀,把他们推下去!” “天佑都灵——!!!!” 明明早就精疲力竭的士兵们突然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的,拼了命的大声吼道。举起手中的盾牌扑向了爬上城墙的蛮族武士们,手中的阔剑再一次变得无比的锋利,和敌人绞杀在了一起。 局势并没有被扭转……惨叫着,哀嚎着的蛮族武士们再一次被打退了——城墙下的敌人犹如晚霞之中退潮的大海一样,只不过留下的不是贝壳,而是染满鲜血的大地,还有那一个个扭曲而又凄凉的尸骨。 城墙上没有欢呼声,疲惫的士兵们甚至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仅仅只能依稀听到那一两声的呼喊,也被淹没在了傍晚的死寂与滚滚黄尘之中,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敌人似乎也没有再一次进攻的意思——事实上,能够接二连三的遭遇那样惨重的伤亡,居然依旧可以重整旗鼓,一次次的攻上城墙就足以证明那些瀚土人,对这座城堡有多少执念了。 “还能站起来吗?” 喘着粗气的小个子罗宾看到了角落里的莱宾努斯,走过来伸出了右手,背后还背着自己的箭筒——里面早就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首席百夫长表情抽搐了一下,一声不吭的用手肘撑着身体,颤颤巍巍的挺起了腰杆:“我还没死呢。” “这已经多少天了?”罗宾有些无奈的甩了甩手,满脸的疲惫之色:“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那位爱德华大人才能带着援军赶过来?” “注意你的称呼,是威特伍德大人。”莱宾努斯皱起了眉头:“而且他是首席掌旗官,是瀚土城公爵的首席掌旗官,不允许你用这么没礼貌的样子直呼其名!” “更何况,就算大人没有赶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看到对方那副样子,莱宾努斯紧接着说道:“他要管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军团,身为首席掌旗官,大人有辅佐公爵殿下的职责,瀚土城可有五万大军——别用你们佣兵的那些每见识的眼光去想大人该干什么!” 罗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去。始终站在旁边的希雷尔·莱特兰奇有些欲言又止,几次看着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根本说不出口。 “爱德华一定会回来的!” 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转了过去,拄着剑的艾伦连战斗快站不稳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湛蓝的眸子仍旧是那样的清澈,而且无比的坚定。 “他一定不会忘了这里,忘了还在这里战斗的大家,他一定会回来的——或许会晚一些,或许还有什么事情让他没办法立刻脱身,或许……但是不管怎样,他一定会回来!” 少女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那坚定的语气却让所有人都不忍低下了头,尤其是莱宾努斯……首席百夫长甚至感觉脸都在发烫。 自己真的相信威特伍德大人回来吗?还是说只是在找个借口,不愿意让别人看不起,不愿意让别人对战旗军团说三道四,还是说只是在胡扯? 其实自己也有这种想法的,威特伍德大人可能不会再来双塔城了,确实……这是一场无比艰难,也很漫长的战斗,大人不可能只顾着一个地方,要知道敌人可是足足有三十万,三十万啊! 大人已经尽他所能了不是吗?援军、物资、粮食……各种各样的资源源源不断的从后方送过来,在这种战争时期还能够得到那么充足的物资,足以证明大人对战旗军团有多重视,还没有忘记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兵们,不是吗? 那自己还在奢望什么呢? 就在城墙上一片沉默的时候,远处西城墙上的哨塔居然敲响了警钟,几个骑兵欣喜如狂的骑着马在城堡内狂奔着。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归(上) 见到这个家伙的时候,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明明不是有一堆牢骚话要讲的吗,想要好好质问一下,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过了这么久才会来,难道真的把大家都忘了? 他不知道大家都在这座城堡里,每天都在看着身边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究竟有多痛苦吗,还是说故意气自己,就是假装不知道? 不要哭,哭的话又会被他笑话了,我、我可是克温家的艾伦来着,骑士之裔只会流血才不会流泪,才不会被这个……被这个家伙笑话! 孤零零站在广场人群的最后面,早已经泣不成声的金发少女低垂着头,脏兮兮的面颊上早已被汗水和泪水弄得乱七八糟,原本漂亮的罩衣也已经破破烂烂的,被污泥和烟尘熏成了灰色。那瘦弱的娇躯还在不停的颤抖着,一抖一抖的肩膀比什么都能说明她现在的心情,却依然倔强的咬着嘴角,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用袖子粗鲁的抹掉脸上的眼泪。 “抱歉,因为一些事情耽误……结果来晚了。”平静中带着些许磁性的生硬从面前传来,让艾伦忍不住抬起头,却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还有那个讨厌的家伙。 “本来……算了,我不该再去找什么理由。”爱德华轻轻苦笑一声,看着少女那张还有些茫然的脸:“总而言之……就是因为呃……我其实是想说……好吧,抱歉!” 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微,艾伦根本就没有听见,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广场:“其他人呢,大家都去哪儿了——刚刚明明还有那么多人来着。” “这个嘛……应该都去忙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吧,我们还在打一场战争呢,有很多事情要忙。”爱德华赶紧把话题转移开,目光忍不住朝一旁撇开——显然那些家伙都是真正的“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消失”了。 “这次可不是你救了我哦,而是我帮你守住了这座城堡——才没有指望过你呢!”擦干了眼泪,艾伦的表情依然很别扭:“别以为我很想看到你来,就算你不在,我一样可以守住双塔城,不管他们是有五万人还是十万人!” “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爱德华嘴角轻轻翘起:“有我们克温家的艾伦小姐在,别说是一个格拉古,哪怕是百万大军,也是一样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那也不至于啦……”少女的面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还挂着一抹小小得意的微笑,有些害羞的把头低了下去:“总之……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让野蛮人越过这座城堡的!” “所以我来的目的,也并非是守住这里——因为那只要有我们亲爱的艾伦就足够了。”爱德华点头一笑:“我来这里,是为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少女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那还能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消灭那些敌人吗?” ……“安森殿下要我们消灭格拉古和他的部落大军?!” 城堡大厅内升起了壁炉,小臂粗的蜡烛让整个厅堂都光亮如昼,长桌上更是摆满了诱人的食物,烤的焦脆的乳猪令人垂涎欲滴,猪血肠上面还泛着油花,堆满了土豆、胡萝卜、洋葱和牛肉块的炖肉汤还在咕嘟咕嘟的泛着气泡,光是那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 各式各样的“野味”当然也少不了:兔子肉汤和鸽子派都是被摆在了最靠近爱德华的位置上,那两只又肥又大的兔子和几只野鸽子,都是小个子罗宾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打来的,到了餐桌上还不忘了和别人炫耀他的弓箭,指着肉馅告诉别人他射中的究竟是鸽子的左眼还是右眼。 甚至在餐桌上还能找到一壶葡萄酒,当然也只有一壶——这东西在瀚土可是非常稀罕的奢侈品,大多数人都只能喝得到没有彻底发酵的麦酒和蜂蜜酒,唯一一的一壶葡萄酒被放在了爱德华和艾伦手旁。 但餐桌旁的所有人对于这些美味的食物也都只是浅尝即止——哪怕是罗宾也很清楚,爱德华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救援双塔城那么简单,否则的话他也只需要朝这里尽可能的增援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亲自来。 当然,双塔要塞的意义对于在座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他们想的也很简单,这些瀚土野蛮人恐怕还会和几百年来他们的祖先一样,把这座要塞当成进攻瀚土城的大门,而瀚土城公爵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和敌人决战,而在座的所有人对于这一点也都有所准备。 也正因为这种“惯性思维”,在听到了爱德华来任务之后,坐在最后面的第二旗团长赫尔蒂才差点儿吓得跳了起来,被莱宾努斯死死按在了椅子上。 但实际上并不仅仅是他一个,在座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表情诧异,还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光是想要在这里挡住那五万大军就已经非常吃力了,那位公爵大人居然还指望着靠一万人都不到的军团,去消灭足足五万蛮族大军吗?! 尽管如此,莱宾努斯还是决定施行自己身为首席百夫长的职责,主动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开口道:“那么既然殿下给了我们一个如此艰难的任务,那肯定不是只有我们战旗军团单独执行吧,哪个军团回来支援我们?” “不,事实上这个任务只有我们——瀚土城大军的主力全部都被调集到了东南之角,那才是敌人进攻的方向,现在整个领地内除了我们之外,绝大多数的要塞都只剩下了少量的守军,勉强能够完成警戒边境的任务。” 爱德华的表情倒是相当的淡定:“不仅如此,圣树骑士团的骑士们也被调走去保护公爵了,现在要塞内的士兵们就是我们仅有的兵力。” 大厅内一片死寂,就连刚刚还有所期待的莱宾努斯也已经沉默了——虽然他对如今的战旗军团很有信心,但是接连几天的战斗,哪怕只是守住要塞都已经是非常吃力,这样疲惫的军团究竟该那什么和敌人在野外决战,还要将他们彻底消灭? 整个晚餐都在一片有些低沉的气氛中度过,相顾而视的人们看到的,只有一双双担忧的目光,根本没有多少吃饭的心情,原本应该欢聚一堂的晚宴也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始终坐在爱德华身旁的艾伦也能隐约察觉到这种“微妙”气氛,看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缓缓开口道:“你……真的决定那么做?” “会死很多人的。” “嗯?” “无论最后能不能成功,都会死很多人——这是实力的差距,无论用什么办法都避免不了,就像是在号角堡的时候一样。”爱德华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但艾伦却能感觉到他那种淡淡的悲凉:“这种滋味儿……从来都不好受。” 爱德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所谓的善良和道德底线,恐怕也远远要低于“普通人”的水平,他厌恶的不是“牺牲”,而是这种被逼无奈的情绪,那种在面对强大敌人的无力感,才是让他感到难受的地方。 即便是当初和血狼厮杀,和食尸鬼战斗的时候,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无力感——面对五万大军,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爱德华……”艾伦有些呆了,但还是振奋着精神:“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一旁保护你的——不管最后面临什么,都一定要一起才行!” 第一百五十章 回归(下) 有多大的野心,就要有多大的底牌。二者并没有相辅相成的关系,但是后者往往决定了前者的成就水平。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改变,无论那些诡异的魔法和根本不应该存在的怪物有多么可怕,万事万物存在的根本都不会被动摇——相对的力量,以及绝对的利益诉求。 至少,目前还是如此。 会答应格林·特恩来到双塔城,去完成他要求的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爱德华同样是有自己的私心的。道理很简单,一场战争不会有两个同等功勋的“英雄”,如果自己跟随大军前往东南之角,就肯定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而在这样的局面下,身为首席副将,又拥有近卫军团拥护,以及整整五个军团指挥权的格林·特恩就拥有天然的优势。在小王子安森开口之前,他就是整个大军唯一的统帅,承担着所有的责任——自然,也拥有所有的权力和战功。 这样的局面之下,爱德华这个首席掌旗官就非常尴尬了——理论上自己是格林·特恩的副手,在指挥权上仅次于他。但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必须随时随地完成他的命令,而爱德华是非常不愿意接受的。 哪怕他很信任格林·特恩,但是让自己对这个家伙完全做到耳提面命,爱德华是办不到的——在这一点上两个人都很有默契,所以分兵两路可能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更何况爱德华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战旗军团的主力还在双塔城,他必须回来一趟。 当然,即便是有着种种理由和原因,眼下所面临的局面依然是无比的严峻——敌人有五万大军,而自己手中能用的士兵,只有不到八千人。 哪怕是在经历了长达半个月的攻城战之后,敌人依旧拥有超过四万人,依旧是自己麾下军团的数倍之多,并且按照莱宾努斯的说法,在这些野蛮人身上完全看不到长期攻城战当中的麻木和士气上的衰退,每一次的进攻都带着视死如归的意志和令人感到恐惧的悍勇,哪怕是再怎么密集的箭雨和弩炮轰击都无法扭转。 而与之相对的,城堡内的战旗军团士兵们,似乎已经快要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斗当中,将他们的精神和斗志全部消耗殆尽了。哪怕是那些第一旗团的老兵们,身上也已经看不到多少旺盛的士气,取而代之的是精神上的麻木和身体上的疲倦。 在听说自己回来之后,城堡里的气氛似乎暂时得到了些许恢复,但一旦他们知道再也没有援军的话,恐怕就算还有战斗下去的斗志,那也是非常有限的。更何况自己麾下的圣树骑士们被格林·特恩要走了,失去了这支精锐的重骑兵,对于爱德华而言等于少了一张重要的底牌,他麾下的骑士本来就不多,现在就只剩下从海牙堡追随艾伦而来的骑士们了。 失去了圣树骑士团,整个战旗军团等于失去了绝对性的反攻力量,坚守城堡和小范围的偷袭还有机会,但是想要对敌人展开正面的进攻,甚至是出城迎战——面对四万大军,那绝对都是自寻死路的下场! 关键,在于找到扭转局势的地方,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而想要找到问题的关键,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和那个人正面对峙。 ……“您居然真的敢出来,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不说别人,哪怕是我恐怕也会把这种邀请当成是陷阱吧?” 夜幕降临的双塔城外,一片累累尸骸当中,爱德华举着火把,孤身一人站在格拉古的面前,平静如水的目光像是根本看不到他身后那十几个拿着战斧和长矛的蛮族武士一样,平静到了极点。 “如果你打算把我留在这儿,那只能说我运气不错。”爱德华的嘴角微微一翘:“即便我死了,战旗军团依旧不会离开这座城堡,你们仍旧得不到双塔城——他们可以战斗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为止。” “但是你们呢?”爱德华翘了翘嘴角:“赤马氏族之所以是赤马氏族,是因为有你这个首领的存在,如果你死在这儿了,你觉得你身后那个数万人的大聚落会是怎样一个结果?或许他们还会继续进攻这座根本不可能被攻下的要塞,还是说立刻就开始血腥的大仇杀?” “或许前一种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我更相信后者——所以现在应该担心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的人应该是您,格拉古阁下。” “不要小瞧瀚土人,尤其在面临你们都灵人的时候,每一个战争部落都会团结一心!”嘴角有些抽搐的格拉古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但是在看到爱德华那无比玩味的笑容之后还是放弃了:“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点儿道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爱德华阁下!” “发出邀请的人是你,当然也应该由你先开口。”爱德华非常绅士的一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微笑着开口道:“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我非常相信您的诚意。” “很好……我的请求很简单。”格拉古的面色有些黑:“让出双塔城,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你和你手下的所有人,你们可以从城堡里撤出去,可以拿走一切能够拿走的东西,哪怕把这座城堡变成一堆废墟也无所谓,我只要占领这里就可以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打到你同意为止,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格拉古一阵冷笑:“你应该从你的那些手下那里知道了,这场攻城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月,你们的反抗非常有力,每个人都战斗的很勇敢。” “对于敌人的英雄我是从来抱以敬意的——我亲眼所见,一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都灵士兵,好像是个百夫长吧?抱着我手底下的一个部落酋长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在那之前,他杀死了六个非常优秀的猎手,每一个都曾经单独狩猎过棕熊。” “但这又有什么用?这样的猎手我的麾下还有几百个,上千个,我耗得起!”格拉古的口气相当的得意:“敢问您耗得起吗——据我所知,您麾下的军队恐怕只有六七千人,而我还有四万余众!” “请不要再让您那些优秀的战士们白白牺牲了,我没有任何杀戮的欲望,我也不打算对那位苍狼氏族的大酋长忠心耿耿,如果可以,我也能够放弃复仇的打算。”格拉古的声音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我想要的,只有夺下双塔城这一件事,只要夺下了双塔城,我就能名正言顺的不再服从他的命令,我已经对您说了全部的实话了!”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看这场战争的结果了。”格拉古的表情倒是理所当然:“如果你们都灵人胜利了,我可以对那位瀚土城公爵屈膝;但如果是那位苍狼大酋长胜利了,我还是他的忠臣——当然,我会尽可能保障您的安全,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 “那还真是感谢了。”爱德华的表情微微一皱:“我会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清晨的时候,我再给你答复。” 格拉古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在他看来这就是爱德华要面子,不愿意直接答应罢了——这样也对,这种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自取灭亡的蠢事来呢,他才不会这么干,他和自己一样,都对各自效忠的主君没多少实际的忠心。 都不过是为了利益,对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都灵式答复(上) 格拉古给的时间是整整一个晚上,直至第二天的清晨——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无论结果如何,爱德华·威特伍德都必须给他一个答复。当然,在这位赤马氏族的大酋长眼中,所谓的“答复”也不过是给这位都灵贵族老爷一个面子,免得他尴尬。 午夜依旧深沉,璀璨的星空将月光彻底遮挡在了那漆黑的帷幕之中,整个天空似乎都被星空神国的光辉十字占据了,夜幕之下的双塔城,带着些许宁静的神秘感。 等到爱德华举着火把回来的时候,银发巫师和小女仆两个人还在城门下等着他,面无表情的安洁拉看到黑发骑士的身影,什么都没说就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瘦瘦小小的身躯环抱着爱德华。 “看来那家伙已经给你答复了。”马可·塔斯克忍不住开口道:“怎么样,还算是个好提议吗?” “从敌人来说,已经是相当慷慨了——虽然我十分怀疑他的动机,恐怕他是另有目的,而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爱德华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我们都一样,所以我也不好指责什么。” “那您准备怎么做?” 爱德华的表情有些僵硬,漆黑的眸子不断的闪烁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最后还是开口了:“去大厅,让人把壁炉的火升起来,我要召开会议,通知所有人。” “没问题。”马可的嘴角翘了翘:“我猜他们现在也都没有睡着呢。” “不,我是说把所有人都喊来,‘所有人’,明白吗?”爱德华的语气相当沉重:“每一个百夫长,每一个旗手,不管是战旗军团的军官,还是白银之血的佣兵队长,海牙堡的骑士……,把他们全都喊来!” 马可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目光有些惊愕:“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赌一把。”爱德华的笑容有些苦涩:“这一次我们可能要决定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命运了,还有他们所有人的——而我要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你有可能会输。”银发巫师皱着眉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很可能。”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命运’,那么我愿意接受。”爱德华轻笑了一声:“但很可惜,我不相信命运什么的,我只相信一件事——我不会失败,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失败,无论结果如何,最后还能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定是我!” “那我这个小小的巫师,就只能祝您旗开得胜了。”马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从容而随意转身,朝着哨塔警钟的塔楼走去。 还站在原地的爱德华轻轻拍了拍安洁拉的小脑袋:“回去睡觉吧,明天起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洁拉。” “爱德华一定会活下来的,对吧?”小脑袋蹭了蹭爱德华的身体:“无论如何,爱德华一定会活下来的,对吧?” ……虽然已经是午夜了,但是当钟声敲响的时候,整个战旗军团所有的百夫长们,依然穿戴整齐的按照命令来了。紧闭的门后,原本宽敞的大厅也被来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坐下来的地方都没有。 一片死寂的大厅内,除了壁炉和火盆中传出的噼啪声之外没有半点声音,就连往日里在士兵面前凶悍非常的百夫长们,此刻也没有一个人开口,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披着纹章大氅的爱德华从楼梯上走下来,手中拄着璨星站在所有人面前——如果说一开始对这样的场面还让他有些担心的话,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多顾虑的地方了,他要做的,就是把他想说的说出来。 “我知道这个时间把你们喊来有些抱歉,但是非常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黑发骑士的声音平静的就像是从未有过波澜的湖面一样:“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现在就和你们商量,因为到明天早上,就是最后期限——准确的说,是我的最后期限。” “你们当中一部分人或许已经知道了,我之所以会回到这里来,是因为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给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使命——他命令我尽快歼灭正在围攻双塔城,也就是我们城堡外不到两公里的赤马氏族大军!但是除了一部分物资和钱之外,不能提供给我们哪怕半个援军。” 虽然爱德华说的口气相当的平淡,但是整个大厅内依旧哗然声一片,直至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皱着眉头站出来:“安静,你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子!” 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爱德华吗,直至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才继续开口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城外的野蛮人已经送来了最后通牒,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今晚和你们说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如果到明天清晨,我们不愿意把这座城堡让出来的话,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城,然后将整个战旗军团,亦或者说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斩尽杀绝!”爱德华沉声说道:“我们的物资储备很充足,整个战旗军团想要坚守这座城堡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也绰绰有余——但请不要怀疑,一旦敌人真的开始不择手段,而我们得不到援军的话,陷落是早晚的事情。” “不,也许会比那样更惨——也许到最后,我们并不是因为敌人的进攻,而是因为围攻之中的伤亡,弹尽粮绝之后的绝望而死!也许会有人为了一块面包,一把剑杀死曾经救了他命的弟兄!绝望是魔鬼的武器,是能够让你们变成它们同类的力量,而我绝对不想看到那一幕!” 在座的百夫长们一个一个把头低了下去——并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他们都清楚,爱德华说的没错。 能成为百夫长的人都是老兵,不仅仅是作战经验丰富,对身边的士兵们怎么想的,他们比那些旗团长乃至军团长都更了解,一旦到了围城的局面,哪怕是再怎么团结的军团恐怕也会因为看不到希望而走向崩溃。 “所以,这一次我给你们选择的权力——因为你们都是最勇敢的都灵士兵,这是你们应有的权利!”爱德华沉声说道:“你们很多人甚至在我扫荡绿茵河谷的时候,就在我的麾下了——整整半年,我们从瀚土的最南端打到了最北面,我们杀死的敌人上万,我们的战利品更是不计其数,我们脚下的步伐是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在冰天雪地的荒原,在大雪封路的山峰,在诡异莫测的峡谷,在黎凡特山脉的小径,在瀚土城,甚至是你们现在所待的双塔要塞,都见证了你们的勇敢,忠诚,决心和毅力——你们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也曾经做过最果断的决定,所以我相信你们,能够在这样的时候,为你们自己,还有那些信任你们的弟兄们选择一个最合理的结果。” “想要离开的人,我不会阻拦他——因为他是为了自己的袍泽着想。”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得声音越来越坚定:“但是所有留在双塔城里的人,我将会带着你们继续战斗下去——无论还剩下多少人。” “这一次我不会许诺任何东西。你们没听错,这一次我不会许诺任何东西——这一次的敌人比我们过去遭遇的所有敌人加在一起都要强大得多,所以我不向你们做出任何无意义的保证。但不论你们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都灵式答复(下) 凛冬的寒风被温暖的盛夏消融,山峰的冰雪融化成了清澈的泉水,滋润着瀚土这片贫瘠的大地,无论再怎么张牙舞爪,寒冷的冬季还是暂时退出了属于它的舞台,将这片土地重新让给了春天。 而这有些短暂的盛夏,对于整个瀚土的人们来说都是弥足珍贵——乡下的农夫们抢着在这个时节开始播种粮食,商人们则抢着在冰雪消融之后的第一个雨季到来之前,将他们的货物运送到目的地,乡镇与农庄之间都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无论战争再怎么严峻,这片土地上大多数的地方依旧还在悄悄的享受着他们短暂的和平时光,欣赏在这午夜之中,第一个光辉十字的神力达到顶峰的夜晚——那只属于幻想之中的星空神国,将那绚丽夺目的模样展现给了世俗的人们,仿佛那遥远的天堂,也可以是如此的触手可及。 但是对于双塔要塞而言,这个夜晚却又是如此的漫长,而且无比的难熬——不论是城堡内的战旗军团,还是说城外的蛮族大军,或许也只有那些毫不知情的士兵们,还有从不为自己生死考虑的人们,才能够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夜晚,依旧能够安然入睡。 在这片充满了血腥的土地上,或许无知才是更幸运的。必经真正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永远是少数,更多的则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的存在…… 不过赤马氏族的部落首领提贝里却无比的坚信,自己绝对是掌握着命运的那个人——或许在遥远的未来,自己还将决定着整个氏族的命运。 夜幕下的荒野之中,这个骑着战马,年轻的氏族首领身后跟随着整整数百名精锐的蛮族骑兵,穿着各式各样野兽的皮毛,坐骑上挂着盾牌、标枪和战斧。一个个安静肃穆的就像是等待着狩猎的狼群,在头狼还未发令之前,很是惬意的打磨着利爪,保存着牙口。 这些骑兵们,全部都是赤马氏族仅存不多的精锐——东部的战争部落和西部有很大的不同,大多数并没有圈养战马的传统,受到来自都灵人的影响也比较小,大多数蛮族武士们也只是把战马蓄养用来骑行和拉犁的牲口,从未组建过成群结队的骑兵。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格拉古已经征服了双塔要塞周围所有的战争部落,能够凑出来的骑兵依然少得可怜,而真正称得上优秀的精锐骑兵更是连一千人都没有——自然,格拉古也不可能把他们交给别人,而是给了自己的弟弟提贝里担任这支骑兵队的统帅。 寂静的夜晚,全副武装的蛮族骑兵们尽管安静非常,但是一个个却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就连提贝里自己也是一脸的疲倦之色。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眼睛里那无比兴奋的光芒,激动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变成一群扑向猎物的嗜血恶魔一般。 整整十天,提贝里用了整整十天,才带着麾下这些精锐的蛮族骑兵们,翻过了双塔要塞南部的山峦,在付出了些许伤亡之后,终于抵达了双塔要塞的西面——也就是防御最为薄弱的一面! 不仅仅是都灵人,每一个瀚土人都知道,双塔要塞就是为了抵御瀚土部落的西侵而建造的,是为了保护那些脆弱的城镇和毫无阻拦的乡下不至于遭受到那些战争部落的劫掠和扫荡而筑起的雄关。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座要塞在建造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挡住东面,从没有考虑过,敌人会从西面进攻。 原因也很简单——当年建造这座要塞的瀚土城公爵其实是非常理智的一个人,他认为如果这座城堡的西面也遭遇了进攻,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瀚土城已经被攻陷了! 到了那一步,双塔要塞也就没有了坚守的意义和价值,王国就需要考虑增兵进入瀚土,或者将瀚土城公爵的领地转移到南方的绿茵河谷了。既然如此那么城堡的西面也就没有必要建造过多的防护措施,只要能够抵御少量敌人的突袭,并且做到警报功能就足够了,城墙连东面的一般都没有,要是力气够大,甚至都能直接从下面把标枪投到城墙上。 这里,就是赤马氏族夺下双塔城的大门,就是数百年来的瀚土人洗刷耻辱,重夺荣耀的地方——而这一切,都将在自己,在我提贝里的手中完成! 为了能够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这一路上不仅仅是牺牲了许多勇敢的弟兄,还必须时刻压制住那些过于冲动的部下们,避免因为劫掠都灵人的村庄和商队而暴露了目标,他们甚至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那装满了食物和武器的马车送进了双塔要塞。而提贝里也为了能够让他们服从命令,杀了几个骁勇善战的氏族武士。 想到十天来的辛苦和忍耐都到了最后的关头,提贝里也兴奋的拔出了自己的长矛,纵马在骑兵们当中来回穿梭者,看着那一双双无比激动的眼神。 “兄弟们,赤马氏族的勇士们,我们一血前耻的时候到了!” “或许你们当中还有人记得……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记得,我们都不会忘了在那一天,在那一天我们的家乡,那片安宁祥和的赤马峡谷是怎样被这些肮脏,污秽的都灵人践踏和肆虐的,我们的亲人和孩子,是怎么被他们肆意的杀戮和羞辱的!” “赤马氏族的祖灵在哭泣,我们的先祖们,在为了我们的懦弱和胆小而感到无比的耻辱!” “还有比这更令人愤怒的吗,还有比这更能让你们感到抬不起头来的吗——难道我们这群丧家之犬,不就是因此,才不得不在东方那些野蛮的‘亲戚’们面前低头,低三下四的祈求他们收留,甚至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现在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怎么去洗刷你们身上的耻辱,怎么才能让整个赤马氏族重新抬起头来?!” “杀光都灵狗——!”一个站在最前面的骑兵不失时机的吼了出来:“让祖灵洗刷耻辱!” “杀光都灵狗——!!!!杀光都灵狗——!!!!杀光都灵狗——!!!!” 尽管只有数百名骑兵,但是气势却丝毫不输给上万人的蛮族大军,整齐的呐喊声中仿佛带着一股不可抑制的力量,让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闪现着狂热的表情。 “杀光都灵狗——!”提贝里也忍不住大喊了起来,高举着自己的长矛,过于激动的他甚至连表情都变得无比的扭曲而又狰狞。 但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突然一阵的晃动让他有些失神。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这股震动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慢慢的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接近?! 刚刚还在兴奋的大呼小叫的蛮族骑兵们渐渐停了下来,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震动传来的方向——黑夜之中的荒野只有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是什么远处的动静了。 只有那大地的震颤,还有耳边传来的轰鸣声,简直就像是雷霆滚滚越来越近,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扑面而来似的,令他们没来由的感到一种恐惧感。 就在他们还在发愣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影,就像是线一样慢慢地张开,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无数个火把并排狂奔的景象。 “是都灵人,都灵人的骑士大军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怒火(上) 黎明时分,山那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半个世界都还沉寂在一片晦暗之中,金灿灿的晨光就像是在号召什么一样,给人无限的生机和力量。 染血的图腾在赤马氏族的营寨大门前轻缓的飘动着,穿过绵延的聚落,正对着主帅营帐的大门,剽悍凶狠的蛮族武士们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似的,焦躁而又不安,嗜血的瞳孔里面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残忍,孤零零站在这群“野兽”当中的莱宾努斯,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他随时都会被这些怪物撕成碎片似的——手中提着一只麻袋,罩衣上还染着暗红色的血迹,表情坦然到好像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 直至快走到大帐前,首席百夫长才被两个提着双手斧的氏族武士拦了下来。莱宾努斯慢慢抬起头,目光冰冷:“我是奉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前来和你们的首领格拉古谈判的。” “我们和你们这些都灵狗没什么好谈的!”蛮族武士强忍着啐他一脸的冲动,忍不住骂了出来:“趁我还没看了你的脑袋,滚回你们的石头堆去!” “我想回去,随时都可以。”莱宾努斯平静的回答道:“但请你告诉我,决定双方是否谈判的人,究竟是格拉古,还是你?” 刚刚还扯高气昂的氏族武士一下子语塞了,有些懵的和身旁的弟兄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选择把门给让了出来,很是不甘的低着头,冷哼着一把将莱宾努斯推了进去。 猛然闯进大帐的莱宾努斯,却看到整个营帐里早已坐满了人——凶神恶煞的部落首领,诡异的部族祭司,当然还有那个,他已经在梦里杀死过无数次的家伙,格拉古! 这当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造访,显然他早就有所准备,一脸雍容的格拉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带着仿佛胜利者般的姿态看着面前的莱宾努斯——至于首席百夫长那有些冷漠的表情,呵呵,不过是落水狗的凄凉罢了。 “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呢,莱宾努斯阁下。”尽管如此,格拉古还是相当热情的站了起来,主动上前向对方致以问候,微笑的样子完全不像是面对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虽然很遗憾,但我们终于还是能够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了。” 听到这句话的莱宾努斯,嘴角却挂着一抹颇有些讽刺的冷笑:“或许结果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格拉古阁下——我是奉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命令,前来予以您最后答复的。” 看到对方那相当干脆而且不领情的模样,虽然格拉古有些错愕,还隐隐的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但还是保持了沉稳的微笑,朝着首席百夫长摆了摆手:“那好,请您说吧——当然,如果是太过苛刻的条件,我们也不会全盘接受。” “没什么条件可谈的,只是送给您一个回礼罢了。”莱宾努斯很是平淡的回答道:“在昨天夜晚,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收到了一件您送给他的‘和平赠礼’——作为回报,我们当然也要还给您一件才行,展示我们都灵人的慷慨和大方!” 话音未落,莱宾努斯冷笑着将手中的口袋倒了过来——就在那东西掉落出来的刹那间,整个营帐内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刚刚还在微笑着的格拉古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那是提贝里的人头! 整个营帐内所有的祭司和部落首领屏住呼吸,目不转视的看着那颗染血的头颅,像是皮球一样在毛毯上滚动着,从莱宾努斯的位置一直滚到了格拉古的脚前。这个赤马氏族的首领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凝视着弟弟那狰狞而又绝望的面颊,那仿佛在临死之前还曾经挣扎过的模样! “整整六百八十二名赤马氏族的骑兵,被爱德华大人在双塔城要塞的西城墙外全数歼灭,无一幸免——所有的尸体都被当场火化,自然也包括您弟弟提贝里的尸体。”莱宾努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莫名的快意:“他在死前还有些遗言,想要让我们转告。” “……说。”格拉古的声音压得低沉而又沙哑,手臂上的青筋不停的凸起。 “请您为他报仇,杀光所有的都灵人。”莱宾努斯用最最平静的口吻说道:“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双塔城里的都灵狗,尤其是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杂种!” 没有人开口,只是一个个将目光转向了坐在那儿的格拉古,看着他那不由自主的颤抖,慢慢捧起自己亲弟弟的头颅,那表情简直令人惊恐至极! “这就是……你们那位爱德华·威特伍德的,答复……”格拉古的声音都在发颤,但是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那里面包含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怒火:“很好,我收到了!” “杀了这个都灵狗,把他的脑袋还给他的主子,也算是我们的敬礼了!”一个部落首领突然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战斧吼道:“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血债血偿——!!!!” 帐篷内一个接着一个蛮族武士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扑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莱宾努斯,怒火和咆哮声犹如实质般充斥在整个营帐之中,眼看着首席百夫长的脑袋就要被劈成碎片! “都给我住手——!!!!” 始终坐在那儿的格拉古突然喊住了所有人,愤怒的目光盯着被刀枪架住的莱宾努斯,光是从他胸口的起伏就能知道他现在有多愤怒:“我们不是卑鄙无耻的都灵狗,自豪的瀚土人,不会杀了敌人的使者——难道你们想要和他们一样吗?!” 格拉古的声音终于制止了这些凶悍的部落首领们,一个个愤愤不平的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却还是忍不住狠狠教训了一下这个该死的“都灵狗”——胸口、腹部、后腰……像是沙包似的莱宾努斯被他们一顿暴揍。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青肿的莱宾努斯才有些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无比冷漠,还带着些许嘲讽的表情,让格拉古感到浑身难受。 “我可以让你活着回去——但你也要把我的话带给你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主子!”格拉古的声音无比的压抑:“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很理智,很聪明的家伙,但这一次,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告诉他,不要太过高估我的仁慈——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留下任何情面,我会倾尽我所有的力量,将整个双塔城化作烈焰之中的废墟,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统统斩尽杀绝,不论你们再怎么求饶也没用!” “恐惧吧,颤抖吧,然后等死吧,都灵狗!!!!”咆哮着的格拉古终于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一拳打在了莱宾努斯的脸上,丝毫不反抗的首席百夫长像是一根竹竿似的栽倒在地。 不解气的格拉古又在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看到对方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才啐了一口:“滚吧,都灵狗——把这些都告诉你的主子,然后给我安安静静的等死!” 一声不吭的莱宾努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强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朝着营帐大门走去。还在那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格拉古,直至他人影消失了,才重新把目光看向那些满怀期待的部落首领们,暴怒的咆哮。 “夺下双塔城——!!!!”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怒火(下) “辛苦你了,莱宾努斯。”双塔城的塔楼顶端,面对着城墙外那支蠢蠢欲动的蛮族大军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声音沉稳的对身后自己的首席百夫长开口道:“我原本不该让你去做这件事的,但是和别人相比……” “让我去,更能让格拉古相信您的诚意,还有这份答复的力量。”拄着拐杖的莱宾努斯倒是没有说什么,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么做的重要性——都是为了确保最后能够胜利的手段,这也是您的命令,而我的使命就是服从。”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为了侍奉别人才活着的。”爱德华摇了摇头,却还是叹了口气:“但这次还是多亏你的表现,负责我们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会尽我所能。”莱宾努斯依旧是面不改色:“而我坚信,您一定能赢——不只是我,所有战旗军团的弟兄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但愿光辉十字能够赐予我这份力量,承载起你们的信任。”爱德华的表情有些漠然,语气却相当的沉重:“最起码,希望活着的人能够活的光荣;死的人不会带走遗憾。” “请允许我打断您,威特伍德大人。”莱宾努斯的声音有些哽咽,但首席百夫长依然强忍着保持住镇定:“如果没有您,战旗军团在绿茵河谷的时候就不存在了,我们不可能走到今天——每一个人,不管是赫尔蒂、维吉尔……还是我自己!” 爱德华缓缓回过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的,是莱宾努斯无比坚定的表情。黑发骑士轻轻翘起嘴角:“去整军吧,首席百夫长,敌人很快就回来了。” “遵命!”莱宾努斯猛地一点头,直至转身离去的时候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尽管还要拄着拐杖才能走路,但是那目光之中,全都是无比激动的神色。 爱德华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赤马氏族的军营,常常松了一口气——想要击败敌人,就必须想办法增加自己最大的优势,同时逼迫敌人露出自己的弱点,或者用他们最不擅长,也最不利的方式去战斗。 不论任何人,道理都是相通的——除非是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傻子会愿意回故意暴露自己的短处给别人,更不用说是敌人了。 格拉古是个很狡猾的家伙,他很清楚如果说伤亡惨重的话,就算是攻下了双塔城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所以从一开始都只是应付了事——否则的话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这场战斗早就该结束了。要知道他还手下有足足五万大军,这么庞大的军队消耗也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他绝对是耗不起的。 或许是局势的扭转,或许是出现了什么变故,这个家伙终于决定夺下双塔城了——但如果为了这个目的,而让自己的氏族伤亡惨重的话,他是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的。 所以他绝对不会用最直接的手段,从自己这里夺走双塔城——这也是为什么爱德华会断定格拉古一定在双塔城西面埋伏了一支奇袭的骑兵。如果自己始终不愿意把城堡让出来,这支骑兵的存在与否就非常重要了。 对付这种处处小心谨慎的家伙,最好的方式就是逼迫他不得不用他们最不想用的,也是最直接的手段——格拉古不想把他麾下的大军全部消耗在攻城上面,这些蛮族武士们,这些骑兵、巨怪、奴隶、牲口乃至每一个聚落里的部民,都是他的资本,他赖以维持低位的资本,把他们全部消耗掉是得不偿失的赔本买卖。 没错,在这一点上面,格拉古和那个璨星城的兰德泽尔还真是有颇多相似之处——都是那种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又想要得到实惠又不愿意牺牲和付出的家伙,满脑子都是算盘和生意经,在战场上精打细算着做买卖。 所以现在真正令格拉古无比愤怒的,不是他弟弟的死,而是他别无选择——亲弟弟被敌人斩首,还带来了那样的“遗言”,最后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如果他敢拒绝迎战,那么赤马氏族的统治就会在一天之内崩溃掉! 格拉古自以为得意的举动,给了爱德华一个最好的开战理由——而对现在的战旗军团而言,能够据要塞而守是最好的局面,也是唯一能够战胜数倍于自己的强敌,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所在。 当然,真正令爱德华高兴的,是到了最后也没有人站出来,说他想要离开——虽然他无数次幻想过那样的场面下,自己应该何等平静的等候着最后的结局,但无论如何,能够不去面对那样的局面,实在是一件幸事。 第一次“活过来”的时候,自己一无所有,唯一的“朋友”只有一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教士; 在海上的那一次,还在晕船的自己不得不面临一个相当强悍的骑士,面临一架随时会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弩炮; 在烟斗镇的那次,安洁拉的格拉托尼,那头饥饿魔鬼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连带着整个城镇吞下肚子,更不用说还有血旗兄弟会; 在号角堡,自己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如果没有那位名叫哈勃的圣树骑士的话; 现在,自己拥有一座坚固的堡垒,数千名对自己忠心耿耿,愿意追随自己的士兵,还有一群越来越无法割舍的“人”,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这么多,自己逐渐失去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怕输吧。得到的越是多,就越是不想要失去,越是如此就必须变得更强,然后得到更多,更多…… 滋生的野心,就像是荒野里的杂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却在疯狂的生长——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就像是当初许诺给马可·塔斯克的一样,只有自己得到的更多,才能予以他们更多的东西。 否则,什么都拿不出来的自己也就不值得他们追随。 缓缓转过身,城墙之下整个战旗军团已经集结待命,那一张张看着他的脸样子虽然不同,但都带着无比相似的眼神——他们渴望胜利,渴望战利品,当然也更渴望能够活下来。 “今天,我们在这里迎战我们的敌人——几刻钟之前,我把他们氏族首领弟弟的脑袋还给了他们,并且告诉了那个叫格拉古的野蛮人,战旗军团绝对不会把这座城堡让出去。” “我可以坦言告诉你们,他们接下来会疯狂的大举进攻——声势绝对会远远超过半个月来的每一次,城外的那些野蛮人全部都已经变成了疯狗,他们是真的想要把我们生吞活剥!” “想活下来的,想赢的,想要发财的,想要成为骑士的……我告诉你们这些欲求不满,得寸进尺的家伙们,你们想要这一切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城外的五万蛮族大军,统统变成尸体!” “你们选择了留下来——可以这么说,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地狱的门槛上。但人们常说,能够扔下一切的人,才能完成自己的伟业,你们想要得到多少,就必须先抛弃多少。不怕死的人才能活下来,能够把敌人送进地狱的人,才配活下来!” “现在,战旗军团的弟兄们,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在人间举着烈焰苍鹰旗战斗了。”爱德华默默的拔出了璨星:“那就把你们的声音喊出来,大到连地狱里的恶鬼们也听得见。” “天佑都灵——!!!!”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刀剑喑哑(上) 正午的太阳升起,当双塔要塞的塔楼顶端一面面血十字战旗升起的时候,城外赤马氏族的聚落大营同样擂起了震天响的战鼓声,潮水般的蛮族武士们山呼海啸着冲出了他们的营地,那庞大的人群甚至连营寨的栅栏都冲翻了,整整超过一万名蛮族武士一字排开,仿佛是移动的钢铁丛林! 决战,就是在今天——而是死是活,也就是在今天了! 帐篷外是山呼海啸的部落大军,帐篷内却安静的仿佛死亡一般的静谧。披上了甲胄,全副武装的格拉古,此时此刻却无比虔诚的单膝跪倒在了一位赤马氏族的祭司面前,谦卑的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这场战争并不是我希望的,我也能够预料得到,必然会是一场尸山血海般的杀戮——但如果能够得到胜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格拉古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朝面前的祭司坦言道:“所以请您告诉我,祖灵会庇佑我们得到胜利吗?!” “祖灵只会庇佑勇士,但他们不能予以你胜利——他们能够予以你的东西,就是让你去做的自由。”祭司的话模棱两可,但目光之中仿佛包含着深意:“就像在过去,从未有人能够猜测得到,您会成为赤马氏族的首领一样。虔诚者表现自己的虔诚,不是单单依靠着对死人和雕塑的恭敬,而是他们能够主动去获取,属于他们的一切。” “您做好准备,去争取你应当得到的一切了吗,格拉古首领?”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格拉古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佩刀挂在了腰上:“无论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能够坦然接受。” “那就请去吧,去接收祖灵予以您的一切吧。”声音沙哑的祭司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帐篷深处,被那看不见的黑暗完全笼罩在了里面。 格拉古转身走出了帐篷,翻身骑上自己的战马。看着周围那一脸兴奋的部落首领们,目光竭力的眺望着远处,那三百年来不曾被攻破的双塔要塞,右手有些颤抖的拔出了刀刃,狠狠的刺向天空! “为了赤马氏族,也为了三百年来的瀚土人,为了所有氏族的老人和孩子不用在冬天冻死饿死,为了让我们的名字能够再传承一千年!”格拉古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完全不同于往日的癫狂,他突然很能明白,当初的赤马大酋长为何会在明明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也会毅然决然的站出来,决定向绿茵河谷进军了。 “拿下双塔城,杀光都灵狗,让他们血债血偿——!”跨下的战马长嘶一声,格拉古手中的长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芒:“让我们杀个痛快,赤马氏族万岁——!” “血债血偿——!!!!” 部落首领们一个个兴奋如狂的嘶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图腾,朝着他们各自的部落大军冲了过去。荒芜一片的旷野之中,整个赤马氏族的军阵仿佛是海上掀起的巨浪一般发出死亡的尖啸声,朝着城墙的方向扑来。 这一次格拉古再也没有任何保存实力的地方了——四头巨怪率先出阵,紧随其后的是整整数千名蛮族武士们穿着防护严密的甲胄,举着半人高的圆形盾牌,拿着酷似都灵人的铁剑排成了无比紧密的阵型,慢慢的朝着要塞的方向逼近。 这些蛮族武士们大多都是瀚土城领地周围的部落,在过去曾经无数次被贝里昂或者别的瀚土城公爵征服,然后变成了都灵人的附庸,自然在战斗习俗上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拥有了这种有一定秩序的重装步兵。 之前的战斗当中,格拉古始终没有动用这些部落的精锐武士,就是把他们当成了不得已的底牌——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佣兵,他当然清楚重装步兵才是一个军团的核心主力,这些人才是维持阵线和攻坚的基础力量。 披着锁子甲和厚皮甲,拿着盾牌和阔剑的精锐武士们站在了第一阵线,紧随其后的就是来自各个氏族的野蛮人战士们,披着毛皮或者赤裸着上半身,手中紧握着令人胆寒的双手斧和重砍刀,强忍着他们无与伦比的嗜血欲望跟在后面。 阵线的中央偏后的位置,四头巨怪的身旁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个头不一的巨石块——这些巨怪也将会随着整个蛮族大军的推进而一起向前推进,直至它们能够将巨石命中城墙为止。 整个双塔要塞的地形就像是一块有了缺口的沙漏一样,注定了无法一次性投入更多的军队,但是并不能阻碍格拉古用另一种方式,把他那拥有绝对压制性的大军放入战场——站在双塔城要塞塔楼顶端的爱德华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看起来密密麻麻无比的混乱,但如果真的去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真的是无与伦比的精密布置。 整个战场都被他分成了四块,除了最前面攻坚的第一梯队之外,后面的三层是相当的错落有致,并且刻意留出了空隙的——换而言之,格拉古随时可以把前面进攻失利,或者战力消耗严重的军队撤下来,然后将后面的预备队投入,以车轮战的方式,源源不断的进攻双塔要塞。 这绝对不是什么野蛮人部落酋长能够想出来的东西,而是相当细致的车轮战术——所以格拉古这家伙绝对不只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蛮族佣兵,而是一位真正的大军统帅! 而在城墙上的战旗军团,爱德华也同样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他同样放弃了留后手的方法,而是把整个战旗军团最精锐的第一旗团和第二旗团放在了城墙最前面的位置,伦德卫队和伦德海盗们肩负起南面塔楼的坚守任务,白银之血则是北面。 至于来自海牙港的骑士们则被爱德华分散到了整个城墙的位置上——万一百夫长和旗手阵亡,这些骑士们就要顶替起他们,同时肩负起督战的使命。 血十字的战旗已经升起在了双塔要塞的塔楼顶端,城墙上的士兵们都和他们的首席掌旗官一样,紧紧盯着对面那正在慢慢逼近的敌人,像大海一样仿佛无穷无尽的敌人! 莱宾努斯和他们所有人都一样的兴奋——连站都站不稳的首席百夫长,此时此刻却一脸紧张的趴在城墙的垛口上,盯着对面那越来越接近的脚步,越来越靠近的位置——数以万计的大军,光是他们的踏步声就已经像是地震了似的,好像连自己的心脏也在那声音当中不停的颤抖。 也是因为阵线实在是太过密集的缘故,仓促结成大军的蛮族武士们根本没有办法保持步调一致,甚至是连基本的节奏都没有,如潮流般的大军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也来越来混乱,原本还整齐一致的盾墙很快就出现了偏差。 但他们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倒是相当兴奋,而且无比狂热的大声嘶吼着,咆哮着,朝着城墙的方向逼近。一开始还只是小跑,到了后来就开始狂奔了起来,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阔剑和盾牌,不顾一切的扑过来——紧随其后,不愿掉队的蛮族武士们同样加快了步伐,仿佛是落下悬崖的大瀑布一般! “就是现在,发射,发射,所有弩炮统统发射!”首席百夫长奋力的嘶吼着:“这群杂碎通通烧成灰烬,一个不留——!!!!”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当刀剑喑哑(下) 伴随着首席百夫长那野兽般的嘶吼声,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传令兵立刻吹响了号角,十几面颜色鲜艳的燕尾旗同时从城堡大大小小的塔楼顶端升起,猎猎作响。 霎时间,城墙上的战旗军团步兵们就听到身后传来闷雷似的轰响声,灼热的温度仿佛是太阳从他们头顶上升起一样——但那不是太阳,而是死亡的火雨。 灼热而又滚烫的烈焰,在无数人惊恐的注视下从天空中画出一道浓重的“黑色”,拖着滚滚烟尘砸在了蛮族大军那汹涌的浪潮大军之中。 轰响声,惨叫声……伴随着烟尘升起的是场景能令最勇敢人为之作呕——看到一个人被烈焰活活烧死,或许这个世界上有比这个更可怕的刑罚,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场景更加引人瞩目。 但不论是城墙上的战旗军团士兵们,还是城下嘶吼呐喊的蛮族武士们都没有半点停顿——过去的半个月当中,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无数次无数次的见到了,狂呼酣战的蛮族大军甚至没有因为那些惨叫声停顿半步。 亦或者说,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停下脚步。 木质的绞盘扯动着铁链,伴随着一台一升的杠杆,将卡槽之中的石炮装进了射击口,每一颗石炮上都涂满了火油——来自炼金术师马可·塔斯克大师的得意之作,虽然不会像引火剂那样炸出漂亮的火花,但这些火油却会引起滚滚浓烟,半桶这样的“好东西”足以呛死一头巨怪。 沉重的机括声再一次被敲响,飞腾而起熊熊燃烧的石炮就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在翻越了城墙之后,从旷野的天际之中猛然坠落! 沉重的石炮无声无息的将一个全副武装的蛮族武士活活砸成了肉酱,而后迸溅开来的烈焰飞落到周围人的身上,在惨叫之中将他们的身体点燃,石炮坠落的冲击让他们连站都站不稳,更不用说闪躲了。 “啊——!!!!”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部落首领扔掉了手中的长柄战斧,惨叫着蜷缩成虾米状倒在沙地上,整个脸都被火油烧烂了,因为太疼甚至连舌头都被自己嚼烂了,浑身抽搐着不停的吐出鲜血,叫喊声比地狱之中的恶鬼更可怖! “父亲——!” 一个年轻的蛮族武士突然大声哭喊着跪在了地上,想要扑上去却被周围的人死死拽住了,眼睁睁看着那个部落首领被活活烧死,他才挣脱了身后人的束缚,还没等抱住那早已焦黑的尸骨,就被另一个蛮族武士砍了脑袋。 “格拉古大人的命令,谁都不准后退!”表情狰狞的蛮族武士举起自己的战斧,脚下还踩着没了脑袋的尸体,狠狠的挥了挥手:“进攻,进攻,夺下双塔城!” 一声声狂呼酣战的嘶吼,滔天巨浪般的蛮族大军继续迎着烈焰和石炮逼近着城墙——从一开始,这支大军就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脚步,身后是冲锋的弟兄,面前是想要杀死他们的弟兄,头顶是石炮,是烈焰和箭矢,他们只有向前,继续向前才能活下来! 骑着骏马的格拉古将酒囊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狠狠扔在了脚下的地上,看着朝城墙掩杀而去的大军,看着那漫漫烟尘,看着那城墙上一面一面的血十字战旗,还有那些战旗下面严阵以待的战旗军团,格拉古右手紧紧攥住了刀柄。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现在恐怕也在盯着我吧?”格拉古忍不住自言自语着:“那好,既然你这么想要用这种方式决一胜负,也就是说你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让我看看,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我都是这场瀚土大战的小卒子,谁死了都不会左右最后的战局。但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却也许能够争取到那么一丁点儿的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就让祖灵和你们的光辉十字共同来见证吧,谁才是那个幸运儿!” 说罢,格拉古把目光转向了身旁随从的一个部族首领:“给我下令,让四头巨怪再更接近城墙一点儿,直至能够把石块扔过城墙的位置上。” “什、什么?!”部族首领的表情一滞:“可是格拉古大人,那样的话都灵人的弩炮也会危及到巨怪们的,而且靠的那么近,城墙下的战士们也会……啊——!” 根本没等他说完,面色冰冷的格拉古就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多米尼克弯刀,雪亮的刀刃猛然一闪,部落首领的左臂就已经掉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满是烂肉和骨头的血洞在不停的喷涌出暗红色的血水。 “下一次是你的脑袋!”格拉古冷哼一声:“给我传令下去,四头巨怪向前,直至能够把石块扔过城墙为止!” “遵命!”哭丧着脸的部落首领根本不敢再有半点反抗,捂着断臂踉踉跄跄的跑去传令了。低沉的怒吼声从战场的边缘处响起,四头庞然大物迈动着它们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着。 而在双塔要塞城墙之下,伴随着兴奋如狂的呐喊声和狂热的战斗意志,顶着头顶的箭雨和不停落下的石炮与引火剂陶罐,全副武装的蛮族武士们终于冲到了这里,激动的将一架架云梯推了上来。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格拉古的大军终于打造了十架攻城用的云梯——尽管之前已经七架都被引火剂烧毁了,但还是留下了最后三个摇摇欲坠的庞然大物落在了城墙的垛口上。站在后面兴奋如狂的蛮族武士们,根本不等梯子落下,就已经扑向了城墙。 这些装备了锁子甲,带着重型圆盾和铁剑的蛮族武士们,几乎就是都灵士兵的翻版。冲在第一线的战旗军团士兵们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听着百夫长吹响的哨声冲了上去,两支军队几乎用相同的姿势撞在了一起,然后绞杀在了一起,将手中的阔剑刺向敌人的面颊和躯干。 “不要害怕,都给我冲上去,把这群蛮子撕成碎片!”冲在最前面,一个第二旗团的百夫长大声喝骂着:“给莱宾努斯首席百夫长报仇!” “报仇!”跟在百夫长身后的几个年轻的士兵们也一起挺着脖子激动万分的吼了出来——虽然比不上爱德华,但是莱宾努斯在战旗军团还是相当有声望的,从一开始首席百夫长的儿子,到他现在“子承父业”,所有的老兵都看在眼里,而新兵们更是把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第一旗团长当成了崇拜对象。 孤身一人去谈判的首席百夫长,结果回来的时候差点儿被打成了残废,这简直就是在羞辱整个战旗军团,整个军团上下都是怒火中烧,会变得这么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噗——!”站在百夫长身后的一个新兵刺出了自己的剑锋,狠狠地扎进了从云梯上跳下来的蛮族武士的脑袋,激动的忍不住发出了兴奋的呼喊声,看着那个一脸惊诧的家伙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但他还没有高兴多久,挡在前面的百夫长突然把他按在了地上。脸上皱起眉头的新兵还没有抱怨,就看见一脸惊慌的百夫长吹响了他挂在脖子上的木哨! 尖锐而又急促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城墙上的战旗军团士兵们脸上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那黑影朝着城墙的方向急速飞来,还能听见巨怪们充满了血腥味的低沉嘶吼。 “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战旗之舞(上) 撕扯空气的摩擦声仿佛是地狱深处传来的尖啸,如流星般急坠而下的巨石几乎是迎面飞来——那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已经静止了,所有的一切速度都变得那么慢,而脑海中则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是一片空白,愣愣的站在原地的艾伦几乎是看着那巨石飞过来。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不停的摇晃着城墙,仿佛整个城堡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恐怖的“流星”不停的落在城墙上,每一次都在会在上面留下一个可怕的凹痕,到处都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场景,震颤着大地的嘶吼声,让每一个都像是聋了似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甚至都忘了去和敌人厮杀。 耳畔传来的巨响,才让少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爱德华抱在了怀中死死的按在了地上。感受着身上那无比炙热的温度,艾伦的面颊一红,却看到黑发骑士的脸上却是那样的紧张莫名,还带着一股愤怒的情绪。 “路德维希,保护好艾伦!”看到少女完好无损,爱德华才站起来一把抓住了身后的兄弟会刺客,而后拔出腰间的璨星,朝身后的伦德卫队猛地一挥:“都跟我来,准备迎战!” “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些伦德海盗们一个个兴奋如狂的大声呼喊着,仿佛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杀戮和鲜血,就能让他们无比的兴奋:“杀光所有的敌人——!!!!” “等一下!”看到爱德华离开,艾伦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惊慌之色,撑起身体就要跟过去,却被身后的路德维希拽住了胳膊:“你要什么?快放开!” “对不起,艾伦小姐,但这是威特伍德大人的命令。”还没等到少女反驳出来,路德维希的嘴角轻轻翘起:“而且,这也是属于您的职责。” “我的职责?” “没错,爱德华大人是首席掌旗官,也是整个战旗军团唯一的统帅——但他现在到最前面去了,这里需要有人掌旗,有人坐镇。”只有这时候路德维希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凝重:“说句最难听的话,如果爱德华大人死了,你就是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唯一人选,愿光辉十字保佑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出现!” “这样吗……”少女有些愣了愣神,转身看向了还站在那儿的几个旗手和传令官,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拔出了腰间的金色长剑:“传令——所有的弩炮准备引火剂,目标对准敌人巨怪的位置,发射!” 站在后面的旗手们立刻举起了几面红色的燕尾旗,所有塔楼顶端的弩炮立刻发出了沉重的“咆哮声”——被点燃的引火剂陶罐近乎无声无息的划过天空,从整个敌人的大军上空越过,四散开来在巨怪们的周围炸开了鲜艳的“火花”! 烈焰在大地上炸裂,巨石碰撞飞出无数的碎块,震颤的城墙和塔楼仿佛都在哀嚎着,而后被滚滚浓烟彻底淹没在了一片黑色与厮杀的呐喊声之中。 爱德华的脸上却只有一片惊诧,格拉古的手段之凶狠确实有些令他超乎预料——明明他的军队已经爬上了城墙,居然还会用巨怪攻城,难道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情吗?! 他究竟是一点儿不担心伤亡,还是说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确实,爱德华减少了箭雨的射击频率,就是为了尽快让敌人和自己的军团正面交锋,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战旗军团想要守住城墙绝无问题,而敌人因为城墙宽窄的范围,一次能投入的力量是极其有限的,这也能限制他兵力的发挥。 在这种庞大的战场上,掌控着数万大军,一旦投入战斗就再也撤不出来了——当然如果他真的准备撤退,爱德华也同样让伊斯卡和他的骑兵们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但是格拉古却选择了这么残忍的方式,冲在最前面,那些精锐的蛮族武士们完全都是他的诱饵,目的就是让自己把军团尽可能的密集布置在了城墙上,好让他的四头巨怪能够造成更多的杀伤。 赤马氏族的伤亡当然也会同样惨重,甚至有可能每死一个都灵士兵,都会有两个蛮族武士陪葬。但他格拉古承受得起,他的有的是人去替他送死,而自己没有,他这是在用自残来抵消城堡的地形优势! 城墙上的蛮族武士们依然还在忘我的厮杀着,狂呼酣战着冲上了城墙,完全没有因为身后飞来的巨石而退缩半步,鲜血和杀戮仿佛激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某种古老的力量,疯狂的嘶吼着扑向在巨石轰击之下阵型散乱的战旗军团。 做选择题吧,爱德华·威特伍德——如果你继续抵抗下去,等到那四头巨怪被你烧死之前,我就能杀光你一半的战士;如果你想撤,我的人就能夺下城堡最前沿的城墙! “这场战争是瀚土人的圣战,是三百年来的我们能否洗刷耻辱的关键——整个瀚土的古老意志将这份沉重而又崇高的使命交给了赤马氏族,那么我们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来完成它!”格拉古的表情无比的狂热,但那双眼睛却足以证明他现在非常冷静:“要么光荣的死在战场上,要么耻辱的死在祭坛上!” “赤马氏族万岁——!!!!”周围的部落武士和首领们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大声欢呼着,在格拉古的号召下一个接着一个冲了出去。直至离开,也没有发现格拉古那近乎冷酷的目光,始终都在盯着他们的背影。 脚下的城墙还在剧烈的晃动着,面色冰冷的爱德华将璨星扬起挡住了劈向自己脑袋的长柄斧,剑锋一转直接捅进了面前敌人的喉咙里。 带着淋淋血水的长剑直接强硬着拔了出来,而后一脚踹向了那已经濒死的蛮族武士,连带着他身后的一个家伙一起掉下了城墙。 “传令下去,所有人撤出第一道城墙,死守塔楼和所有的通道!”连脸上的血水都来不及擦掉,爱德华朝身后的第二旗团长赫尔蒂吼道:“让白银之血的佣兵和伦德卫队也撤下去,不要再继续硬撑了!” “首席掌旗官大人,您说什么?!”赫尔蒂这时候倒是硬起了起来——他的第二旗团已经有三分之一都死在这儿了:“怎么能把城墙让给瀚土蛮子?!” “我可不想看到军团的士兵都那么憋屈的死了,撤下去!”爱德华根本没心情和他解释这些,说完就带着伦德卫队冲了上去:“我是首席掌旗官,送死还轮不到你们!” “光辉十字啊,你杀了我吧!”忍不住骂出来的赫尔蒂一把拽住身后传令官衣领:“吹号,全军后撤,守住塔楼和楼梯——第二旗团的都跟我来,保护首席掌旗官大人!” “天佑都灵——!!!!” 包含着不甘和屈辱的号角声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城墙上,军团士兵们不得不一点一点的后撤着,眼睁睁看着那潮水般的敌人不停的涌上城墙。一边后退一边抵抗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攻势。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肩负北面城墙的白银之血团长罗宾·四叶草同样忍不住骂了出来:“那么多弟兄都是为了谁去送死的?!” “有功夫在那里抱怨,还不如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希雷尔挥舞着巨大的双手剑,将冲过来的蛮族武士连腰斩成两半:“想想你现在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小个子罗宾有些失神转过头,看向了塔楼顶端的弩炮。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旗之舞(下) “轰——!!!!” 伫立在城门正前方,如同塔楼般挺立的云梯被不知道从何处射来的石炮正中木梁,伴随着脆裂的崩断声,整个云梯在一片绝望的惨叫之中缓缓倾塌着,飞溅的火油将整个木梁都点燃了,滚滚浓烟之中,仿佛火炬般熊熊燃烧着。 燃烧的烈焰,滚滚的浓烟,炙热的热浪——云梯之中被困住的近百名蛮族武士们凄惨的哀嚎着想要从里面逃出来,到了这种时刻原本坚固的木墙成了令他们绝望的牢笼,刀劈斧凿都没有办法破开束缚,呛人的浓烟刺瞎了他们的眼睛,顺着鼻子和嘴巴钻进喉咙里,滚烫的火油和烈焰将肌肤连带着外面的盔甲,化作了狰狞而又漆黑的焦炭。 几乎所有站在云梯下面的蛮族武士们都为之一滞,甚至都忘记了面前的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冲天的火炬,耳边传来的是那烈焰之中被困住的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就像是被困在牢笼之中的牲畜在面临濒死绝望前最后的嚎叫声一样。 直至那燃烧的云梯彻底崩溃,一点一点的倾塌下来的时候,这些野蛮人战士们才像是醒过来似的,纷纷朝着周围四散而逃。 伴随着巨大的轰响声和溅起的烟尘和火焰,原本空旷的城墙脚下多出了一堆废墟,还有数以百计被烧成焦炭吗,四分五裂的尸骨。 “天佑都灵,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城墙上立刻响起了一片热切的欢呼声,看到这一幕的战旗军团士兵们激动到热泪盈眶的呐喊着,响彻云霄的轰响声之中原本还在不断后退的一个个百人队此刻却稳住了脚步,仿佛铁壁一般将城墙上的蛮族武士们挡在了塔楼和城塞之前,已经在之前攻城冲锋之中消耗了大量体力的蛮族武士们立刻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看到没有,这就是白银之血的力量!”弩炮之前的小个子罗宾比谁都激动无比——他刚刚只是想要把梯子打断的,结果却意外的命中了整个云梯的梁柱,激动地都有些手舞足蹈了,甚至开始朝那些辅兵们下令起来:“快,再装填一次,这一次我要把那个该死的怪物烧成灰!” 手忙脚乱的辅兵们赶紧把另一枚石炮装了进去,浑身绷紧的罗宾撑起弩炮的炮架,睁大了右眼盯着那远处不大不小的一点,咬牙切齿的咆哮着喊了出来:“发射——!” 烈焰在荒野之中炸成无数的火花,倾泻而下的箭矢与“火雨”在密集的蛮族大军之中不停的溅起血花,而后很快就被后面的人群立刻淹没。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拼命的挤上城墙,迫不及待的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武器扑向躲在盾墙后面的战旗军团士兵们。 而此时此刻已经退无可退的战旗军团反而稳定住了态势,一个个百人队保持着密集的阵型,步调一致的刺出手中的阔剑和投矛,而当前面的敌人稍有退却,站在后列的骑士们立刻就会立刻从盾墙中冲出来,用锋利的钢刃撕开他们的阵型。 “用利刃刺穿敌人,用盾牌保护弟兄,稳住阵线!”手中的阔剑不停的挥舞着,赫尔蒂朝身侧的百人队大声怒吼着:“把他们统统挡在这儿,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热切的呐喊声仿佛浪潮般回荡在城墙上的一个战场,绞杀在最前沿的精锐武士们不断的阵亡,逼迫着整个蛮族大军不得不尽快的投入兵力,这些身着纹青,只有一把投矛或者斧子的年轻野蛮人战士狂呼酣战的死在了染血的盾牌之前。 失去了精锐而又全副武装的壮年战士,城墙上的蛮族大军正在一点一点的丢失他们刚刚夺来的战果。负责坚守城墙一端的伦德卫队们极为迅速的加快了这个进程——这群厮杀当忘我的伦德海盗们根本没有得到爱德华的任何命令,即便是有命令他们也并没有遵守下去,像是嗜血的野兽一样和同样野蛮的瀚土武士绞杀在了一起。 对于这些伦德武士们而言,也只有这种战斗方式才最适合他们——尽管他们也能组成坚不可摧的盾墙,但鲜血里流淌着古老而又嗜血力量的他们,只有这种肆无忌惮的厮杀,才最能够激发出他们的兽性。 而白银之血的佣兵们,到却是最能够完美执行命令的人——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真的拼命,且战且退的维持着阵线,保护着城墙不至于丢失就够了。 站在蛮族大军阵线最后的格拉古同样看到了城墙上的局面,眉头紧皱的他似乎像是在做什么两难的决定,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始终都不肯挥下——就像是焦灼的战局一样,犹豫不决,进退不得。 “他们好像在撤退?”塔楼顶端,艾伦眨着湛蓝的眸子指着对面——那声音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是真的:“要不要赶紧通知下爱德华?” “怎么可能?!”路德维希僵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妙的惊诧——现在战旗军团明明连最前沿的城墙都丢了,这么好的机会敌人怎么放弃? 但是当那一双双惊诧的眼睛望过去的时候,那面赤马氏族的氏族图腾确确实实落了下来,远处的四头巨怪也已经停止了攻击,分明是准备撤退了。 “传令官!”路德维希立刻朝身后咆哮着喊道,刚刚还举着燕尾旗的传令官甚至连头盔都扔了,狂奔着跑出去,抢着时间要把这个消息送到爱德华的手上——仅仅是片刻之间的时差,或许就能扭转整个战局! 站在城墙最前沿的爱德华几乎是在同时看到了那面落下的赤马图腾,一丝惊喜从脸上闪过,随即转身朝城墙楼梯下望去,黑鹰氏族的首领同样也在望着他,让黑发骑士忍不住笑了出来:“伊斯卡,黑鹰氏族表现的时候到了——给我把城墙打扫干净!” “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爱德华终于动用了这最后一支后备军——等候了太久的蛮族骑兵们迫不及待的拔出了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从塔楼的楼梯里冲上了城墙。原本坚守在原地的战旗军团步兵们相当迅速的和身后冲上来的黑鹰骑兵完成了“交换”,还没等到那些蛮族武士们反应过来,一个个举着锋利长刀的黑鹰氏族武士们就已经冲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生力军让城墙上的蛮族武士们根本措手不及——黑鹰氏族的武士们虽然只穿着轻便的盔甲,但防护依然远远比赤身裸体的纹青图腾武士要强多了,而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更是对付这些护甲极少的敌人最好用的武器,轻而易举就能撕开他们的身体,甚至能够斩下整个头颅! 弓弩手们仍未有停止,如同狂风骤雨般的箭矢屠杀着后撤的蛮族大军,很快就变成了一场可怕的大溃败,惨叫着,哀嚎着的蛮族武士们四散而逃,根本顾不得他们原本的阵线,整个前锋彻底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当最后一个城墙上的蛮族武士凄惨的哀嚎着,带着浑身上下十几根标枪从城头上坠落的时候,一片废墟的城门前的尸骨早已是堆积如山,破碎的城头更像是被红色的油漆泼洒了无数次,早已被彻底浸透了!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山那边的太阳只剩下一道血红色的夕阳,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片空前的死寂之中。 天黑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踏破黑暗的雷霆(上) 夜幕降临,但是整个双塔城要塞却是一片欢呼——浑身污泥的士兵,大声嘶吼的伦德海盗们,白银之血的佣兵们疯狂的抱在一起扯着嗓子大声笑着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城墙外退去的蛮族大军用尽了各种各样挑衅的手势,被火把点亮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一片欢腾之色。 “赢了,我们赢了!”一脸激动的艾伦直接从塔楼上跳了下来,满脸红晕的扑进了爱德华的怀里:“我们打败他们了,爱德华!” 金发少女的脸上全都是兴奋的潮红色,目光之中却还隐隐带着几分惊慌——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艾伦都无数次的看到那令自己绝望的场景,看到浑身是血的爱德华倒在尸骨堆里,双瞳无神的凝视着自己。 感谢光辉十字,感谢您没有让这个混蛋那么早就去见您,感谢您让我还能……还能继续陪在他身边——周围到处都是一片欢呼的喜悦之色,艾伦却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紧紧的搂住黑发骑士的身姿,依偎在他的怀中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哭出来。 就像即便是无数次的担心,艾伦也依然没有真的离开塔楼顶端一样——她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即便去了,也只能给他添乱。父亲奥托·克温从小到大的严格和近乎苛刻的对待,让艾伦学会的是“服从”,还有对自己职责的坚守。 “我们赢了吗?”爱德华的脸上只有一份无奈的苦笑,看着周围同样还在欢呼着的战士们,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但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那鲜血淋淋淋的现实,令人难以忍受。 刚刚还在欢呼着的士兵们逐渐安静了下来,沉默着抬起头,朝着站在那儿毫无喜色的首席掌旗官望去,就连刚刚还在耀武扬威,一遍一遍炫耀着自己战绩的小个子罗宾也已经闭嘴,站在希雷尔的身后静静的一声不吭。 “我们赢了吗,我们真的战胜了赤马氏族和那个叫格拉古的混蛋了吗?”爱德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朝着所有人提问一样:“我可没有看到城外的敌人落荒而逃,我只看见了一头狰狞的野兽在舔伤口,更加凶狠的盯着这座防御力量越来越薄弱的城堡。” “他们仍然还有四万大军,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依然对格拉古忠心耿耿;他还有四头巨怪,其中两头到现在依旧是毫发无伤;他们的物资储备撑过了半个月,依旧相当充足!”爱德华坦然一笑:“光是我今天看见的,又有两个百人队牺牲了,伦德卫队伤亡近百,白银之血也同样,你们觉得谁会把这个称作胜利?” 城墙上的人群之中陷入了一片沉寂,刚刚还在欢呼雀跃的士兵此时此刻却一个个低下了头——现实永远是令人感到绝望的,尤其是在如此巨大的差距之下。 “但是!我们脚下的,是三百年来都未曾被攻破的城堡,这里是整个瀚土城的荣耀之地,我们的先祖,就在这里一次一次的击退了数十万的大军——这里,是英雄长眠之所,都灵人的英灵庇佑着这座古老的要塞。”爱德华沉声喊道:“我们能守住一次,就一定能守住第二次,第三次——直至他们头破血流,再也不敢进攻为止!” “不仅仅是打败敌人,这里就是赤马氏族的埋骨之所——我们要将他们,要将那个格拉古彻底埋葬在这里!”黑发骑士突然带着几分哀伤的表情,像是在致敬一样朝所有人微微低下了头:“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绝对不能放松防御,格拉古一定会发动一次夜袭的,而且恐怕规模也会是空前的‘盛大’非常!”还没有走下城墙,爱德华就对身后的莱宾努斯和伊斯卡他们几个人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可能会是他真正的手段——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局面,任何时间在他的手里,都会变成进攻的最佳时机,所以他才异常的危险!” “恐怕他现在还以为我们正在欢庆着胜利,喝着麦酒吃着烤肉呢!”跟过来的小个子罗宾忍不住插嘴调笑道,随即面色却又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呃……虽然我确实很希望那么干来着。” “今晚喝酒是不可能了,但烤肉可以——这场战斗很可能会持续一整晚,如果不吃点东西,大家一定撑不住!”爱德华点了点头回答道:“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坚持住,敌人会在任何一个时间进攻,这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会成为我们的优势。” 所有人都不在说话了,等待着爱德华下令。面沉入水的首席掌旗官看着城墙,还有越来越黑的夜色:“我们必须分兵。” “分兵?” “莱宾努斯,今晚你负责坚守城墙——所有人都听你的指挥,换班和轮休也都由你来安排。”爱德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所有的骑兵都跟我来,到城堡外的荒野里埋伏等待——机会合适,我们也许能一次歼灭敌人!” “如果没那么幸运的话,也能够彻底挫败他们这次的夜袭——看到自己的军营着火,就算是再怎么悍勇的武士,恐怕也会失去战斗下去的意志吧?”爱德华忍不住笑着说出来:“莱宾努斯等我的信号,只要看见火光,双塔城要塞内所有的士兵都必须做好准备,给我死守住城墙!” “遵命!”首席百夫长猛地一点头:“血十字的战旗,永远不会从双塔要塞的塔楼顶端消失的,光辉十字可以见证我的誓言。” 爱德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对部下最大的信任就是不用多问,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相信他们能够做好一切,这就够了。 安排好一切的爱德华转身走向马厩——身为一名骑士,在战斗前照顾自己的战马似乎是每一个人的“必修课”,虽然爱德华骑马战斗的次数远远比他脚踏大地的次数少得多。 “看起来又会是一场苦战啊,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马可·塔斯克靠着木栅栏,调侃似的开口道:“您有信心吗?” “没有——事实上到现在为止,看起来还是输的几率比较大。”失笑一声,爱德华也忍不住自嘲了起来:“但我要是输了,亲爱的马可,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或者比这个更惨。” “那就给自己增加一点点胜利的机会吧。”马可指了指已经坐在马鞍上的小女仆:“我们亲爱的安洁拉小姐会引领您走向胜利的。” 爱德华把目光转过去,依旧是面色平静的安洁拉此刻脸上却隐约多出了几丝喜悦一样的表情:“安洁拉会成为爱德华很有用的工具的?” “只有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世界上绝对没有比安洁拉更厉害的工具了!”爱德华微笑着拍了拍小女仆的脑袋,而后将目光转向了银发巫师:“那样你就是城堡里唯一一个巫师了,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塔斯克巫师阁下。” “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活像是在使唤一个搬砖的。”马可·塔斯克的嘴角抽搐着,但还是潇洒一下,抚胸行礼:“祝您一路顺风,所向披靡——光辉十字的荣光永远与您同在!” “听一个巫师说光辉十字还真有点儿奇怪。”爱德华翻身上马。傲然一笑:“但这次或许你说对了!” 第一百六十章 踏破黑暗的雷霆(下) 空气中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浓浓的烟尘和火焰散去的灰烬还没有彻底的消失踪迹,漆黑夜幕下的穹顶,只有那永远璀璨的星星还在闪耀着光芒,为这片黑暗的世界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光明。 双塔要塞之外的荒野之上,几乎都快被累累尸骸铺满了——野狗、豺狼、乌鸦……各种各样的野兽在这片冰冷如地狱般的荒原之中寻找着属于它们的美味,啃食着那些早已凉透了的尸体,将一个个惨死的人撕扯的不成样子。 黑夜是瀚土大地的祖灵赐予瀚土人力量的时刻,能够让优秀的猎手们披上影子般的战袍,拿上看不见的利刃,去夺走敌人的性命,去狩猎最最可怕的怪物——从小的时候开始,格拉古就是听着父辈们讲述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但即便如此,能够在黑夜之中狩猎,然后带着猎物一起回来的猎手,永远都是少数。更多的人不是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是变成了血狼和更多怪物的美餐。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格拉古依然记得那个夜晚,自己和另一个男孩儿约好了一起去狩猎一头尖牙怪,那是头可怕的怪物,他见过一头牛被那怪物活生生咬成碎片的模样,让他吐了整整一天。 然后,在那个成年礼的神圣之夜,格拉古当然跑了——在看到那头怪物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与其等死还不如跑了。而那个被他抛下的男孩儿却一边骂他是胆小鬼,一边拿着木头削成的长矛冲上去。 毫无疑问,那个男孩儿也被撕成了碎片,但是格拉古也不敢会部落了,他会被当成懦夫,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所以格拉古跑了,跑到了绿茵河谷变成了奴隶,被辗转一路卖到了西海岸,凭借着天生的力量成了一个角斗士,后来又成了一个佣兵,而且是个相当成功的佣兵。 在绿茵河谷一战的时候,格拉古就发现了爱德华的军团当中有白银之血佣兵团——他们的名头太好认了,主要是那个叫希雷尔·莱特兰奇的女人。他在西海岸的时候就对希雷尔记忆犹新,不过双方差距太大,一个是游侠佣兵,一个统帅着两千多人的佣兵团,傻子都知道没戏。 而现在,他是整个赤马氏族的首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每一个部落的女人都对他千依百顺,想怎样就能怎样,格拉古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而后有些恍惚的晃了晃头。 该死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皱着眉头的格拉古拔出了背后的多米尼克弯刀,朝身后轻轻一挥,原本无比宁静的荒野之中,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背着盾牌,咬着嘴里的短剑,像是荒野之中的鬣狗一样跟在赤马氏族首领的身后,朝着城墙缓缓逼近着。 能够在黑夜之中狩猎的,才是一个优秀的瀚土猎手,而格拉古的麾下同样拥有数以千计这样剽悍的战士,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奇袭机会,趁着整个双塔要塞的守军都在庆祝白天胜利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会是夺下双塔城最好的机会之一,但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格拉古根本信不过任何一个部落首领,哪怕是那些自己委以重任的氏族武士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亲自统帅,带着这千余名氏族武士们拿下要塞。 大概是因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吧?格拉古只能这么猜测着——这家伙太危险,也太狡猾了。如果是他的话很可能会猜到自己偷袭,也肯定会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像是他在进攻赤马峡谷的那次一样。 必须是自己,面对这个家伙,格拉古交给任何人都无法彻底放下心来——能够战胜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人只能是自己,绝对不会有第二个! 迈着谨慎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蛮族武士们在荒野之中缓慢的向前推进着,躲避来自城墙哨塔上的监视,而遍布荒野的尸体也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不至于立刻就被察觉到。 夜晚刺骨的冰寒浸透了身体,格拉古却依旧浑然不觉,像是等待这狩猎机会的血狼一样,在猎物的周围不断的盘旋着,等待着,凶狠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机会有只一次——想要突袭夺下城堡,机会只有一次,而自己绝对不会失去! 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狠狠挥下,一脸狰狞的格拉古死死盯着双塔城的城墙,饿狼般的蛮族武士们疯狂的扑了出去,再也没有任何迟疑和躲闪,一张张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面颊上带着嗜血的凶残。 一切都很顺利,城堡内的守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但越是这样格拉古就越是隐隐有种后怕的情绪——就像是当初被尖牙怪盯上了自己,浑身上下寒毛直立。 就在他要松口气,以为只是自己小心过分的时候,脚下的土地传来的一丝晃动,令他下意识的猛然回头望去,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诧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一道火光! “轰——!!!!!” 炸裂的火焰仿佛是在黑夜中绽放的郁金香,金红色的光芒绚丽而又无比夺目,巨大的轰响声仿佛能够碾碎挡在它面前的一切。 格拉古瞬间有些恍惚,在那片突如其来的光芒之中,他看见了无数个影子在急速的移动着,脚下的大地不住的颤抖着,仿佛是轰隆作响的闷雷一般。 骑兵,是爱德华的骑兵——虽然隔着这么远,格拉古仿佛依旧能够看见,爱德华·威特伍德那张永远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脸!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时候偷袭的,还是说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说我身旁有叛徒?! 身后的荒野之中马蹄声越来越明显,炸裂的火焰在大地上绽放出无数娇艳的鲜花,在那阵阵轰鸣声之中,所有人都能猜得出来——他们是朝着赤马氏族的聚落大营去的! 猛然回头的格拉古,看到的是一张惊恐万状,还有些稚嫩的面颊,颤巍巍的盯着自己:“格拉古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现在不返回救援,整个部落大营都有陷落的危险;但是如果这个时间再撤退,他们依旧很有可能被城堡内的守军发现,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一场屠杀。 究竟是放弃这一次机会,还是现在就放手一搏?! “拿下双塔城!”紧咬牙关的格拉古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个疯子手里的骑兵最多不会超过一千个,他绝对不可能一夜之间击溃整个赤马氏族的,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很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拿下双塔城,杀光都灵狗——!”再也无法忍耐的赤马氏族首领愤怒的咆哮了出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如同浪潮般在夜幕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沿着城墙下的废墟一个接一个攀上了城墙。城堡之内终于吹响了号角,一个接一个的百人队被集合了起来,喊着相同的口号,挺起了盾牌,拔出了阔剑严阵以待。 这一次的格拉古没有再有任何的犹豫不决,和所有的蛮族武士们一起爬上了城墙,嗜血的嘶吼声和咆哮回荡在双塔城破碎的城墙上,狰狞凶悍的蛮族武士们扬起了手中的战斧和长矛。 “血债血偿——!!!!”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死之焰(上) 轻轻擦拭着自己的佩刀,有些焦躁不安的伊斯卡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一个不留神在左臂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这个年轻的黑鹰氏族首领忍不住啐了一口,长长叹了口气。 事实上不只是他,周围黑鹰氏族的骑兵们都同样无比的焦躁,只是强忍着保持着镇定而已——从他们埋伏在这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爱德华依旧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是让他们等待,等到他下令为止。 作为氏族的首领,伊斯卡当然清楚时机的重要性,贸然行动只能坏事——越是优秀的猎人,就越懂得忍耐的重要性。 真正令伊斯卡感到烦躁的是,是爱德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半点动静——这位大人没有派出任何一个他麾下的战士去侦查,仿佛只是在这里慢慢的等待着,什么都不做。 如果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令他感到困惑的,大概就是那个小女孩儿了——伊斯卡多少知道一点儿这个叫安洁拉的小女孩儿,是爱德华大人的贴身女仆,据说关系非常好,但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带上这么一个根本帮不到半点儿忙,完全只是个累赘的小女仆干什么用? 越来越烦躁的伊斯卡从地上站起来,朝着爱德华的方向走去——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至少也应该派人出去侦查一下才好,总比干坐下去要强。 然而当他走到了爱德华面前的时候,却有些惊诧的停下了脚步——沉默不言黑发骑士正围在那个小女仆的身边,面色凝重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名叫安洁拉的小女仆跪坐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似的安静,仰着头双眼翻白,娇小的身躯还在微微的颤抖着,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小女仆的身下是一个用白色粉末画出来的圆弧,里面似乎还有着什么奇怪的三角形和半圆形组成的神秘图案,虽然只能看见一点点,但那深邃的形状仿佛能够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一样。 她这是怎么了?伊斯卡刚想要走上前去问一下,就被站在一旁的路德维希抓住了胳膊。看着面色凝重的兄弟会刺客摇摇头,他才暂时按耐住了内心的困惑,一声不吭的停留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双眼翻白的安洁拉才像是醒了过来似的,那娇小的身躯微微摇晃,爱德华立刻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面色苍白的小女仆微微张了张嘴,在爱德华的耳畔说了些什么,黑发骑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微笑。 “格拉古已经从他们的大营当中离开了,那现在就是我们需要做好准备的时候了!”爱德华抱着小女仆站了起来,他刚刚就已经察觉到伊斯卡的脚步声:“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一刻钟之后,奇袭赤马氏族的聚落大营!” “可是您还没有……”伊斯卡刚想要开口,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惊诧无比的盯着爱德华怀中的小女仆:“是她看到了?!” “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爱德华开玩笑似的问道。 “她是个祭司?!”刚刚还焦躁无比的伊斯卡,看向小女仆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的敬畏:“那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您之前不说出来?” “当然是因为还用不到亲爱的安洁拉的力量,除此之外……”爱德华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了许多:“任何力量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赶紧去做准备吧,我们一刻钟之后就出发!” 伊斯卡脸上再没有半点焦躁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急迫和兴奋,朝着还在休整的骑兵们狂奔而去,将那些早已等到不耐烦的氏族武士们集结起来。漆黑一片的树林当中到处都是一片呼喝声,还有那激动的嘶吼。 面色苍白的小女仆蜷缩在爱德华的怀中,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着爱德华,黑发骑士平静地微笑着:“安洁拉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好好休息吧——等到你醒过来的时候,也许我们已经在城堡的大厅里围着壁炉庆祝了!” 肤色苍白到连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小女仆,却很是努力的摇了摇头,沉默着也不说话,只是瞪大了水灵灵的眸子盯着他,明明那目光中根本毫无情感,却依然给爱德华几分哀求的错觉。 “好吧……”爱德华有些无奈的翘了翘嘴角:“我可以让你和我一起走,但不论发生什么,绝对不准发出声音,没有我的命令,更不准随意使用魔法。” 得到了保证的安洁拉这才缓缓闭上了眸子,薄薄的嘴角还隐隐的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的爱德华将她背在了身后,翻身上马。 树林里早已聚满了人——来自海牙堡的骑士和侍从脸上激动的表情丝毫不比那些黑鹰氏族骑兵要差多少,爱德华打量着那一张张的满怀期待的脸颊,他很清楚这些人都在等待着什么,手中的璨星轻轻扬起,灰色的剑锋带着一抹酷煞的冷寒。 “我曾经承诺给你们胜利,荣耀和战利品,我承诺过血十字的战旗永远不会倒下——但这一切需要你们用命去换,去夺回来!”爱德华沉声吼道:“整个战旗军团是继续走上荣耀与胜利之路,还是背负着耻辱的名字灭亡,一切就在今夜!” “在双塔要塞的那一晚,你们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而我也将回馈你们的信任——我会带领你们战斗下去,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刀枪出鞘的声响回荡在林中,树枝之间,爱德华的怒吼声久久不散,拽起马缰,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 “战旗军团,前进——!” “为了血十字的荣耀——!!!!” 回应着爱德华的是骑兵们的咆哮,雷霆般的马蹄声轰然响起,近千名骑兵如离弦之箭般紧紧跟随在爱德华的身后,卷起滚滚尘烟在夜幕之下的旷野之中狂奔猛进。 狂风在身侧激荡,奔腾的马蹄声带起滚滚的雷霆,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能够撕破一切,摧毁一切,每一个骑兵的脸上都只剩下了兴奋的狂热,战马的嘶鸣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让他们心中压抑太久的力量顷刻间释放而出。 漆黑一片的旷野之中,疯狂推进的战旗军团骑兵们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在大地上拖出阵阵烟尘,挥向那还在一片安静祥和之中的聚落大营,阵阵马蹄声摇晃着脚下的大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被掀飞了一样! 终于,就在那血十字战旗快要冲到营寨栅栏的时候,悲凉的号角声终于从聚落之中传了出来,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和声响,惊慌失措的蛮族武士们像是没了脑袋的苍蝇似的,甚至依然有不少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这场夜袭格拉古把他那些最最精锐,还有身边的亲信部落首领们都带走了,以至于眼下的聚落里居然连一个能够统帅大军的人都没有,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茫然的蛮族武士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反抗还是逃跑。 看到对面的栅栏和冲出来想要抵抗的蛮族武士们,伊斯卡的脸上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和周围几个黑鹰氏族骑兵一起拽下了马鞍上挂着的一枚引火剂陶罐,拼尽全力狠狠的抛了出去!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死之焰(下) 璀璨的死亡之火带着刺眼的光芒在赤马氏族的聚落大营前绽放来开,十几个拿着武器从营寨中冲出来的蛮族武士们甚至连敌人都还没有看到,就已经被烈焰彻底淹没,待到奔腾的战马从烈焰之中踏过的时候,早已连半点影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早已是近乎疯狂的战旗军团骑兵们甚至都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一双双眼睛盯着那已经近在眼前的聚落大营咆哮着发起了冲锋,黑夜之中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长嘶。 而在下一刻,那看起来相当坚固的木栅栏摧枯拉朽般被狂奔而来的战马变成了无数的碎片,躲在后面的蛮族武士们惨叫着被全速冲锋的骑兵撞飞,而后在雷霆般的马蹄下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碎肉块,无声无息的被夺走了生命。 显然整个赤马氏族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种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爱德华居然还敢带着他已经为数不多的骑兵来“送死”,别说是什么反抗措施,甚至都没有人能够组织起来最起码的防御,整个聚落混乱一片。兴奋如狂的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长剑,大声呼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狠狠的将利刃劈向一个又一个脑袋。 瀚土人的聚落不是都灵人的城镇,根本没有什么防御措施可言,这些天性剽悍的野蛮人战士也从未想过要在自己的聚落当中建造什么坚固的木墙或者阻拦,整个聚落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营帐星罗棋布——所以当有敌人突袭的时候,整个聚落脆弱的简直就像是不设防一样。 高举着血十字战旗的战旗军团骑兵们就像是锋利的枪尖一般,将那一片混乱的仿佛撕得粉碎,飞扬的利刃和雷霆般的马蹄将所有挡在前面的敌人都踏成了灰烬,完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的蛮族武士们别说是挡住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哪怕是想要挡住他们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这里毕竟是整个赤马氏族的大营——越是向里面逼近,遇到的敌人也就越多,在一开始陷入慌乱的蛮族武士们也开始聚集了起来,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敌人从四面八方开始围追堵截,顺着那轰隆作响的马蹄声将追击着那面血十字战旗。 “杀光这群该死的都灵狗——!”瞪着猩红眼珠的部落首领高高扬起手中的长柄斧——刚刚战旗军团骑兵们踏过的地方就是他部落的聚集地,耳畔传来的哀嚎声让这个剽悍的野蛮人战士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绝对不能放跑一个!” 前锋和两翼的敌人越来越多,但是整个骑兵队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阵线最两侧的骑兵们扬起一抹狞笑,从马鞍上拿下一只引火剂陶罐,像是抛射标枪一样用力朝这潮水般扑来的敌人扔了出去。 “轰——!!!!” 刹那间,金红色的光芒带着炙热的火舌将所有挡在前面的蛮族武士们吞噬得无影无踪,惨叫着哀嚎着的野蛮人战士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烈焰彻底化作了焦炭,撕心裂肺的痛苦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夺走了生命。 “不要停下,全速冲锋——!”爱德华用尽全力大声喊道,灰色的璨星在手中不停的翻转着,猛然劈下,将一根刺向自己的长矛劈成了两截:“光辉十字与我们同在——!”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所选择的话,现在已经冲进了赤马聚落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别无选择,更没有了所谓的退路,只有死战到底,才有可能抓到反败为胜的希望。 “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为了黑鹰氏族——!”浑身是血的伊斯卡狰狞着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一次一次的用力挥舞着:“黑鹰不坠——!” “黑鹰不坠——!!!!”在鲜血和厮杀中已经渐渐失去了冷静的蛮族骑兵们同样奋力嘶吼着,死亡与杀戮仿佛赐予了他们凶悍无比的力量,哪怕下一刻等待他们的是地狱,这些狂热的战士们同样不会有丝毫畏惧。 敌人越来越多,也不断的有骑兵惨叫着从战马上摔下来,被愤怒的敌人撕成碎片,哀鸣声此起彼伏。但是这些忘我厮杀的战士们仿佛早就将这些抛之脑后,只是紧紧的跟随着那面血十字战旗,那位名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黑发骑士。 而冲在最前面,还背着小女仆安洁拉的爱德华也已经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赤马氏族的粮仓! 从第一次交战的时候,爱德华就对格拉古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有所怀疑——虽然他麾下的五万大军并不全部都是士兵,还有大量无法战斗的妇孺,但物资和粮食的消耗依旧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目。 就算那些臣服于他的战争部落也贡献出了他们的粮食,并且这些野蛮人战士各自家中也有不少存粮,但想要坚持整整半个月依然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都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整个聚落根本连半点缺粮的情况都没有出现,足以证明粮食还很富裕。 那么可以就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这一切了——格拉古一定还有大量的存粮,不论是他抢来的亦或者要来的,这些粮食肯定都只属于他。也只有这样大量的粮食,才能换来那些战争部落舍生忘死的为他效力,甚至能够牺牲那么多精锐的武士,整个氏族的士气依然没有崩溃掉。 这个装满了粮食的仓库才是格拉古最大的本钱,也是他赖以维持如此庞大军队的关键——没有了足够的食物,这五万多蛮族战士组成的大军,顷刻间就会自相残杀,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粮食背叛曾经与他们并肩战斗的弟兄! 在荒凉而又贫瘠的瀚土高地,粮食远比黄金和宝石更值钱,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的瀚土人为了能够吃上饭可以和最凶悍的血狼厮杀,甚至是狩猎巨怪——这也是为什么过去贝里昂那么喜欢招募这些战争部落为他作战的缘故,因为要比训练一个骑士或者步兵便宜多了。 挥舞着战旗的一名都灵骑士在看到仓库的那一刹那,原本狰狞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无比兴奋的表情,拼命的挥舞着那面早已沾满了鲜血与灰尘的旗帜:“冲啊,天佑都灵——!” “快拦下他们,保护仓库——!”直至这时,终于有一个赤马氏族的部落首领反应了过来,面色苍白的大声呼喊着,脸上全都是冷汗,甚至绝望的尖叫了出来:“杀死这群都灵狗,不能再让他们靠近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早已做好准备的骑兵们扔出了最后的引火剂陶罐,狂舞的烈焰就像是魔鬼的爪子一样,瞬间蔓延到了整个仓库,化作一片火海!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整个赤马聚落当中响起的是绝望的悲号声——刚刚还骁勇剽悍的蛮族武士们一个个瘫倒在地,痛苦的哀嚎着,甚至有不少人像发了疯似的冲向被烈焰包裹的仓库,而后消失在了那火海之中。 赤马氏族的首领们一个个崩溃的倒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好不容易重新崛起的赤马氏族,难道又要在这里被都灵人斩尽杀绝了吗?! “让我们结束这场战争吧,格拉古!”黑色的眸子凝视着远处双塔要塞的城墙,自言自语的爱德华扬起了剑锋,驾着长嘶的骏马再一次发起了冲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之骏马(上) 嗜血的咆哮与震天的呐喊声回荡在双塔要塞的上空——根本毫无预兆,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仿佛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鬼一样爬上了城墙,和早已严阵以待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凄惨的哀嚎声和愤怒的嘶吼充斥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阔剑与战斧奏响战舞,弯刀与长矛溅起血花,冲上城墙的蛮族武士们一个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冲入了战旗军团的盾墙,甚至就连士兵们手中的盾牌也被那凶残的战斧劈成了碎片。 这些蛮族武士们赤裸着上半身,红黑色的图腾纹青遍布全身,身上披着野兽和怪物的皮毛制成的斗篷和头盔,战斧、盾牌和投枪就是他们仅有的武器,凶悍到狰狞的蛮族武士们简直就是一群嗜血的食尸鬼,咆哮着,肆虐着,像是活生生的血狼一样扑进百人队方阵的中央,仿佛人形凶兽一般尽情的享受着厮杀的乐趣。 这就是来自瀚土大森林与荒原之中的猎手们,连巨怪也能狩猎的剽悍狂战士,他们身上披着的野兽和怪物的皮毛,就是他们最最荣耀的战利品! 挡在第一排的新兵们几乎无一幸免,原本严阵以待的盾墙在第一次碰撞之后瞬间被搅得支离破碎,飞溅的血浆四处泼洒着,这些剽悍的狂战士们甚至直接扔掉了盾牌,抓着半死活的军团士兵的身体挡在前面,手中的投枪像是毒蛇一样凌厉的刺出。 整个战旗军团被打的措手不及,完全没有预料到敌人的进工会猛烈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挺过了整整一天血战的战士们早就已经无比的疲惫了,到了夜晚不仅仅是体力,就连反应能力都有所下滑,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整个军阵都像是快要崩溃了一样。 目眦欲裂的莱宾努斯直接把手中的血十字战旗交给了身后的旗手,拔出了佩剑就从塔楼伤带着自己的卫队冲了下去,愤怒的咆哮着:“稳住阵线,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散乱却无比嘹亮的怒吼声在城墙上久久不散的回荡着,挤在一起的军团士兵们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阔剑刺出去,站在中间队列的百夫长们不停的吹着哨子,稳步后退整顿着阵型。可怕的厮杀在城墙的每一个角落里,每一个空隙中不断的上演着,不断的有人惨叫着倒在脚下的血泊之中,然后被无数只脚践踏而过,整个城墙就像是血肉堆砌而成的巨大磨盘,不断的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绞成粉碎。 “坚持住,所有人都给我顶上去!”莱宾努斯已经冲到了城墙的最前沿,带着身后一个百人队的老兵列成了简易的阵线慢慢向前推进着:“把他们都给我挤下城墙去!” “你来干什么,还把军团的战旗带来了!”看到莱宾努斯身影的赫尔蒂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阔剑,愤怒的盯着他咆哮道:“回去干好你该干的事情去,难道你还想让战旗军团再承受一次军旗被毁的耻辱吗?!” “我是首席百夫长,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把要塞交给我了,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守住它!”一边吼着,莱宾努斯撑起盾牌挡下了一支朝他射来的标枪:“今天我们要么守住要塞,要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战旗军团了!” 说罢莱宾努斯不再理会他,扬起手中的阔剑再一次扑向敌人:“战旗军团的弟兄们,前进——!” “该死的混蛋,和他那个死了的爹一样混蛋!”咬了咬牙的赫尔蒂忍不住破口大骂着,恨恨吹响了木哨,带着自己身后的两个百人队一起冲上了去。 “就是这个家伙,他就是这群都灵狗的头子!”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蛮族武士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人群当中的莱宾努斯,兴奋若狂的表情无比的狰狞:“杀了他,这座城堡就是我们的了!” 伴随着一声充满野性的嘶吼,这个强壮的蛮族武士几乎是硬靠着蛮力活生生将一个挡在他前面的军团士兵拦腰斩断,踩着那还在惨叫着的半截上身朝着莱宾努斯靠上来。 “保护首席百夫长——!”一个旗手挥舞着手中的燕尾旗赶忙召集着身后的士兵们,却被一斧头劈开了脑袋。背后猛然一寒的莱宾努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剽悍的蛮族武士已经冲到了他身边,举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斧。 “噗——!”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那张狰狞的脸上多出了一支箭矢,还在颤抖着的箭杆贯穿了他整个脑袋,嗜血的咆哮完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像是散了架的柱子一样倒在了地上。 有些诧异的莱宾努斯猛然回头,手里攥着战弓的小个子罗宾还在伴着鬼脸朝他招了招手,而后再一次拔出了箭矢,朝着远处城墙下射去。 城墙上的蛮族武士们已经彻底疯狂了,亦或者说从爬上城墙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着活着回去,忘我的厮杀着,脚下流淌的鲜血和尸体堆积的越来越多,城墙上能够让人站立着继续战斗下去的地方却越来越少,尽管已经战斗到了这个时刻,这些凶悍的战士们依然没有半点疲倦之色,反倒是越战越勇。 而已经战斗了一整天的战旗军团此刻却已经越来越疲倦,只是依靠着余力和精神勉强坚持着,大口喘息着维持着阵线,手中的武器越来越沉重,颤抖的双腿和酸痛的手臂哪怕是队列如此密集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明明兵力远远比敌人要多,但是到现在双方却还依旧处于僵持状态。 如果不是城墙过于狭窄,如果不是远处不断地有辅兵们用十字弩和弓箭支援,战斗进行到这里很可能就已经崩溃了——事实上就连莱宾努斯自己都感觉已经快要接近极限,只是强撑着战斗下去而已。 直至这一刻,依然没有人注意到远处赤马聚落的火光,城墙上的厮杀依然还在继续着,强咬着呀的莱宾努斯高举着手中的血十字战旗,像是一道标杆一样不断的吸引着周围的敌人朝这里源源不断的冲过来,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阵线,现在也已经被切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百人队,各自为战着,只能凭借各自的百夫长和旗手来指挥着他们的战斗。 激烈的血战依然还在继续,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废墟上都在不断的发生着战斗,踩着脚下弟兄和敌人的尸骨继续和源源不断的敌人相互厮杀着,然后无声无息的倒下,被身后的人重新补上来。 厮杀声从未间断过,刀剑的碰撞,惨叫与哀鸣的间奏轮番上演,双方都在倾尽全力,将敌人彻底歼灭。 周围的战士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仅仅是这么短暂的两三刻钟之内,格拉古已经把他全部的兵力都投入到了城墙上,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在挥舞着那柄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和身边的战士们一其厮杀着。 这已经不是漫长的鏖战,而是将会决定双方的命运的战役——精疲力竭的战旗军团已经撑不过下一场围城战了,而格拉古也不准备再拖延时间,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声望,还是为了氏族的崛起,他都必须立刻夺下这座双塔要塞,他同样输不起! 竭尽全力的双方都只能依靠着那无比狂热的意志,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看谁,才是真正活下来的那个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之骏马(下) 肆虐在天际的狂风将在山峰之间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埃化作漫天的黄土,血迹斑斑的燕尾旗还在这狂风之中不断的摇摆着。 格拉古惊愕的盯着远处聚落大营内那一片火海,瞪大的眼睛里面甚至还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惧和绝望,仿佛那尖锐的惨叫声和哭泣声就在他耳畔不断的回响一样,那滚滚烟尘之中的火焰如凶残的恶魔一样,大片大片的吞噬着大地,冲天的浓烟几乎遍布了整个聚落! 浑身颤栗着,表情越来越狰狞的格拉古双瞳灌血,满是鲜血的嘴唇早已被他咬破,充血的心脏当中是无穷无尽的怒火,化作最最愤怒的咆哮。 “爱德华——!!!!” 悲痛欲绝的呼喊声,就像是被逼到悬崖的孤狼,在没有退路的绝望面前悲愤欲绝的长啸一般。 直至这一刻,看到那冲天的烈焰的时候,格拉古才真正明白爱德华到底要干什么——就在他察觉到骑兵的时候,还曾经以为对方是想要乘机偷袭自己。 任何一个瞬间的任何一个判断,也许都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这次他猜错了!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海,格拉古已经不指望还能够有多少粮食幸免于难——而等到那些珍贵的粮食化为灰烬之后,又还能够有几个部落像过去一样对自己忠心耿耿? 恐怕这些伤亡惨重的战争部落们立刻就会开始自相残杀,甚至是把赤马氏族当成他们的第一个劫掠与复仇的目标吧?! 城墙上的血战依然还在继续,但是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尽管格拉古已经投入了千余名精锐的蛮族武士,但是在双塔要塞的面前,这些兵力依然远远不够。疾风骤雨般的箭矢让一个又一个艰难爬上城墙的图腾武士们惨叫着坠落下去,而冲到城墙上的人则很快陷入了一个又一个层层叠叠的盾墙包围之中,无论再怎么拼尽全力,依然无法从容的撕开那紧密的阵线。 鲜血和战斧,让这些瀚土最优秀的猎手们真的有种所向披靡的刺激,手中的利刃劈开了一面又一面的盾牌,投枪刺穿了一个又一个都灵士兵的脑袋。 那看起来严密而又整齐的阵型,在他们的突然袭击之下变得脆弱不堪,很快就夺下了大半个城墙,而死亡和疼痛,只能带给他们无尽的狂热! 但是很快,他们就开始察觉到敌人似乎越来越多,不论他们再怎么挥舞手中的战斧,一次次的刺出投枪,也无法将那些看起来孱弱不堪,只能躲在盾牌后面还穿着盔甲的敌人杀死;即便是拼尽全力将其中一个狠狠的踩在脚下,又会有另外一个补上前面人的位置。 兴奋而又激动的咆哮声渐渐停息,剩下的是战旗军团士兵们整齐的踏步声,还有那充满了气势的口号,无比的缓慢,但却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向前推进着。 奋力厮杀的图腾武士们只能节节后退,甚至连原先他们夺下的地方也开始保不住了,踩着铺满了整个城墙的尸骨,泥泞的血水让他们甚至有些站不稳。 这些蛮族武士们每一个都是精锐,但是当面对着数量比他们多两倍,三倍甚至是四倍的敌人的时候,他们的力量都已经在前面的敌人身上消耗一空的时候,酸痛的手臂和沉重的战斧,让他们不得不在这些孱弱而又“胆小”的敌人面前不断的退却! 他们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面前的敌人其实也已经耗尽了体力,脸上的疲倦之色根本无法掩饰。但是他们的数量远远比这些蛮族武士们要多得多,有序的队列可以让他们不断的把前面的人替下,相互依靠着保存体力,像是翻滚的车轮一样不断的逼近着。而这些剽悍的武士们,身后却再也没有援军了! “退后,统统退后——!”格拉古突如其来大喊了出来,刚刚还在和都灵士兵们厮杀的蛮族武士们立刻聚拢到了他们的氏族首领身边——事情来得太突然,早已无比疲倦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他要干什么?”喘着粗气的莱宾努斯松开了手中的盾牌,用长剑支撑着身体。 “光辉十字才会知道。”一旁的赫尔蒂忍不住啐了口,他已经连气都快喘不上了:“但肯定没什么好事!” “今夜的血战,并不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战——这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从身后战士当中走出来的格拉古扛着那柄依旧雪亮如新的多米尼克弯刀:“也许你们能赢过今天这一晚,但我还有数以万计的大军,我还可以组织起十次,百次的进攻——你们远远还没有赢得这场战争!” “那就尽管来吧,你就是要一千次,我们依然奉陪!”莱宾努斯举手拦住了身后已经偷偷举起弓箭瞄准的小个子罗宾,同样走出了盾墙:“你想要干什么?” “机会——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只要用一个晚上就能结束这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格拉古笑了:“我们两个人一对一决斗。” “如果你输了,今晚就放我们离开。”格拉古微笑着说道:“如果我输了——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赤马氏族将会失去他们的首领,你们只要放回去一个俘虏,让他把我的最后一个命令带回去,我保证赤马氏族将会永远撤离这里,也绝对不会向你们复仇。” “什么?!”莱宾努斯瞪大了眼睛——不仅仅是他,就连赫尔蒂也已经被吓得张大了嘴,这个野蛮人疯了吗?! 如果输了,他们仅仅失去了一次杀死格拉古的机会,而且也不过是一次有可能的机会;但是如果赢了,那就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一个军团单独应战五万大军,即便是和历代坚守双塔要塞的瀚土城公爵相比,也称得上是大胜了! 怎么办,究竟是该答应还是拒绝?莱宾努斯进退两难——他并不害怕死亡,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整个要塞面临危险的话,那就是身为首席百夫长的失职,更何况自己还猜不到这家伙究竟目的何在。 格拉古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这些都灵人还不知道他们的那位“爱德华大人”把赤马聚落的粮仓付之一炬了,就算他们拒绝,等到明天早上整个氏族都会不战自溃。 而现在格拉古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能够逃走——带着身边的这几百名还活着的精锐猎手,加上赤马氏族的残余部众,即便是到了东部依然能够夺下一块不大不小的地盘,重新积聚力量,繁衍生息。 当然,要是到了那一步自己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氏族崛起的那一刻了——下一次赤马氏族的图腾出现在双塔城之外,恐怕要等到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以后才有可能——但是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而且……这也算是给你一个答复。”格拉古轻轻扬起刀锋,指向莱宾努斯的面颊:“你不是一直想要替你父亲报仇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要了!” “我接受——以莱宾努斯之名!”莱宾努斯终于不再迟疑——或者说在听到复仇那两个字眼的时候,他身体里流淌的鲜血就不再允许他放弃这个机会,他就是为了复仇才效忠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的! 双方的战士们沉默不言,向两旁撤开,为他们留出了空间。多米尼克弯刀和都灵阔剑相对而指,没有任何一个担任所谓的裁判,很有默契的双方轻轻一触利刃的尖锋,就呐喊着朝对方扑了上去。 厮杀开始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亮了(上) 没有祷告,也没有祈祷,城墙上的火把晃动着橘红色的火光,鲜血铺满的脚下只能看到两个人疯狂扑向对方的影子! 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在半空中划开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仿佛猛兽扑食般的格拉古双手紧握着刀柄,夹杂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劈向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莱宾努斯。 “铛——!”刀剑碰撞发出清脆而又明快的声响,紧皱着眉头的莱宾努斯拼了命将格拉古的刀锋挑开,连连后退两步,用剑拄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着,满头都是滚烫的汗珠,双腿甚至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格拉古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有些狰狞的笑了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莱宾努斯现在明显是一副快到极限的模样,而且身上的伤似乎一直都没有好,拄着剑的双臂还在打颤,这绝对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绝妙机会。 去下地狱吧,然后再怪自己脑子不好使,为什么要答应这么愚蠢的条件! 抓到机会的格拉古不再有半点迟疑,扬起长刀冲向莱宾努斯。还在大口喘息着的首席百夫长也只好咬了咬牙,轻轻一脚将剑锋踢开,挥向那个已经劈向自己肩膀的多米尼克弯刀。 两柄利刃在半空中接连不断的交击着,崩裂的火花和钢刃的细小碎片在烈焰的黑夜的衬托下是那样的夺目,身材魁梧的格拉古手中的长刀不停的上下翻转着,修长的刀身左劈右斩,仿佛是狂风骤雨般令人眼花缭乱,只能看到那大片大片的炫目的残影,几乎快要将莱宾努斯彻底吞噬掉了一样。 而紧咬着牙关的首席百夫长只能用相当迟缓的动作不断应对着,一次一次挡住那些近乎致命的攻击,身下的脚步也在不断的后退着,甚至连稍稍站稳都办不到。 瀚土人和都灵人不同,他们的首领往往也是整个部落或者氏族最强悍的战士,他们首先是战争酋长其次才是整个部落的统治者——所以哪怕格拉古再怎么拥有统治整个部落的权力,如果不能打败所有向他挑战的人,他的位置同样坐不稳! 肩膀、手臂,腰部……锋利的刀尖一次次从这些部位擦过,看着身上已经破破烂烂不成样子的罩衣,如果不是穿着甲胄,此刻的自己恐怕已经和这件罩衣一样四分五裂了吧?莱宾努斯忍不住自嘲的苦笑着,手中的剑锋还在不断的挥舞着。 哪怕再怎么渺小,再怎么濒临绝望,这都是自己复仇的宝贵机会——更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所以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天佑都灵——!”撕心裂肺咆哮着的莱宾努斯双手将阔剑高举,面目狰狞的劈向对方的脑袋,而格拉古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狞笑,仅仅是轻轻一抖刀柄就将莱宾努斯的剑锋撞开了,带着一丝不甘的悲鸣撞击在了脚下的地上。 而就在同一刹那,雪亮的长刀直接劈向了莱宾努斯的肩膀——就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之中,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刀锋劈下,已经经受了数次撞击的链甲铁环终于支撑不住碎裂了,刀锋卡进了他的身体! 巨大的疼痛感从肩膀上传来,莱宾努斯整个人像是发寒似的猛地一颤,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罩衣的衣领,格拉古喘了口气,表情稍稍缓和了些:“怎么样,你要是认输的话,这场决斗现在就可以停下来。” “停下来?”低垂着头的莱宾努斯反问似的说道,猛然抬起头对着格拉古怒目而视:“这才刚开始呢!” 大声怒吼的首席百夫长猛然将落下的长剑从地上用力扬起,惊恐万状的格拉古猛地拽住刀柄,将佩刀用力拔出来——飞溅着血花的长刀根本来不及应对,就在半空中撞击在剑锋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格拉古根本来不及反应,双方都紧紧攥着剑柄,两柄利刃就这样紧紧粘在了一起,僵持不下。 “可算是……抓住你了!”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仿佛喉咙里都快喷火的莱宾努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死死的按住了剑锋。 “你个疯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格拉古破口大骂道,之前的几次见面让他始终有种认识,认为莱宾努斯是一个非常理智,而且能够审时度势的家伙——但是他现在做的事情,明显是打算和自己同归于尽! “那肯定是杀了你!”莱宾努斯猛然卸开剑上的力量,同时蹲下身猛然被闪到的格拉古手中的长刀带着惯性挥下,锋利的刀锋直接从甲胄破裂的地方刺了进去,整个左手的链甲被直接劈开,长长的血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臂。 但这却给了莱宾努斯机会,飞快扬起剑锋劈向格拉古,仓促扬刀的格拉古堪堪挡住了莱宾努斯的剑锋。 就在这一刹那,格拉古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荒原之中,面前的莱宾努斯就是那头准备将自己四分五裂的尖牙怪。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亦或者是我一直走到今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回想到之前在祖灵祭司那里得到的“答案”,格拉古有些迷茫了,但手中的长刀却没有丝毫停下——哪怕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命运,那自己也要反抗到底! “铛——!”利刃交错,莱宾努斯手中的剑锋被撞开,抓到机会的格拉古右手扬起刀锋,瞄准了首席百夫长毫无掩护的咽喉狠狠刺了上去——下一刻,这个疯子就是死人了,活下来的人是我,也只能是我! 就在刀锋刺出的瞬间,格拉古却感到一丝冷意,手中的刀刃停住了——那锋利的刀尖,居然被莱宾努斯死死抓住了! 锋利的刀刃撕开了牛皮制成的手套,鲜血顺着刀刃慢慢流淌滴落着,格拉古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不论怎么用力莱宾努斯都始终死死攥住刀柄,竭尽全力扬起了手中的阔剑,狠狠刺向了他的胸膛! 格拉古的身体猛然一震,微微晃动着。面色冰冷的莱宾努斯猛然将长剑拔出来,双臂垂下的赤马氏族首领就这么瘫软的跪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首席百夫长双手攥紧了剑柄,咆哮着用力挥下! 仅仅是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开始旋转了起来,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冰冷——掉落在血泊之中,格拉古看到自己无头的尸骨不停的喷涌着鲜血,而后整个眼睛都变成了红色,渐渐归于黑暗。 就在一切都快消失的时候,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画面——似乎当时的自己,看到那个被尖牙怪吃下去的朋友的时候,最后看到的也是他仅存的头颅,还有那双彻底晦暗,无比绝望的眼睛。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吗,这就是我的结局?带着遗憾和些许的失落,格拉古终于闭上了眼睛。 “铛啷——!”挥出这最后一剑的莱宾努斯终于也已经精疲力竭,手中的阔剑掉落在了地上,整个身体摇晃着向后倾到——眼疾手快的赫尔蒂立刻扑上去把他抱住了,还不忘了朝士兵们破口大骂几句:“你们都在等什么呢,还不快杀了他们!” “不,我答应过格拉古!”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格拉古伸手把他拦住了:“放他们走,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胜利了,不要再做多余的杀戮!” “我们赢了!”用尽全力喊出这一句,首席百夫长额头一扬,昏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亮了(下) 漫长的黑夜,当站岗的侍卫们吹灭塔楼前火把的那一刻,脸上还流露着几丝恍惚——仿佛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简直就像是在梦里。 一脸倦意的马可·塔斯克从房间里走出来,用清水洗了把脸,带着些许无奈的目光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就算是再怎么清楚,自己是死是活已经和自己关系不大了,但是真的在面临“临死前”的恐惧的时候,银发巫师依旧是彻夜未眠,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仿佛就在等着第一个冲进房间的蛮族武士,把自己砍了脑袋一样。 银发巫师轻轻伸了个懒腰,转过脸看向站在门外的侍卫:“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呢,他还没回来吗?” “首席掌旗官已经回来了。”侍卫指了指远处城堡顶端的塔楼,脸上还带着几分隐隐的笑意:“大人还说您要是想见他的话,还请尽快过去。” 银发巫师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了,肩膀塌着还耷拉着脸:“好吧,我们总不能让首席掌旗官久等对不对——我这就过去。”说罢,就踩着楼梯走了上去。 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塔楼上的爱德华依靠着城墙坐在那儿,把配件抱在怀中眺望着远处升起的太阳,还有那遍地尸骸的城墙和荒野,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和尸臭味在没有别的味道,黑发骑士的脸上却只有一片轻松之色,长长地深呼吸着。 默默走上来的马可·塔斯克就站在楼梯口,一声不吭的看着还在那儿出神眺望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或许只是为了活命,或许真的是希望能够借助他的力量恢复塔斯克家族过去的荣光,曾经对爱德华宣誓效忠的马可,此时此刻却有种别样的心情,甚至比当初在烟斗镇的时候还要复杂。 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这位“大人”忠心耿耿呢?恐怕只有马可自己才清楚——倒不如说一开始双方仅仅是合作关系,双方互相依存只是因为相互需要,借助对方力量才能在都灵城活下去。 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这种表面的“合作”就逐渐被双方的身份所替代了——这让马可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自己和莱宾努斯,小古德温那些家伙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早向爱德华效忠了而已,而如今自己的一切,更是全部都建立在他的权势和身份之下的。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知道更多这家伙的秘密和野心——亦或者说,自己可能是仅存的一个清楚了解到,爱德华·威特伍德究竟是在做什么的家伙。 这样想着的银发巫师慢慢低下头,却发现爱德华同样在看着他,脸上露出有一丝疲惫的微笑,还带了些许的调侃:“怎么,我们亲爱的马可·塔斯克大师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吗?” “当然,我可是战战兢兢的等了一晚上。”马可随即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悻悻的模样,扯了扯嘴角:“谁能想道您居然真的成功了——区区一个军团对阵五万大军,居然还赢了,您可真是光辉十字眷顾的幸运儿!” “是啊,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幸运。”说到这里,爱德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远处仅剩下一片废墟的赤马聚落大营,仿佛看到那些正在厮杀着的蛮族武士们,累累尸骸布满了大半个荒野,阳光之下还未散去的硝烟在空中飘荡着。 尽管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但是真的等到成功的时候,爱德华才能明白自己赢得有多么侥幸——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格拉古应该会想到自己会趁机偷袭,也肯定是早就做过布置,否则昨夜的敌人不会反应的如此迅速,真的只是差之毫厘,整个骑兵队就会在那片聚落大营之中被剿灭了。 他唯一没猜到的仅仅是自己的目标不是他的中军大帐,而是粮食仓库——那个位置确实很隐蔽,而且离军帐很远,而始终被围攻在城内的自己应该是不可能知道在哪的,即便是隐约猜到大概的位置,那么黑的夜晚也不可能找得到。 可结果就是爱德华找到了——付出了不下上百个军团骑兵的命,自己找到了那个仓库然后付之一炬,就在今天早晨的时候敌人再也没有来进攻,斥候骑兵们传回了消息,信誓旦旦的声称他们看到至少有上百个蛮族武士们自相残杀,争抢着各自的粮食和帐篷,还有牲畜和女人。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战争部落已经连夜带着家眷和牲畜逃亡了,大半个营地都变成了一片废墟,更多的战争部落还在相互对峙着,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开战。 但是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没有了足够的食物,他们甚至连三天都坚持不下去,很快就四散而逃,回到他们原本的土地和聚落。 而同样,战旗军团的伤亡也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两个在绿茵河谷新组建的旗团只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黑鹰氏族的骑兵们也阵亡了将近两百名精锐武士,军团的第一旗团的有两个百人队全灭……整个战旗军团几乎已经快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 受到冲击最小的则是白银之血佣兵团,他们承担的那一面城墙几乎没有遭受到猛烈的进攻,而之后小个子罗宾更是把最靠近他们那边的云梯给摧毁了,间接的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死伤。但无论如何这些西海岸的重装战士们也确实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爱德华也不可能强烈要求他们不畏牺牲。 在赤马峡谷的时候,在鹰巢河谷还有在双塔要塞,他们都证明了自己足够的忠诚——对于佣兵们来说,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至于那些还活着的,爱德华不用去问——只要抬头就能看的见,那些一个个伤痕累累,奋战了整整半个月的战旗军团士兵们,这些人才是真正赢得这场战争的人! 没有什么所谓的幸运,更不是什么侥幸——如果他们没有坚持十余天的血战,没有愿意把命交给自己,没有精疲力竭的时候,依然愿意撑起盾牌,举起长剑和敌人厮杀乃至同归于尽,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 “接下来该怎么办?”马可试探似的开口问道:“我们打赢了赤马氏族,但这并不等于已经将他们消灭了——现在要塞外的荒原之中,四处流窜的野蛮人成千上万,不论我们想要做什么,他们都是不得不去面对的威胁。” “还有正在东进的苍狼氏族——没错,他们的目标是东南之角,但是只要知道赤马氏族完蛋了,他们会不会派出军队或者某个强大的战争部落,再一次进攻双塔要塞?”银发巫师摊着双手,脸上看不到半点胜利后的喜悦之情:“至于这场胜利,是不是该告诉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享受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摆了摆手,爱德华的嘴角有些得意的微微翘起:“既然敌人已经死了,那就是到了我们接收战利品的时候了!” “战利品?”马可·塔斯克表情一愣:“什么战利品?” “我是瀚土城公爵的首席掌旗官,自然也有资格代替瀚土城公爵,去处理那些他暂时无暇管理的事情。”爱德华有些热切的目光盯着远处那些一片混乱的聚落废墟:“至于什么战利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征讨(上) 战斗结束了——赤马氏族在双塔要塞前阵亡的兵力上万,更多的战争部落也纷纷选择了逃亡,再也没有能力组织起对双塔要塞的任何威胁,哪怕是给他们机会,这些已经没有了目标和首领的蛮族武士们,也绝对组织不起下一次的进攻了。 太阳从东方升起,赤马氏族的图腾就被挂在了双塔要塞的城墙上,一旁被竖起来的枪尖上插着格拉古的头颅——面颊青白的赤马氏族酋长瞪着灰暗的眼珠,仿佛还在眺望着遥远的赤马峡谷,现在却成了战旗军团胜利的标志。 就像每一次战斗结束之后一样——战旗军团的士兵们把阵亡弟兄的尸骨都给收集了起来,堆放在提前挖好的土坑里面,上面盖着他们各自百人队的旗帜,图腾旗帜和枪矛、盾牌一类的战利品。 所有的战士们在土坑周围列队,一声不吭的低着头,直至看到爱德华将第一个火把扔进去,才纷纷拄着剑单膝跪下,在熊熊烈火之中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祈祷,祝愿他们能够早日升到星空神国,彻底告别这个残酷而又艰难的世界。 这并不算多,但却是他们能为逝去的人们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了,低着头轻轻的吟唱着《光辉箴言》中的篇章和语录——对都灵人而言,死亡并不是结束,葬礼更像是一场送行。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将会在临死之前得到光辉十字的审判,决定他究竟是坠下地狱,还是升入星空神国。 “首席百夫长到现在都还没有醒。”看到爱德华脸上稍稍一变的表情,暂时顶替莱宾努斯的第一旗团旗手赶紧解释道:“随军来的医生说他受的伤很重——肩胛骨上的皮肉里面陷进去好几块碎铁环,到现在都还没有取出来。” 爱德华默然的点了点头,但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他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整个要塞当中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缺,但是任何一个军队当中永远都缺合格的医生。 一场战争真正的死伤,往往是在战斗结束之后——瘟疫、感染、疾病、污水、腐烂的食物……任何一样都能够让一支军队崩溃瓦解! 尤其是这种严重的伤势又缺乏足够的消炎手段,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哪怕是有马可·塔斯克和小女仆安洁拉两个巫师在,战旗军团能够拿出来的治疗手段不见得会比别人强多少。 而爱德华能够知道的,也只有烧开的酒、火焰和温盐水这么几样而已——曾经是病人并不等于就会治病,更何况还在这个手段匮乏的时代,人们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祈祷光辉十字不要这么快的把他从这个世界带走而已。 “告诉那几个医生,无论如何尽一切可以治好他,不管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爱德华缓缓开口道:“他不仅仅是军团的首席百夫长,也是军团的英雄,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旗手点了点头默默转身离开了,爱德华也没有再布置任何任务——收拾伤员,收集战利品,修复城墙……这些工作对于战旗军团的士兵们而言早已是烂熟于心,过去的半个月当中他们始终都在重复着这些工作,自然也不用过多的吩咐。 而就在要塞这片仍旧还是一片平静,甚至连中午都没到的时候,要塞哨塔的卫兵就传来消息,城门外出现了几个举着部落图腾的骑兵,自称是来自瀚土城周围部落的使者们,想要向“首席掌旗官”大人祈和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爱德华脸上立刻露出了几丝了然的笑意,随即同意的点了点头,倒是一旁的银发巫师有些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终于知道爱德华说的“战利品”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就像爱德华之前进攻鹰巢河谷的原因一样——整整三百年的时间,历代的瀚土城公爵所做的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一个剿灭瀚土的战争部落和那些野蛮氏族,而是在不断的将这些蛮族部落纳入了自己的统治之下,并且从他们的领地当中招募士兵,征集粮食和牲畜供养自己的军队。 最好的例子就是贝里昂——在他担任瀚土城公爵的时候最喜欢征召这些蛮族武士为自己作战,而后去平定那些叛乱和暴动的氏族,因为花费的代价小,而且也可以避免因为从领地内抽调太多的劳力而让耕地荒废。 之前这些战争部落借着瀚土城叛乱纷纷放弃了向瀚土城效忠——或者说他们原本的效忠对象就仅仅是贝里昂一个人而已,于是在格拉古带着苍狼氏族的名义进攻双塔要塞的时候,这些部落纷纷选择了投靠赤马氏族,其中不乏是因为之前的贝里昂剥削的太狠,而新任的瀚土城公爵又只是个“孩子”,难免被人小看。 而现在格拉古已经死了,赤马氏族已经彻底完了,这些部落当然不会为了格拉古去陪葬,重新投靠瀚土城公爵成了他们眼中“最好”的选择。 双塔要塞的城堡大厅内,坐在主座上的爱德华特地换上了首席掌旗官的全套装束——滚边大氅,赤红色罩衣前扣着镀金腰带,头顶的黑色马鬃盔和他的黑发相当的称。所有到场的战旗军团将领们也都特地换上了他们仅有的好衣服,拼命把头盔擦得锃亮。 就连艾伦也特地换上了她唯一带来的一身礼服——也就是在她成年礼的那天穿过的女骑士装束,淡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紧紧的腰带将那优雅的曲线衬托得淋漓尽致,湛蓝的眸子比蓝宝石还要清澈,让站在前排的几个旗团长都忍不住把目光移开,狠狠咽了咽口水。 面对执意要这样的小妻子爱德华当然也不可能拒绝,但是他也明白艾伦想要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 站在大门外的几名海牙堡骑士骄傲的吹响了号角,整整四个百人队的士兵们全副武装的在大厅外排成两排,举枪持盾而立。十几个战战兢兢的部落使者和首领们就在那一双双能够杀人的目光当中走进了火光通亮的大厅,颤颤巍巍的跪伏在了爱德华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来是打算做什么,所以不用多说了。”还没等他们开口,坐在主座上的爱德华就已经挥手打断:“你们的叛乱让我麾下数千名士兵白白牺牲了生命,让整个瀚土城承担了巨大的损失,你们以为只要摆摆样子我就能全忘了?做梦!” “可、可那都是格拉古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只是被逼无奈……”立刻有人很是委屈的开口道:“当然,我们确实不该背叛瀚土城,但……” “你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爱德华表情冰冷,但很快还是稍稍缓和了些:“当然,尊贵的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是仁慈而又慷慨的,我是他的臣子——看在殿下的面上,我可以宽恕你们的背叛,但是需要你们为瀚土城的一切损失赔偿!” “粮食、牲口、木材、矿产……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们承担,除此之外各个部落都必须派出相应人数的战士,为瀚土城公爵效力,去征讨殿下的敌人!” 说到这里,爱德华突然站了起来,吓得几个跪在前面的部落使者整个人都瘫倒在地,黑发骑士却只是冷笑:“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任何胆敢收留赤马氏族的人,都会以叛徒处置——我说到做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征讨(下) 剧烈的疼痛感不断的刺激着神经,莱宾努斯感觉半个身体都快要烧着了似的,胸腔仿佛着了火,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喷吐着烈焰一样无比的艰难,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蒸笼里一样——他甚至感觉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否则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莱宾努斯原本模糊的思维似乎也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痛苦——大概是因为自己下了地狱吧? 但为什么在地狱之中也能感觉到那么一丝丝清凉的舒适,还能隐约听见鸟鸣声?还没等莱宾努斯从困惑之中明白过来,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被惊动的首席百夫长几乎是下意识的猛然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浑身大汗的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窗户外也是一片明媚的晴天,哪里还有半点地狱的影子在? 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才让莱宾努斯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几乎都缠满了纱布,房间里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怪味,似乎就是那些抹在自己身上的药膏散发出来的。 “终于醒了?”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让莱宾努斯猛然抬头,看到一个懒洋洋满头银发的家伙:“马可·塔斯克阁下?” 身为首席百夫长的莱宾努斯当然对这个家伙不陌生——或者说几乎整个战旗军团的人都知道,这个巫师是爱德华大人的左膀右臂,甚至如果大人不在,他也可以发号施令。而马可·塔斯克的引火剂配方更是令每一个士兵的深感敬畏,能制造出那样可怕的武器的人当然也不会是一般人。 马可·塔斯克倒像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眼睛里那一丝有些畏惧的表情似的,瞧着莱宾努斯不住的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大声说道:“嗯,看来没什么问题了——我得去和爱德华大人说一声。” 说完他就转身打算离开,莱宾努斯几乎是下意识的扬起手,想要起来拦住他:“请等一下!” “怎么了?” “没、没什么。”看到对方不耐烦的表情,首席百夫长摇了摇头,却又有些“受宠若惊”似的问道:“爱德华大人他……很在意我的伤势?”这话说出来连莱宾努斯自己都不相信。 “我们的首席掌旗官大人关心每一个士兵的死活——但是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在意你。”银发巫师像是在为这个傻问题叹气似的耸耸肩膀:“否则为什么我在这里,还呆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我睡了一天一夜吗?” “不,是三天三夜。”银发巫师像是很无奈一样:“还有什么问题一口气说完行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最后一个。”莱宾努斯很是谦卑的开口道:“请问爱德华大人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马可·塔斯克突然开口道,脸上的笑容略带着几分诡异:“你现在应该说的是,‘请问回绿茵河谷怎么走’不对吗?” “您在说什么?” “你看,你之所以会留在战旗军团和绿茵河谷要塞,是因为当时你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不能离开也不可能离开;后来你之所以向爱德华大人效忠,是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为你的父亲复仇——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你早就可以回去继承你莱宾努斯家族的爵位,成为莱宾努斯爵士老爷,而不是区区一个首席百夫长了。” “你完成了复仇,格拉古死在了你的手里,也就已经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向爱德华效忠了——你和我们不一样,莱宾努斯阁下。”马可·塔斯克的语气极其的低沉:“我劝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究竟要不要继续下去,那样做是不是真的值得!” 莱宾努斯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看着银发巫师那充满了安慰的表情的目光稍稍有些迷离——他说的没错,自己不就是为了复仇,为了能够得到杀死格拉古的机会才留下来的吗? 但这种迟疑仅仅持续了一刹那,莱宾努斯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艰难而又有些吃力的从床上翻下身:“我必须去见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这个和原因无关——我已经向他宣誓效忠了,以我个人的名义而不是别的——并非因为他是战旗军团的统帅或者首席掌旗官,并不是因为这些头衔我才在这里侍奉他,我已经把自己的忠诚献给大人了,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可以解除这份誓言!” “好吧,既然你坚持……”马可·塔斯克摊了摊手:“他现在就在城堡大厅里,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在那里见到他。” “谢谢!”很是僵硬的点了点头,换上了全副武装的莱宾努斯将佩剑别在了腰上,有些颤巍巍的走出了房间,迈开步子朝着城堡大厅走去。 等到离开了房间,莱宾努斯才发现到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整个双塔要塞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分了,城墙上几乎看不到多少巡逻的士兵,原本破碎的塔楼和墙垛也已经被修复完毕,甚至连那些曾经被鲜血铺满的角落也已经整洁如新,都快能倒映出影子来了。 如果不是外面的荒野之中还残留着血战的痕迹,莱宾努斯恐怕还会以为自己正在做梦呢——我这睡过去的三天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着急忙忙的走下楼梯,首席百夫长才发现那些“消失”的士兵们都去哪了——整个双塔要塞的广场上几乎已经站满了人,每一个士兵都全副武装的按照各自的百人队分列好了位置,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第一旗团,第二旗团,伦德卫队,白银之血……那些他早就背下来的旗帜一面接着一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仿佛整装待发一样已经集合了。 “砰——!”急匆匆的莱宾努斯一把推开了城堡大厅的大门,立刻就发现整个大厅里早已是站满了人——战旗军团的军官和海牙堡的骑士,白银之血的小个子罗宾和希雷尔,书记官维吉尔,伦德卫队长唐纳……全部都在看着自己。 “莱宾努斯你来得正好,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看到面色惊愕的首席百夫长,爱德华的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笑容——看来马可·塔斯克干得相当漂亮。 面对一个一心一意复仇的属下,爱德华当然不能完全对他保持信任——需要让他把奋斗的目标从复仇转到为自己效力上面才行,否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请您吩咐!”莱宾努斯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说道。 “我们马上就要向东进军,但是现在需要安排一部分军队驻守双塔要塞,确保后方的安全,以及我们的后勤保障。”爱德华微笑着开口道:“我对各个旗团士兵们远没有你了解,帮我挑出两到三个百人队,确保能够绝对信得过的,然后再挑出一个办事牢靠的百夫长担任城堡守备官!” “守备城堡……您要向东进军?!” “当然,格拉古只是我们的第一个敌人,但是在东南之角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还在面临苍狼氏族的威胁,足足三十万蛮族随时都会入侵那里。”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傲然:“既然我们这边的战斗结束了,当然要前往支援。” “不过是一个格拉古而已,难道战旗军团的荣耀就要停留在这里?当然不!”汇聚着所有人的目光,爱德华手中的剑锋在地图上轻轻勾画着,从双塔要塞一路向东,向南:“我们的征途在更远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战火不歇(上) 朝阳曜日,晨曦之中的双塔要塞仿佛是一位披上了金色斗篷的骑士,默默的伫立在这片荒凉而又血腥的土地上,守护着王国的和平——对于许多都灵人,尤其是生活在瀚土城公爵领的都灵人而言,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越过双塔要塞的另一端,是充斥着野蛮与贫瘠的地狱。 而对于每一代的瀚土城公爵而言,很可能更是如此——双塔要塞的东面不仅土地相当的贫瘠,还充斥着大量的怪物和野兽群,山岭与森林之间是嗜血凶悍的战争部落,那里的土地根本没有任何征服的价值,相较之下的东南之角虽然地形破碎,但依然有河流经过,拥有肥沃的滩地和沼泽,只要把水排干就能够耕作。 因而三百年来的瀚土蛮族们一次次从双塔要塞发起进攻,而三百年来每一位瀚土城公爵都从未将自己的领地向双塔要塞的东面扩张半步,反而选择大力经营与发展东南之角那片丘陵,将那里的土地分给退役的士兵和有战功的骑士们,建造起一座又一座村落与城镇。 但是在爱德华的眼中,这片貌似荒凉的土地之上却存在着另一项珍贵的“财富”——那就是通畅无比的道路! 没错,这里荒凉而又贫瘠,并且充斥着大量的蛮族。但是数百年来的每一位“瀚土之王”都选择从这里进攻瀚土城,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道路的通畅,可以让数以万计的大军轻易的通过,这样的道路在瀚土的其它地区绝对是不存在的。 相较于瀚土城公爵,这些战争部落想要集结军队绝对会更麻烦。没有秩序,没有规划,完全是依靠着先辈的战士和首领的记忆,按照各自的地点完成集结——如果道路崎岖难行,集结地还很难找,那简直能够逼疯他们。 “如果我们现在调转方向,离开双塔要塞返回瀚土城,然后南下前往东南之角需要多长时间,是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时间太长了,也许到时候这场战争都快要结束了!”爱德华沉声说道:“所以我们必须选择一条最快的道路,能够在保证军团战斗力不发生损耗的情况下,抵达东南之角的战场。” “但请恕我直言,您想做的事情根本就是在冒险!”虽然已经决定彻底向爱德华效忠了,莱宾努斯的回答依然很强硬,丝毫不考虑这样是不是失礼:“我们的军队完全没有走过这里,谁能够确定这条道路的安全,那些蛮族首领吗?” “如果他们敢骗我们,那就再杀个干净!”坐在最外面的唐纳大声嚷嚷着:“反正已经打赢了一次,就肯定还能再赢第二次,就像在鹰巢河谷的那次一样!” “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应该减少无意义的伤亡——而且这次和鹰巢河谷不同,对于这些蛮族部落,我们并没有任何恩惠,相反我们还需要从他们那里征集粮草和士兵!”莱宾努斯忍不住强调道:“难道在拿走了他们的粮食和牲口,掠夺了奴隶之后还能指望他们感恩吗?!” “我们可以尽量挑选那些比较忠诚的部落,亦或者想办法找到更合适的替代者。”爱德华沉声说道:“莱宾努斯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相当冒险的计划——那么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们能尽快抵达东南之角,而且可以避免种种风险?” 首席百夫长沉默了——这世上哪来这种好事?算是默认了爱德华的选择,只好退一步:“那还请您允许我带领侦察骑兵和向导一起走,尽可能的避免风险,另外必须制作出一张足够精确的地图出来。” “那就这样吧。”对于这样的提议爱德华当然不会反对,长剑璨星在半空中猛然一挥,插回鞘中:“整顿全军,正午过后我们就正式开拔,向双塔要塞以东挺进!” 得到命令的将领和骑士们纷纷离开了大厅——除了某个姗姗来迟的银发巫师,挂着一抹好笑的表情晃晃悠悠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倒了一杯蜂蜜酒:“莱宾努斯说的没错——你选的方式太危险了,谁能担保那些战争部落里面会不会有几个叛徒,准备把你卖给那位苍狼氏族的大酋长?” “我做的决定,哪一次没有危险——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爱德华的嘴角轻轻翘起,漆黑的眸子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说真的要是有机会,我真想见见那位苍狼氏族的大酋长。” 马可·塔斯克看到爱德华脸上的笑容,眉毛却忍不住抖了一下——那充满了期待,而且相当愉悦的眼神,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无比的残忍。 ……果然,哪怕是现在,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点儿都没变,他只是把自己掩饰的很好,不再那么张扬了而已,他还是那个傲慢、凶残、狡猾,带着些许人情味儿做掩饰的家伙! “怎么了?” “没什么!”马可·塔斯克立即矢口否认道,并且把话题转移开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击败了格拉古,赤马氏族也已经灭亡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怎么告诉安森殿下?” 爱德华默然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就结束战斗,原本在他的计划当中,双方恐怕还会拖上相当一段长的时间,毕竟格拉古麾下足足五万大军,即便是依仗双塔要塞,想要击溃他依然无比的艰难。 不过现在局面出奇的顺利,否则他也不会想到立刻前往东南之角……微微一顿,爱德华还是做出了决定:“原本原样送去吧——尽量在信里面描述一下,我们是经过惨烈的血战才赢下来的,并且战旗军团已经伤亡惨重,至于接下来我们的计划就不要讲了。” “明白!”银发巫师笑着点了点头——爱德华想要做什么他大概能猜出来——首先是邀功,尽量从小王子的手中争取赏赐;其次也是为了说明军团战斗力损失太重,无力承担太多任务,避免战旗军团再被那位格林·特恩首席副将安插到别的什么重要战场去。 双塔要塞是合情合理,但这并不等于爱德华喜欢被他使唤——他可不想再被这位首席副将大人做出类似的事情了,否则就算每一次都能侥幸获胜,等到瀚土战争结束,整个战旗军团肯定也已经伤亡殆尽,再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了。 没有自己的军团也就没有地位,更没有话语权,这一点在瀚土尤为重要。 “哦,对了,那些向您投降的战争部落们,送来了将近三千名部落战士加入您的军团,大多数是步兵,还有一百多人是骑兵。”马可·塔斯克像是刚想到:“已经被打散分配到各个旗团去了,按照军团的战斗方式操练着,但恐怕短期内还是会有些疏漏。” “这些都没关系,等到几场战斗之后,他们就会变得和都灵士兵没什么区别了——这也是为什么贝里昂那么喜欢招募那些战争部落的原因。”爱德华沉声说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安稳的。” 当然不会太安稳了,不然的话爱德华的就选择从瀚土城前往东南之角了——马可·塔斯克忍不住撇撇嘴。不论是战利品还是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都是需要战争去铸造的。 爱德华·威特伍德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的,但他能不能成功就只有光辉十字才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章 战火不歇(下) 漫天飞舞的黄尘,占据了一座都灵城镇的瀚土战争部落从木墙和哨塔当中冲出来,大声嘶吼着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武器,在城镇外摆开了阵势,血腥的战鼓声已经敲响,数以千计,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一个个发狂了似的,摆出了血战一场的阵势,高举着图腾,带着头盔的部落首领甚至还在得意洋洋的大声吼叫着耀武扬威。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那仿佛轰隆作响的奔雷声让刚刚还在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一个个都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看向远处的地平线,两面旗帜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烈焰苍鹰与白底黑树旗! “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冲啊——!” 格林·特恩奋力咆哮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狠狠一会,带着近千名骑士和侍从组成的骑兵队,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仿佛是无坚不摧的战车一样,从蛮族武士们组成的方阵侧翼发起了冲锋! 狂风在急舞,刹那间紧张失措的蛮族武士们看着侧翼冲上去的战士们被瞬间击垮,甚至没有一个人听从部落首领的命令,愤怒的举起武器发起了咆哮冲锋。 看到敌人反攻的骑士们挺直了身体,平举着长枪。原本密集的阵线在快要接近敌人之前突然展开,仿佛像是张开双翼的苍鹰一般,迎面发起了最最猛烈的进攻——对于这些骑士们而言,面对勇敢的敌人,用最最猛烈的攻势将他们送下地狱,就是最崇高的礼赞! “天佑都灵——!!!!!” 长枪在崩裂、战马在长嘶,铁蹄在践踏……而敌人,在逃亡! 在骑兵冲锋下彻底崩溃的蛮族大军彻彻底底的溃散了,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跟着部落首领朝着城墙逃回去,更多的则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分散开来在荒野之中没命的狂奔着。驰骋的骑士们也散开了阵型,扔掉了断裂的骑枪,拔出长剑开始大肆屠杀这些丢盔卸甲的野蛮人——几刻钟前还曾经声势浩大,数以千计的蛮族大军,这时候已经土崩瓦解。 没有秩序,没有长矛,更没有严密的阵型——面对都灵王国引以为傲的骑士冲锋,这些野蛮人只有被屠杀这么一个结果,完全是不堪一击! 而带着一百余名王家骑士的格林·特恩紧紧跟在逃窜的部落首领身后冲进了城镇——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遇到,在骑士们冲进城镇的第一时间,城镇内原本的都灵居民们就已经立刻开始反抗那些刚刚统治他们不久的瀚土野蛮人,血腥的屠杀蔓延在城镇的木墙内外,满地都是残存的尸骨和丢弃的盾牌与武器。 喘着粗气的格林·特恩纵马冲到了城镇的中央,狠狠一剑将插在那里的蛮族图腾砍断——金红色的烈焰苍鹰旗重新在这片天空下徐徐升起。 看着那一双双激动到流泪的目光,潮水般的欢呼声,格林的脸上却只有说不出的疲惫,却还不得不露出一副坚毅而又鼓舞的表情,高举起自己的佩剑,和所有的骑士们一起放声呐喊着“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万岁——!!!!” 从抵达东南之角开始,为了挡住敌人进攻的势头,身为首席副将的格林·特恩不得不亲自带领骑兵担任整个大军的先锋,扫荡所有正在入侵东南之角的蛮族部落,为身后的大军争取足够的时间建立起坚固的军营和防线,等待苍狼氏族的到来。 就像爱德华所猜测的那样,整整三十万蛮族大军并非全部都是一齐行动的——大多数的野蛮人仅仅是借着苍狼氏族的名义四处劫掠村落和商队而已,真正有能力进攻并且攻占乡镇的战争部落只是少数,而且绝大多数也是不堪一击。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的数量依然是相当庞大的,哪怕只是一一清剿那些实力较强的战争部落仍旧是无比繁重的工作,毕竟东南之角是整个瀚土城重要的兵源地,要尽可能的保存这里的战争潜力。 到了这种时候,格林·特恩甚至有些佩服起爱德华的先见之明来,他在离开绿茵河谷之前已经将周围所有的战争部落,连同最强大的赤马氏族全部消灭殆尽,并且让鹰巢河谷的黑鹰氏族臣服了瀚土城,所以现在的绿茵河谷和整个中南部才能这么安稳。 当然,这家伙的目的绝对不可能这么单纯就是了……格林·特恩对于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爱德华会那么做,多半是因为想要组建起那支战旗军团,毕竟维持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也是不小的开销。 就在浑身疲倦的格林准备下令吹响号角,让骑兵们重新集结起来的时候,一个看起来相当匆忙的骑兵突然骑着马从城门方向狂奔而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信。气喘吁吁的脸上却依然抹不掉那无比兴奋的表情。 “大捷——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在双塔要塞全歼了赤马氏族五万大军,赤马氏族首领格拉古已经被杀!” “什么?!” 刚刚才松了口气的格林·特恩满脸都是惊诧——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足够高估爱德华这个家伙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办到了,急迫的一把抓住了信使的衣领:“真的吗?!” “什么……真的?” “当然是赤马氏族被歼灭,还有那个叫格拉古的野蛮人,真的死了?!”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亲眼所见——格拉古在决斗中被战旗军团的首席百夫长一剑砍了脑袋,那颗头到现在都还被挂在双塔要塞的城墙上呢!”信使着急忙忙的回答道,尤其是看见格林·特恩那都快要把他给吃了似的表情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到时候整个瀚土就都会知道了!” “该死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格林·特恩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兴奋,而是充满了急迫感——当然这也确实是意料之外的大胜,就连他也难免有些莫名的激动:“必须要马上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事实上……您完全用不着这么做。”信使有些害怕的小声开口道:“安森殿下恐怕现在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 “当然,为了防止遇上什么事,爱德华大人连续派了好几个骑兵从不同方向出发的,就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把消息送过来。”信使开口解释道:“现在的瀚土城也不安全了,到处都是流窜的蛮族武士和土匪——我们这路上也有两个弟兄死在了强盗手里面。” 格林·特恩还来不及惊诧,一片欢呼声之中又有一个王家骑士骑马从城门的方向狂奔而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汗水直至冲到了格林·特恩的面前才停下来。 “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大人,我以瀚土城公爵的名义向您转达公爵大人的意志。”王家骑士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请您立刻返回后方的近卫军团营地,立刻召集军团会议,商讨如何迎战即将到来的苍狼氏族!” “……我知道了,去把那些追击敌人的骑兵们都召回吧。”首席副将沉默着叹了口气——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不知道会是好事还是坏事:“请回复安森殿下,今天晚上我们就连夜赶回去,请殿下不要着急。” “我会转达的。”王家骑士点了点头,拽起马缰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意外的“见面”(上) 格林·特恩根本没敢等到夜晚才出发,在骑兵们汇合了之后就立刻全速返回——甚至都没有整理战利品,抓到的俘虏不是就地处决就是被放了,稍作休息换了几匹战马之后连夜朝着后方近卫军团的军营驻地赶去。 即便如此,等到整个骑兵队赶到营地的时候也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疲惫不堪的格林纵马在营地道路当中狂奔着,随手将战马交给自己的侍从,连饭都没有吃就大跨步走向统帅大帐的方向。 越是走进军帐,他就越是能看到那些正在一脸兴奋的讨论着双塔要塞之战的骑士和将领们,激动的面色涨红,唾星飞溅,紧紧攥着拳头和腰间的剑柄,仿佛现在就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前往双塔要塞和战旗军团的骑士们一起并肩作战似的。 首席副将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双塔要塞大捷对整个军团的刺激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连近卫军团的气氛都好像是一壶烧开的热水一样,看起来似乎是士气高昂,但他看到更多的却是焦躁和不耐烦。 如果说在真正迎战之前,整个军团好能够保持冷静,并且对敌人还带着几分畏惧的话,现在的苍狼氏族在他们眼中恐怕已经连敌人都算不上了——连一个原本的辅助军团,区区几千人都能够正面击溃五万蛮族大军,这种“事实”对他们刺激太大了。 我们这里有足足五个军团,有数不清的后勤物资,骑士的数量是战旗军团的几十倍,士兵们的装备也很精良,还有大片大片可以用来抵御敌人进攻势头的城堡要塞,击溃一群东部的野蛮人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 恐怕那三十万野蛮人在他们的眼中早已不是全副武装,嗜血凶悍的敌人,而是一群待宰的肥猪,只需要挥挥剑就能把它们的脑袋变成自己的战功和能够吹嘘半辈子的荣耀。 希望王子殿下能够稍微冷静些吧……格林·特恩也只能这么祈祷了,但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像安森那样年轻气盛,并且充满了“雄心壮志”的新晋公爵,他难道还能在战功和荣耀面前保持冷静和所谓的理智吗? 果然……等到格林·特恩走进营帐的时候,小王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位首席副将,满脸兴奋的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着,身旁的几个仆人还在他们的公爵大人的指挥下,将沙盘地图上插着的旗帜不停的改变着位置,仿佛那一面面小旗子代表的大军正在攻城略地,横扫瀚土一样。 而安森自己此时也已经换上了大氅,盔甲和罩衣,全副武装的不停的在营帐之中来回走动着,一副随时随地准备出发的架势——看到这一幕的格林·特恩除了叹息之外,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了。如果不是自己再晚一天,恐怕小王子就已经出发了。 “格林·特恩,你什么时候来的?!”安森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喊道,不过随即招了招手:“算了,这些都无所谓——快进来吧,我已经派人去召集所有的指挥官们,今天下午就召开军团会议,明天就正式出发,你有什么计划吗?” “明天?!”看着一脸期待的小王子,格林·特恩都忍不住喊了出来:“这个……恕我直言,您是不是太过着急了?” “着急?爱德华在双塔要塞已经全歼了整个赤马氏族,足足五万大军——那些曾经背叛了都灵王国,或者说原本效忠贝里昂的部落全部都转来效忠我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小王子看起来相当的激动:“可是我们呢——足足五个军团,整整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在东南之角毫无建树,士兵们无聊至极的待在军营里面,像是一群农民和工人一样挖坑和修筑要塞!” “这种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长时间?难道要等到敌人上门,那些该死的瀚土野蛮人把他们的脚踏在都灵的土地上为止吗?!”安森激动的挥舞着手臂:“不,我绝不会等到那一天——我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劫掠乡村和城镇,肆无忌惮的杀戮王国的子民!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统统变成尸体和奴隶!” “非常有气势的宣言,但我们必须认清现实,安森殿下!”格林的表情相当的无奈:“敌人有足足三十万,想要挡住他们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如果我们真的要消灭他们,就必须将这些敌人引诱到我们的地盘上,利用地形和要塞的阻拦将他们分割开来,然后逐一击溃,所以必须……” 安森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愕然——他没想到格林·特恩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反驳他,面颊一下子涨红了,无比愤怒的瞪着站在那儿还在继续解释的首席副将:“你这个胆小鬼,你是不是怕了?!” 格林愣了一下,看着小王子那愤怒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却慢慢平静了下来:“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怕了——这场战争我们不能输,更是输不起,我不能让您的军队和您的领地,全部都毁于一旦,因为我保证过我会带给您胜利。” “那就去带给我胜利,而不只是待在军营里——我已经决定了,全军开拔向南逼近。”小王子不耐烦的挥挥手:“绝对不能让那些野蛮人踏上都灵的土地,哪怕是一丁点儿也不允许!” 格林·特恩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那还请允许我去制定新的作战计划——这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召集军团会议也需要一段时间,还请您稍稍安抚一下情绪,我保证一周之内,大军就可以做好战斗准备。” “可以,但你也记住了,你只有一周的时间。”安森冷哼一声,挥开身后的大氅朝营帐外走去,只留下格林一个人还站在沙盘前面,叹息着双瞳从沙盘上扫过。 一周的时间……自己那什么来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格林·特恩不由自主的走到沙盘前面,看着那一面面标志着各个军团的旗帜,那用泥土和木头标志出来的道路和山丘、河流,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想要将敌人挡在东南之角外,就必须陈兵在铁峭山附近,在那些险要的山峦之间建立起要塞和军营,拦住敌人的去路,然后在平缓的草地和丘陵之间,动员起足够的步兵封锁他们,用骑兵分割他们,才能争取到赢的机会。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格林苦笑着,目光轻轻扫过那标志着铁峭山的沙堆——只要敌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大步后退,另外选择道路转进,而如果自己的军团逼近就会失去天险的屏障,在毫无遮拦的山林之间和敌人交战了。 除非还能有另外一支军团——从双塔要塞出发,找到过去的瀚土人所走的道路,用最短的时间穿过半个瀚土高地,自北向南堵住敌人的退路,那样的话就还有赢下来的机会! 这个机会太渺茫了……看着那面血十字战旗,格林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爱德华能够赢下这场战斗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他的军团恐怕也是伤亡惨重,也没有多少战斗力了。还是让他继续坚守双塔要塞吧,这样至少可以确保后方的安全和稳定。 如果自己真的不幸战败,那么至少还能有一个人保护殿下,保护整个瀚土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意外的“见面”(下) “格拉古死了?” 依旧是那个豪华而又诡异的大帐,被三十万瀚土武士们奉为“苍狼大酋长”,“瀚土之王”的黑发少年带着几分诧异的声音歪了歪脑袋:“你确定——真的看到的尸骨了吗?欺骗我的代价可不小。” “绝、绝对不敢骗您,伟大的苍狼大酋长——全都是亲眼所见!”牙关都在打颤的部落使者根本都不敢抬头,虽然坐在自己前面的只是个半大少年,但他始终都能感觉到,身后的那头血狼在无时无刻的盯着自己,贪婪的吞咽着口水:“我是和我们部落的首领一起进的双塔城,亲眼看到格拉古大人的脑袋就挂在城墙上啊!” “这还真是……有点儿出乎意料啊,我还以为那么狡猾的家伙,就算再怎么倒霉也能逃出来才是。”黑发少年一脸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甚至都忘了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眨了眨眼睛:“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不是特别清楚,那天晚上都灵人的骑兵袭击了聚落,但当时格拉古大人也已经带入去偷袭双塔城了,根本就不在聚落里面。”部落使者浑身发抖,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听说他是在和哪个都灵人决斗的时候,被砍了脑袋的——只、只是听说,我根本没看见,要是说错了您可千万要饶了我啊!” “用不着害怕,我的朋友——反正格拉古已经死了,就算你说错了又能怎样呢?”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端起面前的酒壶,给使者的杯子里倒上了满满一杯的蜂蜜酒:“喝一点儿能让你舒服些,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谢、谢谢款待!”部落使者根本没心思喝酒,但不喝的话可能会更倒霉,还是捧起了杯子将那甜蜜的酒水一饮而尽了,强颜欢笑着看向面前的黑发少年:“真的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阿斯瑞尔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做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你刚刚说了,你的部落投靠了那个都灵贵族老爷,并且给他当向导了是吧?” “只是被逼无奈的!”部落使者赶紧解释道:“我们的首领,还有我们整个部落都是被逼的——那个残忍的都灵人把所有的粮食和牲口都给抢走了,我们要是不为他做事的话就要活活饿死我们,绝不是有意背叛!” “这个我明白——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阿斯瑞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叫什么来着,那个都灵的贵族老爷?” “爱德华,叫爱德华·威特伍德,好像是瀚土城公爵手底下的一个统帅。”部落使者赶紧回忆起来:“我记得他说过,自己是什么首席掌旗官来着。” “爱德华·威特伍德……”阿斯瑞尔有些沉默着自言自语起来,托着下巴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表情也越来越严肃。部落使者双手紧紧攥着杯子,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年轻的苍狼大酋长目光有些迷离——格拉古的突然死亡和赤马氏族的惨败打乱了他一开始的计划,原本他可以和格拉古一南一北两面夹击瀚土城的。有赤马氏族的五万大军在都灵人就不敢放松在双塔要塞一线的防御,甚至是要随时随地做好准备撤退,这样的局面之下他们就不敢深入东南之角太远,以防双塔要塞被攻陷之后,整个瀚土城无兵可守。 但是现在……格拉古惨败,整个赤马氏族被斩尽杀绝,整个瀚土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将战场放到距离自己更近的地方了。年轻的苍狼大酋长只能叹口气,或许是因为格拉古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以至于自己对他过分信任了吧? 真正令他感到措手不及的,是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居然敢带着他那已经伤亡惨重,区区数千人的军团从双塔要塞进军,自南向北逼近自己。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整个苍狼氏族在东南之角将面临两面夹击的困境,很可能是会进退不得,然后被困死在东南之角的铁峭山! 但那只是有可能罢了……轻轻的弧度在黑发少年的嘴角弯起,带着些许的得意。既然他准备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那么自然就要承担起相应的风险和代价。 “你的部落,是在为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担任向导吧?”阿斯瑞尔轻声问道,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我的朋友,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请您尽管吩咐!”部落使者诚惶诚恐的低下头,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窃喜:“我们都是您最最忠诚的仆人,任何事情都没有问题。” “很简单,我们不能让这个都灵人得逞——他之所以会离开双塔要塞,就是想要截断我们的后路,从后面发动突袭。当然他肯定不知道瀚土人究竟有多么团结,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同族的。”黑发少年的声音无比平静:“我们得把他留在这里,让他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死无葬身之地。” “您、您是说……要我们把他们引进埋伏?” “没错,你们用不着和这个邪恶的都灵人作战,只要把他们带到地方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苍狼氏族的武士们吧。”看到对方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的样子,阿斯瑞尔依然微笑着:“这也算是对你们忠诚的一次考验,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对瀚土真的足够忠心耿耿。” “毕竟虽然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背叛这种事情,但是……我们总要避开某些流言蜚语的不是吗?这也是对你们好。” “当然,当然您说的对!”部落使者连连点着头,满脸都是冷汗和尴尬的笑:“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的!” “希望如此。”阿斯瑞尔微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朝门的方向挥挥手:“请赶紧去休息吧,这么长的路您也肯定已经累了。” “然后明天就出发吧,免得再出什么岔子——我们都不希望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你说是吧,不然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怀疑你们部落是不是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忠诚呢。” 终于得到机会的部落使者根本不敢再多留,兔子似的从位置上蹦起来,一边鞠躬一边倒退着离开了营帐。 “真是个胆小的家伙。”黑发少年慵懒而又无奈的耸了耸肩,把头歪向软榻后面:“喀霍,我有事情要交给你了!” “请尽管吩咐。”营帐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狰狞的身上披着一件血狼的皮,仿佛真是头血狼一样跪伏在少年的脚前:“喀霍永远都是您最谦卑的仆人。” “带上你的人,还有两百名血狼武士,去给这位爱德华·威特伍德阁下一点点小惊喜。”黑发少年随手把杯子扔到桌子上,笑容无比的玩味:“就算是打个招呼了——既然客人都已经上门,作为东道主的我们怎么能够不宽带款待呢?” “尽量别留活口,凡是看到的一律杀光,然后再做成十字架——听说都灵人很喜欢十字架,他们的神就是那个样子的,母亲给我说过。”阿斯瑞尔的表情很开心:“那就送他们一个大的,看看瀚土人究竟有多么慷慨而好客,也展现一下我们的‘瀚土风度’嘛!” “遵从您的意愿。”魁梧的壮汉咧嘴笑了起来,只是那满嘴的尖牙看起来十分残忍:“我会给他们留一个活口——然后让他背着十字架回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狼骑兵(上) 低垂的乌云让天边的太阳越来越显得那样黯淡无光,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让那轻柔的微风也带着刺骨的冰寒——即便是在越来越温暖的盛夏,瀚土高地的湿冷气息仍旧是阴魂不散。 骑在马上的爱德华忍不住抬起头,朝着远处那隐藏在灰色云雾之中的崇山峻岭,那仿佛被太阳都遗忘了的地方,周围的密林和泥泞的小径,都是说不出的诡异,呜呜的风声仿佛像是狼嚎一般,在耳边久久不散,让黑发骑士忍不住眯起了眸子,下意识的将右手搭在剑柄上。 这里就是瀚土中西部野蛮荒凉的古老之地,数千年来从不曾有人真正涉足过的“世界边缘”,哪怕是在都灵王国最最强盛的时代也没有将力量辐射到这里来——哪怕在爱德华能找到的最精确的地图上面,也没有丝毫关于这片土地的记载。 而现在整个战旗军团却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行军整整一个星期了——在几个周围部落的骑兵带领下,沿着崎岖坎坷的道路穿过了大片大片的荒凉的丘陵和平原,也距离东南之角越来越近,按照几个瀚土人的说法,他们应该非常接近铁峭山了。 爱德华没有猜错——确实有一条路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大军顺利的通过,但这条路却是被掩藏在崇山峻岭之间的。想要通过简直无比的艰难。 对于瀚土人而言,他们原本就生活在这山林与河流之间,想要通过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对于战旗军团而言却是无比的困难——狭窄的道路,崎岖的地面对于辎重马车来说简直是无比严峻的考验,甚至是不得不抛弃了很多笨重的装备,才得以继续行进。 到了最后,爱德华不得不让士兵们背上他们各自全部的装备和三天的粮食,骑兵们下马牵着他们的坐骑徒步行军,将东西装在马背上——至于重型弩炮更是不得不丢弃,只留下几件较小的拆解之后装进马车里,用牲口托运。 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整个战旗军团才能在保持战斗力的同时,尽可能维持着行军速度——为了提防夜晚可能会出现的野兽群和蛮族强盗,爱德华宁可在傍晚之前就建立军营,而不是选择继续前进。 这也许都快成为战旗军团的传统了——从扫荡绿茵河谷开始,整个战旗军团每天的行军不是为了尽快抵达目标,而是寻找路上有没有适合扎营的地方,并且一定要在傍晚之前建立起一个足够稳固的军营才行。 关于这件一点格林·特恩也曾经提到过,顺带着还促狭的说一句“你的士兵都那么怕死吗”什么的,但是爱德华依然没有改变这个传统,甚至还相当刻意的让它保持了下来。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只属于战旗军团的“军团传统”让整个军团的每一个士兵,都成为了相当优秀的工兵,并且在夜晚能够避免遭受敌人的偷袭和野兽的袭击,能够让每一个士兵都能维持充足的体力,在第二天的清晨全速行军。 “就是这里了。”在爱德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一个担任向导的蛮族骑兵突然开口道,手中的长矛指着前面:“想要从这里穿过附近的山丘,前往铁峭山的话,这就是唯一的道路。” “只有这一条路了吗?”听到声音的莱宾努斯也跟了过来:“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绕开这里,或者更宽敞的路了?” “只有这里了。”向导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而后点点头:“过去我们到别的部落做生意的时候,都是从这边经过的——没有别的路可走。” “怎么了?”看到自己的首席百夫长皱起眉头,爱德华开口问道:“你发现什么了,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这边的道路太窄了,根本没办法让整个军团顺利行进,哪怕只是通过也很困难——更重要的是两边都是坡地和密林,对面还有河流。”莱宾努斯默默点了点头,指着前面的时候表情异常的严肃:“这样的地方如果有人偷袭和埋伏,我们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什、什么人还敢在这个时候袭击威特伍德大人的军队——周围的部落都已经向大人投降了!”一旁的向导突然开口说道,脸上还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只是有些犹犹豫豫的:“这片森林周围别说是野兽,连大一点儿的兔子都没有!” “即便如此,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爱德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那张慌慌张张的脸,随即转向一旁的莱宾努斯:“派一个骑兵回去报信,今晚扎营,剩下的人跟我来去前面看一看。” “明白了。”虽然莱宾努斯很想让爱德华回去,但既然首席掌旗官大人已经开口,他也不打算再反驳什么,一把抓住了转身想离开的向导,恶狠狠的盯着他:“你和我们一起去——要是敢欺骗威特伍德大人,你绝对不会希望看到自己是什么下场的!” “绝、绝对不敢!!” “但愿!”莱宾努斯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虽然他和伊斯卡的关系不错,但是依然对这些瀚土的野蛮人无法信任,在他们充满怀疑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一旁的爱德华只是默默的看着始终没有说什么——他同样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怀疑和警惕心,朝莱宾努斯招了招手,首席百夫长带着四十几名骑兵跟在爱德华的身后。 就像莱宾努斯所说的一样——这里的地形更近似于山谷地带,两边都是起伏不定的山坡和茂密的树林,只有最中央的道路才能通过,并且无比的泥泞,别说是辎重车,就算是对战马而言也是相当严峻的考验。 但这也就是为什么东部的瀚土人始终没有什么像样的骑兵,崎岖的地形和泥泞的滩地,很难发挥战马冲锋的力量,反倒是重重限制,根本难以集结起成规模的骑兵队在这里向敌人发起进攻。 如果在这里遭遇敌人突袭的话——即便是早有准备,处于行军队列之中的战旗军团依然会伤亡惨重,甚至有可能会被敌人从中央切断,最后两面夹击而被消灭。 事实上直至现在,莱宾努斯依然不是很认同爱德华的计划——这种长途行军实在是太冒险了,从三天前开始整个军团和后方的关系就彻底断开,别说是后勤甚至还不得不扔下了很多珍贵的辎重。 看到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都灵人似乎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两旁的密林,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的向导,悄悄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号角,挺起了胸膛。 “你在干什么?!”猛然间不经意看见的莱宾努斯面色一惊,立刻想要拦下来,但是却已经迟了……嘹亮而又苍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密林之中,仿佛是这片土地愤怒的呐喊! “铛啷——!”清脆的剑锋出鞘声猛然响起,爱德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璨星用力抛出——灰色的剑锋在半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径直贯穿了向导的后背,巨大的惯性带着他的残躯跌落在地,抽搐着在地上挣扎着爬动着,被爱德华一把推开。 “还有什么遗言吗?”面无表情的黑发骑士骑在战马上,冷冷的注视着那张愤怒而又恐惧的脸颊。 “去、去死吧,该死的都灵狗——!!!!”满脸是血的蛮族向导挣扎着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胸口的剑锋就被爱德华拔了出来。 “所有人集合——!”一边大喊着,爱德华手中的剑锋猛然一挥:“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血狼骑兵(下) 号角声渐渐散去,整个山谷之间仿佛瞬间变得一片死寂,甚至连雨滴落地的声音都被冰冷的气氛彻底抑制住了,凝重而又恐惧的气氛绷紧了所有人的心弦,让侵彻骨头的风钻进了胸口,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骑兵集合——!”爱德华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保持警惕,不要慌张!” 根本不用爱德华下令——就在那号角声响起的第一刻,所有的骑兵们就已经拔出了他们腰间的长剑和多米尼克弯刀,聚集在黑发骑士的周围形成一个半圆,瞪大了眼睛盯着周围那一片漆黑的密林,仿佛有什么正潜伏其中,死死地盯着他们看。 气氛越来越压抑,呼吸声、马嘶声、心跳声……哪怕是树叶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变成了最最恐怖的嘶吼,内心的恐惧仿佛是魔鬼的利爪,攥住了每一个骑兵的心脏。 “那里,我看见了!”一个骑兵突然大喊一声,用长矛指着对面的森林,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恐惧:“有双红色的眼睛,我说的是真的!” “镇定,保持阵型!”莱宾努斯吼道,眉头紧皱——早知道他刚刚就应该强硬一些,让爱德华大人先回去的,现在就算是撤退也晚了,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儿,冒然行动只能更糟。 “你看见什么了?”爱德华突然转过头来,盯着那个骑兵:“再说一遍。” “是一双红色的眼睛,一闪就消失了。”那个侍从骑兵看起来相当的害怕:“我真的看见了,绝对不骗您!” 爱德华却没有回答,他隐约想起了些什么——森林、道路、红色的眼睛……这仿佛无比熟悉,而且似曾相识的场面,还真是充满了既视感,黑发骑士的嘴角挂上了一抹微微的弧度。 很快,就不只是他他一个人看见了……低沉的嘶吼声,沙沙作响的树叶,每一个骑兵都绷紧了弦,手中的利刃也在微微颤抖着,死死盯着密林之中那些还在晃动着的影子。 “是血狼?!”莱宾努斯的表情有些错愕,半张脸都在不停的抽搐着:“我还以为这种怪物只是人编出来的呢,居然还真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只有没见过的,而没有不存在的。”爱德华突然开口道:“不过尽管放心吧,这些怪物暂时是不会进攻的——没有头狼的命令,这些怪物是绝对不会率先进攻它们的猎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些怪物,是被人驯养的。”爱德华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相当的残忍,黑色的瞳孔当中还透露着几分疯狂:“之前就曾经听说过传闻,那个所谓的苍狼氏族掌握了某种特殊的方法,能够驯养血狼变成他们的坐骑来着。” 这究竟该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爱德华右手的璨星缓缓垂下,心跳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那怪物冲出来的时刻。 “吼——!!!!”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野兽嘶嚎声,一头狰狞的血狼从密林之中突然扑了出来,张开了那血盆大口,弯曲的獠牙如同一排排锋利的匕首! 然而真正令所有的骑兵们感到毛骨悚然的不仅仅是那头怪物,还有骑在上面,披着野兽皮毛手中挥舞着一把长柄战斧的蛮族武士! 几乎就在刹那间之内,原本一片死寂的密林之中接连不断的响起恐怖的嘶吼声,一头一头带着黑影的血狼骑兵突然发起了进攻,呲咧那散发着恶臭味的獠牙的怪物背负着那些凶悍的蛮族武士们,越过层层密林直扑而来! “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双瞳灌血的莱宾努斯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一样大声呼喊着:“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同样呐喊着的骑兵们大喊着压抑着颤抖的内心,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和长矛朝着冲过来的敌人迎上去。 坚固的盾牌、锐利的长矛、银亮的多米尼克弯刀……大声呐喊着的都灵骑士和突如其来出现的血狼骑兵们撞在了一起,鲜红的花朵在这片晦暗的土地上娇艳的绽放着。 “噗——!”毛骨悚然的声响,突然扑上来的血狼一口咬断了战马的头颅,还在大声喊叫着的骑兵奋力扬起手中的长矛想要跟敌人同归于尽,却被凶悍的蛮族武士轻易的躲了过去……绝望的看着那已经朝自己挥来的战斧,挣扎着不甘的骑兵,在半空中扬起了盾牌。 清脆的声响被周围的厮杀声彻底遮掩了下去,沉重的战斧直接将盾牌打得粉碎,被砸飞的骑兵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像是个破布口袋似的飞出数米开外,整个人撞在了树干上,瘫软倒地。 惨叫声、哀嚎声、厮杀声……看着周围一个接着一个的弟兄像是割麦子似的被那些骑着血狼的野蛮人肆意的屠杀着,莱宾努斯目呲欲裂,大声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阔剑,却也只能和周围的敌人绞杀在一起,还必须时刻提防着从身侧和后面出现的敌人。 “稳住阵线,不要恐惧!”尽管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是首席百夫长除了这些也说不了什么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和那些恐怖的怪物与野蛮人武士厮杀缠斗着:“天佑都灵,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必须保护爱德华大人,至少要杀出一条血路,让他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莱宾努斯的脸上满是恐惧,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来杀死爱德华·威特伍德的陷阱,否则的话还有什么能够值得这些野蛮人派出如此恐怖的怪物和精锐的战士?! 甚至就在这一刻,莱宾努斯甚至开始忍不住担忧起军营那边——敌人肯定也已经设好了埋伏,恐怕军团已经也已经遭遇了袭击! 猛然躲过一记朝自己劈下来的战斧,莱宾努斯猛然回头,却看到爱德华依旧骑着马站在原地,十分冷静的将那柄灰色的长剑从一个已经死去的蛮族武士脖子里拔出来,地上还有一头血狼的尸骨。黑发骑士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远处。 那是一头大的不像话的怪物,上面骑着一个身材无比魁梧的蛮族武士,手中的长柄战斧上面还加了枪头。 哪怕只是看一眼,莱宾努斯也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寒——究竟要怎样残暴野蛮的家伙,才能驯服得了这样可怕的怪物?! 突然,爱德华拽起了马缰,长嘶一声的战马扬起前蹄狂奔而起,就在冲出去的前一刻黑发骑士随即将插在地上的一杆燕尾旗长矛提起,朝着那个明显是首领的蛮族武士发起了冲锋。 奇特的一幕出现了——挡在双方之间的蛮族武士们纷纷让到了两侧,任由爱德华冲了过去,举枪冲锋的黑发骑士身上的披风迎风而起,血十字的纹章在寒风之中无比的刺眼。 对面的蛮族武士也举起了手中的斧枪,身下的血狼发出了野蛮的咆哮,四爪飞腾着狂奔起来,朝向冲锋着的爱德华扑来。 仅仅是呼吸之间的刹那,双方的距离连五十公尺都没有,骑在血狼背上的喀霍兴奋的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面色冷酷的爱德华,激动到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不需要知道这个家伙是谁,他只需要知道,阿斯瑞尔主人想要了他的命! “给我去死吧,你这个卑贱的都灵狗——!!!!” 第一百七十五章 袭杀(上) 血狼武士喀霍兴奋如狂的放声嘶吼着,面前这个古怪的都灵人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手中的斧枪已经举起。 持枪冲锋的爱德华仿佛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漆黑的瞳孔之中没有慌乱,也没有兴奋和激动,仿佛古井般死寂一片,冷静的仿佛是一台机器。 狂奔若疾风般的骏马没有丝毫停歇,张牙舞爪的血狼已经咧开了狰狞的獠牙,喀霍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可是答应过的,要让这群都灵狗背着十字架回去! 狂风在呼啸,就在双方冲到距离对方连十公尺都不到的刹那,魁梧的血狼突然猛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从上向下朝着还在冲锋的爱德华猛然扑来! “去死吧,都灵狗——!!!!” 带着嗜血的咆哮声,露出了獠牙的血狼同样嘶吼着发起了进攻,沉重的斧枪即将落下——只要一斧子,他就能把这个该死的都灵狗从中间劈成肉酱! 刹那间的光影,仿佛根本来不及勒住马缰,凶残的野兽和蛮族武士已经扑面而来……爱德华的嘴角微微翘起,突然反手握住长矛,借着冲锋的惯性猛然朝上空投去,短短的瞬间,银亮的枪尖只留下片刻的残影,还有那无比凄厉的呼啸。 “吼——!”野兽的本能让半空中的血狼想要躲开,但是这短短的距离根本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足足两公尺半的长矛仿佛射出的箭矢刺穿了它厚实的皮毛。 一声低沉的哀嚎,那巨大的黑色身影整个被甩了出去,栽倒在了一片泥浆之中——匆忙之中一跃而下的喀霍甚至没有多少反应的机会,近乎野兽般的本能让他立刻扔掉了手中的斧枪,整个人翻滚着站稳在了地上。 然而还没等站稳,无与伦比的屈辱感和愤怒就已经让这个血狼武士爬了起来,仿佛真的是一头怪物一样咆哮着,双瞳灌血! 我、我竟然被一个都灵狗给打败了——区区一个都灵狗?!! “去死吧,你这个杂碎——!”整个人像是狂化了似的喀霍拔出了腰间的手斧,冲向还骑在马上,冷眼注视着他的爱德华·威特伍德。 但是已经没机会了……喀霍仅仅看见爱德华从右手抛出了什么东西,连影子都没有发现,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锋利的骑士长剑已经整个贯穿了他的脖颈,只留下剑柄还卡在外面——魁梧的血狼武士挣扎了几下,像是漏了气的破布袋似的倒在了烂泥地里。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黑发骑士手中的剑锋之上,瞬间的死寂过后,所有的都灵骑士们都兴奋若狂的放声欢呼了起来——刚刚还狂呼酣战的血狼骑兵们一个个失魂落魄,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身下的血狼们甚至都在拼命的想要逃亡,在看到头狼被杀死之后,这些怪物已经和畜生没什么区别了。 “天佑都灵——!”莱宾努斯拼尽全力大喊着,刚刚的担忧和恐惧立刻一扫而空,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阔剑:“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杀光他们——!!!!” “天佑都灵——!!!!”死伤惨重的骑士们重新鼓起了勇气,扬起剑锋举起残破的盾牌,朝着已经丧失了斗志的血狼骑兵们发起了反攻,局面立转! “噗——!”用力将剑锋从尸体中拔出,爱德华甚至没有停留太久,纵马狂奔的黑发骑士挡下了迎面飞来的标枪,径直冲到了莱宾努斯的身旁:“把所有的骑兵全部集合,我们撤退!” “撤退?!”首席百夫长擦了把脸上的血水,目光之中除了惊讶就是无穷无尽的愤怒:“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们是来侦查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爱德华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不想让刚刚死的弟兄们都白白牺牲就立刻撤退——想要复仇什么时候都可以!” “……遵命!”面色挣扎的莱宾努斯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吹响了挂在马鞍上的号角,高举手中的燕尾旗长矛:“战旗军团,撤退,撤退——!” 不甘、愤怒、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每一个骑兵的心中传递着,撕心裂肺的大声呼号将敌人留给了断后的弟兄,挣扎的内心让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些浴血厮杀的袍泽们被敌人相继吞噬的场景,驾着战马狂奔而去。 悲怆的号角声在半空中久久不散,冲在最前面的爱德华同样难看到了极点——并不是因为遇到了埋伏,而是因为眼前的遭遇让他相当担心军营那边的情况。 连这种投靠了贝里昂的战争部落都对这个所谓的苍狼氏族如此“忠诚”,那么其它部落的战士难道还能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吗? 虽然在补充兵力的时候,爱德华将许多经历过双塔要塞防御战的辅兵都提拔成为了正式的军团士兵,但巨大的缺口还是让他不得不填补了两千多名蛮族战士,人数将近整个军团的三分之一,万一他们反叛而其他人没有准备的话,结果肯定是灾难性的! 既然他们已经费尽心思伏击自己,就说明苍狼氏族早已做好了准备,在前面的道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蛮族大军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是一万人,五万人还是更多,亦或者他们会在消灭了自己之后,才会向东南之角进军?一切都是未定的。 跟在爱德华身后的莱宾努斯同样一声不吭,他还在为留下断后的弟兄们满心自责——这是他第一次为了活命让别人替自己去死。过去的痛苦,父亲的牺牲都在折磨着首席百夫长的内心。 战旗军团的军营驻扎在山坡之间的一处天然的平台上——险峻的地形可以保证不会遭遇敌人的突袭,而从山上流下,冰雪融化的积水也能提供清洁的饮水,保障军营内的卫生。无论在什么地方扎营,水源都是第一重要的。 然而就在快要抵达军营之前,在那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整个骑兵队却停了下来,停驻在一片荒野与丘陵之间。 爱德华的目光越来越凝重,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大片大片的死尸——鲜血混杂着淤泥如溪流般在地上四溢着,数以百计的尸骸交杂在一起趴伏期间,有蛮族武士的,也有战旗军团的士兵。 就在快要接近山皮的位置,爱德华还发现了一个倒地的骑兵,手中紧紧攥着燕尾旗,灰暗的面颊上些许的血色,显然是刚刚死去不久,空气中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虽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爱德华还是认出了这个骑兵就是被莱宾努斯派回来报信的那个,年轻的骑兵手中还攥着号角,证明他在被杀死之前还不忘了朝周围的战士们发出警报。 仅仅是这些,就已经在所有的骑兵眼中勾勒出一场残酷的场景:紧急返回的骑兵在被杀死之后吹响了号角,而后赶来的巡逻队也同样没能挡住敌人,全数阵亡在了这个地方,而敌人却已经顺着方向,找到了战旗军团的所在地! “这应该是下山的巡逻队,或者是被派出来接应的——差不多有八十人,正好一个百人队的数量。”莱宾努斯忍不住开口道,把目光转向爱德华:“恐怕他们就是准备来接应我们的,威特伍德大人。” “必须立刻返回军营!”爱德华像是在对莱宾努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肯定出什么事情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袭杀(下) 尽管军营被建立在了山坡之间的平台上,战旗军团依然用一切能够找到的材料搭建起了简易的栅栏和哨塔,用拆掉了车轮的辎重车组成了后面坚实的墙壁——负责执行命令的艾伦近乎顽固的完成了爱德华的一切准备,哪怕让不少的士兵们怨声载道。 克温家的少女只清楚一件事——爱德华的布置绝对是有其用意的,而且肯定很重要。哪怕再怎么困难,也必须执行下去。 而就是这些看起来又破又简易的栅栏和木墙,却成了保护整个战旗军团的屏障——当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从山坡下发起进攻的时候,仅仅是两公尺都不到的栅栏,成了挡住他们的“铜墙铁壁”。 不论那些野蛮人战士们如何愤怒的咆哮,悍不畏死的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面对着垂直的墙壁和从天而降的箭矢与石炮带来的毁灭打击,崎岖狭窄的山道上只有一次次响起的哀鸣和惨叫声,竭力的嘶吼和狂呼的酣战,到最后依然演变成了无法遏制的大溃散,最后死伤累累,被歼灭在了山道之上。 等到爱德华带着所有幸存下来的骑兵们返回军营的时候,冲出来迎接他们的伊斯卡手中还提着鲜血淋淋的多米尼克弯刀,栅栏和山道之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骸堆砌期间,残破的军营大门上满是血迹和断臂残肢。 尽管击溃了敌人的袭击,但是伊斯卡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兴奋和激动的神色,面沉入水的爱德华也没有多问什么,带着骑兵们走进了军营,随即翻身下马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几乎就在踏进营帐的刹那,一双双满是忧虑和无奈的眼神就立刻转了过来——坐在最前面的艾伦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爱德华斗篷上面的血迹,心怀忧虑的金发少女几次想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把手放下了。 ——现在的爱德华是整个军团的统帅,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表露出什么软弱的样子来,尽管心里担忧得不得了,“懂事”的艾伦依然紧紧攥着双手,站在一旁,她知道自己这种时候是不能开口的。 “放心吧,我没事——这些血迹都是别人的。”看到小妻子那根本掩饰不了的担忧之色,爱德华心头一暖,却还是不忘了自嘲几句:“遭遇了一场袭击,恐怕是早就被盯上了——死了几个弟兄才逃回来,现在什么坏消息我都能接受得了。” “所以和我聊聊吧,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没发生什么好事。”一边坐下,漆黑的目光从自己的这些将领们身上逐一扫过:“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能如实相告。”马可·塔斯克第一个开口,脸上还带着几分调侃却又无奈的笑:“我们只有两个消息——非常不幸的是,一个是坏消息,另一个是更坏的消息。” “就在您和哨兵们回来之前不久,我们就遭遇了一场袭击——伊斯卡首领应该和您说过了,但那还不是真正的麻烦。”银发巫师的挑了挑眉毛:“就在我们准备迎战的时候,大概有三个百人队的蛮族士兵突然叛乱,他们大概带动了五百人,如果不是白银之血的希雷尔小姐反应及时,事情可能就麻烦了。” “那还真是谢谢了。”爱德华微笑着将目光转向紫发女佣兵:“这件事情算是突发事件,我会按照之前的合同,予以白银之血额外的酬劳的,算是一份不值一提的感谢。” “我们只是做了每个佣兵都会做的事情罢了。”依旧是冰冷冷的腔调,轻哼一声的希雷尔·莱特兰奇把头转开:“你要是死了,对白银之血的声望是很严重的打击。”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问题……”银发巫师带着些许调侃的笑从女佣兵面颊的一抹嫣红一扫而过:“这些叛乱的士兵损坏了大量的重要辎重,尤其是一架弩炮。如果是在双塔要塞这些损失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就非常糟糕了,我们甚至连修都修不了!” “另外,这件事情对整个战旗军团的军心都是一次非常严重的重创——遭遇了这种早有预谋的叛乱之后,大多数的士兵们很难再继续信任那些后来加入的瀚土战士了,该怎么处理他们也是一个问题。”马可·塔斯克的表情无比的纠结:“没有谁敢说,这些人一定不会再背叛我们,但他们又确实是非常重要的战斗力。” “还有多少蛮族战士?我是指那些没有叛乱的。” “将近两千人,分配在整整六个旗团当中,但多数都只是普通的士兵和辅兵,我们也不敢给他们太高的职务。”莱宾努斯开口道,这件事是他负责的:“毕竟他们不是……我们的人,不能这么快就建立起信任。” “您是在意有所指吗?”黑鹰氏族的首领伊斯卡面色有些难看:“那是不是也要找两位都灵人的骑士来统领我们这些‘野蛮人骑兵’,好让您这位贵族老爷睡得安稳?” “不要激动,伊斯卡,莱宾努斯只是在表明他的观点而已,没有什么成见的。”爱德华立即开口道:“只要是加入了战旗军团的人都是我们的弟兄——从我来的那天开始整个战旗军团就不光有都灵人了,西海岸的白银之血,伦德的黑鸦团,还有黑鹰氏族的骑兵们,但我们现在都在一面旗帜下战斗,我们相互都曾经救过对方的命,还不止一次!” “两千名瀚土战士重新分配——就用这五百名士兵的缺口作为名义,将他们重新打乱分配到所有的旗团去,这一次要尽可能分配到每一个百人队,少量的精锐可以考虑调到第二旗团。”爱德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至于原本的首领,将他们提拔作为我的护卫,和伦德卫队一起站岗,拱卫军团战旗!” “……明白,我这就回去安排。”尽管对这个决定相当的难以接受,但是一时间没什么好办法的莱宾努斯也只好接受了——尤其是在面对面前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伊斯卡的时候。 “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动向,甚至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哪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在他们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尽快抵达预订的目标。”爱德华一掌拍在了身后的地图上:“我们距离铁峭山还有两天的行程,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一天之内抵达目标才行。” “铁峭山?”始终都坐在后面不开口的小古德温突然站了起来,小侍从的脸上都是傻傻的表情:“可。可我们不是要去东南之角吗?铁峭山周围可全是敌人啊!” 尽管一个个没有开口,爱德华能看出来不论是莱宾努斯,还是始终一声不吭的艾伦都是面有虑色——只有银发巫师,嘴角挂着和爱德华相似的古怪笑意。 “计划有变,现在我们的目标在铁峭山了——时间上已经不允许我们再绕路前往东南之角,更何况敌人很可能也已经猜到了我们的前进方向,这个时候继续原计划,只能一头撞进敌人的埋伏。”爱德华开口道:“而这场战争的进行地点,也只能是铁峭山!” “亲爱的小古德温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等到我们抵达的时候,肯定会有安森殿下的军队前来接应的。”黑发骑士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也应该在朝着同样的方向进军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山峦之峭(上) 飘扬的战旗在中熊熊燃烧,哀鸣的战马倒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中,骑士的手中还紧紧攥着早已断裂的长剑,胸口插着一柄短矛早已变成了尸体。 而在荒野之中,无数的都灵士兵们丢盔卸甲,仿佛浪潮一般的在战场上溃散着,甚至连战旗和各自的武器都不要了,无头苍蝇似的朝着北面的方向四散而亡,漫山遍野都是逃亡的战士们,凄惨的号角声早已被人潮所淹没! 骑士、百夫长、步兵,辅兵……所有的战士们丢弃了各自的武器和军旗,惨遭屠杀的他们完全没有了区别,像是牲口似的被敌人肆意的杀戮着,哪怕低头跪下哀求,结果也不会出现任何改变。 曾经被都灵王国引以为豪的骑士和训练有素的重装步兵,在蛮族大军山呼海啸的浪潮冲锋下,脆弱的简直不堪一击——仅仅才过去几刻钟,站在第一阵列的步兵方阵就被歼灭,一个接着一个的百人队被冲散击垮,浴血奋战的步兵被活活撕成碎片。 而当骑士们被集结起来发起冲锋想要扭转局势的时候,却遭遇了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的敌人——成百上千骑着血狼的蛮族武士们,配合着巨怪将整个军团的骑士们全数歼灭,从骑士长到侍从,没有一个活下来! 在看到那面飘扬的旗帜落下的时候,就连站在最后面的步兵们也彻底崩溃了——超过两千名重装步兵被屠杀,而后剩下来的人不是投降就是逃命溃散,但是结果却都是一样的,这些野蛮人根本没有打算收留俘虏,更不想让任何一个都灵士兵活着回去。 “都给我血战到底,给我进攻你们这些懦夫!”军官统帅披着鲜艳的大氅,挥舞着金色长剑朝哪些还在逃命的士兵们大吼着,声音却被惨叫哀嚎,还有蛮族狂呼酣战的咆哮声淹没,挣扎的脸上全都是恐惧的表情:“进攻,进攻——后退者死!” “大人快撤吧!”跟在他身后的掌旗官拼了命的拽着他的马缰:“不然我们就全完了!” “难道我们现在回去还能有什么好结果——还有多少士兵活着,一千人还是两千人?”军团长面色纠结:“让我这样回去,除了被吊死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倒是说啊!” “冲锋,血战到底,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悲痛和绝望的军团长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战旗,哀声咆哮着:“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跟在他身后仅存的一百多名护卫们同样绝望的大喊着,像是在河水中逆流而上的鲫鱼一样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而还在追杀着逃兵的蛮族战士们很快就察觉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队”,狰狞的笑着,挥舞着长柄斧和投枪扑了上去。 没有人看见这个军团长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是在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才发现了他的盔甲,上面的镀金和纯银扣带被蛮族战士们用战斧敲了下来,蓝宝石的戒指被扭断了手指硬生生夺走,早已冰冷的尸骨则被撕成了碎片。 一头纯黑色的血狼趴伏在山坡的顶峰,猩红的眼珠子从那些还在奋力厮杀着的蛮族大军之中扫过,却也只是暴露着獠牙没有半点动静,盯着那最后还在负隅顽抗的几百名骑兵被无声无息的吞噬掉,那猎猎作响的烈焰苍鹰旗轰然倒下…… “赢了。”轻轻吐了口气,年轻的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把手中的一面燕尾旗扔给了身后的护卫:“让战士们欢呼吧,我们打败都灵人了!” 黑发少年的脸上满是慵懒而又不当回事的模样,但是几个护卫却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已了,恭恭敬敬的捧着那面从敌人手中缴获来的燕尾旗,骑着一头略显瘦小的血狼狂奔到山下:“苍狼氏族万岁,伟大的阿斯瑞尔大酋长万岁,我们胜利了——” “伟大的阿斯瑞尔大酋长万岁——!!!!” 整个山坡下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激动万分的蛮族武士们欣喜若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和长矛,脸上全都是热泪,奋力呐喊着直至喉咙嘶哑。 曾几何时,瀚土城公爵几乎是所有战争部落和瀚土氏族的噩梦;曾几何时,在听到马蹄声轰响的时刻,就是死亡与绝望降临的时刻;哪怕是再怎么优秀的氏族首领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打败一个都灵人的军团,更不用说还是一支相当精锐的军团。 这可是由骑士和精锐的重装步兵组成,瀚土城最精锐的五个军团之一的“翎羽”军团,在过去贝里昂担任瀚土城公爵的时候,这个军团曾经不止一次扫荡过盘踞在东南之角的战争部落,留下的鲜血与泪水甚至能化作一条长河! 但是在今天,这支曾经“血债累累”的军团却被如此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欣喜若狂?! 但是阿斯瑞尔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露出过一丁点儿的笑脸,只是看着那些蛮族战士们像是发了疯似的欢呼,就好像在看一群无知的傻子在庆祝一样。 这场战斗的胜利靠的是什么?是两倍到三倍于对方的兵力,是整整六头巨怪的决死冲锋,还有苍狼氏族的血狼骑兵,加上出其不意的发起突击与浪潮冲锋——在拥有如此众多优势的情况下如果还不能获胜,那才是真令人绝望。 而在纠集了如此兵力之后,依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伤亡才击溃一个军团,还不是那位瀚土城公爵最精锐的近卫军团,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难道狗抓耗子也会洋洋得意吗? 恰恰相反,阿斯瑞尔看到的却是在自己集结了三十万蛮族之后,对那位安森公爵仍旧没有真正的压倒性优势,任何差池疏漏,结果都会是灾难性的。 想到这里,年轻的苍狼大酋长反而笑了出来——不管怎样,这场战斗是自己赢了,对那些曾经被都灵人一次一次歼灭,对都灵人深深恐惧着的战争部落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激励,也能够增加自己最后胜利的可能。 而就在一片欢呼声之中,黑发少年也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准备走下去的时候,一个着急忙忙的苍狼武士跑了过来,在他的耳畔说了些什么,阿斯瑞尔脸上的微笑立刻变得无比冰冷! “什么时候?” “就在两天前,那个都灵人的首领恐怕已经越过了密林,没有前往东南之角,而是转道前往铁峭山!”苍狼武士的表情无比的悲愤,仿佛还在遏制住自己的怒火:“现在恐怕已经到了。” “我知道了。”阿斯瑞尔的目光平静如水:“下去吧,让仆人们给你弄些吃的和喝的。” “感谢您的慷慨,但您卑微的仆人更想要复仇!”带着些许的不甘,苍狼武士还是转身离开,相当粗暴的推开了周围还在满脸笑意欢呼着的家伙们。 阿斯瑞尔长长吐了口气,先是格拉古,然后是喀霍——如果之前他还只是把爱德华当成是个疯子的话,那么现在这家伙就是个相当厉害的疯子! 铁峭山……苍狼大酋长有些捉摸不定,托着下巴眼珠左右摇摆,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心生,理智告诉他这个叫爱德华的家伙只有不过几千人罢了,论实力甚至连刚刚被自己消灭的翎羽军团都比他强,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顶多会是比较麻烦而已。 但是心底却一直有这种想法——如果自己输了这场赌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山峦之峭(下) 盛夏的太阳从东方升起,而铁峭山的峰峦之间依旧还有些没有化去的积雪,呼啸的寒风席卷着天际的密云,即便是最优秀的猎鹰也无法飞跃这片古老的天险,在那高耸的山峰上,甚至找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这里就是铁峭山,隔绝文明之地,瀚土的“鲜血绝壁”,数百年来将整个瀚土分成东西两个部分,而眼下也是苍狼氏族和都灵王国的“国境线”——哪怕再不愿意承认,这个强大的氏族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已经整合了所有东部的战争部落,那位苍狼氏族的大酋长,已经足够有资格称自己为“瀚土之王”了。 而在狭窄的山径之间,高举着血十字旗帜的战旗军团正在艰难的行进着——虽然早已探明了道路,可是想要从这里通过对于数千人,还携带着大量辎重的军团而言依然是困难重重,不断的有牲口倒毙和失踪,沉重的辎重车只能让士兵们拖着和推着走。 而士兵们也不断的有人出事——感染了风寒症或是莫名受伤,几乎每前进一公里,伤兵的数字都在增加,不仅仅是战旗军团,伦德卫队的海盗和白银之血的佣兵们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物资足够充沛,恐怕这个数字增加的速度还会翻倍。 利刃般的狂风从峡谷之间肆虐而过,席卷着天际的乌云,士兵们只能咬着牙蜷缩住身体,拼命的踏出脚步向前走,抓着前面弟兄的甲胄和腰带才不至于掉队;对于骑兵们而言,他们还必须保护各自的坐骑,就连爱德华自己也不例外。 尽管已经竭力避免,但是在走完这条峡谷的时候,整个战旗军团还是付出了将近两百人的损伤,绝大多数都是新兵和刚刚提拔的辅兵们,而凝聚了整个军团核心力量的第一、第二旗团几乎完整的走了出来,无一死伤。 而在穿过了整个峡谷之后根本没过多久,军团的前哨骑兵就碰上了瀚土城大军的巡逻队,接应他们的正是圣树骑士团分团的旗手萨拉尔德。 “向您致敬,爱德华·威特伍德骑士长大人!”手中还举着白底黑树旗的萨拉尔德几乎一眼就发现了黑发骑士的身影,带着无比的恭敬走上前去,甚至还有些意外的欣喜:“您不是在双塔要塞吗,怎么回到这里来?”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还是等到了军营再谈吧。”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隐约能够察觉到萨拉尔德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出事了?” “确实,但……还是让格林·特恩大人告诉您吧。”刚刚还很惊喜的萨拉尔德面色有些落寞了下来:“反正用不了多久,您自然就会知道的。” “总之还请您相信,不仅仅是圣树骑士团的诸位,等到听说您来的消息,瀚土城所有人都会很高兴的——您来的太及时了!”萨拉尔德的表情相当的纠结,但却还是强颜欢笑着:“不论是对公爵大人,还是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在听说双塔要塞大胜的时候,大家都在为您向光辉十字祈祷。” “那就感谢诸位还能如此挂念了。”虽然能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爱德华依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带路吧——我们今天就前往安森殿下的驻扎地。” 萨拉尔德当然不可能拒绝——等到战旗军团抵达了军营大门外,还没等到后续的队伍全部到达,立刻就有王家骑士带着小王子的命令,让首席掌旗官立刻前往中军大帐,一刻不能耽误。 把军团安排交给了小古德温和莱宾努斯几个人之后,爱德华便孤身一人骑着马走进了军营——尽管只是随便打量着,整个军营内诡异而又低沉的气氛依然能够无比清楚的感受到,甚至就在那个带路的王家骑士脸上,黑发骑士都能看到几分恐惧,那种氛围简直就像是恐怖的瘟疫一样,笼罩在整个军营的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翎羽军团被歼灭了?!” 掀开军帐大门,空荡荡的营帐内只有格林·特恩一个人坐在地图桌前面,面沉入水的首席副将长长叹了口气,才苦笑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满是诧异的爱德华:“是啊,整个军团都被歼灭了,连活下来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俘虏和逃兵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爱德华很是平静的问道:“是被埋伏了吗?” “不,是被正面歼灭的——否则局面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格林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意思,只是苦笑着:“总之你来的很及时,我们确实需要一支生力军来填补翎羽军团的损失,仅仅靠着四个军团是挡不住苍狼氏族的。” “当然,除此之外我们也非常需要战旗军团之前的作战经验——现在整个军营到处都是荒诞不羁的鬼话,说那些野蛮人身高九尺,他们的血狼能够一口把战马的脖子咬断!”说起这些,格林的脸上全都是冷嘲热讽:“要真是那样,我们还是赶紧逃命才对。” “事实上这种说法并不算全错。”看到格林那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爱德华还是打算提醒他一下:“我们在来的路上遭遇了苍狼氏族的伏击,他们确实有相当数量的血狼骑兵——而且这些骑着怪物的野蛮人如果在地形崎岖的位置和我们的骑兵交战,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血狼这种怪物比巨怪还要麻烦的多,而当它们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想要挡住这些怪物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必须尽量避免让他们能够正面和我们的军队战斗。” “我会注意的。”听到爱德华这么说,格林·特恩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没什么……或者说这个所谓的苍狼氏族更让人忍不住多注意一些。”爱德华摇了摇头:“究竟翎羽军团为什么会突然出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计划不是在东南之角布置防御吗?” “因为那个命令是我下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双瞳灌血的小王子安森正站在营帐大门外,冷酷的表情如坠冰窟,双手还紧紧攥着拳头,从牙缝中间狠狠说出了那几个字:“是我害死了他们,害死了整整一个军团!” “安森殿下您无需自责,哪怕是贺拉斯陛下也不是没有犯过错误——任何人都会因为一时的判断出现问题的。”看到小王子那满是自责的表情,格林赶紧开口安慰道:“只要我们能为他们复仇就行了,我们一定会消灭那个苍狼氏族的,我向您发誓!” “就算我们复仇了,死了的人也是看不见的——我不会否认我的错误,就是因为我太着急了,太急功近利。”小王子硬挺着头,却还是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我该听你的建议的。” “安森殿下……”尽管同样难受,但是看到小王子这幅模样,还是让格林·特恩有些于心不忍。 “爱德华,正好你回来了——去召集所有的军团指挥官吧,让他们都来参加会议。”安森顿了顿,拳头攥得更用力了:“告诉他们,就是现在!” “我们要做出选择——究竟是撤退到东南之角,还是继续在铁峭山和苍狼氏族决战。”安森的声音很痛苦,小王子现在做的事情无异于打自己的耳光:“我已经错了一次了,那么就绝不能再错第二次!” 第一百七十九章 畏战之徒(上) 天色渐沉,当霞光初生的时候,各个军团的指挥官、骑士以及整个瀚土城军团当中所有的都灵贵族们佩戴整齐,全副武装的走进了近卫军团的军营,按照各自的身份以此走进了中军大帐,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无比的严肃。 爱德华是首席掌旗官,自然战旗军团也有资格派遣一位代表来参加会议,本来最合适的人应该是莱宾努斯的,但他到现在都还没能继承爵位,因而只好由艾伦·威特伍德出席——虽然艾伦并不是骑士,但她是克温子爵唯一的后代,拥有海牙堡的继承权,又是米内斯特侯爵的外孙,身份几乎是瀚土城之中仅次于小王子安森最为尊贵的一位了。 披着烈焰苍鹰的金红色大氅,持剑站在台上的小王子安森此时的表情却是相当的沉寂,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和慷慨激昂,面色甚至有些苍白,瞳孔当中仿佛失去了某些色彩,变得晦暗了不少。 始终站在一旁的格林·特恩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安慰过了,但是翎羽军团的全灭对小王子依旧是无比沉重的打击,这可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发号施令,去开启一场战争,而忠心耿耿的翎羽军团也几乎完全遵循了安森的命令,但是结果…… 到场的骑士将领还有贵族们同样面色戚戚,小声的相互谈论着——翎羽军团的战败不是什么秘密,也根本不可能掩饰什么,他们当然也得到了消息。 如果说之前整个瀚土城大军队这个所谓的苍狼氏族只是当成一群不开化的野蛮人,只要派出骑士就能轻松消灭的野蛮部落的话,但是当翎羽军团被全歼了之后,恐怖的传闻和流言就在每一个军营,每一个营帐里面像瘟疫一样的扩散开来。 就在翎羽军团惨败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军营位置就在他们后面的“铁壁”军团立刻抛下了刚刚驻扎的营地,迅速撤离了铁峭山战场的前沿,将数十里长的峡谷拱手让给了苍狼氏族——没有人站出来斥责他们为什么抛弃阵地,因为很快小王子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逼近铁峭山是安森自己的主意,既然已经折损了一个军团,当然不能再赔上另一个——年纪和阅历让惨遭打击的小王子一下子失去了信心,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其自己了。 在所有人都到期之后,有些失魂落魄的小王子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首席掌旗官,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欣然会意的爱德华微微一点头,向前走了半步。 “今天召集大家的原因,想必都已经知道了——翎羽军团在铁峭山惨败,整个军团被全歼,从军团长到所有的百夫长无一生还,只有几个逃兵活下来了。”大概是气氛的缘故,这一次爱德华的语气也相当的沉重:“我们损失的不仅仅是翎羽军团的数千名精锐士兵和骑士们,还有整个铁峭山南麓数十里的峡谷和丘陵。” “这就意味着,只要两周之内,三十万蛮族大军就能抵达北麓底端,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近卫军团的军营——而在我们的身后,是整个东南之角。” “而现在敌人随时都会来——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两周之内就会和敌人正面相遇。”说到这里爱德华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一双双都有些颤抖的眼神:“究竟是在这里血战到底,死守铁峭山包住东南之角;亦或者……” “……全线撤退,做好瀚土城保卫战的准备!”狠狠用剑鞘在地上一点,面无血色的小王子冷冷的开口道:“整个东南之角在敌人面前根本无险可守,真正能够形成防御,组织兵力的地方,也只有瀚土城!” “在之前的战斗中,因为我的错误判断,翎羽军团牺牲了——责任在我,和任何人无关,所有战死的弟兄都是最优秀的战士,而那些逃回来的我也不会惩罚他们,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不该出现的屠杀!”小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这一次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们,所有人来决定我们是应该继续战斗下去,还是撤退。” 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位王子殿下——在看到了翎羽军团下场之后,没有人还希望在这里和那些野蛮而又嗜血的苍狼氏族战斗了,毕竟在传闻之中这些东部的野蛮人简直不是人,那根本就是一群活生生的尖牙怪和食尸鬼,骑着血狼,驱使着巨怪还有别的,闻所未闻的怪物,将数千名都灵战士撕成了碎片! 但是在这种时候,谁敢说出撤退的话呢? 诚然遭受了惨败的小王子现在貌似很通情达理,但谁知道第一个站出来指责他错的人会是什么下场——这可是瀚土城公爵,王子殿下,不久的将来甚至可能是整个都灵王国的至尊! 让国王感到耻辱和羞愧的人是什么下场,三百年来已经有无数个倒霉蛋变成了活生生的例子——但如果要他们留下来,肯定也没有人愿意,所以一个个都沉默着,等待第一个站出来顶缸的家伙。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不肯开口,格林·特恩的表情越来越黑——他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在怎么想的,长长叹息了一声,然后缓缓举起了右手。 “我支持撤退的方案,五个军团分批撤到瀚土城——以铁峭山周围的城堡和瀚土城的城墙组成防御线,用整个东南之角的城堡组成锁链,层层延缓敌人的进攻步伐,然后在瀚土城和他们决战。” 尽管是到了万不得已的选择,格林·特恩依然有着完整的方案:“这样,到时候我们也同样能够避免遇到整个苍狼氏族的大军,很可能只有他们的核心军队,歼灭了他们就能重新夺回所有的领地——而等到这三十万蛮族被消灭,整个瀚土都能和平一百年,所以这样的牺牲是非常值得的。” 听到格林·特恩的这番话,小王子表情有些落寞了下去,但是营帐内的其他人却都长长的松了口气,也纷纷赶紧都站了出来。 “我支持首席副将大人的提案。” “说的没错,我们必须要尽可能消耗这些野蛮人的力量才行,只有在瀚土城才有足够开阔的底端让让我们的骑士们发挥力量啊!” “铁壁军团支持格林·特恩大人!” “铁峭山的地形太崎岖了,根本不适合都灵人战斗,至少应该撤到东南之角才行!” “支持格林·特恩大人!” “支持首席副将!”…… 一个接着一个的将领们站了出来,像是在争抢着把话说出来,仿佛不这样都不足以证明他究竟有多么忠诚似的,仿佛一夜之间格林·特恩在整个瀚土城都变成了令人敬佩而又极有威望的统帅似的。 尽管格林·特恩本人并没有露出多少高兴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撤退到瀚土城去,对一个王家骑士而言,面临强敌不战而退,那是莫大的耻辱! 但是现在就算自己硬挺着又有什么用,难道那样就能战胜苍狼氏族了吗? “我反对。” 就在一边倒的声音当中,突如其来的一个沉重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小王子也有些莫名的看着表情严肃的爱德华,在所有人都不再开口之后,目光沉寂的黑发骑士才用那近乎凝重的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现在撤退,绝对不会有什么反攻在等待着我们——瀚土城之外,只有地狱!” 第一百八十章 畏战之徒(下) “如果在铁峭山,也许还能有一丝转败为胜的机会;但是如果我们撤到瀚土城——结果只能是被三十万瀚土蛮族撕成碎片!” 看着那一双双或是惊诧,或是愤怒的目光,爱德华的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事实上,如果大家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就能明白这一点。” “为什么这么说?”虽然有些惊诧于爱德华居然会提出异议——他原本还以为这家伙非常乐意呢,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被反驳的懊恼之色:“给我们大家解释一下原因,爱德华·威特伍德首席掌旗官。” “因为瀚土城,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一座城市——或许以前是的,但现在这座城市绝对不是什么适合死守的地方。”爱德华断言道:“三百年来,整个瀚土城没有遭受过一次进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座城镇的城墙三百年来都未曾真正修整过,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程度!” “在殿下返回瀚土城的那天,负责城墙和哨塔的是战旗军团——我的士兵们告诉我,那些砖头早就已经快被侵蚀一空了,最南面的城墙大门甚至都遭了虫蛀,只要敌人的攻城锤够结实,两次就能砸垮!” 听到这话的格林·特恩表情有些错愕,而小王子就是羞愧了——三百年来,这座城市都没有遭受过进攻,难道这种荣耀就要在自己的手上打破了吗? “如果只是城防问题,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不论是紧急修缮墙壁,还是想办法建造几个足够坚固的军营拱卫城墙都还来得及,更重要的是补给。”说到这里,爱德华的面色更难看了:“瀚土城不是一个要塞,而是一座城镇,一座生活着数万人的城镇!” “它不仅仅无法提供大量的补给,恰恰相反,这座城镇时十分脆弱的——本就不够充足的食物储备一旦再加上数万大军,一夜之间整个瀚土城就会发生恐怖的大饥荒,活活饿死数百人,数千人乃至上万人!” “千万别忘了,瀚土城的食物都是靠着城外的农庄、湖泊和山林供给的——等到这些地方被蛮族占据,他们就能拥有更多的食物,将我们围困两个月,三个月甚至更久。而死守城镇的我们甚至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 “我们可以趁现在就赶紧回去,征集起足够的粮食准备迎战!”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爱德华:“从所有的城镇,村子和城堡,把粮食集中到瀚土城去——他们想要越过东南之角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来得及。” “没错,但是那样的结果是什么?”这种近乎低级的想法让爱德华忍不住冷笑了出来:“等到征税的税吏们把农民最后的余粮抢走,结果可不仅仅是叛乱而已——走投无路的他们甚至有可能会加入蛮族,整个瀚土城都会站到敌人那一边,您觉得那样还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算那样,我们也不能留在铁峭山!”都灵贵族的表情有些狰狞了:“那些苍狼氏族的野蛮人统统都是怪物,留在铁峭山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 “够了——!”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小王子终于不再忍耐下去,愤怒的咆哮着,不甘的目光之中仿佛在燃烧:“我们是都灵人,是骄傲的,自豪的都灵人,不是在敌人面前只会逃跑的懦夫!”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而最兴盛的国度只有一个,那就是都灵王国;最强大的战士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光辉十字祝福下烈焰苍鹰的骑士!”安森朝着所有人怒吼着:“有哪个骑士会在敌人面前退缩的,会在看到敌人的时候只知道抱头鼠窜?!” “耻辱,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在听到翎羽军团被一群野蛮人屠戮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讨论的居然不是如何为我们死去的弟兄们复仇,而是在这里争吵要不要撤退,难道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我们还有五万大军,有充足的补给,有装备精良的重装步兵和弓箭手,成百上千全副武装的骑士,居然会害怕一群在森林里未开化的野蛮人,你们的骑士精神到哪里去了?!” “听清楚,他们是人,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不是什么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更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死,他们在被长剑撕成碎片的时候也会惨叫!” “爱德华·威特伍德能再双塔要塞击败五万野蛮人,难道还要我再提醒你们一次他是怎么办到的吗?!”咆哮着的安森·马尔凯鲁斯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了:“还是说你们一个个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只要看见了那群野蛮人就会尿裤子!”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这不等于我会尊重一群懦夫和胆小鬼——现在我就告诉你们,不管你们选哪一个,我,安森·马尔凯鲁斯,贺拉斯之子,瀚土城公爵绝对不会离开铁峭山,躲进瀚土城的宫殿里面去,哪怕是战死我也要战死在都灵王国的边境线上!” 下定决心的安森将目光投向格林·特恩:“你呢,是坚持回去还是和我一起并肩作战?” “格林·特恩将会为您带来胜利。”身为首席副将的格林当然只好低头,单膝跪下:“我会和您并肩作战,直至战死为止!” “爱德华你呢?”小王子又把目光投向黑发骑士:“愿意吗?” “当然!”到了这一步,微笑着的爱德华抚胸弯腰行礼:“我是您的侍从武官,自然会为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战旗军团也一样!”站在后排的艾伦突然推开前面的人,大步流星个的走出来,满面红光的少女还不忘了骄傲的看了爱德华一眼:“我们将为您战斗到最后一日,最后一人——直至血十字战旗落下的那一刻为止。” “那么我必将用荣耀回应你们的忠诚。”越来越激动的小王子抬起头,看向那一双双还在躲闪的眼睛:“你们呢,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看着他们一个个犹豫不决的模样,冷哼一声的安森将自己的佩剑收回了剑鞘,转身朝外面走去:“你们要回去尽管回去吧,就算只有近卫军团和战旗军团,我也会守住铁峭山——别忘了我们是都灵人,是骄傲的都灵人!!!” 带着几分同样凝重的表情,爱德华和格林也跟着离开了军帐,骄傲的艾伦也仰着头走了出去,只留下一群人还在那里相互对视着,尴尬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真是这么想的,而不是单纯的打算支持安森殿下吗?”直至走远了,格林·特恩才开口问道:“我想听实话。”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爱德华的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因为我的理智告诉我,你这家伙刚刚那一套说辞只不过是你胡诌出来的——虽然我还没有看到什么关键性的漏洞。”格林毒辣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所以我想知道真相,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亲爱的格林·特恩,这个真的重要吗?如果我们退守瀚土城或许不会遭受到我刚刚说的情况,但对于安森殿下而言很可能更糟。”爱德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一旦退守瀚土城,等于丢掉了整个领地——对于贝里昂而言失去瀚土城公爵的头衔或许能对他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是对于安森殿下来说,这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还是别想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迎敌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决然(上) ……在结束了双塔要塞之战,并且经历了一场短暂而又漫长的远征之后,战旗军团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铁峭山北麓的驻扎地,并且将要在此抵抗即将到来的三十万蛮族大军——这可能是三百年来在瀚土,最为庞大的一支军队了。 而我,皮埃尔·古德温,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侍从,自然也跟随着战旗军团来到了瀚土城公爵殿下的军营当中,准备参加这场战斗。但是这位安森殿下似乎对胜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就在我们抵达的几天之前,整个瀚土最为精锐的五个军团之一的翎羽军团,就在和苍狼氏族遭遇的战场上全军覆没了。 这场前所未有的惨败不仅仅打击了军心,甚至也让殿下萌生退意——原谅我用这种词汇形容一位尊贵的公爵,甚至是未来的国王陛下。我以光辉十字的名义发誓,他仅仅是担心这场战争将会毫无意义,甚至会让整个瀚土城付出更大的代价。 于是,在经过了一场激烈的讨论之后,深思熟虑的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信心,并且决定就在铁峭山北麓和苍狼氏族展开决战——这将会是一场空前壮大的战役,也许会持续一个月到两个月,会有无数的英雄和骑士殒命于此,会有成千上万人埋骨他乡。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高尚如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骑士们,并不是为了荣耀、黄金和头衔而战,他们是在为了瀚土城成千上万普通的都灵人富饶的田庄和稳定的生活而战,这场战斗我们必须要赢,而且是一定会赢。 光辉十字祝福着的都灵王国,绝对不会输给一群信奉着邪恶魔鬼的野蛮人,正如同黑夜无法战胜晨曦,就像月亮永远无法掩盖太阳的光辉——当三十万野蛮人被送下地狱,整个瀚土将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和平岁月。 “只要我们能赢,可我们真的能赢吗……”叹息着扔下了手中的羽毛笔,一脸疲倦的走出了自己的帐篷,带着一丝忧虑的目光看向依然戒备森严的中央军帐,身为一介侍从和商人之子,小古德温当然没有资格走进去,但并不等于他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 想到这里的小古德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道不起眼的疤痕从锁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肩膀——这是在蛮族战士们叛乱的时候,一个骑着血狼的野蛮人战士在自己身上留下来的。 尽管只有一次,血狼骑兵的凶残依然给小古德温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在双塔要塞他亲眼见过了五万大军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幕,那汹涌的人潮仿佛只要一瞬间就能将整个城堡都淹没掉! 而这一次,敌人足足有三十万,他们有凶悍的血狼骑兵,有能够攻破城墙的巨怪,传闻之中还饲养着尖牙怪之类的怪物。 我们真的能赢吗……带着深深地忧虑,小古德温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帐篷,重新拿起了羽毛笔。 而此时军帐内的爱德华却是面沉入水,看着沙盘上被标识出来的地形——在见到这东西的时候他真的稍稍有些惊诧,不过在想道小女仆安洁拉和某个娘娘腔的银发巫师之后就明白了。 虽然和多米尼克无法相比,但是都灵王国的巫师行会在王国的地位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哪怕是三百年来不停的受到来自教会的打压,他们依然拥有一席之地,并且尽心竭力的体现着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比如引火剂这种远远比火油更优秀的可燃物,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和精密的制造过程,必须要有一位优秀的炼金术士才能完成。 这其中包含着无限的潜力……从第一次从马可·塔斯克那里了解到引火剂这种东西的时候,爱德华就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某些“曾经见过”的东西了,某些威力更大,更具破坏力,能够将一座城堡刹那间化作烈焰地狱,夷为废墟的武器。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放弃——虽然海牙堡同样很富庶,但是远远比不上米内斯特家族的海马港和都灵城,爱德华可没有足够的人手帮他组建起一个炼金术士的实验室,同样珍稀的材料也是价格高昂。制造像袖剑这种暗器或者骑士剑还能凑出来,但是要达到上百上千磅,那绝对天文数字。 但是格林·特恩却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怎么在意,首席副将一双肃穆的眼睛不停的在沙盘上标识着铁峭山的位置上来回扫视着,仿佛是想要找到什么自己遗漏的地方似的。 “苍狼氏族有多少野蛮人?” “三十万。”听到爱德华提问的格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回答道,随即皱着眉头看向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么他们又有多少可以上战场的战士?” “不知道,但肯定超过十万,接近十五万或者更多——野蛮人之中很少有老人,而他们的女人同样会拿起长矛和盾牌参战,如果有必要的话。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很简单,这么庞大的兵力怎么可能会投入到一个战场之中呢?”爱德华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如果是我在知道瀚土城大军肯定会在铁峭山北麓构建防御线的话,当然不会把全部的兵力都投入进来,那只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底牌。” “既然连我都想得到,那么那位苍狼氏族的大酋长同样会想得到——他会分兵,甚至是三面进攻,这样我们就会自顾不暇,各自为战,甚至连相互接应的机会都没有。”一边说着,爱德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沙盘前面指着铁峭山的位置:“哪怕只是为了避免这一点,我们也要尽可能缩短战线。” “你说的可真容易!”格林苦笑了出来:“怎么缩短——敌人马上就要打上门来了。” “当然只有两种办法——最稳妥的就继续大步后退,将整个铁峭山让出来,我们到东南之角再组织起防御来。”一边说着,看着格林那越来越黑的表情,爱德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当然,先不提这样会让我自己,更重要的是让决心不后退的安森殿下自打耳光,而且还会丧失铁峭山的地形优势,在平原上人数处于劣势的我们几乎毫无机会。”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说出来。”看着黑发骑士那张无奈的表情,格林也只有长长叹息一声:“另一个方式呢?” “另一个,那我们就必须进攻。”爱德华微微一笑,右手在沙盘上轻轻移动着:“把战线向前推移,让敌人失去思考的时间,然后……”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营帐门外的小王子安森就已经走了进来,两个人只好停下,恭恭敬敬的朝着王子殿下躬身行礼:“向您致敬,安森殿下。” “先不要谈了,我们有客人了。”安森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冷笑:“那个所谓的‘苍狼氏族大酋长’的使者,声称要结束这场战争,只要我们离开铁峭山,他就愿意撤兵呢。” “就算是个傻子也不可能相信这些。”格林·特恩笑了出来:“但是正好——我们现在也需要和平,一个短暂的和平,为大军争取足够的时间!” “那就让我们去见见这位客人吧,我的骑士们。”安森的脸上写满了骄傲:“让他们看看,都灵骑士究竟是什么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决然(下) “都灵人已经答应了您的和平条件了,尊贵的阿斯瑞尔大酋长!” 带着谦卑的口吻,一个穿着酷似都灵人黑色长袖袍子的苍狼氏族武士单膝跪在阿斯瑞尔脚前:“在听到我们提出的条件之后,他们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甚至不敢反驳我。” 使者的脸上还带着些许不屑的谦卑笑意:“看起来这些卑贱的家伙,已经被您的力量所彻底震慑,再也不敢向苍狼氏族耀武扬威了!” “震慑?呵呵……”大帐之内,坐在软榻上小口抿着葡萄酒的阿斯瑞尔一下子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们的敌人是什么家伙——他们是都灵人,一群傲慢而又自以为是,觉得天底下只有他们才是第一的蠢货!” “他们才不会被震慑呢,这群蠢货就算再输个上百次,上千次也不会丧失他们的狂妄和自大——所谓的妥协永远都只是暂时的。”很是随意的将酒杯扔到了对面的桌子上,带着一种冷嘲热讽的笑意,阿斯瑞尔站了起来,很是懒散的伸了伸胳膊:“说说看,都灵人的条件是什么?” “遵命。”使者重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反驳什么:“首先那位瀚土城公爵答应了您的全部条件——放弃铁峭山,退守东南之角;其次释放所有在东南之角被抓的瀚土部落俘虏;最后,每年瀚土城都会有商人来到东南之角,和苍狼氏族通商交换货物。” “然后呢,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没有,他们只是要求您无比遵守诺言,不准踏过铁峭山一步……‘都灵人是骄傲而又遵守诺言的’,这就是那位公爵大人的原话!”部落使者脸上的嘲讽意味越来越浓了:“我在出来的时候,还听说这位公爵大人几天前还曾经嚷嚷着要赶快逃回瀚土城呢!” “那他们已经开始撤退了吗?”阿斯瑞尔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使者所说的话一样,继续开口问道。 “他们说要等上几天,还要在商量一下——大概就是要照顾那位小公爵殿下的面子罢了,但是在军营里面到处都是准备撤退的流言了,那些都灵人的战士都在唉声叹气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连一个准备留下来的人都没有。” ……年轻的苍狼大酋长有些犹豫了,本来他彻底消灭翎羽军团,甚至连逃兵和俘虏都不放过就是为了激怒这个瀚土城公爵的,没想到居然适得其反,让都灵人彻底吓破了胆子,打乱了他一开始的计划。 虽然这并不能称得上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夺下整个铁峭山,但是心底的忧虑始终让阿斯瑞尔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都灵人居然真的怕了。 即便如此,阿斯瑞尔还是挑了挑眉毛:“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做好准备,去接收那些属于我们的土地吧——反正不论早晚,铁峭山都是我们的了。” “请恕我多问一句,尊贵的大酋长。”看到黑发少年这幅慵懒的神情,使者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仰视着颤抖着开口道:“这一切,都只是您的谋略对吧——只是为了欺骗都灵人的把戏,我们会打到瀚土城去的对吧?” “您答应过我们的,答应过我们所有人——将都灵人赶出瀚土,夺回瀚土城,夺回三百年来被都灵人玷污的神圣土地,夺回那片能够哺育半个瀚土的肥沃土地,让整个瀚土成为一个真正的王国!” “当然,你怎么会怀疑这些,我亲爱的朋友。”阿斯瑞尔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神:“我怎么会和一群该死的都灵人说实话?那都是骗他们的,只是为了给我们的大军争取时间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决战,为了夺下瀚土城,为了彻底摧毁那座阻挡了瀚土人三百年的双塔要塞,为了给所有死去的,遭受过耻辱的瀚土人复仇!” “为了复仇!”谈起这个字眼儿,仿佛能够让任何一个瀚土人激动起来似的,使者紧紧攥着拳头,激动到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而我们将站在苍狼氏族的图腾之下,您将加冕为王!” “感谢你的祝福,我的朋友。”带着一抹虚伪的笑,稍稍俯下身的阿斯瑞尔搀扶着将使者扶了起来,像是随口问似的说着:“对了,你在那位瀚土城公爵的军营里面,有没有见到一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 “您说的是那位首席掌旗官,战旗军团的统帅吗?”使者眼前一亮,随即表情有些古怪的挠了挠头:“他在我离开之前,托我带一句话给您。” “什么话?” “感谢您的款待,他和整个战旗军团都不会忘记——并且向您致以最最真挚的问候,愿您健康长寿。”说起这些的时候,使者自己都有些挠了挠头:“这家伙很奇怪,但是很受那个瀚土城公爵的信任,在瀚土城的地位也很高。” 愿我健康长寿……虽然是“祝福”的话,但阿斯瑞尔的眼角还是挑了挑,随手把使者大发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苍狼氏族的首领走了进来,看起来比原本苍狼大酋长的护卫喀霍要稳重得多:“您的仆人向您致敬,阿斯瑞尔大酋长——请您尽管吩咐。” “我需要你带着大军的先锋,用最快的速度抢下鹰坠山!”黑发少年的神色无比的严肃:“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都灵人再一次占领那里了——否则我们消灭翎羽军团的战果都会前功尽弃!” 没错,看起来都灵人是答应了撤退的条件,但谁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真心的——亦或者说和自己一样,都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在没有拿到任何保障之前,阿斯瑞尔可不打算冒任何的风险,这种关键的要地当然必须要第一时间抢下来才行。 “我不管你跑死多少匹战马,累死多少个战士……无论如何,第一时间抢下鹰坠山——如果被都灵人占据了,那就不惜一切代价打下来!” “明白!”苍狼武士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像是一块沉稳的岩石用力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年轻的苍狼大酋长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的微笑渐渐退去,只剩下无言的冰冷。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家伙的话里面满满都是威胁,明明不过是一个只拥有几千名士兵,若是在自己的氏族当中也只能算是个武士的家伙,凭什么向自己发出威胁? 他是疯了吗……不不不,能够打败格拉古那家伙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疯子——至少会是个很理智,很厉害的疯子,值得自己去认真对待。 “鹰坠山……爱德华·威特伍德,你会去那里吗?”黑发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望着远处即将沉下的夕阳,面颊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眼神之中突然多了些什么,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苍狼武士:“去把刚刚离开的那个家伙拦下来,告诉让他不要去了。” “还有,通知整个苍狼氏族,让他们全部待命,这一次我要亲自去拿下鹰坠山!”阿斯瑞尔的声音里带着异样的光彩:“我必须要亲眼看到那里插上苍狼氏族的图腾,看到都灵人的烈焰苍鹰旗帜落下那一刻。”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我们就让鹰坠山变得更加名副其实一些吧……让烈焰苍鹰陨落在悬崖上,就像所有展翅飞翔,腾空而起的雄鹰一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太阳还未升起(上) 静悄悄的午夜,漆黑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却让漫天的星河璀璨无比,迎面吹来的微风凉爽而又舒适,还带着盛夏的香甜气息。 高耸的鹰坠山在这沉寂的午夜之中显得异常宁静,垂直而下的断崖仿佛是伫立在这片山峦之间的骑士剑,甚至会令人心生膜拜。郁郁葱葱的密林沉睡着,只能偶尔听到风吹过的莎莎声,静谧而又祥和。 而就在那崎岖的山路和密林之间,数以千计的士兵们正排成蜿蜒曲折的队形,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抓着前面的弟兄,相当迅速的向前推进着。 狭窄的道路上一排能通过的只有四个人或者一辆马车,熊熊燃烧的火把让这下场的队伍仿佛是在山峦之间攀岩的巨龙,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扛着自己的全部装备和粮食,气喘吁吁却还在咬着牙向前迈进着,黑夜之中血十字和烈焰苍鹰的战旗在火光之中徐徐飘扬。 战旗之下的爱德华同样举着火把走在队列的最前面,身上只穿着罩衣和甲胄,佩剑璨星被他背在了身后,而不是像以往挂在腰上。在他的身后,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和艾伦同样风尘仆仆,身上的罩衣早就被汗水打得透湿。 “莱宾努斯!”爱德华突然朝身后的首席百夫长喊了一声,却连头也没回:“把地图拿来,看看我们已经到哪了。” “遵命。”气喘吁吁的莱宾努斯赶紧把火把交给了身旁的侍从,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出来递到爱德华面前,对着火光黑发骑士努力寻找着什么,抬头张望着周围的地形,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再向前走不到四分之一里就会有一处坡地,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处天然的河道,我们就在那里驻扎,开挖壕沟,建立起一个足够坚固的军营。”看到目标就已经近在眼前了,爱德华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微笑:“等到护墙和哨塔建起来,整个鹰坠山就会成为我们新的‘双塔要塞’了。” “然后就让他们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莱宾努斯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兴奋的表情,把地图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而后从旗手的手中抢过血十字战旗,用力举起:“加快步伐,目标就在前面了!” “天佑都灵——!!!!”尽管整个队伍都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是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士兵们还是忍不住放声欢呼起来,早已酸痛的脚掌和小腿仿佛又有了力量。 听着那兴高采烈的欢呼声,爱德华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艾伦还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微笑着的黑发骑士走上前去轻轻擦掉了小妻子脸上的灰尘,却留下了一抹嫣红:“累了吗?” “不,一点都不累。”艾伦有些怯怯的缩了缩脖子,目光却盯着爱德华仍旧紧缩的眉头:“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明天早上吃什么。”爱德华忍不住笑着开口道,安慰似的拍了拍艾伦的后脑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只能是希望不出意外啊……回过头的爱德华,脸上的微笑变得有些勉强了起来,目光凝视着远处灿烂的星河,不由自主的叹息着。 从一开始所谓的和谈就是一个缓兵之计——那位苍狼大酋长会在他已经取得胜利之后立刻就来谈判,明显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麻痹他们的伎俩而已。 但是对瀚土城大军而言,这何尝又不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呢?整个瀚土城大军都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甚至连军营都在拆除了,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 而与此同时,爱德华就带上了刚刚抵达的战旗军团,全速前进连夜朝着鹰坠山的方向挺进——为了掩饰行踪,甚至就连马匹都几乎没有带,只有少量的辎重马车和必要的武器,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夺下鹰坠山。 想要缩短战线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先后退,把战场让出来延长敌人的战线;要么就只能向前推进,将战线缩短逼迫敌人不得不全力以赴向一个目标发起进攻——而鹰坠山,就是能够卡住三十万苍狼氏族步伐的关卡! 在翎羽军团全军覆没的那一天,原本坚守在这里的铁壁军团从鹰坠山仓皇而逃,将这里拱手让给了苍狼氏族——幸运的是当时那些蛮族战士们还在扫荡和屠杀残兵,忘记了夺下这里,才给了爱德华机会,将这座关卡重新夺回来。 原因很简单——鹰坠山的两侧和前面全部都是平坦的坡地,是最适合都灵人的重装步兵方阵和骑士们冲锋的战场,也是整个铁峭山唯一能够让瀚土城大军夺回优势的关键,想要守住铁峭山和东南之角,就必须占领这里! 为了避免被敌人察觉到的风险,小王子不可能给爱德华太多的军队,只能从王家骑士之中分出了五十人担任他的护卫——这就是安森身边所剩不多的王家骑士了,全部都是对马尔凯鲁斯家族忠心耿耿的精锐,足以证明他对爱德华的重视。 不过某种层面上讲,也可以看成是对爱德华的监视,虽然他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去想——君主是没有朋友的,有的只是可信任和不可信任的仆人。这种道理哪怕安森再小,贺拉斯也不会忘记告诉他。 整个队伍在一片欢呼声之中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之前铁壁军团的军营所在地,一片开阔的坡地,还有一条相当宽阔的河道可以当做饮水和食物的来源。当初他们撤退的太匆忙,整个军营根本没有拆干净,倒是让爱德华省了不少事。 即便如此,爱德华还是没有答应让士兵们暂时休息的请求,而是下令立刻开始修建军营,开挖壕沟和拒马桩,并且没有任何婉转的余地。 满腹牢骚的大头兵们只好扛起了十字镐开始在百夫长们的鞭子与哨子威慑下开始干活了,举着火把的骑士们在营地周围巡视着,提防有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要我说怎么这么晚,还是在山上怎么会有什么敌人,碰上两头狼倒还有可能。”抱着战弓的小个子罗宾忍不住埋怨着:“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总是喜欢这么大惊小怪,大家伙儿明明都累坏了!” “如果他不够小心,在号角堡的时候就死了。”希雷尔淡淡的开口道,轻轻瞥了一眼罗宾,让他浑身一哆嗦:“如果他不够小心,我们也不会站在这里。” “说起来,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号角堡对吧?”小个子罗宾小心翼翼的看着紫发女佣兵,在确认对方没有被自己触怒之后,才继续说道:“你一定很了解他吧——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信任他。” 说到这里,罗宾的脸上露出几分别扭的模样:“我还没见过别人被你这么信任和重视呢。” “信任吗……”背着双手大剑站在草丛之中的希雷尔目光有些迷离了,深紫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散着:“或许你不相信,但事实上我并不怎么了解他。” “虽然我们曾经在号角堡一起战斗过,但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你多多少——只有一点,他确实值得你去信任,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也很难拒绝这个家伙。” “这是一个很莫名会被别人信任的家伙,只要他在你就会愿意相信,胜利一定会是我们的——在号角堡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坚持到了援军来,而在双塔要塞他也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怎样艰难,无论如何不可能,他都会带着我们去夺走最后的胜利!”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太阳还未升起(下) “……总而言之,你不必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你只要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赢得胜利就够了。”一边说着,女佣兵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上多出了淡淡的红晕:“而他是绝对不会输的!” “他是绝对不会输的……”天色太黑,小个子罗宾没能看见希雷尔的表情,但光是那一言一句之中的信任就让他足够嫉妒了:“该死的,他是神还是哪位神的私生子?!” “或许吧,谁知道呢?”希雷尔忍不住笑了笑,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回去吧,再到另外一边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遵命。”还在歪着嘴嘟嘟囔囔的罗宾点了点头,忍不住挥了挥手:“一切都为了尊贵无比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威特伍德万岁!” 这家伙啊……希雷尔忍不住叹了口气,却还未开口,一脸懒散的罗宾·四叶草猛然举起了手中的战弓! “什么人?!” 突然暴起的罗宾几乎是本能一样,从腰间的箭壶当中抽出了一枝狼牙箭,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刚刚听到声响的草丛之中射了出去,漆黑的午夜,那呼啸而至的箭矢甚至都没有留下丝毫的残影!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草丛之中猛然跃出,猩红的兽瞳之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对着两个人已经张开了那血盆大口,仿佛地狱深处跃出的恶鬼般扑了上来! “快闪开——!”就在看见那黑影的一刹那,希雷尔第一时间将几乎惊呆了的小个子罗宾推到了一旁,右手握住了剑柄——巨大的银色剑身在夜空之中只留下一道明亮的残影,带着扑面而来的腥臭鲜血,在那头怪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之中开膛剖腹。 直至那头怪物终于不再叫喊了,罗宾才从地上爬起来真正看清了它的模样:“是血狼——该死的这可是山上,这怪物不都是生活在森林里面的吗?!” “这里有血狼,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到了?!” “他们?” “苍狼氏族!”希雷尔立刻抓住罗宾的右手,背起大剑转身狂奔而去:“不想死就快点儿跑,要尽快把消息带回去!” 荒野之中两个人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在山坡上狂奔着,还没等到军营门前,急促的号角声就已经接二连三的响起,挥舞着璨星的爱德华站在大门外,十几名王家骑士和半个第一旗团的步兵们就在他身后。 而就在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之后,山峦之间那充满了血腥的咆哮声仿佛雷云风暴一般从鹰坠山的上空席卷而过,那震颤心胆的吼声甚至把几个新兵吓得面如土色,连步子都不会走了。 惊慌失措的步兵们手中还扛着十字镐,连武器都不在身边,躲在壕沟里面瑟瑟发抖,甚至是扔下工具就朝着军营的方向逃去,被百夫长一拳头撂倒在了地上。 “拿起你们的投枪和盾牌,全部都到旗手那里去拿——你们以为跳了就能活命吗?我们可是在山上!”挥舞着木棍和鞭子的百夫长们喝骂着咆哮着:“不想死的就给我扛起盾牌,杀了敌人他们就没办法杀了你们!” “把战旗竖起来,所有人准备迎战!”一边大声呼喊着,扛着盾牌和阔剑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冲到了营寨门外,喘着粗气看向爱德华:“弟兄们正在集合,伊斯卡首领已经带着他的人朝这边赶过来了!” “第二旗团呢?” “他们离军营实在是太远了,赫尔蒂就带着他们在最外围的壕沟列阵,拖延一下敌人的脚步,为我们争取时间。”莱宾努斯摇了摇头:“那家伙虽然不太喜欢遵守命令,但他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要不要我和白银之血去接应一下?”急匆匆赶回来的希雷尔连气都还没有喘匀,面颊微微有些潮红:“第二旗团只有三百人吧,要是敌人发现了他们……” “不行,现在天色太黑了,我们不能再把所剩无几的战斗力都扔出去——所有军队立刻集结,准备迎战!”爱德华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坚守军营我们还有胜算,要是冲出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恐怖的咆哮声越来越明显,刚刚还乱作一团的军营之中,士兵们已经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开始慢慢集结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的百人队走到了栅栏外,倚靠着壕沟的位置组成一个个小方阵,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摇曳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军营,却是一片肃杀——远处甚至能够听到那若隐若现的厮杀声,那愤怒的咆哮,刀枪的哀鸣,盾牌之间的碰撞…… 厮杀声越来越稀疏,越来越细微……取而代之的凄厉的惨叫,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直至这一刻,没有一个第二旗团的士兵们撤回来,一个百人队,一个小队的人都没有! 刚刚还保持着镇定的莱宾努斯忽然紧张了起来,攥着剑柄的右手甚至在不停的颤抖着,瞳孔中流露着一丝惊恐,听着那厮杀声逐渐变成死前的哀嚎! 几乎整个军营的士兵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可能吧,这才连一刻钟不到,才一刻钟不到,第二旗团难道就完了吗?!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但是所有的士兵们却都已经瞪大了眼睛,不停的抽动着喉头——哪怕是再蠢的家伙,在看到第二旗团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也肯定明白发生什么了。 第二旗团还有赫尔蒂旗团长,恐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爱德华表情沉寂如水,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璨星:“莱宾努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首席百夫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但是那还在颤抖着的右手却暴露了他此时此刻无比愤怒的心情,像头狮子似的挺起了胸膛,灌血的双瞳仿佛在燃烧着。 “战旗军团——,准备迎战!!!!” 血狼的咆哮声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整个山峦之间,狂呼酣战的蛮族武士们在放声狞笑,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就在那一片黑暗之中飘荡着,就像择人而噬的魔鬼。 而站在壕沟后面的士兵们此刻却已经看不到半点的恐惧之色,一声不吭的站在百夫长和旗手的身后,看着他们已经沉默不言的首席掌旗官和莱宾努斯百夫长,默默的支起盾牌,按照各个百人队的位置组成了盾墙。 “站到后面去。”爱德华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双手拄着剑轻声说道,但是艾伦却很清楚这家伙说的人是自己。 贝齿轻咬着红唇,有些微微颤抖着的艾伦却倔强的昂着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我不用你保护,管好你自己吧!” “她说的没错,您还是管好自己吧,首席掌旗官大人。”一旁的希雷尔同样轻轻开口道,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微笑:“别忘了,要是没有这位……艾伦夫人,您在号角堡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刹那间爱德华也有些突兀的愕然,甚至连艾伦自己也有些没有想到……这个女佣兵居然会为自己说话。 不知道是哪个旗手第一个吹响了号角,很快那嘹亮的声音就已经回荡在了整个鹰坠山的山峰之上,滔滔巨浪此起彼伏——那声音仿佛能够传遍整个铁峭山。 “今夜,要么我们一同战死,要么我们一同拿下胜利。”爱德华沉声道:“战旗军团——” “准备迎战——!!!!”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十字与狼(上) 当金色的晨曦从东方升起,照亮整个鹰坠山的时候,漫长而又短暂的午夜血战已经结束了。 散尽的烈焰还留着余烬,灰色的硝烟在空中弥漫着,漆黑的乌鸦发出吱嘎的叫喊声在天空中来回的盘旋,那浓厚的血腥味还吸引不少的野兽,在这个略有些寒冷的早晨寻找着它们的食物。 阳光映照下的战旗军团军营,此时此刻却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破破烂烂的木栅栏还在不断冒着烟,火势散尽后焦黑一片,却还在不断的飘起硝烟,摆在木墙外的拒马桩早已倒塌,只剩下些许的碎片,在呛人的浓烟之中不断的燃烧着;临时搭建的一座哨塔也早已倒塌,木头和石块的废墟之中还能看到几个残肢断臂的尸骨,流出的血水为这堆废墟染上了一层红色。 散发着腐臭味的尸骨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扭着,表情一个比一个狰狞——有的手中还攥着武器,有的头和半个身子都没有了,有的捂着早就剖开的肠子……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令人无比的作呕。 而在壕沟之中还有更多的尸骨,层层叠叠几乎快要把整个壕沟给堆满了,渗出鲜红色的“溪水”在坡地上四溢的流淌着,到处都是的血肉尸骸,身上还带着被刀剑、箭矢、枪矛、石砾……被各式各样的武器杀死的模样,仿佛是古老而又血腥野蛮的杀戮场。 倚靠在一块断裂木梁前的爱德华,喘着气用一块亚麻布擦拭着璨星上的血迹,一言不发的紧抿着嘴,黑色的瞳孔之中看似无比的平静,却深邃的仿佛是没有底的黑洞一样。 苍狼氏族的突袭强悍到有些超乎想象,那些血狼骑兵密集的冲锋,忘我的厮杀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仓促迎战的战旗军团几乎根本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 如果说在此之前爱德华对于翎羽军团的战败还能看做是小王子殿下的策略失误,眼前残酷的现实却已经让他足够明白了——这个古老的氏族和那些战争部落是不一样的,歼灭了翎羽军团也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他们的确凶悍到可怕! 在经历了漫长的行军之后的战旗军团几乎已经丧尽了战斗力——如果不是第二旗团的牺牲争取了些许的时间,可能连把军队集结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即便如此,仅仅是一次正面接触就差点击溃整个军阵,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恐惧的了。 仅仅是一个晚上,整个战旗军团从绿茵河谷到双塔要塞,一次一次胜利所积攒出来的,对瀚土蛮族的蔑视就已经被彻底粉碎! 如果不是对方在最后突然放弃了进攻,爱德华根本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击退他们——没错,敌人的伤亡同样惨重,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一个没有瞎了眼的统帅都会明白,战旗军团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究竟是因为伤亡太过惨重,还是说打算把自己困死在这里……慢慢擦拭着灰色的剑身,沉默的爱德华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 “威特伍德大人。”喘着粗气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渍,站在了爱德华的身后:“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 “直接告诉我有多少人吧。”爱德华慢慢将剑锋收回了剑鞘:“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也用不着去想着那些编制和归属了。” “算上第二旗团和赫尔蒂……我们损失了将近一千人,其中将近一半人都是从绿茵河谷就跟着您的老兵。”莱宾努斯低下了头,坚毅的面颊上瞳孔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还有不少人曾经随您一起翻越过赤马峡谷的大雪山。” “我曾经答应过要让他们发财的,还要给他们在瀚土分到田地。”爱德华有些自嘲的接着说道:“看来我不得不要食言了。” “一两场失败不算什么,更何况我们还没输——我们还有数千名士兵——经过了这一战他们多少也得到了锻炼,算是半个老兵了,我们还没被打垮!”莱宾努斯忍不住开口道:“只要建立起坚固的军营,我们还有战斗下去的机会,公爵大人的援军随时都会抵达!” “但愿我们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爱德华笑了笑:“毕竟敌人足足有三十万,而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失去耐心,把我们歼灭在这座鹰坠山上——或许我们随时都会死在这里。” “听起来似乎还不算太坏——死在世界尽头的鹰坠山上,也许等到哪一天还会被人当成是英雄祭拜呢。”效忠了爱德华这么长时间,莱宾努斯也偶尔能够听得懂这位首席掌旗官大人的“冷笑话”了,虽然听起来并不好笑:“能够为您效劳,我死而无憾。” “快去带着弟兄们把军营建起来吧,敌人随时都会开始进攻——我们要做好准备。”爱德华拍了拍自己这位首席百夫长的肩膀:“我们已经死了太多弟兄了,哪怕是为了让剩下的弟兄们活着,为了替死去的弟兄,为替我们牺牲了的赫尔蒂复仇,我们也得战斗下去。” “遵命,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在听到赫尔蒂名字的时候,莱宾努斯的面色微微一暗,却还是坚毅的点了点头。目光朝着山坡下的方向望去:“大人,有人来了。” 带着些许诧异的爱德华回过头朝着莱宾努斯指着的方向望去,一个举着都灵战旗的蛮族武士,正带着几辆满载着的马车朝着军营的方向而来。 仅仅是一刻钟之后,这个蛮族武士终于来到了军营的大门前——看着他手中的那面旗帜,莱宾努斯忍不住咬了咬牙,因为那正是第二旗团的战旗! 至于那几辆马车中的自然也不用多问——全部都是昨天夜里,战死在山坡下的第二旗团的士兵们。 军营大门前突然多出了一股凝重而肃穆的气氛,紧急被召集而来的士兵们默默的摘下了头盔,闭上眼睛颔首胸前。走上来的苍狼武士手捧着战旗走到爱德华的面前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大酋长,对诸位都灵勇士的尊重,你们打的很顽强,值得我们尊敬。”这个蛮族武士看起来不像别的那样疯狂而是嗜血,沉稳的仿佛是一块石头:“而我可以亲自向你们证明,这些死去的都灵人每一个都没有逃跑——所以我们把这面旗帜还给你们。” “我们会好好安葬他们的。”接过旗帜,爱德华抵给了身旁的莱宾努斯,一脸肃穆的首席百夫长郑重的接了过去:“也替我感谢一下那位苍狼大酋长,我们是敌人,但他的所作所为很符合一名骑士的风范。” “也请转告他,我们绝不会因此而放弃这座鹰坠山。”爱德华紧接着开口道,目光重新变得冰冷了起来:“我们的旗帜在这里升起,就绝不会落下!” “我一定会转达的。”苍狼武士的脸上没有多出半点恼怒或者傲慢的模样,只是点了点头:“或者……您可以亲自告诉我们的大酋长,说不定那样会更好。” “什么意思?” “尊贵的苍狼大酋长,瀚土之王邀请您去赴宴——地点就在山下的河道旁,双方各带上十名护卫,我们的大酋长为您准备了一桌盛宴。”说到这里,苍狼武士的口吻终于严肃起来了:“以祖灵的名义发誓,我们绝对不会伤害您一丝一毫!”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十字与狼(下) 清澈的河水潺潺而下,鹰坠山脚一处坡地的树荫下搭起了简易的帐篷,一头刚刚被宰杀的肥鹿正被架在篝火堆上,几个穿着简陋的仆人正在一边转动着,一边用小刀在上面割开口子让油脂流淌出来,将盐巴洒在上面。 没过多久,一条烤的金黄焦脆的鹿后腿被端到了一张看起来有些粗糙的长木桌上,被分成几块肉分别放进了两个盘子里——虽然并没有放什么昂贵的香辛料,但是那味道依旧是诱人无比。 而坐在椅子上的爱德华却没有一点儿的胃口,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面前这个黑发的少年身上——乱糟糟的黑发在脑后梳成小马尾,黑色的瞳孔里仿佛散发着异样的光芒,令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但就是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比自己小了很多的黑发少年,却是苍狼氏族的大酋长,几次差点儿杀了自己的人——或许在未来还会成为瀚土之王。 但是坐在对面的阿斯瑞尔仿佛毫无察觉似的,还很热情的提起桌子上的酒壶将爱德华的酒杯倒满,脸上还带着一抹未退去稚嫩的笑:“抱歉,我们这儿可弄不到你们都灵人的葡萄酒,希望你喜欢这种粗陋的饮料。” “非常感谢。”微微点了点头,爱德华轻轻抿了一口——事实上他根本没喝,倒不如说从来的时候,他就没打算吃任何东西。 而显然对面这位苍狼大酋长请他来也并不是为了吃饭的,满是好奇眨着眼睛的打量着爱德华:“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我遇到的和我一模一样的家伙,我还从未见到第二个同样是黑发黑眸的家伙呢!” “我认为应该是神给我们的某种暗示——事实上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都在想那个能杀了格拉古的家伙,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阿斯瑞尔嘴角挂着微笑的弧度,毫不掩饰的和爱德华对视着:“我可是对您相当的好奇呢。” “事实上,我一开始还觉得你可能不会来的,能够打败格拉古的家伙肯定够狡猾也够精明,怎么会上这么明显的当呢?” “但我还是来了。”爱德华很是平静的开口道。 “没错,所以我就明白了另一件事——你恐怕对自己的剑技相当有自信,有自信到不论我派出多少人,你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年轻的苍狼大酋长很是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你不相信?” “不,我深信不疑——因为喀霍就死在了你手上,那可是我最优秀的战士之一了。”阿斯瑞尔一边把玩着桌子上的餐刀,一边开口说道:“幸运的是,我对自己的剑技同样很有自信,否则的话这个帐篷周围早就站满了我的部下。”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爱德华皱起了眉头——这个苍狼大酋长实在是太难缠了:“我们还是直接一点儿吧。” “你相信前世和来世吗,爱德华·威特伍德?”阿斯瑞尔却用一种相当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爱德华:“或许我们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或许……这个世界并不是神所创造的唯一的世界?” “也许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我在哪里见过你,不是在瀚土也不是在都灵王国,而是在另一个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阿斯瑞尔很是艰难的想要描绘着:“那里……到处都是白色,床铺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人穿的也是白色的……” “或许吧。”爱德华很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既然对方打算胡扯连篇,那自己也奉陪:“那这么说,您在‘那个世界’曾经见过我?” “没错!”听到爱德华终于接话了,阿斯瑞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虽然只有一次,而且过去太久太久了,但是到现在我都忘不掉!” “那个世界的你……没有那么强壮,看起来相当虚弱,甚至可以说是个病秧子,只能躺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 “你也没有那么多部下,也没什么朋友……整天抱着一堆书在不停地看,然后把上面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事实上那个世界的你……和你长得并不像。但是眼神,没错就是这个……只有眼神是一模一样的,还有都是黑发黑眸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绝对不会认出来!”…… 年轻的苍狼大酋长一直都在说着,坐在对面的爱德华却面无表情——阿斯瑞尔始终都在注意着他的表情,最后却有些失望了,这家伙好像连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说完了?”依然平静的坐在那儿的爱德华看着已经不再开口的苍狼大酋长,静谧的黑瞳之中无比的深邃:“还请容我多问一句——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明显了。”阿斯瑞尔终于不再微笑,目光冰冷到渗人心扉:“我很欣赏你,爱德华·威特伍德——而且我们两个都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也愿意相信这是神灵给我的启示,所以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我才没有痛下杀手!” “能够打败格拉古足以证明你作为统帅的能力;而能够杀死喀霍足以让任何一个苍狼武士都会对你相当的尊重!”阿斯瑞尔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只要你愿意向我效忠,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格拉古你肯定知道——他在来投奔我的时候只有一两千个战士愿意继续追随他,但是后来呢?我让他统领了一个足足五万人的强大氏族,我想这足以证明我有多慷慨了!” “告诉我,爱德华·威特伍德——你效忠的那个瀚土城公爵能够给你多少,只要你说出一个数字来,不论是战士,部族,土地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统统加倍!”阿斯瑞尔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得意和骄傲:“绿茵河谷还是鹰巢河谷,我都可以让它们变成你的领地!” 看着那双略带期许,还有些得意的目光,爱德华同样举起了酒杯:“……确实,您说的没错,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很信任我,但也不会拿出这么多的东西,但我还是不会向您效忠的。” “哦,为什么?”阿斯瑞尔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的愤怒,反倒是很好奇。 “因为我不会向一个死人效忠。”爱德华淡淡的开口道,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看向远处高耸的山峰:“这里就是您止步的地方,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多出一块石碑——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最强大的瀚土之王埋葬于此!” “那我不会再有任何的留手了,爱德华·威特伍德。”阿斯瑞尔平静的喝完了杯子里面的酒:“我会尽我所能,将你们那可怜的几千人统统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就在你昨天晚上还在拼死抵抗的时候,我已经派遣两支差不多一千人的苍狼武士们翻越了鹰坠山,在必经之路上守候你的援军了。”黑发少年歪了歪头,残忍的笑之中还包含着几分好奇。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绝望是什么模样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你在看到死亡的时候会愤怒吗?在一点一点被砸断骨头,砸掉牙齿撕烂耳朵挖出鼻子的时候,你会疼到哭吗?” “谁知道呢?”爱德华慢慢站了起来,深邃的目光依然毫不客气的和阿斯瑞尔对视着:“不过您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鹰坠山的夕阳(上)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那些东西吗?” 走在返回军营的路上看着始终沉默不言的爱德华,艾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表情还有些犹豫:“就是那些转世、前世还有你们曾经见过……什么的?” 爱德华微微有些愕然,随即笑着看向自己的小妻子:“为什么会那么问?”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金发少女却没有回答,湛蓝色的眸子里面多出了几分异样的情愫——往常的时候如果是假的东西,这个讨厌的家伙往往会故意装出几分十分相信的模样,甚至会为了一个不存在的谎言而去费尽周折的解释,好像不那样做就显不出自己有多蠢,他有多聪明似的,讨厌的爱德华! 所以,每当他越是镇定,越是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时候,反而是他真的察觉到问题的时候——这是个会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的家伙,会把所有的重担都被在身上的家伙。 早晚、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自己身上的重担压垮的吧…… “哎?”就在艾伦渐渐颔首,表情越来越落寞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抓住了,少女猛然望去,黑发骑士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玩味的微笑,而自己被握住的右手还是……十指扣心。 “你、你要干什么?” “只是看到我的小妻子在为我担心的时候,忍不住这么做了而已。”一边轻笑着,爱德华像是无奈似的微笑着叹口气:“你根本用不着把那个叫阿斯瑞尔的家伙说的话放在心上,真的。”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证明他说的是对的。好吧……就算他说对了那又能怎样,谁会在乎我上辈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爱德华带着满是不在意的口吻说着:“叫什么名字,生活在哪里,做什么……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他们只需要知道,我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这就够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有一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也有一群在意我的人。”爱德华微微转过头,深邃的眸子和面前的小妻子对视着:“我不是为了前世而活着的,我是为了他们,为了现在的自己而活着的。” 浪花滔滔的河水还在湍急的流淌着,爱德华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坚实。如果说现在的自己和当初那个被关起来的侍从有什么区别,也许就是在这一点上——不是什么“穿越者”,也不存在过去,爱德华·威特伍德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过去也好,前一世也好……那些都没有讨论的意义,我们要追寻的是未来。”爱德华像是在对艾伦说,又好像是在告诉自己一样:“而眼下最重要的未来,就是要活下去,守住鹰坠山,决不让敌人再前进半步!” 等待一行人抵达军营大门前的时候,整个战旗军团都在热火朝天的加紧赶工着——修复木墙、搭起哨塔、挖掘壕沟……整个瀚土的都灵军团当中,战旗军团未必是最强悍,最有毅力的,但绝对是对这些土木工程最擅长的,哪怕是在这种较为平缓的坡地上,这些一手阔剑,一手十字镐的士兵们也能修筑起一座完整而又坚固的军营出来。 鹰坠山的山坡上并没有多少茂密的树林,因而能够当做梁柱使用的木材相当稀少——士兵们只能用挖壕沟挖出来的土和碎石,加上河水和少量的粘合剂垒起土墙,并且尽可能搜集那些还没有被焚烧殆尽的木材。 伦德海盗,西海岸佣兵,鹰巢河谷和来自双塔要塞周围的部落武士,都灵的士兵们……整个军营当中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任何的区别,扛着锄头拿着都灵盾牌铲土的可能是一个伦德人,帮他递水袋的则是西海岸来的侍从,来换班的是一个南方流浪骑士出身的百夫长。 绿茵河谷、赤马峡谷、黎凡特山、瀚土城、双塔要塞……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漫长时光,让这些人越来越熟悉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而原本看起来支离破碎的战旗军团,也开始不分彼此了。 不断的有人离开这个集体,不断地有人加入,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那面鲜血染红的血十字战旗,饱饮敌人的鲜血,并且愈发的鲜亮。 看着军营大门前飘扬着的黑底红十字纹章,爱德华还能隐约想起自己从绿茵河谷出发的时候,自己和马可·塔斯克说起过的事——自己不是他们的救世主,而是他们的统帅,是带领他们去杀戮,去争夺财富和荣耀的统帅。 他们把性命交给自己,换的是能够从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承诺。 “我们已经尽可能加快速度,依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彻底完工。”擦了把脸上的汗,莱宾努斯甚至连上衣都没有穿就走进了军营大帐,喘着粗气:“想要彻底夯实墙壁需要时间,但是恐怕来不及了。” “那就先顾及正面,尽快将哨塔竖起来——如果苍狼氏族打算再来一次夜袭,他们肯定还是会从正面来。”爱德华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成功得手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肯定还会那样。”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的引火剂、火油还有石炮……都没有带太多,弩炮有六架。”莱宾努斯抿了抿嘴:“恐怕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没事,这次我们也用不着坚持太久——最多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两天之内,整个鹰坠山下,全部都是烈焰苍鹰的战旗!” “告诉所有的弟兄们,这是我们在瀚土的最后一战了,消灭了苍狼氏族,整个瀚土不会再有敌人敢挑战瀚土城公爵的威严!”爱德华沉声说道:“他们想要得到多少报酬,想要在瀚土分到土地,就看他们能在这场战斗中夺下多少战功,杀死多少还敢向烈焰苍鹰旗挑衅的敌人!” “明白!”首席百夫长点了点头朝着门外走去,却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看着站在那儿还在地图上摸索的爱德华。 “威特伍德大人,那这个会是您最后一战吗?” “我?”爱德华有些错愕的笑了出来,长长叹了口气:“在瀚土的话……也许会是最后一次了,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瀚土来了。” “那以后呢?”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我会去南方的号角堡和海牙港,那里是我和我妻子的领地,南方的多米尼克不会缺少战争的——或者也可以尝试着做做生意,南方璨星城的奥托维克家族我还算认识。” “你呢,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哪里?”爱德华反问道:“是回去继承家族的爵位,还是打算继续干下去?后者的话我还能帮帮你,前者的话……那就只能祝福光辉十字保佑你了,等到你婚礼的时候我会去参加的。” “也许我会留在瀚土——能够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当过首席百夫长的人,瀚土城公爵肯定愿意我留下来的。”莱宾努斯同样笑着点了点头:“或许我也会去海牙港,看看您的领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随时都会欢迎你的到来。”爱德华扬起了嘴角:“但前提是我们能活下来,并且还要把那个叫阿斯瑞尔的家伙送下地狱才行。” “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吧,我的首席百夫长——今天晚上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鹰坠山的夕阳(下) 嘶吼、咆哮、哀嚎、呐喊……冰冷月光照耀下的鹰坠山,完全变成了烈焰与鲜血的杀戮场,厮杀与怒吼的声响回荡在山坡上的每一个地方,铿锵有力的咆哮和刀枪碰撞的声响,如同激昂的乐章,在这盛大的舞台上为整个世界演奏着! “冲上去,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奋力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和盾牌,骑着一头血狼的苍狼武士等着那双早已血红的眼珠,沉闷的怒吼声仿佛是古老而苍凉的战鼓:“把苍狼的图腾插到鹰坠山的山顶上!” “为了阿斯瑞尔大酋长——!!!!” 凶猛剽悍的蛮族武士们就像是丛林之中的野兽一样,咆哮着嘶吼着,挥舞着冰冷的武器扑上去,嗜血的呐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骑着血狼的苍狼武士;赤身着身体,挥舞着长柄战斧的狂战士;提着标枪和利刃,浑身上下涂满了图腾纹青的丛林猎手……为了夺下这座关乎氏族存亡的鹰坠山,阿斯瑞尔已经堵上了他几乎全部的精锐! 漆黑的月夜,目光冰冷的阿斯瑞尔骑着那黑色的血狼凝视着那正在燃烧着的战旗军团军营,烈焰之中的血十字战旗令他感到无比的刺眼,抗在肩膀上的多米尼克弯刀轻轻落下,刀锋直至着那飘扬在军营大门上的纹章战旗,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都还在等什么呢,苍狼氏族的勇士们,尽情享受今晚的杀戮吧,就像是在享受你们一生之中的最后一晚一样!”阿斯瑞尔扬起嘴角朝他们笑着大喊道:“给我把那面十字旗撕成碎片!” “杀个痛快——!!!!”剽悍的苍狼武士们兴奋若狂的大喊着,整个山坡上到处都是狂呼酣战的身影——汹涌的人群仿佛是逆流的河水,扬起吞噬一切的巨浪,汹涌如潮的扑向战旗军团的军营! “战旗军团,向前——,准备接敌!” 相较于凶悍的蛮族武士们,据守在土墙之后的战士们此时此刻却冷静到有些可怕,站在前排的百夫长死死盯着从烈焰和壕沟之间冲出来的敌人,猛地举起盾牌,用剑柄在上面狠狠敲了一下:“盾墙——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天佑都灵——!!!!” 咆哮着的都灵士兵们狠狠的拔出了腰间的阔剑抵在盾牌的边缘——哪怕此时此刻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们依然是纹丝不动。所有人都清楚,一旦军营被摧毁他们会是怎样的下场,哪怕是为了活着,他们也必须战斗下去。 这一次不会有另一个第二旗团为他们去死了——在黑夜之中的阵线一旦崩溃,他们就会变成任由敌人屠杀的牲口,在这座鹰坠山上被杀戮殆尽,就像是曾经的翎羽军团一样。 层层叠叠的盾牌之间伸出一排一排的长矛,平举着正对前方。士兵们紧张的等待着,瞪大了的眼珠都在不停的颤抖着,看到那面鲜亮的燕尾旗猛然向前倒下! “冲啊——!!!!” 整排整排的都灵士兵们平举着长枪,朝着迎面扑来的蛮族武士们忘死般的发起了冲锋,整排的长枪仿佛是一面沉重的墙壁一样,将冲在最前面的血狼骑兵们硬生生挡了回去,枪杆断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而换来的则是一头头怪物凄凉的哀嚎声,被长枪活活穿刺的蛮族武士们惨叫着掉落进了壕沟当中,甚至有几个人挣扎着想要爬上来,立刻就被上面的士兵们用盾牌的边缘狠狠的碾碎他们的手掌。 “稳住阵线,迎战!”扔掉手中断裂的枪杆,百夫长们一个个凶狠的吼着,结成盾墙的战旗军团就像是一个个小方块组成的半弧形一样,紧密的保护着在最里面的军营。 但是这样“坚固”的盾墙却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坚持到,狂呼酣战的苍狼武士们就已经将整个阵线绞杀在了一起,支离破碎着相互之间只能靠着身上的衣服来辨识目标,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利刃刺进对面的杂碎嘴巴里! 一次一次的冲锋,一次一次的打退即将冲进军营的敌人,但是很快就又有敌人从后面涌了上来,咆哮着嘶吼着将刚刚松口气的士兵和骑士撕成碎片。 “小心正前方,你们这群脑子里全是粪的蠢货!”看到身后自己的百人队在敌人的进攻下节节后退,百夫长忍不住破口大骂着,就瞥到一个黑影朝自己扑来——锋利的投枪从他的嘴里刺穿而出,枪尖上还挂着被撕烂的舌头! “杀光这群都灵杂碎!”嘴角挂着嗜血笑容的苍狼猎手拔出了另一个标枪,还没等到他举起来,燃烧的箭矢就已呼啸而至,正中右眼——带着火油的烈焰在他的脸上兹兹灼烧着,撕心裂肺惨叫着的蛮族战士倒在地上,浑身像是着了魔似的剧烈抽搐着,直至被活活疼死,才咽下了气。 “该死的,该死的!”罗宾手中的战弓从举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有送来过,随手从嘴边拿下一根箭矢,朝着人群当中不停的射出去:“为什么我们非得为这个不要命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力啊?!” “因为他给的钱够多,因为这笔买卖对白银之血来说够划算!”希雷尔冷哼一声:“没有人非逼着你来这里,在瀚土城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那对我四叶草罗宾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可不是会半途而废的那种人!”小个子罗宾忍不住嘟囔着:“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干到最后,那才是我的做事风格——答应了,就绝对不会放弃!”一边说着,手中的弓矢依然在不断的倾斜着呼啸的明焰,将一个又一个敌人送下地狱。 “但是我保证——以光辉十字,瀚土的祖灵,真理之神……还有天上所有的混蛋们的名义,我这辈子再也不干这种玩命的活儿了!”一边翻滚着躲开朝自己抛来的战斧,罗宾瞪大了眼睛盯着希雷尔:“等回到了西海岸,我就正式把你娶回家!” 刹那间有些错愕的女佣兵看着身手矫健的小个子罗宾举着战弓朝着敌人最密集的军营大门冲了过去,银牙紧锁,手中凶狠的大剑再一次疯狂的挥舞起来,带着淋淋鲜血将冲到最前面的一个苍狼武士活活劈成了两半:“白银之血,守住墙壁!” “为了希雷尔·莱特兰奇团长,也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就连这些佣兵们也忍不住嬉笑着放声呐喊,坚固的盾牌像是墙壁一样紧紧挡住身后的军营,不让汹涌如潮的敌人能够再前进半步。 壕沟、拒马桩、木栅栏……为了削弱敌人的攻势,整个战旗军团已经用尽了一切手段,但是在整个苍狼氏族的面前,这点点力量根本不堪重负,咬牙怒吼着的士兵们虽然已经拼上全力,但还是被敌人攻到了土墙脚下,弓弩手们几乎要看着敌人的眼睛,把那所剩无几的石炮和火油罐狠狠打出去。 而在军营大门前狭窄的几十步宽的距离内,更是彻底变成了不停碾碎双方血肉的磨盘——双方的士兵们都在不断的朝这个方向涌过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当做养料,为身后的弟兄们争取那道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势,甚至就连站在后排的轻步兵也已经被爱德华集合了起来,组成简易的方阵尽一切可能挡住敌人那进攻恐怖的攻势。 “这才是个开始,爱德华·威特伍德,你可别这么快就完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铸剑之地(上) 鲜血泼洒,长剑铿锵,月夜那冰冷的光芒和跳动的烈焰交织在一起,长枪与利刃之间迸溅的火花仿佛是飞舞的精灵,在黑发骑士的周围不断的跳动着,伴随着那艳丽而又沉重的红色跳动着。 身体的本能和自我的意识仿佛彻底被撕裂开来,甚至根本感觉不到剑柄握在手中的触感,仿佛已经完全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身上的链甲连一丁点儿的重量都没有,完全和自己的肌肤融合在了一起。 当剑尖撕开面前敌人喉咙的那一刻,爱德华仿佛真的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触碰他气管、颈骨和动脉,然后亲手将那些全部撕开,任由鲜血在自己的身体上不停的流淌着,然后一滴不剩的滑落在地。 黑色的瞳孔之中所看到的世界,仿佛是被放慢了十倍,一百倍乃至一千倍——狰狞的咆哮,不甘的怒吼,绝望的哀嚎……每一个动作都是无与伦比的夸张,仿佛像是立在那里的靶子,被自己一个接着一个夺走性命。 根本不用去想,身体的本能会自然而然的躲开那些刺向要害的武器,然后用最干净利落的攻击杀死对方——剑身的长度,喉咙到下巴的距离,心脏的位置,护甲之间的连接处,每一个地方仿佛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就全部都挤在了脑海里,而后毫无停顿的行动起来。 颅腔疼得仿佛快要炸开似的,爱德华甚至能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理智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退,体能消耗的越是剧烈,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 但是在周围的王家骑士们眼中看到的,却是这位年轻的首席掌旗官正在用超乎寻常的速度屠杀着所有靠近他的敌人! 对,那绝对不是在战斗,那就是在屠杀,在杀戮……黑夜之中腾舞的剑影之中甚至都快看不清黑发骑士的身影,只有那泼洒的鲜血和一声声近乎凄厉的哀嚎,正在告诉别人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刚刚还在拼死抵抗着的王家骑士和第一旗团的士兵已经目瞪口呆——那凶悍的血狼骑兵,狰狞的蛮族武士在首席掌旗官面前仿佛都变得无比的公平,仅仅一剑就被夺走了生命! “不愧是我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满脸血污的兄弟会刺客路德维希喘着气扔掉了手中断成两截的长矛而后拔出佩剑,轻轻弹出了左臂的袖剑。 “那当然,他可是‘孤剑’爱德华,怎么可能会有人是他的对手?”擦了把脸上的汗,艾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骄傲的微笑,湛蓝的眸子里都在熠熠发光,望向还在迎风招展的血十字战旗:“没有人能够打败他,绝对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个黑发骑士,看着他轻轻将剑锋上的血浆甩落,慢慢的走到了军营大门外第一道拒马桩的前面,慢慢举起手中的璨星。 甚至就连刚刚还在狂呼酣战的敌人,此时此刻也停了下来——恐惧、愤怒、惊慌失措……各种各样的目光盯着他,甚至都不敢再前进半步,明明敌人只有一个,他们却不敢进攻! “战旗军团——”仿佛是拼上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一样吼出来,爱德华将剑锋对准了前面,瞪大了眼睛:“进攻!” “威特伍德万岁——!!!!” 山呼海啸呐喊着的都灵士兵们,挥舞着武器如同湍急的瀑布般从军营大门之中涌了出来,将刚刚停下脚步的苍狼武士们打得措手不及,不断地有人坠落到壕沟里面去,被下面削减的木柱穿膛而死! 刚刚还在顽强抵抗的战士们,此刻却在争先恐后的朝着敌人冲过去,每一寸的脚步,每一段的距离,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出宽阔的大道,让身后的弟兄们能够踏着自己的后背冲上去,和敌人决一死战。 第一旗团的老兵,伦德卫队的海盗……士兵们如潮水般的冲了出去,明明是在被包围着,他们却仍旧义无反顾的冲向层层叠叠的敌人,和那些狰狞的怪物厮杀在了一起。 “威特伍德大人,我们得把弟兄们召集回来,重新组织防御!”莱宾努斯一边和敌人厮杀着,一边冲到爱德华的身旁:“我们的人太少了,根本不够防御整个军营的,必须收缩阵线!” “收缩阵线?”爱德华笑了:“想要让这群野蛮人溃散,唯一的方法就是杀死阿斯瑞尔——想要打败苍狼氏族,唯一的方法也是杀死阿斯瑞尔,所以别再说什么收缩阵线了,谁说被包围的一方就不能进攻的?!” “我明白了。”莱宾努斯的脸上多出了几分若有所系的笑意,直接从军营大门上拔下血十字战旗,挥舞着猎猎作响的旗帜吹响了号角。 整个军营都沸腾了——等待了太久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终于不再忍耐,甚至就连辅兵们也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和简易的盾牌,紧紧跟随在那面旗帜的后面,向着军营正面的方向发起了冲锋,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咆哮着,仿佛他们才是真正发起进攻的那一方。 烈焰在燃烧,整个鹰坠山的山坡上局面开始发生着扭转,胜利的天平一点一点的向着战旗军团的方向倾斜着,剽悍的蛮族武士们仿佛暂时的失去了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突如其来的冲锋之下节节溃退,甚至都无法稳住他们脚下的阵线,眼睁睁的看着那面飘扬的血十字战旗一点一点的接近着最中央的方向。 崩溃的阵线,被打断的攻势——甚至就连战场上也不再能听得到蛮族武士们舍生忘死的吼叫,令那湍急的河水都为之一颤的,是战旗军团的士兵们奋不顾身的呐喊! 所有的眼睛全部都盯着面那血十字战旗,拼尽全力挡住这攻势的蛮族武士们,却看着一个又一个都灵士兵奋不顾身的扑上来,看着那面战旗势不可挡的向前推进! “大酋长!”满脸血污的血狼骑兵喘着粗气冲到阿斯瑞尔的面前,惊慌失措般的望着他:“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看着周围那越来越惊慌的表情,还有正在节节逼近的血十字战旗,黑发少年的脸上却只有一丝冷笑:“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已经完蛋了。” “爱德华·威特伍德,他已经把他所有能用的底牌都打了出来,故意做出一副同归于尽的姿态来,不过是想要争取时间,想要逼我后退。”艾斯瑞尔满是嘲讽的哼了一声:“我怎么能让他如愿以偿,这家伙已经没有别的招数了。” “不论是他,还是他的战旗军团都完了——这不过是他们的回光返照,临死之前再挣扎一下而已,根本毫无威胁!挡住他们,然后这群都灵狗就是一群任我们宰杀的猎物,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 说罢,看着再一次冲上去的苍狼武士们,阿斯瑞尔脸上却多出了一丝莫名的凝重——事实上他很清楚,爱德华他根本不是在拖时间,这家伙在赌,他在赌自己能够坚持到援军抵达的那一刻。 但是爱德华你肯定不知道,三十万苍狼氏族已经就在鹰坠山之外连一天的路程都没有的地方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将你这点儿可怜的兵力淹没掉! 这就是一场赌博——如果都灵军团先到,或许你爱德华真的有机会杀死我;但如苍狼氏族先到,别说是一座鹰坠山,整个瀚土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第一百九十章 铸剑之地(下) 冰冷的月光依然还在照耀着孤寂的鹰坠山,血腥的厮杀依然看不到任何尽头,嗓子早已嘶哑的百夫长还在竭力的呼喝着口号,用力敲打着盾牌,让士兵们鼓起用起来。 但不论他怎样的呼喊着,伤痕累累面色青白的士兵们都已经快要抵达体能的极限——彻夜的血战极其迅速的消耗着他们的体力和精力,甚至许多人就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厮杀仍未停止,不论是对战旗军团,亦或者苍狼氏族而言,这场战斗都是在是太过漫长了,整整一夜的血战让双方都已经抵达了极限,但越是这种时候,双方越是在紧咬着牙关坚持着,因为先垮掉的一方,就是被斩尽杀绝的一方。 而不论是对双方之中的任何一个,这都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斗——双方都知道,等到天亮的那一刻苍狼图腾和烈焰苍鹰旗,只能有一面还飘扬在鹰坠山的山顶上! “为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为了安森殿下,战旗军团万岁!”精疲力竭的百夫长竭尽全力的喊出这最后的一声呐喊:“挡住他们——!” “天佑都灵——!!!!”站在围墙上的步兵们同样在强撑着,竖起盾牌用手中的长矛一次次的刺向包围在军营外的敌人,用阔剑和盾牌与爬上来的野蛮人战士拼尽全力厮杀着。 虽然为了尽可能的挡住敌人的步伐,几乎所有的哨塔都聚集在了军营的正面,但是侧面的围墙依然相当的坚固,这些用泥土和木柱组成的简易墙壁,却成了挡在苍狼武士们面前,根本无法逾越的要塞,缺乏攻城武器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攻破的可能。 就在战旗军团的士兵们还在竭力抵抗的时候,聚集在一起的苍狼武士们突然散开了,像是刻意留出了空隙一样——很快,一个血狼骑兵举着长矛出现在了围墙的正前方。 “他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而就在下一刻血狼骑兵立刻给出了答案——狰狞的血狼长嘶一声,平举着长矛的苍狼武士发起了冲锋。 “举起长矛,全部蹲下——!”立刻反应过来的百夫长立刻把那个士兵拽到了身边,硬生生把他按了下来:“这畜生想要翻过围墙,准备用长矛狠狠捅死它!” 血狼骑兵在冲锋着,整个百人队的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敌人飞跃而起的那一刻——但是,就在那一双双颤栗的目光之中,血狼骑兵却没有跳起来,而是正面冲着围墙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瀚土之王万岁——!” “轰——!!!!” 剧烈的轰响声伴随着土石崩裂,朽木折断的声响,看起来是那样坚固的围墙轰然倒塌,像是被粉碎的沙子一样,在巨大的烟尘之中崩裂开了一道无比显眼的口子! 几十名都灵士兵和血狼骑兵甚至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就被崩塌的瓦砾彻底活埋了,只有血狼那骨肉分离的尸骸留在了废墟堆上面,半个身体都已经变成了一滩肉酱,头骨更是早已粉碎。 当烟尘散尽,那崩裂的缺口出现在了所有苍狼武士们的面前,仿佛就像是一扇通往胜利的大门,已经为他们打开了! “为了阿斯瑞尔大酋长,为了苍狼氏族。”苍狼武士们狂呼酣战的肆意咆哮着,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涌向那唯一的缺口:“瀚土之王万岁——!!!!” 咆哮声,怒吼声,狼群似的蛮族战士们终于攻破了军营的防线,像是被挖开了堤坝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匆忙之中赶过来的军团士兵们组成的单薄防线,像是一张羊皮纸似的被撕成了碎片——只是那飞舞的不是纸屑,而是鲜血和凄惨的叫喊声。 “爱德华大人,军营西面被攻破了!”着急忙忙跑过来的传令兵还没有把话说完,急促的号角声就已经从他跑过来的方向响起了。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爱德华拄着剑,有些吃力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双双焦急的目光,漆黑的瞳孔盯着远处还未落下的血十字战旗,那面旗帜下面,又还有多少战士在为了保护旗帜,一接着一个的倒在血珀和尸骨堆里面? “伊斯卡!”慢慢站起来喘匀气,爱德华把目光瞥向身后已经是伤痕累累的黑鹰氏族首领,同样拄着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还能站起来吗?” “别瞧不起黎凡特神山的黑鹰!”怒目圆睁的伊斯卡嘴角一扬:“随时都可以!” “那就跟我走!” “遵命!”回应他们的数以百计,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不论是在双塔要塞,还是在东征的路上,伊斯卡和他的部落骑兵始终都在担负着预备队的使命,除了因为他们只听从伊斯卡一个人的命令之外,这些剽悍的鹰巢河谷战士们并不擅长攻坚和接阵防御,如同狂风暴雨一样的突袭才是最能发挥他们力量的。 这些鹰巢河谷的部落武士们是天生的突袭兵和轻骑兵,像都灵人一样穿着沉重的甲胄,组成阵线发起进攻的战术,简直就是在浪费他们与生俱来的力量,也是爱德华会始终对他们这么重视的原因。 猛然发起冲锋的黑鹰骑兵们暂时打退了冲进军营的苍狼武士,但是坍塌的缺口却再也没有机会堵上了,源源不断的敌人不停的冲进来,和挥舞着多米尼克弯刀的战士们厮杀着,锋利的刀刃虽然能够占据不小的优势,但在这些早已忘却死亡的敌人面前,鲜血只能让他们变得更加狂热,更加的剽悍和凶猛。 战斗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不分彼此了,整个鹰坠山的山顶上完全陷入了混战之中,到处都是战场,失去了指挥的士兵们依靠着周围的百人队各自为战着,拼搏着各自的意志力,用仅存的一口气,做困兽之斗! 残破的缺口之间,更多的苍狼武士们还在不断的涌进来,那仅仅连一公尺都没有的缺口却已经被血浆和尸骨彻底铺满,双方不断的来回争夺着这里的拥有权,长刀与战斧交击的火花,一次一次的绽放在这个黑夜之中。 战场的另一端,阿斯瑞尔的目光同样注意到了出现异动的围墙——敌人的进攻突然出现了停滞,就足以证明他们已经是后继乏力,或者有某个地方出现漏洞了! 就是这里了,这场战斗最后决定胜负的地方……整整一夜的战斗,阿斯瑞尔的精力同样消耗严重,但却远远比爱德华要强得多,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挥舞那柄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 “因为这刀刃是为了你准备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让我们来结束这场战斗吧!”年轻的苍狼大酋长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看着那近在咫尺却被死死挡住的血十字战旗,手中的利刃近乎嚣张的扬起。 “苍狼氏族的勇士们,让我们去给敌人最后一击!”驾着血狼的阿斯瑞尔刀锋一挥,率先朝着正前方冲了出去,刚刚还在和莱宾努斯等人缠斗的蛮族战士们立刻和面前的敌人松开,跟在那位年轻的大酋长身后一起冲了出去。 “该死的!”血十字战旗下破口大骂的莱宾努斯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差点儿栽倒,被身后的战士们一把搀扶住了身体:“莱宾努斯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把我松开,别管我!”莱宾努斯瞪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焦急:“快拦住他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太阳升起 战旗升起(上) 在察觉到敌人的动静之后,莱宾努斯立刻就明白过来是身后军营的防线崩溃了——本身在这种重重包围之中发起反冲锋就是一场豪赌,能够坚持到现在本身就已经足够幸运了,现在不过是发生了本来就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这场赌博是战旗军团输了,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还有再重新扳回局面的机会,既然那个叫阿斯瑞尔的苍狼大酋长已经押上了他全部的底牌,那就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了,自己只要做一件事就行——拦住苍狼氏族的主力,然后砍了阿斯瑞尔的脑袋! “战旗军团,盾墙准备——!”一手举着血十字旗帜的首席百夫长竭尽全力的怒吼着:“拦住他们,决不能让这些杂碎冲到威特伍德大人的面前!” “天佑都灵——!!!!”伴随着稍稍有气无力的呐喊和悲凉的号角声,已经快要精疲力竭的都灵士兵们相互依靠着组成了四列方阵,像是一个半圆一样逐渐打开,竭尽全力的站稳着脚步,用盾墙挡住那些还在拼了命冲上来的苍狼武士们。 盾牌、战斧、阔剑、长矛……各式各样的武器不断的相互碰撞着,用尽全力撕开对面敌人的身体,明明已经是疲惫不堪的战士们还在双瞳灌血的怒吼着,顶着盾牌脚下还在拼命的踩着地面,半个小腿都陷进了泥土里。 但是很快,原本就单薄的阵线很快就被撕裂成了一段一段的,不停的有苍狼武士们从阵线之间的缝隙之中穿插着冲了出去,朝着远处的军营方向冲了上去。 “不要后退,不要后退!”首席百夫长怒目圆睁,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但整个阵线依然在一点一点的被瓦解,被撕开,咆哮的血狼骑兵们肆无忌惮的屠杀着所有落单的军团士兵们,那简陋的武器在这些可怕的怪物面前简直就像是玩具一样。 只有成建制的长枪方阵和骑士们才能够挡住这些敌人,但是这两样莱宾努斯手里都没有——他身边站着的不是已经精疲力竭的第一旗团老兵,就是连怎么用剑都不懂的辅兵们。 “莱宾努斯大人,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彻底包围的,赶紧下令撤回军营吧!”站在他身后的第一个第一旗团的老兵忍不住喊道:“去和首席掌旗官大人汇合,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能守住鹰坠山!” “撤退?”剧烈喘息着的莱宾努斯回头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嘴摇了摇头:“不,我们绝对不能撤退,那样就完了!” “守在这里,我们还能挡住敌人将近一半的兵力,给威特伍德大人争取机会——要是我们撤退,整个阵线都会崩溃掉,敌人就能肆无忌惮的屠杀军营里面的弟兄了。”莱宾努斯目光愈发的坚定:“我们守在这里!”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莱宾努斯瞪了回去:“连第二旗团,连赫尔蒂那个混蛋都不怕死,难道第一旗团的弟兄们都是怕死的胆小鬼吗?!” “什么,我们不如第二旗团?绝不是!” “那就守住这里,为整个战旗军团,为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争取时间。”莱宾努斯放声大喊着:“大不了就是死在这儿,没什么可怕的!” 大声咆哮着的首席百夫长第一个举着战旗站在了一处略微凸起的石块上,早已染满了鲜血的血十字战旗在风中轻轻飘扬着,仿佛是一位骑士般,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厮杀之中的苍狼武士们已经放弃了他们原来的突袭战术,像是彻底狂热的野兽般各自为战着,朝着战旗军团的盾墙阵线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像是受了伤的狼在呲牙咧嘴似的耀武扬威,但却一次次的在那坚不可摧的盾牌面前被打退下去。 即便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莱宾努斯依旧没有彻底丧失理智,竖起的战旗不断的将周围被打散的百人队聚拢起来,填补阵线的空隙;并且将最前排的老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替下,最大限度的保持着他们所剩无几的体能。 一片肃杀的鹰坠山的山坡上,高举着火把的战旗军团重步兵方阵,就像是一道鲜明的光带一样,不断的晃动着,但却始终没有崩溃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坚固,越来越沉稳,完全不像是一群已经精疲力竭,油尽灯枯的士兵和连毫无反抗之力的辅兵。 骑着血狼在山坡上狂奔的阿斯瑞尔回头张望着,一眼就看见了举着战旗,在那里顽抗的莱宾努斯,脸上多出了几分笑意:“看起来爱德华那个家伙有个相当厉害的手下呢。” “他就是莱宾努斯,一对一决斗的时候杀死了格拉古的人。”身后的一个苍狼武士立刻开口说道,拔出了腰间的战斧:“要我去杀了他吗?” 在听到这个提议的一刹那阿斯瑞尔确实感到有些心动了,如果能够摧毁敌人这最后的方向,自己就能够聚集起全部的兵力围攻爱德华,拿下鹰坠山的把握也就更大! 但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感到这里面很可能会有什么陷阱——更何况想要干掉莱宾努斯的话,自己就必须再撤回去,把刚刚聚集起来的兵力再一次重新散出去。 这会不会是那个家伙最想看到的呢?一定是的! “不,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敌人——爱德华·威特伍德!”阿斯瑞尔摇了摇头:“我们必须要先杀了他才行,杀了他这场战斗就可以结束了。” “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是我们的猎物!”黑发少年的脸上扬起了嗜血的狞笑,肆意挥舞着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把这群都灵狗彻底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为了阿斯瑞尔大酋长——!!!!”近百名跟随着阿斯瑞尔冲出来的血狼骑兵们癫狂的咆哮着,冲过一片混乱的战场,朝着围墙的西面扑去! “该死的,我是巫师,不是什么乡下出来的辅兵——为什么总是要干这种体力活?!”军营内一座哨塔前,马可一边嘟嘟囔囔念叨着,把已经装好的弩炮架起来瞄准:“难道连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吗?!” “现在还能走路的都已经冲出去了。”一旁的小古德温一边把装满了引火剂的陶罐放在弩炮的架台上,一边没好气的说着:“大家都在为了活下去拼命呢,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你那个爱德华主人了——都那么冷。”银发巫师一边嘟囔着,狠狠按下了开关:“下地狱去吧,瀚土的野蛮人!” 整整六门重型弩炮还在不停的倾斜着火力——马可·塔斯克和小古德温都已经顾不上什么浪费不浪费了,仅存的引火剂陶罐和火油全部都朝着远处的战场投放着,炸裂的火焰,四散迸溅的火星,碎裂的石炮……整个鹰坠山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哀嚎声,在火焰和石炮的威胁下,不论是战旗军团亦或者苍狼氏族都是一视同仁,除了惨叫着倒地之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 战斗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没有人还能避开战友,只能尽可能是尽可能的瞄准敌人更多的地方,为军团争取到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势。 近百名血狼骑兵们顶着漫天的烈火冲过已经是尸横遍野的战场,战旗军团的军营已经是近在咫尺了,阿斯瑞尔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兴奋的表情。 爱德华·威特伍德,天亮之前我就能拿下这座鹰坠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太阳升起 战旗升起(下) 终于,当血狼骑兵的咆哮声在军营外响起的时候,原本就已经精疲力竭的战旗军团的步兵们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百人队被打散,被蹂躏,惨叫着哀嚎倒地,仅有的几个还在顽强抵抗的百夫长们也很快被四面八方刺来的投枪或者战斧撕成碎片,或者被血狼一口咬断了脖子,无头的尸骨倒在地上抽搐着。 围墙前的阵线,就像是一面脆弱的木墙一样,被彻底的砸成了粉碎——汹涌如潮水般的苍狼武士们紧紧跟在血狼骑兵们的后面冲了进来,和都灵士兵们相互厮杀着,整个战线完全纠缠在了一起,甚至到了分不清敌人还是自己人。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所有人能够看到的一切,咆哮和怒吼,惨叫和哀号让所有人变成了聋子,接近极限的战旗军团和苍狼氏族的战士们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执念,就是杀死敌人——然后杀死更多的敌人! 长枪断成了两截,阔剑砍倒了卷刃,战斧崩掉了利口,弯刀没了尖锋……但是厮杀的声音仍旧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血腥而又野蛮的战斗还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能够站起来的角落里不断的上演着,死亡和胜利的呼号依然还在回荡在鹰坠山的山峰上。 大声惨叫着的都灵士兵们甚至脱下了身上的链甲当成武器和敌人厮杀着,将对方死死压在身下,用头盔拼命的砸上去。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不断的回荡在身边,混乱的喊杀声越来越嗜血,也越来越野蛮。 鲜血泼洒,钢剑挥舞,凌厉凶狠的剑锋像是从未停止过似的,只是从未离开过手中。浑身是血的爱德华依然紧抿着嘴,不断的挥舞着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璨星,尽管他已经不太能感觉得到手中的长剑了。 指挥、军团……爱德华已经顾不上更多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想要守住鹰坠山,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可能的杀光更多的敌人。 一剑斩断了刺向自己的长矛,爱德华顺势用璨星捅穿了面前这个苍狼武士的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脸上——也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自己恢复一点点的理智,不至于当场就昏迷过去,手中的钢刃像是切黄油似的将已经一命呜呼的血肉之躯撕成了两截。 这柄剑的前身是艾伦的母亲,安杰丽卡夫人送给他的长剑,因为加入了特殊的材料不仅轻盈锋利,并且不反光,在号角堡之战中不幸断成了两截,被兰德泽尔·奥托维克找了回来,重新锻造,成了现在的“璨星”,不像过去那样轻盈,却无比的坚固而锋利,甚至可以斩断金属的地步。 对于一个骑士而言,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武器——凝聚了多米尼克和都灵铸剑技术的精华,同时加入了两位炼金术师的心血,成就了这柄杀人的利器。 对于爱德华而言,这是一柄能够让他的力量淋漓尽致展现出来的武器,也就是最棒的武器——简直就像是为了他而量身锻造出来的一样。 说起来,这次和号角堡那一次还真是有点儿像啊,爱德华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出来,都是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等等,那是什么?! 爱德华慢慢站起身,瞪大了眼睛望向山峦的远处,一道金色的光芒像是利剑般撕开了整个天空,从山的那一边一点一点的升起。 “天亮了……” 爱德华喃喃自语着,不仅仅是他,整个鹰坠山上所有还在厮杀的战士们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望向那一点一点侵蚀着黑夜的光芒,整个世界都处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之中。 “已经……整整一天了吗?”刚刚还在拼命战斗的艾伦,娇小的身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中拄着剑有些失神的望向依然站在那儿的爱德华,那个依然还没有倒下的黑发骑士:“我们……已经坚持了整整一天了吗?” 周围战旗军团的士兵们,也在回过神来之后将目光对准了他们的首席掌旗官,持剑而立的爱德华,脚步有些虚浮的向前走了两步,挡在前面的蛮族武士们纷纷让开了道路,路的最前面,骑着血狼,扛着弯刀的阿斯瑞尔正一脸得意的盯着他。 “爱德华·威特伍德……能够撑到现在,你真了不起,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黑发少年的笑容之中带着某种愉悦,那是一种彻底放松,还带着些许戏谑的笑容,手中的长刀朝着远处山峦的峡谷指去:“你看看,看那是什么!” 疲惫的黑眸顺着那方向朝远处眺望,看到的是漫山遍野,如潮如海的庞大军团——根本不用多说,在看到那第一头从峡谷中走出来的巨怪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那是苍狼氏族整整三十万人的大军! “怎、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小个子罗宾甚至连话都说不清了,浑身激动的都在颤抖,像是气愤到了极点似的把自己的战弓狠狠扔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啊——!!” 一旁的希雷尔闭口不言,面色苍白的紫发女佣兵只是紧紧咬着下唇,眼角还带着些许的泪花,慢慢把连转过去,不忍心看爱德华现在的表情。 “还记得我们说过的吗?”身下的血狼迈着优雅的步子,阿斯瑞尔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微笑:“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绝望是什么模样的,你在看到死亡的时候会愤怒吗?在一点一点被砸断骨头,砸掉牙齿撕烂耳朵挖出鼻子的时候,你会疼到哭吗?” “我还记得呢,而且我也告诉过你我的答案。”疲惫的爱德华轻哼着笑了出来:“你不会知道的,因为一个死人不可能知道这些,你的尸骨将会埋葬在鹰坠山上,而后我会给你刻一个石碑——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最强大的瀚土之王埋葬于此!” “如果你不是傲慢到了这样狂妄的地步,或许我还能稍稍容忍你一些。”阿斯瑞尔不屑的挥挥手:“把他抓起来,我要让他求我杀了他!” 周围的血狼骑兵们脸上露出了嗜血而残忍的笑容,提着武器故意满满靠了上去——他们就是故意的,想看看这个都灵狗绝望到尿裤子的模样。 “保护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站在后面的小古德温赶紧大声喊着,周围已经是精疲力竭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立刻冲了上去,就连艾伦也挣扎着站起来,强忍着哭出来的欲望妈妈们靠近着。 “等一下!”爱德华突然举起右手,拦住了周围的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爱德华大人——!”满脸都是眼泪的小古德温带着哭腔呼喊着,却看到爱德华他……居然在笑? 虽然只有一丁点儿,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但那毫无疑问是在微笑着的。 “打算求饶了?”阿斯瑞尔的表情更加不屑:“可惜……我说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真应该学会珍惜的,爱德华。” “求饶,我为什么要求饶?”爱德华翘起嘴角,闭上眼把左手放在耳畔:“你听听吧,听听看那是什么?” “……”阿斯瑞尔的眉角一跳,仿佛某种曾经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什么?”小古德温努力的扯着耳朵用力听着——他听见了,听见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急促,那样的充满了力量,仿佛是在呐喊,在咆哮,一遍一遍的回响着。 那是都灵的进军号角。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未曾落下(上)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阿斯瑞尔终于放弃了杀死爱德华的机会——并不是因为他担心瀚土城大军会趁机向苍狼氏族发起突袭,如果真是那样,反倒是能够让这场战斗更快一点儿结束了。 真正令他担心的是这些都灵骑士们会不会朝着鹰坠山发起进攻——现在他身边的这些苍狼氏族的武士们同样伤亡惨重,并且濒临极限了,哪怕只有数百名骑兵,也足以让现在僵持不下的战局发生根本性的扭转! 更何况,像爱德华这种人即便是已经接近灯尽油枯的地步,也绝对不是能够轻易杀死的。阿斯瑞尔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哪怕那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小。 永远不要将敌人当成傻子和蠢货,但也不用恐惧他们的力量——如果说阿斯瑞尔从贝里昂这个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父亲身上学到过什么,那就是这一点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想道将整个瀚土东部的战争部落和氏族全部联合起来,用整个瀚土从未有过的姿态,向瀚土城公爵,向都灵王国发起挑战——尽自己所能,找到所有能够找到的力量,打败最强大的敌人,而且永远相信,自己一定会赢! 阿斯瑞尔坚信这一点,因为如果他都不相信,三百年来被都灵人一次次击败、屠杀、奴役的瀚土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相信了,自己要永远给他们胜利的希望才行,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不会死,一定要活下去才行。 现在的局面之下,自己即便是夺下了鹰坠山也绝对是守不住的——与其在一座根本留不住的山峰死守,还不如彻底放弃这里,重新选择战场和开战的时机。这场战斗自己还没输! 但是明白并不等于命令可以完全的执行下去。当阿斯瑞尔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不仅仅是那些战士们,就连他身边的血狼骑兵都是一脸不甘心的模样——明明已经血战了整整一夜,付出了那么多的死伤,敌人都已经快要完蛋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撤退?!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把这个都灵狗的脑袋送到您的面前!”血狼骑兵一脸愤慨的挥舞着手中的战斧:“我们还没有输,胜利是只属于苍狼氏族的!” 阿斯瑞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瞳孔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还没等到血狼骑兵低下头,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就已经举起——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猩红的长刀已经落下,他看到的只有自己无头的尸体喷涌着鲜血,从坐骑上掉下来的最后一刻。 周围的苍狼武士们纷纷浑身一寒,看着面无表情的阿斯瑞尔轻轻抖落刀锋上的血迹,淡淡的开口说着:“我说了,撤退。” 苍狼武士们终于不敢再有半点迟疑,凄凉的号角声回荡在鹰坠山的半山腰上,还有那不甘的怒吼和咆哮,溃散的苍狼武士们像是受了伤的野兽一样,不断的嘶吼着。 “别以为是你赢了,爱德华·威特伍德——这场战斗才是较量的开始。”转过身的阿斯瑞尔依然冷冷的盯着依然站在那儿的爱德华:“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实现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爱德华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这座鹰坠山上,早晚会有一座瀚土之王的墓碑的——同样,只是时间早晚!” “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么傲慢!”说罢,年轻的大酋长不再停留,骑着那头魁梧的血狼朝着鹰坠山的山脚下狂奔而去。 漫山遍野的苍狼氏族的战士们,如潮水般从山坡上徐徐退下,留下数不清的尸骨和血迹——伴随着升起的太阳,仿佛是在耀眼的晨曦般仓皇而逃,这些曾经骄傲而又凶悍的野蛮人战士们,在溃散的时候甚至丢弃了他们的武器,就连战利品也胡乱扔在了山坡上。 远处的号角声越来越清晰,甚至就连在战旗军团的军营内都能听得见那嘹亮的声音——晨曦之下,所有还能站着的战旗军团士兵们,呆愣愣的看着周围一片残垣的军营,堆满了尸体的壕沟,短暂的沉默凝聚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天色越来越亮,金色的太阳从山的那一边徐徐升起,将阳光洒满大地。湍急的河水仍旧是清澈透明——晨曦照耀之下,弥漫着烟尘的战场,仿佛也染上了一抹光辉的色彩。 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但是当第一个士兵瘫倒在地,抱头痛哭的时候,整个山坡上所有还活着的战旗军团的士兵们掩面而泣,放声哭嚎着起来。 不是为了胜利,也不是为了死去的弟兄,更不是为了什么荣耀、王国、尊严、精神……和这一切都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他们活下来了,但是更多的人却都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会哭泣。 看着已经快要变成废墟的军营,堆满了袍泽尸骨的战场,铺满了整片大地的血迹……悲怆的哭泣声,遮盖住了所有的荣光和口号,变成了鹰坠山上唯一的声音。 “带着弟兄们去打扫战场,把阵亡弟兄的尸体收集起来——哪怕是只剩下一根手指也要给我找回来。”爱德华有些坚硬的拍了拍莱宾努斯的肩膀,首席百夫长身上的盔甲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却还紧紧握着那面血十字战旗:“都不要哭了,赢的人是我们,哭的人应该是他们!” “所有还剩下的军饷统统发下去,然后把战功全部都记下来——不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要把奖赏发到每个人的手上。我答应过他们的,我一定会做到!” “遵命!”震天的哭喊声之中,默默流泪的莱宾努斯站起来,带着几个旗手离开了。脚部有些踉跄的爱德华看着他离开,直至首席百夫长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他才转过身去,走向那个始终在自己身后的娇小身影。 “爱德华——!” 带着哭腔的金发少女被黑发骑士一把抱在怀中,娇躯像是快要被揉碎了似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还在不断的抽泣着。 “我们赢了,爱德华我们赢了对不对?” “没错,是我们赢了,阿斯瑞尔已经带着他的狗腿子逃跑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爱德华不停的轻轻拍抚着少女的后背:“他已经被我们彻底打败了。” “你又在骗我了!”明明还在哭着,艾伦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容看起来那样的幸福:“我知道的,这场战斗远远没有结束的——苍狼氏族还有三十万的大军呢,我们还要把他们全部都消灭了才行,不要以为我是笨蛋啊!” “我怎么可能把我亲爱的小妻子当成笨蛋呢?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我没有骗你。”爱德华轻轻搂着少女的肩膀,黑色的眸子和她对视着:“为什么那个混蛋会这么想要夺下鹰坠山呢,为什么我们要不顾一切的守住这里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只要守住这里,就能掌握整场战斗的主动权——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无论我们选择哪一个苍狼氏族都必须被动的应对。” “这么重要……那岂不是谁夺下来谁就赢了?” “没错,所以现在我们基本上已经赢了。”爱德华疲惫的笑了:“他现在要么拼上一切决一死战,要么就只能滚回他们冰冷而又黑暗的东部老家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未曾落下(下) 待到正午的太阳笼罩在鹰坠山上的时候,整个山坡下已经插满了马尔凯鲁斯王族的烈焰苍鹰旗,匆忙抵达的瀚土城军团士兵们匆忙的在山脚下建立着新的营地,甚至在周围还能看得到那累累的尸骸,爆炸残留的土坑,被丢弃的武器……都在告诉他们,这里几刻钟之前,还曾经爆发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而就在距离鹰坠山不远处的峡谷之间,三十万苍狼氏族的行营仿佛伸手可见——整个无比庞大的氏族最前列的聚落和鹰坠山近在咫尺,仅仅是间隔着一条早已干涸的古河道和两边的堤坝而已。 迫近的危机感,令军团士兵们不得不加快了修建军营和挖壕沟的速度,更何况眼下整个鹰坠山除了已经伤亡惨重的战旗军团之外,前来的仅仅只有近卫军团和铁壁军团两支军队而已,面对庞大的苍狼氏族大军,即便有整个鹰坠山作为屏障,依然随时随地都会有被突袭的危险。 没错,真正赶来的军团只有两个——在遇到了埋伏之后,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就明白对方求和也只是想要打个幌子,争取时间夺下鹰坠山而已。想通了这一点的格林立刻带着两个军团全速前进,朝着鹰坠山进发救援战旗军团,或者说保住鹰坠山。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小王子相当慷慨的将近卫军团的指挥权交给了格林——这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一个军团了,显然安森也很清楚守住这里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至于铁壁军团——如果不是他们丢下军营就跑,现在瀚土城还不至于被动到这个地步,不论是格林还是安森都不可能放过他们,哪怕因为安森已经揽下了全部的责任不好惩罚他们,但想要把丢失鹰坠山的罪名揭过去,绝对不可能。 而仓皇撤退的阿斯瑞尔在快要离开的时候也明白过来了——携带着大量辎重,还要通过崎岖山路的都灵人怎么可能会比距离更近的苍狼氏族还要快,显然对方只是轻装前进的前锋军队,而且恐怕也已经没有多少体力战斗下去了,一路长途跋涉之后,完全是不堪一击。 但可惜的是眼下他身边的苍狼武士们,同样是经过了整整一夜的血战,不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无力再战——在从山上撤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这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等到两个军团彻底在山脚下驻扎下来,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如果没猜错的话,瀚土城的大军应该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这么时候再发动一次突袭,恐怕被都灵人包围绞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战战兢兢的军团士兵们,就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修筑起了军营,从骑士到辅兵全副武装的等待着苍狼氏族的突袭,直至傍晚时分,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再有过多的戒备,安下心来等待着瀚土城公爵率领主力军团到来。 “抱歉……我还是来晚了。” 带着些许歉意的格林·特恩走进了爱德华的帐篷——黑发骑士正躺在床上,看到格林走进来也只是微微一笑,长时间的战斗不仅仅是体力消耗严重,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损伤,现在的爱德华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在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苍狼氏族的伏兵偷袭——损失了三个百人队才干掉了他们,还有不少的辎重被他们烧了,战马也死了好几匹。”格林·特恩叹着气:“希望我们来的还不算太晚——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样子。” “一副废人的模样?”尽管已经连眼都快睁不开了,爱德华还是忍不住调侃两句。 “我就听几个跟你参加过号角堡战役的人说起爱德华·威特伍德有多可怕——在他们的嘴里你都快要变成光辉十字的化神了,挥舞着长剑,一个人就等同一个老兵的百人队,你简直都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巨怪!” “在以前我就不止一次的看到关于圣树骑士团的传奇故事,那些传说同样无比的神奇——说真的,我从来都不愿意相信那些东西的。”格林自嘲的笑着:“这些圣树骑士,怎么可能一个人同时迎战十个异教徒的骑士还不落下风,甚至将他们全部击败;或者是三五个圣树骑士,就能冲破数千人的军团?” “今天再看的话,真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圣树骑士团,确实和传闻之中的一样。”说到这儿,格林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我猜你大概是这一代最强的圣树骑士了吧?” “最强?怎么可能。”爱德华忍不住笑了出来,目光有些出神:“至少有一个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败他。” “哦,连你这个自大狂都能这么说?” “盖约·瓦伦斯,骑士团的另一位首席骑士长。”爱德华沉声道:“如果说是莱昂纳多大人,虽然他经验很丰富但是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我对他的剑术非常熟悉,所以我清楚该怎么才能打败他。但是盖约·瓦伦斯……” “你倒是一点儿不谦虚啊,瓦伦斯爵士几乎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骑士团大团长了。就连东部驻守的骑士团掌旗官都已经向墨瑟·凯恩大人发起了提名,据说他在东部战场上声望卓著,并且很受人拥戴!” 苦笑着的格林忍不住摇了摇头:“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让我们看看眼前吧,眼前还有一个敌人等着我们去打败呢,而这个家伙是不会给我们一对一决斗的机会的,他可是有整整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但是他真正能够用在战场上的,不会超过十万。”爱德华摇了摇头,带着些许轻蔑的微笑:“我们已经卡住了整个铁峭山的咽喉,阿斯瑞尔是没有机会把他全部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向我们发动进攻的,十万人是他的极限,不可能更多了。” “即便是十万人,那也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格林没有爱德华那么乐观:“这里是铁峭山,不是双塔要塞,我们没有那么高那么坚固的墙壁挡住他们的进攻,也没有那么多的防护措施可以抵御那些巨怪,我们能做的,只有正面迎战!” “那一定是阿斯瑞尔想看到的。”爱德华摇了摇头,眉宇紧缩:“如果我们就这么正面和他们对峙,他会像当初绞杀翎羽军团一样,用浪潮冲锋战术将我们活活淹死!” 格林·特恩也沉默了——都灵人和瀚土蛮族不一样,不可能做到像他们那样举族搬迁,连女人都能够持矛上战场。而眼下的军队,就是整个瀚土城能够集结出来的全部力量,不可能更多了。 首席副将不是没有想过向都灵城求援,但是那样的后果太严重了——贝里昂党派的那些大臣们,一定会不计代价的将贝里昂领兵的。到了那一步好不容易抢过瀚土城的安森很可能又会再一次失去眼前的一切。 毕竟和贝里昂相比,安森无论是年龄、阅历、经验、威望甚至是统帅这些士兵们的时间,都远远比不上,甚至可以说毫无可比性。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安森也绝对不会向自己的贝里昂叔叔求援的——格林太清楚这个小王子了,想让他求援,绝对比杀死他更困难。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殿下的主力军团抵达,然后静待时机。”爱德华带着疲惫而又虚弱的声音开口道:“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峡谷鏖战(上) 天色渐暗,瀚土的盛夏所特有的凉风吹拂着山林间的树荫和河面,清幽而静谧,比最最柔软的绸缎更令人感到舒适和恬静。 骑着血狼的阿斯瑞尔·马尔凯鲁斯缓缓的爬上山坡,借着血狼的脊背从山崖上朝着远处眺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另一座险峻挺拔的山峰——鹰坠山。 就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安森·马尔凯鲁斯终于也带着剩下的两个军团抵达了鹰坠山,并且很快就在山峦和峡谷附近展开了布置,建起了木栅栏和帐篷,一面接着一面燕尾旗和各式各样的都灵战旗在鹰坠山的山坡和山脚下升起。 至此,瀚土城整整数万人的大军都集结在了这片小小的铁峭山北麓的峡谷之间——这些人,就是都灵王国在瀚土的全部力量了。 站在对面一个无名断崖上的阿斯瑞尔目光从鹰坠山的山峰上扫过——整个瀚土城大军的阵地和军营全部尽收眼底。尽管布置仓促依然可以看得出整个阵线层次分明,五个军团的各自的位置和负责的阵线,梯次纵横的壕沟和木栅栏、拒马桩,山坡上的险要位置所立起来的弩炮、投石机、箭塔和土墙…… 哪怕是在荒野之中,都灵人也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并且用尽一切手段修建起简易的“城堡要塞”,而相较之下的苍狼氏族聚落大营,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正在迁徙的部落,或者说就是一个迁徙的部落,除了最前面的几个聚落集中了氏族最精锐的战士们,后面的全部都是部族和武士混杂其间,根本分不出区别来。 这些战争部落的武士们,也只有在需要作战的时候才会拿起武器——平时的他们都是农夫、牧民和猎手,为了氏族和部落的生存延续而忙碌着。 对于瀚土人而言,和敌人厮杀也好,放牧和打猎也好,都是生存的手段没有什么区别——贫瘠而又寒冷的瀚土高地让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必须为了生存而拼上性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瀚土才拥有了在都灵王国面前战斗的力量。 如果自己打败了这位安森堂弟,是不是还要和父亲贝里昂决一死战呢……阿斯瑞尔忍不住这样遐想着,一种无奈却又略微有些期待的笑意扬起在脸上。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父亲,他才对都灵王国的认识远远超过了所有战争部落的氏族首领,更清楚这个王国的可怕之处。 随手从后腰取下一只酒囊,甜腻的葡萄酒顺着喉咙流进了身体,让黑发少年的面颊有些发涨,多出了几丝微醺。 即便自己夺下了瀚土城,也绝对不会是整个都灵王国的对手——即便是消灭了五个军团,他们也随时能够集结出十个,二十个乃至更多。都灵王国的疆土是瀚土城几十倍,甚至近百倍那么大,他们的物力和人力都不是瀚土能够媲美的。 真是……不甘心啊,醉眼朦胧的阿斯瑞尔眺望着远处黑夜之中的铁峭山——如果让那些骁勇善战的部落武士们知道,即便他们再怎么拼命也不会是都灵人的对手,那一定残酷到令他们无法接受吧?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啊……阿斯瑞尔狠狠喝下一大口紫红色的酒水,原本冰冷的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决绝。 “大酋长,所有部落的首领们到了。”披着血狼皮的苍狼武士站在悬崖后,毕恭毕敬的站在那儿:“他们正在大帐外面恭候。” “那好吧,我们回去。”阿斯瑞尔微微一笑,驾着血狼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总不能让他们等太久,不是吗?” “如果是为了您,他们能等上三天三夜。”苍狼武士的脸上多了一丝嘲弄的笑意,姿态依旧是无比的恭敬:“瀚土之王的御驾前,再强大的首领也必须低下头才行!” “他们都知道,只有您才能打败都灵人,才能征服瀚土城,成为真正的瀚土之王——只有您才是真正的瀚土之王!” “那你呢?”阿斯瑞尔微笑着问道:“你相信我能够打败都灵人,征服瀚土城吗?” “哪怕鲜血流干,您卑微的仆人也绝对不会怀疑这一点。”苍狼武士跪在了血狼的前面:“您是苍狼氏族的祖灵选定能够成为瀚土之王的那个人,而苍狼氏族必将统治整个瀚土!” 看着那张狂热的面孔,黑发少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我们走吧,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披着鲜艳的烈焰苍鹰大氅的小王子,大跨步的走进了鹰坠山山顶军营的军团大帐——在他抵达的时候,就把战旗军团的军营当做了自己的驻扎地,而将原本在近卫军团的军帐交给了首席副将格林·特恩。 这不仅仅是为了指挥方便,更是一种相当高的荣誉和对战旗军团的承认——能够竖起马尔凯鲁斯王族纹章旗帜,对任何一个骑士而言都是无上的荣誉,并且也是对其忠诚的绝对信任。 倔强的安森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看到战旗军团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了,爱德华守住这里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而在荣誉之外,小王子连眼睛都不眨的就承担下了爱德华对军团士兵们所有的犒赏,并且把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提拔成为了骑士,奖励他在抵抗苍狼氏族进攻的时候做出的所有牺牲。 也因此,莱宾努斯有了走进军帐,和所有的将领骑士们一起参与会议的权力——倒不如说是因为安森和格林·特恩更看重他的实战经验,作为最前线的首席百夫长,对于敌人的战斗力他甚至比爱德华还有发言权。 看着周围那一双双像是在看幸运儿似的目光,首席百夫长却很冷静——他知道自己能得到这个骑士的头衔,纯粹是因为瀚土城公爵殿下想要补偿威特伍德大人罢了。不然这场战斗到现在,那么多战功累累的人当中,自己是第一个受到敕封和奖赏的? “战旗军团夺下然后守住了鹰坠山,为我们赢得了和苍狼氏族对峙的本钱——但这并不等于我们就能守住铁峭山了,没有那么简单!”安森锐利如鹰似的眸子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去:“敌人的伤亡依然是微不足道,那个叫阿斯瑞尔混蛋的脑袋,还没有插在枪尖上!” “这不是一场能够在几天之内,几场战役就能够结束的战斗——敌人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同样,我们也不用将他们看的太强大,他们也是人,不是食尸鬼和尖牙怪,他们受了伤也会疼,他们被砍了脑袋同样是必死无疑,认清楚敌人的本质,比战胜他们更重要!” 看着在慷慨陈词的小王子,站在人群后面的格林·特恩脸上却多出了几分欣慰的表情——曾经幼稚而且冲动的安森,现在也真的成长了起来,开始明白要正视敌人,同时重视敌人了,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进步很大。 能够在前后两次打击之中没有被打垮,反而越挫越勇,这本身就足以证明小王子的性格有多倔强——马尔凯鲁斯家族的骑士之血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啊。 “所以,我们必须找出敌人的优点,当然还有他们的缺点——我们要在这里,让苍狼氏族把血流干,把这三十万蛮族统统埋葬于此!”小王子的表情无与伦比的坚定:“让瀚土的战争部落,一百年也不敢再反抗都灵!” 第一百九十六章 峡谷鏖战(下) 如果说翎羽军团的惨败教会了安森什么,那就是谦逊和接受别人的意见——在无法下定决心的时候固执己见未必是正确的,适当的听从别人的建议,或许能够为困境找到出路。 “这一战将会决定整个瀚土城的生死存亡,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而是整个瀚土城的战斗,这场战争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安森沉声说道:“任何有想法的人,尽管说出来——以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名誉保证,我会尊重你们所有人的意见。” 说完,小王子便相当期待的朝着营帐内所有人看去,但看到的却是一片死寂——各个骑士和将领们全部都相互张望着,却始终都是闭口不言,沉默片刻之后纷纷垂下头,把目光侧过去,连一个愿意开口的都没有。 站在一旁的爱德华倒是挺能理解他们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什么怪事,只是他们都怕了而已。从来到瀚土城的那一天开始,安森给他们的印象就绝对不是什么“从善如流”的那种样子,哪怕是在都灵城,小王子都是出了名的倔强和固执。 当然,傲慢和固执都是王族天赋的特权,即便是国王也不是说没有人敢反驳他——更何况安森还只是王位的继承人,能不能赢过贝里昂都还是未知数,没有到让他们如此敬畏,连反驳都不敢反驳的地步。 他们对安森不是敬畏,而是恐惧——从安森为了报复而砍下那十几个贝里昂麾下将领的头颅开始,到瀚土城内的屠杀,让他们对这个冲动暴虐,而且报复心极强的王子殿下深深的感到恐惧,担心自己要是说错了话,会不会被他趁机报复。 这种恐惧心让安森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整个瀚土城所有军队的“忠诚”,但坏处也就是他得到的就是一群连话都不敢说的应声虫,根本不敢提一言半句的建议,而且稍有挫折士气就会崩溃,因为他们的忠诚完全就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 看着他们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原本还相当期待的小王子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气愤的表情,目光也越来越狰狞:“就连一个都没有吗,你们统领着整个瀚土最强大的军队,带着数以千计相信你们,信任你们的士兵们,难道就连一丁点儿想法,连怎么和敌人战斗都不知道吗?!” 没有人敢开口,更没有人敢回答,越是这样的情况,小王子就越是愤怒——他太渴望得到一场胜利了,不仅仅是为了替翎羽军团复仇,也是急于想要挽回自己在之前战斗之中犯的错误,重整军团的士气。 更重要的是,他想证明自己比贝里昂更强——比他更有资格成为瀚土城公爵,甚至是整个王国的统治者。所以这场战斗他不是要赢,而是必须赢,否则凭什么让父亲贺拉斯相信,他已经做好准备接替他的位置了? “莱宾努斯,站出来!”看到站在最后面的首席百夫长,冷哼一声的安森大声喊道:“告诉他们,你们是怎么打败苍狼氏族那群野蛮人的!” “遵命!”本能反应的莱宾努斯猛然一点头,朝身后瞥了一眼。靠着梁柱的爱德华默默点了点头,他这才走上前去。 爱德华很清楚这种时候自己是不能开口的——从双塔要塞到鹰坠山,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太过张扬,如果再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就有刻意炫耀的嫌疑了。哪怕爱德华自己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安森也会尽量避免让他站出来的。 小王子很信任自己的这个侍从武官,但并不等于会让他一个人揽下所有的功劳——仿佛显得像是自己所有的胜利,都是因为有爱德华一样。那样的结果是安森绝对无法接受的。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们击败苍狼氏族的关键首先是弄清楚敌人的软肋,还有我们的强项。”莱宾努斯沉声说道。 “那你说是什么?”格林·特恩先开口问道:“是方阵战术,军营的修建,骑士还是说我们的弓弩手和攻城武器?” “这些或许也有,但并不是我要说的。”即便是面对首席副将,莱宾努斯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我要说的是后勤——完善的后勤,才是我们和苍狼氏族,或者说所有瀚土的战争部落最大的不同!” “在都灵王国任何一支军队出征,他们的后勤都会有两个补充的来源——驻扎地的周围,以及后方的辎重队,后者往往关系到军团的战斗力的真正水平!” “但是瀚土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在出征的时候也会携带粮食,但除非是全族迁徙,否则这个数字绝对不会很多,绝大多数都是依靠着在森林之中搜集,加上从敌人的手中劫掠。但即便是全族迁徙,他们携带的粮食往往也是不够的。” “所以每一次只要遇到了敌人,瀚土的战争部落总是习惯于速战速决,因为他们的粮食不够吃,不能支持他们长时间作战,只要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莱宾努斯的表情始终是无比的僵硬:“战旗军团也正是依靠着一点,才在双塔要塞击败了赤马氏族的!” “我们有整个要塞作为补充,有后方的支援,但是他们却没有——为了维持整整五万人的庞大部落,赤马氏族的首领格拉古不得不搜集了一大笔粮食,才包围了双塔要塞将近一个月。而在粮食被焚毁的第二天,这个氏族就崩溃了,还有不少战争部落因为饥荒,而重新向瀚土城宣誓效忠。” “而这一次苍狼氏族整整三十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整族迁徙的部落,他们肯定携带了大量的牲口和粮食,但和他们的人数相比,再多的粮食也是不够用的——更关键的是,铁峭山峡谷的土地相当的贫瘠,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搜集到多少食物,而我们却没有这样的忧虑,因为我们的后勤补给依赖的是东南之角和瀚土城周围的农庄,完全可以让我们坚持下去!” “所以不论苍狼氏族准备用什么样的手段发起进攻,他们都会尽一切可能的速战速决,并且想尽办法破坏我们的补给线,而后彻底包围鹰坠山,彻底断绝掉我们和后方的联系。”首席百夫长表情毅然:“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战斗拖下去,拖到他们无法承受为止!” “而胜利的关键,就在我们能不能守住从鹰坠山到东南之角的补给线,也就是铁峭山北麓的峡谷山径!”小王子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赞同的表情:“但敌人的兵力几乎是我们的六倍,而我们如果延长战线会被他们打垮的!” “所以我们不应该寄希望于一次就打败所有的敌人,而是应当逐个击破,拖下去,直至把他们彻底拖垮为止!”莱宾努斯沉声说道:“我们应当尽可能的发挥后线的优势,从东南之角征召士兵和马匹牲口,从瀚土城,甚至是瀚土之外的地方搜集粮食,取得补助。修筑营地和要塞,挖开壕沟和护城河实施封锁,彻底断绝敌人向前推进的一切可能性。” “现在战旗军团已经夺下了鹰坠山,牵制住了敌人绝大多数的注意力和攻击目标。下一步就是用堡垒战术,压缩他们的生命线——双方之间现在的距离有足足五公里远,我们可以把这个长度尽可能的缩短,把围墙和箭塔一直推到他们的前沿!”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的意志(上) “嗯?” 只穿着一身罩衣的莱宾努斯从壕沟里面跳了出来,锐利的眸子眯成一条缝眺望远处,手里还攥着十字镐。 荒凉的铁峭山古河道周围一片荒芜,清凉的晨风迎面吹过,耳畔传来树叶和青草莎莎的响声。万里无云,极目远眺之际,地平线上的天空清澈如宝石般优雅。 “该死的,光辉十字在上。”看到这一片安详的画面,首席百夫长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半毫的轻松,反而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嘟囔着:“那群畜生都没胆子了吗?” “怎么了,我们的骑士大老爷?” 站在壕沟里面的小个子罗宾带着些许调侃的腔调笑着说道,却还在汗如雨下的挥舞着手里的十字镐:“又看到什么别人都看不见的东西了,还是发现敌人了?” “我倒是希望我看见了。”莱宾努斯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紧张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半毫的松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到现在为止连一个敌人都没有看见。” “不,因为那样更好。”罗宾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干着活:“我们是佣兵,不是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贵族老爷,上了战场第一件事就是保命——战斗是能避免就避免,敌人不来最好!” “当年我从村子出来的时候,也曾经发过疯做过梦,指望着哪一天能成为英雄什么的——等到离开了村子之后才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别去逞什么英雄。没人会记得你,也没人会给你收尸。” “你说的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莱宾努斯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的地平线。清凉的微风之中闻不到半点血腥味,更没有烈焰燃尽的硝烟和死尸的腐臭,只有混杂着泥土的青草香,还有自己身上的汗渍。 周围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战旗军团的弟兄们扛着十字镐和铲子,不是在挖壕沟,就是在修围墙——鹰坠山附近的木头并不多,所有能够当做梁柱用的木头都是从东南之角和铁峭山北麓运来的,非常珍贵,所以围墙依然是用碎石和泥土来搭建。 整个军团每一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忙碌,而一同前来的近卫军团的战士们正全副武装的在周围巡逻着,瞪大了眼睛,把长矛抗在肩膀上,弓弩手的右手捏着箭羽,随时准备张弓搭箭,每一个人都紧紧绷着心弦。 但即便是紧张到了这个地步,莱宾努斯依然感觉不到一星半点战争的气息——河道对面的苍狼氏族仿佛就像是已经消失了一样,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静谧的气氛甚至让他感觉到有些恐惧。 哪怕敌人只是象征性的骚扰,都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在那天夜里的会议之后,莱宾努斯始终有些提心吊胆——会不会是自己说错了,那些都只是自己的妄想,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沉重的责任感压得莱宾努斯有些喘不过气来,攥着十字镐的右手不断的流着汗,紧绷的右臂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从那天之后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整个瀚土城军团将战线不断的向前推进着,开挖壕沟,建立围墙,整个军营内到处都是百夫长们的呼喝声,完全是一副逼迫敌人决战的气势,举着燕尾骑枪的骑士们也不断的在旧河道附近巡逻着,向苍狼氏族挑衅示威。 但一向冲动好战的战争部落,却连一个冲出来迎战的人都没有——他们甚至比瀚土城军团更沉得住气,仿佛已经忘记了这是一场战争,打算就在这里住下来了似的。 尽管整个瀚土城军团依然还保持着极高的警惕,但也因此收缩了阵线和警戒范围——想要维持整个铁峭山峡谷的封锁线是相当消耗人力和物力的,所有的物资都要从东南之角和瀚土城运来,根本经不起这样消耗下去。 要有耐心才行,莱宾努斯用力把手中的十字镐砸在了泥土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准备再继续挖壕沟——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号角被吹响了。 刚刚还在干活的罗宾·四叶草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了过来,直接抓起脚边的两柄阔剑然后扔了一把给还站在壕沟上面的首席百夫长:“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肯定是苍狼氏族进攻了!”莱宾努斯一把抓过罗宾的衣领:“快去找旗手和传令官,让战旗军团立刻集合,随时准备支援近卫军团——这不是逞英雄,他们要是被打垮我们就全完了!” “这用不着你说!”小个子罗宾轻哼一声,顺着壕沟朝着传令官的方向跑了出去,提着剑的莱宾努斯瞪大了眼睛,张望着周围,拼尽全力吼了出来:“战旗军团,全军集合——!” 周围还在忙碌着的战旗军团士兵们听到首席百夫长的呼喊声,纷纷扔下了工具拿着剑跟了过来,带着几十名步兵的莱宾努斯朝着军营前言跑过去。嘹亮而急促的号角声不断的回响在军营的上方,茫茫的黄尘如飓风般席卷而起,还没有冲到军营外,莱宾努斯就已经能听见那些苍狼武士们狂呼酣战的咆哮声了。 整个营地周围到处都是乱成一团的近卫军团士兵们——敌人出现的相当突然让他们措手不及,挥舞着燕尾旗的骑士们甚至都还没有等步兵们集结完毕,就已经先冲了出去,朝着那突然卷起的尘土发起了冲锋。 “格林·特恩大人?!” 连头盔都没有带的莱宾努斯刚刚翻过壕沟,就看到骑着一匹白色战马的首席副将正一脸严肃的凝视着远处,手中握着的长剑上还染着血,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之中。 看着远处狂呼酣战的血狼骑兵们挥舞着战斧和砍剑,像是狼群一样朝着军营的方向冲过来,莱宾努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心弦完全已经绷紧了。 壕沟前整整十几个百人队的步兵们已经被集结了起来,组成了较为松散的盾墙,两百多名近卫军团的骑兵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呼喊着整齐的口号,把长枪平举发起了冲锋! 仅仅只是连半刻钟都没有的时间,整个近卫军团数千名士兵和骑士们就从警备状态投入了战斗,并且秩序井然,阵型严密,看的莱宾努斯有些目瞪口呆——这样强大的机动性和效率,战旗军团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不愧是瀚土城公爵的近卫,整个瀚土城最精锐的军团。刚刚还一脸紧张的莱宾努斯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笑容。 看着吧,苍狼氏族的渣滓们,你们挑战的可是整个瀚土城最优秀的精锐军团——等着被屠杀到一干二净吧!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些嚣张的血狼骑兵们却突然调转方向,直接绕开了正面冲过来的骑兵,顶着一阵箭雨从壕沟前如狂风般掠过,直接穿过了军营正面的防线,朝着西侧的方向冲了过去。 看到敌人避战,刚刚还气势高昂的军团骑兵们忍不住破口大骂,然后立刻冲了上去,挥舞着手中的骑枪紧随其后。 “去让传令官吹号把骑兵撤回来,不要让他们继续追击了。”一脸严肃的格林·特恩突然朝着身旁的莱宾努斯喊道:“通知左翼的军团,立刻封锁峡谷!”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如果这些渣滓不是来袭击的,那他们肯定就是为了另一件事。”首席副将的脸都在抽搐。 “他们想要切断我们的补给线——就和你想的一样,莱宾努斯!”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神的意志(下) 就在号角声传来的时候,爱德华和安森就已经从鹰坠山上赶了下来——刚刚抵达军营,焦躁的小王子就立刻翻身下马,一把掀开营帐走了进去:“情况怎么样了?!” “大概有将近两千名苍狼武士朝着鹰坠山西面冲过去了,根据回来的骑兵们所说,至少有两百名血狼骑兵。”一连沉默的首席副将站在沙盘前面,双手撑着桌子沉声道,脸上和脖颈上全都是汗:“负责那里的是铁壁军团,他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做好防御准备了。” “敌人很聪明——他们用一周的时间让我们放松了警惕,趁着我们收缩了防线的时候发动突袭,相当精明的计划。”格林的表情相当的无奈:“如果这就是他预料好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我们的对手和别的蛮族首领或者战争酋长不一样,他很了解我们,知道我们的优势也明白他自己的劣势——他甚至有可能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 听到格林·特恩这么说,刚刚还一脸焦躁的安森突然沉默了,慢慢低下头双手握成拳,紧紧攥得都在发抖,甚至都露出了下面的青筋,足以证明他为了按耐住自己的怒火,究竟压抑到了怎样的地步。 没过一会儿,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帐外响起,一个伤痕累累,脸上还在流血的传令兵冲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小王子的面前:“向您致敬,公爵殿下!” “别废话了!”安森甚至连多说几句安慰的话都欠奉:“赶紧告诉我情况怎么样,道路封锁了吗,敌人呢?!” “事情出现的太突然,我们的军团长大人只来得及带着他的卫队和第一旗团的老兵们仓促迎战,结果寡不敌众……”传令官看着安森那越来越黑的脸,赶紧把头低下:“但我们还是及时完成了封锁,现在整个西线已经全部被铁壁军团控制住了!” “但是……仍然有一支数量不多的敌人冲了过去,大概有将近一百名血狼骑兵,还有两倍的野蛮人战士。”一边说着,甚至都有些站不稳的传令官浑身都在打颤:“军团长在和敌人交手的时候不幸被一个血狼骑兵从战马上摔了下来,所以才没能来见您。” 始终站在后面的爱德华一把拽起传令官,把他交给了营帐门外的卫兵:“送他去找个医生,然后休息一下把伤养好。” “谢谢您,首席掌旗官大人!”看着千恩万谢的传令官被带走,爱德华微微笑了笑重新把目光转了回来,看到的却是始终在叹息着的格林·特恩和一脸愤怒的安森。 “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这种情况继续发生下去——敌人已经尝到了甜头,没有理由不会再用第二次。”格林·特恩强打着精神:“尽快做好封锁线,将阵线延长到整个铁峭山峡谷,不能再放更多的敌人过去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把苍狼氏族逼到了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的地步——整整五个军团的军营都已经修建完毕,而最前列的营地甚至就在旧河道不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但是他们也已经有人穿过了我们的防线,随时会袭击后面的补给线,劫掠我们的补给,袭击我们的兵源!” “那我们该怎么办?!”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小王子立刻喊了出来,盯着站在营帐门旁的爱德华:“就和你说的一样,这些渣滓从一开始就打算破坏我们的补给线,让我们陷入和他们一样的境地!” 爱德华的表情反倒是很正常——阿斯瑞尔会用这种方法,在他看来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换成是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但也因为如此,他才明白怎么让对方永远无法如愿以偿! “这种局面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但还远远没有到伤及整个军团战斗力的地步。”爱德华摇了摇头,声音很平静:“军营内的补给至少还能坚持一个月,所以眼下真正要关心的是如何保障士兵们的士气不会被伤害到。” “首先是要稳定住军心,绝对不能让他们闲下来——现在占据优势的依然是我们,只要鹰坠山还在,主动权就还没有丧失。为了能够平复军心,派遣相当数量的骑兵去追杀那些流窜到后方的敌人,尽快消灭隐患。” “怎么做,你知道那些家伙会藏在哪里吗?”格林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说同样是瀚土人应该会了解一些,他们的同族们会藏在什么样的地方。”爱德华扬起了嘴角:“不过碰巧的是,战旗军团里面就有一支相当精锐的蛮族骑兵,现在正在随时待命,等候瀚土城公爵的差遣!” “能够信得过吗?” “想要背叛我的话,他们早就背叛了——从双塔要塞的时候就已经担任战旗军团的骑兵了,绝对可信。”爱德华点了点头:“鹰坠山之战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们,我也坚持不到援军来的时候。” “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战旗军团。”小王子点了点头,表情毅然的看着爱德华:“告诉他们,只要能够完成任务,瀚土城公爵可以满足他们想要的一切报酬!” “我一定会转达的!”爱德华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军帐之外走去,骑上战马朝着战旗军团军营的方向冲过去——时间不等人,补给线对于整个瀚土城大军而言关乎存亡问题,爱德华根本不敢有任何迟疑的地方。 等到他抵达军营的时候,旧河道周围到处都是还在收拾战场的士兵们,营地里的战旗军团依然还在热火朝天的继续修筑军营,但却一个个都把武器挂在了身上,脸上全都是警惕的表情。 而在营地内的鹰巢河谷的部族武士们全部都被安排在了哨塔的附近——虽然他们已经向爱德华宣誓效忠了,但本质上他们依然只追随着伊斯卡一个人,这些黑鹰氏族的武士们异常的团结,也因为是最后加入战旗军团的一支军队,独立性也更强。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任由那些敌人在后线骚扰,破坏我们的补给线危及的不仅仅是军队的补给问题,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大军的士气,等到补给供应不上的时候,就算出现暴动也不是什么怪事。” 爱德华一边说着,把一面烈焰苍鹰旗交给了伊斯卡:“这个任务交给你们黑鹰氏族——至于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找到他们,然后斩尽杀绝,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祸患!” “我知道该怎么做。”伊斯卡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命令吗?” “只有一个。”爱德华笑了笑:“等到完成任务之后,骑兵们就不用回来了——拿着这面旗帜你们可以很顺利的通过瀚土城,然后转到前往鹰巢河谷。” “鹰巢河谷?”伊斯卡一愣,猛然抬起头:“您、您是说……”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你们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了。”爱德华相当平静的开口道:“我会尽量为黑鹰氏族争取的,让安森殿下予以你们更多独立的权力,作为在这场战争中的犒赏。” “威特伍德大人……”伊斯卡的声音有些伤感——看着这位黑鹰氏族的救命恩人,内心有些许翻腾。在一起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之后突然要分开,多少还是有些伤感的。 “不用说了,把这最后一战打好吧——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关系的不仅仅是黑鹰氏族和战旗军团的荣誉,也关系到整个瀚土城大军的存亡,是我们所有人的存亡!” 第一百九十九章 摄政(上) 盛夏的都灵城是最最繁华,也最最安详的季节——温暖的海风、金色的阳光、碧蓝的天际、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仿佛就连神灵也在庇佑着这座世界海之东的王国都城。 在这温暖的时节,西城区的贵族和富人们可以尽情的享受着优雅的花园和清凉的喷泉,在舒适的夜晚观赏天空的星辰,或是用彻夜的宴会和舞会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午夜,换上他们最最漂亮的绸缎礼服和坠饰,也不用担心冷酷的冰雪会让他们浑身发抖。 来自都灵城外庄园的葡萄酒、各式各样的水果和森林中的驯鹿与野兔,装点着富人们的餐桌——经过了漫长航行的商船也会在这个时节抵达都灵城的各个港口,都灵城的国王港当然也不会例外,满载着来自西海岸各式各样奇异的奢侈品,让这些世家豪门的贵族们挥金如土。 而就在西城区的贵族们享受着他们优雅而又闲适的生活的时候,东城区同样沉浸在一年之中最最繁忙的时候——繁忙的码头和商路给了不少穷人糊口的工作,盛夏的炎热虽然同样难熬,但总比能够活活冻死人的冬天要强得多。 整个东城区同样是一片繁华,到处都是正在忙碌着的人们,仿佛连落脚的时间都没有,酒馆里弥漫着黄油啤酒的香味,救济所内每天供应的面包虽然又冷又硬,但至少能够果腹。 生活着四十万人的都灵城就是整个王国的缩影——对于每一个都灵王国的国王而言,能不能让这座城市安稳的渡过每一个繁荣的盛夏和节衣缩食的凛冬,都是无比艰巨的任务。 但是在盛夏晴空下的马尔凯鲁斯山丘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变得有些肃穆了起来——即便是迎面撞见的两个人往往也只是打个招呼,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谁也没有了谈笑的心情。 往日敞开的王宫大门也已经紧闭,到处都能看到神情肃然的侍卫和王家骑士在周围站岗巡逻。迎面相对的光辉十字圣堂内,祷告的声音从早到晚就没有停止过。 因为贺拉斯·马尔凯鲁斯终于坚持不住了。 虽然对很多人来说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甚至有不少人都觉得这位体弱多病的国王陛下能够活到今天都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但是当他真正倒下的时候,人们才真的感觉到什么叫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在这位贺拉斯陛下的统治下,整个都灵王国真正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和繁荣——这是迄今为止在位时间最长的都灵国王,也是唯一一位从继位开始就在小心翼翼维持着和平与稳定的都灵国王。 在他继位的时候,很多人还只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在父辈的肩膀上看着这位也曾年少的马尔凯鲁斯继承者艰难的踏着阶梯,走上那属于他却又被人质疑的位置;而当他们听到贺拉斯陛下病危消息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都快有孩子了。 如果说对于那些平民和小贵族们来说,贺拉斯的倒下只是让他们感觉到一丝伤感的话,那么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感觉到的,就是一股看不见的硝烟在都灵城的上空凝聚着,随时都会将整个都灵城化作一片尸山血海! 看着那些都灵贵族们脸上洋溢着的得意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似的表情,霍拉德只感觉到深深的讽刺,目不转睛的孤身一人走进王座大厅,空荡荡的穹顶下,只有最中央的圆桌前才坐着几个人。而最中央的,自然是掌旗大臣,贺拉斯的亲弟弟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在贺拉斯陛下病倒之后,御前议会就一直由贝里昂负责召开——这也是掌旗大臣的权力之一。而那些依仗着贝里昂的都灵贵族们却都一个个弹冠相庆,把这看成是他即将继承王位的标志,仿佛贝里昂已经是内定的王位继承人了一样。 “米内斯特侯爵,您今天迟到了。”带着些许微笑的贝里昂率先站了起来,朝着面前的位置稍稍拱手:“请快坐下吧,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起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些许疑惑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墨瑟·凯恩大团长呢?” “您不知道吗?”贝里昂微笑着反问道:“从王兄——我们的国王陛下贺拉斯病危之后,墨瑟凯恩大团长就始终全副武装的守在门外,从早到晚都没有离开过一次。” “不得不说,大团长确实是当之无愧的骑士,他对陛下的忠心也令人敬佩。”慢慢坐下的贝里昂却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耽误了会议的正常进行——我们还有一座四十万人的城市,和一个庞大的王国要管理呢。” 老人只得坐下,不再多说什么,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贝里昂也微笑着朝身后挥手示意一下,让侍从们关上了王座大厅的大门。 如果说用几个词给御前会议去定性,枯燥和机械绝对是其中之一。得益于多年来贺拉斯的治理,整个王国的大部分事物都有了规章可言,根本不用过多去询问,只要各司其职就行了——当然,这一点难得可贵,也相当的罕见。 但是对于御前议会的诸位大臣而言,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决定。但那时在以前,自从贝里昂担任了掌旗大臣,贺拉斯陛下又病危之后,他们的任务就只剩下了两件事,要么举手要么不举手——反正二者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而贝里昂唯一需要对付的人,只剩下了米内斯特侯爵一个——作为内务大臣,霍拉德是唯一有权力反驳他命令的人,而作为王国之中唯一的侯爵,海马港的领主,老人同样也有着这样的资格,即便他很少会去这么做。 “凯旋式?”霍拉德默默的拿起一份卷轴:“都灵城最近,要举行凯旋式吗?”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只是……”老人看着周围都默默把头低下的众人,慢慢看向面前的贝里昂:“现在瀚土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好像还不能确定安森殿下是不是真的能够击败那些野蛮人的战争部落,现在就要开始筹备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但是这场凯旋式并不是为安森筹备的——当然,我相信他一定能做的比我更好,彻底击溃三十万战争部落的野蛮人。”贝里昂笑了笑:“这场凯旋式是给在东境鲜血绝壁获得大胜的圣树骑士团首席骑士长盖约·瓦伦斯爵士准备的!” “或许您还不知道,但是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来了——瓦伦斯爵士率领两千骑士团的军队,全歼了一支准备入侵的异教徒大军,足足三万亵渎光辉十字的渣滓曝尸荒野,据说脑袋都被瓦伦斯爵士砍了下来,足足堆起了半个城墙那么高!” “……确实是一场值得庆祝的胜利呢。”霍拉德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墨瑟·凯恩大人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应该不知道,他一直都在陛下的门外值守。”贝里昂摇摇头,微笑着看向老人:“不过无论是不是知道,我们都不应该亏待功臣不是吗——否则的话,又怎么能够证明王国的公正?” 王座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默默的将目光转了过去,看着坐在贝里昂对面的霍拉德·米内斯特。 老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将自己的印章盖在了上面。 “您说的没错,掌玺大臣阁下。” 第二百章 摄政(下) 匆匆结束了御前会议,霍拉德·米内斯特甚至连停留都没有停留片刻,转身离开了已经是戒备森严的王宫,乘着马车朝着米内斯特家的宅邸赶去。 孤身一人的老人穿过寂静的庭院,轻轻推开了书房的木门,看到的却是一个背影——没有闲适,没有优雅,只是一个有些萧索和疲惫,却还在忙碌着的背影。 坐在长桌前的路斯恩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似的,依然趴在桌子上不停的翻阅着那成堆的账本和羊皮纸册子,手中的水管笔就从来没有放下过,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纸张翻阅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响声,散发着油墨和陈腐羊皮纸的味道。 老人微笑着站在门外,也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路斯恩忙碌着样子,目光之中带着某种异样的色彩。 从半年前开始,霍拉德就将瀚土城的一切事物全部都转交给了路斯恩——从后勤到采集,各种各样后勤上面的工作,军团需要的一切物资,全部都在这间书房里变成了一本本厚厚的册子,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堆砌成山一样留给了他。 虽然工作极其的繁重,但是路斯恩却终于有了种大喜过望的感觉——他很清楚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在瀚土的战争,对于这场王位的“争夺战”有多么的重要,而米内斯特家族现在的做法,无异于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终于从学院之中走出来的路斯恩·米内斯特,这个常年混迹于酒馆和咖啡馆的米内斯特家阔少爷,再一次走进了书房,整整半年没有再走出过来一次。 曾经耀眼的金发变得沉重,轻浮的眉宇和眼神越来越锐利而深邃,浮夸不修边幅的模样日渐消沉,在漫天的账本和书卷之中,变成了一个沉稳同时不失庄重的学者做派,完全看不出他曾经的一分一毫。 后勤的统筹是一项极其繁重而又繁琐,并且枯燥无味到了极点的工作,原本在霍拉德的预想之中,路斯恩是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的,他只是打算用这个方法来磨练他,让他清楚自己和应该达到的目标还有多大的差距,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坚持下来了。 这其中代表着的,不仅仅是耐得住寂寞,更是能不能从那些漫天的字眼之中看到什么——那一行行的数字,名词,时间所传达出来的含义可不仅仅是什么账单,而是一场战争,一场绝对看不见的战争! 掌握了后勤和运输,就掌握了一场战争的根本;掌握了小麦和铜板,就掌握了一个王国的命脉——米内斯特家族就靠着这样的信条走到了三百年后的今天,从一个富裕的家族,拥有了在整个王国都举足轻重的地位。 “祖父?!”无意中向身后瞥了一眼的路斯恩立刻就看到了始终站在那儿,微笑看着自己的霍拉德·米内斯特,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走过去,却没想到坐了太长时间,猛然起身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差点儿摔倒在了地上。 “晚上的时候,让厨房再准备一些热牛奶。”老人拍了拍路斯恩的肩膀,扶着让他坐下:“多休息一下吧,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没什么,只是写写字,动动脑子罢了。”路斯恩颇有些自嘲的疲惫一笑:“总好过真的去拼上性命厮杀的那些人,我可没有被杀死的风险。” “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会海马港去?”霍拉德像是一个正在和孙辈闲聊的老人一样,轻声开口问道:“或许那里的海风和新鲜空气能让你更舒服一些,你是海马港的米内斯特家族,那里绝对要比都灵城更适合你。” “海马港?”路斯恩有些奇怪了:“回去当然好,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的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一个提议而已,而且我觉得很适合你。”霍拉德摇了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回去了——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一次见到家乡,还是有些遗憾的,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 “所以我想让你回去,替我和故乡的亲人们道一声平安,顺便……代替我作为海马港的领主,管理那里。”一边说着,老人平静的抬起头看向他:“我说了,这只是一个提议——不知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刚刚还在一脸困惑的路斯恩已经彻底惊呆了——这几乎就是霍拉德祖父在把爵位的继承权交给了自己一样! 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内心此刻已经兴奋若狂的路斯恩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在激动的颤抖,却还在竭力的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明显。 虽然从很早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也有过类似的打算,但是当米内斯特侯爵继承人的身份摆在面前的时候,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动还是让他有些不能够自已了。 但越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就越让路斯恩有种莫名的恐惧——这会不会是霍拉德祖父试探自己的手段,毕竟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半年,肯定想要看到自己有什么长进,如果这个时候的自己表现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的路斯恩简直是如坠冰窟,刚刚还激动的眼神之中立刻变成了恐惧——看看吧,才知是一个“提议”就让自己这么忘乎所以,怎么可能会让霍拉德祖父满意?怎么可能有成为米内斯特侯爵的资格?! 看着面前刚刚还在激动不已,现在却又一脸恍惚,目光挣扎的路斯恩,霍拉德·米内斯特却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你担心我这是在试探你的话,大可不必这样——因为这就是一个提案,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去让仆人们收拾东西,做好准备出发吧。” “那,瀚土城的事务怎么办?”路斯恩还是不放心:“您准备……怎么解决?” “我会有办法的。”霍拉德目光平静:“你不用过多担心,安心回海马港就可以了。” “可以问问是为什么吗,为什么需要我离开都灵城?” “你终于明白了……看来还是学到了些东西的。”看着终于渐渐平复下心情,变得冷静起来的路斯恩,老人的脸上却是无比的欣慰:“因为都灵城已经不再安全了——哪怕是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保护我们的家族。” “贝里昂今天的姿态实在是太奇怪了——直接越过墨瑟·凯恩,要为盖约·瓦伦斯授予凯旋式。”霍拉德面沉入水:“尤其还是在瀚土的战争即将结束,也最最激烈的前一刻,这简直就像是在……” “准备拉拢圣树骑士团,和东境结盟吗?” “不,我担心的是情况比这更危险——圣树骑士和米内斯特家族不合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但这一次因为墨瑟·凯恩的缘故,我们双方基本上可以算是站在了同一边,到这个地步都用不着掩饰,我们就是准备支持安森殿下的!” 老人越说表情越是难看:“我怀疑的是贝里昂准备彻底分裂圣树骑士团!” “这样的情况比骑士团站到他们那一边还要危险——因为墨瑟·凯恩和莱昂纳多·贡布雷都是很理智,也非常明白平衡的重要性的。但是再如何理智的团体内,都肯定有激进者的存在,他们不会在意什么双方之间的微妙依存,为达到目标绝对是不择手段。” “路斯恩我亲爱的外孙,我们已经不是在为了王国而战,而是为了家族的延续而战了。”慢慢起身,霍拉德·米内斯特郑重的拿住了路斯恩的肩膀,双目对视。 “你愿意赌上一切,保护你的家族吗?” 第二百零一章 苍狼之嚎(上) 这是一个叫做皮埃尔·古德温的侍从,写于鹰坠山之战的第二十天。 从来到鹰坠山的那天开始,我的主人爱德华·威特伍德就说过这场战争将会决定未来一百年瀚土的和平与战火。说实在的,虽然我对爱德华大人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但其实根本没有这种概念,也不相信一场战争能够决定这么多事情。 所以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我才会被震撼到如此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号角堡,我曾经经历过最最可怕,最最危急的围城战,三百人坚守的城堡被数千人的佣兵军团围攻;在赤马峡谷,我看着那些孤胆的战士们跟着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一起爬上了陡峭的大雪山;在双塔要塞,五万人如同潮水般发起连环不间断的猛攻,尸体甚至能淹没城墙! 我已经跟随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经历过太多次的生死时刻了,一次次看着这个曾经也只是一介侍从的圣树骑士披荆斩棘,用那柄不起眼的骑士剑开辟出一个又一个名为奇迹的胜利,一次又一次让数倍于他的强敌饮恨沙场……在经历过如此多死亡边缘的我曾经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那些更加可怕的敌人了。 但是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就像是住在湖边的人,去想象大海究竟有怎样宽阔一样肤浅而且幼稚,甚至会令那些真正的水手们怜悯,而不是觉得我可笑。 当苍狼氏族的大军向鹰坠山发起进攻的时候,哪怕是在鹰坠山顶峰的帐篷里,我也仿佛有种天地倾塌的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崩溃了,心惊胆战的捧起光辉十字的雕塑跪在地上不停的祷告着。 你曾听到过天地为之变色的呐喊声和咆哮吗,你曾经看到过整个世界都在怒吼的画面吗——我看到了,而且是亲眼所见,那足以令最最勇敢的战士也为之胆寒的画面! 但是我们的战士们,瀚土城军团的勇士们却没有一个人逃亡,没有一个人退缩——在敌人发起第一轮进攻的时候,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大人就带着近卫军团和铁壁军团,在弩炮和投石机的掩护下,朝着越过了旧河道的苍狼氏族大军发起了猛攻,整个昼夜都是一片厮杀之声,前线的战士们不断的被替下来,后线的战士们不断的顶上去。 仅仅是一天之内,光是最最普通的阔剑就报废了一千柄,还有数倍于此的武器送到了后方的军械库交给侍从和辅兵们打磨——两个操控弩炮的辅兵被活活累死的炮架上,据说死的时候还在口吐白沫,两个手臂像是一滩烂肉似的。 而这样惨烈的战斗却已经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敌人不停的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在双塔要塞的时候我曾经见到了四头巨怪,仿佛是铁柱般支撑着穹顶。但是这一次,我至少看到了十头,整整十头巨怪,仿佛是魔鬼的战车般冲着大声惨叫着的步兵方阵发起冲锋! 那一天的旧河道上,整整阵亡了不下一千名军团士兵还有骑士们,全部都是各个军团最精锐的老兵,同样是第一次,我看到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大人流泪了,那是怎样哀痛的泪水,才让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啊! 在那一片唉声之中的军营里,我试探着询问了爱德华大人这样猛烈的进攻,敌人还会持续多长时间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看着我说——这不过是那个叫阿斯瑞尔的苍狼大酋长,在试探瀚土城军团的防御部署罢了,远远没有到最终决战的时刻。 我惊呆了,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这居然是真的——这样惨烈的战斗,那比潮水,比蚂蚁还要多的敌人,那样猛烈的进攻,天昏地暗的厮杀,居然还只是在试探?! 但是当我再想要询问的时候,爱德华大人的脸上就露出了那种水手看着住在湖边人的表情,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大人依然很贴心的告诉了我原因——虽然敌人的进攻很凶猛,但实际上到目前为止阿斯瑞尔派出的,都是那些他麾下战争部落的军队,像我们第一个晚上遭遇的苍狼氏族精锐始终没有出动过一次,至于那些巨怪虽然强悍,但是和成群结队的血狼骑兵比起来,远远称不上威胁。 至于敌人虽然气势凶猛,但其实每一次真正投入的兵力从来没有超越过两万人——在瀚土城军团的重装步兵方阵面前,这些兵力甚至不足以撕裂我们的前沿阵线! 而这样的局面也并不是因为敌人真的有那样遵守着公平或者荣誉精神,只是因为峡谷地形无法将他们的兵力彻底展开,被逼无奈所致的——直至这时候,我猜能够理解为什么爱德华大人始终都在强调着,只要占领了鹰坠山,我们就把握住了胜利的契机,因为只要这里还在,敌人就始终无法将他们的力量彻底展开,用数倍于我们的兵力将瀚土城大军包围。 相反的,平坦的地形给了骑士和重装步兵方阵发挥的最佳战场,狭窄的两侧令敌人无法袭扰我们的后线——而众所周知的是,三百年来从未有过那支军团,能够在正面击溃烈焰苍鹰旗下的都灵大军! 拉锯战或许会打得很艰难,或许还会拖更长的时间,忍受着煎熬的痛苦。但是敌人只会比我们更加煎熬,更加痛苦,直至他们鲜血流干,也无法从这片宽敞又狭窄的铁峭山之中突围出去。 当我询问到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最终决战,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莫名的笑意,仿佛是在嘲弄着似的——但那并不是在嘲弄我,而是嘲弄着我们的敌人。 “我们绝对不能给阿斯瑞尔发起总攻的机会!”大步走进军营,身上还染着血迹和灰尘的小王子意气风发的看着那些将领们:“这场战斗还会继续下去——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蠢货会让敌人如愿以偿的,他们现在肯定很想和我们决战,所以我绝不会让他得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但是……公爵大人。”铁壁军团的军团长是个一脸愁苦相的老爵士,吞吞吐吐的说着:“这段时间,军团的伤亡很严重,士气也滑落的很快——大家都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要给敌人逃回去的机会,而不是一鼓作气的歼灭他们?” “是谁想知道?”安森猛然瞪过去。 “是……普通的士兵们。”目光躲闪的老爵士根本不敢抬头:“还有一些军团的将领……” “如果有人想要知道我和副将以及掌旗官的战略部署,那就让他过来,我会亲口告诉他。”安森冷哼一声,表情相当的讽刺:“但如果只是满肚子牢骚,或者胆小畏战,不敢和敌人交战,我会让他明白烈焰苍鹰的愤怒!” “所以……军团长阁下请您告诉我,是不是你们铁壁军团的士兵们……已经连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了?” “什、什么?绝对不是!”老爵士赶紧矢口否认——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承认:“我们永远是您最最勇敢,也最是忠心耿耿的战士,随时都做好了为烈焰苍鹰的荣耀赴死的准备!” “但愿如此。”小王子的嘴角扬起,一抖披风转身向外走去,就在快要踏出军帐的刹那,朝着站在最里面的爱德华露出了一丝微笑。 “很精彩的演讲,安森殿下。”爱德华在内心自言自语着,瞥过去的目光打量着还在左顾右盼,忐忑不安的老爵士,嘴角微微勾起。 第二百零二章 苍狼之嚎(下)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咧着獠牙的血狼像牧羊犬一样趴伏在主人的脚前,目光冷冽的阿斯瑞尔坐在软榻上,手肘支撑着身体,一副轻松的模样——虽然看起来让人觉得只是故作轻松。 “诸、诸位部落的首领们,想要觐见大酋长。”跪伏在他前面的苍狼武士依然十分的小心翼翼,身上的汗水都快把衣服浸湿了,低着头不敢直视:“最近这几场战斗之后,许多武士们都已经十分疲惫了,难免有些牢骚话。” “哦……只是牢骚话而已吗?”阿斯瑞尔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他们都快要发起叛乱,把我这个没用的大酋长从位子上推翻下去了呢!” “绝对没有!”部落武士赶紧大声喊出来:“以祖灵的名义我向您发誓,绝对不会有人能有这样的胆子,不然大家一定立刻砍了他的脑袋!” “但愿如此吧……”阿斯瑞尔有些落寞的勉强笑了笑,轻轻搓着手指朝着那名武士示意了一下:“让他们过一会儿再进来,我需要休息一下。” “遵命!”抚胸施礼的苍狼武士谨慎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倒退着走了出去。黑发少年那深邃的眸子直至他走出去了,才慢慢变得有些无奈了起来。 疲惫、牢骚话、士气低迷……都是骗人的,整整二十天了——如果从爱德华夺下鹰坠山开始算甚至都将近一个月,苍狼氏族始终被堵在铁峭山不得寸进,甚至想要进攻都没有地方。 原本被阿斯瑞尔寄以厚望的突袭队似乎并没有夺下什么战果,至少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瀚土城大军有丝毫弹尽粮绝的迹象,反倒是越挫越勇,箭矢石炮等等各种武器,都多得像是用不完一样;到了傍晚隔着战场都能看到他们的炊烟,那些穿着沉重甲胄战斗的都灵士兵,根本看不到有什么挨冻受饿的模样。 这样的结果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是突袭到敌人后方的苍狼武士们被全歼了;要么,就是敌人的各种物资准备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弹尽粮绝,而阿斯瑞尔更愿意相信后者。 毕竟自己的对手,是能从东南之角和瀚土城,乃至整个都灵王国搜集补给,拥有着挥之不尽的储备;相较之下的瀚土大军除了苍狼氏族稍稍好一些,大多数的部落都只能倚靠历年来的积累,依然有很多部族挣扎在生存线上,用石矛和石锤当武器。 这个安森堂弟,还真是富裕到奢侈的地步啊……年轻的苍狼大酋长在现实面前,也只能无奈的苦笑。但这些还不时最令他感到危险的,物资的匮乏对于苍狼氏族来说几乎是惯例了,像都灵人那样“阔绰”的战斗方式,他们还从未体会过呢。 真正令他感觉到危险的,是整个苍狼氏族的士气——整整二十天的连番血战,阿斯瑞尔几乎出动了他麾下所有好战的战争部落,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的向瀚土城大军的阵线发起进攻,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在铜墙铁壁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在那密集的箭雨和猛烈的弩炮与投石机轰击之下溃散。 甚至曾经有几次为了救下即将被全歼的部落,阿斯瑞尔还是派出了援军,整整五头巨怪朝着鹰坠山发起冲锋,在撕开了敌人的进攻阵型之后冲入了最深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看着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部族武士们一张张痛苦的脸,那一个个祈祷的表情,亲眼看到自己的弟兄、父辈、袍泽倒在战场上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一刻被打倒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意志。 这就是自己的敌人,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还有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最想要看到的战斗,他们想看到自己像是愤怒的野兽,受了伤的狮子一样不停的咆哮,一次又一次透过牢笼伸出爪子向他们发起进攻,却又一次一次失败,最后流干鲜血的样子。 这样的战斗再继续下去,自己绝对会输——而且是彻底的惨败,到那一天自己不是被敌人打垮,而是众叛亲离,被一群看到敌人就浑身发抖的懦夫杀死的。 在这片狭窄却又足够宽敞的鹰坠山,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投入全部的兵力将他们包围的,即便是被逼到了绝境,也只能带着苍狼氏族最核心的部族武士们发起进攻,和他们做最后殊死的较量——也许自己能有机会赢下来,但更多的可能性是必输无疑,占据了绝对地势的都灵大军,拥有层层防御,想要爬上鹰坠山,只能用数不清的尸体填满所有的壕沟才行! 那样的代价就实在是太沉重了——即便自己真的最后侥幸赢下了胜利,那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同归于尽而已。想来恐怕爱德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敢肯定自己不会这么做的吧? 黑发少年的脸上看不到愤怒和暴躁,只有几乎死一般的冷静——因为愤怒杀不死敌人,也不可能给自己更多的力量,只会让自己失去理智,而疯子是没有资格成为瀚土之王的,阿斯瑞尔也不允许自己会变成那副丑陋卑贱的模样。 自己要做的,是寻找到击败敌人,以及如何将整个氏族团结起来的方法——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要在敌人看不到的地方,找寻他们的弱点和盲点,用他们意料之外的方式,将他们一次打垮! 换成是自己的话,爱德华会怎么做,父亲贝里昂又会怎么做?阿斯瑞尔不是在扪心自问,他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那两个人,深邃的眸子里透露着的,是探寻的目光。 扶着椅子慢慢站起身,看着那一个个走进帐篷里,对自己充满了恐惧的眼神,阿斯瑞尔反倒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这场战斗进行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我知道大家都很心急。”黑发少年叹了口气:“这全部都是我的错。” “大酋长……” 周围的部落首领们都已经傻了,他们还真没有看见过这幅表情的阿斯瑞尔,站在最前面的两个苍狼武士急忙跪下:“这绝不是大酋长的错,请再给我们机会吧,明天一定能夺下旧河道,然后重新攻下鹰坠山!” “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任何区别的,如果不能一次击垮他们,这场战斗就会永远拖下去,永远看不到尽头。”阿斯瑞尔沉重的摇了摇头:“所以在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接受你们的提议。” “从几天前,氏族里就不停的能够听到大家要求和都灵人决战,而我一直觉得那样实在是太鲁莽了,没有同意——而现在看起来,这或许才是我们赢下这场战斗的唯一方式了。” “您、您是说?!” “没错,我们要倾尽整个苍狼氏族的力量,在这片铁峭山和他们发起彻底的决战——用一次进攻,彻底打垮瀚土城军团,而不是这样继续拖下去,我们要让他们看到,要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瀚土真正的力量,要让他们彻底胆寒,彻底畏惧我们!” 阿斯瑞尔激动了起来,双手攥成拳头:“这绝对不是什么突袭,我们要和他们正面交锋——这些都灵人不是一直很骄傲他们的骑士和重装步兵吗?那就让他们明白,在瀚土武士的咆哮冲锋面前,他们的力量究竟有多么脆弱。” “我要正式向他宣战!!!!” 第二百零三章 决战的宣言(上) 鹰坠山前的旧河道是一条很久之前就已经干涸的河床。据说还曾经有部落在这里繁衍生息过,并且修葺了简易的堤坝,开挖了不少的沟渠——但那都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曾经哺育过瀚土的河水早已消逝,只剩下杂草丛生的河床和两边的土坡,曾经灌溉农田的沟渠也早已没有了踪影。 仅仅是一个月的光景,曾经干涸的河道却又有了些许的水流——只不过那流动的“水”是红色的,上面漂浮的则是数之不及的断臂残肢,僵硬冰冷的尸骨。 区区两公里宽的战场上,瀚土城军团已经和苍狼氏族反复的厮杀,尸山血海一般的拉锯战已经连续上演了二十天——每一寸土地,每一株杂草,每一块土坡,都经历了无数次的争夺倒下了无数具尸骨,崩裂锈蚀的断剑和长矛,如丛林般掉落在战场上,被烈焰烧灼只剩下些许残骸的燕尾旗,还在微风中轻轻的飘扬着。 都灵人、瀚土人……当数不清的尸骨堆砌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分得清楚了——这里不是战场,而是地狱,是能够将所有鲜活的生命化作一滩血肉的地狱。 巨怪也好、血狼也好、普通的士兵和部族战士也好,都灵贵族的骑士也好……在这片战场上没有任何区别,每一个生命都脆弱如蝼蚁一般,在踏进这座绞肉场之后,唯一的结局就是死亡,区别仅仅是时间的前后罢了。 骑着白色骏马的小王子安森,迎着拂面而过的血腥味朝着远处的战场眺望着,看着那些早已冰冷僵硬的都灵士兵尸体,却没有令他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是出奇的冷静,目光之中甚至连些许的感情波动都没有。 因为就在过去的二十天,他已经看到过太多太多了——被巨怪活活踩死的,被落下的石炮命中化作肉酱的,被活活烧成焦炭的……太多了,多到仿佛都看够了这辈子的量了。 举着烈焰苍鹰战旗的王家骑士们簇拥在两侧,而作为首席副将与掌旗官的格林和爱德华就在小王子的身旁,面色平静的爱德华却不像安森那样的不胜唏嘘,深邃的眸子当中不断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正式宣战这种事情,很难想象会是阿斯瑞尔这种狡猾到极点的家伙能做出来的——这家伙太聪明了,所以他绝对不会选择和都灵军团面对面的交锋。所以他的目标绝对不是什么“公平公正”如“骑士般”的决战,而是另有图谋。 “难道还能有第二个解释?”格林·特恩像是看穿了爱德华的心思一样,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但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有必要和他们见面不是吗,否则的话怎么会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么充满挑衅的话,我还真是头一次从你的嘴里听到。”爱德华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却看到格林·特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表情。 显然,首席副将从一开始就没有和这个所谓的苍狼大酋长见面的打算,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安森罢了——即便是遭受了那么多次的打击,骄傲的小王子依然不可能拒绝敌人会面的要求,毕竟他身体里流淌的,是马尔凯鲁斯家族高傲的骑士之血。 但是在格林·特恩眼中这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敌人始终都在找不到让都灵军团放弃防御和他们决一死战的机会,那样的话他们就再也不用面对鹰坠山下层层叠叠的防御线和弩炮的威胁了,难道还有比杀死瀚土城公爵更能够让瀚土城军团失去理智,悍然出击的方法吗——但安森已经执意那么做,首席副将就是再怎么担惊受怕,也只能做好一切防护工作而已。 如果连和敌人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就连小王子自己都无法忍受那种结果,仿佛是自己真的在畏惧着敌人一样——哪怕明知道很可能会有陷阱,他也毅然决然的走了出来。 一行人缓缓的走到整个旧河道中央的土坡——周围早已被各式各样的尸骨堆成了山,浓重的尸臭味和血腥味让小王子面色苍白,却依然坚挺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高傲的挺起胸膛,像是骑士一样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很快,举着苍狼图腾的苍狼武士们就来了,爱德华的眉毛猛然一颤——阿斯瑞尔居然就孤身一人,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带,自己举着旗帜,骑着那头血狼走到了土坡上。 不仅仅是爱德华,就连安森都有些惊愕,盯着还在一脸微笑走来的阿斯瑞尔:“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相信诸位而已。”年轻的苍狼大酋长忍不住扬起嘴角,右手却握着佩刀的刀柄:“都灵是骑士之乡,相信以诸位的骑士精神是绝对不会伤害来与你们的首领交谈的人的,哪怕是敌人,我说的对吧?” 这个蛮子杂碎……格林·特恩的脸一阵发烧——在看到对面居然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确实打算下令让周围的王家骑士们杀了他来着,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 但是在看到对方紧握着刀柄右手的时候,爱德华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过相似的缘故,他每一次见到阿斯瑞尔的时候总有种面对着自己的错觉,甚至连对方的举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才不是因为相信什么“骑士精神”呢,他是相信这些王家骑士绝对拦不住他,相信自己即便一个人,也能够从敌人的包围之中杀出去——说不定他就期待着这种事情发生也说不定。 “非常抱歉和您约定在这里见面,尊贵的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大人。”就在这边的众人还在惊愕的时候,阿斯瑞尔却已经自说自话的开始“自我介绍”了起来,相当标准的坐在血狼身上朝着小王子行礼:“在下阿斯瑞尔,苍狼氏族的大酋长,也是三十万瀚土武士们的国王,当然和您父亲那样,统御着整个都灵的王者还是无法相比的。” “你明白就好!”安森却只是冷哼一声——虽然已经听爱德华说起过了,但是真的在看到这个所谓的苍狼大酋长,居然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种不服气的冲动:“说吧,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很简单,整个瀚土的独立和自由。”阿斯瑞尔一脸理所当然的张开双臂,坦然的和安森对视着:“我们不希望和都灵王国发生战争,但你们确实占据着我们的土地。” “这不可能,烈焰苍鹰旗已经统治这片土地已经三百年了,这不是什么你们的土地——这里就是王国的疆域。” “即便你们统治一千年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这里是瀚土,而瀚土就应该属于瀚土人!”阿斯瑞尔丝毫没有退让:“就算你们把再多的人们移居到这片土地上,建立起再多的城堡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瀚土永远是瀚土人的家乡!” “我劝你最好理智点——看在你那些子民的份上。”安森的表情冷酷到可怕:“离开铁峭山,永远不要想着向西,老老实实的做你的瀚土之王,都灵的怒火就不会降临在你的头顶上。” “我也劝您现实点儿,看在瀚土城几十万都灵子民的份上——把属于瀚土人的土地还回来,您就不会感受到瀚土人三百年来积累的仇恨和愤怒,究竟可怕到了怎样的地步!” 第二百零四章 决战的宣言(下) 双方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阿斯瑞尔和安森两个人几乎已经到了怒目而视的地步——周围的王家骑士们更是已经把手按在了剑柄上,随时随地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了,紧张的看着已经把佩刀拔出一半苍狼大酋长。而就在下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扑上来的时候,阿斯瑞尔突然一笑,把刀收了回去。 “看来我们是不可能有所谓的和平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流血的胜利与和平,对于瀚土人而言形同羞辱,而我们也会用自己的鲜血赢得和平的。”黑发少年摊着手,用一种有些无奈的口吻说道:“瀚土的祖灵将会庇佑正义的一方。” “光辉十字也会赐福给正义的一方的。”安森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都灵人也会用鲜血捍卫我们的祖先夺来的财富与荣光——想要得到瀚土城,除非先踏过我的尸体!” “那就让我们用血与火来决定谁才是正确的吧,或许这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阿斯瑞尔笑了:“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我在这里正式向您发起挑战,让我们双方在各自神灵的见证下,在这里决出真正的胜利者吧!” “时间是三天,三天之后不论你们接受与否,苍狼氏族将会倾尽全力,向鹰坠山发起最后一次进攻!”阿斯瑞尔沉声说道:“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赢了,那么我们就会继续向瀚土城进军;如果我们输了——要么离开铁峭山,要么永远埋葬在这里!” “我听我的首席掌旗官说起过,他答应要为你立一块石碑来着。”安森面沉入水:“你尽管放心吧,如果你真的死在这儿,我一定会让整个瀚土都知道你的大名和故事的。” “如果您在这里陨落,那么苍狼氏族也会为您立一块石碑的。”阿斯瑞尔依然不忘了打趣道:“安森·马尔凯鲁斯——三百年来最年轻的瀚土城公爵埋葬于此,愿他永远年轻!” 说完,骑着血狼的阿斯瑞尔笑着拔出多米尼克弯刀,朝着苍狼氏族聚落的方向狂奔而去。咬牙切齿的小王子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自顾自的发脾气,右手紧紧攥成拳,不停的去碰腰间的剑柄。 “要不要追过去?”站在最旁边的王家骑士忍不住开口道:“血狼的速度比不上战马,我们还能抓住他,让这个出言不逊的野蛮人付出代价!” “追过去?”安森立刻瞪回去,像是气急了的猎鹰似的:“我们是都灵人,是光荣而骄傲的都灵人——袭击谈判使者是只有野蛮人才能干的出来的卑劣行当,绝对不会是我们!” “更不用说对方还是那些野蛮人的首领——这家伙只是个野蛮人,但那也是野蛮人的国王,不是什么下贱的杂碎!只有我,只有我才有资格杀死他,你明白了吗,只有我才有资格夺走他的性命!!” “我们回去!”强忍着没有一巴掌扇在骑士脸上的小王子拽起缰绳,自顾自的离开了。有些无奈的格林·特恩看了一眼身旁的爱德华,两个人带着王家骑士们紧随其后。 “三天之后,就和瀚土的野蛮人决战!” 几乎刚一回到鹰坠山军营,走进军帐的小王子安森就气势豪迈的看着自己的首席副将和掌旗官,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你们有信心吗?” 但是回答他的,却是两个人的沉默——格林·特恩从一开始就是不支持速战速决的,因为拖下去才对都灵更有利,现在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一个瀚土城在支持,南方的领主们,米内斯特家族,乃至于都灵城内支持安森的都灵贵族们,都是他的助力,他们完全可以在铁峭山将苍狼氏族活活耗死,为什么非要用最不利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呢? “你不支持吗?”看到低下头的格林·特恩,安森没好气的问道:“为了这场战斗我们已经集结了那么多的军队,那么多的骑士,还有那么多的物资,难道凭这些还不能打败一群只知道叫嚣的野蛮人?!” “正是因为我们已经押上了所有的力量,才不能轻举妄动!”首席副将的表情相当的难看:“更何况,我们并没有稳赢的把握——现在苍狼氏族已经被我们逼到绝路上了,这种时候……” “够了!”强忍着不发火的小王子瞪着他:“我已经同意了,现在反悔也已经晚了,马尔凯鲁斯王族和整个瀚土城的荣誉都压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们必须迎战——爱德华!” 在看到首席副将依然顽固之后,小王子立刻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侍从武官,而站在那儿的黑发骑士却依然沉默不言,让安森不由得恼怒了起来:“难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不,还请您原谅——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爱德华微微的歉意一笑:“苍狼氏族的宣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难道这还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因为他根本办不到!”爱德华点了点头:“鹰坠山的地形就注定了他们一次最多最多,也只能投入两万的兵力,这对瀚土城军团来说已经是要倾尽全力的地步了;但是对拥有三十万兵力的苍狼氏族,这远远不够。”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有两种结果——要么是阿斯瑞尔在打幌子,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将目标放在三天后的决战上;要么,就是他找到了另一种方式,可以让他投入更多的兵力在这片战场上,然后和我们展开决战!” “这怎么可能?!” “听起来是不可能,但在累积了所有的条件之后,这两个就是仅有的答案。”爱德华默默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早作准备的话,说不定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倾尽全力,在鹰坠山和我们展开最后的决战,来决定双方的命运!” “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准备了——不论对方究竟是抱着哪种打算。”格林·特恩的表情也终变得严肃了起来,而不只是一副沉重的样子:“把警戒的范围扩散到整个鹰坠山外,对方很可能还会用和上一次同样的手段,趁着我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穿过鹰坠山去袭击我们的补给线!” “也许吧。”爱德华只能这么含糊其辞的回答他,虽然在他看来阿斯瑞尔恐怕不会用已经用过一次的手段:“总之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遵守着这个所谓的三天约定的——这就是一个障眼法,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总之只要我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有些不耐烦的小王子轻哼了一声:“去尽快布置军队吧——三天之后,就是决定瀚土城命运的时候,也是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时候!” “遵命!” 恭恭敬敬低下头行礼的两个人目送着仰着头的安森走出军帐,首席副将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森永远都是安森,无论经历过几次失败,那颗高傲的头依然不会谦卑的地下。 “这一次你有多少信心——我是说赢的信心。”一边叹着气,格林目不侧视的和爱德华开口道:“这次我们输不起的,对吧?” “从来到瀚土的那一天,我们就一次都输不起了。”爱德华笑着耸了耸肩膀:“不过殿下有一件事情说对了——三天之后,就是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时候!” 第二百零五章 阴霾(上) 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走出自己帐篷的小古德温鬼使神差的将脚步向右转,走向了那顶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的小帐篷。 虽然这么说,但小古德温其实是知道这顶帐篷究竟是谁的,但越是靠近就越感到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因为这顶帐篷是安洁拉的。 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离死只差半步”的经历,加上爱德华大人隐隐约约的提及,他已经知道了安洁拉其实是个巫师,而且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多米尼克巫师——在大多数都灵人眼中,这两个词汇挂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就和“邪恶的魔鬼”画等号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古德温就是没有办法感觉到一星半点的害怕,反而对安洁拉升起了几分崇敬之情——如果没有小女仆的话他都已经知道死了几次了,在号角堡,在双塔要塞,安洁拉几乎是一次一次用那些超乎想象的力量救了所有人,实在是让人恨不起来,反而会升起几分怜悯。 这样年幼的小女孩儿,本应该在父母的怀抱里幸福的成长着,却背负了那么多的东西,一次次的经历生死边缘的冒险——虽然对于魔法一窍不通,但是小古德温也知道这种力量是有代价的,每一次安洁拉使用过魔法之后那浑身冰冷苍白,瑟瑟发抖躺在爱德华大人怀中的模样,小古德温就忍不住有种莫名的怒火。 究竟是怎样禽兽不如的家伙,才会让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儿去承担起这些根本不是她应该承担的东西——这种人究竟是地狱的魔鬼还是披着人皮的尖牙怪?! 尽管如此,看着帐篷的门帘小古德温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害怕——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的,尽管母亲是多米尼克人,小古德温对于多米尼克巫师依然没有半点的好感,就更不用说那些他一无所知的魔法了。 鼓起勇气掀开门帘,站在帐篷门外的小古德温瞪大了眼睛——整个房间里都被各式各样的符文布满了——地板、墙壁、桌子、椅子、油灯……各式各样的诡异符号,漆黑到令人感觉毛骨悚然,那狰狞的姿态,奇形怪状的样子,他敢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见到过的任何一种文字! 然而最令人感到恐惧的还不只是这些,浑身都是汗的小古德温瞪大了眼睛——这些符文,这些诡异的符号居然还是会动的!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像是雍容而又冷血的蟒蛇一样缠绕着每一个角落,布满了整个房间,而且是越来越多! “这、这这些究竟是……”浑身战栗的小古德温慢慢抬起头,还在颤抖的眼珠立刻就发现了房间中央的小女仆。安洁拉像是睡着了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是那样的安详。 只不过是仰起头,双眼翻白的姿态——那娇弱的小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着,诡异的符文不断的从她身下的巨大六芒星当中钻出来,随着少女身体的抽搐速度也越来越越快。 “安洁拉!” 情急之下的小古德温大喊着想要冲过去,还没等迈开脚步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抓住了肩膀,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还有一头迥异常人的银发。 “你现在进去的话,我们亲爱的安洁拉小姐可是会彻底疯掉的——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样子吗?”尽管很是隐晦,马可·塔斯克声音里依然带着几分讽刺:“我想应该不是吧?” “可、可她现在这样……” “这就是代价——我们亲爱的安洁拉小姐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至少在巫师当中绝对是这样。”银发巫师的表情有些遗憾:“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她也在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不过你也放心,不论是我还是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都不会让她出事的。”马可拍了拍他的脑袋,俯视的目光之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愿意相信我吗,皮埃尔·古德温阁下?” “叫我小古德温就可以了!”面对这个银发巫师,小古德温并不比在面对安洁拉的时候放松多少,却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请您务必……务必不要让她出事,拜托了!” 话音一落,马可·塔斯克就看到这个小侍从像是逃命似的跑掉了,银发巫师歪了歪脑袋,脸上多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笑意。 “怎么了?” “没什么!”猛然转过身,带着几分困惑表情的爱德华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扬起嘴角的马可耸了耸肩膀:“安洁拉小姐应该就快结束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看着银发巫师那一脸古怪的模样,爱德华根本是一丁点儿都不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走进了帐篷里。 如果这个时候小古德温再回来一次的话,恐怕会大吃一惊——刚刚还遍布整个房间的符文都已经没有了踪迹,狭窄的房间内,只剩下倒在地上微微喘气的安洁拉,还有她身下那个诡异的符号。 爱德华的目光十分平静,既没有感伤也没有半点的怜悯,只是轻轻的将小女仆从地上抱起来,感受着那冰冷的体温,和安洁拉那双同样毫无情感的眸子对视着。 “安洁拉看到了哟,就在那座峡谷的上面,安洁拉看到了。”小女仆轻若悬丝的声音当中还带着些许的得意:“那些野蛮人,带着他们的那个可怕又蠢笨的大怪物爬上了山,有好多好多呢,全部都爬了上去。” “有多少?” “不知道,但是真的有好多好多,一个接一个的大怪物,安洁拉连数都数不过来。”小女仆努力睁开着眼睛:“左边的山上有,右边的山上也有,到处都是那些大怪物,还有好多好多的野蛮人也都在往上爬,都想要爬到山上去——还有好多笨笨的家伙从山上掉下来了呢。” “是吗,那些人还真是笨呢。”爱德华笑了笑,轻轻拍着小女仆的后背:“安心睡一觉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我的任务了。” 看着安洁拉慢慢合上了双眼,黑发骑士脸上的笑意才慢慢回归了平静,甚至还多出了几分嘲讽:“看来我们的阿斯瑞尔大酋长终于找到方法了——让他的三十万大军能够将整个鹰坠山包围的方法。” “但是这可能吗——我是说,即便他们死上数百人上千人,难道就能找到从两侧的山崖进攻的方法,那些可全部都是陡峭的山壁,别说是人,就是野山羊也翻不过去的!” “不知道,但他肯定有办法——也许我们还不知道,但一定可以!”爱德华摇了摇头:“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这个方法至少需要三天的准备时间,三天之后他们才能向鹰坠山发起围攻,而阿斯瑞尔准备一次就倾尽全力,也说明这个招数只能用一次!” “只能用一次的方法?”银发巫师皱了皱眉头:“那会是什么?” “三天之后,我们就知道了。”黑发骑士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无奈:“不论这种方法究竟是什么,一旦他们打破了瀚土城军团正面的封锁,我们将失去一切优势,确实是相当直接,也相当聪明的方法。” “嗯,但是如果被发现了,那也就算不上足够聪明了吧?”马可忍不住笑着调侃道:“您觉得,那位阿斯瑞尔大酋长会不会猜到您已经发现他的计划了?” 第二百零六章 阴霾(下)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能不能猜到呢?” 狂风肆虐的断崖上,嘴角带着几分戏谑微笑的黑发少年目光紧锁着远处的鹰坠山,任凭从耳畔掠过的风将自己的头发吹乱,在这万丈悬崖之上赤裸着上半身,拄刀而立。 “大酋长?”跪伏在他身后的一个苍狼武士面色微楞,试探似的开口道:“您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无聊的自言自语罢了。”微微翘起的嘴角重新归于平静,表情冰冷的阿斯瑞尔将目光转了过去,看向了脚下那陡峭的山岩。 在那绵延不绝的山坡上面,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正冒着生命危险从下向上攀爬着,远远望去就像是结连成一片的线条一样,层层叠叠的甚至都看不到尽头。 但是真正吸引人注意力的,不是那成群结队在山崖上攀爬的蛮族战士们,而是那些真正的怪物——足足十公尺高,仿佛是城墙一样魁梧的巨怪,蠢笨的踏着滑坡的山体,将大片大片的土石扒下来,为后面的部落战士们掘开道路,而最后就连这些巨怪们也顺着爬了上去。 绵延不绝的铁峭山峡谷,几乎到处都在上演着相同的景象——几十个,几百个,甚至是几千个……源源不断就像是蚂蚁一样爬上山坡,而整个巨大的峡谷口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蚂蚁巢穴,混乱却又充满了秩序和规划,不断的在运动着,到处都是一片忙碌而又拥挤的情景。 但是在这里看着的阿斯瑞尔却很清楚,即便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想要将那么多的军队转移位置,同样是要付出相当庞大的牺牲——也许一千人当中只能有五百人,甚至更少的人成功,十头巨怪当中只能活下来四头甚至两头,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走到了这一步的自己,甚至是整个苍狼氏族已经没有向后退的权力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进攻——但是如果这三十万大军不能够投入到战场上,那就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不要说两个人当中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即便是十个人当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那也总强过没有办法让他们上战场要强得多——苍狼氏族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力,没有办法发挥这一优势,那就永远没有打败瀚土城军团的机会! 为了自己的一个命令,这些来自各个战争部落的武士们似乎已经不太在乎自己是不是活着了,他们只想着有那么一个目的——杀死都灵狗,杀死更多的都灵狗,杀死所有的都灵狗!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待太久了——面对着都灵人精锐的军团,全副武装还骑着战马的骑士,瀚土人引以为傲的战斗方式似乎变得不值一提,甚至是可以轻易蹂躏的对象。 一个接着一个战争部落和古老的氏族被都灵人剿灭,他们曾经繁衍生息的土地变成了都灵人的村落和城堡,图腾和祖灵雕塑被烧毁,插上了那刺眼而又恶毒的烈焰苍鹰旗,仿佛这面旗帜就预示着整个瀚土的未来,注定会被烧成灰烬一样。 “知道吗,其实那些部落的首领们根本没有信心打赢都灵人,更不用说征服瀚土城,甚至是和整个都灵王国决战了——倒不如说他们大多数人对都灵王国的认识,就仅仅是一个瀚土城而已,他们不知道整个都灵王国有几十个瀚土城那么大!” “什么古老瀚土的荣耀,氏族的光荣——不过是一群土匪强盗罢了,想要做的无非就是夺下几块可以耕种的肥沃土地,找到适合放牧的草场和能够打猎的森林,看到一丁点儿财富就会被迷住了眼睛,甚至不可自拔了。” “他们被瀚土城,被都灵人压制了太久太久了,恐惧都已经渗透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吗?就是故作骄傲,装得自己很强大,很可怕的模样,但其实只是一个胆小怯懦的蠢货,因为只有这种蠢货,才会不断的想要证明自己很强大,比所有人都强大。” “但这也就是他们会愿意跟随我,跟随苍狼氏族的原因啊——因为只有我才能打败都灵人,只有我才能够给他们最想要的胜利,才能让他们尝到蹂躏都灵人的快感,所以这些蠢货们才会对我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说到底,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难道夺下了瀚土城,整个瀚土的土地都会因此而变得富饶吗,还是说只要能够杀光瀚土的都灵人,瀚土就真的是什么乐园了?” “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瀚土就是一个无比贫瘠的地方,真正富饶而适宜生存的土地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而已,永远不可能养活整个瀚土所有的部落。真是讽刺至极,为了瀚土的自由而聚集在一起,恐怕到了最后依然会因为夺得了自由而四分五裂,相互残杀,争夺那一丁点儿的沃土,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蠢的事情吗?” 望着远处的山峦,带着一抹讥笑的阿斯瑞尔自言自语似的嘲讽说道。 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跪在身后的苍狼武士已经彻底被吓傻了,浑身大汗筛糠似的颤抖着,根本不敢去直视黑发少年的眼睛——他现在都在不停的咒骂自己,为什么非要跟上来,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虽然他根本听不懂阿斯瑞尔在说些什么,但他也清楚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是只有大酋长一个人才能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自己却一个字不拉的全部都听到了,祖灵在上! “你听到什么了?”黑发少年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声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听到,请您务必要相信我!”苍狼武士赶紧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无比真诚的看着阿斯瑞尔:“您刚刚……您刚刚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一直在这里等候您的吩咐而已!” 阿斯瑞尔的表情变得更有趣了,慢慢将长刀抗在肩膀上,一步一步的走进跪伏在那里的苍狼武士,看着对方那越来越颤栗,越来越恐惧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一样。 “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而你也什么都没听到——我们只是在这里休息了一小会儿,明白吗?”黑发少年的轻轻开口道,雪亮的刀锋慢慢垂下,贴着苍狼武士的脖颈,那一丝丝的冰凉仿佛都能够渗透到骨子里。 “明白,明白!” “那样最好,因为那才是对整个瀚土最正确的选择。”阿斯瑞尔像是在对他说,又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一样念叨着,神色变得有些落寞无趣了起来:“算了,回去休息吧——告诉所有的部落首领们,今天之前我要看到一半的战士翻过这片山崖。” “我这就去!”得到命令的苍狼武士大喜过望,简直兴奋到了极点,甚至都忘了原本的谦恭,猛然站起身像是逃命一样朝着山下跑去——那身影简直比最最矫健的老山羊还要灵活不少,丝毫看不出半点人才有的笨拙。 这就是人啊……越是恐惧,越是能够激发他们原本不曾拥有的力量,黑发少年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讽刺,转头看向依然是那样平静的鹰坠山,根本看不出那里曾经经历过怎样可怕的血战。 即便是曾经堕入地狱,古老的铁峭山依然不改它应有的壮丽——过去一年前伫立在这里的,未来一千年依然会伫立在这里。 “还有两天。”阿斯瑞尔喃喃自语着。 第二百零七章 天塌地陷(上) 鹰坠山下的瀚土城军团的军营当中永远不会缺少欢声笑语——哪怕是在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血战之后,一片灯火通明的军营帐篷之间依然充斥着烤肉和黑面包,还有黄油啤酒的香味,围坐在篝火堆旁的大头兵和骑士们尽情的享受着每一个夜晚,就像是他们人生当中最后一个夜晚一样。 不论是身份高贵的骑士,农夫出身的士兵,还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雇佣军……没有人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活下来,所有人上了战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所以他们才会加紧一切机会,享受着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但是今晚不同……当象征着一天的太阳终于落山之后,遍布整个鹰坠山的军营就陷入了一片死寂,整整数万人仿佛都中了某种可怕的诅咒一样,沉默着一声不吭。百夫长再没有喝骂士兵们,抱着木头饭碗的士兵不停的吃着搅成酱的土豆泥配汤,啃着又干又硬的黑面包,坐在篝火堆前面发呆。 三天后决战,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对于整个瀚土城军团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从每一个百夫长到所有的将领和骑士们,都无数次的设想着这些该死的野蛮人究竟会如何发起总攻。而当这个时间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开口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什么比未知更可怕,恐怕也只有“等待”这个词汇比较合适去形容了——焦躁、不安、烦闷、提心吊胆……而这些种种的负面情绪随着时间的延续到达最后关头的时候,就会上升到顶峰。 格林·特恩和所有的军团长们也曾经想过办法解决这一局面,但根本是白费力气——因为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紧张,甚至比这些士兵们更紧张,因为他们身上承担的责任和使命,比士兵们要沉重得多。 一双双眼睛,望向远处黑夜之中的鹰坠山顶峰——烈焰苍鹰旗就飘扬在那里,虽然黑夜帷幕重重,但所有人依然能看得到,看得到那面还在飘扬着的旗帜。 当那面旗帜落下的时候,就是整个瀚土城军团,数万精锐全军覆没,整个瀚土沦为苍狼氏族狩猎场和屠宰场的时候,他们的家人,亲戚,同胞……生活在瀚土的几十万都灵人,都会惨遭蹂躏,在生不如死的地狱里受尽折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奇迹,等待着光辉十字显灵的那一刻,能够让他们在这面旗帜下打败三十万大军的苍狼氏族。 整整一个月的血战,翎羽军团的惨败让所有人明白他们如今的敌人有多么可怕,也清楚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敌人始终没有真正倾尽全力——三十万敌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近整个瀚土半数的都灵总人口,意味着他们是在和整个瀚土的战争部落血战,而且是数百年来最最强大的战争部落! ……深夜的鹰坠山,令人有种如坠星河的错觉。仿佛只要抬起头,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星辰伸手就能触碰得到。站在这夜幕之中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面色冰冷的凝视着远处的鹰坠山身后血十字纹章大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耳畔还能听到燕尾旗猎猎作响的声音。 那是战旗军团和铁壁军团的军旗。 在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军团会议之后,整个瀚土城军团被一分为三,从原本的一个整体变成了三个区域。爱德华负责统领战旗和铁壁两个军团,监视和提防左翼的阵线;而作为首席副将的格林·特恩带着三个军团肩负右翼。 至于小王子安森,则是带着两个军团担任正面的防御任务——这份安排是经过了整整三天的详细讨论之后,才得出来的最后结果,也是最最万无一失的方案了。 整个鹰坠山的地形就决定了如果从正面进攻,敌人的兵力绝不可能超过两万,因此大幅度削减了正面的防御力量,并且收缩兵力,利用壕沟和围墙抵御敌人的进攻——而敌人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军团的左翼阵线发起过进攻,以阿斯瑞尔的性格如果他再想要发动突袭的话绝对不会选择这边。 只有鹰坠山右翼,迄今为止始终都处在相当的安全的状态,简直就像是对方在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们,他下一次的进攻会从这里发起一样,格林·特恩当然会提高警惕,把更多的兵力布置在那边。 真的会是那样吗?嘴角扬起一丝调侃的笑意,爱德华忍不住这样想道——那个阿斯瑞尔,真的会像格林·特恩预料的一模一样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联想起之前小女仆安洁拉所看到的场景,爱德华就越有这种预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来,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并不是因为无聊的好奇心,而是爱德华真的猜不到阿斯瑞尔究竟打算用什么手段——即便他能够让几百人,上千人翻越铁峭山又能如何,对战局根本毫无影响,他还是要把兵力投入到战场上才行,否则就是有一百万人也没用。 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寒意,但是整个军营内却没有一个士兵躲回帐篷里休息,聚拢在篝火堆和围墙后面,穿戴整齐,手中紧紧攥着长矛和盾牌。全副武装的铁壁军团军团长,这个有些上了岁数的老爵士步伐稳健的走到爱德华的身后,同样是沉默不言。 “您猜他们究竟是明天早晨才会发动进攻呢……”爱德华头也不回,语气平静的问道:“还是说就在下一秒?” “不知道。”老爵士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害怕似的攥紧了剑柄,鼓足了气,嘴唇颤抖着沉声道:“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都能奉陪!” “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 “我们有战歌吗?”爱德华慢慢回头,目光凝实:“有都灵人的歌吗?” “有!”老爵士无比坚毅的回答道。 “那请您唱吧——不然等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没有人会唱了。” “当光辉十字照耀都灵,当利维陛下奉天承运; 马尔凯鲁斯统御四海,烈焰苍鹰旗飘扬八方; 我们是骑士的后裔,我们是英雄的子孙; 伟大!荣耀!正义!骄傲! 光辉十字照耀我们的道路,烈焰苍鹰指引我们的方向; 从凛冬雪国的大森林,到世界尽头的海滨; 进攻——天佑都灵! 从鲜血绝壁之巅,到幽冥可怖的地狱; 进攻——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当胡子都在颤抖的老爵士唱出最后一句的时候,整个军营所有的士兵们都站了起来,仿佛是在轻声低吟般的声音,回荡在军营的上空,而那声音最后却化成了唯一的呐喊——“天佑都灵——!!!!” 激动、兴奋、狂热……那山呼海啸的气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鹰坠山,原本的死寂就像是错若的玻璃一样,被打成了粉碎,只剩下无数心跳加快,热血上涌的都灵士兵和骑士们,紧紧攥着武器,自发的组织起来,在各自的百人队周围排好了阵列——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听着耳畔那浪潮般的声响,爱德华微微一笑,却突然感觉到面颊上多出了丝丝的凉意,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仿佛只是刹那间似的,原本满天星辰的夜空此时已经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下雨了?” 第二百零八章 天塌地陷(下) 夜风狂舞,暴雨如注! 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夜空已经是雷雨交加,阵阵沉闷的雷鸣声连绵不决,一道道白色的光芒在也夜幕之中闪烁着,仿佛是在腾转的巨蟒,带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将那冰冷的雨水倾盆而降。 滂沱的大雨之下,别说是那些土墙,就连帐篷里都在不断的滴水,身上的罩衣和甲胄更是早已透湿,濛濛水雾弥漫在鹰坠山下,明明已经被雨水包围,却还依然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潮湿气味。 但此时鹰坠山下的瀚土城军团士兵们,却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和骑士们站在战旗之下,任凭那冰冷刺骨的雨水浸透自己的身体,从面颊和甲胄上滑过,目光死死盯着在暴雨之中仍旧熊熊燃烧的牛油火把,更加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 就在暴雨落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提起了警惕——趁着暴雨发动突袭,简直就是瀚土人最擅长的战斗方式,甚至都已经成为了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而在这片土地上战斗的都灵军团,也从一开始对这种突袭的无可奈何,到最后拥有了一整套的应对方式,并且已经渐渐习惯了在这种无比恶劣的环境之中依然能够维持着阵型,和瀚土的野蛮人战斗的方式。 左翼阵地的军团自然也不例外——甚至都不用命令,一面一面百人队的旗帜相互交错移动着,向中央收缩。因为暴雨之中能见度极为恶劣,同时还会干扰号角和命令的传达,所以想要保持阵型的唯一方式,就是尽肯能的让士兵们能够跟进身边的人,并且以相同的阵列和步伐推进,尽量减少变动。 站在两面战旗之下的爱德华看着身后的铁壁军团缓缓向前推进着,将战旗军团的阵线顶替了下来,整个战旗军团完全移动到铁壁军团后面,担任预备军——应对这种战斗,久经考验的铁壁军团远比战旗军团经验要丰富得多,自然需要让他们承担起相应的职责,这也是为了减少无谓的伤亡。 而这也是铁壁军团的军团长,那个总是说话吞吐的老爵士竭力要求的——诚然,从这场战争爆发开始,铁壁军团的战绩就惨淡的可以,甚至还有过丢失鹰坠山的耻辱,也是唯一被苍狼氏族撕破过阵线的军团,简直可以说是颜面尽失。 不论再怎么胆小怕死,铁壁军团也是整个瀚土城数一数二的精锐,和那些拥有大量骑士的军团不同,这个军团的兵源几乎都是瀚土城周围的农民与小贵族,甚至连流浪骑士都很少,可以算得上瀚土城的“本土”军团了。 他们需要挽回荣誉,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愿意看到自己效忠的旗帜染上污点。如果有,哪怕是拼上命,也要把那个污点擦干净,让这面旗帜可以继续传承下去。 这已经不是荣耀的问题,这是尊严的证明!看着老爵士那张毅然决然的表情,爱德华当然不会否决——战旗军团对于这种战斗的经验相当匮乏,担任后备军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黑发骑士,老爵士有些意外的摇了摇头:“除了雨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怎么?” “不对……”爱德华的瞳孔渐渐放大——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有声音从对面的山崖上传来的,难不成是苍狼氏族的伏兵? 那他们又是怎么潜伏在那里的?爱德华慢慢皱起了眉头,右手的慢慢攥紧了剑柄——雨水阻碍视线,以至于干扰了自己的判断,但是那种感觉是绝对不会错的,那绝对不是什么雨水的声音。 是震动——从脚下传来的震颤,而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 “轰——!!!!”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从天空坠下,惨白色的雷光在夜幕之中一闪而过,刚刚还紧皱着眉头的爱德华瞪大了眼睛,瞳孔猛然收缩! “所有人,向后撤——!”爱德华猛然转过头,朝着老爵士吼道:“快传令下去——快跑,现在就快跑!” 老爵士一愣神——就在他表情凝滞的瞬间,远处的轰隆声仿佛万马奔腾一般朝着鹰坠山左翼的阵线冲来,就连那倾盆的雨声也被盖过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马蹄声——是泥石流!!!! “撤退,撤退,撤退……撤退——!”老爵士像是吓傻了似的,一遍一遍念叨着而后大喊着,看着传令官那张还在傻愣着看他的脸,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跑啊——!!!!” 轰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终于,就连普通的士兵们脸上也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刚刚还气势如虹,准备一雪前耻的铁壁军团就像是一群彻底发了疯的兔子一样,根本不用命令,一个个没命的朝着身后鹰坠山的方向狂奔而去,惊恐万状的大声呼喊着。 拼命吹响的号角声,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得见——事实上也根本用不着听得见了,当那从山崖上传来的巨响穿透所有人耳朵的那一刻,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猛烈的暴雨夹杂着滚滚雷霆,那令所有人都感觉到无比渺小的伟力仿佛要彻底清洗整个世界般,带着一道又一道惨白色,银蛇般腾舞的雷光照亮这漆黑的午夜,刺穿所有人早已绷紧的心弦! 同样在人群之中狂奔的爱德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闪耀着金色的身影——站在哨塔上,还在大声呼喊着,湛蓝的眸子里带着忧虑的模样。 狂奔之中的黑发骑士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事实上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有犹豫的“空闲”了,身体本能反应着一跃而上,一把将那个身影抱入怀中。 “爱德华?!” 刚刚还惊呼一声的艾伦脸上露出了些许惊喜的笑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这个突然冲过来的身影死死抱住,从哨塔上跳了下去。 就在艾伦感觉到自己从高空坠下的一刹那,轰鸣声和无数的惨叫就像是一拥而上的滔天巨浪般淹没了整个世界,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金发少女看到的是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讨厌鬼”死死搂住自己,把自己挡在身下的模样。 坚硬的围墙、木栅栏、拒马桩、箭塔……所有的所有,曾经能够挡住数万大军的防御措施,在世界的面前简直脆弱的像是纸糊的一样,被滚滚而下的泥石流轻易的撕成了碎片,而后彻底淹没在了那污浊的潮流之中。 秩序、荣誉、纪律、地位……所有的一切,在无可阻挡的天灾面前全部都化作了虚无,所有的士兵们惨叫着哀嚎着,疯了似的朝着鹰坠山的方向狂奔而去,却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滚滚而来的泥石流吞噬。 吹着号角的传令官,举着手中的燕尾旗被瞬间淹没,甚至临死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究竟是怎么死的,直至号角声消失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听见了。 不仅仅是左翼阵地,整个鹰坠山,整个铁峭山峡谷仿佛就像是崩塌的沙堆一样,在暴风雨的召唤之下发出了千年来前所未有的怒吼——荣耀如百年的帝国,强大如数以万计的大军,在这股力量前面,全部渺小如蝼蚁一般。 天塌地陷! 第二百零九章 血战,血战!(上) 雨停了,或者说是一切都停止了——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从昏迷之中挣扎着醒来的艾伦,拼命的睁开自己的眼睛。 麻木、眩晕、耳鸣……各种各样的感觉,让少女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站起来,却被死死抱在了怀中,慢慢抬起头,湛蓝的眸子却看到了一张带着几分调侃笑容的脸。 “哟……睡醒啦?”面色疲惫的爱德华翘着嘴角,很是玩味的看着怀中的小妻子:“我还以为你要过一会儿才能……才能醒过来了呢。” “爱德华……”艾伦的声音有些颤抖,哀痛和担忧全都写在了脸上——他们两个人几乎被活埋了,坍塌的围墙几乎完全压在了黑发骑士的后背上,而自己却被这个讨厌的家伙抱在怀中,除了落下来的尘土之外,几乎是毫发无伤。 “放心吧……还死不了呢。”爱德华有些抽搐着笑了出来,一抹鲜红从嘴角溢出,刚刚还在谈笑的黑发骑士立刻紧紧抿住了嘴,只是朝着少女露出了一份宽慰的笑容。 滚烫微咸的泪水,从面颊滑过……艾伦慢慢低下头,她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不争气的模样,但是那抽泣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忍住,只是紧紧搂住他。 爱德华也不再说什么,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小妻子——这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心甘情愿跟在自己身后,一次一次冒着必死的危险的女人。 永远信任着自己,永远关心着自己——甚至对自己的关心和信任,都超过了她对自己的情感,仿佛是在为了自己而活着的,爱德华自认为永远无法体会得到那样的情感。 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擦掉了面颊上的血迹,黑发骑士想要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怀中伊人的后脑勺。 “我不会死的,我也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行。”一边宽慰的说着,慢慢将腰间的璨星拔出来支撑着身体,推开了挡在后背上崩塌的围墙瓦砾,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容:“阿斯瑞尔想要了我的命——他要是真的那么想要的话,我得让他亲自来拿才行!” 推开瓦砾的瞬间,一缕阳光透进了爱德华的眼眶,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抬起头朝着周围张望着,看到的却不是曾经鳞次栉比,气势恢宏的瀚土城军团军营,而是一片泥石流肆虐过后留下的痕迹。 泥泞超市的大地,空气之中的水汽还没有彻底的散尽,碧蓝的天空仿佛是被彻底洗净的玻璃一样干净透明,仿佛就连那金色的晨曦也变得更加纯净了。 整个左翼阵线的军营大半都已经被摧毁殆尽,只剩下最后方靠近鹰坠山的位置还残留着些许的痕迹,整片阵线都被从山崖上崩落的泥石流彻底淹没了。 连绵不绝的壕沟,大大小小的围墙,数以千计的帐篷和箭塔,全部就都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甚至都看不出这一切都曾经存在过似的。 只有那里……在看到的那一刹那,爱德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弦一紧——那曾经巍峨的山崖,此时已经被破坏的仿佛被撕咬,被割裂开来一样无比的丑陋狰狞,像是彻底坍塌了似的,那一道道的沟壑仿佛是留在上面的疤痕,扭曲而可怖。 但这并不是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地方——整片的断崖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崎岖却又相当平坦的山坡,是一片足以让数万大军通过的山坡! 这才是阿斯瑞尔想要得到的东西——能够让他把更多的兵力投放到战场上的通道,彻底打破鹰坠山峡谷的封锁,让苍狼氏族能够全力以赴,用浪潮般的进攻把整个鹰坠山统统淹没! 虽然不知道阿斯瑞尔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这场暴风雨绝对给了他极大的助力——整个山崖都彻底崩塌变成了沟壑纵横的山坡,足以让他再多投入一倍以上,乃至更多的兵力来进攻鹰坠山,简直整个瀚土都在帮他赢下这场战斗一样。 这可真是……最让人绝望的局面了。爱德华忍不住苦笑着……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简直糟糕的不行,脊椎骨和整个后背疼得简直像是快要断了一样,半个脑袋火烧似的剧痛难忍,如果不是身体的本能,爱德华都怀疑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握住剑柄。 并不是害怕敌人,而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简直太糟糕了,很难让爱德华还能有多少的信心打赢即将到来的战斗。 “爱德华大人?!”远远的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发骑士慢慢回过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狂奔了过来:“您还活着的——好多人都看到您被泥石流吞没,还因为您已经……” “这个嘛……看起来似乎光辉十字还不太想让我这么快就下地狱。”爱德华忍不住打趣似的说道:“军团呢,士兵们怎么样了?” “战旗军团还算完整——等到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除了负责保护艾伦小姐的两个百人队之外,大多数的弟兄们都已经撤到高地上了。”莱宾努斯喘了口气,表情一暗:“但是铁壁军团……他们正好在我们的前面,您也已经看到了……根本来不及撤退的。” “有多少人活下来了?”爱德华平静的开口问道:“我是说现在已经知道的,还有战斗力的。” “只有三分之一,如果算上伤兵的话会多一些。”莱宾努斯摇了摇头:“就算我们尽量去找,恐怕也顶多能有一半的人活下来了,铁壁军团……恐怕已经彻底完了。” 看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军营,到处都是一片呼救和哀嚎的惨叫声,爱德华只能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谁都不可能提前料到,但是当降临的时候,却又让人无比的绝望。 “威特伍德大人……”莱宾努斯的表情相当的难看:“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 爱德华看着他那尴尬的模样——他知道,莱宾努斯其实是想说“我们会不会死”的,只不过因为担心影响到自己,才临时改口罢了。 “尽快组织士兵们,敌人随时随地都会发起进攻——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我们了。”爱德华沉声道:“派人去右翼和安森殿下那边寻求联系,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了,尽量争取到支援,恢复阵线的组织力量!” “先把援救伤兵的人撤回来,将铁壁军团接纳到战旗军团的战斗序列里面——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慢慢整合了,告诉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先战斗!” 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御,所有的命令都已经来不及了——阿斯瑞尔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天赐良机的,他现在还没有进攻绝对不是因为心地善良,恐怕昨夜他的军队也同样是伤亡惨重,战斗序列被完全崩溃,正在尽全力整合呢。否则现在的左翼,恐怕就要立刻迎战从山崖上狂呼酣战冲下的蛮族大军了。 “莱宾努斯,我只给你两刻钟的时间——两刻钟之后,让整个左翼所有的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让所有的弩炮都能够把石炮砸到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爱德华冰冷的看着他:“有问题吗?” “随时等候您的命令,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莱宾努斯猛然一点头:“两刻钟之后,等待您统帅的,一定是一支齐装满员的都灵军团!” 第二百一十章 血战,血战!(下) “真是……太可惜了。” 拄着刀的黑发少年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山坡上,雪亮的多米尼克插在脚下的泥土之间,潮湿的空气吹起徐徐的微风,将少年乱糟糟的黑发染上淡淡的水渍。 看着脚下那片寂静而又安详的土地,那依然潮湿泥泞的大地,黑色的瞳孔中映照出的并不是大自然的壮丽与秀美,那照耀在大地之上的晨曦,所照耀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古老的山峦峡谷。 那就是地狱,活生生的,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灵魂挣扎扭曲的地狱——轻轻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耳畔那些惨死的鬼魂哀嚎惨叫的声音。 燃烧的烈焰是能够焚寂万物的恶魔之火,飘散的尘埃是生灵最后的残余——在魔鬼才能拥有的力量面前,全部都化作了虚无,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神灵,只有魔鬼——带给人的,只有绝望和恐惧,因为只有在面对这两样的时候,人才会心生膜拜,对这些魔鬼彻底俯首帖耳,变成他们心甘情愿的奴隶,忠心耿耿的侍奉着他们。 就像这次的一样——阿斯瑞尔嘴角微微翘起,如果没有时机恰好的暴风雨,整个计划绝对不可能成功,而且还顺利到了这样的地步,简直就像是那些魔鬼们也在帮助自己一样。 自然,能够这么顺利也离不开那些鲜活的祭品们——为了完成这个计划,究竟有多少氏族武士们冒着暴雨前进,而后被泥石流吞噬阿斯瑞尔他根本没有去计算,也许是几千个,也许已经是上万了,但这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如果不能彻底打开通道,这些人依然会死,并且会死的像是牲口一样——而现在,却有整个瀚土的人记住了他们,祭奠和哀悼着他们,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这样更好的事情吗? 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依旧完好无损的断崖,黑发少年忍不住摇了摇头——唯一遗憾的是,只有一边的断崖崩塌了,看来这也算是自己运气好,如果没有暴雨,昨晚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显然这样疯狂计划,从一开始成功率就很低。 但幸运的是,我成功了,而爱德华·威特伍德——你死定了! 年轻的苍狼大酋长嘴角扬起无比狰狞的笑容——在那天晚上他才知道,爱德华居然就在瀚土城军团的左翼阵地,难道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他肯定还活着。”黑发少年喃喃自语着:“那家伙还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您……在说谁?” “爱德华·威特伍德——那个从我手心里夺走鹰坠山的家伙。”头也不回的阿斯瑞尔开口回答道:“他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杀死了——只有我,只有我才有资格夺走他那卑贱的生命,只有我才能杀死他!他绝对还活着,哪怕这边的都灵人都死绝了,他也肯定还活着!” 猛然拔出插在地上的多米尼克弯刀,黑发少年转过头看向还跪在那儿的苍狼武士:“各个战争部落的武士都已经集结起来了吗,他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万飞抱歉!”苍狼武士紧张的低下头,额头落下几滴汗珠:“因为在泥石流爆发的时候,山崖上的几个战争部落的武士们全部都伤亡惨重,现在还在抢救伤患,四处救人,所以……” “救人,为什么要救人——他们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吗?!”阿斯瑞尔瞪着他怒吼道:“现在敌人整个左翼阵线已经彻底崩溃了,几乎就像是赤身裸体,毫不设防一样摆在我们面前,难道还要我告诉他们应该干什么吗?!”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等到敌人重新整顿阵型,然后我们再规规矩矩的发起冲锋,就像他们那些愚蠢的骑士一样?还是说等道都灵狗们彻底反应过来,收缩阵线严阵以待,然后再让我们自己撞上个头破血流?!” “告诉他们,也告诉每一个苍狼氏族的战士——这场决战是为了他们所有人,也是他们所要求的,我保证带给他们胜利,但前提是他们能够服从我的每一个命令!”年轻的苍狼大酋长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等到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如果哪一个战争部落还没有聚集在苍狼图腾下面,我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威严,什么叫做命令!” “但是,现在就进攻的话……”苍狼武士有些犹豫了:“恐怕至少有几百名部族战士们会……” “几百人?”阿斯瑞尔叹了口气,默默的看着他:“是数千人,乃至上万人!” 阿斯瑞尔当然清楚这一点,如果换成是任何一场别的战斗,他都会下令整顿一天然后再进攻,甚至根本就不会再下达任何命令了。 不,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敌人,在面临这样可怕的泥石流冲击之后都应该崩溃了,根本不可能还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依然能秩序井然的在早已被淹没的阵地上重新组织起防御。 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斗,哪怕只给他们几刻钟喘息的机会,都会像杀不死的九头蛇一样慢慢整合兵力,所有的牺牲和筹划全部付诸东流。要是现在后退,等待自己将会是怎样恐怖的结果——阿斯瑞尔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自己只是扳回了上一局鹰坠山争夺战的失利,能不能一鼓作气赢下这场战斗还远远不清楚,甚至就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未知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未知数! 当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才是决定自己究竟能够活着站在这里,还是在这片铁峭山彻底停下脚步的时刻——爱德华·威特伍德,我们两个人当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的,看看谁的命比较硬吧! 当阿斯瑞尔缓缓转过身之后,原本空荡荡的山丘上,数以千计的蛮族武士们已经被全部集结了起来——虽然同样疲惫,同样的狼狈,但是那一双双眼睛里,却充斥着某种狂热和嗜杀的色彩,握着武器的双手都是在激动的颤抖着。 很好……苍狼大酋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漆黑的瞳孔当中同样带着一抹异样的色彩,紧紧攥着刀柄的右手,一样激动到有些微微的摇晃。 “三百年了,我们等待今天这个时刻,已经等待了整整三百年!” “瀚土人和都灵人的战斗,一次次的以惨败告终——这并不是因为瀚土的勇士不够勇敢,不是因为我们的祖灵没有庇护我们,而是因为过去的三百年,我们一次次的用最愚蠢的方法和狡猾,奸诈的都灵人战斗!” “他们躲在城堡里,躲在他们的高墙和箭塔当中,居高临下的和勇敢而又无畏的瀚土勇士战斗,用他们邪恶的武器,夺走一个又一个高贵的灵魂!” “但是今天——三百年后的今天,他们终于没有城堡庇护他们了——瀚土的祖灵给了我们胜利的契机,为我们打开了通往胜利的道路,现在这些该死的都灵狗终于没有了嚣张的资本,他们那邪恶的瀚土城公爵,终于要和勇敢的瀚土人正面决一死战了!” “我们等待了这个机会整整三百年,我们不会再等待下一次了!”阿斯瑞尔近乎狂热的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死死的盯着那些同样一脸狂热看着他的蛮族巫师们:“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 “血债血偿——!!!!”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日之战(上) 在派出骑兵之后,莱宾努斯没有再去和周围的弟兄们一样继续去救人——那只是无用功,图一个心安理得罢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样可怕的大自然力量面前除非幸运到光辉十字保佑,或者强悍到爱德华大人那样的地步,否则根本没有半点活下来的希望。 强忍着内心的悲痛,首席百夫长当着所有将领和旗手的面下达了爱德华的命令,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又是惊诧又是愤怒的表情,依然无比强硬的把命令吩咐了下去——全军集合,停止救援伤兵,立刻准备战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被所有人恨死了——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替威特伍德大人背下弟兄们的仇恨这也是效忠者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爱德华大人必须永远保持着在士兵们心中高大而且神圣的地位,总要有人去背黑锅的,总要有些事情,是自己这样的人必须要去做的。 这场战斗必须要赢,否则就是死! 收拾残兵,整合军队,重新规划阵线,整顿士气,统合剩余的老兵……每一项任务都进展的无比艰难,但莱宾努斯依然咬着牙,用最粗暴,也最直接的方式进展着,任何违抗者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作为爱德华大人卫队的伦德武士和第一旗团的老兵们担负起了执法者的身份——因为他们对爱德华大人的忠心最强,命令执行起来更果断。尤其是伦德卫队的海盗佣兵更是没有任何顾忌,也不怕任何人报复他们。 作为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当然知道这样做后患无穷——但是他没有时间了,敌人随时随地都会进攻,而现在整个左翼阵线都已经接近半残,战旗军团一片混乱,铁壁军团更是伤亡过半,这样的军队组成的防御阵线,简直就和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溃! 不论传令官和百夫长们再怎么怒吼,再怎么求情,面色冰冷的莱宾努斯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命令,然后让执法的士兵们把违抗命令的人拖到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土坡上,然后砍了脑袋。 他们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的权力,他们必须赢——这场战斗关乎的不是一个战旗军团数千名弟兄,也不是这鹰坠山数万名士兵和骑士们,而是整个瀚土,几十万都灵人的生死,关乎着都灵王国三百年来,是否会第一次失去如此大片的疆域! 他们的命,早就不是他们的了。 每多耽误一分钟,一秒钟,他们就会失去一次重整旗鼓的时间,敌人就会多出一秒钟胜利的机会——顶着巨大压力的莱宾努斯怎么可能还会顾忌到别的事情?! 他能做的,也只有尽自己所能完成爱德华的命令——两刻钟的时间内,将整个左翼军团彻底整顿完毕而已,除此之外莱宾努斯根本是什么都不去多想了。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威特伍德大人了……首席百夫长长长叹了口气,回身看向黑发骑士的方向——现在想想的话,战旗军团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也是因为有首席掌旗官在,否则早在绿茵河谷的时候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回首望去,却看见披着血十字纹章大氅的爱德华拄着剑,面色冰冷的和那个前来传令骑士对峙着,那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的目光,让首席百夫长心底多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情况就是这样,首席副将格林大人让我向您道歉,但这就是他最后的命令!”表情惭愧的骑士强忍着面色,跪在地上甚至不敢去看这位首席掌旗官的表情,心底一横右手攥拳垂在了胸口:“实在是对不起,首席掌旗官大人!” 看着他这幅模样,爱德华却毫无表情,心底甚至没有半点波澜——甚至隐隐的有种失笑的冲动。 到现在来看,似乎只有左翼阵线遭受了泥石流的冲击,而右翼和中央阵线几乎完好无损——局面到这一步就算是小王子也看出来了,已经伤亡惨重的左翼绝对会是敌人集中全部力量进攻的目标。 而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的格林·特恩做出的决定却是——让左翼顶住敌人的进攻,他则率领剩余的三个军团从中央发起进攻,趁着对方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爱德华身上的时候,抢先一步击溃峡谷内的苍狼氏族聚落! 说得简单一点,整个左翼军团已经成了弃子和拖延敌人脚步的消耗品了,格林·特恩甚至相当明显的暗示如果情况不对就撤退——他根本不指望爱德华能靠着一个半军团挡住苍狼氏族主力的全力进攻,更何况这两支军团不久前都才刚刚遭受过相当大的伤亡。 事实上换成是爱德华自己,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敌人的优势是兵力,那么先集中力量歼灭那些战争部落,拖住少量的精锐转到最后再战,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那样的前提是用这个招数的人是自己啊……爱德华内心忍不住苦笑着,谁都不会喜欢当弃子的,尤其是在对方很清楚的告诉你,你绝对不可能赢的时候。 “你会去告诉格林·特恩和安森殿下,爱德华·威特伍德和整个左翼军团会完成这个任务的。”爱德华很是平静朝他摆了摆手:“我们会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刻。” “遵命!”骑士赶紧站起来,翻身上马,用相当谦卑的口气沉声说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殿下的!” “等等!”还没等骑士离开,刚刚转身的爱德华又突然喊道,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在燃烧着熊熊烈焰,紧紧抿了抿嘴。 “你告诉他,我们一定会赢的——如果阿斯瑞尔就在左翼,我会亲手砍了他的脑袋,然后插在烈焰苍鹰旗的枪尖上,听见了吗?!” 看着爱德华那略微狰狞的表情,骑士赶紧猛的点头,有些仓惶的狂奔而去。 狂风仍旧肆虐着。抖开大氅,黑发骑士迈开步子,直挺着腰杆朝着军团的方向走去——看到那个身影的军团士兵们纷纷聚拢了上来,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希冀,闭着嘴等待爱德华开口的那一刻。 “我知道你们想要问我什么——不会有援军了。”爱德华近乎平静的微笑,神色无比的自然:“在瀚土城公爵击溃敌人的主力之前,我们不会得到一个骑士,一个百人队的援军了。” “什么?!” “不仅如此,我们即将要面临的很可能就是苍狼氏族的主力——阿斯瑞尔绝对就在当中,我们要迎战的是苍狼氏族的核心力量,阿斯瑞尔最信任的,那一夜曾经险些夺下鹰坠山的敌人。” 坦然来说,那一场战斗其实是战旗军团败了——如果不是因为格林·特恩来的太及时,如果不是因为阿斯瑞尔担心会被包围,自己已经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显然,这些士兵们比爱德华更明白,那一夜的战斗究竟惨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付出了多少牺牲,忍受了多少的痛苦,他们比爱德华更清楚! 他们也明白,敌人究竟可怕到了何等地步——同样的兵力下,失去了地形优势的战旗军团很难正面击溃苍狼氏族的精锐,即使是惨败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会赢的。”突然,爱德华仰起头大声喊道:“我们,绝对不会死在这里,我们会赢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日之战(下) 绝望、崩溃、惊恐、愤怒、落魄……只是站在原地,爱德华就能从士兵们的目光之中看到这些,看到他们早已放弃的表情,还有那些已经在等死的表情。 然后,当他们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首席掌旗官的时候,这个黑发骑士却用那种近乎平静的口吻说出了他们最不想要听到的真相:“我们不会有援军了——在安森·马尔凯鲁斯大人彻底打败敌人的主力之前,我们是不会得到哪怕是一名骑士,一个百人队的援军!” “而且我要告诉你们,即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在那一夜险些击溃战旗军团,让第二旗团全军覆没,像屠戮牲口一样将翎羽军团斩尽杀绝的,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最精锐,也是整个苍狼氏族最核心的力量,不是那些曾经一次一次被我们击溃的中部和西部瀚土部落,而是真正从黑暗而又恐怖的瀚土东部大森林之中,走出来的苍狼氏族!”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是正面迎战,即便是兵力对等我们也没有绝对的胜算——而我们的敌人是绝对不会用对等的兵力和我们战斗的,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同时和两个,三个乃至是四个强壮剽悍,能够赤手空拳杀死一头熊的蛮族武士厮杀,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爱德华放声大喊着,扬起手中的璨星笔直的指向那些连眼珠都在颤抖着的士兵们:“你们做好准备去死了吗?!” “这个混蛋究竟在干什么?!” 已经被惊到目瞪口呆的小个子罗宾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出来,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样死死盯着还在那里朝着士兵们咆哮的爱德华:“他不知道军团现在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什么地步了吗,还是说他已经疯了?!” “谁知道呢,这家伙原本就是个疯子。”一旁的希雷尔淡淡的开口道,嘴角轻轻的翘起些许弧度:“但也肯定是个头脑清醒的疯子。” 如果他不是个疯子,他就不会单枪匹马去夺下号角堡,就不会孤身一人前往双塔要塞,就不会越过要塞闯入瀚土东部……如果他不是个疯子,他就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了。 紫发女佣兵的目光缓缓转向站在旁边,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爱德华的那个金发贵族小姐……或者说威特伍德的妻子,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也许她说的没错……爱德华·威特伍德这家伙就是个标准的疯子,披着人皮的恶魔,从不在乎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永远能够微笑着踏入血池,微笑着和一个又一个将他逼入绝境的敌人厮杀的怪物。 骑士、救世主、拯救者……这些词汇和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家伙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他就是一头怪物,一头会带着所有愿意相信他的人,去杀戮,去掠夺,去将敌人碎尸万段,斩尽杀绝的怪物! “你们愿意相信我吗?”面对着整个左翼军团,爱德华用近乎不可置疑的口吻问道:“就在这里,就是现在,告诉我——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你们愿不愿意相信这个人,能够有资格统帅你们去和敌人杀个痛快——杀到你们手酸脚软,杀到你们咽气为止!”一边走着,爱德华一边大吼着怒目而视道:“愿不愿意相信这个人,可以让你们杀到连手中的剑都崩断为止!” “跟着我,我不保证你们能够活着看到明天早晨的朝阳升起——我只向你们保证两件事!”黑发骑士用无与伦比自信的声音咆哮着:“第一,那些该死的苍狼氏族杂碎,那些东部的野蛮人绝对不可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全部都会为死去的弟兄陪葬;第二,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如果整个鹰坠山还有两面战旗还未落下,那一定是我们!” 苍凉的战鼓声从远处崩塌的山顶传来,遥远的地平线上多出了一片黑压压如潮水般的阴霾,嗜血的咆哮声和战鼓声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刺进了每一个军团士兵的耳朵里。 看着那山峦之间黑压压的一条线,充满了野性和嗜血的嘶吼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所有人都知道刚刚爱德华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敌人多的简直就像是蝗虫一样,全部都是从黑暗而又恐怖的大森林之中走出来的野蛮人,每一个都是能徒手杀死一头熊的怪物。 “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告诉我,如果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可以撤退,因为他觉得我们连一丁点儿赢的机会都没有;而我相信安森殿下他肯定也是同样这么想的。”爱德华突然说道,扬起嘴角,将剑锋指向山坡之上的敌人:“而且我也相信,那些野蛮人,苍狼氏族的大酋长阿斯瑞尔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是弃子,是必败的残兵败将,是用来拖住敌人的消耗品,是一触即溃的废物——这就是他们想要告诉我们的事实!” “所以现在告诉我,你们愿意吗,你们愿意这样不名誉的死在这里吗?愿意成为他们眼中的弃子和废物吗?!”爱德华愤怒的咆哮着,握着剑柄的手都在颤抖:“还是说让他们亲眼看看,看看他们眼中必遭惨败的残兵败将,究竟是怎么把敌人杀得丢盔卸甲的?!” “苍狼氏族的大酋长,阿斯瑞尔就在他们当中,就在这些敌人当中。”黑发骑士长长的喘了口气,失声笑了出来:“谁想要跟我去杀了他的?” “砰——!”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第一个,用手中的剑柄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盾牌,打破了原本的死寂。在都灵王国的传统之中这个动作只有一个意思——接受挑战。 很快,凌乱的敲击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期初还很混乱,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整齐划一了起来。原本还充满了恐惧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狂热,越来越激动。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就是弃子,凭什么我们就是被抛弃的,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就认定了,认定我们一定会输?! 凭什么我们就不能赢?! 血管里的某种力量仿佛涌动着,心脏激动的像是快要从胸口跃出一样。慢慢转过身的爱德华仰起头,望向山峦之上那黑压压一片的苍狼氏族大军,凌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就连原本最应该冷静的自己,似乎也变得不太安定了。 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失神的黑发骑士无意中从身侧瞥过,一只苍鹰立在碎石块上面,不停的来来回回挣扎——似乎是翅膀受伤的缘故,几次都掉了下来。 在平地上,鹰是飞不起来的。 拍打着,挣扎着,鸣叫着……受了伤的鹰使劲了浑身解数,却还是在原地纹丝未动,不断的在石块上留下它的血迹。 就在爱德华收回目光的一刹那,苍鹰猛地蹬开了那块支起它身体的碎石块,展开了那血淋淋的翅膀,朝着前方的山坡扑去。 灰色的残影留在爱德华的眼眶之中,耳畔传来了那悠扬的长鸣。卷起飓风的苍鹰已经腾空而起,像是箭矢般直冲天际,将挡在它前面的残云撕扯的四分五裂,让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影子消失在了远方。 不知何时,爱德华的嘴角多出了一抹笑意——慢慢的举起了手中的璨星,背后的血十字大氅像是旗帜似的飞扬而起。 “前进——!!!!” 第二百一十三章 僵持(上) 呼啸的箭雨从清澈的天空掠过,落在泥泞的草地之中;哀嚎呐喊的都灵士兵和狰狞咆哮的苍狼武士厮杀在一起,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用头盔撞向对方的眼睛同归于尽;坠落的战旗落在满是积水的泥坑里,早已被切断的手依然死死抓着被掰断的旗杆,仿佛还在摇动着,呐喊着进攻的嘶吼。 浪潮般的呐喊和战场的厮杀声,仿佛是遮掩了整片天际的阴霾,山崖上的阿斯瑞尔目光近乎冰冷的凝视着脚下那还在山呼海啸,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的苍狼氏族大军,看着那近乎绞肉机的战场,内心却毫无波动。 苍狼武士依然跪伏在他的身后,只是这一次却是满身的血污,遍体鳞伤还在不断的喘着粗气,却依然不敢直视黑发少年一眼,像是等待着惩罚一样单膝跪在原地。 阿斯瑞尔却连多看他一眼都是欠奉,只是盯着远处依旧是近乎胶着的战场——看着那面一次又一次撕开了血狼骑兵冲锋的血十字战旗,仿佛能够看得清那面旗帜下,挥舞着那柄诡异骑士剑的家伙。 整个都灵军团左翼的抵抗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些人不仅没有被彻底打垮,反倒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一样,近乎悍不畏死的朝着从山坡狂奔而下的苍狼武士们发起了反冲锋,将原本势如破竹的冲锋撕得头破血流!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已经伤亡过半了吗——就连一个军团长都被干掉了,所有的阵地都变成了一片淤泥滩,自己的兵力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而且到现在连一个过来支援他们的都灵军团都没有,他们究竟是靠着什么才坚持到现在的?! 这根本不可能,不可能! 阿斯瑞尔现在近乎是疯了一样咬牙切齿——如果说现在时间能够回到一个月前的那一晚,他就是拼上全部兵力,也一定要杀死爱德华·威特伍德。不论现在究竟是什么让这些渣滓一样的都灵狗变成一群不怕死的疯子,都肯定是这家伙干的! 那些原本应该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丢掉武器跪在地上等死的都灵狗,现在却敢在高贵的苍狼武士面前嚣张的叫嚣着,用武器敲打着盾牌挑衅——是谁给了他们的胆子,是谁给了他们如此狂妄的勇气?!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家伙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曾经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现在却让阿斯瑞尔真的有了切切实实的恐惧感。 这就是一场赌博,赌注是双方的性命——如果那位瀚土城公爵率先击溃了出击的苍狼氏族大军,那么就是自己的死期;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快击溃左翼的都灵军团,然后从右面夹击他们,两面受敌的瀚土城公爵绝对挡不住苍狼氏族近乎无穷无尽的攻势,胜利就还是自己的。 但现在自己却被爱德华那个疯子,用一群残兵败将缠住了身边的精锐,始终无法和身后的苍狼氏族主力汇合——阿斯瑞尔极其厌恶把自己的生死大权交给别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最后一次!”浑身是伤的苍狼武士扛起自己的长柄战斧,咬牙强忍着伤痛低头大喊着:“我保证为您砍下那面都灵狗的旗子,然后把它的脑袋插在上面去!” 在看到黑发少年骑上血狼的时候,苍狼武士就已经明白了——阿斯瑞尔只有在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才会准备亲自上阵。 侍奉了这位小主人那么多年,他对阿斯瑞尔的习惯多少有了些了解——这位苍狼大酋长虽然看起来那样平静,实际上傲慢到了极点,除非真的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否则他是不会真的亲自去拼命的,因为对一个部落首领而言,这本身就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就算给你们一百次,一千次机会你们也不可能杀死他。”阿斯瑞尔却相当平静的摇了摇头,低垂着的目光看着手中一抹银光的多米尼克弯刀:“能杀死他的人,只有我!” 山坡下的战场上,整个左翼军团已经倾尽全力——面对两倍的苍狼氏族大军,整个阵线被拉扯到了数里长,扛着盾牌和长矛投枪的重装步兵们组成了第一线的盾墙,掩护着身后的轻装步兵们四面突进着。 而爱德华手中仅存的机动力量,就只有两百多名侍从和少量骑士组成的重装骑兵,挥舞着血十字战旗在平坦的滩地上来回冲撞着,抢在苍狼武士们发起冲锋之前就击溃他们,将整个阵线打散——这也是为什么都灵人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狭窄的战线上双方的士兵们几乎全部都拥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多少发起冲锋的机会,冲在最前面的苍狼氏族武士和左翼军团的士兵们短兵相接,在用鲜血画出的直线上来回厮杀着,长矛刺出连收回来的空隙都没有,沉重的战斧连举起来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只要砍倒了那面旗帜,彻底歼灭他最后的机动力量,这场战斗就赢了! 阿斯瑞尔狞笑着——因为战场实在是太过崎岖狭窄,他始终没有动用自己的血狼骑兵们,这些宝贵的机动力量不应该把体力消耗在这里,而是在更重要的战场上去发挥才行。 但现在就是不得不动用的时候了——阿斯瑞尔表情狰狞的咬牙切齿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苍狼氏族的勇士们,瀚土的战士们!”高举着长刀的阿斯瑞尔咆哮着,看着那一双双同样狰狞的眼睛:“告诉我,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血债血偿——!!!!” “那就跟我冲锋,把该死的都灵渣滓斩尽杀绝,一个不留!”苍狼大酋长咆哮着,第一个冲了出去,嘶吼着的血狼仿佛射出的箭矢般朝着山坡下的战场狂奔而去,一道一道,恰如那灰色的流星,在山坡上只留下那根本看不清的残影。 稀稀疏疏的箭矢根本没有给这些血狼骑兵们带来多少伤害,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倒霉鬼,惨叫着被摔了下来,却根本没有拖延住他们一丁点儿的速度,狂呼酣战的从山坡上冲下来,那锋利的弯刀和投枪,仿佛都在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原本因为战局僵持的苍狼武士们,在听到血狼骑兵们那嗜血的咆哮声之后,一个个都变得无比狂热了起来——因为当血狼骑兵出动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大酋阿斯瑞尔出动的时候! 原本就被拖的无比单薄的阵线一下子承受起了无与伦比的重负,强顶着盾牌的重装步兵们哪怕把全身的力量都压上去,也根本拦不住那些疯狂冲锋的蛮族武士们的脚步,那每一步都是淋淋的鲜血,还有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进攻,进攻,杀光他们,杀光所有的都灵狗!”阿斯瑞尔挥舞着长刀:“为了瀚土,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狼骑兵们嘶吼着,狂呼酣战的朝向血十字战旗的方向狂奔而去,凶悍的气势根本势不可挡。 “血债血偿——!”黑发少年也在怒吼着,眼角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他仿佛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到爱德华那绝望的表情了,看到他面对着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的时候,那痛苦而又崩溃的模样。 但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群从战场之外冲进来的骑兵们——数以百计,挥舞着烈焰苍鹰旗的瀚土骑兵,从鹰坠山的北面狂奔而来。 “为了黑鹰氏族,为了黎凡特神山——!”挥舞着长刀的伊斯卡同样也在咆哮着。 “爱德华·威特伍德万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僵持(下) “为了黑鹰氏族,为了黎凡特神山,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突如其来的呐喊声撕破了战场的喧嚣,数百名来自鹰巢河谷的蛮族骑兵们狂呼酣战的跟随在伊斯卡的身后,挥舞着狰狞的多米尼克弯刀和锋利的重投枪,从战场的北侧突然闯进了左翼阵地,朝着血十字战旗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尽管只有数百人,但仅仅是这些重量就足以打破已经存在的平衡了——飞扬的马蹄和不断挥舞着的弯刀将一个又一个挡在前面苍狼武士们踏倒在地,狂呼酣战的口号简直就像是撕破了天际的雷霆,完全没有准备的苍狼氏族大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原本还在鏖战的阵线,像是切黄油一样,被这些突然出现的蛮族骑兵们撕扯的四分五裂。 伤亡的数字不断的在扩大着,溃散的阵线周围到处都是正在负隅顽抗和被打散的战争部落,泥泞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心怀不甘者惨死的尸骸。 而这些骑兵们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还在苍狼氏族军阵的阵线之中不断的左冲右突着,狡猾的就像一只在荒野之中觅食的鬣狗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躲开了包围上来的苍狼武士和中央阵线的主力,肆无忌惮的在周围游弋着,猎杀所有落单的武士,然后重新聚拢起来,就像是一把真正的多米尼克弯刀一样,在苍狼氏族大军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还会有援军?!阿斯瑞尔脸上闪过一抹凝滞,狠狠一挥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原本朝着爱德华冲过去的血狼骑兵们立刻调转方向,朝着中央阵线的重装步兵们发起了冲锋——仅仅是瞬间的停滞和从天空落下的箭雨,又有十几名苍狼武士哀嚎着从坐骑上坠落,被后面冲过来的血狼骑兵活活踩成了肉泥。 但就算这样也总比白白牺牲要强得多——在敌人的底牌彻底打光之前,就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是十分之不明智的,那不仅仅是让自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更是把整场战斗的主导权交给了对方,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了。 “大酋长!”浑身是伤的苍狼武士驾着自己的血狼冲过来,脸上全都是愤怒而又困惑的表情,指着正在肆意冲杀的黑鹰氏族骑兵们咆哮着:“为什么要停下,还要让那些瀚土的叛徒嚣张到什么时候?!” “你在质疑我的命令?”阿斯瑞尔的表情一冷,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还是在命令我?” “不、绝对不敢!我……我、我只是……” “那些该死的都灵狗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是因为爱德华·威特伍德还活着,不是因为多出了这几百名该死的叛徒。只要他还活着,只要那面血十字旗还没有落下去,他们就不会认输,就会坚信自己能赢!”阿斯瑞尔冷哼一声,侧过脸摇了摇头:“必须杀了他——哪怕是一万名都灵渣滓也比不上这个疯子,如果不杀了他,我们依然赢不了这场战斗,你明白吗?!” 紧紧攥着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阿斯瑞尔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黑鹰氏族的骑兵们撕开了挡在外围的苍狼武士们,冲向了那面依然猎猎作响的血十字战旗。 “……战旗军团隶属,黑鹰骑兵首领伊斯卡向您致敬!”一把将手中的投枪抛向对面扑过来的蛮族武士,脸上洋溢着畅快笑意的黑鹰氏族首领狂奔到爱德华的面前,高高的扬起了嘴角:“希望我们没有来得太迟,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看起来我是不用再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了。”微微的喘息着,黑发骑士失笑着看着他:“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原因。” “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就这样回去的话,实在是太没脸见鹰巢河谷的亲人了。”伊斯卡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的激动:“这可能是整整数百年来,整个瀚土最大的一场战争,如果连这一次都错过了,如果不能看到结果,不能亲自参与进去,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这一次我可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很可能会死。”爱德华挑衅似的看着他:“对面的敌人就是苍狼氏族的大酋长,真正的瀚土之王——你害怕吗?” “当然怕!”伊斯卡毫不脸红的承认道,随即目光之中又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光彩:“但我更害怕的是,不能看到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您砍下瀚土之王头颅的那一刻!” 看着伊斯卡那异样坚持的表情,爱德华却反倒是笑了出来:“你怎么那么肯定胜利的一定是我?” “我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但我知道另外一件事。”伊斯卡的脸上多出了几丝变化:“如果不是您,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瀚土城公爵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决战,黑鹰氏族也夺不会鹰巢河谷——如果有能够杀死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的人,那一定是您!” “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看看阿斯瑞尔究竟会死在谁的手里。”爱德华没有肯定,但同时也没有否认,漆黑的瞳孔盯着伊斯卡身后的黑鹰骑兵们:“告诉我,你们怕死吗?!” “怕——!!!!”数百名鹰巢河谷的蛮族骑兵们用满不在乎,也丝毫不羞耻的口吻大声喊道。 “那就跟我冲上去,不要瞻前顾后,把你们的性命交给你们的弟兄,用长矛刺穿敌人的胸膛,用弯刀把他们脑袋砍下来!”爱德华大声咆哮着:“杀光他们,然后践踏他们——因为最后活下来的人,一定是我们!”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不仅仅是黑鹰氏族的骑兵们,就连周围的都灵骑士和侍从们也忍不住大声呐喊着,像是汇聚的水滴一样聚集在了一起,组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从整个左翼军团的侧面再一次发起了冲锋,和迎面狂奔而来的蛮族武士们正面冲撞在了一起。 践踏的马蹄和阵型密集的蛮族武士相互交错厮杀着——没有犹豫,更不敢迟疑,每一个人都在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任何武器,甚至是大声吼叫着扑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敌人同归于尽,拖延着这最后的步伐。 疯狂的箭雨从天空中不断的落下,顶在最前面的苍狼武士们终于坚持不下去了,逐渐开始溃散,而紧随其后的都灵骑兵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狂呼酣战的继续掩杀着,肆无忌惮的追击着那些早已崩溃的苍狼氏族的战士,却没有发现他们已经渐渐的开始脱离了整个左翼军团的步兵掩护,甚至已经冲到了山坡的位置上。 而即便到了这个地步,那面血十字战旗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还在不断的向前进攻,不断的击溃任何试图阻拦它的敌人,一群又一群剽悍的苍狼武士们在这势如破竹的骑兵军团面前被撕裂,被打垮,然后被一次一次的突破防线。 只要那面旗帜还在飘扬,整个左翼军团就还会战斗下去;只要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家伙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放弃抵抗……所以想要击溃左翼军团,乃至彻底摧毁整个瀚土城军团,只要杀死爱德华·威特伍德就行了。 所以你死定了,爱德华……阿斯瑞尔看着那面朝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血十字战旗,脸上却露出了无比激动的表情。 “血狼骑兵们,随我进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活下去,活下去!(上) “不要恐惧,更不要害怕你们的敌人——他们只是一群渣滓,一群空有蛮力的野蛮人,绝不可能是都灵人的对手!”首席副将格林·特恩怒吼着:“全部都给我冲上去,压垮他们,击溃他们,胆敢后退的都灵人,无论骑士还是士兵,统统就地处决——天佑都灵,马尔凯鲁斯万岁——!” 鹰坠山战场的正前方,整整三个齐装满员的都灵重装步兵军团组成了巨大无比的方阵,像是一道钢铁墙壁一样喊着整齐的口号,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着——既没有停下脚步转入防守,也没有一鼓作气的向前冲峰,而是用最最沉稳的方式,不断的压缩着敌人的生存空间。 数以万计的战争部落从铁峭山的峡谷之中冲了出来,还没等到他们真正看见对面的都灵军团,最先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箭矢,还有那漫天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石炮,拖着漆黑的硝烟如流星般从天而降,伴随着轰隆的巨响在苍狼氏族浪潮般的大军之中砸开一个又一个绚丽的血色烟火! 疯狂的箭矢像是割麦子一样不间断的落下——紧紧跟在整个步兵方阵后线的轻步兵们像是疯了一样拽动着弓弩,瞪大了猩红的眼珠,咆哮着叫喊着,将一支支带着狼牙箭镞的弓矢朝着天空的方向抛射而出。 对于轻甲和几乎不穿盔甲的瀚土蛮族武士们而言,这是一种无比凶残的武器——想要将箭镞拔出来,就必须连带着周围的皮肉一起掀开撕烂,任何想要这么做的人下场都是鲜血流干,然后在哀嚎和痛苦之中挣扎着死去! 数以万计的战士们拥挤在这一片狭窄的战场上,甚至连迈开脚步的空隙都没有——在看到都灵军团越过旧河道堤坝的一刹那,苍狼武士们甚至连手中的标枪都没有投出去,就已经咆哮着发起了冲锋。 而格林·特恩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的表情,甚至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就下大了进攻的命令——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声像是腾空而起的猎鹰一样长鸣在天际之下,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踏出了最后的步伐! 整整三个军团,为了军团的侧翼不至于被敌人第一时间攻破,格林特地将最强悍,也最精锐的近卫军团放在了侧翼,而安森殿下统帅着的圣树骑士团则在右翼殿后——整个军阵就像是楼梯形状的斜线一样,缓缓的以相同的速度和频率向前推进着,由近卫军团最先负责接敌,而右翼的小王子则是最后和敌人交战,并且承担着中轴的作用。 按照格林·特恩的计划,整个瀚土城军团的三个军团应当是像顺时针旋转的“钟表”一样,由近卫军团率先击溃正面的敌人,然后整个军团全部向右“转动”,逐一击溃苍狼氏族的侧翼,然后将他们斩尽杀绝。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需要的不仅仅是完美的配合,更是对军阵最前列的士兵有着相当严峻的考验——他们必须要能顶住敌人最开始,也最猛烈的第一次进攻才行,为此首席副将将麾下几乎半数的骑士们全部勒令下马徒步作战,分配到了每一个旗团,每一个百人队的里面。如果前线的百夫长阵亡,他们就将代替指挥官的职责,保障阵线绝对不能崩溃。 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存在理所当然的事情,更没有任何人能够如愿以偿——即便是格林·特恩已经尽可能的考虑到敌人的攻势会猛烈到何等过的地步,并且他也很清楚这一场最终决战,对方肯定会倾尽全力。但是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他依然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苍狼氏族的冲锋简直就像是滔天巨浪一般——那舍生忘死的攻势和之前所有的战斗都不同,一浪一浪仿佛无穷无尽的攻势拍打和敲击着都灵军团的盾墙,激荡起数之不尽的红色浪花,那些舍生忘死的野蛮人战士,甚至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当肉盾去当下前排的都灵士兵刺出来的长矛,然后咆哮着将用铁条加固过的盾牌从中间劈开! 没有一个都灵人见过这么舍生忘死,这样已经到了不要命地步的战斗——原本应当毅然不动的盾墙,仅仅是在交锋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出现了松动,不断的被骑着血狼的苍狼武士突破,蜂拥着涌进了一个又一个方阵里面绞杀着。 苍狼氏族的血狼骑兵们相当的精明——他们很清楚即便是血狼这样的怪物,在面对密集的长枪方阵的时候依然是非常脆弱的,为了弥补这个缺点,他们就分散开来,夹杂在徒步作战的部族武士们当中,然后在找到机会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撕开突破口,让后面的战士们趁机冲进去,然后将原本密集的百人队方阵一个接着一个,像是砖头一样敲成碎片! 这简直就是最最粗暴,最最直接的战术——甚至在格林·特恩的眼中这根本就不足以称之为战术,而是在用命,用战士的命去换来胜利,用两倍、甚至三倍的兵力和都灵士兵们同归于尽! 但最最残酷的地方却在于,敌人的兵力是整个瀚土城军团的六倍——而哪怕是最精锐的近卫军团,也绝对拖不起,更有可能的是还没等到阵亡超过半数,就已经先崩溃了! 绝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格林·特恩比谁都明白,但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越难做出决断。如果破坏了一开始制定出来的战斗策略,要么就转入防御状态,用后退战术拖死敌人;要么就只能下令全面进攻,把胜利的希望寄托于光辉十字。 无论哪一种,都绝对不是格林·特恩想要选的。 看着那一个又一个阵线之前的士兵们惨死,和敌人同归于尽,格林·特恩都感到心底在滴血——究竟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有骑兵,有骑兵冲过去了!” “什么?!”传令官的呼声让首席副将回过神来,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从右翼包抄过来的一支骑兵队,如狂掠而过的疾风一样从整个阵线的正前方迂回过去,然后将苍狼氏族进攻的前锋直接从侧翼撕成了碎片。 骑兵还在狂奔着冲锋着,呐喊声像是响彻天空的号角,站在军阵第一线的都灵士兵们也一个个都仍不住兴奋的高呼了起来,看着那群骑士们驱逐残敌的英姿。 但是格林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在看到那面飘扬的白底黑树旗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过来了——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近卫军团,进攻,进攻——!”一脸焦急的格林根本到了什么都估计不了的地步了——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安森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些什么:“保护瀚土城公爵殿下,全军前进——!” “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万岁——!!!!” 刚刚还在节节退后,维持着阵线的近卫军团士兵们一下子激动地什么都顾及不到了——疯狂的向前推挤着,向敌人发起反冲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带着一地的鲜血淋漓,将阵线不断的向前,再向前! 如果在这种时候,敌人的侧翼再出现援兵的话,恐怕整个瀚土城军团就会毁于一旦了吧?强咬着牙的格林忍不住这样去想着,抬起手来,手中的骑士剑居然还在颤抖着。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可得给我活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 活下去,活下去!(下) 猎猎作响的血十字战旗像是一柄锋利的骑士剑,撕开了挡在前面的苍狼武士们组成的蹭层层阻碍,而爱德华终于也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事实上在带着黑鹰氏族的骑兵们冲过战场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目标,阿斯瑞尔真正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想要击溃和彻底消灭自己身后的左翼大军团,也不仅仅是想要从侧翼包夹鹰坠山下的瀚土城公爵。 这是一个陷阱,而他处心积虑的目的,是想要杀死自己。 咆哮着的血狼骑兵们狂呼酣战的朝着血十字战旗的方向扑过来,从军阵之前逐一掠过——他们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杀死更多的都灵渣滓,更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着——亦或者说阿斯瑞尔从一开始就不在乎这些,他的目标只有爱德华·威特伍德一个人! 轻易的放过了突然冲进战场的黑鹰氏族骑兵,用层层防线尽可能的消耗对方已经是极为有限的兵力——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尽肯能的创造出能够绝对杀死爱德华的条件,让他失去层层保护,甚至是孤身一人迎战数百名精锐剽悍的血狼骑兵! 现在仅在阿斯瑞尔的眼中,这个叫和自己一样都是黑发黑眸的家伙是个真正的疯子,可是唯一能够威胁到整个苍狼氏族的家伙,即便是击溃了左翼军团,这家伙肯定还会有别的方法翻盘,他仿佛有着数不清的后手一样,将所有必死的局面逐一化解。 唯一能够杀死他的方式,就是用绝对压倒性的兵力活活堆死他——粗暴而又直接。但是在那一夜,阿斯瑞尔已经亲眼见证了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剑术究竟强悍到了何等地步,他几乎是在靠着自己一个人,就守住了军营大门。 恐怕对于这个疯子而言,最令他感到信任的不是他的战旗军团,也不是那些一次一次帮助他扭转战局的骑兵,而是他自己的骑士剑吧?在这一点上面,阿斯瑞尔和爱德华几乎是如出一辙,仅有的区别只是在双方的态度上——爱德华从不在意“滥用武力”,而阿斯瑞尔不到万不得已,被逼无奈的情况,他是绝对不会亲自上阵的。 但是这一次……爱德华·威特伍德,你是一个值得我亲自杀死的疯子……阿斯瑞尔疯狂的脸上目光却冰冷如霜。自豪吧,骄傲吧,将要砍下你那颗卑贱头颅的人,是注定会成为瀚土之王的我,苍狼氏族的大酋长,阿斯瑞尔! 血狼骑兵们狂呼酣战着,朝向冲破了阵线的都灵骑兵们发起了最最迅猛的冲锋,而冲在最前面的人,就是苍狼氏族的大酋长! 没有了数以千计对你忠心耿耿的士兵,没有了会替你去死的傻子,更没有了哪怕半个援军,你这次死定了! “冲过去,让他们血债血偿——!”阿斯瑞尔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畅快,手中的长矛将迎面朝自己扑来的都灵骑士直接刺穿了胸膛。而就在那个惨死的骑士落下战马的刹那,他却看到了另一个身影,那个高举着血十字战旗的身影,居然在……冲着自己微笑? 原本还感觉到一丝丝兴奋的阿斯瑞尔突然有些恍惚了,看着那个举着战旗的黑发骑士,面带微笑着拔出了那柄灰色的骑士剑,带着满脸的血污轻轻挥下,战马长嘶,骑兵们都在呐喊着。 “天佑都灵——!!!!!” 面对着迎面冲来的血狼骑兵们,黑鹰氏族的骑兵和都灵骑士们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异常激动的跟随在手持战旗的爱德华身后,飞扬的马蹄掀起滚滚烟尘,同样势不可挡的狂奔而来,长枪如林,战旗猎猎! 看着爱德华那同样兴奋的表情,看着那些同样在咆哮着,兴奋如狂的都灵骑兵们,阿斯瑞尔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出半点的愤怒,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有莫名的激动,让他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你也想要了我的命对吧,爱德华·威特伍德?那就来看看,看看谁才是那个能够活到最后的! 狂奔的战马,疾驰的血狼,嗜血的嘶吼和嘹亮的长嘶……平坦却又无比狭窄的山坡上,双方几乎是用最最直接的方式朝着对方冲过去,用最最野蛮,也最最血腥的咆哮呢呐喊,迎接着敌人和自己的死亡! 纵马狂奔的黑发骑士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依然高举着手中的旗枪继续冲锋着,聚拢在他周围的都灵骑兵们却已经抢先一步加快了速度,视死如归般的朝着对面同样冲过来的血狼骑兵们发起了进攻!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长枪刺出没有半点弧度的直线,银色的刀光剑影在半空中划开一道道绚丽的弧度,没有任何准备,更没有任何的迟疑——怒吼着的双方就像是已经无法停下一样,和对方狠狠撞在了一起! 惨叫、咆哮、哀鸣……壮丽的红色接二连三的碰撞在一起,一刻也没有停歇,一刻也没有落下,只是拼劲全力挡下了对面冲过来的敌人,用尽最后自己一丝一毫的力量,将刀锋狠狠刺进那个渣滓的胸膛! 没有花哨的剑技,更看不到骑士们华丽的突刺冲锋——面对血狼骑兵,都灵的骑士们先天就存在着劣势,一对一的对抗根本没有半点胜算,只有用骑枪拉开距离,才能够在不被近身的前提下杀死敌人。 一个又一个都灵骑兵们冲出了军阵,就像是古老传说中和敌人对决的骑士一样——拼尽全力用手中的骑枪刺穿敌人的胸膛,而后被后面赶来的敌人乱刀撕成碎片,再有后面的另一个骑士冲出来,周而复始着持续着。 血狼骑兵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地,而血十字战旗下的骑士们越来越少——当他们跟随着爱德华冲出军阵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把首席掌旗官大人送到那个苍狼大酋长的面前! 五十公尺、三十公尺……还不够,还远远不够,阿斯瑞尔还是有机会逃掉,他周围还是有太多的人可以替他去送死,必须要更近一些,更近一些! 如果能看到自己,爱德华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已经和阿斯瑞尔没有半点不同——狰狞、狂热、激动……所有能够暴露他内心真实想法的模样,已经全部都表露了出来。 战马还在长嘶,黑色眸子的视野之中,一个接着一个的骑兵们冲了上去,为首席掌旗官挡下了冲向他来的血狼骑兵,哀嚎声和惨叫声从开始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中断过,视线之中除了血,就是血。 “给我去死——!!!!” 面色憋红的伊斯卡大声咆哮着,双眼猩红的抛出了手中的投枪,雪亮的多米尼克弯刀像是一轮新月一样,直接斩断了扑向爱德华的血狼脑袋,依然不能让这个黑鹰氏族首领心中的怒火消退一星半点——他的部族战士们已经有太多死在这群杂碎和怪物手上了。 锋利的刀刃和对面敌人的战斧摩擦而过,留下一片绚丽的火花,伊斯卡趁机将刀柄向内一收,看着对方那绝望的表情,刺进了他的嘴巴,狠狠挑落了下去。 “冲啊——!!!!” 耳畔传来黑鹰首领那竭尽全力的咆哮声,双眼早已被鲜血染红的爱德华抬起头,嘴角露出了一抹欣然的笑意,璨星的剑锋轻轻扬起。 “亲爱的阿斯瑞尔,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当剑染血(上) “弓箭手张弓——把那群杂碎和野蛮人统统都送下地狱去!”扬起战弓的小个子罗宾一边大喊着一边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让他们看看你们的能耐,别让那些为你们挡住了敌人的弟兄们瞧不起!” 挥舞着燕尾旗的传令官吹响了号角,虽然只有不到半分钟的时刻,却像等待了数年的弓弩手们毫不犹豫的拔起身前的箭矢,巨大的弓身被弯成一轮新月——狂风暴雨! 密集的箭矢就像是数以千计的苍鹰般,紧紧跟随着罗宾射出的响箭长嘶着腾空而起,仿佛乌云般从整个军团的重装步兵方阵的上空掠过一道黑影,铺天盖地的坠落在了苍狼氏族大军冲锋的战士们头顶上,霎时间那箭矢撕扯空气的呼啸声覆盖了整个战场。 那画面就仿佛是坠入湖面的巨石般——每一支落下的箭矢都会带起一朵血花,还有那凄厉的惨叫和不住的哀嚎声,骁勇凶悍的苍狼氏族战士们成片成片的倒下,诡异的叫喊声更是此起彼伏,更像是一首诡异的歌谣,在战场上惬意的演奏着。 冲锋的苍狼氏族战士们成片成片的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骸,和流淌在泥地间肮脏的血,但是后面的人依然蜂拥着,像是源源不断的江河巨浪般再一次的涌向了整个左翼军团本就脆弱无比的防线,就像是不断落在木板上的铁锤一样,让阵线一次次的剧烈颤抖着,随时都有被撕裂,被彻底分割的风险。 原本为了保护侧翼而组成的弧形阵线,已经被源源不断发起冲锋的苍狼氏族搅动的不成样子,那形状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蟒蛇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那些士兵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垂死挣扎的表情,就连站在后列的弓弩手们也都是一个个面带激动,眼神里面都散发着某种狂热的情绪。 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明明没有援军,这些人依然没有绝望,而是在拼尽一切力量和敌人厮杀,用早已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盾牌保护着身旁的弟兄,用钝剑和钝矛将敌人撕成碎片。 “一群疯子,全都是一群疯子!”罗宾自言自语的不断咒骂着,手中的战弓却依然在不断地倾泻着箭矢——如果换成是原本的自己,这种时候早就逃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难道活着不是比什么都更重要吗?! 但为什么自己还会站在这里,继续和这些疯子一起拼命?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为了那个疯子,那个该死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去拼命,难道自己不都是快恨死他了吗?! “啊啊啊啊——!!!!!”撕心裂肺大声叫喊着的罗宾射出了自己最后一根箭,将战弓背在身后随手丢弃了箭筒,还没有拔出腰间的短剑,就被走过来的希雷尔拦了下来。 “干什么?!” “不干什么,但你要是用剑的话,我可没空闲保护你。”紫发女佣兵的淡淡的说着,将整整一壶的箭筒扔到了罗宾的怀里:“跟进我,要是有哪个混蛋射中我的话,我就先把你劈了!” “不、可、能!”憋红了脸的罗宾把战弓取了下来,死死盯着面前那风轻云淡,仿佛是在嘲弄似的希雷尔·莱特兰奇:“要是有一支箭射出——我就再把它射回去!”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紫色的长发轻轻甩动,回过头的希雷尔脸上多出了一抹不经意的微笑,从背后取下了自己的双手大剑,慢慢扬起:“白银之血,进攻——!” “为了希雷尔·莱特兰奇团长——!!!!” 始终在后线的白银之血佣兵团兴奋若狂的呐喊着,列开散阵,山呼海啸的冲着正前方发起了冲锋——几乎就在同时,原本挡住正面的第一旗团立刻打开了盾墙,将敌人趁机放了进来,刚刚还在为了自己突破阵线而高兴到发狂的苍狼武士们立刻就遭到了迎头痛击!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白银之血的西海岸重步兵们举起将近三公尺长的长矛和重型圆盾,一排一排如海浪一样的发起冲锋,长枪断裂的脆响和刺穿胸膛的惨叫几乎是同一时间上演着,扔掉了手中断枪的佣兵们立刻拔出了砍刀和短剑,用盾牌贴上面前的敌人,几乎是短兵相接的厮杀在了一起,慢慢将阵线重新聚拢起来,一点一点的放干敌人的血。 “为什么要冲过来,难道现在整个战场上还不够乱吗?!”尽管相当配合着白银之血的攻势,站在第一线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依旧忍不住朝着希雷尔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后备军了,万一敌人突破了阵线怎么办?!” “您觉得现在还是留后备军的时候吗——还是说我们的兵力真的有那么富裕?”希雷尔依旧是毫不客气的回敬道,手中的双手大剑像是狂风般呼啸着轮舞着,将所有冲过来的敌人一个一个活活劈成肉酱:“没时间多说了——等到时候还有谁活着,谁就是后备军!” “你——该死的!”被一句话堵回去的莱宾努斯根本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希雷尔已经冲出去了,只有举着战弓的小个子朝他呲着牙,然后也紧紧跟在后面冲向了面前的苍狼武士:“进攻,进攻——!”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喊着整齐的口号,第一旗团的老兵们依然步伐稳健的向前推进着——他们是整个左翼军团阵线的中心轴,保持阵线不至于被割裂,就是他们身上最最重要的任务。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之后,整个铁壁军团的半数都惨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而那些作为核心兵力的老兵们更是死伤惨重,剩下的新兵如果没有百夫长和旗手甚至都无法被组织起来,战斗力更是低下到了只能维持阵型的地步。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莱宾努斯再去重新组织他们了——整个铁壁军团都被安置在了右翼,也就是掩护爱德华大人和他的骑兵们冲锋的位置,因为有骑兵掠阵和掩护,承担的压力远远比战旗军团要小得多。 但是莱宾努斯很清楚,真正支撑着他们没有崩溃,没有彻底被苍狼氏族打垮的并不是自己,也并不是那些骑兵们——而是那面始终飘扬着的血十字战旗,那位名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黑发圣树骑士! “都灵人,前进——!”莱宾努斯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手中的阔剑狠狠的插进了面前敌人的脖子,带着血将他的喉咙割开:“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踏着步伐和口号的第一旗团还在不断的推进着,挤压着敌人的生存空间——相较于用阵型和盾牌战斗的都灵人,苍狼武士们虽然悍勇,但却还停留在古老的厮杀决斗当中,极其不适应这样拥挤而又密集的战场,失去了挥动武器的空间,就等于死亡! 尽管整个战场上,苍狼氏族依然死死压制着左翼军团,但是原本绝望的情绪却在一点一点的被信心所挤走,莱宾努斯的目光也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有力量。 会赢,我们一定会赢的……嘴角扬起的首席百夫长仰起头,满脸笑容的露出了充满信心的表情,抬头朝着那面血十字战旗望去。但就在这刹那,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战旗不见了。 “威特伍德大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当剑染血(下) 在看到那面旗帜落下的时候,首席百夫长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浑身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一样猛然颤栗! “威特伍德大人——!” 看着眼前这根本无法置信的一幕,莱宾努斯甚至都忘了举起了剑继续去迎战,目瞪口呆的伫立在原地,像是雕塑一样伫立着,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朝着他呼啸而来的标枪! “砰——!” 金属交错的火光炸裂开来,那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响终于让他重新回过了神来,瞪大了的眼珠看到的却是金发飘扬的倩丽身影,双手挥舞着骑士长剑将标枪打落在地的一幕。 “艾伦……小姐?” “不要继续傻愣在那里,别忘了你的职责,首席百夫长!”艾伦满脸怒色的朝他喊着,手中的剑锋却没有一刻停歇的意思,依然在不断的挥舞着,和冲上来的敌人厮杀:“战斗下去,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太阳还没有落山呢!” “……明白了!”重新举起手中的阔剑,首席百夫长强打着精神撑着盾牌保护着这位“女骑士”,冰冷的阔剑再一次挥舞了起来,却依然不能遮掩莱宾努斯脸上震惊而又恐惧的表情。 “不用担心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金发少女却用某种无比坚定的口吻朝首席百夫长说道:“他是绝对不会死的!” 紧抿着嘴的莱宾努斯依旧沉默的和敌人厮杀着,但是脸上紧张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像是在发泄着心中的恐惧一样,用盾牌狠狠的敲在敌人的头顶,将冲上来的苍狼武士敲晕倒地,锋利的阔剑直接从耳朵的位置捅了进去!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家伙从来不会在意别人会不会替他担心的,他只知道顾着他自己,只知道让别人去替他害怕,自己却总是一副什么都不顾的模样,总是在你最最想不到的时候,一副微笑的模样走出来,让人生气到恨不得揍他一顿!” 艾伦一边战斗着,淡金色的马尾不断的甩动,却还在不断的说着:“所以根本不用替他担心的——能够杀死这家伙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永远不用怀疑,只要相信他,相信他就行了——相信他一定可以杀死敌人,一定可以打败所有的敌人,一定可以活着回来,然后还能满不在乎的朝着你笑,仿佛故意在气你一样,这种事情也只有这个家伙才能够干得出来!” 首席百夫长的目光越来越坚定,在狠狠推到了面前的敌人之后,一手从身后的掌旗官那里抢过了第一旗团的燕尾旗,狠狠向前一挥,挺起胸膛像是要将所有的怒火全部倾泻而出一样! “都灵人,进攻——!!!!” 一个、两个、三个……整个阵线上几乎所有的百人队都同时爆发出了相同的呐喊声,双眼猩红的举起手中的阔剑和长矛,像是一群狂热的疯子一样,根本不再在乎阵线是否会被撕破,拼了命的向前推进。 ……“你的人似乎已经开始变得心急了呢,爱德华·威特伍德。”黑发少年一边从容的荡开朝面门刺过来的剑锋,还不忘了带着几分嘲弄似的开口说道:“都灵人真是有意思,难道所谓的承诺和信仰对你们来说就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我从不指望一个瀚土野蛮人能够明白这些。”爱德华同样不客气的回敬了过去,步伐后退,手中的璨星在身前划开一道弧线,挡住了突然劈下的刀刃:“尤其还是最野蛮的那一群!” 阿斯瑞尔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冷笑,紧握的多米尼克弯刀却突然一转,斜着朝向爱德华的面颊刺来——两次、三次、四次……炸裂的火光就像是无数的星星一样,不断在两个人的周围炸开,手中的利刃更是只能看见影子和撞击的刹那。 原本的坐骑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周围的双方更是早已把空间流了出来——明明是在战场上,双方却能够像是决斗一样肆无忌惮的和对面的家伙厮杀着,用最普通,也最直接的方式战斗着,寻找着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方法,每一次的挥剑都是挥向对方的死穴。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向前迈步的双方利刃交错——仅仅只是接触之后的瞬间就立刻分开,依然传出了急促的炸裂声。 单单是比较武器,爱德华占据着相当程度的优势——经过了两次锻造的璨星不仅仅是足够锋利而已,哪怕是靠砸,也能砸断阿斯瑞尔的多米尼克弯刀,而长度上更是璨星占优。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在重量上面多米尼克弯刀要轻很多,这原本微乎其微的优势,在阿斯瑞尔的手中却被无限的放大,甚至逼迫着爱德华不得不单手挥剑,牺牲威力换取更多的灵活性。 阿斯瑞尔,他就像是一头训练有素的血狼,一只拥有智慧的食尸鬼和尖牙怪……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简直是大错特错。 刀刃交错,相互碰撞的金属传出摩擦的哀鸣,错步转身的二人几乎同时因为耳鸣而身体一晃——但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下一刻两把剑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看着那同样的黑发黑眸,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还有和当初的自己毫无二致的疯狂——阿斯瑞尔,他就是另一个自己! “怎么,是做好准备下地狱了吗?”阿斯瑞尔依然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口吻,两抹剑芒从身侧掠过,黑发少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从容应对着,冰冷的刀尖宛若一汪秋水,居高临下劈向爱德华的头顶:“我说过的对吧,我们很像,而像我们这种人的使命,就是把同类送下地狱!” 爱德华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下去的信念,身形一个踉跄,将原本插在地上的血十字战旗碰倒了——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平衡一样侧开,乘势躲过了阿斯瑞尔那近乎致命的一刀。 不对,不一样的……漆黑的瞳孔慢慢变得凝实起来,爱德华手中的璨星本能的反应着,将阿斯瑞尔的长刀荡开,两把交错挥舞的利刃仿佛是在某种旋律之中跳跃着,激烈的演奏着,奏起一首名为死亡的乐章! “什么?” “我是说……我们不一样,我和你绝对不是什么同类,绝对不是!”原本激动而又狰狞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爱德华淡淡的开口道:“如果是曾经的我或许会非常赞同这一点,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强大?不不不……那种东西根本称不上‘强大’,亡命徒而已,连赌徒都算不上,只是纯粹的自私自利,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那种东西,就算能毁灭世界又怎么能够称之为强大呢?” “哦……那你觉得什么才算是强大?”阿斯瑞尔突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但手中的刀依然凶猛无比。 “你不会明白的,像你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爱德华淡淡的笑着,右臂上前,剑锋从阿斯瑞尔的刀背上滑过,狠狠砸在了他的护手上面:“你战胜不了我,更不可能威胁到我——就算真的下了地狱,我依然能笑着,你能吗?你这个孤独的可怜虫,连自己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的人!” “闭嘴!” “砰——!”一剑将长刀砸开,猛然后退几步的阿斯瑞尔脸上看不到了半点的笑容,仿佛是被撕开了伤口的血狼一样,灌血的双瞳死死盯着那张满是嘲弄的脸。 “我改主意了,爱德华威特伍德,我不会杀死你的——我要你生不如死!!!!”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让旗帜再飘扬一次(上) 轰鸣的战鼓声,让人头痛欲裂; 撕心裂肺的呐喊,扯断了每一根心弦; 璀璨而又耀眼的太阳,仿佛是审判着整个世界的裁决者,端坐在穹顶之上,锐利的光辉毫无二致,平等的洒在所有人的身上,照耀着活人,也照耀着早已死去的尸骸,还有那流淌的鲜血。 铺满了整个战场的苍狼氏族大军,几乎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主宰者——那咆哮如狂风巨浪的冲锋,那数之不尽的累累战鼓,黑压压的乌云在泥泞的大地上翻滚着,前进着,远远超过了整个瀚土城军团兵力六倍,七倍……甚至更多! 这近乎碾压一般的兵力,这些魁梧如高塔般的巨怪,这些能够一口咬断战马头颅的血狼……这不是哪个战争部落能够动员出来的力量,这是整个瀚土高地数百年来的积累! 在这些蛮族武士们的面前,整个瀚土城军团区区数万人的兵力,而且还因为要提防左翼而被砍去了五分之二,根本就是江河大海面前的湖泊与溪流而已——哪怕是最最害怕都灵人的战争部落首领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能够得意洋洋的带着麾下骁勇的战士们,和都灵人厮杀个痛快! 一个又一个战争部落冲入战场,一头又一头巨怪咆哮着,踏着令大地都在颤抖的步伐向旧河道战斗最最激烈的地方发起冲锋,一群又一群血狼骑兵嘶吼着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武器,和负责掩护侧翼的骑兵们绞杀在了一起,在箭雨和漫天的烈焰之中,享受着厮杀的乐趣。 整片大地就是就是他们的赌盘,赌注是他们的胜利——而最终的终极奖品,就是整个瀚土高地的统治权! 也只有这个,才能够聚集起如此庞大的兵力,让整个瀚土每一个能够拿起武器的人忘记生死,忘记疼痛,变成这个血肉磨盘之中的渣滓。 当看到那区区数百名都灵骑兵们平举骑枪发起了冲锋,左翼的战争首领们脸上都露出了无比嘲讽的冷笑,狂热的挥舞着他们各自的部落图腾,带着穿着简陋,却魁梧凶悍的野蛮人战士们凌乱的发起了冲锋。 然后……他们就崩溃了! 轰鸣的铁流,踏着奔雷似的铁蹄狠狠撞向了挡在面前的螳螂——所到之处,只能听到惨叫声,凄厉的呐喊声,还有那临死前不甘的怒吼! 被践踏、被长枪贯穿、被撞碎肋骨、被利刃斩首、被刺穿喉咙……无可阻挡的骑兵们挥舞着令他们无比骄傲的旗帜,从正中央将整个苍狼氏族大军的左翼贯穿,崩溃的野蛮人战士们只能望风而逃,甚至连站在原地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圣树骑士团万岁——!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高举着白底黑树旗的圣树骑士团旗手萨拉尔德咆哮着,速度甚至超过了小王子,魁梧的战马和手中的长剑就像是势不可挡的战锤一样,将所有挡在前面的敌人逐一击垮。气势如虹的向前碾压着所有的敌人。 伴随着圣树骑士团和王家骑士们的冲锋,整个苍狼氏族的左翼彻彻底底的崩溃了,数以万计的野蛮人战士们拼了命的逃散着,却在拥挤的战场上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像是坐以待毙的牲口一样任由在阵线之中冲杀的骑士们屠戮——而太阳甚至还没有向西偏哪怕一刻钟的时间。 紧随其后的近卫军团们也同样放弃了原本沉稳的阵型,一个个全部都以百人队为单位,朝着已经阵型散乱的左翼发起进攻,四分五裂的阵线之中,举着盾牌和长矛的都灵军团士兵们仿佛是烈焰般将苍狼氏族的阵线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就在这一刻,就在于他们能不能尽快,也尽一切可能的击溃敌人的侧翼阵线,然后调转方向,从侧翼包围苍狼氏族! 这实在是一个疯狂无比的战术——敌人的兵力是瀚土城军团的六倍乃至十倍,但在这一刻,在这片狭窄却又宽阔的鹰坠山下,原本不可能的战术变成了可能,让瀚土城军团有机会包围,分割乃至消灭比自己多数倍的敌人! 而就在这一刻,原本始终掌控着侧翼近卫军团的格林·特恩却带着自己的旗帜和卫兵用最快速度赶到了中央阵线——近卫军团的士气有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在就绝对不会崩溃,所以他必须先顾及到整个阵线不能被敌人突然冲垮,让原本的计划变成天大的笑话。 而与此同时,整个峡谷之中最最激烈的旧河道战场上依然在鏖战着——忘我厮杀的都灵士兵和苍狼氏族战士们依然排列着密集的阵型,不断的向前挤压着敌人的生存空间,消耗着对方的体力和精力,并且将战线不断的推进着。 狂风在咆哮着。 鲜血和杀戮,从未离开过这片窄窄的旧河道战场,每一刻钟的时间,死伤的数字和地上的尸骸都在不断的增加着,暗红色的血水在所有人的脚下流淌,甚至已经没过了脚踝! 位居阵线之后的格林·特恩亲自举着手中的烈焰苍鹰旗,目光凝视着前方的战场——战斗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的观察着这数千人,数万人的厮杀,然后安静的等待着结果,就像是买定离手的赌徒一样,已经没有机会去干预轮盘上的小球究竟会落入哪个格子里面了。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中军的都灵重装士兵们的优势就越明显——方阵战术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厮杀和单打独斗,而是一台严丝合缝的精密器械,需要每一个齿轮每一个螺丝的配合才能够完美的运转起来。 都灵士兵身上的甲胄虽然沉重,但他们早就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重量,而扛着盾牌将阔剑刺出也并不需要消耗很多的体力,远比他们的敌人更加持久。 每一个人都在用盾牌保护着左边人的右半边身体,然后将阔剑刺向自己右边弟兄用盾牌挡住的敌人——这种古老的战术传承了数百年近千年,蕴含在每一个都灵人的骨头里和血液里,在他们集结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将数百人,上千人乃至上万人变成一个强大的整体,去战胜远比他们要多,比他们更强壮的敌人。 尽管在这片充斥着血腥味的战场上,格林·特恩依然看不到半点战局被扭转的情景,但是那种希望就像是被点燃的火星一样,虽然微弱,虽然不起眼,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就存在着能够化作熊熊烈火的可能! 会赢,真的会赢,一定会赢的! 瞪大了眼睛,仅存的手臂高举着战旗,首席副将的表情终于不再像原本那样冰冷,像是谦卑的信徒一样,乞求着光辉十字赐予一个那样遥远的奇迹,赢下这场关乎整个王国未来的胜利! “格林·特恩大人!”骑着骏马狂奔而来的传令兵让格林从信徒般的狂热之中回过了神来:“首席副将大人!” “右翼,右翼的阵线被突破了——罗萨军团长阵亡,整个军团的阵线都被血狼骑兵撕成了两半,弟兄们还在咬牙坚持,但也撑不住太长时间了!” 残酷的现实让原本微弱的希望瞬间破碎,强作镇定的格林·特恩看着那个已经是遍体鳞伤的传令兵,迟疑了片刻才将战旗交给了身后的旗手,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都灵人,随我进攻——!” 第二百二十章 让旗帜再飘扬一次(上)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剑锋交击,如疾风骤雨般的碰撞声却依然没让爱德华脸上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淡淡的开口道:“你觉得凭你就能杀死我?” “狂妄。” “狂妄的人是你!”踏着泥泞的大地,带着血花的阿斯瑞尔面色狰狞的吼道,气势逼人的将刀锋劈下,仿佛恨不得一次将他活活劈成两半一样。 锋利的多米尼克弯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伴随着黑发少年那矫健的身姿向前刺出——那雪亮的刀尖并不是为了捅穿爱德华的喉咙,而是为了封死他前进的机会,让他无法进攻! 喉头、眉宇、锁骨、胸膛、两肋……那刺眼的刀影从未离开过这些身体上的要害部位,只要刺中一处,爱德华就会瞬间丧失战斗力——不仅仅是会受伤,光是那瞬间传出的剧痛就能让他全身麻痹,即便是想要挥剑也绝对死办不到的。 但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劈不中,就是劈!不!中! 每一次都是毫厘之差,每一次都是轻轻滑过,不甘的黑发少年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那风轻云淡的表情,没有愤怒更没有得意,仿佛就像是在无声的嘲弄着自己一样。 如果只有一次两次还能算是自己的失误和错判,可当这样的“错误”出现上百次,就算是阿斯瑞尔再怎么蠢也明白了——对方是故意的! “去死吧——!!!!” 刀尖刺向爱德华的胸膛,黑发骑士几乎是本能的剑锋前指想要顶回去,却被轻轻的划过——轻若羽毛的长刀捅中了爱德华的护手,完完全全的复制了他不到一刻钟之前的招数,整个身体都被连带着向后一晃。 该你下地狱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阿斯瑞尔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兴奋的表情,像是狩猎的血狼一样无比的沉着冷静,用那早已不知道训练了几百次几千次的招式,将手中的多米尼克弯刀挥出一记直劈。 “铛——!” 清脆的撞击声让黑发少年瞬间从无与伦比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但看到的却是爱德华扬起长剑挡住自己攻击的那一刻,右腿抬起,笔直的好像一杆长矛似的踹向自己的胸口。 沉重的力量之下,阿斯瑞尔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肋骨的哀鸣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用刀拄着身体,大口喘息着的苍狼大酋长才不至于倒下。 依然没有表情,依然看不出喜怒,单手持剑的爱德华一步一步走向还在弯着腰,心有不甘死死盯着自己的黑发少年。 “你明白么吗?我才是怪物,我才是那个真正能够活到最后的人——真正的怪物,不是因为它毫无顾忌,毫无畏惧。真正的怪物,是因为拥有目标,拥有一份真正的野心才强大,因为任何东西只要挡在了前进的道路上,就只有被摧毁这么一个结果。” “而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可怜虫罢了——征服整个瀚土,征服瀚土城?你真的相信那些愚蠢的东西吗,不,你不相信,如果你真的相信,你就不会执意要和我决斗了。” 别说了…… “真正的统治者,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只有拼了命想要寻找存在感,寻找自己价值的人才会这么做——因为不这样,他们就体会不到他们虚假的强大和所谓的力量,只有这种战胜了对手的快感,才能支撑他们活下去。” 别说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怪物,不需要靠武力证明自己的强大,因为力量只是在它完成目标道路上的工具——只有懦夫和你这种可怜虫,才会不断的这么做,从这一点来说,你甚至还比不上安森·马尔凯鲁斯,甚至是格拉古!” 别说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你不就是这种卑微的东西——彷徨、无助、恐惧……没有存在感,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触感,才逼着你自己去寻找那些能够让自己能够融入到这个世界的东西,能够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 惊恐万状的阿斯瑞尔像是疯了一样,双手举起长刀,双瞳灌血像是愤怒的血狼一样,锋利的刀刃就是他的利爪和獠牙。 仅仅是稍稍侧身,躲过了那致命一刀的爱德华依然用那充满了讽刺的目光俯视着黑发少年的身影,看着他无助的咆哮着,甚至都失去了杀他的想法。 “你懂什么,你这个该死的都灵杂碎,渣滓!”阿斯瑞尔的表情狰狞扭曲的甚至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傲慢,只剩下那被撕烂,被剥开之后赤裸裸的模样:“你怎么能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回答他的依然是爱德华的沉默,灰色的璨星依然在不断的起舞,将那气势逼人的多米尼克弯刀纳入了自己的节奏,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悠然,手中剑柄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激昂——就像是歌曲最后的高潮,旋转、跳跃、错步……然后做好准备,迎来乐章末尾的音符! 接二连三的打断,一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阿斯瑞尔甚至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本能的抵抗着,困兽犹斗似的厮杀,依然不能掩饰他身上散发着的,已经穷途末路的气息。 灰色的璨星化作无数的残影,在这短短的三尺之内不断的闪现着,长刀崩裂的碎片好像星辰般朝着周围洒落。 崩断的碎片从黑发少年的面颊划过,留下一道鲜红色的口子,在那狰狞的面部表情之下,阿斯瑞尔已经满脸是血了。 我快死了……脑海之中闪过这个字眼儿的阿斯瑞尔,眼神之中终于多出了几分惊慌——从双手染血以来,他从未有过这么靠近死亡的体会,上一次以命相搏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 他是苍狼氏族的首领,是大酋长,是瀚土之王……太多的头衔挂在身上,看过太多在自己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蠢货,就算是成百上千勇士的战争部落又怎么样,到了自己面前依然是任人宰割的牲畜而已! 而当真正站在死亡边缘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究竟脆弱到了何等地步——濒临死亡,慢慢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那张和自己酷似的脸,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阿斯瑞尔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的惊慌和恐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颤抖着的扬起的嘴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的黑发少年忍不住放声大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能在那儿头头是道的说三道四,怪不得你能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原来哈哈哈哈哈……!!!!” 爱德华的眼角微微颤抖了一下,右手的剑锋抵在了阿斯瑞尔的胸口,目光依然看不到半点的感情,冷漠的像是月光:“做好准备下地狱了吗?可怜虫!” “该下地狱的人是你,杂碎!”尽管已经连武器都没有了,大口大口喘息着的阿斯瑞尔依然嘴上丝毫不肯退让:“你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那我就借你的吉言了。”黑发骑士微微点了点头,璨星已经扬起。阿斯瑞尔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光彩,只有一片灰暗。 ……终于要死了吗? 刹那间的光影,闭上了眼的黑发少年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推了一把似的,抽干了力气的他跌落倒地的瞬间,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死去的画面——浑身是血的苍狼武士被爱德华手中的长剑径直劈开了左肩膀,喷出的血浆已经把他变成一个血人了,还在朝着自己撕心裂肺大喊着。 “快逃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让旗帜再飘扬一次(下)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了,跌落在地的阿斯瑞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落在嘴里的淤泥,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趴在地上,耳畔依然不断的回响着周围厮杀和呐喊的声音,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片黑暗。 我被救了?我……苍狼氏族的大酋长,瀚土之王,居然被一个,被一个低贱的部落武士给救了?黑发少年的脑海之中不断的回荡着这些词汇,刹那间的光影,却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啊——!!!!!!” 被刀刃碎片扎中的大腿传来钻心似的剧痛,让阿斯瑞尔瞬间清醒了过来——整个身体像是一只快要崩溃的水壶一样,喉咙里着火似的剧痛,每一次的呼吸仿佛都会让自己的心脏和肺经受一次折磨,身体不住的颤抖痉挛着,那痛感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对……我还没有死,这场战斗还在继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黑发少年挣扎着站起身,睁开双眼握住了早已崩断的多米尼克弯刀,大口大口喘息着,然后几乎是本能似的看向他刚刚站着的方向。 原本差点儿要了他命的黑发骑士已经被周围赶过来的苍狼武士们团团包围了起来,那些后面的都灵骑士们还在匆忙的营救着他们的首席掌旗官,却被更多的敌人死死堵在了外围,无论怎么都始终没能真正挤进去,被一次一次的挡了回去。 但是阿斯瑞尔很清楚,这都只是暂时的——那些苍狼武士绝对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对手,这个疯子和怪物想要将他们杀光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而已。 没错,如果想要杀死这个疯子要么偷袭,趁他不注意或者顾及别人的时候乱箭射死;要么就只能成百上千的人命去堆。而不是像自己之前做的那样——对付他就只能用最最粗暴也最不讲理的方式,才能够杀死他! 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刚刚的那一幕已经让整个苍狼氏族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再不撤退的话不仅仅是这些氏族战士们会全军覆没,说不定自己真的会被这个怪物杀了! 还有机会,撤退只是暂时的罢了……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自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只要……只要我还活着! 刚刚从死亡边缘走过的阿斯瑞尔已经无法再体验第二次那种感受了,用尽最后一丁点儿的余力爬上了自己的血狼坐骑,举着苍狼图腾朝向山坡的方向退却着,甚至连头都不敢再回一下——彻底被恐惧占据了心灵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和力量了。 哀嚎、惨叫、悲戚……原本势如破竹的苍狼氏族大军在看到那面图腾撤退的时候,士气就已经开始崩溃了,除了极少数还在心有不甘的抵抗着之外,更多的苍狼武士们紧紧的跟随着朝向山坡的方向开始撤退,像是晚霞之中退潮的海面一样,只是留下的不是贝壳,而是数不清的尸骨。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万岁——!!!!” 挥舞着长矛和盾牌的左翼军团士兵们紧紧跟随在撤退的敌人身后发起了反攻,耳畔能够听到的,眼前所能看到的都是一片狂呼酣战的呐喊,兴奋若狂的士兵们甚至都忘了他们身处何方,彻底杀红了眼睛,忘记了原本的旗帜,更忘记了他们鲜血和死亡,只知道一件事——进攻,继续进攻! 狭窄的战场上留下了无数双方的尸体,狂奔着发起冲锋的士兵和骑士们踏着前面倒下的弟兄,向着山坡的方向狂奔而去,像是狂舞的浪潮般一浪一浪的向前压上去,而掩护着阿斯瑞尔撤退的苍狼氏族军队也丝毫不敢恋战,竭尽全力的狂奔着,逃离着身后还在紧追不舍的敌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抛弃了身上的甲胄,只为了让自己能跑得更快一些。 尽管兵力仍旧占优,但是苍狼氏族的武士们却没有丝毫的勇气转身迎战,连一个都没有——当看到那面猎猎作响的血十字战旗的时候,那眼神之中的恐惧就像是看到了从地狱之中走来的恶魔一样,只知道拼上最后一口气逃命。 他们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当阿斯瑞尔倒下的那一刻,曾经战无不胜的苍狼氏族就被打断了脊梁骨,失去了原本的精神支柱,变成了一群只知道狂吠的丧家之犬。 “进攻,进攻,为了威特伍德大人,天佑都灵——!” 放声呐喊着的莱宾努斯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厮杀着,拼命奔向那个依然拄着剑站在原地的身影,连一口气都没有喘匀就单膝跪倒了下来:“威特伍德大人,您的军团正在等待您最后的命令!” “请下令进攻吧,敌人已经彻底完蛋了——只要继续追下去,日落之前我们一定能够抓到那个该死的苍狼大酋长,把他的脑袋献给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首席百夫长的脸上全是欣喜若狂的笑容:“请下令吧!” 就在莱宾努斯说着的时候,身后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小个子罗宾,希雷尔·莱特兰奇,伊斯卡,唐纳……当然,还有艾伦,同样带着几分激动的看着他。 他们赢了,足足两倍的敌人,而且全部都是精锐,但最后却赢了——这绝对是足以骄傲一辈子的胜利!而这一切全部都是站在这里的这个黑发黑眸的男人,是他带着他们完成的这一切! 而现在,只要这个男人轻轻开口,他们每个人都愿意为他去摘取那最后的战利品——哪怕会因此而付出生命,哪怕会死在敌人的手中,他们也已经无所谓了,这一切都是他爱德华·威特伍德应得的一切,他们能够回馈给他的,也只有这份可以为他战斗到死的忠诚! 爱德华轻轻看着他们,平静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停在了金发少女那湛蓝的眸子上,微微翘起了嘴角:“谢谢你们。” “那……” “但是作为左翼军团的统帅,我给你们下达这场战斗最后一个命令——全军调转方向,支援旧河道主战场!”爱德华话锋一转:“莱宾努斯你负责领军,军团的战旗就交给你了!” “威特伍德大人?!”莱宾努斯的表情有些惊诧——这当然是有理由的,要知道整个左翼军团几乎是被瀚土城公爵当成了拖延敌人精锐的弃子,到现在爱德华却决定再去支援? “这不是谁抛弃谁的问题,这是战争,不是你们去讨论对错的地方!格林·特恩和安森殿下做出了他们认为最合理的决定,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因为不赢就得死!”爱德华沉声道:“而现在我做出的决定就是前往支援主战场——不将三十万苍狼氏族斩尽杀绝,他们就还有卷土重来的资本,而瀚土城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战争了!” “可是苍狼大酋长怎么办,难道就要让他逃走?”莱宾努斯开口道:“让他逃回东部,岂不是一样的危险?!” “一只爬虫而已,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爱德华淡淡开口道,一把抓住缰绳翻身上马。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慢慢将目光转向正前方:“阿斯瑞尔交给我了,我不会让他离开这里的——就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给他在这片鹰坠山立下一块石碑。” “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最强大的瀚土之王埋葬于此!”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让旗帜再飘扬一次(下) “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为了瀚土城冲啊,天佑都灵——!!!!” 骑士们在怒吼,燕尾旗在飘扬,长枪的折断声响彻云霄,战马的铁蹄踏破雷霆,化作洪流,冲垮了所有胆敢抵挡他们的一切宵小。 在首席副将格林·特恩率领的援兵抵达侧翼的时候,莱宾努斯也已经带着整个左翼兵团朝着苍狼氏族主力的侧翼发起了冲锋,足足数以万计的重装步兵们集结成一排一排的盾墙,像是波浪一样连绵不绝的进攻着在惊慌失措之中彻底乱了阵脚的敌人——那根本不是战斗,就像是屠杀一样,唯一的区别仅仅是敌人的人数是他们的数倍。 精疲力竭的血狼骑兵们陷入了右翼步兵方阵的泥潭,还没等到他们彻底挣脱开那些抱着同归于尽气势的都灵士兵们,正面和侧翼就同时遭遇了三面围攻,凶悍的王家骑士们咆哮着将骑枪贯穿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然后拔出骑士长剑肆意的砍杀着。 火光冲天,哀嚎四起,陷入包围的蛮族武士们进退维谷,一个又一个惨死在数不清的长矛之下,被乱刀砍死之后又掉落在地,活活踏成肉泥。淹没在了污血纵横的泥浆当中。 终于,整个苍狼氏族主力大军最后的侧翼也崩溃了,丢盔卸甲逃散的野蛮人战士漫山遍野,在骑士们山呼海啸般整齐划一的冲锋面前,就像是被吞没了一样,变成地上的尸骨,还有骑士们剑上的血迹。 然后,这些崩溃的瀚土战士们在绝望之中才发现,他们根本无处可逃了! 战场实在是太过狭窄,让他们连逃难的地方都没有——有些人还能趁乱朝着两侧的断崖逃去,企图翻过山峦;但是对更多的野蛮人战士而言在他们转身的刹那,就已经将生命交给了那些把他们当成猎物,当成战功和荣耀的都灵骑士们,像是一群牲畜一样被肆意的屠杀着,被一个又一个愤怒咆哮着的都灵人,砍下头颅再用尽方法玷污他们的尸体。 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所有人在面临这样局面的时候,却都是同样的绝望——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能够扭转的,当所有人都早逃跑的时候转身迎战,唯一的下场就是死,区别仅仅是被溃兵踩死还是被敌人杀死。 相反,如果你也逃跑说不定还能有一丝活下来的机会——因为你只需要跑得比别人快就行了,总有人能够“替”你去死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很快这些溃散下来的野蛮人战士们就察觉到了,身后的这些都灵人绝对不是仅仅为了打败他们,也不是为了抓他们当奴隶,而是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但是到了这一刻已经晚了……即便有着少数战争部落的首领们呐喊着咆哮着,想要重整旗鼓,也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厮杀,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屠杀! 而终于集结起了五个军团全部兵力的瀚土城军团,在歼灭了整个苍狼氏族两翼之后,终于开始了对中央阵线敌人的合围,像是慢慢夹紧的钳子,一点一点的锁紧对方的喉咙,一点一点的断绝他们的生机,缓慢,却十分的稳定! 哪怕是最有信心的战争部落首领也明白,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是时间问题了——哪怕战士们还在勇敢的厮杀着,哪怕他们还有不少的巨怪,也已经于事无补,只能拖延着敌人的脚步,让死亡的时刻降临的更晚一些罢了。 这一刻的他们已经不是在为了胜利和征服,仅仅是为了让部落生存,拖延都灵人进攻的脚步,为身后的氏族争取到撤退的时间罢了——如果可以,在临死之前拖着面前的都灵渣滓一起下地狱也是好的! 然后,就在这些悍勇的瀚土勇士们决定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更加可怕的消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那个苍狼大酋长,他们的瀚土之王,那个答应了要带给他们胜利,带着他们重新统一整个瀚土的人,竟然死了! 卑鄙无耻的都灵狗举着那面苍狼图腾,得意洋洋的挥舞着,刚刚还在咬牙坚持的蛮族武士们彻底崩溃了——心中的信仰,支柱在那一刻彻底的崩塌,再也没有了抵抗下去的勇气,甚至丢掉了武器,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然后,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屠杀。 尽管溃败的苍狼氏族兵力仍旧是整个瀚土城军团的数倍,但彻底被斩尽杀绝也只是时间问题了——飘扬的战旗一面一面冲入混乱的战场,纷扬的燕尾旗像是数不清的云朵一样,衬托着最前方,也最刺眼的烈焰苍鹰旗! 敌人太多了……杀到手软脚软的都灵士兵们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明明胜利就在眼前,但自己却快要被活活累死。而那些仍旧在负隅顽抗的战争部落们也不断的拖延着整个瀚土城军团的步伐,拖延着整个战线崩溃的时间。 但这注定是徒劳的——不论是小王子安森,还是格林·特恩之所以会让他们把战斗拖到现在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因为五个军团还在各自为战,没有彻底完成集结。等到那仿佛钢铁丛林般的重装步兵方阵向前推进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顶着盾牌,不断刺出手中阔剑的都灵士兵们已经疲惫到放弃思考了,用极高的效率收割者面前敌人的生命,冲锋的骑士在两翼掠阵,保护着不让苍狼氏族的血狼骑兵和猎手们突袭整个方阵的侧翼,把真正的主攻权交给了步兵。 哪怕是骑士之乡的都灵王国,或者说正因为以骑士为傲,都灵人才更明白,任何一场战争当人数达到上万人的时候,数量就会发生质变——想要用几百名骑兵冲垮以军团为单位的步兵方阵,那绝对是只有光辉十字庇佑才能完成的任务。 而终于带着圣树骑士团和王家骑士们冲到铁峭山峡谷的小王子安森·马尔凯鲁斯,看着那蔓延的烈焰和聚落营寨的废墟,那倒在栅栏和壕沟里面的尸骨,强忍着咬牙,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斩尽杀绝! “把命令通知下去,告诉每一个骑士……不,是每一个都灵人!这场战斗和我们之前所有的战斗都不一样,告诉他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杀死野蛮人,杀死更多的野蛮人,杀死所有的野蛮人,哪怕是没有车轮高的婴儿,哪怕是已经垂死的老人,统统杀死,一个不留!” “焚毁所有的聚落,烧光所有的帐篷,劫掠所有的财富,抢走他们一切值钱的东西——三十万苍狼氏族,我要他们一个不留,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祸患!” “告诉他们,这场战争不是谁的荣誉问题,这是整个瀚土归属权的问题——都灵人想要在瀚土立足,想要让他们的家人,他们的亲人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安稳的生活下去,这就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每多活下来一个瀚土野蛮人,就是为他们未来的生活留下祸患!” “不论平民还是贵族,不论出身何等世家,任何违反这条命令的人,全部以叛国论处!”小王子的表情狰狞到令人胆寒,那双猩红的眼睛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珠:“还有那个叫阿斯瑞尔的苍狼大酋长,我要他的脑袋,给我把他的脑袋带回来,听到了没有?!” 第二百二十三章 落幕之人(上)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我不知道是谁说过这话,但他说的没错——我们总是在不断的改变自己所在的坐标,从名义上到实际,乃至精神层面的一切:头衔、身份、住所、生命、想法……而到了最后,我们总能给自己找到容身之所,不是吗?但那个不是旅途的意义——而是我们究竟在为何前行。 我们究竟为了什么才活着? 不明白这一点就与行尸走肉无异,浑浑噩噩的活着一样可以度过一生,就像许多人在踏上旅途的时候,其实并不明白他们究竟会遇上什么,在终点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有目标,才能算是一个人——我们不是纯粹的动物,上天给了我们思考的权力,不论身在何方,活在真实的或者虚幻的,甚至是穿越时空的异世界,我们都能为自己找到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找到自己可以去追寻的目标。再聪明的动物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因为这是只属于‘人’的特权。 在上辈子的时候我听说过不少‘残酷现实’的‘真理’——想要得到多少,就要抛弃多少;想要打败怪物,就要把自己变成怪物;抛弃情感,抛弃内心,才能变得强大…… 我曾经一度信以为真,并且真的把这些当成了‘真理’。 践踏原则,灭绝人性,摧残精神,视情感如无物……那种东西能称之为强大?或许吧,或许他们真的觉得自己挺强大的——我牺牲了这么多,我放弃了这么多,难道不该有回报吗? 一派胡言。 这种所谓的强大,不过是建立在怜悯、同情、容忍、人性……把疯狂和越过底线当成理所当然,把别人的信条和容忍看成是软弱无能,肆意的破坏祖先数以千年来建立起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当一切惩罚和怒火降临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才是悲情的,自己才是受到凌虐的一方,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出于反抗——恶心人也请有个限度吧。 拿得起,才能放得下——因为有坚持,有梦想,有自己必须追寻,也必须得到的目标,人才会变得强大,变得不可战胜。你的疯狂是因为茫然,你野心勃勃,不过是没有安全感,没有存在感。 阿斯瑞尔,你就是一条疯狗,一条被关在名为‘异世界’笼子里的疯狗罢了——征服世界,称霸世界,拥有数不清的金钱,雄伟壮丽的宫殿,对你忠心耿耿的奴隶,更多对你千依百顺的女人……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羡慕,就像是乞丐看见皇帝,梦想着有天自己也要成为皇帝一样。 即便你成功了,你也不会拥有皇帝的野心和目标,也不会有皇帝的气魄与眼光——满足的仅仅是你自己那空洞的虚荣心和庸俗的欲望罢了。 坐在寒风刺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听着阵阵笙歌,手里拿着别人吃剩的黑面包,瞪大了眼睛傻笑着流口水的乞丐——阿斯瑞尔,那个人就是你。” 黑发骑士喃喃自语着,站在一处山丘下不起眼的土坑旁,凌乱的武器、旗帜、尸骨遍地,不远处还能听到战士们的嘶吼声,逃亡的苍狼氏族战士们被都灵士兵穷追不舍,一遍一遍的在峡谷之中回荡着狞笑声和惨叫声。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是对于都灵人而言还没有结束,他们还在继续杀戮着,直至将他们内心的仇恨和杀戮欲全部倾泻干净为止。 凌乱的尸骸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断肢残臂,被砍下来的头颅似乎都被刻意的堆砌了起来,仅仅是看一眼这些“零件”都令人作呕。腥臭的血水在脚下流淌着,几乎快要浸没了靴子,而站在那儿的黑发骑士却依然毫不在意,漆黑的瞳孔像是一面镜子,倒影出来的人影仿佛就是自己。 阿斯瑞尔就躺在那里,一条腿平放着一条腿蜷缩着,脑袋歪歪斜斜的侧倚着,浑身上下都是早已暗红色的血浆残迹,黑色的头发被凝固的鲜血弄得歪扭七八,粘稠潮湿。左眼只剩下了一个烂肉似的血洞,唯一完好无损的右眼也从眼眶之中掉了出来,挂在面颊上,被砸碎的下颚骨被面部的肌肤无力的支撑着。 如果不是因为还能听到那不甘的喘息声,爱德华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像是破布似的喘息声,每一次都在竭尽全力。 从之前抓到的俘虏口中得到的答案——他们在撤退的时候遭遇了几个溃败下来的战争部落偷袭,这些人似乎打算从阿斯瑞尔的口中挖出来驯养血狼的秘密,然后……当爱德华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他所看见的模样。 喃喃自语的爱德华突然笑了出来:“呵呵呵……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大概……是因为心有不忍,或者还是因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错,至少这一点你猜对了,阿斯瑞尔——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也曾经是同一种人,都曾经像是一只疯狗一样,被关在名为‘异界’的铁笼子里面,茫然并且疯狂。”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我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而你……你没有,哪怕是在现在,你依然不知道,并且将那种茫然和一无所有当成自己强大的证明,将满足空洞内心和欲望的想法,作为你前行的动力。” “我不是来做胜利宣言的——我只是来见证曾经自己的死,并且完成我的诺言,给你准备一块石碑。”爱德华看着他,平静的开口道:“三百年来最强大的瀚土之王,阿斯瑞尔——你将会埋葬于此。” “曾经有一种说法,或许你也知道——穿越到了异世界的人,在死亡之后会回归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一场很漫长很漫长的梦。”黑发骑士沉声说着,声音中还带着些许颤抖:“等你回到了那边,我想你也知道我最想让你做什么。” 已经濒死的黑发少年身体痉挛着,居然还硬生生挺起了自己的颈椎骨,点了点头,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摇晃着。 没有等待,更没有停滞——举起璨星的黑发骑士猛然挥下,将那颗头颅从身体上斩落,像是皮球一样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停在了某块石头的旁边。刚刚还在剧烈抽搐着的身体立刻安静了下来,不再动弹。 凝视着那具仍旧温热的尸骨,爱德华慢慢回过头捡起了阿斯瑞尔的头颅——这将会是整个苍狼氏族灭亡的证据,而对于整个左翼军团,对于小王子安森而言,这就是最能够炫耀功绩与荣耀的战利品,一个无比光辉的证明。 听起来就令人感到无比的讽刺——曾经的敌人,曾经差点统治了整个瀚土的人,一个年级只比小王子大上一两岁的少年的头颅,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和古董之类没什么区别的摆设,或许在千百年之后,还会被人遗忘,落在臭水沟当中,被老鼠和蛇肆意的啃食。 这不是什么宿命,和所谓的“神”也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一场赌博,他输了自己赢了,仅此而已。 正义或者邪恶,光明或者黑暗——和这些统统没有关系,披上多少光鲜的外衣,肮脏仍旧是肮脏的,残酷的依然是残酷的,没有人能够改变什么,更没有人愿意做出那种改变。 “只有一点……” 提着阿斯瑞尔的脑袋,爱德华翻身上马,还在自言自语着。 “我是不会死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落幕之人(下) 冷风渐起,将空气之中那近乎凝结的血腥味和尸臭味驱散开来,从山坡上,堤坝间的草丛中吹拂而过。橘红色的落日在天空之中蕴开片状的晚霞,将那柔和的光散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站在营寨外的金发少女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骑着马,从远处孤零零一人缓缓而来的身影,原本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宽慰的微笑,湛蓝的眸子眼角处甚至还多出了几滴泪花。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少女忍不住这样心想着。明明不久前还在安慰着别人,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担心这个家伙,他绝对不会出事的——可真当那个身影走过来的时候,身体还是这么的不争气,居然会为这个讨厌鬼去担心? “抱歉,回来的有些晚了——没让你担心吧?” 虽然声音里都带着歉意,但是艾伦却瞪大了眼睛——这么虚弱的模样,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沉重打击,精神萎靡不振的爱德华,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居然是真的。 “才、才不会为你这个家伙担心呢!”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不太好的预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浮上了少女的心头,却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只是紧锁着眉宇,想要走上前去却也打算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爱德华,你、你没有事吧?” “没什么,只是去和一个远行的人告别了而已,并且嘱托了他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反正能不能办到,我都已经不在乎了。”黑发骑士耸了耸肩膀,嘴角微微翘起:“或许一年之前的我会把那些事情看得非常重要,但是现在……全都已经无所谓,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虽然爱德华是用一种很是不在乎的口吻说的,艾伦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她太清楚了,这个喜欢逞强的家伙越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就越是重视。刚刚还有些羞涩的少女一把走上前去,什么都不管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快和我回去——让军营里的医生们给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嗯?”爱德华一愣,看着小妻子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出了声来——尽管只有一声,却也立刻让艾伦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气嘟嘟的鼓起了脸,湛蓝的眸子盯着他。 “你笑什么?!” “不,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曾经让我很遗憾的事情。”爱德华一边开口说着,也不管少女那气呼呼的表情,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出乎意料的,惊呼一声的艾伦却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双臂轻轻的搂住了这个讨厌的,满嘴谎言的,就知道欺负自己的……自己托付了一辈子的家伙。 她能感觉得到,现在的爱德华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脆弱——这或许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露出自己这一面的机会了,越是这样去想,艾伦就越难让自己不伤心,也难刻制自己想要哭出来的欲望。 为什么,他就不能让自己哭出来呢,为什么就不能稍稍寻求别人的帮助呢,为什么……就要这么逞强,一次次的去赌命呢? “放心吧,只是因为某个家伙的死让我有些有感而发而已。”爱德华慢慢闭上双眼,轻轻开口道。 “有感而发?” “是啊,我真是太幸运了——真正去想想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爱德华的声音都有些像是快笑出来了:“简直连光辉十字都在保佑我。” 在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遇上愿意全心全意的朋友——明明知道我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还能那么虔诚的替我赎罪,为了保护自己,去和一位他原本只能仰望,甚至崇拜的光辉十字圣堂主教当面对峙。 在第一次踏上旅程的时候,就能遇到一个对自己永远信任,永远会会把这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混蛋的安危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女人,甚至不惜去顶撞自己的母亲,父亲乃至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像是一位骑士站在那里,守护着她想要守护的。 不,她就是一位骑士,从传说和故事当中走出来的,无可挑剔的骑士。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幸运的人吗?爱德华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另一件事——如果没有他们,自己不会有丝毫的改变。阿斯瑞尔是什么模样,自己就会使怎样丑陋的嘴脸。 不是自己拯救了他们,而是他们拯救了自己。 如此卑微、孤独、迷茫的自己。 真是……太幸运了。 金发少女的手臂微微一颤,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肩膀——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艾伦却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现在的爱德华,绝对和平时的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少女的心是敏锐的——在看到阿斯瑞尔的黑发黑眸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感觉,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联系,而亲手杀了他的爱德华,一定是从对方身上受到了什么打击。 “回去吧……等到瀚土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回到海牙堡去,或者去号角堡也可以——听说你的那座岛现在已经非常漂亮了。”艾伦慢慢的把话题转移开,脸上带着强做的微笑:“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早晚……你都会继承海牙堡,成为那里的主人的。” “如果我们不会去了呢?”黑发骑士轻轻开口问道。 “那我也会和你在一起,不论在什么地方。”少女的声音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我们约定过了,不论面临的是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永远都要——你可以不管我,但你我依然会跟在你后面!” “是这样吗……”爱德华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谢谢你……艾伦。” 不是小妻子、不是艾伦小姐、不是“小少爷”,而是艾伦。 第一次,爱德华彻底把怀中的少女放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或者说彻底接受了对方,而不是仅仅当成需要被自己保护的对象,亦或者只是一个拥有相当大利用价值的女人。 金发少女并没有从爱德华的口吻里听出什么特别的含义来,只是看到他又牵着马朝着军团营帐的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倒是已经彻底恢复了。 “这场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我们不能回去,至少现在还不能。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被彻底解决掉。太多……让人很讨厌的事情。” “可……阿斯瑞尔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吗,而且苍狼氏族也已经被毁灭了——整个瀚土不可能再有能够反抗那位安森殿下的力量了,这不是你亲口说过的吗?” “没错,但这可不表明一切都结束了——相反,我们这么快就将战争拉下帷幕,很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某些人眼中原本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漆黑的瞳孔不断的闪烁着:“这会让某些已经存在的隐患迅速爆发出来,彻底破坏我们眼前的平衡,甚至是……是一场噩梦!” “隐患、平衡、噩梦……”满脸都是迷茫的少女摇了摇头:“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个都听不懂——又在把我当成傻瓜一样吗?!”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是个傻瓜呢,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爱德华无奈的苦笑着:“但现在已经到了再也不能装傻充愣的地步了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苍鹰长啸(上) 太阳落山,太阳升起——当隔日的晨曦照亮整个铁峭山古老的山脉那一刻,飘扬在鹰坠山顶峰的,依然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烈焰苍鹰旗。 不仅如此,就在那猎猎作响的纹章战旗之下,一块分外眨眼的石碑被竖了起来——虽然石块非常粗糙,上面的文字也是用斧头和短剑刻上去的,根本没有半点美感,也看不出什么诗情画意来,只能隐隐感受到那一丝的傲慢,还有得意洋洋。 苍狼大酋长阿斯瑞尔,最强大的瀚土之王埋葬于此——仅仅是这样一行字,就能让这块石碑伫立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也许等到都灵王国破灭,整个瀚土彻底天翻地覆的那一天,它依然能够稳稳的伫立在这里。 也许是出于炫耀自己的功绩,也许仅仅是为了完成那么一句承诺——更有可能的是二者兼有,在战斗将近落幕的傍晚,小王子安森带着十几名王家骑士在这里亲手刻下了这块石碑,并且十分刻意的安置在了烈焰苍鹰旗的下面,其中的寓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相对的,不论是爱德华还是格林·特恩,亦或者整个瀚土城军团所有的将领和骑士们,都没有阻止王子殿下这么做的打算——不仅仅是出于满足小王子的虚荣心,这块石碑代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为了上面的那几个字,整个瀚土城军团乃至整个瀚土的都灵人付出的牺牲,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哪怕只是为了让那些人不至于白白牺牲,告慰离开这个世界的英灵和孤魂野鬼,宽慰那些在战争之中落下残疾的伤兵,为了荣誉和忠诚而浴血奋战的每一个都灵骑士们,这块石碑都必须立起来! 在看到小王子豪情万丈的将那块石碑安置在烈焰苍鹰旗下的一刻,整个鹰坠山沸腾了——从前一刻疲惫的沉默到刹那间的狂欢,阵阵声响犹如爆炸开来的气浪一样,让站在所有人正中心的安森激动到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却还要强忍着维持自己的矜持。 整个瀚土城军团,数万名士兵和骑士们的狂热都在这一瞬间被引爆到达了定点,让安森甚至都不敢去看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傲慢而又高傲的安森第一次害怕,害怕自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出丑。 也只有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万众欢呼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被无数人崇拜,敬仰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当数万人愿意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宣誓效忠,而不仅仅是因为身份地位,或者被逼威胁着,彻彻底底的忠诚于自己的时候,将会予以自己多么强大的力量! 那绝对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力量,那是王,是君王,是光辉十字,而我就是光辉十字的化身! 兴奋若狂的小王子激动的转过身,看着那颗挂在旗杆上的头颅,激动的眼神之中稍稍多出了些许的不太一样的情愫。 如果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当成一回事,但是……这颗脑袋是爱德华砍下来的,也是他带回来给自己的,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他,自己根本得不到这样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 反过来说,如果他的左翼军团如果被击溃了,自己真的能够赢得胜利吗? 在以前安森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爱德华是自己的侍从武官,也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臣属了,连自己的剑术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根本不用顾虑太多,他的功绩也就是自己的功绩。 但是这一次……小王子的目光像是非常无意的朝一旁扫过,站在人群后面的黑发骑士脸上根本没有半点狂热激动的模样,站在那些大声欢呼的王家骑士当中显得相当的眨眼。 简直就像是冷眼旁观着一场闹剧一样……莫名的想法从安森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来,让他自己都有些被吓了一跳。 但这种想法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下一刻的时候小王子就很快恢复了原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明如银镜的剑尖直至着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豪情万丈的放声大喊着:“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单手举着佩剑大声呐喊的格林·特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哭还是该笑……这场胜利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也实在是太重要了。站在他身后的莱宾努斯同样也激动地热泪纵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早就把嗓子喊哑了。 战斗结束了,阿斯瑞尔身死,而他的苍狼氏族也遭到了灭顶之灾,整个氏族三十万人几乎全军覆没——如果各个军团没有虚报数字的话,真正能够逃出了鹰坠山战场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万,而这些人当中能够顺利返回东部大森林的恐怕连一万人都不会有。 至于在战场上被歼灭的苍狼氏族,直接阵亡的连八万人都没有,更多的是在战线溃败之后遭到的屠杀,被骑兵和步兵们分批扫荡殆尽,尤其是那些始终都在反抗的战争部落,更是被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至于更多的瀚土野蛮人——因为整个苍狼氏族并不是纯粹的军队,更像是一个正在迁徙的部族。在经历了瀚土城军团彻夜的烧杀劫掠之后,他们终于屈服了,不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更多更可怕的原因,这些瀚土蛮族终究还是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苟活下去。 而在投降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仁慈的结局等待着这些人——为了这场瀚土战争,不仅仅是把整个瀚土城的积蓄消耗一空,始终支持着小王子战争的南方领主,都灵城的世家贵族甚至是那位米内斯特侯爵,都等待着能够补贴他们的损失。 俘虏的十万瀚土蛮族,至少有三分之二会被贩卖为奴,到从瀚土城的矿场,亦或者远渡重洋前往西海岸,这个世界永远是缺乏劳力的,而奴隶贸易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无与伦比的暴利,哪怕王国三令五申的明令禁止,依然是屡禁不绝。 这些奴隶不仅能够填补战争带来的巨大亏空,也是宣扬安森赫赫武功的好机会——等到那些战利品运到都灵城,当那些赚得盘满钵满的商人们在酒馆里洋洋得意的炫耀着他在瀚土城听到的一切故事,安森甚至不用亲自去开口,就能够把自己宣传出去。 作为王国未来的合法继承人,他当然需要宣扬自己——在过去小王子的名声仅仅止步整个都灵城,更狭窄一些来说就是马尔凯鲁斯山丘,那些低阶贵族们甚至没有多少人有机会见到王子殿下的面,更不用说了解了。 而在从苍狼氏族的手中缴获了大批财物之后,安森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吝啬的地方,相当慷慨的达成了之前对所有军团许下的赏赐——而从守卫双塔要塞开始,就已经是战功赫赫的战旗军团,每一个士兵得到的奖赏甚至是别的军团两倍到三倍! 就连爱德华现在的军营里面,就放着一只装满了整整一千金币,还有好几块颜色各异宝石的箱子——小王子像是对钱没什么概念了一样,当然他也确实不在乎这些钱,相较于马尔凯鲁斯山丘顶的那大厅内的王座,再多的钱也不算多了。 但是爱德华却没有露出哪怕多一丝的兴奋——对于他个人来说,这些钱都已经非常多了——哪怕是现在就返回海牙堡,他都能相当富裕的过完一辈子,都灵王国的金币在全世界都是硬通货,哪怕是一位骑士的全套甲胄加上武器的价值也绝对不会超过十枚金币的。 真正让爱德华感到全身冰冷的,是马可·塔斯克送来的情报——都灵城内的血旗兄弟会一个月前送出来的信件,只有一句话,却让人浑身颤栗。 贺拉斯·马尔凯鲁斯病危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苍鹰长啸(下) “消息是什么时候的?” “一个月……不,恐怕已经是两月前的事情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瀚土城,而安森殿下得到消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空无一人的军帐之内,银发巫师立刻就明白了爱德华的顾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铁峭山这片地区太封闭了——但我们总归是要回去的,等到时候即便想要封锁消息,也是绝对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 爱德华默不作声——这根本用不着说,对于一个王国而言,难道还有比国王病危更重要的消息吗,如果有那一定是王都陷落,亦或者异教徒攻陷了鲜血绝壁,整个王国准备等待三百年后第二次“圣战”,捍卫信仰和数百万都灵子民的和平。 而眼下虽然贺拉斯只是病危,但爱德华很清楚,并且整个都灵城内所有的豪门贵族都很清楚,在坚持了那样漫长的岁月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这次的重病对他那本就孱弱的身体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这是一个靠着病躯,硬生生将自己统治的岁月变成历代先王都未能达到的地步,能够坚持到现在对于贺拉斯而言都无异于奇迹了——光辉十字予以了每一代的马尔凯鲁斯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和战场嗅觉,却又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相当短寿。而在这其中的贺拉斯仿佛就成了这个家族唯一的特例,绵长的国祚却一辈子连剑都拿不起来。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立刻从感慨之中清醒过来的爱德华,根本用不着多想就能明白这件事情带来的破坏性究竟有多么可怕。失去了这位在中间调和,地方领主派系和都灵城内的世家豪门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延伸出来的却是在那个椅子面前,究竟支持谁的问题。 安森和贝里昂,这两个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后裔谁能够登上王位,将会决定未来哪一方能够掌握话语权和主导权——哪怕是为了这未来的三十年,双方都会赌上一切! 而且相较于到现在以米内斯特侯爵为首的地方派处处容忍相比,贝里昂身后的那些人却更加急迫——原因很简单,因为安森远比贝里昂要年轻太多了! 贝里昂确实拥有很多优势——曾经继承人的身份,杰出的统帅和骑士,深受都灵王国贵族们的信任,并且在统治方面也证明过自己的才能……但只有一样,安森远远比他要强,那就是年龄! 哪怕按照马尔凯鲁斯家族一贯的短命来算,今年才即将成年的安森至少能统治王国至少三十年到四十年;而贝里昂呢?诚然他比贺拉斯年轻好几岁,但是和安森相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成为国王,也不可能和安森相比。 而且就算是这些优势,也在被慢慢长大的小王子一点一点的追平——如果在之前安森还只是拥有成为一个骑士的天赋,那么在赢下了瀚土战争的他就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统帅,拥有数以万计的军团愿意向他誓死效忠,对于一个国王而言,这就足够了! 想要得到一个王国的统治权往往条件很复杂,但是对于真正有权力去竞争的人而言其实很简单——只要纯粹的实力就足够了,当拥有数万人愿意为你去死,他们就能把你捧上那个至尊的王座! “现在贺拉斯陛下病危,所以理所应当的……王国大权都在掌玺大臣的手中,而掌玺大臣就是贝里昂,从法理上来说他除了没有带上王冠,没有坐上王座,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王国主君和至尊了。”马可·塔斯克叹了口气:“所以可想而知,他对于如今的瀚土战争究竟会是怎样的态度。” “即便是就我所知道的,现在都灵城除了殿下的支持者,剩下的贵族们大都对瀚土并不怎么在意——这其中绝对有贝里昂的因素。” “但是都灵人永远对战争充满热情,想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离开一场战争,只能用另一场战争才行。”爱德华摇了摇头:“现在王国还在哪里开战吗?” “当然有——东境鲜血绝壁的异教徒时刻都没有停止过入侵的野心,自然也少不了战争。”说到这里,马可的脸上多了几分诡异的怪笑:“那位首席骑士长盖约·瓦伦斯爵士听说不久前才打了一场大胜仗呢。” 看到银发巫师这副模样,爱德华倒是忍不住有些失笑了——尽管如今的血旗兄弟会已经和当初的没多少关系了,但是马可·塔斯克对盖约·瓦伦斯依然是心有余悸。倒不如说任何人站在这位首席骑士长的面前都不太可能保持镇定的。 “然后……还有更蹊跷的事情——这位战功赫赫的首席骑士长大人已经得到了凯旋式的邀请,并且都灵城已经在为他准备了。”银发巫师在说这话的时候,爱德华几乎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出那股别扭的酸味来:“自然,他也接受了。” “这是当然的……在都灵会拒绝一场凯旋式的骑士八成也只有我了。”爱德华有些自嘲的苦笑着——甚至就连他那位小妻子也曾经不止一次埋怨过他错过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要知道好多骑士一辈子都轮不上一次。 亲爱的艾伦……我如果不拒绝的话,又怎么能娶你呢? “不过您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这个请求的吗?” “墨瑟·凯恩大团长,或者莱昂纳多爵士……不对,即便是现在莱昂纳多爵士依然没有这个资格,也只有大团长有这个身份了。”爱德华稍稍想了想说道:“毕竟盖约几乎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大团长了,这种时候提出为他准备一场凯旋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相较于墨瑟·凯恩而言,盖约在东境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以至于他在都灵城的上层没多少声望,有也肯定是恶名——哪怕只是为了让他顺利接替自己的位置,墨瑟·凯恩都会这么做的。 “不是墨瑟·凯恩。”马可·塔斯克轻轻摇了摇头,表情无比的诡谲:“是我们尊敬的掌玺大臣,在御前大臣们的会议上提出来的。” 贝里昂?! “不仅如此——现在因为贺拉斯病危,墨瑟·凯恩大人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守在外面,寸步不离,全部骑士团的事情都交给了莱昂纳多爵士。”银发巫师的声音越来越冰冷:“听说贝里昂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会议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位米内斯特侯爵呢。” “结果是……” “我们的霍拉德侯爵大人立刻同意了,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 这是当然的,如果他要是当场就表现出来那他就不是霍拉德·米内斯特,而是格林·特恩了……爱德华忍不住想道。 “然后就在第二天,路斯恩·米内斯特被遣返回到了海马港,据说是为了继承爵位做准备——而贝里昂也默许了。”马可沉声道,摊了摊手:“我相信哪怕仅仅是这些,您都能看出来马上回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我们恐怕也要提前准备了。”爱德华摇了摇头——有些不太好的,也不太愿意相信的可能开始慢慢渗透他的心脏:“希望不会出现最最麻烦的局面。等到瀚土大胜的消息传回去再说。” “那就是两个月。”银发巫师嘴角一扬:“两个月之后,就会开战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并不意外的消息(上) 尽管得到了消息,但是爱德华却没有任何做什么的打算,也不准备因为千里之外的都灵城发生的变故影响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至少现在还没有。 越是在这种局面发酵,平衡一点一点被打破的时候,就越需要保持冷静,等待对方先一步做出反应,然后再决定应该做什么和不做什么。如今不论是小王子也好,亦或者说自己和所有站在安森阵营内的人,还有他的军队全部都在瀚土,就算想要立刻反应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干涉远在王国最西面的都灵城。 而现在正在那王宫,那座马尔凯鲁斯山丘上和贝里昂对弈的人也并非是自己,而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有这位老人在也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既然米内斯特家族已经把全部的赌注压在了安森的身上,他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唯一让爱德华有些错愕的,只有盖约·瓦伦斯的消息而已——这位几乎是内定的骑士团大团长,为什么会被贝里昂绕过墨瑟·凯恩,提出凯旋式的邀请,并且居然还同意了。 诚然,哪怕是再怎么优秀的骑士都不太可能拒绝,但是盖约的反应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在爱德华的心中扩散着,但只要有可能,他都不希望会面临那样的局面。 并不是出于畏惧,更多的可能是某种特殊的感情——盖约·瓦伦斯是第一个看透了他的人,而且对爱德华来说,这位首席骑士长对自己的重要性绝对不亚于莱昂纳多。 后者予以他的是关照,而盖约给他的则是认同,以及某种引导——这个冷血到极点的人,同样是依靠着极其强烈的目标活下去的那一类,对于爱德华来说,他就像是走在前面,为后来者踩出脚印的那个人一样,从他身上借鉴了很多。 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会希望和这位首席骑士长正面对峙,就像他从来都不期待着和格林·特恩正面对峙的那一天而已,并不是畏惧或者下不去手,仅仅是不希望而已。 阿斯瑞尔靠着抛弃情感,越过底线让自己变得强大;而杀死他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点一点找回了上辈子因为种种原因,加上“灵魂穿越”之后曾经一度失去的人性,还有更重要的,活下去的意义和能够追寻一辈子的目标。 可能、也许、大概……对于爱德华来说,可能没有比不确定性更加令人感到充满期待的了。但只有这一次,让他分外的讨厌这种未知的存在。 帐篷内的银发巫师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面前这位爱德华主人内心的波动,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悄悄走出了帐篷——马可·塔斯克,他才不会把自己陷入到这种情况当中,尤其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之下。 自己只要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去考虑那么多呢? ……在立下了石碑之后,整个瀚土城军团仅仅在鹰坠山停留了两天的时间——打扫战场,收拢残兵和溃兵,抓捕俘虏都是需要时间的,整整两天从格林·特恩这个首席副将到军团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是能够清闲的,都在紧张的忙碌着。 至于那些俘虏们当然也是必须要带回去的——哪怕是奴隶贩子也不会跟着军团到达铁峭山的战场附近,至少也需要到东南之角的几个大城镇或者重要的集市才行。 当然,在这种闭塞的地方哪怕是奴隶也是卖不出价钱的,大部分都会被送到绿茵河谷和瀚土城,然后再按照俘虏的重要性决定如何处置,而伤兵的安置问题和更多士兵们的犒赏问题,更是需要将所有的战利品全部都处理掉之后,才能彻底解决掉,绝对不是能够一语带过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根本用不着小王子安森来操心,全部都有专门的人来负责——爱德华则是把大部分任务委托给了古德温商会,让小古德温全权处理。作为首席掌旗官的他对这些有相当多的发言权,各个军团也必须要从他这里来领取补给和犒赏,哪怕爱德华并没有那个打算,他也能从中捞上一大笔。 这原本也是小王子的安排,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安森,突然提出了一个新要求,让爱德华将所有的账目都要给他看一遍,并且作为首席副将的格林·特恩负责监督——虽然情况来得很突然而且很奇怪,但却也是非常合理的。 倒是格林·特恩本来工作就已经多的忙不过来了,根本没有“监督”爱德华的闲心思——他也从不指望爱德华真的能够清廉到何等地步,但却也相当信任他不会做得太过分,因为那样实在是太蠢了,而爱德华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这个命令简直太奇怪——完全不符合常理,我是说……您以前一直都对殿下忠心耿耿的,要知道您还曾经救过他的命呢!”军帐内,小古德温一边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一边气呼呼的朝面前的爱德华抱怨道:“这简直就和当面说‘我不信任你’一样不是吗?!” “但事实上,这样做才是正常的,以前的那种情况才是真正的不正常,我亲爱的小古德温。”爱德华表情淡然的挥动着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的最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对于都灵王国而言——想想看,要是财政大臣签署的法令没有国王陛下盖章,是不是就和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 “可、您和安森殿下之间的关系并不是……” “你最好记住这一点,我们侍奉的人不是一位骑士,一位贵族老爷,而是整个都灵王国未来的继承人,对于统治者而言,没有人是他能够绝对信任的,更没有人能够和他们平起平坐。”看着一脸委屈的小侍从,爱德华忍不住笑了笑:“更何况,就算小王子这么做难道他就不需要古德温商会的帮助了吗,否则的话他靠什么把那些战利品和奴隶卖出去,变成军饷和补给?” 这倒也是……小古德温忍不住嘟嘟囔囔着,慢慢低下头的他却没有看到爱德华嘴角的一抹冷笑——对于安森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他并不是没有一点准备,而是早有预料的。 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举动太过明显了——从双塔要塞,到歼灭赤马氏族,夺下鹰坠山,斩首阿斯瑞尔…… 如果是曾经的安森,或许只会把这些看成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自己是他的侍从武官,而现在,慢慢开始成长为一个统治者的安森,也终于开始注意到这些,并且有所察觉了。 从贺拉斯将格林·特恩任命为首席副将的那一天他就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安森身边唯一可以绝对依赖的亲信,防止自己的势力膨胀的太迅速,以至于干涉到小王子绝对的权威——对于君王而言,无非就是这些。 真是……来得有些快了呢,爱德华的脸上多出了些许玩味的笑容,他原本还觉得至少会等到这位小王子真正登上王位的那一刻,才会出现这种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爱德华扪心自问着——自己走到这一步,难道是和格林·特恩,或者墨瑟·凯恩他们一样吗,是打算成为他们这种“忠臣”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并不意外的消息(下) 从护卫着都灵城以东地区的三岔河,到东城区尽头的戍卫山丘这段路程,是从王国东境抵达都灵城最近的道路——虽然更多的人宁愿从南面的国王大道绕路,也不愿意走这条崎岖不平的土路。 盛夏清晨的都灵城,虽然谈不上凉爽,但依然有些许微露和透着舒适的清风,卷起那阵阵树叶如波浪般沙沙声响和路边的花香。在清晨黎明照耀下,甚至还带着些许淡淡金光。 空荡荡的小路上,只有一位骑士带着一位侍从骑着马,朝着都灵城的方向缓缓前行着——仆仆黄尘和露水浸染了他们身上的罩衣,却依然能够让人看的清楚上面的纹章——白底黑树。 大概是因为连续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紧紧跟在骑士后面的侍从已经是疲倦不堪了,睡眼惺忪强打着精神,却依然哈欠不断,摇头晃脑一副天旋地转的模样。 看到自己的侍从这幅模样,骑士似乎相当的不满,但是那冰冷的脸却依旧是无比的僵硬,只是朝身后扫一眼:“困了就睡觉,把旗帜给我!” 刚刚还一副随时会趴倒模样的侍从立刻浑身一抖,强打着精神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珠,紧紧搂住怀中的旗杆:“我、我才没有困呢,您尽管放心好了!” “希望真的是这样。”骑士冷哼一声,才慢慢转过头。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小侍从这才将目光朝着远处眺望,看着那宏伟的城墙,高耸的山丘,还有在山丘之上伫立的要塞城堡,脸上露出了无限眷恋的神色。 上一次看到这幅光景,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回来了。而且还是从同一条路,在同一个时间,让人无比的感慨。 “虽然这么说实在是有些失礼,但是……”小侍从突然朝着身前的骑士主人开口道:“您为什么不从国王大道走呢,盖约·瓦伦斯大人?” “因为有很多人,我极其不想见他们。”首席骑士长盖约·瓦伦斯表情依旧僵硬的像是棺材一样:“顺便避开一些人厌恶的表情——这座城市还是有很多人不想看见我回来的。” “我不明白。”小侍从摇了摇头,脸上表情茫然:“这次您可是英雄啊,整个东境到处都在谈论您在鲜血绝壁的大胜,这种时候都灵城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想看见您回来呢?” “因为有时候,赢反而是一种罪,惨败身死反倒能减少很多麻烦。”盖约有些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对于某些人来说,我这场仗赢得太不是时候了。” 说到这儿,盖约·瓦伦斯的表情依然肃穆无比,甚至还带着几分决绝——从他决定回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某种决心了。 不是为了凯旋式,更不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受到的屈辱,而是真正达成自己目标的机会——甚至有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紧紧跟在瓦伦斯身后的小侍从依然是一脸困惑的表情——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盖约·瓦伦斯骑士长非要坚持避开国王大道和那些准备前来迎接他的人,那些原本厌恶他,憎恨他,现在却又不得不故作开心,欢迎这位曾经被他们驱逐出去的圣树骑士,重新回到这座城市当中,而且还是以英雄的身份。 孤身一人,在鲜血绝壁完成那一场伟大的胜利,难道不是值得骄傲,值得自豪的事情吗?小侍从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盖约非得要这么做。 要知道马上整个都灵城都会为了这位首席骑士长,未来的骑士团大团长而彻底狂欢起来——那场即将到来的凯旋式都是为他而准备的! “瓦伦斯大人,您这次回来之后就没有什么想要去见见的人吗?”都灵城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小侍从也终于一扫之前的疲惫之色,有些兴奋的开口说道:“如果您能同意的话我打算回家看看,这么多年没有见,家里人一定会很高兴的,还有骑士团的弟兄们,可能要请上一天的假,可以吗?” “想要见见的人……”瓦伦斯僵硬的表情微微有些缓和:“尽管去吧,别忘了明天尽早回来,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明白!”看到瓦伦斯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小侍从的表情稍稍有些激动——想到过了好几年的时间,家里人和街巷里的那些熟人们,那仍旧稚嫩的脸上还多了些近乡情更怯的情愫。 而一旁无意中将目光扫过的盖约·瓦伦斯,那原本平静如古井般的眼神稍稍多了几分涟漪,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和自己的侍从差不多大,却能和自己对视并且毫无畏惧微笑着的家伙。 “有人朝这边来了,瓦伦斯大人!” 侍从的声音让盖约·瓦伦斯立刻回过神来,抬起头一个全副武装,衣着鲜艳的骑士正从都灵城的方向朝这边狂奔而来。 “您就是圣树骑士团的首席骑士长,盖约·瓦伦斯爵士吧?”当骑士停下来的时候,盖约才看清了他衣服上绣着的烈焰苍鹰旗的纹章,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我是掌玺大臣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的护卫骑士,向您致敬!” “那么,不知道贝里昂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看着护卫骑士那一脸倨傲的模样,盖约却依旧是面色僵硬的冷冷开口道:“还请您尽快讲,我和我的侍从还要赶路。” 表情傲慢的护卫骑士一愣,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怒色。但是在想到对方过得身份和贝里昂大人的吩咐之后,又不得不强忍着怒气谦恭的弯下腰:“奉掌玺大臣贝里昂大人的命令,前来迎接您前往大人的府邸做客。” “贝里昂大人知道您不喜欢人多,所以准备一场私人宴会款待,希望您可能够赏光前往——请您尽管放心,不会有任何人会出现打扰的!” “如果您不愿意被知道的话,大人还特地安排了专门的马车和车夫——保证不会有人发现您已经进城了,一切都已经办妥,只要您点点头就可以。”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尊贵的掌玺大臣的邀请?”瓦伦斯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冰冷:“然后顺便让你转达我对贝里昂大人的谢意呢?”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一定务必转达。”仅仅是一句话的功夫,护卫骑士那倨傲的模样又恢复了:“只要您答应了就可以。” “那如果我拒绝呢?” “你?!”看着瓦伦斯那冰冷的面色,感到自己被嘲弄了的护卫骑士强忍着激动的愤怒:“还请您想清楚了,这可是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的邀请,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丘上还没有人能够有这个资格拒绝!” “如果我觉得我有呢?” “狂徒!”终于按耐不住的护卫骑士怒吼着骂了出来,瞪着猩红的眼珠将右手按在了剑柄上:“你给我……” 话还没说完,护卫骑士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不停的颤栗着,恐惧的眼珠看着那柄已经抵在自己喉咙处的剑锋。 刚刚还距离他足足两匹马距离的盖约·瓦伦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面前,歪着手腕握住剑柄,慢慢用力的将剑锋捅进了他的护颈,冰冷冷的剑锋从喉咙外的皮肤轻轻滑过,仿佛已经有了鲜血流出的触感。 “告诉你的那个贝里昂主子,想要找我就让他自己来——我是盖约·瓦伦斯,不是他养的狗!” 第二百二十九章 白底黑树旗下(上) “他拒绝了?” 精致的花园洋溢着盛夏的繁茂风情,优雅的花香几乎能够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醉意沉沉,耳畔的清风卷起树叶沙沙声响,鸟儿的鸣声远远近近,若有若无,就像是那吟游诗人在高地唱和似的,弹奏着这恬静之日的七弦琴。 而就这样精致的花园当中却连一个人都看不见,甚至有些空荡荡的,别说是全副武装的卫兵们,哪怕是仆人也看不到一个——只有贝里昂·马尔凯鲁斯一个人躺在花园中央的躺椅上,享受着宁静的下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贝里昂开始迷恋上了这种和贺拉斯酷似的感受——或许真的只有坐在了这样的地位之后才能够明白那种体会,明明周围到处都是人却仍旧莫名孤独,而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如此嘈杂,让人无比迫切的希望能够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休息一段时间。 只有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才能够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不是那个顶着无数个头衔,面对着或是谄媚,或是心怀不轨的各种笑脸与低三下四的家伙,在那充满了谎言与欺骗编织出来的世界之中小心翼翼的踏出每一个脚步。 那实在是太疲惫了。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个这样宁静的下午,贝里昂都不会接见任何客人,甚至不参加任何的会议和宴会——哪怕他很清楚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会抓住这样的机会,去联合每一个对自己不满的贵族。 就让他们去做吧,贝里昂的心情就像是在看一群小丑花样百出挑逗自己笑一样的愉悦——反正等到最后,台上的小丑总会退场的,如果他不愿意,那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他们。 但现在他的样子可没有那么轻松自如了——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跪在那儿的护卫骑士,贝里昂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自己为了他,为了这个盖约·瓦伦斯甚至不惜为他打掩护,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款待他,然后这就是自己得到的回复?! 狂妄! 只有这个词汇能够表达出他此刻内心无与伦比的怒火——要知道就连这一次的凯旋式都是自己为他争取来的,如果没有自己,没有我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有多人能知道你在东境的那些胜利,又有多少人会把这些当成一回事?! 我在瀚土千百次的血战,趴在壕沟里吃沙子的时候,都灵城里的这些豪门世家有多少人知道,我在和瀚土野蛮人血战的时候,他们知道我身上受了多少伤吗?不知道! 如果没有我,你盖约·瓦伦斯不过就是一个圣树骑士罢了,你以为有墨瑟·凯恩和圣树骑士团的支持就能让你在这座都灵城当中得到什么地位了吗?! 哪怕墨瑟·凯恩不还是因为有整个东境领主,有贺拉斯毫无理由的信任才能够在御前会议上拥有一席之位,否则他和格林·特恩那些王家骑士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愤怒几乎吞噬了贝里昂的理智,面色憋红的掌玺大臣双手紧紧攥拳,过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才让自己慢慢恢复了过来——在贺拉斯病倒之后,他这个掌玺大臣身上的重担几乎是与日俱增,同时也在极大的消耗着他的耐心,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 “他还说什么了?” 跪在地上的护卫骑士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到贝里昂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才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他说需要您亲自去请他,否则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是吗?”贝里昂居然笑了,让跪在他身前的护卫骑士浑身一颤,却还是继续微笑着开口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这、这家伙实在是太狂妄了,您怎么能亲自去见这么目中无人的狂徒?!”骑士立刻奉承似的说道:“要是没有您,他还在东境吃沙子呢,怎么可能有机会重新回到都灵城来,还能拥有一场凯旋式——到现在连您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凯旋式呢!” “是吗?”贝里昂依然微笑着,缓缓站起来有些悲哀的看着自己的护卫骑士,目光朝着远处高耸的马尔凯鲁斯山丘眺望而去:“所以你只是一个护卫,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盖约·瓦伦斯那种人,也不可能成为掌玺大臣!” 长长叹息着的贝里昂表情有些无奈,看也不看跪在那儿一脸茫然的护卫,独身一人朝着宅邸大门的方向走去:“让仆人准备马车,我亲自去拜访他。” “遵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贝里昂会那么说,护卫骑士依然忠心耿耿的接下命令,转身离开。 盖约·瓦伦斯,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狂妄——虽然这家伙本身就是个标准的狂徒和冷血的屠夫,烟斗镇的血旗兄弟会据说都被他杀的一干二净,虽然只是一群叛乱的贱民,但也是数以百计的人命了。 他很清楚,自己为了让他成为下一任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付出了多少本钱,从自己亲自为他筹备凯旋式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自己没有办法再对他做任何别的举动,否则和自己扇自己耳光有什么区别? 现在自己不仅仅不能伤害他,打压他,反而必须对他表示出足够的尊重,甚至是尽一切所能捧红他,让他红的吓人,让他的名声传遍西城区的每一个大街小巷,直至半个都灵城都知道这位下一任的骑士团大团长,否则的话之前的一切就都算是前功尽弃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这个卑贱的圣树骑士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提出这种要求来——因为现在的自己是不可能对他翻脸的。那捏住了这一点,即便是他再放肆到何等地步,自己都必须保持忍耐,并且尽可能的满足这个冷血的畜生。 这样的道理就像是欠债一样——那些没钱的穷人哪怕只是一个铜板的债务,也会被债主们活活逼死;反倒是富裕的商人,明明背着数以千计银币的债,也没有哪个放贷所真的敢对他们怎么样,因为对方要是破产,自己的钱就一个子儿都收不回来了。 现在的自己在盖约·瓦伦斯的身上投入实在是太大了,甚至这个家伙在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之中占据了太过重要的角色,贝里昂根本不可能轻易翻脸,否则整个计划都会彻底崩盘,全部都要重新开始。 但不论是霍拉德·米内斯特,还是那个安森侄子,他们都不会给自己机会重新开始的。 你能勒索我也只是现在了,盖约·瓦伦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让你明白勒索一个有资格坐上王座,并且一定会坐上王座的人究竟是怎样恐怖的一件事情——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然后让你看着你所有珍视的一切,你那苟延残喘的瓦伦斯家族,你的侄女和侄子们是怎样的生不如死,求我杀了你! 猛然用力拉开车厢的门,刚刚坐进马车的贝里昂就看到那个护卫骑士急匆匆的狂奔了过来,像是拿着块烧着的木炭似的把一卷羊皮纸递到了自己的面前,面色无比的焦急:“瀚土城的弟兄送回来的消息,贝里昂大人!” “瀚土城?”贝里昂立刻夺了过来,刚刚还平静下来的目光猛然紧缩了一下:“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个该死的安森,他居然赢了——在铁峭山打败了整整三十万苍狼氏族?! 第二百三十章 白底黑树旗下(下) 穿过宏伟的王座大厅还有那漫长的长廊,沿着金红双色的地板向前走进,在那数不清的廊柱尽头,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的房门,却有一条血红色的长毯沿着门框下的门缝伸进去,周围古朴的装饰更是为这扇不起眼的房门增添了几分威严。 而在房门外面则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死寂,空旷的走廊当中,只有一位骑士站在那里,全副武装拄着一柄没有拔出鞘的骑士长剑,那比普通的佩剑足足宽一倍的剑身简直就像是一把双手剑一样,仅仅是看着都令人感觉到沉重和肃杀。 白底黑树纹章的大氅披在骑士的身后,却看不到半点的衬托,那大氅甚至不足以遮住这魁梧骑士的肩膀,遮掩不住那两鬓已经开始有些花白的头发。而那柄大得惊人的双手剑,在这名骑士手中甚至看起来和一柄普通的骑士剑没什么两样,仿佛他的剑就应该如此。 墨瑟·凯恩——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也是这扇门外唯一站岗的人。自然能够让他守卫的人也只能有一个,只能是贺拉斯一世,那个予以了他大团长这个荣耀的头衔,并且让他忠心耿耿侍奉了一辈子的男人。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是那个国王的侍从武官,更是因为双方的关系甚至已经超脱了一个国王和一个骑士应有的,和爱德华与安森之间也略有不同。 如果要去形容,恐怕只能用兄弟这样的词汇——他教会了贺拉斯如何握剑,也和贺拉斯一样经历了无法成为一名骑士的悲痛,在那个曾经可怕的夜晚里,他也像这天一样站在门外拱卫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挥舞着那柄可怕的重剑,挡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直至黎明降临,亲眼注视着他步履蹒跚的走上王座,戴上那沉重的王冠。 贺拉斯变成了贺拉斯一世,墨瑟·凯恩依然是墨瑟·凯恩——而在今天,数十年后的今天他依然站在门外拱卫着屋内的那个人。只不过一个已经是两鬓斑白,另一个已经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也正是因为这样近乎亲如兄弟的关系,让墨瑟非常能够理解贺拉斯的痛苦和各种决策——在他担任大团长期间,整个圣树骑士团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鲜血绝壁和异教徒的战斗之中,虽然骑士团依旧强大,但是在王国的影响力也因此滑落了不少,不复曾经摄政王国的盛况。 换来的,是数十年之间贺拉斯都不用担心东境异教徒的入侵,除了北方的战争和瀚土的野蛮人骚扰之外,整个王国完全处于一片安详与和平之中,让国王陛下拥有充足的精力去应对地方和都灵城之间的矛盾,进行各种各样的改革。 站在门外的墨瑟·凯恩,仿佛还能看到曾经那个半大少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披着有些宽大的披风,对年少的贺拉斯傲然而立,清澈如明镜般的眸子是那样的决然而坚毅,喊出那激动的誓言:“你的王国,我来守望——!” 曾经的回忆,也没有让墨瑟·凯恩多出哪怕一丝的松动。在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之后,才慢慢抬起了头——首席骑士长莱昂纳多·贡布雷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有什么事吗?”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了?”莱昂纳多虽然对墨瑟相当敬畏,但依然微笑着反问道:“难道我已经没有和您见面的资格了吗?” “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话。”墨瑟忍不住失笑道:“不过如果你没有理由的话,根本走不到这里来。” “多少被那个天杀的混小子给影响了一些。”莱昂纳多倒是不否认,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沉寂了下来:“盖约·瓦伦斯回来了。” “他没有跟着东境的弟兄们一起而是孤身一人悄悄回来的,把那些去欢迎他的人放了鸽子,还让我不得不替他解释怎么回事,真是个天杀的混蛋!”虽然这么说着,莱昂纳多的表情却是沉寂到没有半点波澜:“他已经说了,在来的路上被贝里昂邀请,但是拒绝了。” 墨瑟的表情同样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因为盖约·瓦伦斯回来的表面原因只是因为得到了凯旋式的邀请,对于绝大多数都灵骑士来说,这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没有人能够拒绝。 但是盖约·瓦伦斯不一样,如果他真的不想哪怕是贺拉斯亲自召唤,这个首席骑士长可能都会拒绝,更不用说是凯旋式了。 而且,还是在如此重要的关头上,更是令人感到无比的蹊跷。 “你和他见面了吗?” “还没有,这个天杀的根本不见任何人,像是在装死一样躲着。”莱昂纳多叹息着摇了摇头:“恐怕也只能等到他愿意出来的时候了,反正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凯旋式,到时候他总是会出现的。” “但愿吧。”墨瑟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宽慰多少:“莱昂纳多,你比我更了解盖约,如果他真的想要回来的话,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 莱昂纳多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盖约对米内斯特家族的恨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几乎可以说他就是依靠着仇恨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那绝对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挽回的,更不可能再弥补什么。 到了盖约·瓦伦斯这样的地步,曾经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仇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支柱,根本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消融得了,亲手解决仇恨,才是让他恢复正常的唯一方法,即便他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 但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墨瑟·凯恩才会担心——安森和贝里昂的王位之争几乎已经到了关键性的地步,任何一点点的偏差都会影响到整个大局。而这一次米内斯特家族和整个圣树骑士团都站在了同一个阵营当中,倾尽全力支持着安森。 “无论如何,让盖约·瓦伦斯明白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安森殿下,让他能够顺利的继承王位——剩下的事情,无论是仇恨还是敌对,都是可以向后放的。”墨瑟的表情语重心长:“不仅仅是他,整个圣树骑士团都必须暂时忘记仇恨,和我们曾经的敌人紧密合作,才能够让王国能够安稳的延续下去,而不是被某人窃国!” “我会尽力的。”莱昂纳多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笑:“您知道吗,现在就连东城区的酒馆里都能听到爱德华·威特伍德那混小子的消息了——到处都在疯传着,他在双塔要塞和数万瀚土野蛮人血战的故事,您选的没错,他确实当得起骑士长的头衔。” “不,是你弟弟托尔尼尔·贡布雷的功劳——否则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都灵城。”墨瑟刚刚笑着说出这句话,就立刻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不……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爱德华·威特伍德,即便没有任何人出现,他也不会默默无闻的——想想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想想他第一次出现在都灵城的样子。”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表情充满了玩味:“你就会知道,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奇迹’。他现在在哪儿?” “大概在东南之角吧,据传闻这一次从东方入侵的苍狼氏族足足有三十万,安森殿下已经倾尽整个瀚土城的军团,准备和他们决战,这混小子也在里面。” “那就让我们祈祷吧,祈祷他的‘奇迹’能够再一次让我们目瞪口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都灵骑士(上) 经过了两天休整之后的瀚土城军团甚至没有彻底将战场打扫干净,就收拾军帐焚毁了营地和壕沟,准备从鹰坠山离开了。绵延的战场上甚至还能看到大片大片胡乱堆砌在一起的尸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依旧久久未能散去,甚至就连脚下松软的泥潭还依然是暗红色的。 但是安森已经等不及了——不仅仅急切的想要回到瀚土城,把自己这场大胜彻底宣扬出去。事实上就在前一天他就已经派出了好几队举着燕尾旗和烈焰苍鹰旗的骑兵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整个瀚土宣告了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 更重要的是,整个瀚土城军团已经快要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了——伤兵需要得到治疗,新兵和骑士们急切的想要得到他们应得的犒赏,即将退役的老兵期待着他们马上会在哪里分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而伤残的病患更是忧虑自己能够得到多少抚恤,够不够养活自己下半辈子,或者以后能有什么出路。 在经历了如此艰苦,并且漫长而又强度极大的战斗之后,瀚土城军团的战斗欲望和士气都在直线下降,哪怕只是两天的时间也能听到他们牢骚的声音。 如果这些还能够靠着小王子刚刚大胜而来的威望压制住的话,那么后勤紧缺的问题就是真的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确实,瀚土城军团拥有相当充沛和健全的后勤保障路线,但是再怎么健全和充足的后勤,也绝对吃不住如此庞大的消耗。光是弓弩手们每天消耗的箭矢和战弓,就已经是无比庞大的数字,而那些搭建箭塔和栅栏的优质木材更是需要从后方运输。 战争每延续一天都是巨大的支出和财政漏洞,这些花费仅仅靠着瀚土城公爵领地的税务和之前收缴的财物根本没有办法承担下来,超过一半都是海马港的米内斯特家族和南方诸多领主们在苦熬。 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不被自己的军队拖垮吃垮,安森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继续向东进军,当然有可能夺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摧毁更多的战争部落,但那又有什么用?东境的土地贫瘠寒冷,连那些可怜的野蛮人都养不活,否则他们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向西迁徙? 这也是三百年来,每一位瀚土城公爵都始终没有征服整个瀚土的真正原因,那些土地根本没有被征服,被统治的价值,得到的远远比不上收获的,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样放任东部,用不了一百年的时间那些野蛮人又会像蝗虫一样繁衍聚集起来,再一次威胁都灵在瀚土的统治。 这样的战争也许还会持续一百年甚至是两百年三百年——也许会延续到双方任意一个彻底崩溃灭亡为止。 匆匆离开的瀚土城军团,留给了整个鹰坠山周围所有秃鹫和鬣狗们前所未有的“盛宴”,那暗红色饱满而又充实的血浆,也许会让这片土地重新变得肥沃起来,也许那干涸的旧河道战场,会再一次拥有清澈的河水。 伴随着再一次回响在铁峭山那陡峭山径之间的号角声,猎猎作响的战旗逐一扬起,带着滚滚烟尘却又无比安静的瀚土城军团终于踏上了返回瀚土城的道路。 数万名士兵们在抵达东南之径后将会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和道路继续向前,然后再在瀚土城汇合——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军团而言,整体行军在平时是要尽可能避免的选择,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偷袭,力量分散的无奈之举。 因为军团兵力越多,统帅也就越难指挥,命令就更难传达,也容易顾此失彼——更不用说因此而负担起来的各种后勤开支更是成比例上升,而整体行军队列必然更长,也更难让所有人同时抵达目标地点,这才是分兵最重要的目的。 按照原本的计划,一分为三的军团将会承担起各自不同的任务——爱德华的战旗军团带着最多的战利品,负责将它们变成军饷和物资;而另一支则负责监押奴隶,运抵东南之角和瀚土城领地内的集市,然后把绝大多数卖出去;最后的核心精锐会和小王子一起返回瀚土城,当然还有那颗阿斯瑞尔的头颅。 而最开始的时候,三只军团在完成各自使命之后就可以准备不久之后的冬营了,因为瀚土的冬季来得早更是需要提前准备——但是这一次还没等到分开,首席副将格林·特恩的命令就立刻传遍了全军,每一个军团士兵除非得到了特批,否则任何人不得擅离职位,不然将按照叛乱论处! “一个月,一个月后五支主力军团都必须在瀚土城集结,随时待命等候瀚土城公爵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意志!”瞪着眼睛,格林·特恩几乎是用吼的把命令传达给了传令官,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模样,首席副将却又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你把事情告诉给安森殿下了吗?” “还没……再等等吧。”长长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的格林·特恩目光转向还在看着地图的爱德华:“我原本以为你会直接告诉他的。” “在我们的王子殿下最得意也最高兴的时候,把这种消息告诉他?”爱德华慢慢抬起头轻笑了一声:“我还没有那么蠢。” “那就是了。”首席副将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怎么能在他最高兴的时候说这种事——即便是对他来说,也实在是……太残忍了。” 事实上就算是格林·特恩自己,从爱德华的口中听到贺拉斯病危消息的时候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并且一度觉得只是对方用来看自己笑话的戏言罢了。 但现实残酷的却是他不得不相信,哪怕这让他痛苦万分——虽然爱德华根本拿不出任何的证据,也没有任何的依据,但是格林知道他从来不会扯谎,也隐约猜得到这家伙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能够在都灵城活下来,还没有被生吞活剥的家伙,有几个是傻子? “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贺拉斯陛下病危势必会破坏原本就脆弱的平衡——贝里昂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格林·特恩双眼猩红:“对方的刀都快举起来了,我们绝不能再这种时候放松警惕!” “那你打算怎么做?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有多少理由继续维持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在瀚土城,怎么让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放弃休息和冬营,继续待命?”爱德华反问道:“贺拉斯陛下还活着,贝里昂也没有露出半点试图谋反的意思,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士兵们放回去——否则殿下就一点本钱都没有了!”格林摇了摇头:“只靠着你的战旗军团和殿下的近卫军团,绝对不可能打得赢都灵城内的贝里昂!” “保持耐心,格林·特恩,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如果我们现在就……” “保持耐心?!”格林都快咆哮了:“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我保持耐心,为了什么?!” “为了不至于一败涂地,为了能够看见胜利。”爱德华的声音平静到冰冷:“你知道现在谁最希望看到我们失去耐心,变成一只暴躁的疯狗,然后呲着牙做出让所有人都离心离德的事情来吗?” “当然是贝里昂了——根本不用我告诉你的,对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都灵骑士(下) “盖约·瓦伦斯爵士,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面。” 破败的小教堂,显然不知道已经被废弃有多久了——在东城区最贫困的几个街道,这样破败的教堂并不罕见,毕竟不是每一个都灵人都能够虔诚的把每一块银币和铜板都捐给教堂和教士们。 就连教堂的祷告室也是满地灰尘,吱嘎作响的双扇门也是一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模样,光辉十字的雕像上全都是蜘蛛网,透过只剩下残骸的窗户,一缕阳光投了进来,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飘散的那些小颗粒。 一身长袍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来,褐黄色的罩衣和长袖衫简直就像是书院里的学者,腰间还挂着一柄看起来很沉的骑士剑,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挥舞得起来。 但即便对方打扮成这副模样,盖约·瓦伦斯依旧全神戒备的站在对面,目光纹丝不动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对于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墨瑟·凯恩大团长曾经有过相当深刻的评价,而且浅显易懂。 “如果是三十年前,我有稳赢的把握;但是现在就难说了。” 即便对自己的剑术极其的有自信,但对于曾经都灵城内数一数二的骑士加上身负骑士之血的马尔凯鲁斯之名,盖约怎么可能有丝毫的大意,尽管脸上看不出来,但是全身上下无时无刻都在戒备着。 “是您主动要来的,而且我也并没有向您发出邀请。” “没错,但你那样的举动却是让我没得选,亲爱的盖约·瓦伦斯。否则我们就不用在这个破败的教堂,而是在我宅邸的花园里了。”虽然是用埋怨的语气,但是贝里昂的脸上却只看得到微笑,指了指那满是蜘蛛网的神像:“但这样或许更好——尤其还是在光辉十字的注视下,让我们都诚实点怎么样?” “如果要诚实,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盖约的话里永远带着讽刺:“两个懦夫躲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说悄悄话,还谈什么诚实,您就丝毫不感到羞耻吗?” “羞耻,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羞耻的,难道躲在一个破教堂里面就值得羞耻吗?”贝里昂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为了活命我躲过更破的地方——虽然说这个很令人难过,但和我在瀚土躲过的泥坑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宫殿,而我相信你也一样。” 看到盖约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贝里昂的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意:“好吧,那就让我们两个都上过战场,都为了活命什么都干过的人说点诚实的东西——盖约·瓦伦斯,你究竟是为什么才接受了我的邀请,为什么才回到这座不欢迎你的都灵城来的?” “你这是在明知故问。” “没错,你想要得到复仇,你想要曾经伤害过你,伤害过你家族的人付出代价——但是对方太强大了,强大到即便你成为了血债累累,恶名远扬的圣树骑士团首席骑士长,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即便你成为了万人之上的骑士团大团长,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事实上说句狂妄的话,你就是成为了都灵王国的至尊,你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知道为什么吗?”贝里昂耸了耸肩膀:“马尔凯鲁斯家族统治王国,而米内斯特家族手里攥着王国!” “他们有钱,他们有权,过去他们拥有一支整个王国第二强大的舰队,现在连王家舰队都是他们统帅着。没有挂着独角海马旗的运输船把南方的粮食运来,两天之内都灵城就会暴动;没有米内斯特远洋商队,王国的税金亏空就会超过四分之一,谁敢招惹他们米内斯特?!” “想要毁灭米内斯特家族,并且不把整个王国拖下地狱,你只有一个选择——成为星空神国的英灵,然后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那您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在这里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虽然不能给你毁灭米内斯特家族的机会,但我可以给你复仇的机会。”贝里昂的眼睛熠熠闪光:“比如说……那个让你们瓦伦斯家族破败的罪魁祸首?” “您说的该不会是……”盖约内心多出了些许波澜,但还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但那样的做法和整个米内斯特家族为敌又有什么区别?!” “曾经是一样的,但现在局面有了变化。”贝里昂的目光无比的玩味:“就像我和你说过的那样——这可能是唯一的,也是仅有的一次机会了。” 溺死之人看到那一根漂浮在水面的稻草究竟是怎样的表情,盖约·瓦伦斯的心情就是怎样的激动——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明知道对方仅仅是在利诱……但内心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曾经根本无法实现的愿望,如此真实的摆在面前的时候哪怕再怎么镇定,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本心——从贝里昂说出这句话之后,盖约的双拳就再也没有松开过,这样些许的变化当然不会被他漏掉。 有机会,而且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盖约·瓦伦斯的内心现在几乎全都是这句话,自己的年龄也同样不小了,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哪怕还能有第二次机会,难道自己还能再有抓住的能力吗? “能不能再多问一句。”强忍着保持住镇定,盖约的目光依然在微微的发颤:“我相信您绝不会毫无理由的帮助别人的,代价是什么?” “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在听到盖约说出这句话之后,贝里昂的嘴角终于得意的翘了起来:“只是需要您完成一件您必须完成的事情而已。” “说。”盖约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您必须要成为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这个机会才能落在您的手中。”贝里昂脱口而出:“如果您没成功,那么我们今天就当没发生过——我没来过这里,您也没来过这里。” “我会尽我所能。”盖约的右眉一直在不停的微颤:“但选择下一任大团长不仅需要墨瑟·凯恩大团长的提名,更需要超过一半骑士长的同意——和莱昂纳多·贡布雷比,我没有决定性的优势。” “那就彻底打败他,让他彻底失去机会——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是交易当中的一部分,完不成就一切作废。”贝里昂突然强硬道:“而且还有另一个附加条件:您必须在凯旋式之后就得到大团长之位,否则也作废。” “你这是在勒索我?”盖约面色冰冷的开口道。 “这不是勒索,而是需要——如果您没有那个能力,您凭什么得到这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机会?!”贝里昂冷笑一声:“让我们摊开了说,需要您成为大团长,然后站在我这边;而您也需要我在复仇之后,作为您和米内斯特家族之间的调节者,否则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圣树骑士团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全面开战,整个王国都会付之一炬!” “我们的王国现在就脆弱到了这样的地步,一块由无数木板组成的跷跷板,任何一块出了问题都会完蛋。”长长叹息一声,贝里昂没有再去看陷入沉默的盖约,转身朝门外走去:“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在这里慢慢祈祷吧,但是也请您想清楚,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您是不是真的有得到的能力。”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两位骑士(上) 直到看着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的背影从那扇吱嘎作响的破门前消失,盖约·瓦伦斯都像是一杆标枪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等到整个教堂只剩下他自己,才发现那紧紧攥住的拳头早已满是汗水了。 自己害怕了吗?不,这绝对不是害怕,恐惧不会让自己变得如此紧张,绷紧心弦——只有希望,只有在看到希望前一刹那的人才会紧张到这样的地步。 沉沦在绝望之中,看到希望前的一刹那,那种狂喜的激动甚至能够杀死一个人——而盖约·瓦伦斯这一刻是如此的深有感触。 他有那种感觉,贝里昂并没有在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自己能够完成他要求的一切,自己就能够得到真正的复仇,亲手用自己的剑,结束那个邪恶下贱的生命,那个肮脏的污秽恶魔!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感觉得到这简直就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在举起剑的那一刹那,自己将会和他们毫无分别,卑贱而又污秽,完全的沉沦在地狱之中无法自拔。 精神的挣扎让首席骑士长忍不住将头转向身后那满是蜘蛛网的光辉十字——在神的面前谈论阴谋和诡计,讨论复仇和杀戮,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也许这就是你为什么是神的原因——你永远注视着,却从不愿意为我们多赐予一星半点的怜悯和仁慈,总是将恩赐藏在无数的谜团和命运之中。”圣树骑士目光冰冷站在光辉十字雕塑面前,左手按住剑柄:“你能看到人的原罪,对吧?” “所以你才知道,希望的核心是什么,愿望的本质是什么——就是自私和自以为是的原罪,一切善与恶的起点,你只是看着,看着我们这些卑微的人是怎么在你面前搬弄杂耍,然后化作一抔黄土的。”盖约声音无比的僵硬:“在你看来像我这种人连个笑话都不算是吧——因为你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了。” “为什么不终结这一切,为什么不让这么可鄙的世界赶快消失?你还是说你觉得这一切都很有意思,看到人受苦就是你最大的乐趣?” “那好吧,那你就在那里看着,看着我如何做决定的——就像是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剧吧,我会用我的演技征服你的,哪怕这一切都是你早已设定好的东西,哪怕这一切都已经注定,我发誓,我用灵魂发誓,一定会有你意料之外的东西!” 长剑出鞘,冷光闪过——却堪堪停在了距离光辉十字神像只剩一寸的地方,冷冷翘起嘴角的盖约·瓦伦斯缓缓将长剑收回剑鞘,转身离去。 “轰——!” 就在骑士快要踏出门的那一刻,原本完好无损的雕像突然塌了下来,变成了一地的碎片。回应的,却只有盖约毅然决然走出去的背影,甚至没有回头。 盖约·瓦伦斯自己清楚,当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走出纷乱的街道,外面看起来似乎更加混乱了不少,但却也热闹了不少——欢天喜地谈论着的普通人,急着忙着做生意的商人,就连乞丐也比原来更勤快了,仿佛整个东城区都变的活跃起来了。 “我们的大英雄怎么会站在酒馆门外面,难不成还打算进去喝一杯?”一个熟悉但是令人无奈的声音从身旁响起:“还真是稀罕啊,难不成你也知道酒是个好东西?” “我并不是禁酒的教士,偶尔还是会喝一些的。”微微皱起眉头,盖约将头转过去:“莱昂纳多·贡布雷。” “你个天杀的居然还认识我啊?”莱昂纳多倒是满不在乎的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走吧,让我们找个没人捣乱的地方好好喝几杯,不然等到你的凯旋式开始了,我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一脸无奈的盖约被莱昂纳多抓住,几乎是强拉硬拽着走进了酒馆的大厅里,看着桌子上那满满一杯的黄油啤酒,骑士依然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连动一口的想法都没有。 “怎么,我们的大英雄看不上?”满不在乎的莱昂纳多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喝着酒,一手将盖约的酒杯放在了自己面前:“哦……我差点儿都忘了,你这家伙只喝葡萄酒来着,是吧?” “能不能不要继续绕圈子了,莱昂纳多——我们两个人根本用不着这样。”盖约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追踪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刚刚才碰见你,难道上街喝酒还有错?”莱昂纳多依然笑着开口道:“你总不能一整天都把我捆在骑士团的总部里面吧?我可不年轻了,受不了那份罪!”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跟踪我?”盖约依然不依不饶,目光无比的冰冷:“我想听实话,莱昂纳多——我不希望连你都想骗我。” “真相,你想要听真相?”莱昂纳多抹了抹嘴,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退去,和盖约对视着:“我们很担心你,或者说整个骑士团的弟兄都很担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更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大团长,我们不可能不担心你,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莱昂纳多沉声开口道:“既然你不想让我骗你,那你最好也不要打算骗我——你今天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都这么问了,那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盖约冷冰冰的哼道:“为什么还要问我,难道就想要从我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这就是我们担心的原因。”莱昂纳多叹了口气,大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黄油啤酒:“你快要被自己的复仇欲望吞噬了,盖约·瓦伦斯!” “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不论你就打算做什么,你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对米内斯特家族开刀——在王国继承之位空悬,在国王病危整个王国面临崩溃局面的时候,因为你一个人的复仇冲动,毁灭整个王国!” “哦,是吗,那我也很想知道另一个事情——为什么你们就这样厌恶贝里昂,是因为他在上一次失败了,还是别的原因?”盖约冷笑道:“认为只要他继承了王位整个都灵都会毁于一旦——他是能够毁灭世界的恶魔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尖牙怪?” “这……” “但事实上就是,不论哪一种我都不关心,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有和你的兄弟托尔尼尔·贡布雷,那个该死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侍奉的骑士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我,盖约·瓦伦斯活了下来,所以我有责任为枉死的人复仇!” “祝你喝的尽兴,莱昂纳多。”一边说着,盖约·瓦伦斯慢慢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你最好还是不要担心我,多担心一下你自己把——暴风雨就要来了,谁都不可能指望着自己可以顺风顺水的躲过去。” “那在你离开之前,也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盖约·瓦伦斯。”没等到骑士走出门,放下酒杯的莱昂纳多突然开口道:“知道瀚土的蛮族暴动吗?三十万野蛮人入侵瀚土城,结果已经出来了。” “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一举击溃了敌人,并且将三十万苍狼氏族斩尽杀绝,所有活下来的全部都变成了奴隶,无一幸免。” “而这场战争最大的功臣,那个砍下了瀚土之王脑袋的人又是谁呢——你肯定知道的,对,爱德华·威特伍德,就是他!”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两位骑士(下) 不论爱德华怎么劝,最后格林·特恩还是决定将五个军团全部召集起来,在瀚土城周围随时待命——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限制,所以在传达命令的时候,只是说将冬营的地点定在了瀚土城。 即便是过了三百年,都灵王国的军队“冬营”的传统和利维一世的时代依然没有多少分别,事实上也不可能有多少分别——即便是在世界海另一边的西海岸诸国,也鲜有听说在冬天能够开战的。而在经历了一次冬季远征赤马峡谷之后,爱德华也对此为什么深有体会。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争,至少在这个时代,冒着漫天大雪出兵简直就是送死,冻死饿死迷路的士兵,将会远远超出伤亡数字,消耗的补给更是原本的三倍到四倍——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有人愿意顶着这样的伤亡数字还要把战争继续下去的。 于是都灵人夏季开战,冬季宿营的习惯也因此流传了下来——即便是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你也绝对不能把那些经历过战争的老兵放回去,新兵或许还好,但是那些习惯了战场血腥味的人回到原本平民似的生活不仅仅是不适应,甚至会给当地带来许多的混乱。即便在都灵城,那些参军的人总是在集中的街道生活,和周围的居民完全格格不入。 自然,当这个命令传达下去的时候依然受到了不少士兵的不满,甚至是抗议——安森在开拔之前就曾经许诺过他们,瀚土的战争一结束就可以让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享受接下来一百年的和平生活”。现在甚至还没有离开就立刻反悔,自然会引起骚动与不安。 这就是贝里昂最希望看到的,而且他现在成功做到了第一步——仅仅是稍稍动了动手指,签了一份凯旋式的邀请书,放出了贺拉斯病危的消息,就让原本对小王子安森忠心耿耿的数万名士兵产生了猜忌和怨言,而他需要承担的代价几乎是微乎其微。 接下来他还会做的更多,猜忌和怨言就像是玻璃上的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我们不去关注它,不去在意它,但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裂纹会越来越大,范围会越来越广,变得越来越显眼。 到最后,它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彻底的摧毁一个团体和组织——想要阻止这一切,就要从一开始下手,就像看到了害虫就要抓起,看到了裂缝就需要缝补,诚然有时候适得其反,但是和治病致死与活活拖死之间,本身就存在着质的区别。 危机已经近在眼前,很多时候并不能判断选择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无论如何,有一个选择总比没有选择不作为的强。 而格林·特恩显然不是那种不作为的人——哪怕爱德华已经尽可能让他相信现在应该等待,他还是下定决心坚持自己的判断,让五个军团全副武装在瀚土城集结。 中军大帐内,围绕着地图桌坐满了所有军团的将领和首席百夫长们,面色不善的首席副将像是狮子在看着一群驯鹿似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逐一扫过,沉重铁靴的踏地声充满了紧张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拔出佩剑,将他们全部杀个一干二净似的。 明明只是一个独臂的骑士,却让这群身体健全的人感到难以承受的恐惧——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断臂,才让人相信这个家伙是真的能够不要命的。 “我知道现在所有的士兵们都有怨言,但命令已经下了,你们的任务就是服从命令,完成命令——让我说的更清楚一些,公爵不接受任何条件,更不要指望着公爵殿下会答应任何非分的理由,奖赏只属于那些忠心耿耿的勇士,还有所有能够无条件服从命令的人!” 看着那一片沉默的将领和骑士们,格林·特恩依然是面寒如铁:“我相信你们都明白,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会做出这个决定是有着他的打算,仅仅是因为时机未到所以不能让大家都知道,需要告诉大家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但、但是……格林·特恩大人!我们该用什么来堵住那些士兵的嘴呢?”一个铁壁军团的旗团长站了起来:“士兵们都想要知道真相。” “后者我不能告诉你,但是用什么堵住他们的嘴?当然是用鞭子,用木棍,用绞刑和斩首刀!不要让我教你怎么去管理,去惩戒那些刺头儿兵,给他们点厉害的他们就知道什么事规矩了!”格林低声怒吼着:“你的任务就是管好你的人,不让他们出乱子,让他们服从一切命令——否则公爵殿下也不需要你了,阁下!” “明、明白!”冷汗津津的旗团长慌慌张张的坐了下来。 “当然,我们也清楚大家的不容易,瀚土城公爵殿下相信他的士兵也是永远支持他,并且对他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一次两次的突然事件而背叛了他。”看到那一张张快要死了的脸,格林的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现在由我来宣布,瀚土城五个军团所有的士兵们,每年的薪酬全部翻一倍,而在这场战争之中立功的士兵们,将会得到三倍的犒赏!” 当格林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整个军帐内全都是一片惊呼之声——都灵王国的军团除了雇佣兵和骑士,一般的士兵薪酬非常低,和都灵城的面包坊工人差不多,临时征募的就更惨了,很多时候只管饭;但只要乘以他们的人数,这些钱就会变成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哪怕富可敌国也绝对招架不住。 而对于士兵来说虽然他们的薪酬少,但加薪依然是极其难得的事情——更不用说还有整整翻了三倍的奖赏,简直都能用钱把他们全部砸晕了。 “这只是缓兵之计,不过我想也已经足够了——只要士兵们不闹事,剩下的问题都好解决。”看到将领们离开之后走进来的爱德华,长叹一声的格林·特恩开口道:“还好……我原本还以为你的战旗军团一定会第一个出事呢,毕竟他们经历的战斗更多,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或许吧……”爱德华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如果站在面前的是安森他现在可能就要提高警惕了——整个瀚土城军团都在暴动,只有自己的战旗军团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猫腻才奇怪。 “你把贺拉斯陛下的事情告诉安森了?” “就算我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的——那还是让他早点知道比较好。”格林无奈的点了点头:“至少现在痛苦,总比到了最后一无所知要强。” 爱德华默默点了点头,看着中军大帐后面那始终紧闭的大门——虽然并没有走进去,他也能想象现在的小王子究竟痛苦到了何等地步。 “那这么说我们已经决定了,整整五个军团全部在瀚土城集结待命,下一步呢?”黑发骑士继续开口问道:“用不着一个月的时间,贝里昂就会得到消息,而贺拉斯陛下他……贺拉斯陛下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下一步做什么?” “那就要看贝里昂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格林摇了摇头,看着还站在那儿的爱德华:“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谈不上好主意,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我们不能只是继续这样单方面的应对,而是到了要进攻的时候了。”爱德华翘起了嘴角:“为什么不派人前往都灵城,替殿下要求一场属于他的凯旋式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揭开帷幕之前(上) 纷乱的花瓣堆砌在从城门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所有街道中央,几乎到处都能看见那摆满了盛宴残骸的餐桌,掉在地上的酒杯,落在地上的燕尾旗……各种各样的痕迹,告诉整个世界这座伟大的城市在昨天,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激动人心的狂欢。 相较于上一次有些匆忙的,授予多米尼克远征军的凯旋式,这一次的准备工作做的更加充分,也更加从容有序——整场凯旋式完美的就像是一出戏剧一样,流畅而又没有任何的瑕疵,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的进展都无比的顺利。 看到披着烈焰苍鹰纹章大氅,穿着白底黑树罩衣的圣树骑士团首席骑士长盖约·瓦伦斯大步踏进光辉十字圣堂的那一刻,整个都灵城都为之沸腾了——所有的贵族和平民都在为了这位英雄而大声欢呼着,年轻貌美的少女们更是对这位依然单身的圣树骑士芳心暗许,水晶似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看着他,从来没有停下来。 然而最最讽刺的事情却是——就在几年前,就在同一个时间,盖约·瓦伦斯才因为烟斗镇的平叛事件被整个都灵城骂成屠夫和刽子手,血腥的杀人狂,像是一个阴沟中的耗子一样被整个都灵城所有人驱逐出了这座城市,前往东境的鲜血绝壁。 没有人会记得这些,只有在整个凯旋式的最后,单膝跪倒在圣堂内的盖约·瓦伦斯向光辉十字忏悔,忏悔自己在烟斗镇曾经犯下的“罪行”——没有人看到首席骑士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依然僵硬冰冷的表情,他们只看到了一位战功赫赫,还不忘赎罪的悲情英雄,而这种形象也最能打动流淌着骑士血的都灵人。 自然,这个环节也是被贝里昂精心设计出来的——身为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后裔,他当然对这一切都了若指掌,他看透了被无数都灵骑士们奉为一辈子荣耀的“凯旋式”究竟是什么。 就是一场闹剧,一出用来炫耀和将某个人放到所有人视线当中的戏,唯一不同的是出演的人不再是那些吟游诗人和杂耍艺人,而是一群手握重权的贵族。 而现在他成功了——原本在整个都灵城都是默默无闻,甚至可以说声名狼藉的盖约·瓦伦斯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都灵王国的英雄,仿佛就是他拯救了整个王国不受到异教徒的侵略,是他保护了所有虔诚的信徒,并且不忘替自己的灵魂忏悔。 至于那些在鲜血绝壁阵亡的骑士和士兵,被屠戮的村庄和商队——没有人关心这些,那些遥远的东西在都灵城“高贵的人民”眼中就是一堆数字,用来衬托盖约·瓦伦斯的功绩有多么伟大的数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都灵人渴望“英雄”,渴望着能够看到像传说中,故事里那样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英雄,他们太喜欢热闹了——当一切被揭开本质之后,都显得那样的幼稚,低级,所谓“荣耀”的凯旋式也不会例外。 但是对于贝里昂而言,真正的“成功”并不仅仅是这个——仅仅是一场凯旋式不足以称之为胜利,更重要的是盖约·瓦伦斯终于答应了他的条件。 他会成为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并且第一时间向自己效忠,而时间的限定是一个月之内——无论如何,他都会从首席骑士长变成整个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 怀抱着好几卷羊皮卷轴,换上了掌玺大臣装束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一步一步走进了王宫的大门,从走廊朝着会议厅的方向走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虽然骑士团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前一任大团长还未卸任,就直接让给下一任的例子,但几乎都是在特殊的时期——最早的案例发生在利维一世驾崩之后,当时的大团长被指责叛国,然后两位首席骑士长同时向他发起了决斗要求,活下来的那一个成为了新一任大团长。 第二例发生在骑士团摄政时期——第四代都灵国王索罗·马尔凯鲁斯太过年幼,成了骑士团大团长的傀儡。最后是圣树骑士团内部出现分裂,所有的骑士长召开了骑士团会议,联合了当时半个都灵城的贵族,将那位差点儿推翻了都灵王国建立新王朝的大团长斩杀,并且由索罗陛下选定了新的大团长。 当然还有第三例,第七代都灵国王爱德华时期东境战事频繁,鲜血绝壁以东的异教徒出现了短暂的统一,敌人之强大以至于整个圣树骑士团都险些被斩尽杀绝,当时的大团长成了敌人的俘虏,被赎回之后少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为了骑士团的荣誉选择归隐,将大团长之位交给了当时幸免于难的首席骑士长。 决斗、反叛、让贤……盖约·瓦伦斯,你会选择哪一种让墨瑟·凯恩不得不在一个月之内将大团长之位让给你呢?贝里昂的脸上全都是好奇的笑容,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期待,就像是一个痴迷戏剧的人在剧场里等待下一幕开始前的样子。 这种明明知道结局,却还对过程充满了期待的感觉……真是太完美了! 两名站在外面的王家骑士为贝里昂推开了门,表情重新回归严肃的掌玺大臣姿态从容的走进了房间,看到那些和往常一样在等待着他的御前大臣们,只是他们今天的表情稍稍有些奇怪。 贝里昂心底立刻多出了一丝的警觉,脸上却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诸位大人们,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没有一个人开口,所有人都在相顾环视着,等待着有谁愿意站起来第一个张嘴。却只有贝里昂自己慢慢坐下,继续微笑着说着:“凯旋式刚刚结束,但是遗留下来的问题才刚刚开始——首先是当天典礼的开销,以及期间的治安,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东城区的监狱长还向我抱怨那里都已经快要爆满了,他说希望……” “……虽然打断您,但是这件事很重要,掌玺大臣阁下。”还没等到贝里昂说完,霍拉德·米内斯特就慢悠悠的开口道:“确实一场凯旋式刚刚结束,但和这件事比起来都只是小问题,现在贺拉斯陛下不在,所以只有您一个人才能做决定,我们希望您可以现在就听一下。” “那就请说吧,御前内务大臣阁下。”贝里昂带着“标准式”的微笑开口道:“说说看,究竟是什么大事让大家激动成这个样子?” “或许……您亲自读一读更合适。”霍拉德老人微笑着将一份羊皮纸卷轴递到了贝里昂的面前,看着他打开卷轴才缓缓坐下,然后悠闲的欣赏着贝里昂那瞳孔猛然一缩的表情。 “这是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送来的,凯旋式的要求书——用以彰显他在瀚土取得的辉煌大胜!” “是吗,那我也得恭喜他才行。”贝里昂强忍着保持镇定,很是平静的抬头开口道:“但我要说瀚土是王国的一部分,而对于内战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举行凯旋式的……” “三十万,三十万瀚土野蛮人,来自瀚土高地的东部的苍狼氏族,在铁峭山被殿下不足四万人的精锐军团尽数歼灭,还不算几十头上百头的巨怪,以及更多不为人所知的怪物。”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无比强硬的看着他,声音浑厚而有力:“这当然是一场值得拥有凯旋式的胜利!” 第二百三十四章 揭开帷幕之前(下) 站在瀚土城的城墙上,爱德华收回了看向西面的目光,阴沉沉的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将他身上的罩衣打湿,黑发骑士怡然不动,像是一座雕塑似的伫立在这里。 而艾伦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身影——没有再去询问为什么他每天都要来这里,他在担心什么,在思考什么……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并且无时无刻不再陪伴着这个自己曾经那么讨厌的家伙。 曾经的艾伦感觉这样很傻——或者说在那时候,他觉得所有都灵的女人都那么傻。凭什么我们都只能站在男人的后面,凭什么他们能做的事情我们不可以做,为什么要束缚自己,只是甘于幕后? 因为爱。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丈夫之后,艾伦才能明白母亲安杰丽卡夫人所说的那种感受——男人需要的不是一个和他一样能干的女人,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关怀他,站在他身后并且给他独自面对一切机会的妻子。这不是义务或者权利,而是他们的尊严,是他们宁死也不愿抛弃的尊严。 安杰丽卡夫人和克温子爵并不算相爱,但当子爵决定带着艾伦一起前往璨星城远征的时候,她没有说话,沉默着转身去为自己的丈夫准备出门的衣服和行李——哪怕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强硬着坚持反对,奥托·克温也是会尊重她的意见的。 永远站在他身后,保护他关心他,这就是自己能做的事情——艾伦是这样理解的,过去她只觉得母亲大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能够为家族牺牲自己一辈子,而且也是对自己那么好的母亲;但现在艾伦的眼中,母亲就像是一个标杆一样,告诉自己如何守护……守护自己的丈夫。 面红耳赤的少女缓缓垂下头,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黑发骑士却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轻轻拍了拍艾伦的肩膀,有些吓了一跳的她红着脸望着他:“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要回去了。”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时候也不早,再不回去恐怕就会有人出来找我们了。” “那好吧,我们回去。”艾伦点了点头,转身刚想要走,却发现爱德华依然站在那儿,默默的看着自己。少女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我有点小小的奇怪,因为我一直在等,等你开口。”爱德华耸了耸肩膀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究竟在干什么——显然是我想多了。” “反正……”少女像是赌气似的轻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反正等到我们的首席掌旗官大人想要说的时候,肯定就会告诉我的,不是吗?” “哦……那看来是我这个卑微的侍从武官的责任,伤了霍拉德侯爵的外孙女,克温家族继承人艾伦小姐的心了。”爱德华故作夸张的“惊诧”道,嘴角扬起一抹笑弯腰鞠躬注视着她:“请问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想、想说你就说啊,有没有人拦着你!” “其实没什么——负责穿报王子殿下凯旋式要求的信使已经走了一个星期,现在应该把消息送到都灵城了,我只是在想这件事能不能成功而已。”爱德华轻轻拍着少女的肩膀:“相较于别的地方,瀚土实在是太封闭了,我们需要主动去宣扬,才能让别人知道这场战争的战果有多么辉煌,意义有多么重大!” “为了赢下这场战争,牺牲了太多太多人了,甚至有很多我们曾经认识的人——某个军官,某个骑士,某个士兵,任何人只要你认识,一旦他彻底消失了都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们没办法让他们起死回生,但我们有办法让他们永垂不朽。”爱德华沉声道:“而没有比一场凯旋式更能够办到这一点了。” 提到这件事,艾伦也有些落寞了——战争一定会死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听说爱德华陷入双塔要塞的陷阱之后,她才会那么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他。哪怕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也明白自己早就无法接受没有这个混蛋的世界了。 “当然,原因还不仅仅是如此——马可·塔斯克应该也和你说了吧,关于贺拉斯陛下病危的事情。”爱德华话锋一转:“虽然不愿意这么讲,但是万一陛下最后坚持不住,安森殿下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他需要在那之前建立起形象来,让整个王国从贵族到平民都相信,他是一个优秀的统帅,更会是一个合格的国王!” 金发少女点了点头——出身克温家的她对这一点当然很能理解,在都灵没有什么比一个优秀的统帅更能够争取到人心了。 任何一个国王想要坐稳他的位子,首先就要有一支对他绝对忠诚的军队和一群誓死效忠的骑士,并且证明自己是一个能够战无不胜的统帅,这样才能够得到绝大多数的贵族们的支持,以及更多人的敬畏。 “艾伦……我想和你说的事情就是,我们,或者说我正在做的事情,未必就是正确的——确实,现在有很多人都在支持安森殿下,但是如果仔细去思考之后还是会有这种疑问,然后就能发现其中的漏洞。”爱德华轻轻抱着自己的小妻子:“我根本没有办法认定,安森·马尔凯鲁斯会是一个合格的国王,但我现在却在不遗余力的支持他!” “那你又是在为了什么而支持他呢?” “理由这种东西永远是要多少有多少,因为我曾经是他的侍从武官,因为我是圣树骑士,因为他相信我让我成为了他的首席掌旗官……”爱德华轻轻叹息着:“但我自己最明白原因是什么——因为如果贝里昂成为了都灵国王,我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个。”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少女倦怠的将自己整个娇躯都靠在黑发骑士的怀中:“你在保护你的家族,这就足够了。” “保护自己的家族吗……”爱德华轻轻叹息着,看着怀中的小妻子——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也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毫无保留的支持着自己,没有一丁点儿的怀疑和迟疑。 宽恕,包容,祈祷……全部都是毫无保留的,毫无迟疑的,就像是一束光,虽然渺小但却无比的耀眼。 救赎了自己,让自己和阿斯瑞尔那种人有了本质分别的光芒。 “还记得吗,我们约定过的。”红着脸的少女像是在说梦话似的喃喃低语:“我才不是什么花瓶,也不是什么装饰,我是能够和你一起战斗一辈子的那个人!” “我当然记得——我会永远保护您,永远不会抛弃您。光辉十字将会验证我的誓言,而这份誓言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直至您解除它的那一刻!”爱德华微笑着开口道:“我是您的骑士,不论何时何地,哪怕前面是地狱……” “我们也要一起走进去!” 艾伦的眼角甚至能够看到泪花,轻声低语着:“所以,为我而战,为了威特伍德家族而战吧,不要再迟疑下去了——如果有什么挡在前面……” “那我就摧毁一切,然后将胜利献给您!”黑发骑士同样点了点头:“而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两个人站在城墙上,冰冷的雨水渐渐消融,阴沉的云被金色的光芒撕破,照耀在城墙上。 天晴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时间紧迫(上) “我不知道在座的诸位是不是真的能够理解,三十万野蛮人究竟是怎样的概念——那几乎是整个都灵城四分之三的人口!而这样庞大的瀚土氏族一旦越过了铁峭山和东南之角的防线,瀚土城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现在的王国做好了要面对三十万野蛮人的准备吗?” “而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只凭借着四万人都不到的瀚土城军队就挡住了这样强大的敌人,为整个王国免除了如此可怕的威胁,难道这样的功绩不值得一次奖赏吗,难道那些阵亡的骑士和士兵们,不应该得到应有的慰藉吗?” 空旷的大厅内,坐在桌前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滔滔不绝的开口说道,不快不慢,但那跌宕起伏的声音之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人不得不去听他继续说下去的力量:“难道圣树骑士团的一位首席骑士长歼灭五万异教徒的功劳,就要比殿下全歼三十万野蛮人还要大?” 这次不仅仅是贝里昂了,几乎所有的御前大臣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慷慨激昂的米内斯特侯爵——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还真没有看到过这位老人如此强硬过,甚至都有些过分激动了。 但更关键的是,他说的一切别人还无法反驳,甚至都忍不住点头赞同,看着这位内务大臣继续开口说道:“我相信王国的荣耀,但我更相信王国的公正——这样一场伟大的胜利,更重要的是如此迅速,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将一场致命的威胁化解掉,绝对值得让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凯旋式!” “您该不会是意有所指吧?”新一任财政大臣依然出身都灵世家贵族,而且也是众所周知的,贝里昂的忠实拥趸:“在安森殿下之前,贝里昂殿下曾经担任了几十年的瀚土城公爵,期间的战斗上百次上千次,那时候你为什么不为贝里昂大人争取凯旋式的机会呢,还是说你局的贝里昂大人不是个合格的瀚土城公爵?!” “您的指责真是令人深感遗憾,凯恩·杜兰特大人,而且令我很是困惑——首先我是内务大臣,其次我是海马港侯爵,我并没有为任何人争取凯旋式的资格,我仅仅只有提议的资格而已。”霍拉德老人微微一笑:“况且原因刚刚贝里昂大人也说过了,瀚土的战争只是内战而已。”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名叫凯恩的财政大臣刚刚以为抓到了霍拉德的语病,但很快就突然明白了——如果自己再说下去,就会扯出另一件事情来,为什么在贝里昂担任瀚土城公爵期间,瀚土会出现如此强大的敌人而没有被阻止?! 这难道不是更严重的失职吗?! “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的提议非常正确,当然我也同样没有料到,这个所谓的‘苍狼氏族’竟然会强大到如此的地步,没有及时察觉到确实有愧于王国的信任,这是我的失职。”面无表情的贝里昂缓缓开口道:“在这一点上面,安森确实做得比我这个叔叔要强。” 话音还没落下,周围几位大臣们都忍不住朝这位掌玺大臣投以赞许的目光——能够如此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失误并且对晚辈厚爱到这种地步,简直是骑士精神的典范。只有霍拉德侯爵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依然微笑着和贝里昂对视着。 “但是我相信,作为内务大臣的您肯定也很清楚,如今王国的财政并不算非常乐观,甚至还有些危险——我们刚刚度过了一个充裕的盛夏,又在盖约·瓦伦斯爵士的凯旋式上花费了一大笔钱,是到了为冬季筹划的时候,不该铺张浪费下去了。” “您说的没错,所以我要提出来的则是安森殿下第二项请求。”霍拉德·米内斯特微笑着继续开口道:“他愿意承担这场凯旋式的全部费用——没错,从招募人手,准备典礼和仪式,以及全部的开销,都由瀚土城公爵独自承担!” “我相信这样的举动绝对称得上是为王国着想的典范了——不仅如此,在结束了瀚土战争之后,安森殿下得到了大批的战利品,其中有不少还很有纪念意义,比如瀚土之王的大帐和瀚土之王的头颅,几把镀金的刀剑与长矛,全部都捐献给王国,他一个都不会留。” 那是当然的,他就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继承人,整个王国都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捐给王国和捐给他自己有什么区别——哪怕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当这种大义凛然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却还都不得不做出一副很是感动和惊诧的模样。 “这就是我的提议,而决定权在您。”目光从周围那一张张赞同的脸上扫过,霍拉德的目光依旧笔直的与贝里昂对视着:“掌玺大臣阁下,您的决定是什么?” “既然他做的如此漂亮,那为什么不呢?”贝里昂同样是微微一笑:“那就给安森·马尔凯鲁斯和他的勇士们一次属于他们的凯旋式吧,这就是我的决定,也是整个王国的决定!” 惊讶、迷惑、深思、喜悦……御前会议的大厅内各种各样的表情,精彩的就像是一出戏剧似的,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扮演着自己,做出应该有的表现来。 直至会议结束,御前大臣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大厅,而霍拉德·米内斯特那看起来无比衰老的背影也走出门之后,贝里昂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退了下去,被无与伦比的冷漠代替。 “您为什么要同意那个老东西的话,这会变成一场可怕的灾难!”财政大臣凯恩·杜兰特忍不住埋怨道:“不出两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都灵城,到时候安森·马尔凯鲁斯就会……” “即便我拒绝,这个老东西也会在两天之内……不,只要我反对,半天之内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都灵城,身为叔叔的掌玺大臣嫉妒侄子的功绩,毅然拒绝了他凯旋式这样合理的请求,你信不信霍拉德会比这样更无耻?!”贝里昂几乎是用吼的喊道:“不想被人当成蠢货和攻击的靶子,还是学着聪明点儿吧!” “可、可总不能看着他们猖狂下去吧?” “当然不能,我只是批准了凯旋式,还没有说是什么时候——优势和时间还都在我们这一边。”贝里昂冷哼一声:“怎么可能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他们?!” 虽然强忍着怒火,但贝里昂心底却依然是咬牙切齿的,自己实在是小看这个老东西了,他实在是蛰伏了太久,也在内务大臣的位子上待了太久,以至于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个人是海马港侯爵,是统帅整个王家舰队的人,是曾经将整个多米尼克王国在大海上打得抬不起头的人! 这样一个经历了整整两代国王,并且曾经统领过王家舰队的老人,怎么可能任人欺负——现在想起来,他之前对自己种种举动的默许,越看越像是在故意纵容,让自己遗忘他,无视他,甚至不再将他看做是威胁,以至于今天出现这样的局面! “你只赢了第一局而已,霍拉德·米内斯特,在我那位好哥哥被光辉十字带走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时间继续下去。”贝里昂在心底喃喃自语着:“下一局我不会让你继续赢下去了——好好珍惜你还能活着的时间吧,老东西!”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时间紧迫(下)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也会有和您并肩作战的时候。” 步入米内斯特宅邸的花园,霍拉德老人就看到了站在那儿表情复杂的莱昂纳多·贡布雷,身材魁梧的首席骑士长,米内斯特侯爵忍不住笑了笑。 “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莱昂纳多的表情有点儿难看了。 “抱歉,莱昂纳多爵士,你面前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只是突然有些感慨了。”米内斯特侯爵摆了摆手:“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还请允许我用最最真挚的态度向你道歉。” “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但是事实上虽然我对圣树骑士团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我很尊重墨瑟·凯恩大人,他确实是一位骑士典范。”看到莱昂纳多渐渐恢复了平静,霍拉德才继续开口道:“所以我才会同意和你们继续合作下去,因为我相信他,也相信他统帅的骑士团,是绝对不会背叛并肩作战的战友的。” 莱昂纳多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能够笑出来的意思,整个都灵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也让他和原本比起来多了几分严肃:“我相信您应该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贝里昂是绝对不会轻易同意让殿下返回都灵城的。” “这是当然,哪怕他已经同意了凯旋式,但却没有定下时间——哪怕他拖到明年也不是没有可能。”老人点了点头,两个人并肩在花园中漫步着:“但不论是贺拉斯陛下还是安森殿下,都等不起到明年了。” “所以这就是您的主意——把消息传遍整个都灵城,然后逼迫贝里昂不得不同意?”莱昂纳多的表情有些奇怪:“我以为您会用某种更温和一点的办法,这看起来真的是不太像……” “不太像我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哈哈哈……”米内斯特侯爵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没错,但现在的局面也已经不允许我们用什么‘温和一点的方法’了——贝里昂的屠刀已经出鞘,想要阻止这种见软就欺的家伙就必须更加强硬,用局势压制他,逼迫他。” “当然你说的没错,这种方法的后作用也很可怕,但我们现在已经顾及不到这么多了——别人或许有机会活下来,但我想如果这位掌玺大臣登上王位,米内斯特家族恐怕就要迎来一段无比艰难的岁月了。”老人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光辉十字圣堂:“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决定和圣树骑士团合作。” “和一贯以来的对手合作或许让人难受,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打算将我生吞活剥的怪物,和一个随时能够置我于死地的国王,我宁愿选择前者。”老人平静的开口道:“像现在这样和贝里昂针锋相对的机会,本来就不多。” “但对您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即便知道面前的老人是骑士团的敌人,莱昂纳多还是忍不住为他去担心和考虑:“您等于失去了原本中立的位置——贝里昂是不会轻易放过米内斯特家族的。” “事实上由我来做更合适——当然,也谢谢您的关心,莱昂纳多爵士。”霍拉德轻轻摇了摇头:“我和骑士团关系不和是众所皆知的,在盖约爵士的凯旋式刚结束就提出另一个这种举动,也可以作为我们双方之间并没有联合起来的一个佐证。” 莱昂纳多默默点了点头——霍拉德的担心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米内斯特家族和圣树骑士团同时选择了支持安森,原本很微妙的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让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而都灵城也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双方都在保持着刻制,而今天的米内斯特几乎已经标明了自己的态度,从中立走进了安森殿下的阵营,这样的举动必然也会带动很多地方领主和权贵,以及都灵城内的不少贵族开始不得不做出选择。 虽然双方的斗争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但不论米内斯特家族还是追随贝里昂的都灵贵族们,都不希望再出现在血腥的宫廷政变了——三百年来的历史让这些世家贵族们已经对流血有了近乎本能的抵触,而这也是到目前为止两位法统上的“王位继承人”没有彻底翻脸的根本原因。 如果贺拉斯决定弑君登基,而安森殿下带着四万对他誓死忠诚的瀚土城军团出现在都灵城外,那究竟会是怎样的局面?莱昂纳多根本不敢去想象,也许到了那一步,就连圣树骑士们的剑都会变得迟钝起来吧? “我会尽我所能,米内斯特家族会倾尽财力,让殿下大胜的消息传遍整个都灵城,这个不用担心。”霍拉德·米内斯特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炫耀和倨傲:“真正令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请您尽管说。”莱昂纳多的表情同样很平静,对于老人的这种态度他也没有丝毫怀疑,凭借米内斯特家族的财力想要办到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盖约·瓦伦斯,我怀疑他和贝里昂之间已经有所联系了。”老人一边开口道:“虽然这么说对盖约爵士有些不太公平,但贝里昂在这种时候提出凯旋式显然是别有用心的。” “当然……我们都很相信这位首席骑士长的品德和精神,也相信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弟兄和光荣的圣树骑士团,不过确实存在着这种可能性,双方很可能达成过某种约定,这点非常危险。” 一边说着,霍拉德虽然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目光却越来越玩味:“贝里昂绝对不是那种会为别人无偿奉献的清高之人——当然,我也不是。如果没有从盖约·瓦伦斯爵士口中得到什么承诺,他是绝对不会那么积极的。” 莱昂纳多当然明白霍拉德·米内斯特究竟想要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当着自己的面,他恐怕不会那么委婉,而是早就认定盖约已经是贝里昂的走狗了! 即便很气愤,也很愿意相信那个天杀的家伙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莱昂纳多也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性——毕竟从凯旋式开始,一切都像是早就被策划好的一样。 还有那天在酒馆门外……莱昂纳多目光一暗,他能明白盖约有多痛苦,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无法相信,这家伙会背叛整个圣树骑士团,做出那种事情来。 “我向您保证,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盖约·瓦伦斯都不会做出背叛骑士团这种事情来!”莱昂纳多的语气相当的坚定:“而至少是这一次,骑士团和米内斯特家族是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的!”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霍拉德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我从墨瑟·凯恩大人那里得到了一点口风,似乎圣树骑士团不久后就要开始选出新一代的大团长了呢。” “没错,不过那要等到安森殿下继位之后——眼下的局面还不允许我们这么做。”莱昂纳多点了点头:“而墨瑟大人的誓言也不允许他现在就离开。” “我记得,拥有被选举权的,只有两位首席骑士长来着。”霍拉德笑着开口道:“莱昂纳多爵士您有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呢?” “我?呵呵呵……还是算了吧!”莱昂纳多摇了摇头:“盖约·瓦伦斯比我的经验要丰富多了,他才是第一人选,恐怕到时候我也只是象征性的和他争一争罢了。”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霍拉德轻轻叹息一声:“我倒是觉得,您和墨瑟·凯恩大人有颇多相似之处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王子的决定(上) 整整两周的时间,得知贺拉斯病危消息的小王子安森把自己关在了卧室内,什么都不吃,什么也不喝,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圣树骑士分团掌旗手萨拉尔德带着八名圣树骑士,不分昼夜的守在房门外,即便是爱德华和格林·特恩两个人,也不允许靠近房门半步。 而就在这十四天内,焦头烂额的格林·特恩不得不承担起了“瀚土城公爵”这个头衔来带的一切责任,因为他是首席副将,唯一能够代理小王子权力的人。而当瀚土战争胜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瀚土,乃至大半个都灵王国之后,在经历了大清洗之后有些冷清的瀚土城,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了起来。 南方的领主,著名的大商会,商贸重镇的首富权贵,都灵城内世家贵族的代表……全部都是既有钱,又很有势力的人物,却像是一群闻到了腐肉味道的鬣狗一样,来到了这座瀚土城,与之同行的还有大批大批的随从,礼物和钱财。 与王国大部分地区相比,瀚土实在是太过于闭塞了——等到小王子带着军团回归瀚土城的时候,贺拉斯病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都灵。而现在整个王国只有两个人拥有绝对的继承权,安森和贝里昂,后者更加的名正言顺。 每一次国王加冕,对于整个都灵的权贵们而言都是一次大洗牌——许多人赌对了人选而一步登顶,或者一夜暴富;而更多的人则是在这场赌博当中输的倾家荡产,即便是被斩尽杀绝,人死灯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即便明知道危险如此巨大,但他们依然还是前赴后继,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对于很多小贵族和富商们而言,因为这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让都灵那森严的爵位等级出现些许的裂缝,爬向更高的位置。 而对于那些本就地位超然的世家贵族来说,想要让家族继续显贵下去,就必须在新国王加冕之前和他打好关系——赌赢了一切都能照旧,而如果输了……知道后果的人一般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对于自己的敌人,哪怕是贺拉斯这样的国王也相当的小心眼。 而格林·特恩当然也很清楚,如果安森想要得到那把属于他的椅子,这些人就必不可少——他想要统治王国,想要成为一个大权在握的国王就必须在整个王国境内都拥有自己的支持者,如果自己把这些人推掉,他们就会转而去支持贝里昂。 这是一场必须要赢的游戏,而游戏的基本规则之一就是谁的人多,谁的权力就更大。贝里昂在都灵城内的影响力无可匹敌,所以安森的胜算就在于这些王国各个地方上的权贵,还有那些在都灵城内被排挤和打压的世家贵族身上。 而格林·特恩不得不一次次摆出虚假的笑容和他们一个一个见面,然后告诉他们王子殿下现在身体略微不适,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握手,收下那些光是看着都会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的礼物,记下一个又一个名字,然后和他们拥抱,仿佛真的已经成为了朋友一样。 每天每夜,焦头烂额的首席副将听着他们说出那一个又一个荒谬的请求和希望得到的东西,仿佛已经看到安森殿下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了一样。 “我可能得提醒您一句,现在整个瀚土城到处都有谣言在疯传!”刚刚走进屋爱德华就看到那一脸疲惫的格林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挥舞着那杆并不趁手的羽毛笔:“全部都是关于王子殿下的——最骇人听闻的一个,甚至都在说安森殿下死在了铁峭山!” “那就抓住造谣的混蛋,统统绞死,然后再把所有散播谣言的家伙关进牢房里面去!”没好气的首席副将像是在发疯似的:“还要我教你什么是王国律法吗,首席掌旗官大人?!” “不需要,但是如果那样做的话,整个瀚土城就没有几个活人了——当然,我也在尽可能的阻止谣言。”爱德华同样无奈的笑了笑:“但我们光这么做是不够的,想要遏制谣言就必须用更强硬的手段——比如拿出一些证据来,证明殿下还很健康!” “那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格林·特恩都快疯了:“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啊,说出来让我们都知道啊!”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不需要什么证据,我们只需要把殿下请出来就可以了。”一边说着,嘴角一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将房间的门让开站到了一侧,原本还一脸颓废的首席副将脸上就只剩下惊讶的表情了。 “安森殿下?!” “这段时间实在是委屈你了,格林。”小王子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骄傲:“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肩负起瀚土城公爵应该承担的责任的。” “不,不是瀚土城公爵,而是都灵王国的继承人,是未来的都灵国王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必须做的一切事情!”虽然看起来依然有几分颓废,身上的衣服也乱糟糟的,但是那双眼神当中却充满了力量:“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您、您是说……” “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把属于父亲,也属于我的东西让给贝里昂叔叔的,我要亲手把它夺过来!”没有那么多的激动,却也谈不上冷静,小王子就像是在说一件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一样:“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过去的我实在是太过依赖你们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国王,一个统帅会做的事情。这样下去我不可能打得赢贝里昂叔叔的。”安森笑着看向他们两个人:“我要再一次召开会议——把所有人都找来,我要让所有人正式摊牌,让他们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让他们明白,我,安森·马尔凯鲁斯才是王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也是他们唯一应该效忠的对象,任何王国的忠诚之人应该效忠的对象——侍我最勤者,就是侍国最忠者!” “我这就去召集所有人。”爱德华微笑着离开了房间——还有一脸困惑的格林·特恩,他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安森一下子重新精神起来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让安森殿下他,真正明白他应该做什么!”格林忍不住开口道:“你是怎么让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这个嘛……前一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硬是要说的话,我们的王子殿下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究竟应该做什么,他很清楚他应该做什么。”爱德华轻轻扬起嘴角:“至于后一个,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什么?” “凯旋式——瀚土战争的凯旋式,都灵城已经同意了——这也就是说,我们有了合理合法的理由,带着一支军队前往都灵城了。”爱德华开口道:“我相信你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 “我们要正面和贝里昂交锋了——也就是说,王子殿下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格林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也许,这场动荡会死很多人。” “是啊,会死很多人。”爱德华微微一笑:“通常我不会喜欢过多的修饰,不过这一次我们可以说的文雅一点儿。” “大幕已经拉开,演员悉数到场,投掷骰子,准备为浩劫哭泣吧,释出战争之犬!”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王子的决定(下) 仅仅是半天的时间,从公爵府邸发出的命令就传遍了整个瀚土城以及周围所有的城堡和军营——而等到第二天的中午,所有的将领和骑士们就已经全副武装,佩戴整齐的来到了公爵府第外的广场前,然后看到了令他们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震惊的画面。 往常有资格参加瀚土城公爵主持会议的人只有各个军团的统帅以及首席百夫长,最多还能有一位总掌旗官,加上公爵的首席副将和首席掌旗官,人数绝对不可能超过三十人,这也是整个瀚土城军团统帅的核心人群。 但是这一次,来到广场前的人除了军团长和首席百夫长,甚至还有各个军团的旗团长,圣树骑士,王家骑士乃至每一个军团内的履历十年以上的百夫长们——会议的人数从原本不足三十人扩大到了将近四百人! 这绝对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几乎可以说今天不论安森讲了什么,等到明天早上每个士兵都会一清二楚,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瀚土城——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不仅仅是对军心,更是对每一个士兵的内心和忠诚都是无与伦比的考验。 只有格林·特恩和爱德华两个人才明白小王子究竟打算干什么——这根本就是要彻底摊牌,让原本还能有机会“装傻充愣”的某些人最初最后的选择,究竟是支持曾经领主的贝里昂,还是支持如今的瀚土城公爵安森?! 整个广场上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风吹动燕尾旗的声音——整整两千名近卫军团的士兵围成一圈,将整个广场都封锁了起来,除了参与者之外,安森推掉了所有前来请求觐见的权贵和富商们。 这场会议的结果,将会关系到他接下来的成败——小王子特地在开始之前狠狠吃了一顿,然后让府邸的仆人们为他打扮梳洗,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罩衣和大氅,原本沾染了鲜血和污秽的甲胄也被擦得干净透亮。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场会议的结果——他要让这些士兵们彻底跪伏在他的脚下,让他们看到一个充满活力,并且不可战胜的统帅,让他们明白只有跟着自己才有未来,才有希望! 而格林·特恩自然也不遗余力的为小王子准备着,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如果这些军官们到最后仍然“执迷不悟”,整整两千名近卫军团的重装士兵和王家骑士们,就会用最直接的手段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忠诚”! 曾经有底线并且心怀怜悯的都城司令官已经死在了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大门前,现在的格林·特恩是一个能够为了“忠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的独臂骑士。而眼下的局面,也已经不允许他有任何所谓的底线和犹豫了,能不能保证安森成功加冕,是他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一片废墟的宅院和些许残骸的花园——曾经属于一个瀚土城的著名富商与商会,但这家伙是贝里昂的支持者,在第一轮清洗的时候就被砍了脑袋,至今仍旧挂在某座瀚土城的哨塔顶端。 至于这座曾经奢侈的府邸在被摧毁之后,大部分剩下来的瓦砾和梁木都被周围的居民们搬走用去修建自家的房子,只剩下一座还算漂亮的花园,没有人打理之后正在一点一点的变成一处荒芜的池塘和野草堆。 换上了一身普通罩衣的希雷尔·莱特兰奇仿佛像是那逃家出走的少女似的,坐在只剩下半边的石头长椅上,悠闲的看着那已经水草丛生的池塘——但在看到她那紫色的长发之后,恐怕任何人都不可能认得错。 “我们的首席掌旗官大人,不是也有去参加会议的资格吗?”明明是在看到池塘,淡淡开口说着的希雷尔脸上却挂着玩味的笑容:“为什么要放着那么重要的会议,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找我这么一个佣兵呢?” “因为我觉得你很重要……好吧,还是说点儿实际。”看到对方那斜横过来的目光,爱德华不得不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因为我知道安森殿下会说什么,我也知道格林·特恩会说什么,我也知道那些骑士们和贵族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参加这样的会议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又不在会场,那些人又不可能在事前就告诉你他们会做什么决定。小王子和首席副将大人或许会听你的鬼话,但你又怎么能确定结果如你所料?” “道理很简单——你也没有看,用不着一大早起来,也知道明天的太阳肯定还是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不需要知道原理,因为这是一种规则,事前就被规定好的。”爱德华微微一笑。 “就像这场会议一样?”女佣兵依然注视着池塘的水面,看着上面倒映出来的,爱德华那得意的表情。 “就像这场会议——想象一场话剧,你知道开头你也知道结局,或许因为演员不同致使过程有些许变化,但结果不会改变,我对知道的东西没有兴趣。”黑发骑士的目光慢慢移到女佣兵的身上:“现在是你比较令我好奇?” “哦?”希雷尔的嘴角轻轻一扬:“尊贵的首席掌旗官大人对我如此好奇,我是不是应该表现的受宠若惊一些呢?” “用不着,告诉我原因就可以了。”爱德华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离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说的更明白一点儿——瀚土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也给了你们白银之血双倍的佣金,你们可以离开了。”爱德华目光很是决绝:“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军队了。” “是吗,但是在我看来恰恰相反。”女佣兵慢慢转过头,同样毫无畏惧的看着爱德华:“你们现在应该需要很多军队,还有优秀的士兵才是——马上又会有一场大战了,不是吗?” “这不是你们的战争。” “有哪一场战争是我们这些佣兵的战争?”希雷尔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那双和爱德华一样的漆黑色瞳孔中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彩:“还记得你在璨星城和我提过的条件吗?” “你说你能开出比任何一个雇主都要慷慨的价钱,而且比所有人都稳定。”站起来的希雷尔和爱德华几乎是平视着:“当初的那个坏小子,现在也成家了呢。” “而坏小子说过的话也永远不会变——哪怕现在,我也为自己在号角堡那一夜后悔。”爱德华嘴角扬起:“我保证会给你们比任何人都丰厚的酬劳,我保证胜利属于我们,但我不保证你们能够活下来。” “这用不着你来保证。”希雷尔轻轻哼了一声,拱起小鼻子的模样透着一丝小女人的骄傲:“我们自己能保证自己的性命。” “这点我绝对相信。”爱德华笑着点着头,还没有继续说下去,门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就打破了这片刻的平静,喘着粗气的银发巫师马可·塔斯克一脸惊恐的站在那儿,还挂着一抹惨笑:“抱歉打扰了二位,但是我真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情报要告诉尊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 “我在听。”爱德华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凯旋式又出事了?” “不,不是凯旋式。”银发巫师的表情无与伦比的严肃,还带着些许恐惧:“是圣树骑士团——!!!!”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死之决(上) 圣树骑士团总部城堡,空旷的走廊内安静的像是坟墓,只有外面的光芒照耀在那青石板砌成的墙壁上,闪耀着淡淡的光辉。 死一般的寂静,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甚至是血液在身体中流淌的声音,而站在走廊当中的盖约·瓦伦斯,那张僵硬古板的脸上一双眸子却在浏览着走廊墙壁上的画。 巨幅的画框当中,描绘的是在一座大厅内,三名挥舞着长剑的圣树骑士决斗的场景——其中一个人已经身负重伤而倒地不起,却还竭力举起手中的骑士剑想要投掷出去;另外两个人则在拼尽全力的厮杀着。 虽然看起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画了,连画质都泛着羊皮纸特有的暗黄色,但当初的画师一定是一位很厉害的大师——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能看出那三名骑士愤怒的,不甘的,痛苦的表情,决绝的眼神和不屈的信念,仍旧是历历在目。 干脆利落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大跨步走着的侍从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骑士的面前:“盖约·瓦伦斯首席骑士长,现在整个都灵城所有的圣树骑士,都已经被召集回来了。” “莱昂纳多呢?”盖约平静的开口问道:“他回来了吗?” “莱昂纳多首席骑士长还在王宫,应该和墨瑟·凯恩大团长在一起。”侍从开口答道:“要不要再等一等,或许……” “不用了,让所有人准备好吧,我们马上就正式开始。”盖约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光辉十字的意志,这就是它……要我做的事情。” “您、您说什么?” “看看这幅画,侍从。”盖约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指了指墙壁上的那副画:“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当然,如果您要考验我的话。”听到盖约这么说,侍从立刻露出了几分有些紧张的表情:“画卷上的内容说的是三百年,圣树骑士团第一代的大团长叛变,想要趁着利维陛下驾崩的时机建立‘骑士团国’,然后被两位首席骑士长阻止的故事。” “没错,所有的历史书都是这么说的。”盖约慢慢低下头:“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提到原因。” “为什么原本那个宣誓要对都灵王国誓死效忠的人会突然叛变,为什么两个首席骑士长会反对大团长的决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盖约像是在询问侍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如果他们都在说谎,那么真相又是什么——谁才是三个人当中真正的叛徒,谁又是骗子,谁又是忠臣?” “所以……人们从不在意原因,也从不在意真相——他们想要得到的,只有他们想要得到的‘真相’,哪怕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笑话。”盖约摇了摇头:“只有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决定这个故事应该怎么编。” 扯开大氅,孤傲的首席骑士长在侍从那惊恐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空荡荡的走廊,走向那已经打开了大门的大厅。 原本就不算大的大厅此时已经是满满当当——整整一百名圣树骑士几乎站满了所有的角落——整整一百名圣树骑士,抛去东境各个城堡驻守以及有任务的,这几乎是整个骑士团一半的人数了。 而对于圣树骑士团来说,这也正好是足以召开骑士团会议的人数。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台阶的盖约·瓦伦斯双手拄着自己的佩剑,环视所有的和他一样披着白底黑树纹章大氅的弟兄们,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冽。 “在正式开始今天的会议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诸位弟兄们——谁才是骑士团的敌人?” “当然,我们都知道是鲜血绝壁以东的异教徒们,我们在三百年之前,在都灵王国建立之前就在和他们战斗了;那谁又是在不断阻止我们守护王国和平的人?” “是谁,一次又一次的阻断了骑士团的扩张计划,让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守卫鲜血绝壁前沿上的每一个城堡要塞;是谁一次又一次的在冬季让食物没有办法从温暖的南方运到东境,让那多弟兄们挨饿战斗,在寒冷中被活活冻死?” “又是谁,一次又一次的阻挠我们的战略计划,让一场场原本可以凯旋大胜的战斗功败垂成?”盖约看着那一双双开始变得愤怒的目光:“没错,我们都知道是谁。” “霍拉德·米内斯特——他才是骑士团真正的死敌!” 说到这里盖约非常不自然的顿了一下,看着周围圣树骑士们那一双双同样带着些许愤怒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而我今天将大家都召集起来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令我不敢相信的事实。” “我们的大团长,墨瑟·凯恩大人已经和米内斯特家族结盟了!” “这不可能!” “光辉十字在上,这种事情……” “这绝对不可能,我以生命担保,墨瑟·凯恩大团长……” 整个大厅内都是一片喧哗之声,骑士们的惊诧,不可思议,愤怒还有种种心情全部都表露在了脸上,他们不敢相信盖约·瓦伦斯说的是真的,但面对一个首席骑士长,他们也不可能怀疑对方是在撒谎。 毕竟再过一段时间,盖约·瓦伦斯就会成为下一任大团长了——他根本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做出近乎“篡位”一样的举动来。 “安静都安静下来!”一个断臂独眼的老骑士站了出来,铜钟似的呼喝声直接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仅有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站在那儿的盖约·瓦伦斯:“首席骑士长阁下,您刚刚可是提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指控!” “我当然清楚,老塞纳弟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盖约的表情仍旧看不出半点波澜:“因为我也和你们一样,是如此的震惊!” “墨瑟·凯恩大人,竟然会和一个骑士团的死敌,一个半辈子都在想方设法让骑士团崩溃灭亡的人联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已经无法去猜测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成功的那一天,一定就是骑士团走向灭亡的那一天,因为那就是霍拉德·米内斯特唯一想要办到的事情!” “而我绝对不允许那一天的到来——我们守卫了整个王国三百年,而早在三百年之前,骑士团的弟兄们,我们的先辈们就在那片荒凉的绝壁上守望着整个世界,我绝不允许他们曾经存在的意义,他们的传说被抹杀,被篡改,被一个别有用心,故作姿态的宵小变成一堆没有人会相信的故事和传说!” “我要阻止他们。”盖约·瓦伦斯无比平静的开口说道:“而诸位就是见证者。” “但是……墨瑟·凯恩大人还是我们的大团长,作为骑士团的一员我们最重要的信条就是遵守大团长的意志。”老塞纳开口道:“而您要做的似乎是让我们指控……” “我明白您的顾虑,也清楚大家都在担心什么——但请诸位想想,骑士团的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曾有过大团长背叛了整个骑士团,去篡夺不属于他的野心。”盖约僵硬的表情也露出了些许的激动:“而作为首席骑士长,我也拥有最后一项特权,可以阻止我们的墨瑟·凯恩大团长,带着所有人一起走向地狱。” “光辉十字在上,您该不会是打算……” “没错,我要挑战墨瑟·凯恩大人,就像三百年前一样。”盖约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我要向他发起决斗!” 第二百四十章 死之决(下) “绝对不行,您绝对不能去!” 急促而焦躁的脚步声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走廊当中,明明旁边就有一处软榻可以坐下来休息,莱昂纳多却还是一脸紧张的来回踱步着,那满头的汗珠和不断闪烁着的目光都在告诉别人他现在心弦紧绷到了何等地步。 而就在一旁,墨瑟·凯恩大团长却表情自然的坐在原位,双手拄着那柄巨大的骑士剑闭目养神,只是右手的食指在不断的敲打着剑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当盖约·瓦伦斯决斗要求送到王宫来的时候,不仅仅是莱昂纳多,就连那送信的那个侍从似乎都已经震惊到精神恍惚了,不论莱昂纳多问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代表盖约·瓦伦斯请求,希望墨瑟·凯恩大团长能够答应。 而莱昂纳多真正感到恐惧的地方还不仅仅是在这里——盖约能够递交这份请求,也就是说他至少让那一百名圣树骑士团的弟兄相信了这件事情,让他们知道了墨瑟·凯恩大人和米内斯特家族妥协,并且选择了合作。 换而言之,这家伙已经彻底倒向了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盖约·瓦伦斯你这个天杀的混蛋,一直以来的冷静,理智,对大局的妥协和退让,对骑士团的忠诚……全部都是装出来,欺骗我们所有人的吗? 相较于这一点,他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被复仇的欲望冲昏了头脑,迷失了目标而已——虽然莱昂纳多同样不相信,这家伙也会有迷失的时候。 想想自己,就在几天之前莱昂纳多还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霍拉德·米内斯特绝对不会有任何事,现在看起来简直蠢透了——那天从酒馆离开的时候,盖约恐怕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自己早就该拦住他才对。 “无论如何,墨瑟·凯恩大人您绝对不可以答应这天杀的请求,他只是一时冲动,只是不愿意和米内斯特家族合作而已,您可以把这些事情都推给我。”莱昂纳多紧抿着嘴角,双眼血红:“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让我来和他当面对质!” “不,你不明白的——虽然我清楚你们俩,还有托尔尼尔·贡布雷你们三个人的关系有多好。”双目闭合的墨瑟微微摇了摇头:“但你们都不清楚,盖约·瓦伦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孩子,他从加入骑士团的第一天目的就很明确,他是为了复仇才活着的。” “但我并不在意这一点,就像你们贡布雷兄弟俩为了家族荣誉,还有那个叫爱德华的孩子,为了实现他那大的有些吓人的野心——你们对骑士团都很忠诚,你们都在这里,找到了属于你们自己的道路,并且遵守了誓言。”墨瑟缓缓抬起头,嘴角轻轻上扬:“能够看到这些,我感到非常的骄傲。” “所以,我会承认这一切——这也是我疏忽的地方,我要让所有骑士团的弟兄都明白,我们会和米内斯特家族联手的原因,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知道的。”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下定了决心:“等到这场决斗结束,我就会告诉他们所有人。” “可、可万一要是……”莱昂纳多忍不住开口道:“要是盖约赢了怎么办——我并不是对您没有信心,但那家伙也很强,说不定他就……” “那就看光辉十字的意志了——如果我不幸落败,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解释。”墨瑟站起来,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不忍:“这也是保留骑士团尊严的唯一方法,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请让我来吧,让我和他决斗——我有这个信心,盖约·瓦伦斯绝对不会杀死我的!”但在看到墨瑟那无比坚定的面孔之后,还是落寞的低下了头:“我明白了。” “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莱昂纳多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如果盖约赢了,他就会、就会……” “就会成为新一任的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并且无比坚定的站在贝里昂的阵营当中吗?”墨瑟·凯恩看了他一眼:“你觉得那样的结局就真的是地狱吗,还是说我们要是选择了这么做骑士团就要灭亡?但是在更多人眼中,如果我们去和米内斯特家族合作,那才是骑士团必将会走向灭亡的选择。” “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对不对,我们是不是真的做了真正正确的选择——这种时候就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光辉十字吧,让我们用生死来决定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大团长沉声说道:“我们只是凡人,而真理的代价很沉重。” “只有一件事情你说的没错,莱昂纳多——盖约·瓦伦斯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复仇。”拍了拍莱昂纳多的肩膀,墨瑟微笑着站起来:“如果我失败了,拯救他的任务就落到了你身上。放心吧,我会尽量留手不取他性命的。” “大团长……” 看着拍了拍肩膀的墨瑟走过去,莱昂纳多终究没有再坚持下去,只是长长叹息着。 墨瑟·凯恩没有回头,大步大步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背对着那扇他曾经守护的房门——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的沉重。 不论这场决斗的结果如何,自己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守护那位都灵国王了。哪怕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甚至会更令人失望。 墨瑟·凯恩不怕死,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已经两鬓斑白,他也不怕死——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只有耻辱。 如果再来一次那流血之夜,自己还能像上次一样将所有人胆敢威胁那位少年国王的人都拒之门外吗,自己还能再一次守护他吗? 恐怕已经是办不到的事情了——岁月的流逝,带走的不仅仅是精力,还有原本的力量。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视力、体能、触觉、直觉……都在一点一点变得迟缓,腐朽溃烂,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再也挥舞不动这柄重剑,只能躺在床上等待光辉十字将自己带走的那一刻。 他绝对不要这样的死法,墨瑟·凯恩无法想象自己会那样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也是他唯一不愿意,更不敢说出来的原因。在这一点上他感觉自己甚至还比不上盖约·瓦伦斯,至少对方能够毫无顾忌的把自己想要做的,想要得到的一切全部大声说出来。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一次不能再继续保护他了……大团长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忍不住长长叹息着,却又无比坚定的攥紧了剑柄——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战。 不仅仅是誓言,更不仅仅为了骑士团,更是自己的落幕之战。 “侍从,出来!” 墨瑟的吼声仿佛像是炸开的雷霆般,让侍从一下子耳鸣了,整个人精神恍惚的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那个原本连仰望都不敢仰望的人面前,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请您尽管吩咐,大团长阁下!”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侍从。”墨瑟·凯恩开口道。 “可、可您还没有给我您的答复呢。”虽然很害怕,但侍从依然站在原地:“盖约·瓦伦斯大人给了我命令,没有完成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那你就告诉他,我墨瑟·凯恩,骑士团大团长接受他的挑战——!”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旗帜染血(上) 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房门之外,一脸焦急的首席副将格林·特恩甚至没等迎面走来的侍从走到自己身边就直接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了小古德温的肩膀:“爱德华呢,你主人爱德华·威特伍德在哪里?!” “就、就在里面。”看着那双气势逼人的眼睛,被吓坏了的小侍从赶紧朝身后指了指,格林甚至连话也不说,迈开脚步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砰——!” 死一般寂静的房间传来一声巨响,外面的阳光映照在地板上,气喘吁吁的格林·特恩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那长桌尽头,双手托着脸一声不吭,像是雕塑似的爱德华,哪怕听到了声音,依然是纹丝不动。 而在长桌的这一头,放着的是一卷被打开的羊皮纸卷轴。格林抽了抽喉头,迈开脚步走进了房间:“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着急成这副模样——会议还没有结束呢,现在那里只有安森殿下一个人在面对那些骑士们,如果我们可以快点儿的话,说不定……” “先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然后再解决掉吧——否则就没有什么说不定了。”托着额头,爱德华头也不抬,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我们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拿起桌上的纸条,首席副将脸上最后一点点的平静也被一扫而空——猛然骤缩的瞳孔足以证明他现在究竟惊讶到了何等地步。 “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也想知道的,实在是出乎意料。”缓缓抬起头,爱德华脸上写着的只有疲惫,漆黑的眸子还散发着挣扎的意味:“如果可以,我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消息,也许他说错了——这、哪怕是贺拉斯殿下加冕的时候,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情!”格林·特恩忍不住喊了出来:“也许只是贝里昂放出来的假消息,用来诓骗我们的,只不过是疑兵之计!” “我也希望你说的没错,但很可惜……”黑发骑士的嘴角扬起一丝惨笑:“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墨瑟·凯恩大团长、莱昂纳多首席骑士长,还有包括塞纳爵士在内总共十六名圣树骑士谋划叛乱——这种事情半天之内就能传遍整个都灵城,一个月内从号角堡到北方大雪山就都能知道,贝里昂就是再怎么蠢也不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的!” 爱德华低声喊着,慢慢站起身来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我就是疯了也不会相信,墨瑟·凯恩大团长和莱昂纳多爵士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的,但如果真的像这纸条上写的那样,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格林·特恩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团长是谁?” “是谁很重要吗?” “没错。”格林重重的低下了头——不论现在的大团长是谁,他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不言而喻的。不论墨瑟·凯恩大团长亦或者莱昂纳多爵士,全部都是安森殿下绝对的支持者。不论他愿不愿意,最后都会成为贝里昂绝对的支持者。 “盖约·瓦伦斯——所以说,贝里昂从给他准备的凯旋式开始,就在计划着这场阴谋了吗?”格林·特恩忍不住开口问道:“一切都是为了谋夺圣树骑士团这支可怕的力量?!” “没错,但这并不等于贝里昂身后多了整整一个圣树骑士团——骑士团倒戈带来的威胁远远不止这些。”爱德华的表情更严肃:“当然,哪怕仅仅是这样都已经非常可怕了。” 首席副将默默的点了点头,任何一个都灵骑士都不会怀疑圣树骑士团的力量——更不用说作为一名王家骑士,他在得到这个头衔之后就始终不服气,为什么这个古老的骑士团会被成为都灵国王真正的“近卫军”?! 用最简单的词汇去形容,因为他们足够强大——在都灵城,想要成为王家骑士一半靠血统;但是在东境,甚至有好几位圣树骑士并非都灵人,而他们过于严格的选拔制度,让骑士团至今都处在缺编状态,光是看看爱德华这个破格被提拔的,就不难明白其中的难度。 当然,还有那位墨瑟·凯恩大团长——在如今的都灵王国,他就是活着的传奇,也是格林迄今为止最崇拜的人之一。 “抱歉,我都快忘了,你还是一位圣树骑士呢。”格林有些歉意的开口说道:“或许我们等到明天再说这件事情怎么样,也许你能好受一些?” “不,格林·特恩你还是不明白,贝里昂得到了整个圣树骑士团,他就等于得到了整个东境!”爱德华沉声说道:“你以为圣树骑士团只有三千人吗——那只是表面上的数字,只要他愿意,整个东境随时都能召集起数万大军!” 作为一个圣树骑士,或者说真正了解过圣树骑士团的人,整个瀚土城内恐怕也只有爱德华才真正明白,骑士团的力量究竟可怕到了怎样的程度。 严格的选拔制度,加上对骑士团的忠诚和整个东境领主们的绝对支持,让圣树骑士团在整个东境几乎拥有着源源不断的兵源,以及充足的后备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整整三百年来,明明西部的领主和都灵贵族们都在不断的打压着,却还在一直和鲜血绝壁的异教徒厮杀的骑士团,至今都从未真正衰弱过,因为他们拥有整个东境,同样拥有了骑士团的东境,也拥有了一群堪称王国之冠的骑士们,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响应骑士团号召的准备。 如果没有这样的力量,当年的第一代骑士团大团长也不会有建立“骑士团国”的野心,之后的圣树骑士团也不可能拥有摄政的资本,而米内斯特家族和都灵贵族们也不会对圣树骑士团如此的提防,甚至想尽办法阻挠他们的发展。 因为骑士团,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足以单独靠自己应对能和整个王国对抗的敌人,整整三百年都没有一支异教徒的军队越过东境,侵略王国。 “过去贝里昂拥有权力,因为他是有资格竞争王位的人之一,也是王国的掌玺大臣;他有财力,大半个都灵城的世家贵族都愿意资助他,愿意让他成为下一个都灵国王。”爱德华缓缓开口道:“现在他有了一支能够和整个王国对抗的军团,他现在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让那些贵族资助他更多的钱,从东境招募士兵。” “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所以必须抢在一切发生之前,抢在他真正成为一个无法对抗,也不可能被打败的怪物之前,将他扼死在萌芽之中,让他这个还不时很强大的团体分崩离析。”黑发骑士的表情带着几分狰狞:“我们要进军都灵城!” “理由可以去找,方法可以去想,但如果想要赢,一个月之内瀚土城军团就必须出现在都灵城外,我们才能有胜算,否则就只能等着贝里昂一个一个,把我们全部都绞死在绞刑架上!” “今晚就开始准备——我相信这个计划安森殿下一定会非常赞同的。”格林的嘴角扬起:“迫不及待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而已,我也一样!” “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等到这场旷世的大战开始之后,我们都肯定会有必须自己去对付的人,所以最好一开始就说清楚。”爱德华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盖约·瓦伦斯是我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旗帜染血(下) 明明还没有到秋风吹起的时候,枯黄的树叶却从树梢坠下,在猎猎的风中飘落在一尘不染的骑士团广场,遮住了那一双双无比震惊的眼睛,在地上的血迹之中染上了一抹红色。 广场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中央的墨瑟·凯恩和盖约·瓦伦斯。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树叶落在肩膀上也浑然不觉,只有那一双眼睛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盖约·瓦伦斯低垂着头,身上原本锃亮光鲜的罩衣和甲胄早已是破破烂烂,肩膀上还在不断的流血,身后的大氅更是已经像烂布片似的挂着,只剩下小半截了。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却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表情。 倒在血泊之中的墨瑟·凯恩双眸早已灰暗了下去,那柄曾经令人恐惧的骑士剑被折断成了半截,从后背贯穿了他的身体,那魁梧的身影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站在广场最边缘的莱昂纳多的心情简直复杂到了极点——他根本不敢相信,墨瑟·凯恩居然输了。哪怕他同样不希望看到盖约·瓦伦斯死在这里,他也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如此不可战胜的大团长,居然还是倒下了! 但这样的结果似乎又是必然的,不知道为什么莱昂纳多突然能够明白——或许这就是墨瑟·凯恩大人为自己选定的结局,在看到他被盖约用他自己的佩剑穿膛的那一刻,莱昂纳多就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 他下不去手,但是盖约却可以。 面无表情的盖约·瓦伦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佩剑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手中,倒着提起剑柄,雪亮的剑锋对准了墨瑟·凯恩的脖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了——几乎就在同时,一个接着一个愤怒的圣树骑士们拔出了佩剑,怒吼着朝着广场中央冲了过来。 “杀了这个叛徒,杀了他!”老塞纳瞪着仅有的一只独眼冲在了最前面,狠狠撞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两名圣树骑士:“为大团长报仇!” 站在最核心的,从东境跟着盖约一起回来的圣树骑士们也纷纷举起了骑士剑,对准了那些穿着他们同样罩衣的弟兄们,面色挣扎却又带着几分决绝——似乎注定了,下一刻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都给我住手——!!!!” 一声如雷霆般的爆喝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开,一个个像是都惊呆了一样愣在原地,原本还混乱的广场瞬间恢复了刚刚的死寂。站在前面的骑士们纷纷为那人让开了道路,双瞳灌血的莱昂纳多·贡布雷像是受伤的狮子似的瞪着所有人。 “看看你们,看看你们,你们还记不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莱昂纳多右手握着剑柄,大步大步走向广场中央:“把剑对准自己的弟兄,你们还有没有半点尊严?!” 莱昂纳多愤怒的咆哮声一遍一遍的在广场中央回荡,死咬牙关的老塞纳忍不住把头猛然扭过去,一个接着一个圣树骑士们低下了头,而那些尚且年轻的侍从们更是泪流满面,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轻轻叹息一声,莱昂纳多走到了广场上,有些凄凉又有些愤恨的目光盯着那个曾经让他无比信任的身影:“盖约你个……你真的打算干出这种事情来吗?”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愿意走出来和我对峙的。”盖约无比平静的开口道:“莱昂纳多,你现在八成恨不得立刻把我撕成碎片吧?” “不,我现在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莱昂纳多举起长剑,直指着那张僵硬的棺材脸:“你个无耻的杂种!” “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可以接受你的挑战。”盖约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悲伤:“如果我输了,任你处置。” “你已经不配和我决斗了,盖约·瓦伦斯。”莱昂纳多冷哼一声:“我也不会承认你这个骑士团大团长的——就算你杀了我,也休想让我承认。” “我也不会奢望这一点,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骑士团维持团结——不论结果如何,我相信墨瑟·凯恩大人都不会想要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圣树骑士团。”盖约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现在还打算阻止我吗?” 莱昂纳多的表情无比的复杂:“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仇恨彻底蒙蔽了。” 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嗓门,让声音只有对方能够听得见。盖约那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还带着几分冷嘲热讽:“大概在你看来,我恐怕就是一个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的疯子,对吧?” “但我要告诉你莱昂纳多,我要做的事情和你一样,只不过方式不同——我要拯救骑士团,而如果和霍拉德·米内斯特合作,那绝对是最可怕的结果。”盖约开口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对那个小王子来说,骑士团只是他拥有的军队之一,而圣树骑士团则是整个王国唯一对贝里昂绝对支持的军队。” “在他这里,我们能够得到更多的尊重,更多的支持,因为没有我们他的王位就不会那么稳固——我不是疯了,虽然我渴望复仇,但我也是圣树骑士团的一员。而现在我更是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我看的比你要远得多!” “曾经的圣树骑士团是整个王国首屈一指的力量,是所有骑士的骄傲和向往的地方;而我们也曾经摄政王国,也曾经一次次的拯救王国!但是现在呢,为什么那些都灵贵族们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曾经一次次拯救了他们的人?”盖约的声音越来越坚定:“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到需要改变的时候了吗?” “……或许吧,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面对曾经的挚友,莱昂纳多手中的剑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尤其是在得到了墨瑟·凯恩大团长的遗嘱之后:“但我依然无法承认你!” “我说过了我不奢望这些,更何况你也有更重要的任务。”盖约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我不会杀你的,你需要在我之后重新整顿整个骑士团——你就是下一任骑士团的大团长!” “你说什么?!” “还记得那副挂在走廊上的画吗,第一代大团长的故事——最后总要有一个人来解释这一切的。我会把一切都办妥,而你的任务则是让焕然一新的骑士团传承下去。”盖约看着莱昂纳多那双惊诧的眼睛:“不要怀疑,莱昂纳多你拥有与生俱来的领袖才能,我相信在墨瑟·凯恩大团长决定接受挑战的时候,也应该和你说过类似的话才对。” 说完,盖约·瓦伦斯根本不去看莱昂纳多那惊诧的表情,冰冷的目光重新恢复成了原状,朝着广场外扫了一眼:“光辉十字的意志已经传达给了我们所有人,从今天开始,我,盖约·瓦伦斯即是圣树骑士团新一任大团长!” “把莱昂纳多·贡布雷还有这些叛徒墨瑟·凯恩的走狗统统关起来,等候王国律法的判决!”盖约猛然一挥手中的剑锋:“以大团长之命,我剥夺他们圣树骑士的身份!” 泪流满面的老塞纳愤愤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被周围一拥而上的圣树骑士们抓了起来,而表情复杂的莱昂纳多更是没有半点反抗,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盖约·瓦伦斯的背影,看着他砍下了墨瑟·凯恩的头颅……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王冠坠地(上) “终于……成功了。” 御前议会的大厅内,长长松了一口气的贝里昂脸上露出了某种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曾经最让他担心的事情,现在也已经被放下了。 那个曾经挡在贺拉斯门外的人,那个曾经让他连拿起剑的勇气都没有的人……他死了。而他的骑士团,也已经是自己的了! 就在两刻钟之前,盖约·瓦伦斯派了他的侍从来交上了一封信和一颗人头——意思很明确,他和他统帅的圣树骑士团,都会向贝里昂宣誓效忠,并且无比坚决的站在了他的阵营当中。 激动,兴奋,轻松……曾经让他最恐惧的一切都像灰尘似的在空中飘散而去,那闪耀着三百年光辉的烈焰苍鹰王冠,仿佛也在朝着自己招手呢。 有了圣树骑士团和整个东境的支持,有了整个都灵贵族的支持——而亲爱的安森侄子他有什么,无非是几万人瀚土军团罢了,自己在东境随时都能招募起数量相等的精锐军团,还有数倍与他的骑士大军! 米内斯特家族很强大,这没有错——但是他们的王家舰队不可能开到陆地上来,那些佣兵也不可能对他们绝对忠诚。至于南方那些各怀鬼胎的领主更不用过多担心,从三百年前被利维一世征服过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成功叛乱的记录,完全不足为惧。 时间,财力,军队,权柄都已经在手,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自己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亲爱的贺拉斯哥哥下地狱,就能得到那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的贝里昂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脸上挂着几分得意的笑容瞥向身旁的财政大臣凯恩·杜兰特,指着面前几张空椅子:“看来今天诸位大人们似乎都迟到了呢,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大概是因为尊敬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没有来,他们也不敢来吧?”作为这位掌玺大臣的忠实拥趸,凯恩·杜兰特当然知道贝里昂想要说什么,谄笑着接了下来:“现在那位侯爵大人,恐怕已经连见您的勇气都没有吧?” “就算把上千把圣树骑士的骑士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动一动的。”贝里昂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别人敬畏他,可不仅仅因为他是米内斯特侯爵而已。” “说起骑士团,有不少位大人们想让我代表他们问问您,关于我们和骑士团还有整个东境结盟的事情。”一脸卑微的凯恩·杜兰特小心翼翼的说着:“当然都是一些对您表示关心的话,他们觉得您可能……不太清楚圣树骑士团对于整个王国究竟是怎样的威胁,和他们合作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呢,他们想要让您‘转达’什么?” “诸位大人们想要向您询问一下,我们和骑士团的合作究竟到什么地步?”财政大臣谄笑着搓了搓手:“或许我们现在就可以考虑一下,等到您得到那个属于您的位置之后,应该怎么处置他们——当然毫无疑问的,我们不能让这些卑贱的乡下人和诸多高贵的都灵世家平起平坐不是?” “卑贱的乡下人,高贵的都灵世家,平起平坐?”贝里昂冷冷一笑:“您说的话还真是有意思——如果我们不和这些‘卑贱’的东方骑士们联手,请问我们去哪里找到可以和整个王国对抗的军队和骑士呢?” “这、这个……” “让我说的清楚一点,圣树骑士团是整个王国都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也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我也绝对不会对这些忠心耿耿的骑士们动用任何手段!”贝里昂猛然站起来:“告诉诸位高贵的大人们,他们那些不值一提的贱命正在被他们眼中卑贱的骑士们保护着呢!”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找到更合适的人来成为都灵国王,或者自己就可以对抗即将到来的瀚土城军团,我也愿意前往东境和诸位圣树骑士团的骑士们对抗鲜血绝壁的异教徒——我相信那位亲爱的安森侄子应该不会给你们什么好脸色才对,你说他会不会把你们全部都斩尽杀绝,挫骨扬灰了?!” “请、请您不要这样,我们也只是为您着想罢了!”凯恩·杜兰特都快被吓得尿出来了,浑身哆哆嗦嗦的瘫成烂泥似的:“有资格成为都灵王国君主的人,当然只有您!” “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冷笑着的贝里昂拽开自己的披风,猛然推开紧闭的大门朝外面走了出去,头也不回一下。 事实上从和这些都灵贵族们联手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看清了这些人丑恶的嘴脸——狂妄而自卑,凶狠却怯懦,胆小但无谋,自以为是并且毫无原则……如果说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这些人,恐怕寄生虫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伴随着王国疆域的扩张,曾经统治城邦时代的种种制度和特权却没有随之烟消云散,反倒被一一保留了下来。利维·马尔凯鲁斯改变了整个世界海东海岸的世界,却没能改变这个小小的都灵城。 明明城邦时代那繁琐而又拘束的种种传统早就失去了用处,反而处处掣肘着王国的正常运转,却还被他们死死拽着不放手,把持着那些早就不该属于他们的权力,让一个都灵国王在都灵城内的权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南方领主在他领地内的权威。 曾经年幼的贝里昂曾经看着父亲,那样大权在握的国王,他的命令甚至有时候都出不了马尔凯鲁斯山丘,在御前会议的大厅内,就会被那一个个自以为是的“世家贵族”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否决掉。 这绝对不是一个国王该有的权威,这绝对不是一个国王应该面临的局面——整个王国,应该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一个目标和一个野心,那才是真正的都灵王国,三百年前几乎征服了整个东方的都灵王国! 骑士团也好,都灵贵族也好——他们都不过是一群拿来用的工具和权宜之计罢了,自己早晚都会把他们统统打扫干净,然后留下一个纯洁的,团结的都灵王国,一个无比强大而又令人恐惧的都灵王国。 踏着脚下坚硬而又冰冷的地板,看着远处走廊的尽头,贝里昂依然能够感觉到曾经的那种恐惧,仿佛那个魁梧的身影依然站在门外,举起那柄锋利的骑士剑对准着自己一样。 但那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门外什么都没有——因为自己早就在贺拉斯病危的第一天就把所有的护卫都撤走了,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调走了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和王家骑士们,让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那个人,只有墨瑟·凯恩,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让他离开——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挡在那扇门前了,也再也不会有人来保护最最亲爱的贺拉斯哥哥了。 一步一脚印,贝里昂脸上得意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站在门前仿佛像是驱赶着幽灵似的用力一挥,然后紧紧握住了门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推动。 门开了。 小心翼翼,侧着身的贝里昂走进了屋子,金色的阳光洒在那一尘不染的床铺上,满头白发的贺拉斯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除了还有呼吸,和一具尸体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看到这幅情景的贝里昂脸上没有得意,更不会有悲伤,只是微笑着缓缓扬起了嘴角。 “贺拉斯哥哥,我进来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冠坠地(下) 在得到了整整五个军团绝对效忠的誓言之后,小王子安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在一周之后举行了第二次会议,将所有的军团统帅和首席百夫长们重新召集了起来,商讨他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安森殿下已经不打算按部就班的走上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了——或者说他也已经明白,如果现在不做好打算,那位亲爱的贝里昂叔叔是绝对不会轻易把王冠交给他的。 但就在一开始大部分人还保留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位小王子殿下应该不会做出那种疯狂的事情,即便自己需要献出忠诚,多半也只是口头上的。 要知道那可是都灵城,那是光城墙就有五十公尺高的都灵城——号称一百万大军打一百年也打不下来的要塞,是整整三百年来甚至从未有人能够兵临城下的,最最强大的骑士城堡! 从利维一世开始,数代都灵国王从不间断的忙碌才将这座都城修建完成。从原本的海港城市变成了如今的“光辉十字之城”,光是想要爬上城墙,难度就绝对不比爬上一座悬崖要。 但现在,这个年轻而又狂妄的小王子却决定拿下这座城堡,倾尽整个瀚土城全部的力量,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夺下马尔凯鲁斯山丘上那座王宫。 “三天,三天之内,我就要你们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我要带着整个瀚土城军团,去攻下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要塞!” 豪情万丈的小王子安森猛然一拍桌子上的地图,曾经的悲痛和哀伤彻底一扫而空。或者说那些最最人性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深深的藏在了心底,一切都必须为接下来的事情让路。 他不是个赌徒,但他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再不赌一把,等待自己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没有人说话,一张张脸上看不到激动,也看不到恐惧——就像是在鹰坠山之战前一天一样,当紧张到了极限,就像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剑,已经没有了知觉,只等待着出鞘的那一刻。 “现在,我们一下商讨接下来的战略计划,以及各个军团的任务。”站在小王子身后的格林·特恩沉声说道,将目光转向了一侧的黑发骑士:“由首席掌旗官爱德华·威特伍德开始。” 小王子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将位置让了过去。面无表情的爱德华缓缓走上前来,右手从地图的最边缘处轻轻上前划过,羊皮纸和手掌之间的摩擦留下沙沙的声响。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在都灵城内击败整个圣树骑士团,然后在两天之内夺下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而整个都灵城内的守军人数,绝对不会低于六万人!” “五千人的圣树骑士团和两千人的王家骑士,加上王家侍卫和都城戍卫军团总共将近六万兵力——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过去的两年之间贝里昂一直都在扩大戍卫军团的人数,原本的成员几乎都被清洗掉了,新的兵源大概有三分之一的老兵,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从国王直属领地,以及都灵城东城区招募而来。” “虽然如此,他们的战斗力依然不容小视——不论武器还是甲胄,哪怕是穿在身上的罩衣和靴子,戍卫军团的装备都是最顶尖的,绝对要比瀚土军团强不少。”爱德华双手按在地图上:“可以这么说,如果双方展开全部兵力,哪怕是在都灵城外的任何一处开阔地决战的话,我们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那我们还在这里说什么?”新一任铁壁军团的军团长和原本的老爵士不太一样,是个急性子:“要是必死无疑的话,那还不如现在就投降算了!” “没错,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确实就完了——但幸运的是,现在掌玺大臣贝里昂阁下似乎认为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爱德华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措手不及!” “现在贝里昂拥有六万大军,但这六万人并不是全部都对他忠心耿耿的——戍卫军团早已不是当初的戍卫军团,恐怕早就漏的像沙子一样;而王家侍卫与王家骑士绝大多数都对贺拉斯陛下忠心耿耿,想要拉拢他们应该不太容易,但如果能够把握住机会的话,或许能够让他们保持中立,这样一来我们真的需要全力以赴迎战的,只有五千人的圣树骑士团!” “当然,这也是一支相当强悍的军队——甚至可以说哪怕是我们拥有数倍于他们的兵力,也未必能够有赢的把握!”爱德华的表情相当的阴沉:“单一遭遇的话,任何一支军团都有可能会遭遇到一边倒的屠杀!” “那您的计划是什么?”说话的还是急性子的铁壁军团长。 “没有计划——因为盖约·瓦伦斯是靠着杀死了墨瑟·凯恩大人,囚禁了莱昂纳多首席骑士长才当上的大团长,他绝对没有背叛的可能了,必须正面硬碰硬。”爱德华摇了摇头:“但既然我们知道这些,那么贝里昂没有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一定不会当面动手,而是将兵力全部收缩起来。” “然后在马尔凯鲁斯山丘埋伏——只要我们敢有半点异样,就会被斩尽杀绝。”格林·特恩默默的开口道:“那你的计划呢?” “首先就像殿下刚刚说的那样,我们必须尽快动身了——凯旋式是一个非常好的借口。确实贝里昂作为掌玺大臣有权力将凯旋式延期,但我们也同样可以提前抵达都灵城外等候,到时候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会尽可能帮我们解决这么麻烦的。”爱德华笑了笑:“更重要的是,我们也必须尽快了。” “如果再给贝里昂时间拖延下去,他就能在骑士团控制的东境大肆招募军队——到时候,我们恐怕就真的要面对数以万计的大军了!” “而如果想要加快速度,我们就不能让整个军团同时出发了——分进合击,这就是我的计划。”爱德华看着在座的将领们开口说道:“集中整个瀚土全部的精锐和重装骑兵,以参加凯旋式的借口做好准备;剩余的军团分批从不同的道路前往都灵城,在最后完成集结——这样一来,即便到时候有哪只军团不能全数参战,我们也可以保证足够的战斗力!” “但如果贝里昂以掌玺大臣的名义阻挠我们怎么办?”格林·特恩还是忍不住问道:“封锁其他的道路,让我们只能按照规定路线前往都灵城,那样你的计划岂不是会让我们非常被动?” “但我们有御前内务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在王国内政,尤其是这些琐事方面,内务大臣的权力甚至比掌玺大臣还要大,甚至可以直接绕过贝里昂给我们争取机会。而为了避免撕破脸,贝里昂即便是发现了也不会明说出来的。” 爱德华的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个计划——贝里昂控制了都灵城这一点没有错,但国王港现在却连一艘王家战舰都没有,几乎所有的船都在枫叶港和海马港维修和巡逻,统帅王家舰队的碰巧还是米内斯特家族……” “你、你是打算……” “这么好的资源怎么可能不善加利用?”爱德华看向站在一旁的小王子,信心十足的开口道:“我们完全可以水陆并进,夹击贝里昂——将整个瀚土城大军全部集结在都灵城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踌战(上) “向您致敬,尊贵的掌玺大臣。” “向您致敬,尊敬的内务大臣。” 恢宏的御前议会大厅,却空荡荡的像是一处墓穴似的寂静。摆满了椅子的圆桌却只有两个人面对面而坐,甚至连一个传唤的侍卫都没有。 贝里昂脸上挂着悠然无比的微笑,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霍拉德·米内斯特,看着对面在那里整理着早就准备好的卷轴,就像是过去每一次御前议会上他做的事情一样。 “您今天打算何时开始御前会议呢?”也许是无意中发现,也许早就知道了。霍拉德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微笑的贝里昂:“尊贵的掌玺大臣。” “开始会议,您没有开玩笑吧?看看周围吧,内务大臣阁下。”贝里昂轻笑一声,指了指周围空荡荡的椅子:“我倒是还好奇,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你还能够有勇气走进这座马尔凯鲁斯王宫呢。” “您真是说笑了——我乃堂堂御前大臣,怎么可能连走进这里的勇气都没有?”老人的脸上依旧是不苟言笑:“贺拉斯陛下还活着,而您……还只是掌玺大臣,并不是都灵国王。” “狂妄……不过您也有狂妄的资本。”贝里昂微微一笑,整个人朝身后的椅子背靠了上去,主动朝着老人举手示意了一下:“好吧,那就听听我们的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今天有什么要说的。” 贝里昂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几乎是丝毫掩饰都没有,令老人目光一冷,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深吸一口气从旁边取过了一副卷轴打开:“我刚刚从几个西城区的税务官那里得到消息,说您扣下了刚刚入港的两支大型船队,并且把他们船上的所有的货物全部都没收了,对吗?” “正如您所说的——没错,是我做的,有问题吗?” “那两支船队装载的是东城区所有救济所,整整一个月的小麦——是让整个都灵城保持稳定的关键,一旦消息走漏,那些靠这些粮食活着的穷苦人是会暴动的。”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更不用说这么大的事情,几乎不可能盖得住——您该不会是想要看到那样的场面吧?” “当然不,我可是王国的掌玺大臣,帮助国王陛下治理好都灵城也是我的责任——但很可惜的是,那些非法的粮食已经被全部没收了。”贝里昂依然不紧不慢的微笑着:“不过没关系,作为内务大臣的您肯定是有办法的对吧?毕竟国库钥匙就在您的手里,只要打开粮仓,随便搬出来一点儿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这不可能——没有国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能打开国库!”霍拉德断然否决道:“那是整个都灵城,甚至是周边所有城镇用来过冬的存粮——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再调动的话……” “那就只能让那些不幸的穷人们饿死了——虽然这么说非常令人惋惜。”贝里昂故作姿态的摇了摇头,脸上却依然挂着笑:“您猜猜看,他们到时候是怪罪我呢,还是怪罪您这位掌管着国库的内务大臣?” 霍拉德·米内斯特眼角微微一颤——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贝里昂要这么做。确实,在夺下了圣树骑士团之后他的军队一下子膨胀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还有戍卫军团和向他效忠的那些王家侍卫们,仅仅是在都灵城内,贝里昂麾下的军队都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而与此同时,他还在东境大肆招募军团——仅仅是按照米内斯特家族得到的消息来看,整个东境现在至少已经集结起来了两万人,只要登上一个半月,这支军队就能够抵达都灵城。 都灵世家贵族能够为他提供财力,东境则能够给他整个王国最优秀的兵源,但有一样东西贝里昂得不到——物资。 至少在都灵王国,有钱不等于能够买到东西,特别对于一支军团来说,各种物资都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一支军队就是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无底洞,无论多么庞大的物资都无法满足消耗——而对于贝里昂而言最能够得到这一切的,自然就是都灵王国的国库。 但国库的钥匙却在内务大臣,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手中——老人当然清楚这份筹码的重量,也很清楚如果贝里昂得到了国库钥匙那会是什么结果。但也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简直就是在明抢了。 “让我们都诚实些吧,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大人——不然的话,今天的‘御前会议’恐怕就要无果而终了。”贝里昂失声笑道:“不论你给还是不给,我都会把国库从你手中抢过来。倒不如说现在这么做,还是在对你保持起码的尊重。” “大概是我这个老头子眼花了,我可没有看到什么尊重。”老人一脸平静的回了他一句:“我只看见一个毫无羞耻心的强盗,准备抢走不属于他的东西。” “不属于我,难道属于那个孩子——告诉我,如果让你来选,你是会让年富力强的人来继承你的家族和领地,还是找一个狂妄的,毫无经验可言的小子?” 贝里昂冷笑一声:“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如果您再继续无理取闹的话,我就会动用掌玺大臣最后的摄政权柄,解散整个御前议会,到时候就会有另一个人来代替您的位置,而无论他是谁,我都能保证他会把国库钥匙交给我!但我还不想那么做,因为我还不想和您撕破脸,和整个王国所有的贵族撕破脸,明白吗?!” ……霍拉德双眼微微落下来,沉默不言。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如果我同意的话,我能得到什么?” “米内斯特家族依然是海马港侯爵领的领主,您的继承人依然是王家舰队的统帅,并且会在我的御前议会当中拥有一席之地。”贝里昂脸上的得意丝毫不减:“我相信这个条件足够慷慨了,您觉得呢?” “难道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当然没有。”贝里昂目光一冷:“而您最好照办,不要再耍什么花招——我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那么有耐心的!” “我这就照办。”老人缓缓起身,推开房门在贝里昂的视线之中,离开了这座空荡荡的大厅。 “霍拉德大人!”一直在门外等着的仆人赶紧走上去搀扶住老人,满眼都是关怀的目光:“您没事吧,那个贝里昂是不是逼您做什么了?” “当然,否则他今天把我喊来又能是做什么?”霍拉德微微冷笑,一手抓住了仆人的右手:“我需要你去替我传个消息。” “一共是两件事,第一件是贝里昂得到了国库;第二件就是他并不知道今年的税金和粮食,有三分之一都被我截留在了海马港,这些都是留给安森殿下用来和他对抗的重要物资,如果真的到了全面战争的地步,我们也有打一仗的资本!” “遵命!”赶紧猛地点头的仆人刚要走,却又被老人死死拽住了手。 “等等,这件事情不要先告诉殿下,还是先告诉你的那位‘主人’吧。”霍拉德突然摇了摇头:“让殿下直接指导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 “您、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别装了,你觉得为什么我会让你一个刚刚进入米内斯特家的仆人在我身边?还是说我这个老头子已经糊涂到了这种地步?”看着仆人那苍白的脸,霍拉德忍不住笑了笑:“顺便再把另外一件事告诉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他的那个计划,我同意了——这一次米内斯特家族会参战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踌战(下) “荣耀属于国王,光荣属于光辉十字;显赫属于国王,崇高属于光辉十字;敬畏属于国王,崇拜属于光辉十字——因为执着属于人间,彻悟属于星空神国。” 静悄悄的走廊,踱着步子的韦伯·亚历山大站在房门外,压低嗓音轻声诵读着。洁白的王家教士长服一尘不染,被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添了些许金色。 原本这个时间,小教士是应该在贺拉斯的卧房内为他诵读《光辉箴言》的,但是伴随着这位国王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连一点点的打扰都经受不起了,他也只好在门外为他诵读,同时向光辉十字为陛下祈祷。 清扬的声音像是一缕吹过的微风,不染尘埃。甚至就连站在那儿的小教士仿佛也已经融入到了周围的环境当中,金色的晨曦从羊皮纸的页面上拂落,翻到了下一页。 看到第二页,原本还古井不波的小教士脸上突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在我告知名字的时候,获知你的名字便是我的权利。”在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说得好像就是这一句来着。 不不不,应该是在见证他复活的那一次——小教士突然有些奇怪,自己应该很早之前就见过爱德华·威特伍德了,但是为什么那一天,在看到他复活的那一刻,却又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 大概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吧?韦伯这样猜测着。 “你在笑什么?” 恰如银铃似的话语从耳畔穿过,让小教士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原本空荡荡的走廊突然多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叉着腰,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稍稍有些吓了一跳的韦伯赶紧合上手中的书弯下腰来:“失礼了,阿黛尔公主殿下。” “你叫韦伯·亚历山大对吧?”小公主面颊上仍旧挂着不太高兴的表情,轻轻哼了一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只是在为陛下诵读《光辉箴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朋友——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即便是面对着这位公主殿下,韦伯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您原谅。” “朋友?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和爱德华·威特伍德一起,从海牙堡来的教士!”小公主突然恍然大悟的表情:“父亲和我说起过那个——让爱德华死而复生的人。” “应该是,见证了他死而复生的人。”韦伯依然是平静的说着:“让他复活的是光辉十字,而让我去见证这一切的,同样是光辉十字。”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教士那虔诚的表情,阿黛尔公主就感觉到一阵无比的烦躁,低落的情绪就像是被寒风冰冻的溪流,一切的欢乐和往日的喜悦,都被死死的凝结成了冷漠。 “那你觉得,自己还能再一次见证吗?不需要死而复生,只要让他能够重新睁开眼睛,重新笑一笑就好了。”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双瞳不自然的瞥向一旁紧闭的门:“哪怕只要一次都好。” “我正在尽我所能。”小教士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其实很能明白阿黛尔现在的心情——那种痛苦,挣扎,绝望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韦伯已经体会过太多太多次了。 “难道你就没有对光辉十字失望过吗——整个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都在为父亲祈祷,甚至是整个王国都在做相同的事情,而光辉十字却依然是无动于衷。”小公主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样的神,难道不是太过残忍了吗?” 看着双眼泛红的少女,小教士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光辉箴言》放在了一旁的窗户下,满是怜悯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不忍,却还是慢慢转了过来:“光辉十字是唯一的真神,但并不是救世主——神之所以看起来残忍,亦或者仁慈,都只是我们一叶遮目所察觉到的假象。” “光辉十字既非仁慈,也非残忍,而是公正的——并不是公平,而是公正。不会因为一个人是国王而予以更多的荣耀或者苦难,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卑微所以关照更多或者刻意折磨,我们在光辉十字的眼中,没有区别。” “但我依然坚信,光辉十字绝对不会对我们的祈祷不予理会,也许是在等待,也许是因为时候未到——现在的贺拉斯陛下经历的,可能是他一生都未曾经历过的挑战。让他放下执着,放下荣耀,放下敬畏而后放下一切,真正的彻悟。等到那一刻,我相信他绝对比这一生任何时候,都要幸福的多。” “但我更希望他能够活着。”阿黛尔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水晶般剔透的眸子泛着水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殿下,我……我知道这么做比较是不合适的,而且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比性。”小教士同样于心不忍,看着面前娇弱的少女那脆弱的模样——这一刻的韦伯,看到的不是什么尊贵的王族,而是一位无助的,濒临绝望的少女:“但事实上……和您一样,我也怀疑过。” “哎?”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阿黛尔愣住了。 “我也曾经怀疑过,怀疑过光辉十字是不是真的存在——在我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光辉十字也没有予以我回应。我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勇敢的士兵,看到一位高贵的贵族惨死在偷袭和埋伏之中,看到一个本应该战无不胜的圣树骑士却为了保护周围的人而束手束脚,被一群食尸鬼活活咬死。” “我那时候真是怕极了,躲在一堆尸体下面甚至不敢喊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但是没有奇迹发生。”小教士默默的朝身后窗户下的《光辉箴言》瞥了一眼:“信仰没有给我打败敌人的力量,也没有赐予奇迹。” “而就在那地狱般可怕的一夜度过之后,当我真的彻底绝望之后——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我见证了一个奇迹,一个本应该死去的侍从复活了。我亲眼目睹了他在热症的折磨下痛苦的咽气,又见证了他死而复生。”小教士微微一笑:“然后我明白了,光辉十字想要让我看到什么。” “这是一个奇迹,但并不是恩赐——爱德华·威特伍德死而复生,是因为他还有属于他的使命没有完成,他还需要明白他究竟是谁,以及这一切的意义。”韦伯轻声开口说道:“等到他完成了这一切,他会真正大彻大悟的。” “而对于我来说,爱德华·威特伍德为我找回了信仰——尽管……他对于光辉十字教义的了解比较生疏,但在精神层面上,却要远远超出了我。或许这就是光辉十字让我看到这一奇迹的意义吧?” 小公主突然不哭了,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韦伯·亚历山大,一种奇怪的情绪从阿黛尔的心中升起,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你刚刚说过,爱德华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 “当然,应该说是挚友——尽管我们两个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但是我相信他应该也是同样这么觉得的。”小教士微微低下头,轻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朋友的意义,尽管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却依然能够了解对方,并且信任着对方。” “不,你并不仅仅是把爱德华当成朋友而已。”小公主阿黛尔的神色有些复杂:“你很崇拜他,对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两路出击(上) “这么说,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老爷已经发现了我们在他身边埋伏的探子,而且还打算借机利用一下——说说你作何感想,血旗兄弟会的首领马可·塔斯克阁下?” “请原谅我咬文嚼字,但如果不是您强烈要求,一定要尽可能的明显,他根本不可能发现——所以这可以被看成是一次‘故意’发现和‘故意被’发现,不得不说你们双方的默契简直好极了,完美无缺。” 宽敞的国王大道,高举着血十字军旗的战旗军团沿着这条道路快速推进着。一连数日晴朗的天气和温暖的气候,让早已适应了瀚土高地那严酷环境的战旗军团士兵们简直如痴如醉,在这样笔直宽阔的道路,这样良好的天气进军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和郊游没什么两样。 也正因为如此,整个军团的推进速度简直超乎想象——按照爱德华原本的计划,仅仅是四天整个军团都能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就算快的了,而现在剩下的恐怕只有四分之一多一些,整个军团沿途没有遭遇抵抗,没有遭遇阻拦,所有遇到的城镇全部兴高采烈的夹道欢迎,仿佛是在迎接英雄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早就在一个多月前,鹰坠山大捷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而米内斯特家族,以及所有支持着安森殿下的权贵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根本没有等到凯旋式的命令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为小王子宣扬了。 自然,整个战旗军团恐怕也就被当成了前往参加都灵城凯旋式的军队之一,遇到如此“盛情”也并非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有些别扭骑在马上的马可·塔斯克一脸难看的瞥着身旁风轻云淡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在无声的嘲弄他一样:“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血旗兄弟会在都灵城内依然潜伏于暗处,没有人能够轻易发现,更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是谁。” “哦,是吗?”爱德华轻轻翘着嘴角:“那么请问血旗兄弟会的首领,现在都灵城内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 “两件事——先是第一件,圣树骑士团全权接手了整个西城区的布防,五千人的骑士团完全变成了掌玺大臣贝里昂的私人军队,接管了王宫、光辉十字圣堂以及所有重要的场所,自然不用说御前议会已经变成了贝里昂的一言堂,诸位御前大臣们只剩下了两个功能,要么举手表示同意,要么鼓掌表示赞成。” “第二件事,贝里昂从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的手中夺得了国库的钥匙,这个您已经知道了。但在接下来他封锁了整个国王港,并且将原本的税金全部提高了整整三倍,并且加收各种奢侈品税,抬高了粮价,将整个国库内的粮食都据为己有。”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认为他已经彻底疯了,但显然贝里昂极其的理智——就在我们来的路上,东境两万军团已经整装待发,随时都会抵达都灵城。考虑到之间的距离,很可能对方会比我们还要快。” “所以,这就是贝里昂在传递一个信息——他正在备战,而他丝毫不怕我们和他全面开战,哪怕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银发巫师微微叹了口气,做了一个结尾:“如果到了那一步,贝里昂得到东境和北方,安森殿下则是瀚土和南方,您觉得谁会赢?” “谁会赢?让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的,因为根本不会有所谓的两败俱伤!”爱德华冷笑一声:“如果我们不能一口气赢下来,哪怕是加上整个瀚土,我们也不会是坐拥都灵城和整个东境的贝里昂的对手——三百年前的利维·马尔凯鲁斯是怎么将整个南方逼得不得不投降的,三百年后的今天,贝里昂就能怎么将我们斩尽杀绝!” “霍拉德·米内斯特很厉害,但他已经太久没有真正参与过战争了,他不明白——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成功,要么结束,不会有什么把战争拖延下去的机会的。”爱德华摇了摇头:“那只会给贝里昂一个最好的借口,去清洗整个南方的领主贵族,用叛乱的罪名将他们全部杀个一干二净!” 现在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拥有一个还没有彻底发动起来的战争机器,他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而且也只是时间;相较之下哪怕安森已经全力以赴,哪怕他已经在瀚土高地积累了足够的力量,也绝对不是曾经只差半步就登上王位的,贝里昂的对手。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称的——爱德华多在路上拖延一刻钟,都会让天平向贝里昂倾斜更多,而最后的结果也只可能是更加的悲惨。 “所以我们现在才应该加快速度,前往都灵城才对。”银发巫师摇了摇头:“但为什么我们要去海马港?” “因为格林·特恩将会带着整个瀚土军团的精锐主力,从最近的线路前往都灵城,所以我们就要走另外一条路。”爱德华的笑容相当的玩味:“在海马港,还有另外一种前往都灵城的方式。” “您是指王家舰队?”马可·塔斯克摇了摇头:“但这太危险了——如果米内斯特家族真的这么做,那几乎就是形同谋反。” “可反过来说,如果安森殿下赢了,那就是拯救了整个王国的恩人。” “但那只是一个虚名罢了,都灵王国已经给不了米内斯特家族任何东西了——不论是财富,权力还是领地,他们都已经站在了整个王国的顶端,无论谁坐在那把椅子上面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这样一个家族凭什么要为了安森殿下去冒险,完全没有道理!” “或许吧,但如果能够成功,那就会成为决定性的结果——也有可能是因为贝里昂对米内斯特家族的威胁,真的已经到了让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了。”爱德华猜测着说道。 就在两个人还在商量着的时候,整个行军队列突然渐渐停了下来。骑着白色骏马的首席百夫长莱宾努斯从最前面狂奔过来:“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我们已经到了,前面就是海马港,米内斯特家族的领地!” “立刻派人去通告,尽量别制造什么麻烦。”爱德华不由得低了低头:“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更希望现在海马港的人是路斯恩,而不是安杰丽卡夫人——应该是我多心了,安杰丽卡夫人现在应该还在海牙堡呢,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 “事实上,米内斯特家族已经派人来接应了,并且负责的人就在前面等您过去呢。”说到这里,刚刚还表情严肃的首席百夫长突然尴尬了起来:“而且对方还说,您要是在一刻钟之内不赶过去的话,米内斯特家族就会终止这次联盟。” “你、你不是想说……”爱德华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猜对了——不仅仅是安杰丽卡夫人,还有奥托·克温子爵大人,他们都在等您过去呢。”莱宾努斯死死咬着下嘴唇,让自己尽量不笑出来:“艾伦小姐已经过去了,虽然这种事情不该我插嘴,但您最好……” “好吧……我明白了。”爱德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瞥了一眼身旁同样快笑出声的马可·塔斯克:“该来的总会来的,难道不是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两路出击(下) 尽管并不想,但是在见到那雍容而又带着一脸冰冷表情的安杰丽卡夫人的时候,爱德华依旧是谦恭的微笑着,和一个标准的“女婿”没什么两样:“希望我的到来没有让您感到太过惊讶,安杰丽卡夫人。” “还是喜欢装作如此虚伪的正经模样吗,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从法理上你应该称呼我为‘母亲’。”安杰丽卡夫人冷冷一笑:“不过那会让我犯恶心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看在艾伦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的失礼了。”优雅的目光朝着远处张望,猎猎作响的血十字战旗迎风招展着:“毕竟你现在也算是有身份的贵族,还是一个拥有自己军团的贵族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羞辱的小侍从了呢。” “那我就谢谢您的宽容了。”爱德华微微一笑,对于夫人的冷言冷语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们什么时候前往海马港?” “就这么着急?”安杰丽卡夫人不屑的翘起嘴角,雍容转身,朝道路旁边的小树林走去,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着:“陪我在附近转转,希望还能屈尊您这位首席掌旗官的大驾。” “当然,如您所愿。”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朝身后想要跟上来的路德维希和小古德温都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留在原地。 路斯恩·米内斯特已经是霍拉德侯爵内定的下一任海马港领主了,这一点确实无可置疑。但是安杰丽卡夫人在米内斯特家族内的影响力依旧丝毫未减。至少在路斯恩继承爵位前,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海马港领主。 这也是为什么爱德华非常不希望见到她的原因——相较于路斯恩,安杰丽卡夫人太强势了,而她作为艾伦母亲的身份也能够死死压住自己一头。 唯一令他担心的,是霍拉德与安森殿下的协议还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至于米内斯特家族参战的事情更是只告诉了自己一个人——如果这位安杰丽卡夫人不同意,爱德华一点儿都不意外。 马可·塔斯克说的没错,这场战争对于米内斯特家族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必须要打的“生死之战”,赢了他们得不到更多,输了却有可能身败名裂,让贝里昂拥有充足的理由去整治他们。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是米内斯特家族的领袖没错,但这绝对不等于所有人都会认可他的想法——而这位安杰丽卡夫人在整个家族当中拥有着仅次于侯爵的话语权,她如果站出来的话,恐怕这一次的行动就不会和预想之中的那么容易了。 幽静的小树林,杂乱的鸟叫声不断的打乱着人的思绪,根本无法彻底平静下来。亦步亦趋在安杰丽卡夫人身后的爱德华,甚至连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从一开始,两线进攻的方法就是在冒险,在赌博——因为结果实在是太诱人,让人不得不去做出那样的设想,让人无法控制那种冲动,去夺得胜利的冲动。 “你真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爱德华·威特伍德。”走在前面的安杰丽卡夫人突然开口道,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换到几年前,你不会想这么多的。” “人总是会变的——时间,境遇,地位……诸如此类。”爱德华平静的应对着:“当然,还有一些是不会变的——决心、梦想、目标……还有承诺。” “但如果换了当初的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为了让我答应,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安杰丽卡夫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颊上满是玩味的笑容:“现在的这个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稍微……绅士了一些。”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再明白不过了。”安杰丽卡夫人颇有些嘲讽的开口道:“你不就是担心我会拒绝,让路斯恩把王家舰队交给你吗?”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不信任你,如果来的人是格林·特恩或许我会同意,但是你……我猜你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安森殿下夺得那个位置,对吧?” “否则我还能为了什么?” “你自己最清楚——没错,艾伦喜欢你,这一点我无法阻拦。而我也不能杀了你,但至少我能让你没有机会轻易得逞,不论你想做什么!”安杰丽卡夫人开口道:“上一次是我心软,让你夺走了南方的粮食贸易——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爱德华·威特伍德!” “我可以用生命和荣誉保证,这一次完全是为了安森殿下,如果王家舰队能够从国王港发起突袭的话,绝对可以让他们措手不及,甚至一举拿下都灵城!”爱德华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相信到时候安森殿下绝对不会忘记米内斯特家族对他的帮助有多么重要!” “没错,但前提是他真的能够成功——如果最后赢的贝里昂又会怎样?”安杰丽卡夫人反问道:“到时候不仅仅是王家舰队会被他收回那么简单!” “所以我只有一个问题。”目光渐渐冰冷,安杰丽卡夫人和他对视着:“你有绝对成功的把握吗?” 爱德华的表情依然无比的淡定,完全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样子:“没有——哪怕是再完美的计划也肯定有漏洞,更何况这个计划绝对称不上完美,更算是一场赌博。” “那你就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不会同意了——或许你能说服得了路斯恩,但你绝对说服不了我。”安杰丽卡夫人高傲的仰起头,目光直接从爱德华的头顶掠过:“回去吧,我想你的那些士兵们应该开始为他们的统帅担心了。” “只要我下令,就算一天一夜他们也要站在那里等下去。”爱德华慢慢将双手背在身后:“而且您刚刚猜错了一件事。” “什么?” “被我说服的人,不是路斯恩。”爱德华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安杰丽卡夫人的眼睛离开:“被我说服的人,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您的父亲。” “你以为把他搬出来,就能够说服我了吗?”安杰丽卡夫人依然满是不屑的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已经没那么幼稚了呢。” “我告诉您这件事情,是想让您知道——您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面比您看的更清楚,因为他知道贝里昂是什么样的家伙。”爱德华开口答道:“如果让他成为都灵王国的国王,他第一件事就是彻底灭绝米内斯特家族——相信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会吝啬于一场战争的!” “很多位国王都曾经这么想过,但从来没有一个成功的——他们都需要米内斯特家族来维持这个脆弱王国的血液畅通,否则就是同归于尽!” “没错,但问题是没有一个国王像贝里昂·马尔凯鲁斯这样,可以为了达成他的野心不顾一切——如果当初加冕的人是贝里昂而非贺拉斯,他或许真的会渐渐放弃这个可怕的野心,但现在不一样了。”爱德华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马尔凯鲁斯家族从来都不是以长寿闻名的,贺拉斯陛下都已经大限将至,您觉得贝里昂还能活几年?” “一个只剩下几年可活,却掌握了整个王国至高权利,甚至拥有一支所向无敌大军的怪物,他唯一想做的事情难道是平平稳稳的度过最后几年吗?不,他绝对会趁自己还活着青史留名!” “所以请告诉我,安杰丽卡夫人——在如今的都灵王国,除了踏平鲜血绝壁,征服整个多米尼克这样必将会经历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伟大战争之外,还有什么是比铲除所有的领主贵族,彻底统一王权更能让后代记住自己的方式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混乱之治”(上) 泥泞的街道,破破烂烂的房屋,拥挤的小巷,遍布街头巷尾的棚户和一身粗布打扮的平民——即便是在盛夏时节,东城区的模样也没有丝毫的转变,只是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之中一个个脸上多了更多的怒色和焦灼,还有恐惧。 原本应该开门做生意的面包房早早的闭门歇业,拥挤的集市上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摊位,连一块肉,一颗空心菜或者土豆都看不到踪影,只有几个破破烂烂的木牌子在吱嘎吱嘎作响着,拥挤的人潮像是愤怒的洪流一样,不断的涌动着,然后再失望的离开。 救济所的门外大排长龙,挤满了挥舞着布袋子的人群,拼命的向前挤过去就为了领到区区一磅都不到的,没有脱壳的小麦,然后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明明还是在最最繁荣的盛夏时节,明明南方的粮食再一次的大丰收,但是却没有一家面包房愿意开门,大大小小的集市都像是被扒光了羽毛的母鸡一样,连一片蔬菜的叶子都已经看不见了。 饥荒就像是瘟疫一样,很快就波及了整个东城区——面包房、肉铺、酒馆、餐馆……各种各样,所有卖食物的地方不是紧闭着房门,就是人山人海,大呼小叫的市民们挤破了脑袋,就为了一块奶酪,甚至是一杯啤酒。 很快,原本就不怎么太平的东城区,就变得越来越混乱了——盗窃、抢劫、勒索……所有人仿佛都在慢慢回归着野性,一条人命还不如半块干硬的面包,为了两个土豆就能入室盗窃,然后和同样饥肠辘辘的家主人扭打,乃至做出更可怕的暴行…… “整个东城区都在挨饿,掌玺大臣贝里昂·马尔凯鲁斯阁下。” 御前议会大厅内,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一脸麻木的看着面前烦躁的贝里昂:“应该说整个都灵城的粮食供给都出现了问题,不仅仅是东城区的供应出现了跳水式的锐减,就连西城区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到处都在闹饥荒,店铺关门,商人歇业,市场的供应正在一点一点走向崩溃。” “两个土豆能够卖出一个银币,一袋子十磅重的小麦能够换一个二手的首饰,一头牛甚至能够换三十根蜡烛外加两匹天鹅绒——这还只是东城区,西城区的价格只会比这个更高。” “粮食贸易是整个都灵城的生命线,再这样下去就不仅仅是粮食价格跳水了,就连治安也会跟着跳下去——到时候大概就不会是跳水,而是跳崖,并且是整个都灵城一起……” “够了!”贝里昂愤怒的猛然一拍桌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五天前,更准确的说是五天半前。”霍拉德依旧是面无表情:“也就是您从我这里拿走国库钥匙的那一天。”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不,我只是想说,再这样下去,整个东城区暴动只是早晚的问题——现在他们还只是相互争抢食物,接下来就是人吃人,甚至有可能已经开始了。等到他们开始慢慢的从正常人变成野兽之后,整个都灵城就会变成人间地狱,或许我们现在就应该考虑是不是要封锁东西城区的城门,防止万一要是……” “那只会让他们变得更疯狂!”贝里昂冷哼一声,双眼血红:“我猜你巴不得那样对吧,霍拉德大人?巴不得看到我出丑的模样,然后让那些暴民把我生撕活剥了!” “恕我直言,贝里昂大人,等到了那一步整个西城区都完蛋了,我也不可能获得下来。”老人的脸上依旧古井不波,麻木到了极致:“请别忘了,都灵城内的穷人,是富人和贵族人数的十倍不止。” “我知道,但我更需要知道为什么?!”贝里昂声嘶力竭的咆哮着:“我只是减少了三分之一的供给,为什么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才过去五天,整个都灵城就快想要被饿死了一样?!” “因为……其中的环节很复杂,但是说起来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追涨杀跌。”霍拉德摇了摇头:“长久以来,都灵城的食物供给是靠着粮食贸易和大大小小的商会维持起来的。货物的来源少了,商人就不得不抬价减少损失,而普通人害怕粮食价格继续涨下去,所以就会加紧购买,但这种举动又会让价格继续上升。” “等到了最后,更多的商人会选择囤积货物,等到价格上升到顶端的时候出手——到时候他们就会挣到最多的钱。低买高卖罢了,只不过碰巧他们卖的是粮食而已。” “那就去解决这一切,让那些暴徒们彻底稳定下来——做你该做的事情,内务大臣!”贝里昂死死的盯着老人:“不然你知道那会是什么下场——我知道米内斯特家族和那些卑贱的商人一向关系不错,告诉他们我会尽快恢复粮食供应的,把价格压下来,否则我就一个一个把他们绞死!” “我会尽我所能,但也请您不要报什么希望。”老人缓缓站起来:“商人爱钱胜过怕死,尤其是在面对威胁的时候。” “那您怕不怕死呢,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贝里昂冷笑道。 “暂时还不怕——您现在还不能杀死我。”老人缓缓开口道:“至少现在,您还需要我来维持整个都灵城不至于崩溃。” “没错,暂时的而已——很快我就不需要你了,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个臣子应该对即将继位的国王陛下,保持怎样的恭敬。” “等到时候,我会尽我所能学会该如何恭敬的。”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老人转身离开,直至那扇门关上,早已按耐不住愤怒的贝里昂立刻抓起了桌子上的酒杯用力砸向大门。 “砰——!!!!” 沉重的声响一遍一遍的在御前议会厅内飘荡着,强忍着愤怒的贝里昂甚至连再多看一眼桌上卷轴的兴趣都没有。 毫无疑问,这场饥荒就是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搞出来的——自己夺走了国库的钥匙,他就用饥荒让自己下不了台,不得不低三下四的求他! 谁不知道那些商会的人看的都是谁的脸色,谁不知道米内斯特家族控制着整个都灵城的贸易——为了整垮自己,他甚至愿意饿死一千个,一万个平民也能眼皮都不眨一下! 残忍而又无情,为了目标可以牺牲一切的霍拉德,怎么可能会在乎几个平民能不能吃上饭呢? 但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是不能认输——越是艰难就必须越是强硬,敌人都是见软就欺,所以越是困境,越是不能妥协! “贝里昂大人,出事了!”凯恩·杜兰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推开房门闯进了大厅,满脸都是汗珠:“东城区,东城区的那些贱民们开始暴动了,正在朝着西城区的大门涌过来呢,他们、他们人太多了!” “暴动?那可就太有意思了。”贝里昂嘴角微微一翘:“去把我们的圣树骑士团大团长盖约·瓦伦斯大人请过来,我有任务要交给他。” “圣树骑士团?”凯恩·杜兰特一愣,随即满脸惊恐的盯着贝里昂:“您、您该不会是想要……” “怎么可能,我是掌玺大臣,我的使命是维持整个都灵城的和平,而不是当一个屠夫,或者冷血的恶魔。”贝里昂的脸上多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告诉他,复仇的机会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混乱之治”(下) 站在米内斯特家宅院的庭院天台上,朝着远处光辉十字圣山眺望的霍拉德·米内斯特,看到的却不是那壮丽如星空神国的圣堂,也不是象征着虔诚的阶梯和广场——整个山丘上,除了人,还是人——黑压压的一片,沉闷的气势当中仿佛都凝聚着某种力量,即便隔着么远的距离,依然能够感受到那难以想象的人潮人海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盛况”! 不仅仅是光辉十字圣堂,就连东城区和西城区之间都已经被这些汹涌的人潮“攻破”了,成千上万的人都在朝着这里涌来,远非自己仅仅看到的这些。 这些人全部都来请愿的教徒,从整个东城区四面八方而来的人群——没有人比霍拉德·米内斯特更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一枚硬币无足轻重,哪怕是一枚金币也是一样——但是当这些不起眼的硬币越堆越多,数量越来越多的时候,一切就会发生改变。”老人喃喃自语着:“一千枚金币可以买下一支军队;而一万人的军队就足以推翻一个城邦。” “自然,如果有谁能够拥有一百万人的拥戴,他就能建立一个传承千年的王国——数量就是权力,权力就是力量。” 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推动,粮食减少的消息当然不可能传的那么快,也不会有那么多粮食商会突然就中断了供应,没有受到挑拨的都灵城市民也不可能发动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举动——而能后办到这一切的人,也只有霍拉德·米内斯特。 看着远处的盛况,老人的原本早已麻木的脸上也多出了一丝的笑容——为了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色,整个都灵城所有的商会都被动员了起来,而米内斯特家族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自然贝里昂明白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你会打算怎么做,贝里昂·马尔凯鲁斯?”霍拉德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开口说着:“我还真是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好奇呢。” 现在这些都灵城的穷人们还只是在抗议,但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花,抗议就会变成暴动,然后将整个都灵城都烧成一片废墟! 霍拉德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会让成千上万人死,会让都灵城付出代价,会让鲜血涂满所有的城墙,淹没所有的街道。 光辉十字圣堂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是一枚一枚的硬币一样,他们的性命一钱不值,他们的死活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存在卑贱如蝼蚁般。 但是当他们聚集起来的时候,即便是国王也不可能忽视——尤其当这些人的力量足以推翻一位国王的时候,哪怕是再强大的统帅,再厉害的骑士,也会发现他们究竟何等的弱小而无力。 “是时候,让都灵城多一些暴徒了。”霍拉德·米内斯特喃喃自语着:“苍鹰在烈焰中重获新生,而他们就是祭品!” ……“砰——!” 站在圣堂大门后的教士猛地关上了最后一扇门,连气都没有喘匀就一脸惊恐的看向身后:“外面全都是人,卡斯特罗大主教,他们已经把整个圣堂都包围了!” “我可怜的孩子。”坐在躺椅上的大主教露出一抹微微的笑容:“你究竟在怕什么?” “怕什么——当然是怕他们冲进来,这些人、他们……”教士一下子语塞了:“他们随时都能冲进圣堂里来,这扇门挡不住他们的!” “没错,这扇门挡不住他们——因为光辉十字不会拒绝任何人,任何信奉着光辉十字的虔诚信徒都可以走进莱祈祷。”老人轻声说道:“而站在门外的,全部都是光辉十字最最虔诚的信徒们。” “可他们根本不是来祈祷的!”教士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这就是一群暴徒,让他们冲进圣堂只会带来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你还是太执着于眼前了,你还没有真正明白,光辉十字意味着什么。”卡斯特罗轻轻叹息着:“还记得韦伯·亚历山大那孩子吗?” “您是说那个被安森殿下选中的人,自称见证了神迹的海牙堡教士?”教士显然是知道的:“都这种时候了,您怎么还在谈论这个?!” “他很年轻,但他却明白侍奉光辉十字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卡斯特罗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缅怀般的微笑着:“正如同我在为贺拉斯陛下加冕的那一刻同样——我们不是参与者,却是他们所有人的见证者,见证着他们各自完成应该的使命;见证一个人究竟应该登入星空神国,还是坠下地狱!” 看着那扇还在不断震动的大门,教士相信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过——明明就在光辉十字的面前,在大主教的面前,自己却无助的像婴儿似的,只要那些暴徒冲进了圣堂,自己就会被他们撕扯的四分五裂。 光辉十字给不了自己力量,也没有降下什么奇迹——那么光辉十字予以自己的是什么?自己将一辈子都献给光辉十字的意义是什么? “是一切。”老人突然开口道,一双衰老却又明亮的眸子凝视着面前年轻的教士:“当你走进教堂的时候,你就失去了一切——你不能再结婚,你不能拥有权力,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更不会有被人崇拜,被人敬畏的可能。” “但是反过来说,失去一切你就没有任何能够失去的了,你的一生都在不断的获取,直至最后一刻,获得真正的幸福。”卡斯特罗大主教微笑着指向穹顶:“执着属于人间,而彻悟属于光辉十字。” “对于门外那些人而言,他们一生到最后都未必能够得到的机会,你却是唾手可得——这就是光辉十字赐予你的礼物。”看着依然满脸迷茫的教士,老人只好苦笑着叹息一声:“但能不能明白却还看你自己。或许有时候越是离得近,反而越是离得远啊。” 就在年轻的教士还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门外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两个人同时都有些吃惊的愣住了,空荡荡的大厅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腰间挂着长剑的伯多禄主教走了进来:“圣树骑士团来了!” “枢机主教大人!”看到来的人是谁,年轻的教士赶紧弯下腰,倒退着走了出去,将整个大厅留给了他和大主教两个人。 “圣树骑士团……你是说盖约·瓦伦斯?”大主教平静的开口问道:“那个杀了墨瑟·凯恩的新任大团长?”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两千名骑士团的军士——他们已经把整个圣堂包围了。”伯多禄的表情无比的难看:“而且还给教会下了最终通牒,勒令我们不准打开圣堂的大门让‘暴徒’闯进去,还要在一个月内准备好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的加冕仪式呢!” “光辉十字在上……”卡斯特罗的表情微微一暗,长长的叹息着——哪怕早就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但是在看到那个人终于举起屠刀的时候,无言的悲哀还是让老人心头一痛。 “灭亡之即,必是疯狂——他已经连最后的理智都失去了吗?”卡斯特罗大主教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冰冷的光辉十字雕塑。 “我们该怎么办——要让信徒们进来躲一躲吗?” “你还是不明白,伯多禄——就和那个孩子一样,你还想着参与其中。”大主教缓缓摇了摇头。大门外却已经响起了进军的号角声。 “那个人已经不是人,而是择人而噬的魔鬼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灭亡与疯狂(上) 沉闷的号角声从光辉十字圣堂的广场外响起,成群结队,全副武装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跟在白底黑树的战旗后面爬上了山坡——整齐而又充满了力量的铁靴声,就像是丧钟声般,广场上的人群失去了原本的平静,恐惧和不安的情绪在蔓延着。 原本就焦躁不安的信徒们更加拼命的朝着圣堂的方向,一时间广场上到处都是汹涌的,拥挤的人潮,迎接他们的却是圣堂冰冷的大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打开的痕迹。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紧张而又恐惧的盯着那一面又一面爬上山坡的白底黑树旗——对于都灵人而言,这面旗帜往往就是另一面烈焰苍鹰旗。自然而然的,如今这面旗帜所代表的人自然也只能是他。 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就在所有人还在紧张的时候,整整两千名圣树骑士团的军士已经冲上了山坡——而就在山坡下,成群结队一个旗团接着一个旗团的戍卫军团也正在赶来。 “他们把整个光辉十字圣山都包围了!” 惊恐万状的嘶喊就像是引爆的导火索一样,恐怖的尖叫声像是滔天巨浪般在广场上掀起,惊慌失措的人群四下逃窜着,却发现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所有的出口,所有的楼梯都已经被圣树骑士团的军士们堵死了。 一脸肃然的军士们撑起盾牌,墙壁似的平举长枪向前推进着,将一个个广场上抗议的人群像是兔子似的朝中将按,坚定而毫不迟疑的步伐一点一点的,将原本宽敞的广场变成了禁锢着所有人的牢笼。 恐惧的人群不断的朝着圣堂大门的方向挤过去,还时不时的传出怪异的惨叫声——摔倒的人,被踩踏的人,受伤的人……哭喊声和老鼠似的“怒吼”接替响起,从未间断过。 披着骑士团大氅的盖约·瓦伦斯表情僵硬的踏着阶梯站在了广场外围,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大门上的光辉十字标志,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以都灵王国的名义,我在此宣读掌玺大臣兼王国摄政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的命令——任何企图抗议王国律法的行为,不论出身何等世家,不论高低贵贱,财富多寡,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任何企图躲避制裁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叛国之举!” “不论是我们,还是你们自己都应该清楚,今天的这场抗议完全是某些别有用心,权势滔天的人别有用心所为,只要你们愿意供出主谋,或者找出那个带头者,都可以免于处罚。”盖约·瓦伦斯声音里都透着血腥味:“但是任何企图掩盖或者逃避的举动,王国的律法就将在此予以最公正的制裁!”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样,两千名骑士团军士同时向前踏出半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敲在所有人心头的重锤,广场上再次响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不论你们究竟是在为谁,做出这种违抗王国意志的举动,只要愿意主动站出来,指出主谋者,王国都可以既往不咎。”盖约·瓦伦斯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情:“圣树骑士团也好,都城卫戍军团也好——我们的职责是维护王国的和平,以及都灵城的和平,任何企图破坏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没有什么主谋者,没有什么阴谋!”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在人群当中响起,甚至都能听得出他是何等的义愤填膺的:“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愿的,我们要抗议,要向掌玺大臣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大人抗议!” “对,我们不是针对王国,我们要抗议的人是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让他把所有的士兵都撤走,让他不要再戒严整个都灵城,我们是骄傲的都灵人,不是他的囚犯!” “让他把国库钥匙还给内务大臣,让他不要再继续拿王国的财富中饱私囊,让他把属于我们的面包还给我们!” “让他到这里来向我们道歉,向所有挨饿的都灵人道歉,他不配成为王国的掌玺大臣!”…… 仅仅是几句话的时间,整个广场上的气氛就突然转变了——刚刚还像一群受惊兔子似的人群突然就变得“勇敢”了起来,骚动的气氛越来越不安,越来越针锋相对,甚至还有人不怕死的朝着骑士团军士手中的长矛发起“冲锋”。 站在外围的骑士团军士们依旧表情严肃,没有因为人群的骚动发生一丁点的变化——他们还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位大团长下达他的命令。 这就是圣树骑士团——或者说东境人的传统,无论对还是错,正义或者邪恶与否,他们永远忠诚。在上千年与异教徒的对抗之中他们学会的是只有团结和忠诚,才能够活下去。 “没有主谋,没有阴谋?”双手拄着长剑,盖约·瓦伦斯的嘴角终于慢慢翘了起来:“这没有关系,你们早晚会开口的。” “圣树骑士团——,前进!杀光所有的叛乱者,一个不留——直至他们供出自己的主谋为止!” 沉闷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军士们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命令,伴随着铁靴声踏出的第一步,锋利的长矛整齐划一的向前此处,在阳光下飞溅而出的,是那无比刺眼的猩红! “啊——!!!!” 站在最外围的信徒们惨叫声到在了血泊之中,恐惧和惊慌失措的嘶喊声再一次从人群的中央爆发了出来。刚刚还在耀武扬威抗议着的人群现在却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拼了命的推搡着,拥挤着朝着大门的方向再一次的后退。 哭嚎、惨叫、哀鸣……地狱般的声音却在光辉十字圣堂的大门前接二连三的响起,仿佛是在讽刺着这位“唯一的真神”一样,肮脏的鲜血四处泼洒着,凄惨而血腥的场景一次次的上演,将半个广场都染成了红色。 这种时候再也没有人去顾忌到别人了,所有人都在逃命,践踏着前面的人倒下的身影,只为了让自己能够多活下来一刻——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逃不掉了,骑士团和卫戍军团早就封锁了所有的出口! 不断地有挤到圣堂外的信徒们,拼命的敲打着大门想要让里面的教士们听见,希冀着光辉十字会保佑自己的信徒,希冀着那些挥舞着屠刀的恶魔们,在光明而正义的光辉十字仆人面前,会扔下屠刀,跪在地上哭泣着忏悔。 但这一切都只是希冀而已——冰冷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不论他们怎么用力的敲打,不论他们如何的叫喊,里面始终没有任何的回应……回应他们的,只有身后越来越靠近的铁靴声,越来越凄惨的叫喊声,还有他们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死亡,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着。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躲一躲吧,看在光辉十字的份上!” “快打开门,那些恶魔,那些恶魔已经快要冲上来了!” “你们这些无情的教士快把门打开,光辉十字会诅咒你们的,让你们不得好死!” “砰——!”仿佛教堂的钟声般,铁靴声停住了。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忍不住回过头去,他们看见的,是盖约·瓦伦斯那依然冷寒如冰的表情。 “再给诸位一次机会,供出你们的主谋,王国依然可以既往不咎——否则,这里就是你们的长眠之所。” 第二百五十二章 灭亡与疯狂(下) 盖约·瓦伦斯的声音仿佛是审判前的宣告般,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广场所有人的耳边——明明天空中阳光明媚,所有人却如坠冰窟似的打颤,面如死灰的看着那越来越接近的长矛,还有散发着阵阵寒光的利剑。 空气中散发着腥臭的血腥味,鲜红的血玷污了广场中央圣洁的喷泉,将那池水染成了暗红色,残肢断臂和潺潺的血泊,这地狱般的景象却在光辉十字圣堂的前面,如此的残酷的上演着。 盖约·瓦伦斯低垂着头,默默不言像是在祷告般——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位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正在等待,等待某个他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答案,等待某个人念出那个他已经期盼了太久太久的名字。 但广场上依旧是一片的死寂,没有人敢开口,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终于失去了耐心的盖约·瓦伦斯目光之中透露着仿佛在看死人一样的光芒,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狠狠的用力挥下! “轰——!”整齐的踏步将圣洁的石板砸出死亡的钟声,骑士团的军士们再一次向前推进——但是这一次他们的步伐已经加快,手中染血的长矛和沾满了肉屑的盾牌仿佛战车似的缓缓前进着,在人群当中再一次引起了阵阵惊恐的尖叫声,绝望的嘶喊声接二连三的,像是那最后的声音一样响彻着这座光辉十字圣堂。 “请等等,请等等,盖约·瓦伦斯大人,这都是一场误会,误会——!”一片惨叫声之中,穿着一身骑士装束的都灵贵族突然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举起手大声呼喊着,一脸紧张的站在长矛前面,朝着盖约的方向望去:“请您给我机会解释一下,以光辉十字的名义!” 棺材似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盖约朝两侧招了招手,军士们让开了一条道路,年轻的都灵贵族赶紧跑了过去,心惊肉跳的站在这位大团长面前,谄媚的笑了笑:“向您致敬,尊贵的大团长阁下,我是……”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用不着费劲介绍了。”盖约连和他啰嗦两句的闲工夫都没有:“说吧,有什么事情就尽快开口。” “是、是!”年轻的贵族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但是看着身后那全副武装的军士,还是赶紧点了点头:“请您相信我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我们只是对贝里昂殿下的法律,有些许不满——当然这样做也是千错万错,但请相信我们绝对不是故意的!” “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我们都是虔诚的光辉十字的信徒,也是王国忠诚的子民,是绝对不会反抗王国的法律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和殿下见面,我会相信一切都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年轻的贵族还在说着,却没有看到盖约·瓦伦斯眼角闪过的那一抹冷意,嘟嘟囔囔的解释着:“这一切都是由于东城区突然出现的饥荒引起的,我相信只要……” “看来你还没有弄明白,让我们把一切都简单些吧。”盖约·瓦伦斯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究竟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究竟谁是主谋?” “这、这个……”年轻的贵族微微一愣,赶紧笑着低三下四的答道:“绝对没有什么……您肯定是误会了,没有什么主谋。” “是吗?”盖约·瓦伦斯突然侧过脸狰狞一笑,猛然挥下右手:“圣树骑士团,前进——!” 恐惧的叫喊声霎时间响起,刚刚好不容易缓了下来的人群再一次陷入了恐怖和慌乱之中,广场上一片混乱,骑士团军士们踏着前面人的尸骸向前推进,每一步都在流血,每一步都在死亡! “请住手,不要再继续了!”惊恐万状的年轻贵族大声呼喊着,但是盖约·瓦伦斯却连反应都没有,像是一尊雕塑似的站在那儿,不论他怎么大声呼喊都没有用:“请停下来吧,求求您,求求您!” “看在光辉十字的份上,求求您!”凄厉的惨叫声和哀鸣就像是魔鬼的爪子一样,不断的折磨着年轻贵族的心,哭泣着双膝跪地却依然换不来盖约·瓦伦斯的丁点儿反应。 终于,泪眼变成了愤怒,哀求的双手按在了剑柄上,年轻的贵族单膝跪地,鞘中的长剑就像是带着他愤怒的力量一样,划过一抹银光劈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冷酷绝情的骑士团大团长! “啊——!!!!”钢刃撕裂了肌肉和骨头,带着淋淋的血水在半空中挥洒,年轻贵族甚至都还没有看到盖约拔出剑的那一刻,自己的右手就已经和身体分开了,像是一堆烂肉似的掉在了地上。凄惨的叫喊着捂住不断喷血的手腕瘫倒在地,身体不自然的抽搐痉挛。 “啪——!”盖约一脚踏中他的胸口,肋骨崩裂的闷响声被周围的惨叫彻底盖住了,只能看见年轻的贵族满脸大汗,急促呼吸着的痛苦模样,甚至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人死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自量力是最痛苦的一个。”盖约·瓦伦斯冰冷冷的开口道:“你就是他们当中带头的,我猜人群当中肯定还有不少对不对?” “你、你休想!”一脸狰狞的年轻贵族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强忍着疼痛以至于额头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我们都是都对灵王国最忠诚的人,绝对不会屈服于你这个东境的乡巴佬……啊——!” “很好,高贵的都灵贵族正在被乡巴佬踩在脚底下呢,或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死了。”盖约稍稍在脚下用力,又是几根肋骨崩断:“但你觉得,再过一会儿,这个广场上还能有多少人活着呢?” “告诉我谁是主谋,我就让你死的痛快,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我杀死你的。”盖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狰狞:“你知道人死之前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看着那些本来不该死的,本来应该被自己保护的,本来应该能够幸福的活下去的人,因为自己而凄惨的死去,被折磨的不像一个人,而你却无能为力。”一边说着,骑士团大团长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抵在了年轻贵族的脖子上:“只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让他们遭受了他们本来不应该遭受的痛苦。” 死亡、哀嚎、惨叫……原本应该神圣安详的光辉十字圣堂,却变成了满是腥臭味的屠宰场,支离破碎,尸骨分离,血肉模糊……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所有人的身上,冰冷冷的尖刀刺穿一个又一个胸膛。 骑士团军士们疯狂的屠戮着,手中的长矛和阔剑没有一丝一刻的停歇,更没有半点迟疑,将脚下的土地一寸一寸的染红鲜血,践踏着所有的尸骸。 “听听那些惨叫声,这些都是你的罪孽,是光辉十字予以你的诅咒。”盖约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是因为你的软弱,你所谓的‘忠诚’,才让他们落的如此下场,是因为你他们才不得不面对如此的结局!” “霍拉德,霍拉德,霍拉德——!!!!”年轻的贵族突然哀嚎着叫喊道:“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指使的,一切都是他,是他让那些商会的人断绝了粮食供应,还让我们组织人手,说这样就能反抗贝里昂的统治,一切都是他干的,快住手吧——!” 盖约·瓦伦斯稍稍一惊,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是太久太久以来,第一次露出的表情。 “非常感谢,我会如约的——如约杀光你们!”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幕拉开(一) 站在王座大厅的王座前,背着双手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俯瞰着站在下面,表情麻木的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 他很享受这一刻——在度过了几十年之后,终于又一次看到了这个老东西愤怒的表情。他也永远不会忘记,上一次在那距离王冠只差半步之遥的夜晚,这个老东西自始至终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米内斯特家族始终都在阻挠着自己的野心。 现在,当年那些曾经支持着哥哥贺拉斯的人一个一个,不是老死就是已经被整垮,剩下的人只有墨瑟和霍拉德两个——如今一个被自己的部下背叛;而另一个,则是绝望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像是愤怒的爬虫一样仰望着自己。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仅次于完成梦想的事情最能令贝里昂感到由衷的愉悦,那绝对不是某个惊艳的少女或者花不完的钱财,那一定是霍拉德·米内斯特愤怒而又恐惧、绝望的表情,或者仅仅是像现在这样,看到他那充满了怒火的眼睛,就足以令他满足了。 “尊贵的掌玺大臣,圣树骑士团和都城戍卫军团的士兵,正在光辉十字圣堂前屠杀您的子民——请原谅我用接下来的措辞,但我严重怀疑这背后是您在指使他们,去进行如此惨无人道的举动!”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平静如水——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霍拉德就很清楚贝里昂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唯一超出意料的是他居然会这么快,手腕果断而又凌厉,甚至能够做出在光辉十字圣堂外做出这种举动。 而就他所了解到的,这场屠杀的范围绝对不仅仅是在圣堂,在西城区的城门,在圣树骑士团总部外的街道——乃至整个东城区,任何人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异常举动,都会立刻遭到“镇压”,或者用杀戮来形容更为合适。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他所想到的不是如何阻止,也不是如何平息混乱,而是用更庞大的混乱来解决一切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有人才产生的,所以只要人消失了,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杀死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却可以让问题消失——粮食紧缺,所以只要杀死一部分人,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简单并且粗暴,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尸臭味。 “屠杀,都灵的子民?”贝里昂突然笑了,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无比惊诧的表情:“尊敬的内务大臣阁下,您怎么这么想——您难道不知道,现在都城卫戍军团和圣树骑士团的诸位先生们,都在竭尽全力的维持着整个都灵城难得可贵的和平呢。” “和他们战斗的人,全部都是危害到了都灵城和平的歹徒与叛乱者,企图用他们伪善的行为和一些抗议的举动,去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制造混乱和破坏让整个城市躁动——我现在要做的,自然就是要铲除这些不干净的‘恶人’,让都灵城恢复原本的模样?” “将屠杀视作平叛,把暴政称作正义。”霍拉德一言一句都带着无尽的嘲讽,抚胸弯腰向贝里昂行礼:“您真的让我受益匪浅,尊贵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殿下。” “你这种无礼的言行,足以让我将你处以极刑!”贝里昂的眼角闪过一丝的愤怒,却又随即恢复了很多:“不过今天我的心情非常愉悦,所以可以饶恕你的这一点点不恭举动。” “可以和我这个卑微的内务大臣,分享一下您的喜悦吗?” “喜悦?不不不,这是一个悲剧,至少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悲剧。”贝里昂突然话锋一转,指着身后的王座:“我们的国王,贺拉斯·马尔凯鲁斯一世,只剩下一个星期的寿命了。” “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们正在整理他最后的遗言,以及他作为这个王国的君主,为都灵留下的最后一些‘遗产’与旨意。”贝里昂轻描淡写的开口道:“知道吗?你的名字也被贺拉斯哥哥列入了他遗诏的十个名字之一,未来在都灵城外,凯旋河的荣耀之路上,也会有一尊属于你的雕塑。” “那是我的荣幸。”霍拉德平静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的悲伤——不论再如何的不在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感到莫名的痛楚。 贺拉斯·马尔凯鲁斯,这个战胜了太多不可能,完成了太多不可能的男人,也要迎来他最后的一刻了。 “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了,霍拉德·米内斯特——你现在唯一感到遗憾的,恐怕是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是我,而不是我亲爱的安森侄子,他恐怕还在兴冲冲的等待着自己的加冕仪式呢。”贝里昂冷笑一声:“让我们都相互坦诚一些吧,毕竟都到了现在这一步,说谎和伪装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么,您将我叫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霍拉德老人缓缓开口道:“恐怕不是为了什么都灵城的治安,以及稳定的问题吧?” “为什么不是?”贝里昂笑着反问道:“这难道不是现在的都灵城内最最严峻的问题吗——想要处理这个问题,当然要把您请来才行。” “为什么?” “为什么?这要问一问另一个人了。”贝里昂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原本空荡荡的王座大厅内多出了另一个身影。沉重的铁靴声从阴影之中响起,踏着步子的盖约·瓦伦斯同样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左手扶着剑柄站在贝里昂的身侧。 “在和光辉十字圣堂的歹徒们作战的时候,盖约·瓦伦斯大团长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并且令人感到十分的惊讶。”贝里昂故作姿态的拿捏着:“那些歹徒们,竟然说您就是他们背后的主谋,还说现在都灵城发生的一切叛乱,都是您在指使的,这简直太令人感到恐惧了!” “虽然对您十分尊重,但律法就是律法,没有人可以违背。”贝里昂的声音一冷:“或许我们现在就可以想想看,当这个结果传遍整个都灵城之后,会是怎样的盛况?” “但我想要问一问,除了某个人在被严刑逼供之后说出的‘证词’之外,您还有其它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主谋的吗?” “或许吧。”贝里昂微微一笑:“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就足够了——只要有人站出来,说‘这一切都是霍拉德·米内斯特干的’就足够了。” 贝里昂突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就像是玩游戏玩尽兴的孩子一样,冷眼看着站在那儿,孤立无援的老人:“您也好,还有墨瑟·凯恩也好,你们都是生活在贺拉斯哥哥的羽翼之下的,你们太习惯于所谓的规则,准则还有什么法律了,你们以为只要自己遵循着这些,你们就是战无不胜的!” “但很抱歉,我并不在意所谓的后果,我也不在意打破了规则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无所谓,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赢的人是我就行。”贝里昂笑的无比得意:“欢迎来到坏孩子统治的世界,在这里‘拳头’就是法律,就是规则!” “好了,亲爱的盖约·瓦伦斯,就和当初我们约定好的一样。”冷艳扫向身旁的骑士团大团长,贝里昂的右手在脖子上一横:“你可以完成自己的复仇了——这是你应得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幕拉开(二) “这件事绝对不能公开出去,必须尽快封锁消息。” 一切并没有像贝里昂想象的那样发生,盖约没有让霍拉德血溅三尺——仅仅一拳把霍拉德打昏在地,让两名圣树骑士将他带走去了地牢,一脸严肃的看着依旧徘徊在王座前,迟迟没有坐上去的掌玺大臣:“如果米内斯特家族的人得到消息,我们就要面对整个南方的暴动了。” “很好的建议,我的大团长阁下。”依旧还在打量着王座的贝里昂甚至没有回头欲望,背对着盖约耸了耸肩膀:“我相信你一定有了非常好的计划,说说看吧。” 看着对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盖约目光一冷,却依旧是僵硬的表情:“我已经下令封锁了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丘的所有道路,在整个都灵城所有的城门都设置了关卡。城内也已经开始了戒严,应该能够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只要米内斯特家族的人发现霍拉德没有从王宫回去,他们一定会……” “他们一定会察觉到的,但这一点无所谓——就告诉他们,我们正在为亲爱的安森侄子筹划凯旋式,以及平定治安问题……总之尽可能找些借口安抚一下他们。”贝里昂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他们没有机会的。” “但是南方的领主们……” “南方的领主们绝对不会叛变,他们和我们一样痛恨米内斯特家族,像是剪羊毛一样无休止的盘剥他们的财富!”贝里昂走下阶梯,随手将一封信扔到了盖约的手中:“一个月前我寄了一封信给米拉尔家族,这是他们的回信,看起来他们也很乐意和我们一起摧毁米内斯特家族。” “米拉尔家族……”盖约有些惊讶的看着上面的内容:“这不可能——或许是一个陷阱,要不然他们就是疯了,或者彻底傻了!” “事实上他们就是疯了而且傻了——全是蠢货,等到我收拾了米内斯特家族,难道还能看着他们这些寄生虫霸占着王国富饶的南方?”贝里昂忍不住嘲讽着笑道:“但这正好,既然他们这么配合的把自己卖了还帮着我们数钱,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您已经胜券在握了是吗,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殿下?”盖约开口问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没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们以为我是疯子,是蠢货,全都是一群自大狂!”掌玺大臣的表情之中随时随地都带着几分不屑:“等到我登上王座的那一刻,他们全都在跪在那儿,恭恭敬敬的祈求我能够饶恕他们。” “所以请不要再继续担心下去了,这场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我们都应该拿出点儿胜利者应该有的从容出来。”拍了拍盖约的肩膀,贝里昂朝着王座大厅的大门方向走去:“去享受一下复仇的喜悦吧,就当是最后的开胃点心了。” ……冰冷的墙壁,腐烂的木头梁柱,一张窄窄的床铺,一根快要熄灭的火把——还有对面的铁栅栏,这就是整个都灵王国最富有的人,霍拉德·米内斯特最后的容身之所,简直就像是在开一个残酷的玩笑一样。 老人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伤感之情,双手平放着,无比平静的坐在床上依靠着墙壁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某个人出现。 很快,嘎吱作响的栅栏门被打开了,晃动的火光之中多出了一个人影,老人微微一笑,仿佛是解脱般的笑容:“盖约·瓦伦斯,你是来杀我的?”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盖约依旧是面无表情:“那为什么要束手就擒?你肯定不可能不知道贝里昂能够做出什么,为什么连一点准备措施都没有——我以为你早就逃命了。” “逃命?或许吧……换成是二十年前不,哪怕是十年前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逃命。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复仇,反败为胜的机会啊——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如果说到了我这个岁数还不能放下,那就没有机会放下了。” “无论如何,贝里昂都不会放过我,而盖约·瓦伦斯,你也是一样。不是吗?那与其去把精力放在怎么活命上面,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如果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这是个陷阱?” “至少你们得到了我的命,这是货真价实的。”老人坦然笑着向后一靠:“请问什么时候动手?说来惭愧,但我这个老东西还是很怕疼的。” “很快,但在这之前你就没有什么遗言了吗?”盖约开口问道:“你的死会惊动整个王国的——被我这个背叛了骑士团的叛徒杀死,难道你就一点怨念都没有?” “为什么需要有?我们都不过是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谈不上对错,立场不同罢了。”老人摇了摇头:“如果你要问我会不会为当初逼死瓦伦斯家族后悔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但你肯定没猜到,自己会被当初那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子杀死。”盖约的脸上终于多出了几分快意:“对吧,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 “没错,我不可能猜得到——但我依然不会后悔,因为我不可能猜得到。”老人的脸上,仍旧是那淡然的笑:“家族败落的少年,拼尽全力加入圣树骑士团,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士成为某位骑士的侍从,又成为真正的圣树骑士,在鲜血绝壁战功赫赫,一步一步走上大团长的位置……你已经是一个传奇了,而被这样一个传奇的骑士杀死,又有什么遗憾的?” “不会有人喜欢听这种故事的。”盖约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仍旧是那么僵硬的面颊:“但至少今天,你死定了。” “对,但我的死能换来很多东西,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感到快意的了。”霍拉德平静的说道:“至少,死的有价值。” “比如?” “最起码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他输定了——他以为用恐怖,用所谓的死亡威胁,用强权就能够征服整个都灵王国,但当他这么想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没机会了。” “贺拉斯陛下用数十年的时间,维系着整个王国的平衡,将传统和习俗变成规则,将规则变成了法律,从国王到平民,这是一座宏伟的教堂,一块砖坏了就可以换上另一块,而后才能传承千年。” “这些规则和王国律法真的完善并且公正吗?不,它不完美而且问题重重,但我们还在一点一点的完善它,让它尽可能的改善,让这个王国尽可能的公正,让一切都有规则——至少在这套规则彻底崩溃之前,它都是好的。” “而贝里昂想要做的是彻底摧毁这一切,让所有的统统重新开始——如果拳头就是正义,这个王国才是真的没救了。一百个人当中九十九个都是盗匪,还谈何文明可言?贝里昂要摧毁的不仅仅是都灵王国,是整个文明都会付之一炬的灾难!” “所以,至少这一次我可以如此光荣的说,我是在为王国的存亡灭种而战。”老人慢慢闭上了眼睛:“我的死不是没有价值的。” 始终缄口不言的盖约·瓦伦斯缓缓拔出了鞘中的剑,双手握住剑柄将剑锋抵住了霍拉德的脖颈,目光微微一颤。 “那我就只能祝您如愿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幕拉开(三) 繁荣盛夏迎来了它最美丽的色彩,而我,皮埃尔·古德温则跟随着我的主人,以及他麾下这支在瀚土身经百战的五千人军团,抵达了海马港这座美丽而有历史悠久的海港城市。 这是一处用千句诗篇也无法形容其美丽的城市——盛夏为它染上了最最绚丽多彩的颜色,弥漫着海风味道的沙滩,曲径通幽的小巷,精致典雅的花园和造型各异的房屋,还有那城外的树林、湖泊、农庄……若说庄严属于都灵城,那美丽必定属于海马港。 这也是一座神奇的城市——你能看见来自世界海所有角落的人,明明各有特色却是如此自然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迷雾海的伦德人酒馆老板,手底下管着两个多米尼克的小酒童,还有一个西海岸来的厨师……原谅我的用词,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不仅如此,海马港的宽容实在令人惊叹。在都灵城,哪怕是巫师工会的会长也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在这里我却亲眼见到几个年轻的巫师学徒在街头的喷泉展示他们的学业成果,而旁边的一位光辉十字的教士居然在为他们鼓掌——光辉十字在上,我不知道如果都灵城的那位伯多禄枢机主教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气得拔剑从都灵城一路狂奔过来。 怪不得会有人说,来到了海马港,你就会明白为什么米内斯特家族如此富有了——如果让我选,我也会希望生活在这座城市的。 但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欣赏这里美妙的风景顺便享受放松一下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答应了安森殿下为他争取米内斯特家族和整个王家舰队的支持,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点头的意思。 一次次的会面,一次次的谈判,时间也越拖越久——我甚至都怀疑,为什么爱德华大人在一次一次被拒绝之后,依然会那么有毅力的继续去和他们谈。要知道到了这一步,就连一同前来的许多人都开始失去信心了和耐心了,甚至是马可·塔斯克大人,而在此之前他一次都没有反对过爱德华大人的意愿。 只有爱德华大人的妻子,年轻的艾伦夫人依然在帮助他,不遗余力的劝说着她的母亲安杰丽卡夫人和海马港的继承人路斯恩·米内斯特,但同样收效甚微。事实上即便是我也能明白他们会一次次拒绝的原因。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的计划太疯狂,而米内斯特家族却又不愿意承担风险——也确实是这样,富裕如米内斯特家族,即便是都灵国王也已经不可能再许诺给他们任何东西了,他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去冒着如此风险呢? 时间在消耗,距离安森殿下抵达都灵城的日程越来越短,留给爱德华大人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但是大人却仍旧和往常一样,不厌其烦的去和路斯恩·米内斯特或者安杰丽卡夫人商量关于王家舰队的事宜,仿佛是一只一意孤行,非要从平地上腾空而起的雄鹰,执着并且固执。 而就在时候,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来了。没有人知道这消息究竟会对米内斯特家族与爱德华大人的谈判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但它就像是一阵猛烈的飓风,从海马港平静的水面上肆意的掠过。 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死了,被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盖约·瓦伦斯亲手杀死了。 ……“啪——!” 精致的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双眼猩红的路斯恩右手紧紧攥着剑柄,剑剑锋抵在爱德华的胸口,颤抖得仿佛只要稍微放松一下就会刺穿他的心脏:“给我一个理由,爱德华·威特伍德。给我一个不杀了你的理由。” “或者还是你给我一个杀死我的理由比较合适。”爱德华仍旧坐在椅子上,稍稍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因为我和盖约·瓦伦斯的关系不错,还是因为我是圣树骑士?”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谋划的——别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路斯恩瘦弱的身板剧烈的摇晃着:“这都是你的阴谋,你以为霍拉德祖父死了,就能逼着米内斯特答应你那个疯狂的条件吗?!不可能!” “如果我真的有那个能耐,我就用不着米内斯特家族帮忙了——两三句话,一个阴谋就能杀死霍拉德·米内斯特?”爱德华冷笑一声:“虽然很谢谢您,但还真是过奖了!” “你别逼我杀了你——我现在就能宣布米内斯特家族向贝里昂投诚,然后把你和你的那些狗腿子交给他,哪怕是让艾伦恨我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你尽管可以试试。”爱德华丝毫没有退让半步:“我的人在瀚土经历过的,是你这种大少爷一辈子也不可能想象到的惨烈和艰难,他们能在那么冰天雪地里将数以万计的野蛮人屠戮殆尽,也就能把你的狗腿子斩尽杀绝!” “是吗,那我就在这里,先砍了他们的脑袋!” 不等路斯恩扬起剑锋,爱德华就已经从椅子上猛然起身,灰色的璨星在身前划开一片残影,荡开了那细长的利刃。 交错、撞击……游刃有余的黑发骑士一次一次的躲开路斯恩拼尽全力的进攻,一声不吭的脸上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任由对方倾泻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怒火,一步一步的后退着,漆黑的瞳孔仍旧冰冷,像是古井一样,看不到底有多深。 越是纠缠,越是拼命,路斯恩心中的怨念和愤怒也就越多,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只有把爱德华烧成灰烬才能够熄灭下去,但手中的利刃却始终没有办法让他称心如意——别说刺死他,就连碰到黑发骑士的罩衣都办不到。 一个无意中的踉跄,路斯恩整个人仰面躺倒在地,手中的长剑掉落在了一旁,依然愤愤不甘的盯着爱德华,冷哼一声打开他伸出来的右手,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黑发骑士的嘴角轻轻翘起,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如果你想恨我,无所谓——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贝里昂已经杀死了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也就证明他不打算等下去,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我不打算说服你,也不打算说服米内斯特家族一定要支持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但现在的情况是贝里昂已经打算彻底铲除我们所有人了,他能够污蔑霍拉德,然后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遵命杀死他,足以证明他早就毫无顾忌了。” “如果这个都不能说服你,还有整个米内斯特家族的话,那么复仇呢?”爱德华平静的问道:“难道你就不想为霍拉德·米内斯特复仇吗——难道你们要心甘情愿的忍下这口气,然后向贝里昂俯首称臣了吗?” “三百年前,米内斯特家族对利维·马尔卡鲁斯俯首称臣了,从那以后每一个米内斯特都对都灵国王俯首称臣。”路斯恩面无表情的说着:“即便我们如何的不情愿,我们也不会违抗我们的国王。” “但是,我不会承认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是我们的国王——这是个疯子,更是个暴君。”路斯恩用力抓住了黑发骑士的右手,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目光无比的坚定。 “是时候,让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让这个暴君下地狱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幕拉开(四) 无论安杰丽卡夫人再怎么想要阻止接下来的事情发生,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从贝里昂杀死了霍拉德的那一刻开始,双方就不存在任何和解的可能了,哪怕是为了家族的颜面和尊严,米内斯特家族也必须无比坚定的站在安森殿下的阵营当中。 尽管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米内斯特家族的战争机器却已经提前开始发动了——根本不用多吩咐什么,仅仅是一个命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像是一块一块的齿轮转动起来。一艘艘挂着烈焰苍鹰旗的艨艟巨舰聚集在了海马港外,平日里街头游手好闲的水手们也都没有了踪迹,全部都被米内斯特家族招募了。 从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在多米尼克战争胜利之后,整个王家舰队的归属权就一直在米内斯特家族的名下——原因有很多,抛除这个家族的财富之外,更多则是马尔凯鲁斯家族对海洋,并没有对陆地那样的重视。 或许三百年前的利维·马尔凯鲁斯曾经有过这样的意识——但是当骑士成为贵族阶层的起点,当开疆拓土的方向都被局限在了领土所能接触到的地方,当长达三百年的鏖战,却依旧和南方的多米尼克王国不得不签订了长期的和平协定之后,都灵王国根本不用担心敌人会从大海上出现,又谈何重视呢? 他们知道海洋贸易能够带来巨大的财富,但王国之外并没有需要战舰庇护的疆土,自然不可能将中心放在这上面。相反,在东方的异教徒始终威胁着东境,北方的叛乱战火至今仍没有彻底平息,瀚土的蛮族牵动着整个南方——脚踏实地的重装步兵和全副武装的骑士,才是王国最坚固的城墙。 这并没有对错可言——也只有多米尼克那样的城邦联盟一样的王国,才会被逼无奈发出强大的海军。自然而然,在王国内发展遇到了瓶颈的米内斯特家族也将重心放在了海洋上,造就了如今繁荣昌盛的海马港。 但也正因为他们从未遭遇过,所以当敌人真的从海上出现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有多少防备——这也是为什么爱德华一定要将米内斯特家族拉入小王子阵营的原因,拥有王家舰队的他们是整个都灵王国最强大,也是唯一的海上力量。 当然,这也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即便是都灵王国再怎么不重视海上力量,都灵城依旧同样是一座海港城市,一座强大的滨海要塞,任何一支舰队想要闯入国王港都会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都灵城的强大,不仅仅是体现在陆地上的城墙——仅仅是在国王港的正面就有不下大大小小近百个防御箭塔,最高的一座甚至接近八十公尺,建在山顶的灯塔甚至能够将半个都灵城都一览无遗,更不用说海面了。 不过反过来说,如果能够奇袭夺下国王港,整场战斗就胜利一半了。 站在港口的眺望台,看着那一艘艘聚集起来的战舰,爱德华的嘴角划过一抹弧度——虽然时间浪费了不少,但应该还能赶在安森抵达都灵城之前,这也就足够了。 整个战旗军团也已经整装待发——虽然仍有些许令人不太满意的瑕疵,但也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修补了,再拖延下去只会把到手的机会白白浪费。 “还需要一天的时间,舰队才能够全部准备完毕——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中午。”换上了一身骑士罩衣的路斯恩不吭声的走到爱德华的身侧,一脸的疲惫之色:“不过谁让你非得要整个王家舰队呢,如果只是一部分的话昨天你就可以出发了。” “要么整个舰队,要么就一艘船都不要——只有几艘装满了士兵的战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要做的也不仅仅是奇袭国王港。”爱德华心情舒畅的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我们要做的,是让贝里昂彻底绝望。” “那可不是仅仅一个王家舰队能够办到的。”路斯恩摇了摇头:“就算能封锁整个国王港又怎样,舰队可以帮你拿下国王港,但却不可能为你夺下马尔凯鲁斯山!” “难道拿下整个国王港还不够吗?” “只要安森·马尔凯鲁斯还没有加冕为王,贝里昂的脑袋还没有被砍下来,那就永远不够!”路斯恩的表情相当难看:“现在想想我简直是疯了,居然会听你这个家伙的鬼话去做这么疯狂的事情——那可是都灵城,是三百年来都未曾陷落的都灵城啊!” “换句话来说,这座城已经三百年未曾经历过战火了——它只是看起来很强大而已,实际上脆弱不堪。”爱德华的语气相当的坚定:“而贝里昂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仅仅靠着圣树骑士团和这座都城,是绝对不可能对抗大半个王国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黑发骑士笑着随手将一封信递给了路斯恩:“奥托·克温大人从海牙堡带回来的,米拉尔家族从贝里昂·马尔凯鲁斯那里收到的信,这是复件,原本应该还在米拉尔家族的手里。” “贝里昂向他们许诺说只要他夺得了王冠,就让米拉尔家族成为都灵王国第二个‘侯爵’,并且会消灭米内斯特家族,把这座城市变成他们的封地——而为此米拉尔家族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在必要的时候,统领整个南方,向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效忠。” “然后从背后偷袭米内斯特家族……”路斯恩咬牙切齿的说道,冷哼着笑了一声:“那他把这封信给你是什么意思,打算投靠安森殿下吗?” “他要是真的打算这么做,恐怕就会直接去向殿下宣誓效忠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打算中立,就像米内斯特家族一样。”爱德华颇有些玩味的看了路斯恩一眼:“如果贝里昂真的成为都灵王国的君主,他就会履行这份约定;但如果光辉十字庇佑,让我们赢了,那这就是能够让整个南方避免灾祸的救命稻草!” “履行约定,米拉尔家族的人都疯了吗?”路斯恩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一脸不屑而又愤怒的吼着:“难道他们还指望着贝里昂在把米内斯特斩尽杀绝之后,还能和他们这些南方领主们和睦相处吗?!” “但事实却是,南方的领主们和都灵城的贵族老爷一样痛恨你们米内斯特家族,虽然我更愿意称之为‘羡慕嫉妒恨’,你们太富有了。”爱德华调侃似的说道:“而仇富是我们这些穷人的通病——谁不希望看到有钱邻居倒霉,然后顺便发一笔横财呢?” “所以要么我们被那些南方领主和贝里昂扒皮抽筋,要么就必须为安森殿下的王冠破财消灾?”路斯恩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们真是一群强盗!” “那要看你在扒皮抽筋和破财消灾之间选哪一个了。”爱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我们就出发,让王家舰队做好准备吧——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没有米内斯特家族的人亲自统帅,王家舰队是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的——即便你是代表安森殿下前来。”路斯恩终于露出了些许的骄傲,却也带着一点点的无奈:“我想这样也更能够证明米内斯特家族对安森殿下有多么的忠心耿耿,对吧?” “这一点我可以替你担保。”黑发骑士转身朝军营走去:“明天,我们进军都灵城!”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幕拉开(五)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黄金更有资格打造成一顶王冠? 以白银镀边,以宝石装饰,以水晶点缀,以烈焰和世间最最顶级的工艺,将其从一堆平凡无奇的矿石变成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烈焰苍鹰的王冠,光辉十字所祝福的镇国之宝。 它升华了——从无人问效的石头变成了所有人垂涎,敬畏,恐惧、爱戴还有崇拜的象征,除了真正的主人,所有的人都只能瞻仰它的光辉。 站在厅堂之下,身披烈焰苍鹰华袍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目光迷离的注视着被放在光辉十字雕塑下的王冠,宁静安详的房间内,几道阳光从屋顶狭窄的窗户投射到屋内,不偏不倚的聚集在王冠所在的位置。 从王宫的医生们正式宣布贺拉斯一世即将告别人世的那天起,教堂的教士们就将这顶王冠安放在了这座光辉十字圣堂最高的塔楼顶端——这也是历代以来都灵王国的习俗,国王要在圣堂加冕,然后在马尔凯鲁斯山丘的王座大厅内接受所有臣民的宣誓效忠。 而贝里昂当然也不会阻止这种事情——他始终坚信着自己才是光辉十字选定应该统治都灵王国的人,而不是那个连骑士都不算的贺拉斯哥哥,那样软弱的人没有成为国王的资格! 这个错误早在几十年前就应该被阻止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自己将要完成的,是即便利维·马尔凯鲁斯都没能完成的伟业,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是所有的国王做梦都想要达到的,可真正能够成功的人,只有自己! 真正的至尊,真正的统治者——整个王国,只有一个意志,一个声音! 渴望的眼神令人浴血喷张,站在台阶之下的贝里昂甚至没有察觉到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鬓角已经花白,曾经饱满的额头皱纹也越来越多,但他确实体会到了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难以维持,很多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必须坚持下去——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分一秒的休息都是无比奢侈的事情,如果不再加紧的话,难道还要将这份梦想带到棺材里,让那些死去的鬼魂嘲笑自己? 绝对不允许停下,绝对不允许阻拦——任何挡在自己前面的人,要么臣服,要么毁灭! 至于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贝里昂根本不担心——两个儿子虽然年幼,比安森还要小一点儿,但等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也应该长大了,足以继承自己留给他的这笔无与伦比的遗产,将这个梦想继续下去。 但事实上,就算到时候亲爱的安森侄子夺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当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摆在面前,有哪个国王能够拒绝?就算他恨透了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仍旧会变成另一个自己,将焕然一新的都灵王国延续到光辉十字陨落的那一刻。 因为这才是正确的。贝里昂的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轻轻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穿着一身白色长袍的小教士表情淡然的走了进来,朝着这位掌玺大臣微微鞠躬:“祷告时间到了,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殿下,您该返回王宫了,整个队伍都在等您。” “哦,多谢提醒。”心情愉快的贝里昂甚至不忘了道谢,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自己正对面的韦伯·亚历山大:“但请帮我把门在关上,然后站在那儿——这只是一个请求,不是命令,你可以照做也可以拒绝。” 虽然说的很恳切,但贝里昂的口气却是无比的不容置疑。小教士只好关上门,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请问有什么事吗,殿下?” “韦伯·亚历山大,从海牙堡的乡下来到了都灵城的光辉十字圣堂,我那位可爱的侄女阿黛尔甚至把你称之为‘圣徒’,我也从一些人的口中听说过关于你的事迹。”贝里昂微笑着开口问道:“你曾经在东城区的贫民窟中传教,对吧?” “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光辉十字的眷顾。”小教士微微低头:“也许您会觉得我这样对您不敬——但在光辉十字面前,贵为国王和乞丐之间,他们的灵魂没有丝毫差别。” “我很敬佩你的这种举动,现在的教士们大多养尊处优,很少有像你这样虔诚的了——亲爱的安森侄子肯定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把你留在王宫。”贝里昂微微侧头:“你真正接触过他们,了解过他们,我相信你一定对他们非常熟悉。” “我就是他们的一员,我们都是都灵的子民。” “那么告诉我,虔诚的教士。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应该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如何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意义,而不是浪费了光辉十字赐予我们的生命?” “做你所需要做的,做你应该做的,做你最渴望的。”精通教义的小教士韦伯对答如流:“不要留下遗憾,才能放下执着。” “那我现在非常清楚,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前所未有的国王,我要完成所有的国王都未曾完成的,光辉十字会庇佑我妈?”贝里昂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个执着而又迷茫的信徒:“都灵的子民们,会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拥有前所未有权力的国王吗?” “您想要问的是哪个我——都灵的子民,还是虔诚的教士?” “二者都有。”贝里昂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的笑:“但你可以一个一个说。” “如果是都灵的子民,他们需要的是安稳的生活,清洁的饮水,果腹的食物以及能够让他们得到这一切的工作,让他们活的有尊严。”小教士摇了摇头:“至于谁是他们的国王?恕我直言,但我所见到的人大多并不在意这个。” “那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爱戴我亲爱的王兄贺拉斯?” “因为是贺拉斯陛下给了他们这一切——数十年如一日,王国安享太平。”韦伯·亚历山大的表情无比的诚恳:“失去才会感到珍惜,正因为即将失去,他们才明白曾经日子是多么的惬意,而正是这份惬意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掌玺大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尽管对贺拉斯一贯以来的懦弱不屑一顾,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懦弱确实让他得到了许许多多的爱戴,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在为他祈祷。哪怕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所有历代君主羡慕不已。 “至于光辉十字会不会庇佑您……其实您是知道答案的。” “哦?” “我不知道。”韦伯·亚历山大缓缓抬起头,澄澈的眸子和贝里昂对视着:“但如果我说‘光辉十字绝对不会庇佑您’,难道您就会立刻停止这一切了吗?” 短暂的死寂,而后刚刚还温文尔雅的贝里昂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枭般的笑声在狭窄的房间内不断的回荡着,狂笑不止的贝里昂甚至弯下了腰,整张脸都扭曲的不成样子,甚至需要竭力强忍着,才没有让身体抽搐倒地。 小教士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贝里昂大笑的模样——没有恐惧,更没有半点激动,就像是已经看到结局了一样。 这个人完蛋了——从他彻底疯掉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他的未来,只有一片灰暗的地狱——光辉十字也许会庇佑魔鬼一样恶毒的人,思维疯狂的怪人,但绝对不会庇佑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幕拉开(六) 腥臭的血水流淌在排水沟里,染红了下水道半个都灵城的大屠杀,让整个城市都变的安静了,安静的就像是一座宏伟的陵墓。 往日里曾经对戍卫军团不屑一顾,对那些穿着破旧罩衣士兵们指指点点的,骄傲的“都灵子民们”,现在却温顺的像是一群予取予求的绵羊,当那些简陋的武器指向他们,哪怕是腰缠万贯的商会会长,也会谦卑的跪倒在一个乞丐出身的年轻士兵面前,用自己身上所有的家当去为自己赎命。 整个戍卫军团完全变成了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的私人军队,这支被扩充到了将近六万人的军队在街道肆无忌惮的横行着,彻底变成了一群蝗虫,执行着“贝里昂大人和王国的意志”——将自己放在了王国的前面,足以证明他已经狂妄到了何等地步。 首先是平民,然后是那些著名的富商,各种有钱有势的人们,以及名下拥有大批财产和地产的低阶贵族们,各个工会——巫师、工匠、粮食、绸缎、远洋……各行各当在“贝里昂的意志”之下被剥夺了所有的财产,一个接着一个被带走,至于他们的命运是什么,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反抗从未停歇过——从东城区到西城区,烈焰焚烧着每一个街道,血肉模糊的尸骨越堆越高,但换来的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大屠杀。即便是某些极有号召力的年轻贵族们,在面对数量惊人的戍卫军团士兵和整个王国最精锐的骑士团,也和一只会反抗的兔子没什么区别。 死亡就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宴,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都灵贵族们弹冠相庆,古老的都灵王国终于回到了过去他们的父辈们曾经无数次提起的模样,他们再一次成为王国唯一的主人——他们,才是真正骄傲的都灵子民,其余的不过是一群贱民,一群为他们提供所有需要的一切的贱民! 米内斯特家族的宅邸变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珍贵的收藏、书籍、财富、产业……全部都被所有的都灵贵族们洗劫一空,精致的喷泉花园也被士兵们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有剩下。 “要用最最猛烈的手段,彻底清洗被肮脏和污秽所浸染的都灵城,让她变成原本圣洁的模样!”每一个冲进平民家中,狰狞着一手举着剑,一手举着火把的士兵们都在喊着这句口号:“为了圣洁的都灵!” 而为了圣洁的都灵——抢劫、纵火、奸淫掳掠、恃强凌弱……全部都是“必要的”手段,对于这些出身地痞和贫民窟的都城戍卫军团士兵们,贝里昂无比的慷慨,甚至允许他们将“缴获”而来的财富截留一半,上到每一个旗团长,下到刚刚“入伍”的新兵,每一个都拿到了这位掌玺大臣的赏赐,“忠心耿耿”的执行着贝里昂“神圣庄严”的使命。 盛大的晚宴,肆无忌惮的酒会,奢靡的假面舞会……马尔凯鲁斯山丘上每一个豪门权贵的家族尽情的享受着摧毁了大半个都灵城之后聚集起来的财富。虽然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兆。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着,等待着贺拉斯陛下彻底咽气,贝里昂带上王冠加冕的那一刻——所有的权力,整个王国的财富,所有的实权都会像一块巨大的蛋糕一样摆在他们的面前,任由他们去切割拿走。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在这些世家贵族们的眼中,是他们帮助贝里昂赢得了王冠,自然贝里昂在拥有了王座之后需要给他们“理所应当”的回报。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将来海马港的贸易份额应该归属于哪个家族,如果贝里昂“陛下”要派遣一位总督去南方,谁更有资格前往,就像是他们已经拥有了整个王国的大权了一样。 至于圣树骑士团——不过是一群东境的乡巴佬罢了,分他们一点残羹剩饭都是对他们的赏赐,想要让高贵的都灵人把权力分给他们,除非光辉十字降临才行。 能够让他们为王国效劳,都是无上的荣幸——居然还指望着分享权力和财富?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牺牲精神吗,难道他们不懂得应该这世间的一切都应该分享给伟大而高贵,真正的都灵贵族吗? 而就在整个都灵城的贵族们享受着这繁华盛夏的时候,统帅着整个瀚土城军团的小王子安森·马尔凯鲁斯已经在都灵城的路上了。 自然,都灵城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都灵城在燃烧,在哭泣,我的首席副将!”军营大帐内的小王子将佩剑直接扔在了桌子上,愤怒的盯着还在那儿看地图的格林·特恩:“而我们还在干什么,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向前走,像是乌龟爬一样——我要进军都灵城,不是去参加贝里昂的加冕仪式!” “但如果您想要得到属于您的加冕仪式,就必须争取到整个王国的支持——我们正在一个一个的拿下所有沿途的城镇,如果贝里昂企图叛乱,他们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您的身后。”尽管同样是心烦意乱,贝里昂还是尽可能的为小王子解释着:“而爱德华正在为您争取米内斯特家族和整个南方,如果王家舰队能够向您宣誓效忠,我们就可以……” “企图叛乱——如果你把他在都灵城做的事情都叫做企图叛乱,那你到告诉我什么才算是谋反?”安森忍不住咆哮着:“难道是要把整个都灵城都烧成灰烬吗?!” “只要他还没有戴上王冠,贺拉斯陛下还没有前往星空神国,就还不能称之为叛乱。”首席副将诚恳的说道:“我知道您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意气用事,就让整个局面都……” “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我们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都灵城?”安森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还要多长时间我才能看到贝里昂那张可恶的脸?!” “大概是两周的时间,快一点可以压到十天——我们已经走完大半的路程了,剩下的几个城镇您甚至不用亲自前往,他们就会主动来向您投靠的。”格林·特恩叹了口气,猜测似的说道:“毕竟您才是贺拉斯陛下的继承人,而贝里昂早在几十年前就输给了贺拉斯陛下,真正支持他的人,只有都灵城内的大贵族们,剩下的这些小城镇的权贵都是被盘剥的对象。” “那就把时间压到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内就前往都灵城,这是我的底线。”安森开口道:“一个星期内,我就要看到马尔凯鲁斯山上的王宫!” “一个星期——恕我直言,那样的话或许您身后的这支军队可以办到,但是王家舰队呢,战旗军团呢?”格林忍不住开口道:“如果爱德华没有说服米内斯特家族的话,那我们岂不是……” “那就只能说明他失败了——要么让他自己带着军团和我们汇合;要么我就只能看成是他背叛了我。”小王子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的决绝:“希望不会是那样——否则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即便他是我的侍从武官,而我也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举动来。” 格林·特恩还能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那么,一个星期后,我们就抵达都灵城。” “一个星期后,抵达都灵城。”小王子同样点点头:“然后,和贝里昂决战!”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前奏的乐章(一) 激扬的雨水敲打着舱壁,躲在自己船舱内的小古德温一次次的被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和号角声惊动,被震倒的墨水瓶把半张桌子都染成了黑色,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的擦干净,然后再拿出新的羊皮纸来,用羽毛笔轻轻在瓶口磕了两下。却忍不住心生几分犹豫,却还是写了下去。 “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成功了——也许是因为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的死,也许是因为他的毅力或者那超乎寻常的精神打动了米内斯特家族,致使他们不得不彻底和贝里昂·马尔凯鲁斯决裂,倒向了安森殿下的一方。成为殿下重要的同盟。 与之带来的,是整个王家舰队——哪怕是在远征璨星城的一战,我也不曾看到过那么多的战舰同时出现在一片海面上的场景,风帆与旗帜遮天蔽日,就像是无数做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头要塞。而事实上它们就是都灵王国的海上要塞,过去的三百年之中无数次的保护了都灵城不被战火侵袭。 现在,他们却在朝着都灵城进军,并且带着一支五千人的军团,以及数量同样庞大的水兵、投石机还有能够烧光‘半座都灵城’的火油。 而我现在,也就在这支伟大舰队的旗舰当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船舱内,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镇定,假装自己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但实际上我很恐惧,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恐惧,我看到了那一张张恐惧而又无助的,水兵们的脸,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向都灵城进军,别说是都灵人,哪怕是一个多米尼克人,亦或者任何一个邦国,任何一个野蛮部落都不曾想象过,他们能够有能力去挑战这座古老而又伟大的城市。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你在看到上百尺高的塔楼,看到一座囊括了五座山丘,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数不清的壮丽宫殿,数值不清的人民的城市,你难道会认为自己可以将它攻占吗? 恐怕也只有那些真正的王者,像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那样的人才会有那种想法吧?而我们这些普通人,只会生出无力的恐惧感,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但爱德华大人却依旧如往日一般的坚定,别说是恐惧,我甚至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激动,仿佛‘向都灵城进军’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和明天会吃什么一样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只是在按部就班一样。 目标明确,步骤详析,信心十足——这就是我在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身上所看到的,我甚至不忍去怀疑,究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令他真正激动起来,真正能够激起他的冲动,他热血喷张。 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但绝对不是眼前——绝对不是我们即将迎战的,国王港的护港舰队,虽然整个旗舰上都是一片凝重的气氛,但我相信这支被贝里昂的黄金所收买的人,绝对不可能打败荣耀的王家舰队。 天佑都灵。”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现在周围还有海雾和雨水,什么都看不清,优势在我们这一方。” 站在舰桥上的路斯恩脸上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随手将自己的佩剑扔给了身后的侍从,带着几分得意的目光瞥向身旁的爱德华·威特伍德:“要摧毁他们,还是说躲过去?” 爱德华当然能够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正面迎战这支舰队等于在提醒都灵城他们,之前预定的奇袭计划肯定就不复存在了;而如果放着他们绕过去,却有可能被他们发现王家舰队的行踪,结果同样有风险。 “可以将他们全歼吗?” “没有问题,现在先锋的第一舰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了,随时可以发动进攻。”路斯恩点了点头,指着右侧船舷说道:“将他们全部打沉,也仅仅是一个上午的事情。” “不,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歼’——任何一个人都不要留活口。”爱德华冷冷的盯着他:“我要让他们统统闭上嘴巴。” “……”路斯恩沉默了一会儿,这个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死死盯着身旁的爱德华:“可以,但我又条件——整个舰队,甚至包括你都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想要不留活口,那我们就要打消用投石机和弩炮的想法,用接舷战消灭敌人——在大海上,没有比接舷战更惨烈的战斗方式了。” “要么杀光他们,要么就不要开战——要么不让消息走漏,要么就彻底震慑住贝里昂和他的狗腿子。”爱德华郑重其事的看着他。 “你能保证他们逃不掉?” “除非他们的船长了翅膀——那我们就把他们从天上打下来!”路斯恩嘴角一扬,瞪大眼睛看向身后的传令官:“第一舰队,全速前进,升起独角旗——!” “路斯恩少爷,您刚刚说,升起独角旗?!”传令官冷了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前这个学者般瘦弱的小少爷:“您、您该不会是打算……” “准备接舷战!”路斯恩死死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旗舰带头冲锋,全速前进,听不懂吗?!” “明、明白!” 一面血红色的燕尾独角旗被升了起来,刚刚还一片沉寂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片急促的号角声,挂上了满帆的旗舰再也不复原本的平静,在一片雾蒙蒙的海面上劈波斩浪,像是怒吼的怪兽似的横冲直撞的向前发起了冲锋。 而水兵们却也一个个都像是浑身抽搐似的激动着,兴奋若狂的唱起了歌,用尽全力拽紧了缰绳,拔出腰间的弯刀在甲板上集结着,一双双通红的眼珠子盯着那面同样血红色的燕尾旗。 每一个都灵王国的水兵,没有人不知道这面旗帜的意思——当它升起的时候,就是到了要短兵相接的时候,到了要用敌人的血洗甲板的时候,要把敌人的船沉入大海的时候! 米内斯特家族极少会做这种事情——在大海上一艘船,往往比它装载的货物还要值钱,而俘虏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也正因为如此,每当这面旗帜升起总是因为同一个理由:复仇。 当年的多米尼克战争,面对着毁灭了米内斯特舰队的多米尼克人,霍拉德·米内斯特挂起了血色独角旗——而今天,整个王家舰队的水兵们也因为同样的理由。 他们要复仇,他们要让那个自以为是的贝里昂付出代价,让他明白米内斯特家族复仇的怒火,可以将他彻底烧成灰烬! 海雾笼罩着的海平面,整整九艘艨艟巨舰仿佛是潜藏在大海深处的怪物一样,咆哮着撕开了沸腾的海水,排成雁翼的斜线阵型朝着国王港的护卫舰队发起了进攻。 没有停歇,更没有任何的信号,甚至没有打出宣战口号——群情激奋的水兵们瞪大了猩红的眼珠子,甚至连甲板上的弩炮都撤了下去,拼尽全力转动着巨大的海浆,全速前进。 雨水从眼前滑落,爱德华甚至没有办法判断双方之间究竟还剩下多少距离,怒吼着的陆斯恩却已经冲上了舵手站着的位置,死死抓着旁边的缆绳,看着水手们升起撞角,看着敌人越来越近,攥紧缆绳的右手甚至渗出了血色。 “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第二百六十章 前奏的乐章(二) 崩裂的浪花拍打着从天而降的雨水,迸溅的白色泡沫被劈波斩浪的战舰撞碎,那响彻苍穹的号角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海雾和那蒙蒙细雨,打垮国王港护卫舰的士气。 就在看到王家舰队从海雾之中冲出来的时候,他们还仅仅是困惑于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第一舰队,但是当听到急促的号角声,当地一个站在船头上的见习水兵无意间看到挂在船帆上的血红色独角旗的时候,所有的甲板上都只剩下了一片绝望的呻吟声。 对方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似乎还打算将整个护卫舰队斩尽杀绝! 米内斯特家族居然叛乱了,他们居然叛乱了——这是护卫舰队司令的第一反应,整个人都傻愣在了船头上。这怎么可能,米内斯特家族难道疯了吗?要知道那位霍拉德·米内斯特侯爵还在都灵城呢,还是说……王家舰队突然叛乱?! 彻底傻了的司令官当然不可能知道霍拉德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再怎么可怕的指控也不可能给贝里昂杀死一位强权贵族的权力,至少在现在位置,大多数人还仅仅知道霍拉德侯爵贝剥夺了内务大臣头衔,关押在了王宫的地牢而已。 “司令官,司令官,司令官!我们需要您的命令——他们就快要冲上来了!”满脸焦急之色的侍从一遍一遍的在舰队司令的身后大声吼着,指着对面那挂着独角海马旗的战舰,眼睛里全都是恐惧:“我们需要您的命令!” “命令,对……给我下令,反击,反击!”惊慌失措的舰队司令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嚷嚷着乱吼道:“右转舵,用弩炮和火油送这些叛军下地狱!” 整个护卫舰队就像是一群没头没脑的蠢鸟一样,慌慌张张的调转着方向,甲板上的水手长们扯开嗓子,挥舞着鞭子让水手们手忙脚乱的将一箱一箱的弩箭和火油搬到了甲板上,到处都是一片手忙脚乱的声响,绝望的祈祷,还有鞭子在风雨之中呼啸而过的声音。 司令官紧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层层雨幕之外的王家舰队,但是对方却是如此的安静,除了海浪拍打着船体,战舰撕开波涛的声响,根本听不到一星半点的,“人”的声响。 没有再一次吹响的进攻号,没有腾空而起的弩炮呼啸声,也听不到他们野兽般的咆哮,安静的就像是一群空无一人的幽灵船一样。 但是当那面独角旗帜升起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战舰上会没有人——那绝对是一艘艘装满了吃人怪物的恶魔船! 水兵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盯着对面正在靠近的战舰,一点一点的进入了弩炮的攻击范围。同样面色苍白的侍从满是希冀的盯着身旁的舰队司令:“司令官大人,大家需要您的命令。” “开火,开火,把所有的弩炮都打出去!”歇斯底里咆哮着的舰队司令拔出了自己的配件:“天佑都灵——!” 沉重的轰鸣声炸穿了所有人的耳朵,雨雾之中一道道黑烟腾空而起,整个第一舰队完全暴露在了一片火雨之中,沉重的石块和弩箭在海面上砸开一片又一片滔天的巨浪和层层叠叠的水柱,仿佛是沸腾了一样,死寂般的战舰在海面上左右摇晃着,几乎整个船都要被掀翻沉入海中了一样。 而冲在最前面的旗舰更是成为了所有弩炮的目标——司令官甚至亲眼看到一枝弩箭拖拽着烈焰刺穿了旗舰的甲板,隔着远远的海平面,仿佛还能听到上面的惨叫声和惊呼声。 看着对面敌人那狼狈的模样,整个护卫舰队的甲板上一片欢呼之声——刚刚还像一群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的水手们全都兴高采烈的大声呼喊着。 “很好,就是这样,继续发射,继续发射!”司令官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笑容,却还不忘了装模作样的“提醒着”身后的侍从:“快下令,再来一次集中射击——我要把那艘旗舰彻底烧成落汤鸡为止!” 光辉十字在上,那可是王家舰队的旗舰,整个都灵海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能够把它沉入海底,这绝对是能够载入史册的一天——说不定自己还会成为整个都灵城都崇拜的海军司令官,或许还会被贝里昂大人任命为新的王家舰队统帅,然后去远征该死的多米尼克王国,当然还的有…… “司令官大人,司令官大人……”一脸恐惧的侍从不停的晃动着这位已经开始做上白日梦的舰队司令:“对方还没有停船,他们还在朝我们进攻啊!” “你说什么?!” 瞪大了眼睛的舰队司令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明明已经连续遭受了那么猛烈的轰击,整个第一舰队甚至连稍稍避开的意思都没有,仍旧张满了船帆,朝着护卫舰队的方向全速驶来!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旗舰上的陆斯恩·米内斯特擦掉了额头落下的雨水,死死盯着对面还在用弩炮反击的护卫舰队,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冷笑,亲自张着舵盘,拼尽全力的怒吼着:“全速前进,冲上去撞沉他们——教训教训这群旱鸭子!” “独角海马万岁——!!!!” 直至此时整个第一舰队上才响起了水手们激动而又兴奋的欢呼声,带着同样不屑的笑容,赤裸着上身光着脚板,手中的十字弓和弯刀像是早就已经饥渴难耐了一样,在雨水的敲打下发出悦耳的鸣奏。 巨大的震动一次一次的从脚下的甲板响起,冲天的水柱一次次的洗刷着水手们的身躯,整个第一舰队硬是顶住了护卫舰队的连番抛射,像是骄傲的狮子一样扑了上去。 没有弓箭,没有弩炮,更没有任何他们曾经用过的一切武器——他们要用最最血腥的接舷战来让对面那群根本不懂得何为海战的旱鸭子见识见识,他们是怎么战斗的! 撞角、甲板、弯刀……这才是大海上的战斗,他们就是驾着船的骑士! 护卫舰队的司令官面色惨白,他终于知道对手究竟想要干什么了——他们不是不想还击,他们是想要直接撞沉所有的船,让整个护卫舰队都死无葬身之地! 而自己居然蠢到将战舰最为脆弱的侧舷让给了对方! 整个护卫舰队匆匆忙忙的开始调转船头准备撤退,但是已经晚了——第一舰队的战舰已经冲到了面前,根本来不及了。 失魂落魄的司令官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丢掉了剑鞘,看着同样已经双腿发颤的水手们:“所有人、准备……准备接舷战,天佑都灵——!” 沉重的撞击声在大海上,就像是饼干被掰碎的声响,只不过是扩大了无数倍之后的……在猛烈撞击下几乎彻底崩溃的船体,就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一样,呻吟着彻底垮了下来。 还没等到站稳,挥舞着弯刀的水手们就已经像鬣狗一样扑向了自己的敌人,疯狂的爆发着身体当中最最疯狂的力量,激昂高亢的热血泼洒在每一块碎裂的甲板上,崩裂的弯刀捅穿了每一个还在反抗的敌人。 血肉之躯被烧毁,长毛弯刀被折断,愤怒的烈焰把所有人都送下地狱——唯一的区别是,有的人爬了出来,有的人永远都爬不出来了。还有更多的人,像是野兽一样撕咬着对方的尸骨。 待到雨过天晴,整个海面上只有一面旗帜依然飘扬着。 那是血红色的独角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前奏的乐章(三) 位居在东城区尽头的卫戍山丘上的圣树骑士团总部,自始至终都像是属于骑士团的一块领地一样,而同样也因为位置的缘故,极少会有国王穿过整个东城区的街道来到这里。 也正因如此,当带着烈焰苍鹰纹章的马车出现在骑士团城堡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几分惊讶的表情,却只看到了那辆马车,还有站在大团长塔楼外的两名王家骑士。 “盖约·瓦伦斯大团长阁下,我需要你的解释!” 粗暴的推开房门,满脸怒色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直截了当的冲进了大团长的房间,熊熊燃烧的眸子高傲的俯视着坐在那儿的盖约·瓦伦斯:“你知道我亲爱的安森侄子现在在哪儿了吗?” “抱歉,但是我并不知道。”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抬起头的盖约仍旧是那张僵硬的棺材脸:“我是骑士团的大团长,不是您的盗贼头子。” “他现在离都灵城只剩下两天的路程了——两天!”贝里昂咆哮着,指着盖约的鼻子:“还有不准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别忘了是谁帮你复仇的,又是谁让你成为了骑士团的大团长,记住你的身份和尊卑!” “当初的您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没错,但那个时候我还只是掌玺大臣,而现在则是未来的国王!”贝里昂傲慢的仰起头:“这里是都灵王国,你现在待的地方是都灵城,是国王的都城,你得称我为‘国王陛下’!!!” “整个瀚土城军团拥有将近四万兵力——那可全部都是精锐的老兵,不是什么刚刚招募到军营里的大头兵,而是上过战场,杀过野蛮人,见过血,能够在鹰坠山和三十万野蛮人对峙几个月,最后还彻底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的老兵,他们当中至少有四分之一还曾经在我的麾下打过仗,现在全都是安森的死忠了!” “那个混账小子每走过一座城镇,就有一大群傻缺没脑子的蠢货向他宣誓效忠,而现在他已经朝着都灵城来了,就好像是来接受他的加冕仪式一样的无耻!”贝里昂疯狂的咆哮着:“现在你告诉我该怎么迎战这支强悍的军团,就靠着六万渣滓一样,根本不用打都能知道结果的都城卫戍军团吗?!” “您还有整个都灵城坚固的城墙,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盖约依旧抬着头,特地加重了声音:“过去三百年当中,从未有人能够攻破都灵城的防御。” “前提是有人去防守那些城墙和要塞,否则就是一堆没什么用处的石头!”在瀚土战斗过的贝里昂对这一点再了解不过了:“更何况我用什么理由把安森挡在城外,如果我宣布他是叛乱者,会有几个人相信?!” “您还有整个圣树骑士团,整个王国东部的支持,贝里昂‘陛下’!” “说的没错,整个东部和骑士团的支持,那请你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支持我?!”贝里昂怒极反笑:“你们的两万大军在哪里,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从东部到都灵城的路程远远比瀚土更远,更何况他们已经在路上了。”盖约摇了摇头:“安森殿下的速度会那么快也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之中——但这并不是什么可以挽回的东西,事实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法改变。” “没法改变?你是骑士团的大团长,你告诉我没法改变?!”贝里昂冷笑着:“别忘了盖约·瓦伦斯,从你砍了霍拉德脑袋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是一艘船的人,我完蛋了,难道你觉得自己能够活下去,你觉得米内斯特家族会放过你?!” “但是骑士团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有些事情即便是大团长也不可能干涉——更何况我这个大团长还没有得到所有东部领主们的认可,杀死墨瑟·凯恩也必然会让很多人对我心生痛恨,他们现在没有叛变,都只是因为骑士团是维系整个东部,对抗异教徒的唯一力量这一点而已。” “想要说服所有的领主,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莱昂纳多这个首席骑士长去领军——但是现在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让他心甘情愿。”盖约摇了摇头:“您还是考虑一下其它的方案或许更实际一些,国王陛下。” “哦,那我们的大团长阁下有什么‘实际的方案’要说给我听听嘛?”贝里昂冷哼一声:“尽管讲,如果真的有用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安森殿下也在抢时间,但反过来说他也和我们一样,他并不能聚集起全部的兵力——仅仅是一个星期,不足以让四万大军挺进速度如此之快,他身边的精锐绝对不会超过两万人。”盖约·瓦伦斯开口道:“而且这两万人也都是精疲力竭的疲惫之军,战斗意志恐怕并不算高,能够对您形成威胁的,恐怕也只有他们的人数这一点而已,完全不足为虑。” “接着说下去。”贝里昂来兴趣了。 “战场不应该在都灵城外,而应该在马尔凯鲁斯山上——趁着凯旋式绞杀他,那时候甚至能够将他麾下的军队压制到一万人,我们就可以从容应对了。”盖约·瓦伦斯仍旧沉着冷静:“五千人的骑士团都可以在马尔凯鲁斯山上做好准备,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杀了他!” “或许到时候仍旧会有大批的反抗者,但他们都不足为虑——安森一死,您就是唯一合法的王国继承人,或许阿黛尔公主也拥有一定的继承权,会被某些险恶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但只要您拥有最强的力量,一切都不足为虑,王国就是您的。” “你说对了一件事,亲爱的盖约·瓦伦斯——王国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贝里昂豁然开朗的点了点头:“多谢,看来我还真是对你过多怀疑了,还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谅解,大团长阁下。” “一切为您效劳,贝里昂国王陛下。”盖约·瓦伦斯微微颔首,依然是无比僵硬的口吻:“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把安森殿下当成真正需要注意的地方——因为看得见的东西是不需要防备的,真正需要提防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看不见的敌人?” “如您所见,安森·马尔凯鲁斯正在朝着都灵城而来,但是他所带着的只有四个军团——战旗军团去哪儿了?”锐利的眸子微微眯成了一条线:“他只有五个军团,任何一个的损失都会让胜利的天平倾斜,他怎么会让这支军团留在瀚土城?” “也许他需要一支足够忠诚的军团帮助他镇压瀚土?”贝里昂猜测着说道,但还没等到盖约开口他自己就摇了摇头:“等到他得到了王位,整个王国都会向他效忠的,这是多此一举。” “那么如果这支军团没有和他一起来,又会去哪了呢?”盖约反问道:“或者说——如果爱德华·威特伍德没有在他身边,又会被派到什么地方去?” “什么事情会如此重要,以至于他要将自己的军团和首席掌旗官离开他的身边?”盖约缓缓站起来:“如果格林·特恩和安森身边的四万大军是他的盾牌,爱德华就是那柄藏在盾牌后面的利刃,等待着我们将所有的注意力和攻击都对准了盾牌,他就会突然刺出致命一击——然后一击致命!”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前奏的乐章(四) “一万人,你们凭什么决定只让一万名瀚土城军团的士兵去参加凯旋式,另外三万人只能眼睁睁的去当观众,欣赏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盛大典礼——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允许你到现在才来告诉我这件事,说——!!!” 军团营帐内,小王子安森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对准从都灵城来的传令官咆哮着——尤其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比他都大不了多少的年轻贵族,似乎出身某个很著名,历史很悠久的贵族世家。 当然,那也就是说这个年轻的传令官是贝里昂的忠实拥趸。 原本在进来的时候还扯高气扬的传令官几乎都快被吓瘫了,还能站得住仅仅是因为周围五六名骑士同时用剑指着他,稍稍一动都会被刺个千疮百孔。 如果说一开始这些王家骑士们还仅仅是对贝里昂有所厌恶的话,到了现在这一步就只剩下痛恨了——别说是一名士兵,就算是一位骑士,一辈子也很少能够有机会参加一场凯旋式,更不用说是属于自己的凯旋式了,那简直就是所有骑士们的梦想。 而现在都灵城的贵族老爷们居然大笔一挥,用这种借口把五分之四的瀚土城军团都挡在了都灵城外,他们怎么可能会高兴——能够没有一剑活劈了这个传令官,都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忍耐力。 “这、这都是御前议会的最终决定,我、我仅仅是负责前来传达命令的,发生这种事情也确实很令人感到很遗憾,但是……”传令官狠狠咽了口唾沫,心惊肉跳的将最靠近脖子的一柄利刃朝旁边拨开一点点空隙:“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替您去抗议,而我很乐意做这件事情!” “你能保证他们会答应吗?”小王子冷冷的问道。 “呃……这个……”当然不可能,但是传令官却不敢开口了:“我一定尽我所能,光辉十字为我作证!” 空气仿佛凝结化作了实质,冰冷的杀意几乎令人窒息,怒目而视的小王子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手,让周围的骑士们放开了传令官。却还没等他松口气,就被安森一把拽住了领子,整个人都跪倒在地。 “我可以忍受这样的屈辱,但是我绝对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告诉御前议会的诸位大人们,他们必须付出代价,来赔偿四万瀚土城军团的荣誉。”安森一字一句的说着,死死盯着那双还在颤抖的眼珠:“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我保证我一定会把话带到的。”传令官连忙点头,像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动力一样:“您的要求非常合理,哪怕是光辉十字也不可能拒绝的!” “我不需要你把话带到,我只需要你把信送到就可以了。”小王子猛然抬起头,将抓着的传令官一把扔在了地上:“格林·特恩,写一份大致的要求给他,然后再准备一匹快马,让这家伙今天晚上就要回到都灵城!” “遵命。” 同样面无表情的首席副将冷哼一声,两名王家骑士扛着传令官的肩膀将他拖了出去,营帐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安森和格林还在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刚刚还一脸怒色的小王子逐渐恢复了平静,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想到了很多贝里昂可能用来阻止的方式,却没有想到这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对方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叔叔,更是掌玺大臣,也是如今的王国摄政。即便他无法阻止自己用凯旋式的借口带着军队,却能够尽可能的削弱自己的力量。 哪怕这个命令再怎么不合理,再怎么不能令人接受,只要通过了御前议会就是王国律法,哪怕是身为王位继承人的自己都不可能违抗。 除非自己宣布叛乱,正式向贝里昂宣战为止——到那时自己确实不用再顾忌这个了,但却要面对一个更加强大,更加不可战胜的贝里昂。而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自己,约束自己的目的之一,恐怕就是想要看到自己如此不理智的样子,然后他就能占尽优势,以王国正统的名义杀死自己,什么罪责和指责都不用承担。 到了那一步,才是真正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小王子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鲁莽冲动的自己了,在经历了叛乱、羁押、惨败和逆转之后,整整几年的磨练让他已经懂得了很多道理,至少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愤怒,什么时候又必须忍耐和克制。 “贝里昂大笔一挥,我们的兵力就减少了四分之三,现在只能有一万人进入都灵城了,这对我们很不利。”安森看着对面的首席副将:“我们需要想想办法,格林·特恩,仅仅一万人同时面对都城卫戍军团和骑士团,根本毫无胜算。” “不,反过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贝里昂会这么做的原因。”格林·特恩摇了摇头:“为什么他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肯定不只是因为想要激怒您,还有别的原因。” “最直接的可能,就是他发现我们的进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他的援军没能及时赶来,所以他害怕了。” “没错,但是如果那三万名士兵只是在都灵城外,对我们来说就是绝对无法越过的阻碍!”安森的心情相当差:“我们需要更多的士兵,才能够保证绝对压制住贝里昂的气焰,让他不敢动手!” “恕我直言,但这种事情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可能的——他一定会动手,因为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格林·特恩开口道:“所以您能够接受说不定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 “贝里昂肯定认定了这个方法能够激怒您,但是当他失败了之后,他就会感到恐惧——他绝对不会认为是您心胸开阔的缘故,而是会认为您准备了某个阴谋,会令他打算自己的布置,甚至惊慌失措的!”首席副将开口道:“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就不可怕了。” “而且请允许我提醒您,安森殿下。您的军队不是只有一万人,应该是一万五千人。”格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还要加上整个王家舰队!” “你是指……” “爱德华成功了,米内斯特家族和王家舰队,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您的。”首席副将微笑着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唯一遗憾的是,南方的领主们似乎依然选择了中立——他们不会支持您,但也不会站在贝里昂的那一边,这个消息可能不太令人高兴。” “没关系,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那群胆小鬼——他们就是一群没有主见,只知道嚷嚷的傻瓜,否则的话当年利维·马尔凯鲁斯也不会将他们当成最后征服的目标,因为打败他们根本毫无难度。”安森不屑一顾的摆了摆手:“那他现在已经到哪了?” “距离国王港只剩下一天的航程,应该能够和我们同时抵达都灵城。”格林·特恩笑着说道——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是相当的喜出望外,因为他更清楚,想要说服米内斯特家族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不过这也是贝里昂自寻死路——如果不是他杀死了霍拉德·米内斯特,爱德华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选择! “我们从城门,而爱德华则是国王港——两面夹击,然后夺下马尔凯鲁斯山!” 第二百六十三章 前奏的乐章(五) 漆黑的甬道,冰冷的地下水,老鼠和虫子从墙壁爬过的吱吱声贝水滴落下的声响彻底盖住了,肮脏浑浊的空气令人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的欲望。 面无表情的盖约·瓦伦斯提着昏黄的油灯慢慢走着,精致的骑士长筒靴染上了一层难看的水渍——不过在这么黑暗的地牢甬道当中,也没有多少人还会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够干净了。 这是,是卫戍山丘的正下方,骑士团早已废弃了几十年的地牢。 轻轻推开那满是水锈而且吱嘎作响的铁栅栏,牢房的门甚至没有上锁,盖约·瓦伦斯僵硬的表情却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虽然他很清楚,被关在这里的那个家伙,是绝对不会从这里逃走的。 将油灯挂在铁钩上,一个倚靠着墙壁的人影露了出来——莱昂纳多·贡布雷,骑士团的首席骑士长。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似乎依旧精神十足,丝毫不避让的和盖约·瓦伦斯对视着,锐利的眸子仿佛能够杀人。 “你看起来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太多了。”盖约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还真我多虑了,莱昂纳多。” “总不会比某个杀死了大团长,还成功复仇的家伙要幸福。”莱昂纳多哼笑一声,死死盯着盖约:“霍拉德·米内斯特死了对吧,天杀的盖约·瓦伦斯?!” “公开的说法是他被囚禁了。”盖约轻轻点了点头:“没错,这也是贝里昂交易的一部分——我帮助他登上王座,而他则必须帮我完成复仇。” “那么复仇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相当的畅快,相当的舒坦?”莱昂纳多有些不屑的笑了笑:“是不是感觉这辈子一切的忍辱负重都值了?!” “……恰恰相反,也许一开始你说的和我所想的一样。”虽然只是莱昂纳多的气话,但是盖约却很认真的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当我把剑刺进霍拉德的身体,刺穿他心脏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激动非常,但根本没有——就和杀死了一个普通人,杀死了一个异教徒没什么区别。” “我只是做了一件重复过无数遍的事情,仅此而已。” “连杀死大团长的那一刻都比不上吗?”即便是看到了他这么茫然,莱昂纳多还是忍不住挑衅着。 “杀死大团长的时候,只有紧张和冷静——墨瑟·凯恩大人至少有两次能够杀了我,但他还是放弃了。我很痛惜他的死,但我绝对没有后悔,因为我必须杀死他,否则我就无法得到贝里昂的信任。”盖约沉声说道:“但是杀死霍拉德——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是一个骗局一样,甚至会令你忍不住去怀疑,究竟是什么驱使着自己去复仇,去报复,甚至为此耗尽了大半生的精力。”盖约·瓦伦斯的表情甚至都变得黯淡了下来:“也许当初的墨瑟·凯恩大人之所以会答应让我加入骑士团,就是想要让我忘记仇恨,避免这么悲哀的命运。” “但是他失败了。” “他失败了,但我不会——复仇只是我的事情,但骑士团……骑士团必须重新崛起,白底黑树旗必须重新飘扬在烈焰苍鹰之下,这会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借助贝里昂的手,将所有曾经阻碍过骑士团的势力,通通清扫一空!” “你真的觉得,贝里昂能够打败安森,成为都灵王国的国王?”莱昂纳多忍不住开口问道:“或许吧,但你也不要把他想象的太强大了,安森殿下并不是没有还手的力量,依然有很多人对他忠心耿耿。” “你说的对,事实上他的胜算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去争取,否则就一丁点儿的希望都没有。”贝里昂摇了摇头:“而现在我已经站在他的阵营当中了,能够做的,就是尽我所能,让他得到那个他务必渴望的位置,带上王冠,成为都灵的国王。” “还有一天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就会抵达都灵城,这也就意味着爱德华·威特伍德也会出现在都灵城。”盖约·瓦伦斯平静的说道:“到现在都没有人找到他,有人说他已经逃了。” “他不会逃的——你们只是还没有找到他而已。”莱昂纳多接着说道:“这小子或许真的很狡猾,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清楚——等到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他要做的一切了。”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盖约·瓦伦斯——在你剿灭血旗兄弟会的时候,是谁杀死了科尔特斯?” “所以这一次我会挽回上一次犯下的错误。”盖约的声音仍旧平静:“上一次我选择了相信他,但是这一次……我会杀了他。” “为什么?”莱昂纳多哼笑一声:“就因为他站在安森那一边?” “不,是因为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相信我,莱昂纳多,我比你们所有人都了解他,你真的认为他对骑士团是忠诚的吗?”盖约反问道:“还是说他对安森忠心耿耿?不,不对,他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让他可以脱离这些束缚着他,也让他爬到了今天这个地位的枷锁。” “我给了墨瑟·凯恩大人一个选择,但是他却选择了相信,亦如当年让我成为了圣树骑士一样。”长息一声,盖约坐了下来:“但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的,我会杀了他。” “避免他成为另外一个你?” “他不会是我,他也不是任何人——你没有办法去形容爱德华·威特伍德的,尽管我清楚你对他的印象很不错,莱昂纳多。但你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什么造就了爱德华·威特伍德?仇恨、野心、贪婪……不对,他在寻找的东西绝对不是这些,他在寻找的东西要低级的多,也可怕的多。” 看着盖约缓缓回过头,莱昂纳多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老友,第一次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在寻找的是‘快乐’,能够让他感受到‘愉悦’的东西。” “那……很可怕?” “仇恨终究会消散,贪婪会被填满……但是快乐?这是一种感觉,一种会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就像是上了瘾的烟斗。”盖约摇摇头:“他不会满足他现在得到的一切的,他会不断的去追求,亦或者夺取——因为那种愉悦的幸福感一旦出现,就不可能被满足,只会更加的渴望!” 莱昂纳多摇了摇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人能证明——即便他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又能如何?我不相信爱德华·威特伍德能够做出你想象的事情。” “没错,因为他做的事情肯定会超出我的想象——这也是我的一面之词。”面色僵硬的盖约·瓦伦斯换换站了起来,右手提起了油灯:“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我有这种预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等到这场决定王国命运的争夺结束,他就会彻底超出所有人的控制,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到那时候,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就像没有人能够再去束缚住挣脱了牢笼和枷锁的野兽。” 说完,提着油灯的盖约转身朝着牢房外走去,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仍旧坐在那儿的莱昂纳多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却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这两个人当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前奏的乐章(六) 盛夏之末,当第一片秋天的树叶从枝头落下,被凯旋河奔腾的河水沉浸的时候,瀚土城军团的先锋终于抵达了国王大桥,并且穿过了荣耀之路。 而紧随其后的两万大军也并没有任何停歇,双方仅仅只有半天路程的差距——城镇的镇民们云集在街道两侧,对着那些排列着整齐的队形,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们欢呼雀跃着,像是在过节一样欢迎着这些从瀚土城远道而来,王子安森殿下的近卫军! 洪亮的钟声,沉重的铁蹄,高昂的踏步,嘹亮的号角……根本不用小王子派出传令使者,那一声声回荡在荣耀之路上的声音,就已经将消息传到了都灵城,激动雀跃的都灵子民们更是自发的开始准备好庆祝的活动了。 尽管就在过去的几个月间,整个都灵城遭受一次又一次悲痛的“浩劫”,流离失所的流民和食不果腹者几乎遍地皆是,黑帮土匪和卫戍军团的士兵们狼狈为奸,贸易几近中断,食物越来越匮乏,救济所内甚至连过冬的火炭和木柴都不够,酒馆内哪怕是酸掉的啤酒都变得无比抢手。 尽管如此,当凯旋式的命令传达下来的时候,天生喜爱热闹和仪式的都灵人似乎暂时忘记了困苦和伤痛,兴高采烈的开始为这场盛大的仪式争相讨论了起来——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一次的凯旋式是属于安森王子的,这位慷慨的殿下早就宣布过,要独自承担整个凯旋式的开销! 那也就意味着会有盛大的表演,热闹的场面——也就意味着会需要很多的人手,很多能够让人糊口的工作,并且会发放很多免费的食物;或许贵族老爷们能够得到盛大的宴会和舞会,但平民们现在只想要香软可口的白面包,能够果脯的胡萝卜、洋葱还有土豆。 仅仅是一个消息,就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市一下子活了过来,虽然大多数人还是和往日一样的贫困,但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却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那就是希望的颜色。 不过相较于大半个都灵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气氛就不是那么乐观了——原本还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的都灵世家贵族们,在听到大军莅临的消息之后就像是躲在洞穴中的蚂蚁是的开始惊慌失措了起来。 消息越穿越坏,越说越糟——两万人的士兵在他们的口中变成了十万甚至二十万,还有人铮铮有词的说安森·马尔凯鲁斯招降了三十万苍狼氏族的野蛮人大军,准备将整个都灵城都扫荡一空,然后一把火烧光马尔凯鲁斯山,在王座大厅的废墟之中加冕称王。 而当贝里昂得到消息之后,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变动,仅仅是让上一次的传令官再一次作为御前议会的使者去和安森交涉,除此之外甚至连半点想要准备的姿态都没有,仿佛完全不担心这位“亲爱的侄子”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 而此时,带着近卫军团先行的安森已经抵达了都灵城外,距离城墙甚至连半天的路程都没有了。 “向、向您致敬,尊贵的安森殿下,能够在一次见到你的尊荣实在是令在下倍感荣幸!”牙关发颤,双腿更是颤抖的像是筛糠一样,年轻的贵族传令官却还是强硬着让自己在小王子的面前保持着镇定:“以都灵和光辉十字的名义,向您表示慰问和衷心的祝福。” “那真是感谢了,也希望光辉十字保佑你,阁下。”尽管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小王子的脸上仍旧是务必的淡定而又从容,既没有过多的温和也丝毫不显得严厉,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如此的高傲。 而他也确实有着骄傲的资本和头衔。 “在我们开始谈正事之前,有些事情希望你能认真的回答我。”看着对方刚刚要开口,嘴角翘着的安森突然伸手打断了他:“关于我提的条件,御前议会的诸位大人们,或者说我亲爱的贝里昂叔叔究竟考虑的怎么样了?” 传令官像是被塞住了嘴似的停顿了一下,但又赶紧接着说道:“当、当然!我把您的条件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尊贵的御前议会的诸位大臣,贝里昂掌玺大臣在和诸位大人们仔细商讨之后,决定接受您的要求。” “所以请您尽管放心,整场凯旋式将会从城门直接前往马尔凯鲁斯山丘,然后再去光辉十字圣堂,每一个东城区的平民都有权利前来观礼,而所有的贵族们都会到场,贝里昂殿下也会亲自莅临,和您一起完成整个仪式,您可以尽管放心!” “那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安森微微点了点头,和身旁的格林·特恩对视了一眼:“相必弟兄们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会喜出望外的对吧?” “那是自然。”首席副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显然贝里昂根本没有察觉到小王子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或许在这位摄政的眼中,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侄子胡闹和想要挑衅的举动罢了。 但是贝里昂你错了,失去了圣树骑士站在安森殿下身旁的那一刻,将会是你最虚弱的时候——你不会活到凯旋式结束的,你连马尔凯鲁斯山的阶梯都不会再看见了! 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得到最佳的时机,最关键的机会——小王子身旁的十六位王家骑士全部都带上了手弩和萃毒的箭矢,等到这位掌玺大臣失去了他的护卫和圣树骑士团的保护之后,立刻就让他下地狱。 失去了贝里昂,他所谓的支持者们就会立刻土崩瓦解,安森殿下也会成为唯一有资格集成王位的人,再也没有人能够成为挡在他身前的阻碍。 或许卑劣,或许有失荣誉,但是在通往王冠的荣耀之路上,阴影永远是不可避免的存在于每一个角落,因为有光辉,就会有黑暗。 “还、还有一件事,当然这完全是不值一提的,但贝里昂大人让我问一问您,为什么要把整个瀚土城军团带来?”双腿发软的传令官还在竭力让自己站直,强颜欢笑的挤出一张满是恐惧的笑脸:“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没错,我们说好了,只有一万名士兵有资格参加凯旋式,但我没有说是哪一万名——这需要花时间精心甄选,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小王子笑的很狡猾:“而且我也只是答应了进入都灵城的军队只有一万人,但可没有说让剩下的三万人都立刻返回瀚土对不对?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 “当然,当然,您说得对!”传令官赶紧擦了把汗,一抖一抖的嘴角拼命笑着:“那我就赶紧回去,把您的好消息传达给御前议会的诸位大人们了,还请您安心等候,后天就是您的凯旋式了!” “我会用我最好的一面,去迎接那一天到来的。”安森点了点头,朝着门的方向招了招手,心领神会的传令官赶紧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这个军营他是连一刻都带不下了去了,绝对不是一个贵族该待得地方! “后天的凯旋式,就是我加冕为王的日子,亦或者贝里昂加冕为王的日子。”安森突然捏紧了拳头:“爱德华准备的怎么样了——能不能配合我们,拿下国王港和西城区?” “您已经把任务交给他了,剩下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去做吧。”格林·特恩摇了摇头:“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厮杀的舞台剧(一) 海面很平静,甚至连风都不太能够感受得到,天空的太阳,远处的海鸥都是最最直接的坐标——距离国王港已经不远了。 旗舰上陆斯恩亲自掌舵,原本的舵手被他赶去洗甲板了——并不是因为不放心或者对方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惩罚。 他太紧张了——如果不去做些什么,他甚至感觉自己都会被自己活活吓死——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半天之后战斗就要开始了,他必须让自己尽快,尽可能的冷静下来。 而他越是紧张,就越是忍不住将目光瞥向身后那个一脸悠闲,还在喝着梨子酒的爱德华·威特伍德,那松松垮垮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准备去战斗,倒更像是去旅行的。 “请原谅我这么问,但是您就一点儿都不紧张吗?”陆斯恩开口问道,还特地换了种口气:“首席掌旗官大人?” “紧张有用吗?” “……没用。” “那还是算了。”爱德华笑了笑:“如果是必然的事情就要去担心,如果不打算阻止也就无需在意——就像没有人会在意自己肯定会死这件事一样。”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的面对死亡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愤愤的陆斯恩嘴角抽了抽:“更重要的是如果仅仅是我们死那也就算了,但如果时机错误就肯定会影响到安森殿下的行动,那对于整个局面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 “所以你是怎么能够这么冷静的——或者说,你怎么知道安森殿下会在何时发动,什么时候才是最佳的配合时机?”陆斯恩双手紧紧攥住舵盘:“是事先安排好了,还是说你早就已经猜到了殿下的行踪?”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事先安排好了,而我也不太可能猜得到他的行踪。”爱德华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的信心是从哪来的?!”陆斯恩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了:“我可是把整个米内斯特家族和王家舰队都交给你了,这就是你的回报?” “而我答应你们,贝里昂一定会死。”爱德华点了点头:“至于我的信心是从哪来的——因为我对亲爱的小王子殿下非常熟悉。” “麻烦您说的清楚点儿,好让我按耐住拔剑砍了你的欲望!” “好吧。”看着咬牙切齿的陆斯恩,爱德华叹口气耸着肩膀:“如果你了解一个人的性格、他的处事方式,他的喜好,还有他的年龄和阅历——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 “你就能猜到他的一举一动?”陆斯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凝重,还有某种莫名的恐惧。 “不,那不可能。”爱德华失笑的摇了摇头:“但你能够知道,在等同的局面下,他会做出的一切选择。” “对于安森殿下而言,什么事情是他通往王位的最大阻碍?”爱德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那当然是活着的贝里昂——所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直接,最冲动,但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杀死他!” “所以根本不用我们去多想,不论别人怎么劝阻,我们的安森殿下都会以他最快的速度抵达都灵城,而不是我们想方设法的延迟,等待发动的时机——等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我们只要按时抵达就可以了。”黑发骑士笑了笑:“相信我亲爱的陆斯恩,殿下一定比你想象的还要着急和焦躁。” 安森现在非常焦躁。 镀金的黄铜号角已经吹响,耳畔传来的尽是一片欢快的庆祝声,在小王子的身后,整个瀚土城军团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万名精锐士兵更是早已整装待发——全部都是被格林·特恩从各个军团当中抽调出来的老兵,囊括了四个军团所有的第一旗团,还有五年乃至十年以上的老兵,组成的万人近卫军。 他们或许不是最优秀,也最能表现出军团风采的人,但绝对是整个瀚土城军团当中绝对的精华——至少让格林·特恩相信,他们绝对能打得过数量等同之下的圣树骑士团五千人的精锐军士! 更不用说所有的王家骑士们,早早的就被聚集了起来——他们的身上并没有穿着典礼所用的,那种明光锃亮的盔甲或者是带着翎羽的头盔,仍旧是在瀚土作战时候的装束。虽然看起来不太美观,但绝对实用。 但就在一切都准备完善之后,那个该出现的人却没有出现——在前来迎接的队伍当中,居然没有贝里昂·马尔凯鲁斯! 那个混蛋居然撒谎!看着站在自己身旁这个还在一脸强颜欢笑,双腿打颤的传令官,安森都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没有贝里昂,这个家伙还有什么用处?! “非、非常抱歉,但是贝里昂殿下临时决定、决定不来了。”看着已经快要暴怒的小王子,一脸苍白的传令官非常无力的解释着,声音越说越小:“他还希望殿下您能够理解,毕竟这是只属于您的凯旋式,所以……” “我明白,那就只能多谢贝里昂叔叔的好意了。”面色冰冷的小王子点了点头,任谁也不可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高兴的表情:“格林·特恩,吹号。” “殿下……” “我说吹号!”小王子瞪了他一眼:“让凯旋式开始吧!” 看到安森这么强硬的坚持,首席副将也只好点了点头,吹响了凯旋式的第一声号角,随后响起的,便是那排山倒海一般整齐的踏步声——整整一万人的瀚土城军团,在万众的欢呼声中,终于从荣耀之路,穿过了都灵城的大门! 银光炫舞的枪林、铜墙铁壁一样的盾牌,全副武装的战士们身上穿着他们来时风尘仆仆的甲胄,仅仅在外面罩着烈焰苍鹰的斗篷,整个都灵城所看到的,是一群刚刚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打败了数倍强敌的强大军团! 都灵城沸腾了。 “天佑都灵,王国万岁——!!!!” “光辉十字庇佑下的都灵战无不胜——!!!!” “光辉十字永远庇佑贺拉斯陛下——!!!!” “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万岁——!!!!”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不绝于耳的庆祝声,一切仿佛都和那一天一模一样,安森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远征璨星城的莱昂纳多爵士,带着大军从国王港抵达都灵的那一天。 “……我们总是对敬畏与恐惧产生混淆,但这两种感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没有感情的国王是不能统治有感情的王国的,我们倚靠着先祖与神明赐予我们的权柄,臣民的信赖和手中的利剑,维护王国的安宁……” 看着那一张张崇拜的脸,隐约想起父亲说的话的安森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明白了什么,越来越坚定的眼神,转向了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 阶梯已经近在咫尺了,骑着骏马的小王子猛然挥下了右手,立刻反应过来的格林·特恩再一次吹响了号角,整个方阵为之一顿,停下了脚步。 刚刚还在欢呼的人群一下子蒙了,欢呼声渐渐停歇,愣愣的看向突然停下来的大军,还有骑在战马上的小王子安森。 “殿、殿下?”传令官咽了咽唾沫,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浮上心头,张口想要询问两句:“请问究竟是为什么……” 小王子仅仅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闭上了嘴。轻哼一声的安森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环视着周围那些都在注视着他的民众们,将长剑高举。 “都灵的臣民们,我有一件事想要和大家说……” 第二百六十六章 厮杀的舞台剧(二) “尊贵的,骄傲的都灵子民们,我准备向诸位正式宣布一件事情——我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的事情。” 宽敞的王座大厅此刻却是拥挤非常——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丘,乃至整个西城区所有的贵族世家子弟,足足一千多人全部都挤在了这座大厅内,穿着颜色鲜艳的罩衣和长裙,佩戴着华丽的长剑或是精致的饰品,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紧密的站在了王座大厅中央地毯的两侧。 从最高处的王座一直延伸到大门外,阶梯下的金红色地毯,仅仅是看一眼都会觉得奢侈,全副武装的王宫侍卫和王家骑士们分别站在地毯两侧,用手中的长戟和盾牌拱卫着。 尽管在凯旋式之前曾经流传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传言,暗示着贝里昂和安森两位殿下之间越来越紧张,乃至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以至于在听到安森殿下带着军团抵达都灵城之后让整个都灵城的贵族们都紧张万分,但是在看到了今天的阵容之后,曾经的紧张和恐惧似乎全部都一扫而空了。 为了这场安森殿下的凯旋式,贝里昂大人简直是费劲了心思,从筹划到各种用品都令人感慨,更不用说还允许乃至鼓励民众们前来观礼,哪怕贺拉斯陛下的凯旋式上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局面。 很快,两个人明争暗斗的传言就逐渐消散——或者被渐渐隐藏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都灵贵族们穿上了各自最上等的礼服,满怀热情的来到了王座大厅,准备参加这场盛大,而且不一般的凯旋式。 要知道过去的凯旋式哪怕对于贵族都有严格的人数限制——身份、世家、头衔和国王陛下的信赖宠爱都是审查标准,被选上观礼都是一种值得骄傲的殊荣;而这一次贝里昂殿下却放开了这个限制,让所有的贵族们都来参加,这绝对是三百年来的第一次! 沉重的大门依然紧闭,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穹顶之下回荡着。听到贝里昂话语的贵族们纷纷好奇的将目光转过去,一脸微笑的摄政手中还端着酒杯,在他身后站着的盖约·瓦伦斯面无表情的双手拄着剑,不仅披着斗篷而且是全副武装,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摆在阴影中的骑士雕塑一样。 随手放下酒杯,贝里昂缓缓朝前踏出了一步,目光从所有人的头顶略过:“我想,今天来到这里的诸位,都是为了给我们的王子殿下,也是我亲爱的侄子安森·马尔凯鲁斯举办凯旋式,并且作为一个见证的。” “没错,对于都灵人而言,凯旋式太神圣了。但我相信,在这个古老的王国一定有比凯旋式更重要的东西,让我们去继承,去传承的——超越了荣耀,超越了光荣,超越了生死,乃至超越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哪怕有朝一日,撒手人寰,也绝对不能放弃的东西。”贝里昂双手捏拳,声音越来越洪亮:“那就是我们的传统,那就是何为都灵!”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内响起一片激动的鼓掌声,甚至有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感动——仿佛他们真的被贝里昂的演讲所打动了一样。 “而对于一个伟大的王国而言,想要延续她的传统,想要延续这种古老却又永远充满了活力的精神,她就必须慎重的选择继承者。”贝里昂突然稍稍转过身,右手指着身后空荡荡的王座:“那也就意味着,这个王国未来的国王,必须是能够继承和延续这种精神的人。” “尊贵的都灵王国的子民们,我现在要告诉大家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亲爱的兄长,我们伟大的国王,尊贵的贺拉斯一世陛下,已经进入了他生命最后的倒计时,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前往伟大并且神圣的星空神国。” “王冠空悬,那也就意味着都灵王国到了最最虚弱,最最无力的时刻。”贝里昂再一次提高了语气,充满神圣感昂起透露:“都灵,在呼唤一位国王!” 贝里昂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回响,王座大厅内却死寂的宛若坟墓。呼吸声、脚步声、惊呼声……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片死寂,只有令人绷紧心弦的恐惧。 贺拉斯陛下快要死了?还有,贝里昂……他准备做什么? 突然,贝里昂轻轻拍了拍手,站在地毯两侧的王宫侍卫们突然转过身,将手中的长戟对准了贵族们,还没等到惊呆的人群传出什么喊叫声,王座大厅两侧的门一扇接着一扇的被打开了,全副武装的生疏骑士们冲了进来,手中的长剑上,满是冰冷的杀意。 贝里昂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却还隐隐带着几分期待,像是在等待着某件事。站在他身后的盖约·瓦伦斯仍旧是无比僵硬的表情,只有攥着剑柄的双手越来越紧了。 “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人群,可走进来的却不是小王子安森,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浑身上下全都是血污和汗水混杂的污渍,低落的污血染在了他脚下的地毯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冲到了王座大厅的阶梯脚下。 “安森、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他……他朝着王宫冲来了!”浑身是伤的卫戍军团士兵扯开嗓子大声嚎叫着,眼睛里全都是恐惧:“半个都灵城都在暴动,那些平民、还有瀚土城军团的士兵正在屠杀!他们在屠杀我们的弟兄!到处都在着火,到处都在死人,他们就快要冲上马尔凯鲁斯山了!” “他还说他要杀了您,杀了贝里昂大人和所有支持贝里昂的贵族,杀了所有害死贺拉斯陛下的凶手,杀死所有害死了霍拉德·米内斯特和墨瑟·凯恩的凶手,将他们统统斩尽杀绝!” 惊恐、尖叫、绝望、哀鸣、震惊……王座大厅内的一千名贵族们完全乱成一团,在他们耳中,小王子的宣言简直就是要将他们所有人都斩尽杀绝了一样! 在凯旋式之前就曾经有过传言,安森将会把整个王宫都烧成灰烬,然后在废墟之中加冕称王——曾经荒诞不经的谣言,现在却变成了能够扼死人的真相,令人从头到脚都在恐惧之中瑟瑟发抖! “砰——!” 两位王家骑士关闭了王宫的大门,沉重的轰鸣声让刚刚还乱做一团的贵族们立刻闭上了嘴巴,惊恐的目光纷纷转向站在王座前面的贝里昂·马尔凯鲁斯,这位摄政大人的表情相当的玩味。 “如果你们拒绝支持我,安森会将你们斩尽杀绝,如果你们愿意支持我,他也会这么做——但我会尽我一切去阻止他。”贝里昂轻声说道:“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整个马尔凯鲁斯山上五千人的圣树骑士团,三千人的王宫侍卫和王家骑士,整个都灵城六万卫戍军团都会竭尽所能阻止他。” “所以……诸位尊贵的大人们,请选择吧——认为我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比大门外那个叛乱的王子更有资格坐上王座,加冕为王的人,请举起你的右手!” 声音一次次的回荡,还在犹豫不决的人们,却看到一个又一个迫不及待举起的右手,最后也只能颤巍巍的举了起来,但是看向贝里昂的目光之中再也没有了崇拜,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以及自己懦弱的倒影。 “盖约·瓦伦斯。”看着那一双双举起的右手,贝里昂却满不在乎的回过头:“你呢?” 骑士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我会杀光所有靠近您的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厮杀的舞台剧(三) 和“热闹”的马尔凯鲁斯山丘不同,国王港安静的甚至让人觉得太过平静了,让留守在这里的守备长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脸疲惫的坐在位置上,连抬头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任谁都知道,今天是小王子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凯旋式,整个都灵城的人都去观礼了,只有他带着五千人的卫戍军团士兵们,在这个空荡荡的国王港担任什么“重要的警备工作”——只要想到这儿,守备长官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国王港哨塔可是整个卫戍军团当中的肥差。商人们的回扣,货船的税金,甚至还有各种各样能够捞足油水的花招——但今天可是凯旋式,有哪个蠢货会在今天出现在凯旋式不会到达的地方?! 更不用说最近贝里昂大人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关系弄得非常差,许多商船都不愿意跑国王港这条航线了,让原本就有些冷清的港口更加看不到人影——至于今天更是空荡荡一片,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天知道那个该死的,杀了自己大团长的盖越·瓦伦斯究竟给贝里昂大人出的什么馊主意,非得要在国王港这个一个人影都看不见的地方安排整整一个军团的兵力驻守,难道他就不能想到别的“好点子”,让自己不用在这里受罪了吗? 恶狠狠叹了口气,守备长官将目光转向仍旧被海雾笼罩着的,空荡荡的海平面,嘴里面嘟嘟囔囔,哼着已经耳熟能详的小调:“钟敲一次船只入港,敲两次舰队归来,敲三次敌舰来袭……王家舰队的荣光,光辉十字的庇佑,旗帜所在,都灵所在,我们从未敲过三次……”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守备长官的自娱自乐,一脸怒色的转过去吼着:“不管外面站着的是谁,赶紧给我滚进来!” “您忠心耿耿的侍从,也是您亲爱的侄子,马尔科大人!”一个看起来相当机灵的小伙子走了进来,笑嘻嘻的弯腰行礼:“您不会不高兴吧?” “你要是不能在一句话里面给我解释清楚了我就会很不高兴!”本来就一肚子牢骚的守备长官不耐烦的说道:“要不让我就让你滚回乡下老家去,再也不准回都灵城!” “有船要入港,就在外面——您只要出去就能看见!”显然这个威胁比什么都有效,吓得半死的侍从赶紧说道,还不忘了“推卸责任”:“是瞭望手告诉我的,您可以去问问他!” “你最好说实话!”守备长官冷哼一声,推开了自己的侄子兼侍从走了出去,踩着一层层的阶梯走上哨塔的方向,机灵的侍从赶紧跟在了后面,寸步都不敢离得太远。 漫长的楼梯绕过层层叠叠的围墙和山体,高耸入云的哨塔就在最顶端——等到守备长官气喘吁吁的爬上去,趴在围墙口朝着远处眺望,确实能看到隐隐的有一艘船的影子,从云雾之中出来。 “光辉十字啊,居然还真的有船?”守备长官先是惊讶的自言自语着,随机脸上多出了一丝狂喜,朝着小侍从拼命的招手:“快下去让他们都准备好,有油水来了,光辉十字保佑这艘船上装满了西海岸的葡萄酒和多米尼克的绸缎,哦哈哈哈哈!” 侍从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甚至有些尴尬:“这个……我不是想要打断您的,但是我猜那艘船应该不是什么商船或者货船才对——您最好看看它的旗子。” “旗子?”守备长官眯着眼睛极目眺望:“哦……该死的,是王家舰队的战舰,让他们赶紧敲钟,记得要敲两次——要不然会让他们不高兴的,这些王家舰队的大爷啊!” 看着侍从跑出去,守备长官才略有些失望的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到手的油水一下子飞走了,谁也不可能高兴的起来。 不过为什么王家舰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护港舰队的那群蠢货们都跑哪去了?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的被安排这个苦差事,该不会是遭了海难什么的吧? 就在他仍旧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蒙蒙的海雾之中,又多出了几艘战舰的影子——显然最前面的一艘是这支舰队的旗舰。这也是都灵人的特色了,因为优秀的老水手太少,所以都必须尽可能集中在旗舰上面,然后由旗舰指挥整个舰队,甚至是首先发起进攻。 就像一支军团当中最优秀的老兵都在第一旗团,骑士长之下身份最高的圣树骑士是旗手一样,穷极无聊的守备长官甚至开始数战舰的数量,猜测这究竟是哪一支王家舰队。 一艘、两艘、三艘、四艘、五艘……守备长官的眼睛越来越大,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不停的颤抖,身体甚至非常不自然的向后退了好几步,直至靠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 而国王港的海面上,一艘艘艨艟战舰几乎占据了整个海平面,猎猎作响的海风从空中略过,仿佛都能听见那战旗的拍打声。 这岂止是哪一支,这根本就是整个王家舰队!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王家舰队突然出现在了国王港?! 头顶沉重的钟声响起,让守备长官浑身一震,狠狠咽了口唾沫超前趴了趴,瞪大了眼睛,看着云集的舰船,这绝对是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盛况。 只有在上一次多米尼克战争的时候,王家舰队才曾经同时被集结了起来——那绝对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场景,守备长官就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起,当整个舰队的左侧和敌人相对的时候,数十艘战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烟尘和火光笼罩了整个天空,从天而降的烈焰让大海都被点燃了,一艘艘艨艟巨舰,就像是巨人般哀鸣着倒下,然后被海水淹没,一切全部都化为虚无。 而现在曾经的场景居然再一次的出现了……浑身颤栗的守备长官听着耳畔的钟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海面上一艘艘战舰将侧舷让出来,正对准了国王港的方向! 并没有想象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也并没有看到任何可怕的异象,只有数不清的烈焰腾空而起,半个海面都是一片滚滚浓烟,朝着国王港要塞的方向俯冲而来! 崩裂的巨响、冲天的水柱,撕裂耳膜的撞击、脚下传来的震动——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还能听到那惊动的阵阵钟声! 死亡的烈焰笼罩了整个国王港的上空,浓烟和碎砾弥漫四处,站在哨塔顶端的守备长官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整个国王港的外围要塞就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仿佛整个要塞都快要崩塌了,恐惧几乎是从头到脚,甚至连稍稍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等到他整个人近乎本能的趴上墙壁,看着那远处还在不断接近的战舰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的守备长官嘴唇颤抖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拼张开了嘴。 “敌舰来袭!敌舰来袭——!敲三次钟!!!!” 嘶吼着,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最后却被滚滚浓烟和周围的爆炸声彻底掩盖了下去,整个人精神都不太正常的守备长官还准备继续喊得时候,就被冒死冲上来的侍从拖出了哨塔的塔顶。 还没等到他们跑远,十几枝全金属打造的重弩箭几乎是同时命中了刚刚的位置,将整个哨塔瞬间砸成了粉碎! “港口的要塞至少有整整一个军团的兵力驻守。”旗舰上的陆斯恩眉头皱紧:“我们仅仅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就会开始反击的。” “那就在他们反击之前发动进攻,然后攻下国王港。”爱德华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璨星:“怎么样,王家舰队指挥官阁下。” “强攻的话,伤亡很大——这里可不是璨星城或者海马港那种商贸港口,国王港从建造的那天开始就是为了抵御进攻的海岸要塞!”陆斯恩表情很难看:“别说是弩炮,就是上百桶引火剂同时爆炸也只能让它伤到皮毛!” “所以说……” “哪怕只是试探性的进攻,一次伤亡上百人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算死上千人又能如何?活下来是每个人自己的使命,而我们的任务是赢得胜利!”爱德华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凝重了起来:“有信心吗?” “国王港坚不可摧。”陆斯恩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目光务必的坚定:“但王家舰队是无坚不摧的!” “吹响进攻号,第一舰队准备进攻,准备登岸!”黑发骑士举起剑锋大声呼喊着:“为了光辉十字,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 海面上,甲板上……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彻一片,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狂热的嘶吼着,让整个国王港的上空只剩下他们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呐喊: “夺下国王港——!!!!” 第二百六十八章 厮杀的舞台剧(四) “进攻,瀚土城军团,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拔出长剑的格林·特恩喊得声嘶力竭,双眸却无比的冰冷。站在他身后的近卫军团第一旗团几乎就在命令下达的同时组成了近乎正方形的方针,盾牌撑起,长枪平举! 原本就人群密集的街道周围已经彻底乱成一团,咆哮的“暴民”们同样咆哮着挥舞着他们手中各式各样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跟在军团方阵的两侧朝着马尔凯鲁斯山丘的阶梯发起一次一次的死亡冲锋! 而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整整一万人惊慌失措,但仍旧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卫戍军团士兵们——显然他们从一开始根本就没能料到居然会发生这样一幕,甚至连最起码的准备都没有,几次都险些被冲上阶梯的暴民撞开了阵线。 如果说那些被激怒的暴徒们还仅仅是一群暴徒的话,当瀚土城军团的铁靴声在阶梯上响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卫戍军团士兵们都在战栗,像是会移动的钢铁丛林一样一点一点的爬上了阶梯,手中两公尺长的利刃飞快的抛出,带着惨叫声刺穿了一面又一面盾牌,把原本就并不算坚实的阵线撕扯的粉碎! 不论卫戍军团的士兵们如何竭力抵抗,同时面对数倍敌人的时候,他们依然是不占优势的——哪怕可以居高临下,这些不要命的暴徒们几乎就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重装士兵们铺路,像是疯了一样。 他们就是疯了,被怒火彻底烧成了疯子。 还站在马车上的小王子右手托着精致的白色手帕,讲剑锋上鲜红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很随意的扔在了脚旁传令官死不瞑目的尸体上,脖颈喷出的血甚至把安森的肩甲都染红了一片,被他一脚从马车上踢了下去,踩着尸骸骑上了自己的战马。 声势浩大的暴动人群,踏着整齐步伐的一万人瀚土城军团老兵……小王子的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容——我亲爱的贝里昂叔叔,我来拿属于我的东西了! 你杀死霍拉德·米内斯特,并且把整个都灵城的混乱都嫁祸到侯爵的头顶上确实是非常漂亮的把戏,但可惜的是,假的故事永远都是假的,谎言永远是谎言。更何况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利用人心——只要让这些可怜的民众们知道,是你这位亲爱的掌玺大臣夺走了国库的钥匙,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推翻你的统治! 六万人的卫戍军团?笑话,一群狼狗罢了!当你纵容这群狼狗在都灵城里四处劫掠,当你将国库据为己有,让那群中饱私囊的贵族们作威作福的时候,四十万的都灵城人民就都是我的士兵,哪怕不用我说,他们都愿意为了杀死你去同归于尽的。 渺小的灵魂,卑贱的生命,当堆积成山的时候,就能推翻大权在握的国王! 格林·特恩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条线——和胜券在握的小王子不同,在他看来这场胜负的争夺简直已经变成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确实不用再为了都灵城的城墙发愁了,却变成了马尔凯鲁斯山的争夺战——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而是无比的凶险! 入城的兵力仅仅只有一万人,但敌人却有将近十万——如果是在之前,贝里昂为了拱卫城墙还会不得不分兵把守所有的城塞和街道,他们只需要攻破一处就能再逐个击破,等到了王宫的时候,贝里昂的兵力绝对是所剩无几的。 但现在的马尔凯鲁斯山丘上却有整整一万人的卫戍军团,至少五千人的圣树骑士团驻守,绝对不是能够轻易攻下来的——而与此同时,贝里昂还能从整个都灵城四处调兵,然后里外围攻! 不赢,就得死。 向马尔凯鲁斯山丘顶端的阶梯一共有三条,其中一条连接着国王港根本不用去考虑,另外还有两条路——格林都恨不得自己是爱德华,如果自己是那个疯子,他会选哪一条?! 究竟是眼前已经节节胜利一步步向上进攻的道路,还是另外一处一无所知,甚至可能埋伏着重兵把守的阶梯? 厮杀声仍未停歇,尽管还是在节节败退,但是卫戍军团的士兵们却逐渐站稳了脚步,集中起了足够的兵力开始抵挡了。 漫长的阶梯根本看不到尽头,声嘶力竭嚎叫着的暴民们疯狂的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然后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刺穿那脆弱的血肉之躯,哀嚎着倒在了地上,残破的尸骨像是地毯一样朝着阶梯的更高处延伸着,流淌的血水从上向下,浸泡着每一层白色的石板。 占据着高地优势的卫戍军团终于调集来了弓弩手们,疯狂的箭雨扫荡着被暴徒们占据的阶梯,甚至就连最前面的近卫军第一旗团,也不得不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打算,稳住脚步撑起手中的盾牌,组成坚实的盾墙护住了正前方的位置。 格林·特恩也选择了下马步站——在这种地方骑马就是当活靶子,毫无意义。脸上闪过些许自嘲的笑容:“我真是疯了,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该死的家伙来了?” 我是格林·特恩,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我有自己的战斗方式——我也有自己的选择! “进攻,进攻——!”仅剩下的左手挥舞着长矛,格林·特恩几乎疯狂的高声呐喊着,两名持盾的王家骑士寸步不离的守护在他的正前方两侧,为他挡下远处射来的箭矢,还有突然冲出来的敌人,染血的长矛上,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格林·特恩必死的决心! “首席副将大人,我们应该停下来,等待后面轻步兵的支援——!”紧张万分的近卫军团第一旗团的指挥官一把按住了格林的肩膀:“敌人的箭矢太密集了,这样正面冲上去我们会伤亡惨重的!” “那就在所有人死光之前冲上去,就在敌人下一次张弓搭箭之前冲上去,在他们看见我们之前冲上去!”格林·特恩愤怒的打掉了那只手:“还是说你害怕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旗团长官涨红了脸,丝毫不退的吼了回去,一把从自己身后的棋手手中夺过战旗,拔出剑第一个冲了出去:“近卫军团,冲啊,天有都灵——!” “天佑都灵——!!!!” 刚刚还在步步紧逼的瀚土城军团前列方阵像是发狂了一样,散开了原本的盾墙一列一列发起了波浪式的冲锋,咆哮着重装步兵们正面迎着朝他们飞来的箭雨,一具具插满了箭的躯体倒下了,让更多的人踩着他的后背冲上了阶梯,狠狠地撞在了卫戍军团的阵线上面,踏着脚下滑腻的血水,一阶一阶的阶梯向上逼近,向上冲锋,甚至是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抱着敌人一起跳下了山丘! 没错,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二条路可言,想要夺下马尔凯鲁斯山丘,想要让安森殿下能够站在王宫大门前面,就只有一条路,要么冲,要么死! 挡在最前面的卫戍军团士兵们终于害怕了——或者说在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害怕了,那个独臂的,挥舞着染血长矛的骑士,是格林·特恩,是曾经的卫戍军团的司令官! 即便是很多人已经不记得这位司令官曾经怎么优待他们,为他们争取荣誉和尊严,也绝对不会有人忘记他在那个暴风雨中,是怎么一个人挡住半个卫戍军团叛军的。 那一天,楼梯是如何染血的! “挡住他,快挡住那个叛徒!”站在阶梯最上面的新任司令官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的看着一点一点冲上来的瀚土城军团,拼命扯着嗓子嚎:“射死他们,射死那个该死的恶魔!” 但无论他怎么叫喊,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和他一样面无血色,甚至在看到格林·特恩身影的时候,连拿起弓箭的力气都没有。被恐惧彻底控制的司令官一脚踹开了那个颤颤巍巍的长弓手夺过他的武器,一枝锐利的狼牙箭带着若有若无的轨迹穿过了两面盾牌的阻拦,正中格林·特恩的右肩。 但还没等他得意的笑出来,就看到那个独臂的恶魔同样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而且还在看着自己! “杀死他,杀死那个恶魔,把他给我拦下来!”扔下了弓箭的司令官想要逃命,却发现双腿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格林·特恩冲开了挡在他身前的两名王家骑士,在阶梯上狂奔着,反手握住了长矛的木杆朝自己投了过来! 撕裂空气的尖啸、夺命的黑影……司令官什么都没有看见,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长矛已经贯穿了他的躯干,在肋骨和护甲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将心脏搅得粉碎,只剩下几块碎肉挂在矛头,一滩血水留在地上。双臂无力的摇晃着。 “要么冲,要么死!”格林·特恩从地上又捡起了一并长矛:“进攻——!” 第二百六十九章 厮杀的舞台剧(五) 沉重的轰鸣声响彻穹顶,冲向天际的水柱一次一次的掀起,烈焰在国王港的海面上燃烧着,流星般的火球一次次的腾空而起,将看似坚固的墙壁砸成粉碎,让一艘艘艨艟巨舰哀鸣着沉入海底。 国王港开始反击了,但王家舰队却依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奋力呐喊的水手们拽进手中的缆绳,滑动着长桨,让战舰能够全速前进。吱嘎作响的投石机抛出一枚又一枚沉重的石块和装满了引火剂的木桶,钢铁打造的弩箭砸断了战舰的龙骨和船舱,倒在了冲向港口的道路上。 紧紧捏着舵盘的陆斯恩流着眼泪咆哮着,眼睁睁的看着冲在最前面的第一舰队覆灭——国王港的防卫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几乎只是刹那间的光影,整个港口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成百上千的士兵们甚至连敌人都还没有看见,就和燃烧的舰船一起沉入了大海。 他们没有死在征服多米尼克的战场上,没有死在大海的风暴之中,却被自己建造的防御措施全部毁灭,全部杀死了——被王国最后的海上屏障,属于他们的屏障杀死了! 一艘一艘冲向港口的战舰瞬间被从天而降的烈焰和石块命中支离破碎,惨叫着的水兵们抱着木板落入海面,而后活活被烧成焦炭,整个国王港已经变成了死亡的漩涡,不断地吞噬着所有人的生命。 但是王家舰队仍旧在逼近,他们还在靠近! 第一舰队已经全军覆没了,旗舰之后仍有更多的战舰冲上来,为他们的“掌旗官”担当起持盾卫士的角色,奋不顾身的全速前进,却被弩箭砸断了龙骨,哀鸣的甲板几乎是同时被从天而降的烈焰炸开,崩裂的船身从中央断开,最终沉没在了看不见底的深海之中。 “继续前进,吹响冲锋号,升起独角旗——!”捏住舵盘的陆斯恩嘴角流下一行血迹,瞪大了眼睛,驾驶着旗舰冲过了一道道冲天的水柱,看着一艘艘战舰沉入海底:“冲过去,冲过去——!” 旗舰上的水手们同样在狂热的喊叫着,一个又一个阵亡的弟兄不断的刺激着他们,冲锋最前的旗舰一次一次的被保护了下来,如果说他们现在会想些什么,那就只有耻辱。 让烈焰燃烧,让旗帜飘扬,然后冲过去,让那些躲在要塞里面的胆小鬼和懦夫们尝尝什么是复仇的滋味儿! 而现在港口已经近在咫尺了,盯着那篇还在燃烧之中的港口残骸,所有的水手们都在兴奋的嚎叫着,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统帅陆斯恩把舵盘顶死,拔出长剑和他们一起咆哮着,看着旗舰冲入了火海。 “荣誉属于王家舰队——!胜利属于安森·马尔凯鲁斯——!” 剧烈的震动简直要将整艘旗舰都摧毁了,但最后却让船身停了下来,半靠着停在了港口的边缘,水手们兴奋至极的咆哮着,为了活下来而咆哮着。 “天佑都灵——!!!!” 整个国王港的守军陷入了一片恐慌和不安之中——当他们看到那艘战舰冲破火海,停在了港口的时候,仿佛就像是从无尽深渊之中爬出来的巨人,朝他们发出了恐惧的咆哮,还有能够撕碎一切的力量! 而战舰上的士兵们却已经从船上跳下,踩着齐腰深的冰冷海水像是涨潮一样冲上了岸,挥舞着燕尾旗的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呐喊着,迫不及待的朝着要塞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大片大片的箭雨和石炮从天而降,顶着盾牌的士兵们脚步艰难,却依然在不断的向前推进着。不断的朝着墙壁的方向推进。 “去死——!”咆哮着的首席百夫长直接把盾牌扔了出去,双手攥着剑柄正对着将面前的敌人扑倒在地,变成了野兽是的莱宾努斯瞪大了眼睛:“第一旗团竖起盾墙!唐纳,冲上去把塔楼拿下来!!!!” “威特伍德老爷万岁——!!!!”像是疯狗似的唐纳拔出了自己的长柄战斧,呼应他的是一千多名还活着的伦德海盗们,从第一旗团的盾墙中央发起了冲锋——对于这些伦德武士们而言,这才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斗,也是他们最拿手的绝活! 扛着盾牌的都灵重装步兵们跟在莱宾奴斯的战旗后面,从要塞的城墙正面慢慢推进,为伦德卫队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已经被恐惧彻底折磨疯的守军们不停的射出箭矢,扛着盾牌的士兵们越来越少,但剩下的人却依然跟着他们的百夫长,脚下潮湿的水渍上,却是无比坚实的步伐。 等到扛着战斧的伦德武士们终于冲上塔楼,在城墙上杀开缺口之后,来宾努斯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成群结队的士兵们踩着前面弟兄的盾牌爬上了花岗岩的城墙墙壁,把第一面血十字战旗插在了城头上。 残破的城墙上,穿着同样的罩衣,使用着同样武器的士兵们相互拼尽全力厮杀着,将面前长着和他们同样样貌的人推进深渊,用长矛刺穿盾牌,用阔剑撕开胸甲,然后咆哮着杀死对方,诅咒他下地狱。 整个国王港要塞有五千人,而且拥有整个要塞,战旗军团的推进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惨重,前面倒下的士兵只是为身后的弟兄铺出了道路,直至身后王家舰队的水兵们冲上城墙,带来了更多的增员才让战局开始出现了扭转。 潺潺血水浸透着每一块墙壁,血肉模糊的死尸铺满了脚下的地板,挥舞着璨星的黑发骑士冲进了走廊,跟在他身后的却没有什么强壮的勇士,也没有整整一个百人队的重装士兵,仅仅只有一个银头发的巫师,还有被他背在身后的小女仆。 慢慢擦拭着剑身的血迹,喘着气的爱德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守备长官——这个蠢货大概真的以为这里就是什么“最安全的地方”。 “对于马克·塔斯克和血旗兄弟会来说,没有什么‘无人知晓’的地方。”尽管整个屋子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银发巫师却依然一脸懒散的躺在血迹斑斑的沙发上休息着,脸上还挂着惬意的笑容:“他肯定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到他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小女仆安洁拉翘着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无比乖巧的坐在另一边,瞪大了眸子等着爱德华开口。 “或许吧,但至少绝大多数人不会知道这里。”爱德华轻笑着和他对视着:“对于你来说应该是足够安全的地方了。” “您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我们双方之间的关系,马克·塔斯克——所以和别人不一样,我很尊重你的意见,以及你的选择。”爱德华看着他,声音很平静:“这场王位的争夺战对你而言毫无利益可言,如果你不打算参与其中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 刚刚还在嬉笑的银发巫师突然沉默了,尽管脸上依然笑着。像是很疲惫了似的耸了耸肩膀:“你说得对——而且看起来我似乎也帮不到什么了,一个炼金术师和情报头子,可能还没有一个侍从有用。” “那你打算干什么?”银发巫师继续问道:“夺下了国王港只能算是参与这场游戏的资格,你只有五千人,如果这算一场四人游戏的话,你的底牌是最少的。” “我要杀了他。”爱德华依然面无表情,脸僵硬的像是棺材一样:“而我一定会杀了他。” “那你可不容易成功——先不说马尔凯鲁斯山上一定会有守军,据我所知西城区北面的守军至少有五千人,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朝着这边赶过来了,你还要提防敌人的反扑。”马克反问似的笑道:“请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守住国王港?” “让安洁拉来吧。” 还没等到爱德华开口,身旁的小女仆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小手拽着爱德华的手腕,甚至就连语气里都带着祈求的意味:“让安洁拉来帮助爱德华吧,好吗?安洁拉不会让那些坏坏的人走到国王港的,安洁拉会把他们全部都打败的!” 爱德华微微低下头,看着这个自己的小女仆——时间已经太久了,当初在那个房间里被自己捏住脖子的小女孩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温婉的面颊,窈窕的身姿,披散在身后的秀发——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看不见她情绪,毫无情感可言的眼睛。 “爱德华……愿意相信安洁拉吗?”少女再一次询问着,声音仿佛在颤抖:“安洁拉、安洁拉一定可以的,一定……” “当然,没有谁能够比得上我亲爱的小安洁拉。”爱德华略微一愣,稍稍弯下了腰了下来——当初需要自己跪下来才能和她平视的小女仆,现在都快和艾伦一样高了:“安洁拉,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无与伦比的工具了!” 少女的面颊闪过一抹嫣红。 第二百七十章 厮杀的舞台剧(六) 肮脏的衣服上全都是血渍,脸上和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将已经破烂不堪的血十字战旗插在了崩塌的塔楼顶端,莱宾奴斯的耳畔立刻听到了远处那阵阵响彻苍穹的欢呼声,一抹激动万分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嘴角。 他们赢了,他们赢了! 趴在废墟上看着远处还在燃烧的海面,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莱宾奴斯甚至想哭,强咬着牙让眼泪从面颊上不断的流淌下来,却还始终不肯发出声音,只是瞪大了眼睛,肩膀不断的耸动着,滴血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真的是,太令人难以想象了。莱宾奴斯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自己来到都灵城,看到那神圣的光辉十字圣堂,和在马尔凯鲁斯山丘顶端王宫的场景——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是用这种方式,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机会下! 明明身后还是一片火海,莱宾奴斯依然无法克制自己眺望着远处马尔凯鲁斯山丘的冲动,耳畔仿佛还能听到圣堂的钟声,那声音就像是在召唤着自己。 这就是命运,莱宾奴斯家族的命运吗?莱宾奴斯突然有些矛盾了,自己向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效忠,究竟算是忠诚还是叛徒?就像为了活下去而冲出要塞,和敌人厮杀的父亲一样,那样做的他究竟算是勇敢还是怯懦? 忠诚的自己却在杀戮着和自己一样的都灵人,攻陷了这座伟大城市的要塞;那些拼死反抗的人同样是在效忠着王国,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厮杀,这样的自己,真的不是叛徒吗? 有些迷茫的莱宾奴斯摇了摇头……也许等到了圣堂,等到自己站在了王座大厅的宫殿之中,自然会有答案吧?现在的自己更重要的使命是活下去,带着弟兄们一起活下去! “莱宾奴斯大人!”一个传令官一边跑一边喊着:“首席掌旗官命令您立刻过去,我们马上就要向马尔凯鲁斯山丘挺进了,军团的弟兄们都在国王港的大门集结!” “明白!”莱宾奴斯赶紧答应了一声,抱起自己的头盔就朝着下面狂奔而去——或许迷茫,但至少现在自己效忠的人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而他正在为安森殿下而战,那么自己自然也要为这位殿下献出自己的忠诚! 一边跑,首席百夫长的眉头依然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国王港虽然夺下来了,但是战旗军团的伤亡同样不小,如果没有了王家舰队的支援,仅凭借着四千多人想要冲上马尔凯鲁斯山简直难如登天。 整个西城区肯定早就已经布满了埋伏和防线,他们的敌人可是整个卫戍军团,光是兵力就有六万之众,或许还没等到他们冲到马尔凯鲁斯的阶梯前面,整个军团就连一个人都不剩了,正面强攻绝对是最最愚蠢的选择。 究竟该怎么办,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有什么好计划吗? “一脸犹豫的模样,是在想什么很麻烦的事情吗?”低着头走路的莱宾奴斯耳畔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几乎听不出究竟是在询问还是十分肯定,还带着几分讽刺。 “希雷尔·莱特兰奇,白银之血的团长?”愣住的莱宾奴斯看着站在那儿的女佣兵:“你怎么会在这儿,爱德华大人已经下达了集结命令,你应该在国王港的大门等待才对!” “没错,但我仅仅是向爱德华宣誓效忠,可不是向你这位首席百夫长大人。”女佣兵的话依然是带着无比的攻击性:“不过他一刻钟之前就下达过命令了,你为什么现在才要过去?” “我……我只是刚刚接到命令而已!”突然被问住的莱宾奴斯有些恼怒的会打着:“那你呢,难道说你也是刚刚接到命令吗?!” “我很早就接到命令了,但我是不会去马尔凯鲁斯山的。”希雷尔的表情很复杂,声音却无比的坚决:“白银之血被命令驻守在国王港要塞,守住这里并且尽可能的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为你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争取时间和机会。” “争取时间,为什么?!”莱宾奴斯一下子激动的吼道:“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一旦敌人发现国王港的舰队,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进攻的——不行,绝对不行,我一定要让威特伍德大人撤回这个命令,你们是非常重要的战斗力量,绝对不能白白丢在这里!” “命令已经下达了。”希雷尔淡淡的说道:“而且这是我要求的。” “为什么?!” “因为靠王家舰队的水兵和港口的那些战舰,绝对挡不住敌人的反扑,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才行,否则等到敌人把国王港夺回去,战旗军团就会全军覆没——你比我清楚这一点,首席百夫长。”女佣兵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讽刺的嘲笑:“把佣兵留下来送死,让骑士们去夺取荣誉和胜利,这不是你们都灵人经常做的事情吗?” “这……这不一样!这……”莱宾奴斯犹豫了,最后疲惫而又不忍的点了点头,无比艰难的开口:“你是对的,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我们有城墙和塔楼,先死的人未必是我们——还是为你自己的命去祷告吧,首席百夫长。”女佣兵缓缓转过身:“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我们都是有各自的任务,不要想太多了。” 莱宾奴斯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朝着国王港大门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耳畔的钟声也越来越清晰,远处的马尔凯鲁斯山丘,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红色。 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而我的使命是带着第一旗团,带着战旗军团的弟兄们把血十字战旗插在王宫的大门前面——我要活下去,然后亲眼看看,看看王座大厅,看看光辉十字圣堂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面旗帜一面旗帜抵达了国王港的大门,一个旗团一个旗团的士兵们正在集结,沉默着的旗手们举起了手中的燕尾旗,百夫长们没有再呵斥他们的士兵,仅仅是站在那儿等待着,扶着盾牌同样一声不吭。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就像是当初爱德华下令要带着他们,在严冬降临之前向赤马峡谷进攻一样,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感到吃惊的事情了。 莱宾奴斯默默的走到队列的最前面,周围的旗团长和百夫长们早就为他留好了空位。等到首席百夫长站稳脚步,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爱德华·威特伍德孤身一人拄着剑,背对着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有他身上的大氅不再是原来的血十字,而是圣树骑士团的白底黑十字。 对于这一点莱宾奴斯只有些许的印象,知道威特伍德大人原本就是骑士团的一员。或许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头衔,或许还有更多。 黑发骑士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的不再是那个马尔凯鲁斯山丘,而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在国王港的争夺战中发现他不在的时候,爱德华就明白了。盖约·瓦伦斯一定就在王宫当中,一定会在那儿。 你是在担任着贝里昂的护卫,还是在等待着什么呢,盖约·瓦伦斯?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过去,然后把这一切都画上句号。 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些依然在等待他下令的士兵们,原本还打算慷慨激昂一番的爱德华突然忍不住笑了笑:“我相信你们都已经对我很熟悉了对吧——爱德华·威特伍德,你们的首席掌旗官,你们的统帅。在瀚土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我给了你们胜利。” “在赤马峡谷,在绿茵河谷要塞外的荒原,在鹰巢河谷,在瀚土城,在双塔要塞,甚至是东南之角,甚至是处处陷阱的东部,我们都经历太多太多了——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我们活下来是个奇迹。” 士兵们笑了,莱宾奴斯也笑了,只是笑的很沉重——双塔要塞,鹰坠山,赤马峡谷,瀚土东部……太多次了,他们实在是经历过太多次了,即便是在现在去回想,也绝对感受不到什么“奇迹的光荣”,只有几分沉重。 “但我们都知道,没什么奇迹——因为我们就是那个奇迹,赤马氏族也好,苍狼氏族也好,我们赢了,我们翻过了冰雪狂舞的赤马峡谷,那不是奇迹,光辉十字的光芒未曾在那一刻出现在天际,而我们死去的弟兄也没有化身英灵,助我们一臂之力。” “所以,今天跟我再去创造一个奇迹怎么样?让他们看看,四千人是怎么冲破层层封锁,然后登上马尔凯鲁斯山丘的顶端,是怎么站在王宫大门前的!”爱德华举起了手中的璨星:“让他们看看,看看你们的力量,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奇迹!” 第二百七十一章 悲怆的“赞歌”(一) “为了贝里昂·马尔凯鲁斯殿下,为了都灵王国,前进——!” 伴随着指挥官的口号声,数以千计的卫戍军团重装步兵们踏着有些凌乱的步子,小跑着朝向马尔凯鲁斯山丘的方向进发着。 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的突然——就在得到消息说安森殿下叛乱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前来传令的骑士却一脸的严肃而且沉重,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但就在他们刚刚紧急集合,准备向马尔凯鲁斯山丘进发的时候,国王港的方向突然又传来了巨大的震动,然后目瞪口呆的士兵们就又得到了另一个消息——王家舰队突然叛变,并且已经攻陷了国王港,登岸的叛军们也正在朝着马尔凯鲁斯山丘的方向推进,需要他们立刻赶过去支援,堵住这群叛军。 这都是怎么了?!卫戍军团的指挥官已经被彻底弄糊涂了,前一刻还充满了祥和气氛的都灵城,仿佛瞬间就变成了巨大的战场,数以万计的士兵和几十万的平民都被卷入了这可怕的漩涡之中,仿佛注定了今天的都灵城将会被鲜血浸染一样。 尽管恐惧而且依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指挥官还是遵循了那名骑士带来的命令,整整五千名装备精良的重装步兵们从三条街道平行推进,从北面朝着国王港到马尔凯鲁斯山丘的道路前进着——他们的任务是抢在前面,将这支叛军堵在路上。 但他们并不清楚,在前面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对吧?”站在高高的阁楼当中,面无表情的安杰拉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轻声开口说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格拉托尼。” 没有回应她的声音,面色苍白的小女仆慢慢捧起了被鲜血涂满的双手,轻轻的在画满了符咒的墙壁上留下了最后一笔痕迹。 就在那一刹那,所有的血液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仿佛巨蟒一样在墙壁上“爬动”着,极其迅速的从阁楼地板的缝隙之中钻了进去。 原本安静的地板下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声,面无血色的少女嘴角却多出了一抹轻柔的微笑,就像是完成了作品的画师,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样。 阁楼下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隐隐还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是小女仆却像是不管不问了一样,安静静的抱着膝盖坐在窗户旁边,仿佛是在等待着一样。 这样的话,爱德华一定会夸奖安洁拉的吧?红彤彤的面颊托在下巴上,小女仆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诡异的嘶吼声和挣扎声混杂着传入阁楼里,那是格拉托尼慢慢“孵化”的声音。 整个阁楼都像是快要坍塌了似的剧烈颤抖着,仿佛就连它也感受到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慢慢诞生一样,像人类一样在恐惧之中颤抖着,天花板的灰尘抖落下来,落在了小女仆的长发上。 ……“停下!” 刚刚还在全速推进的队列突然停止了步伐,皱着眉头的卫戍军团指挥官快步跑到最前面,看着那个呆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百夫长:“怎么了,为什么要停下来——你不知道现在时间有多紧急吗?!” 百夫长沉默着一言不发,瞪大了眼睛指向正前方,不耐烦的指挥官望过去,刚刚还一脸怒色的他瞬间倒吸一口气,整个人甚至本能的倒退了半步:“这是什么东西?!” 一次一次的震动声和轰鸣声中,伫立在最前方的钟楼大门变成了一堆废墟。而就在那片烟尘之中,仿佛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从里面挤出来,等到烟尘散去,一堆腐烂腥臭,强行堆积在一起的呕吐物一样的烂肉,像是水蛭一样在地上慢慢的移动着,大大小小的肉瘤和破败的腐肉堆积着,不断的炸开将像是在蒸发是的黄色液体流淌在地面上。 仅仅是在这里看着,指挥官都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在不断的翻滚着,身后还能听到士兵们呕吐的声音。强忍着吐出来的欲望,指挥官拔出了佩剑:“全军列阵,弓弩手准备——让这个怪物下地狱去!” 训练有素的重装步兵们很快就组成了盾墙,扛着长弓和十字弓的轻步兵们从队列的最后方跑过来,如蝗的箭雨腾空而起,瞬间就覆盖了整座钟楼,格拉托尼那腐肉堆积的身躯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弩箭和弓矢。 “没用的。”躲在阁楼里的安洁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格拉托尼是个只知道吃的笨蛋啊,疼痛和声音对它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它唯一知道的,也就只有吃而已。” “那么多的人,一定会让它变得很兴奋吧?” “啊——————!!!!!!” 还没等到指挥官来得及困惑,刚刚还很安静的“怪物”突然像是醒来了一样,激动的挣扎着,一根根巨大的触手从腐肉之中伸出来,喷洒着黄褐色的腐败液体,站在第一排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飞溅到他们盾牌和盔甲上的黄褐色液体就像是“活”了一样——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从任何看得见的地方钻进了他们的身体! 凄厉而挣扎的惨叫声就像是死亡前的悲号一样,后面的士兵们完全被吓傻了,拼了命的朝着身后倒退着脚步想要离开,但却是无用功……刚刚还在挣扎的士兵们突然转过头,眼睛完全被那液体染成黄色的他们就像是失去了神智的食尸鬼一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扑到他们的弟兄和袍泽们身上,拼了命的撕咬着。 拥挤、惨叫、哭喊……伴随着丧尸们“哀鸣”的撕咬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伴随着血肢体横飞的躯壳化作一阵“血雨”——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仅仅是在拼命了逃跑,想要逃离这个太过可怕的世界,逃离那个还在不断喷洒着黄色液体,满身触手的怪物! “都不准跑,不准跑——你们可都是贝里昂大人的士兵,为了贝里昂大人而战啊!”奋力大喊着的指挥官拼命的咆哮着,却仅仅是增加了更多的混乱而已:“杀死那个怪物,杀死他——为了都灵而战,为贝里昂大人而战!!!!” “没用的啦,你们已经被格拉托尼当成食物了,又怎么可能逃得掉呢?”阁楼里的小女仆还在自言自语着,肉呼呼的小脸蛋轻轻蹭着膝盖:“除了爱德华,也只有爱德华才能打败格拉托尼呢。” 少女的面颊上微微的泛起了红晕——不知道是多长时间,也许自己也从未察觉到过,曾经的安洁拉已经不复存在了。 为了制造格拉托尼而活着的安洁拉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成为了“工具”的女仆,知道了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存在于这个早就应该被毁灭的世界上。 一切都是因为有爱德华·威特伍德呢,爱德华就是安洁拉存在的意义。小女仆的面颊更红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这些的时候不在会变得很高兴,而是会很紧张,很害怕,还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心跳动的也更快了。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叫“艾伦”的女人的时候——明明只是见过几面,安洁拉却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讨厌艾伦,仿佛她随时都会把爱德华从自己身边抢走,或者把安洁拉抢走一样。 安洁拉不知道,但是每一次看到她在爱德华身旁的时候,总是那么难过。 但是如果杀死她的,爱德华一定也会很不高兴,会把安洁拉抛弃掉的吧?小女仆酸酸的想道。 一边想着,满身鲜血的安洁拉在地上又完成了第二个符咒,微弱的火苗像是绽放的鲜花一样,在整个房间内一点一点的蔓延着——格拉托尼是只知道吃的怪物,唯一能够阻止格拉托尼的方法只有火焰。 鲜艳而明亮的火光近乎只是一瞬间就吞没了整个屋子,坐在角落里的安洁拉看着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嘴角却微微扬起了满意的笑容,一点一点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话,爱德华就能永远记住安洁拉了吧?小女仆幸福的笑着,那是早已升入星空神国的笑容,再也没有半点遗憾,再也没有半点痛苦——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还有比这更令人幸福的吗? 漆黑的浓烟逐渐封闭了整个房间,小女仆不断的咳嗽着。窗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整整五千多人的卫戍军团精锐,已经快要被发疯的格拉托尼全部吞噬殆尽了——在饥饿恶魔面前,数量只能让它变得更强大,即便是一座城市,如果没有合适的阻止手段贝毁灭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爱德华,你会记住的吧?记住安洁拉……安洁拉可是、可是很厉害的哟。 “砰——!”紧闭的房门被踹开了,一个匆忙的身影冲了进来,咳嗽着的小女仆瞪大了眼睛。 第二百七十二章 悲怆的“赞歌”(二) “该死的,该死的,我是巫师,有巫师项链和贵族身份的高阶炼金术师,不要老让我做这种苦差事啊!” 骂骂咧咧的声音,站在烟尘之中的身影挥舞着手中的白银挂坠,轻轻打起响指便掀起了一阵狂风,漆黑的浓烟和烈焰仿佛忠心耿耿的臣民一样向两侧退开,让瞪大了眼睛的小女仆终于看清了来的人是谁。 “大骗子?!” 听到这个称呼,刚刚嘴角还挂起一抹得意的银发巫师脸立刻垮了下来,只可惜脸上黑漆漆的污垢和沾满了灰尘的巫师袍根本看不出半点风度来,面颊不断的抽搐着:“我亲爱的大小姐,在救命恩人面前能稍微有点儿礼貌吗?” “可你为什么会……”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你的那个小宠物马上就要发现这边了——我猜它大概不会因为你是它的主人就嘴下留……”没等到马克啰啰嗦嗦完,窗户外就响起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面色微微一变的银发巫师立刻背起面无血色的:“好吧回头再说,我们还是赶紧跑路了!” 依然还是一脸困惑的小女仆只是呆呆的看着银发巫师满是恐惧和急躁的表情,背着她在燃烧的钟楼里狂奔着——显然马克·塔斯克也并不是没有做准备的,尽管有些狼狈,但依然顺利的一路冲出了钟楼。 但此时外面的整个街道——甚至很可能已经开始朝着整个西城区的北部蔓延了,被格拉托尼腐蚀的活死人几乎到处都是,即便是它们本体的饥饿恶魔已经被火焰点燃,哀鸣着最后挣扎,这些早已失去了神智的“可怜人”依然还在不断的吞食着,死咬着身边所有能够看见的一切,甚至是那些和他们一样被腐蚀的家伙。 “没可能的,我们逃不出去了——这个格拉托尼是安洁拉准备了好久好久的宝贝。”面色平津,淡淡的在银发巫师的耳畔说着:“如果安洁拉还有力气的话,说不定……” “我猜你可能都已经忘了,虽然我不久之前才刚刚说过一次,我也是个巫师来着。”尽管不断的喘着粗气,马克·塔斯克的声音里依然透着几分得意:“虽然比不上大小姐您,但请相信都灵的巫师还是有自己的能耐的!” 慢慢趴下身,喘着粗气的银发巫师将右手轻轻抓起了地上的沙土,滑动的眸子里倒映着周围还在挣扎着,吼叫着的活死人们,脸上突然露出了些许怜悯的表情:“但还是请你们祝我能够一次成功,让你们早点回归星空神国怎么样!” 显然就算失去了理智,活死人们依然没有失去听觉和视觉,挥舞着残破的武器,满口污血的吼叫着,朝着银发巫师的方向扑过来。 “让星辰坠下,让烈焰升起;让圣灵降临,让黑暗沉寂。” 念念有词的马克闭上了眼睛,瞪大了眼睛的小女仆看着他手中的砂砾一点一点的凝聚起来,银发巫师似乎很早之前就在这里准备好了一个符咒的图腾,正在一点一点的从脚下的地砖上显露出来。 “当尘埃化作虚无,当灰烬再次点燃;请将尘归尘,土归土。” 化作刀刃的砂砾割破了巫师的手掌,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入到脚下的符咒当中,金红色的火光从如圆环一般的将马克·塔斯克包围在中央,嘶吼着的活死人们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慌不择路的扑了上来。 “我予以您以祭品,请打那扇门,让卑微的凡人触摸到世界的余晖吧!”马可睁开了眼睛,满是血迹的右手按住了活死人的头颅,慵懒的看着他,翘起的嘴角溢出了血:“愿光辉十字与你们同在,朋友。” 脚下的火焰消失了,被银发巫师触碰的活死人一点一点的像是烧光的木柴似的灰烬,四散的烟尘每碰触到一个活死人,那“看不见”的火焰一点一点,随着马可狂奔的脚步烧光了整个街道。 “好了,就是这儿!”推开大门,气喘吁吁的银发巫师背着小女仆冲进了一个空荡荡,还有些阴暗的大厅,几乎就是他刚刚走进来,门后面立刻就有几个穿着和他一样巫师袍的人赶紧关上了门,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家伙在前面带路,将两个人领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房间。 “这里是巫师工会的一处据点——贝里昂似乎把他们打压的很惨,所以选择投安森殿下了,可以放心他们不会做出什么不友好的举动来,老实说我本来是打算带你到兄弟会的据点的,不过那地方在东城区,想要逃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说……” 面色平静的小女仆看着还在那儿啰啰嗦嗦的银发巫师,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为什么?” “……”马可愣了一下,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是指什么?” “两个都有。” “那我还是一个一个回答吧。”同样面色惨白的银发巫师显然也并不算好受,慵懒的耸了耸肩膀:“我讨厌做多余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 “对于爱德华·威特伍德来说,我是他的情报头子,外加一个炼金术师,能够为他提供一些关键性的小道具,比如引火剂之类的,他不需要再有一个掌握着足以威胁他生命力量的巫师。”喘着气,马可有些讽刺的笑着说道:“更何况他有了你,就更不需要我去做那些事情了,不是吗?” “我们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弄清楚自己是在演戏而不是假戏真做——那样才能活的长久,太过投入或许能够赢得信任,但你知道什么是信任?”银发巫师看着她,目光无比的玩味:“就是在他需要你去送死的时候,他可以确信你一定会这么做,而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爱德华需要一个情报头子外加炼金术师——所以我扮演好这个角色,因为这是我们约定好的,这是我们双方的交易,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救我?”小女仆开口问道:“那个魔法对你的负担很大对吧?而你又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 “知识都是有代价的,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马可笑了笑:“虽然确实是有人拜托我,但如果我不想,我依然不会来。” “那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我救。”银发巫师笑的很真诚:“能够得到一个如此强大巫师的救命之恩……虽然你很鄙视我,但这也是非常难得的。” “骗子。”小女仆把脑袋扭过去:“大骗子。” “呃……”被堵了的马可·塔斯克一脸难看,发疯似的站起来:“光辉十字在上,那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借口来回答你?!哦,好的,因为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怎么样?!还是说现在我就坦诚的告诉你我就是个变态,我就是个疯子,我就是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年纪还小的幼女,真是对不起啊,都灵的巫师都是变态;不不不不……还是你们多米尼克的更变态一点儿,就像养了你这样女儿的变态爹!” “哪有这么多的理由,哪有这么多的原因?!”马可·塔斯克歇斯底里了:“难道救一个人真的需要这么多的原因才行吗?我总算知道光辉十字从来不对我们这些卑贱的人类开口了——省得我们再问东问西,真是绝顶聪明!” “记住这一点,我亲爱的安洁拉大小姐——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值得你付出了生命的东西,因为只要你死了,属于你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你所做的一切,你的痕迹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不要想着只要自己牺牲了性命,就能让谁永远记住你之类的。” “爱德华·威特伍德不是一个正常人,他值得我们效忠这点我承认,但是不是值得我们付出生命呢?或许这很难回答,但有一点很明确,对他而言我们都是一样的,你死了他会纪念你,甚至有可能为你去复仇这我也不否认,但是那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不,那是属于他的——忏悔也好,失落也好,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那只是他在缅怀一个他曾经拥有的东西罢了,你能甘心吗?”银发巫师摇了摇头:“没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女人,但并不等于你没有机会了——对于一个不断追寻着‘愉悦’的怪物而言,是没有满足这个概念的,你怎么就能断定艾伦是他最后一个‘猎物’呢?” 小女仆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不断地在“诱惑”着她的银发巫师,缓缓伸出了手指头:“最后一个问题,你离开那个房间,真的只是为了救我吗?” “当然不是。”马可·塔斯克回答的理所当然:“我是为了自保才逃出来的——或许那个房间真的很隐蔽,但是对于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陷落的要塞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不是吗?” “即便是……那里也有一个类似的傻瓜,心甘情愿的替别人去送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悲怆的“赞歌”(三) “为什么我们非得替那个威特伍德老爷把守这座港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一遍整理着搜集到的弓箭,小个子罗宾不断的发着牢骚:“我们答应他到都灵城,我们做到了;我们答应帮他攻下国王港,我们也做到了——我以为这就够了。” “那只能说明你是个蠢货——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会像你说的那样结束的。”站在哨塔废墟前的希雷尔头也不回的淡淡开口道,目光朝远处眺望着:“你就没有为什么而战过吗?” “没有,为什么?”罗宾没好气的问道:“我的任务就是赚够钱,赚更多的钱,然后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家——你就等着吧,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些有钱的老爷们那样,披着袍子骑着白马,用两匹马的四轮马车迎接你,让你穿上漂亮裙子的,打扮的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 “那么‘有钱的贵族老爷’,你愿意为我而战吗?”女佣兵突然忍不住笑了笑:“为你的‘贵族小姐’而战?” “当然!”小个子罗宾一本正经的仰起头,傲气十足:“我还得把你娶回家呢。” “我会很期待的。”平静的说着,女佣兵将右手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敌人来了,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让他们尝尝西海岸的特产。”站起身的罗宾·四叶草嘴角高高的扬起,转向身后奋力举起了右手的拳头:“白银之血——!” “白银之血——!!!!!” 万众齐呼的声音回荡在国王港的要塞当中,扛着重盾挥舞着短矛和单手斧枪的佣兵们迅速集结着,而与之同时的还有王家舰队的水兵们,也拿着从要塞中搜集来的盾牌和水兵弯刀,躲在墙垛和甬道之中,等待着敌人攻上来的那一刻。 时间实在是太急促了,甚至都不足以让他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国王港要塞的绝大多数防御措施都是针对港口方向的,朝着大门的位置根本没有太多可以防守的位置。这也难怪,如果大门外的都灵城都陷落了,港口也就没有多少防御的意义了。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如今的都灵城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都灵城,三百年未曾经历过战火,让原本许多的发能够与措施都被商业街和其它华而不实的摆设替代,因为那些早已失去了意义。 但是现在,或许就会成为要塞的致命点——防御面过于狭窄,但是却有太多需要防御的漏洞,需要防备的地方太多,也就意味着兵力会更加的分散,无法真正集中起来,形成有效的力量。 嘹亮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站在塔楼废墟顶端的希雷尔甚至能看见那黑压压一片的队列之中猎猎作响的烈焰苍鹰旗,整齐划一的口号甚至就连在要塞甬道内的士兵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半弓着身子将自己掩护在盾牌的后面。 脚下的石板在颤抖着,那黑压压一片的人影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流一样,仿佛只要一个小小的浪花,就能将整个国王港要塞彻底淹没! 和激昂的白银之血佣兵们不同,要塞外集结的卫戍军团士兵们无比的沉默,甚至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声音之外根本听不到半点的声响,微微咬紧牙关的女佣兵双眼眯成一条线,和那“钢铁丛林”最前面的指挥官对视着,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那根本就是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睛。 “开火!”一种莫名的怒火让女佣兵从嘴角蹦出了这几个字眼儿。 “开火——!!!!”站在一旁的小个子罗宾立刻朝着楼下的水兵们咆哮着吼道:“烧死他们,碾碎他们,让他们统统都去下地狱——!!!!” 同样已经是心惊胆战的水兵们立刻将要塞内沉重的弩炮和投石机开动了起来——这里的防御武器全部都是为了针对从海面而来的战舰的,也就意味着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愤怒的咆哮,惨叫和惊呼、哀嚎和挣扎……没有,统统没有听到!一片炸裂声和轰隆声当中,那片一动不动的“钢铁丛林”终于开始前进了,踏着一片被弩炮夷平的废墟和火海之中稳稳的向前推进着。 还没等到希雷尔下令,小个子罗宾就已经先从哨塔上跳了下去,将所有的弓弩手们集结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弓弩释放出一片一片的箭雨。 烈焰、弓矢、弩炮……组成了龟甲阵的卫戍军团士兵们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丝毫没有因为前面倒下的弟兄而受到什么影响,一个人倒下,后面的队列就上前填补,冷酷而又坚决的向着国王港推进着。 站在城墙上的白银之血佣兵们甚至都有些恐惧了,这些人真的是卫戍军团吗——简直和他们之前遇上的那些家伙完全不一样! 那是当然的……希雷尔甚至感觉到些许的苦涩,眼前的这些敌人恐怕都是贝里昂从瀚土带回来的亲兵,曾经的近卫军团士兵们——也只有这一点才能说明他们为什么如此的坚韧不拔,而且精锐到了这种地步! 而就在佣兵们还在震惊的时候,数以万计的卫戍军团精锐们却已经冲过了弩炮和弓箭的层层封锁,抵达了要塞城墙之下。不再犹豫的希雷尔拔出了背后的大剑:“白银之血,准备迎敌——把他们打回去!” “把他们打回去——!!!!” 白银之血的佣兵们大声呐喊着,在墙壁上组成了盾墙,等待着敌人冲上来的那一刻,然后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捅进敌人的身体里! 但至少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冷漠的卫戍军团精锐,贝里昂的近卫军团仿佛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一样,居然选择了从正对面的大门方向朝着港口要塞发起了第一轮的进攻,仿佛他们要从这个方向突破一样! 然后,他们居然真的突破了——挡在正面的水兵们仿佛就像是群羊一样,惨叫着哀嚎着被这些重装士兵们肆无忌惮的屠杀着,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居然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撑下来! “罗宾,守住城墙——!”希雷尔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再过一会儿敌人就会冲进要塞中央的,扬起手中的大剑召唤着周围的白银之血弟兄们:“跟我冲下去,拦住他们!” “跟着希雷尔老大走!”成群结队的西海岸战士反手握着枪杆紧随其后,还没等跳下台阶就狠狠地将短矛当成投枪抛射而出! 这是非常古老的技艺——即便是在西海岸也只有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们才能掌握,在合适的时机扔出标枪,使用盾牌的战士往往却因为一时的慌乱,或者盾牌的重量而无法将盾牌护住面颊。 而如果他成功了,正面的身体就会暴露出来,等待他们的就是临死前的致命一击! 但这一次他们失败了……几乎就在冲进要塞的一个旗团前方的士兵们全部单膝跪下,将盾牌靠在了身上,后面的士兵们依次将盾牌叠在了上面——将标枪挡了下来,毫发无伤。 “进攻——!”沉重的剑锋砸在了脚下的地板上,拖着双手大剑的希雷尔第一个冲了出去,白银之血的佣兵们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个接着一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紧紧的跟在他们的团长身后。 沉重的剑身直接砸死了挡在正面的一个百夫长,完全放弃了身后防御的女佣兵就像是疯狂的野兽一样,在敌人当中卷起死亡的漩涡——那足足两公尺长的坚韧每一次挥舞,都是一片哀鸣与临终的惨叫声。 “该死的,她在干什么?!”站在城墙上的小个子罗宾却是一刻都没有将目光从紫发女佣兵的身上离开,光影暗淡的箭矢一次一次的掩护着她那气势汹汹的身影:“不要命了吗?!” 没错,眼下的局面似乎真的是被她重新夺回来了,但小个子罗宾比谁都清楚,希雷尔那柄大剑有多沉,她这样战斗下去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似乎就连敌人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看着还在疯狂攻击的希雷尔,卫戍军团的指挥官很明智的选择了后退——在身后重新集结,组成了盾墙等待佣兵们的进攻。 而就在同一刻,就在同一刹那,希雷尔手中的大剑轮空了——而身后的佣兵们却被冲得太快的女佣兵抛在了身后。 失重的错觉让女佣兵的身体也都被手中的重剑连带着惯性向前错步,仿佛是本能般的抬起头,看到那个目光冰冷的指挥官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长矛,迈开步子狠狠地向前刺出!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瞬间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表情狰狞的卫戍军团指挥官的身上,女佣兵却隐约看到了某个黑发骑士的身影,带着轻松的笑容,刺出了他的全力一击,也是最最致命的一击。 “希雷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悲怆的“赞歌”(四) 我死了? 鼻尖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拆散了一样的疼痛,将女佣兵的意识重新从一片混沌之中拽了回来,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人间的光芒再一次映射入了希雷尔黑色的瞳孔,竭力挣扎着慢慢爬了起来。 身旁是堆积如山的尸骨——佣兵们的,水兵们的,卫戍军团的都灵人甚至还有伦德的海盗们,自己整个身体都浸泡在那浓郁的血浆当中。眼前仍旧一片阴暗,看不到半点的阳光。 早已熟悉了这些场景的女佣兵只想着赶紧站起来——战斗还没有结束,至少在她昏过去之前还没有结束,她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磨蹭下去了! 但就在这同一刻,却无意中碰到了头顶的一具尸体——被长枪贯穿了躯干,挂在了枪杆上,物理的双臂垂在两侧,右手还握着一把弓箭。 弓箭……尸体?双手支撑着身体的希雷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至少他不会连对方穿过的盔甲都忘记了。 “罗宾?!” 尸体还是温热的,但毫无疑问已经彻底死透了,希雷尔立刻从血滩中爬起来,双手拽住枪杆想要长枪拔出来,可当她看到眼前最后一幅景象的时候双手却犹豫了。按在枪杆上,修长的身躯却在不断的颤抖着,甚至连抬起头,看一眼罗宾临死前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面颊、胸膛、躯干、大腿……所有正面能够覆盖到的地方全都插满了箭矢,整个人都已经被撕扯的像是一块破布一样,烂掉了。 而当女佣兵回过头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从国王港大门到要塞的通道上布满了箭矢,还有铺满了所有道路和空隙的尸骨。倒在最前面的是哪个卫戍军团的指挥官,右手抓住的箭杆已经捅穿了他的喉咙。 光是那独特的箭羽希雷尔都能认得出来,那支箭是谁射的。 小个子罗宾——不知道是谁给他起的绰号,但他自己永远自称是“四叶草”——在他的故乡那是“幸运”的代名词。 而当小个子站起来的时候,却永远能够打败所有的大块头们;当他挺直了腰杆,也能守护那些个子比他高的人。 他不能像个骑士一样战斗,躲在墙角和栅栏后面射出夺命的箭矢才是他的本领;但他站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有资格怀疑他的荣誉和骄傲。 当他准备和那个指挥官同归于尽,让弓弩手们放箭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去守护他的“公主”,然后选择了站着死。 轻轻掰断了枪杆,无言的希雷尔将他的尸骨双手捧起,一点一点的平放在了地上。女佣兵面无表情的抽动着喉头,拔下了他身上的箭矢,轻轻抚摸着那张已经血肉模糊,连眼睛和鼻子都看不出来的脸。 “你可以安息了。”希雷尔的声音很沉重:“我的骑士。” ……“卫戍军团已经被派往国王港,那些人全部都我从瀚土带回来的精锐,绝对可以将要塞抢回来。” 站在王座前的贝里昂捧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台阶下两侧仍旧静若寒蝉的贵族们,嘴角却挂着一抹无比玩味的笑容:“驻守在西城区北部的还有一支五千人的军团,本来是准备预防暴动的,现在看来刚刚好——可以将你的那位小同僚挡在马尔凯鲁斯山丘之外。” “他恐怕是不会承认我这个大团长的,不过……或许吧。”盖约·瓦伦斯的表情仍然是无比的僵硬:“您最好别太小看他了。” “我小看谁都不会小看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事实上,我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太把他当一回事了。”贝里昂摇了摇头:“我们都太在乎这个小角色了。” “攻下国王港的是王家舰队,反叛我的是米内斯特家族——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即便没有他我也能猜得到这群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爱德华有什么本钱,一个连五千人都没有的军团?事实上这支在瀚土伤亡惨重的次等辅助军团到现在都还没有背叛他还真是一个奇迹!” 紧闭的大门,面色各异的贵族们,或是惴惴不安,或是惶恐万分——只有一小部分贝里昂阵营的“坚定分子”脸上还有几分故作的镇定,绝大多数全都是一副紧张到都快要被吓死的表情。 而盖约却依然是那副表情,没有讽刺也没有恐惧,仅仅是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待着一样。 “你觉得今天谁会赢,是我还是亲爱的安森侄子,盖约·瓦伦斯大团长?”贝里昂突然开口问道:“或许我会输……或许我应该换一个方式来结束这场该死的争斗。” “圣树骑士团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踏进王座大厅的。”盖约冰冷的回答道:“而任何想要杀死您的人,都必须先经过我。” “但是我亲爱的侄子看起来似乎仍有机会——马尔凯鲁斯山上的守军并不算多,紧紧靠着卫戍军团和五千人的骑士团军士,似乎很难挡住他的步伐。” “大门外还有一百名圣树骑士,还有王家骑士们。”盖约反问道:“您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他们的忠诚?” “我不怀疑你们的忠诚,但我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能够对我亲爱的侄子刺出你们的剑。”贝里昂笑了笑:“这场决战应该有更好的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您想要说什么?” “就像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或许这才是我的宿命,这才是我能够打败亲爱的贺拉斯哥哥唯一的方法。”贝里昂的表情突然变得迷离了起来:“越是安全的时候,就越是不安全——在那个夜晚我也曾经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出乎意料。” “也许只有再来一次,我才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是在什么地方出现了错误?” “砰——!”紧闭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了,披着白底黑树斗篷的圣树骑士走了进来,在一众六神无主的贵族们的目光之中单膝跪在了台阶的前面:“贝里昂大人,还有大团长,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的军队已经攻破了第三道防线,占领了所有贵族区!” “什么?!” “光辉十字啊,怎么会这样?!” “该死的,为什么你们没有拦住他们?!” ……怪叫声,责难声,咆哮声,还有恐惧的嘶嚎,刚刚还能够维持最起码形象的贵族们一下子丑态百出,张牙舞爪的朝着跪在那儿的圣树骑士叽叽喳喳的嚷嚷着,一片沉寂的大厅瞬间被打破了原有的宁静,乱糟糟的像是最破烂的贫民窟一样。 那可是一群从又穷又破的瀚土来的渣滓兵,都是一群穷疯了的家伙,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哪怕是最最善良的贵族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宅院被一群粗俗野蛮的士兵们占据会是怎样一幅景象,自己的家人和财富还能不能保得住?! 安森殿下会不会为了激励他的士兵们而大肆劫掠——这在王国的历史上任何一位国王身上,似乎答案都是一样的。 “都安静——!”贝里昂突然开口道,仅仅是一声,还有那冰冷的眼神就让所有的贵族们噤若寒蝉,连一个敢开口的人都没有。随机逐渐沉下了双眸:“很好,看来我那位亲爱的侄子肯定高兴坏了,准备来见我这个叔叔了,我会做好欢迎他的准备的——盖约·瓦伦斯大团长?” “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的,圣树骑士团将会为您挡下一切敌人!”盖约点了点头,稍稍走下几节台阶,阴鸷的眸子从那一张张“高尚贵族”们的脸上扫过去:“请诸位大人们随王王宫侍卫一起撤到偏殿和塔楼,那里的墙壁足够坚固,可以保护诸位大人们的安全!” 或者心甘情愿,或者满腹牢骚,但是在利剑和长矛面前谁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默默的低着头,在王宫侍卫们的“保护下”走出了王宫大厅,朝着偏殿的塔楼走去,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直至所有人全部撤离,圣树骑士依然跪在原地。贝里昂目光郑重了起来:“看来还有事情?” “北城区的卫戍军团似乎遭遇了袭击,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圣树骑士低下头:“另外,国王港的叛军也已经攻破了防线,避开了前往国王港的军团,朝着马尔凯鲁斯山丘顶端进发——他们的旗帜是黑底的红十字,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战旗军团!” 仅仅是一瞬间,贝里昂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惊诧,随即逐渐恢复了平静:“看来我想的没有错——越是胜券在握的时候,越是最危险的时候,这场战斗不能再这么进行下去了,我可不想再让几十年前发生过的一幕,再在我眼前重演一遍。” “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悲怆的“赞歌”(五) 什么是国王? 那意味着你有整个王国最宽敞的宫殿,最多的军队,最广阔的疆域,最忠诚的臣子……世间一切都服从你的命令,只有神才能和你平起平坐吗? 不,那绝不是国王的模样,也绝不是“王”这个称呼承担的分量。 当你成为了国王,意味着你的每一个意志,每一个目标,每一个你想要达到的宏远计划……全部的一切,都是在进行一场交易,一场叫做“死亡”的交易。 尸体筑起宫殿和城墙,骸骨拼接成胜利的旗帜,鲜血汇聚成你的疆土,墓碑铺就前进的道路……你站在尸骸堆上,建立荣光而繁荣的王国。 你的伟大、荣耀、胜利、威严……都是用死亡堆砌而成的。 这才是国王的意义和分量——统治活人的国度,而用死亡维持王国的伟大和繁荣。 安森从未像现在这一刻理解的如此透彻。 雪一样冰凉的利刃,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当中的每一个角落,厮杀的怒吼和死亡的哀嚎交辉相应,踏着步伐的重装士兵们刺出手中的长矛,骑士们咆哮着挥舞手中的大剑,一次又一次的挥砍,杀戮声伴随着脚下流淌的血水一点一点的将整个阶梯都浸泡在了那肮脏的污血之中,再也看不出曾经纯洁的白色。 “进攻——!进攻——!”咆哮着的格林·特恩一次一次的用早已酸痛难忍的左臂挥舞着利刃,带着王家骑士们冲在最前面,为身后的瀚土城军团撕开敌人的阵线,劈开前进的道路。 “冲啊,不要后退!”首席副将的眼睛已经被飞溅的血水染成了红色,却还在怒吼着,一次一次扯着那早已嘶哑的嗓子:“王宫已经近在眼前了,马上就能冲上去了,不要恐惧,星空神国在等待着我们!” 滚烫的热血泼洒着,同样义无反顾的王家骑士们踏着一节一节的阶梯,用尽全身的力量撞向敌人的盾牌,将手中的长剑刺向敌人的胸膛——哪怕那些敌人是穿着和他们一样甲胄,一样烈焰苍鹰纹章的王宫侍卫,那些曾经和他们一样守卫着王宫的人。 “王宫已经近在眼前了!” 口号声仿佛能够给人力量——早已耗尽了力气的旗手再一次挺起胸膛,吹响了进军的号角;伤痕累累的重装步兵抛下了盾牌,任由身体被面前敌人的长矛刺穿,然后抱着对方一起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跌落下去。 “为了安森殿下,为了光辉十字,为了都灵王国——!”狠狠劈断了敌人的盾牌,还没等对面的敌人拔出阔剑,格林·特恩硬生生掰断了自己卡在盾牌里的剑刃,握住剑柄将断剑捅进了对手的喉咙。 “为了我们自己,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台阶上传来同样的呼喊声,面色严峻的王宫守卫们奋力的抵抗着,一个百人队一个百人队冲下阶梯,和迎面爬上来的王家骑士与瀚土城军团的士兵们四杀着,圣树骑士团的军士们将手中的长矛当成标枪抛了出去,而后挥舞着和骑士们一样的重剑从侧翼冲进后面的阵线。 “绝对不能让他们冲上去——!”咬着牙关的王宫守卫队长扔掉了自己的盾牌,双手挥舞着战戟从队列的最后面站到了最前面,瞪大了眼睛朝着那些还在竭力战斗的弟兄们吼着:“不要忘了你们的使命,不要忘了你们该做什么,坚持住——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天佑都灵——!!!!” 伤亡惨重的王宫侍卫们跟在队长的后面,朝着下面扑过来的王家骑士们发起了决死冲锋,整整一个百人队的骑士团军士们从他们的身后抛出了又一轮标枪,落在了瀚土城军团的头顶,逼迫着刚刚冲上来的战士们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扔掉了断掉的佩剑,站在原地喘粗气的格林·特恩瞪大了眼睛——哪怕没有看他也能感受到对面那柄朝着自己刺过来的战戟! 死亡的悲鸣和咆哮声不绝于耳——竭力站起身体的格林·特恩随手捡起了地上的盾牌挡住了刺向自己的战戟,而后狠狠和侍卫队长撞在了一起。 “为什么要效忠贝里昂?!” 格林·特恩朝着侍卫队长咆哮着,满是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坚毅的脸:“为什么要效忠贝里昂?!” 他当然认识这个男人,在格林还是卫戍军团司令官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认识——在那个叛乱的雨夜,最后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人就是王宫侍卫队长。 “那你为什么又要背叛自己,背叛王国?!”侍卫队长挥舞着充满了愤怒的战戟:“当初站在我这里的人,不就是你吗?!” “那是因为我效忠的人是贺拉斯,是安森殿下。”格林·特恩喘着粗气,用盾牌挡下了第二次攻击:“而现在那王宫里坐着的人是贝里昂!” “但我效忠的是都灵王国。”侍卫队长直接掰断了战戟的木杆,单手挥舞着锋利的戟刃劈向格林:“除非我死了,否则不准你再踏出一步!” “天佑都灵——!!!!” 怒吼着的两个人撞在了一起——不堪重负的盾牌终于崩裂,战戟的枪尖刺进了格林的右胸口,依然站着的王家骑士拼尽全力踏出了最后一步,而始终不肯退让的侍卫队长,被他挤下了阶梯,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摔了下去。 “抱歉了,老伙计,我还不能停。” 挣扎着的格林·特恩身体摇晃着,眼前一黑,拼尽最后一口气想要将胸口的战戟拔出来,左摇右晃的身体却向后躺倒,被几个王家骑士扶助了。 “格林·特恩!”惊呼着的小王子从后面冲了上来,右手轻轻的扶着首席副将的面颊,最后却还是沉重的低下了头:“把他抬下去,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吧。” 几个王家骑士没有回答,默默的点点头抬着首席副将走下了阶梯。士兵们同样沉默了,为格林·特恩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着他离开了阶梯。 无言的安森,拔出了佩剑,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阶梯——这一次王宫侍卫们没有再阻拦,而是纷纷后撤到了王宫大门阶梯前的广场上,瀚土城军团的士兵们则跟在他们的统帅身后,终于爬上了阶梯。 终于,站在了大门前面;终于,又回来了。 “我回来了。”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阶梯上的王宫大门,小王子的表情无比的复杂:“父亲大人。” 就像曾经那个暴风雨夜一样,阶梯下的广场上,聚集了将近一个军团的兵力——大门、护墙、塔楼……原本马尔凯鲁斯王宫就是按照要塞来建设的,想要打进去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不用说还有如此之多的守军——无论王家骑士、王宫守卫或者圣树骑士团,都是整个王国数一数二的精锐,哪怕是齐装满员的瀚土城军团在这里面对他们,都未必能够有绝对的胜算。 但是小王子此刻想到的却不是这些,看着那高高的阶梯,看着那恢弘的王宫大门,他仿佛还能看到父亲站在那里,微笑着朝自己招手,让自己过去陪陪他。 扮着鬼脸的阿黛尔,恐怕还会躲在某个地方看自己笑话。 还有阿诺德,自己真的那样伤害过这位老人,真的是……也许自己还有能够弥补的机会? 也许……自己还有能够让一切重新开始的机会? “殿下!”身后的一名王家骑士走上前来:“我们的人看到战旗军团的血十字旗了,他们也已经快要冲上来了!” “爱德华吗?来得正是时候。”小王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我们进攻。” “可他们还没有赶上来呢。”骑士有些惊愕的说道:“难道等首席掌旗官带着援兵赶来,机会岂不是更……” 但安森却没有再回答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踏出了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没有迟疑更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骑士终于不再劝阻,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王家骑士们,瀚土城军团的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高举着燕尾旗和盾牌,跟在安森·马尔凯鲁斯的身后,带着同样的决然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最后的阶梯。 竖起盾牌,平举长矛,拔出利刃……同样沉默不言的守军士兵们同样在等待着,等待着对面的敌人走过来的那一刻。 荣誉、尊严、胜利……死亡堆砌起了这一切,想要加冕为王,就要付出更多的死亡作为代价和筹码。 赢得胜利的方式是力量,还是荣誉感,亦或者责任感? 是勇气,是敢抛弃所有的勇气,是能够在能够踏着尸体前进的时候,依然可以没有半点后悔和恐惧的勇气——当敌人畏惧的时候,我无所畏惧,所以胜利是我的! “为了都灵,为了光辉十字——!”安森咆哮着:“都灵人,进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悲怆的“赞歌”(六) 寒风撕裂了骑士们的面颊,脚下的热血冰冷彻骨,烈焰却燃烧的更加旺盛,长啸的苍鹰一次一次的张开鲜血淋漓的羽翼,想要冲上属于它的高峰。 响彻云霄的呐喊声,震颤着心神的怒吼声——挥舞着相同的武器,穿着类似的甲胄,呐喊着一样的口号,双方拼尽全力,朝着对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都灵人,刺出了夺命的利刃,蒋剑锋捅进了他的心脏。 空气之中回荡着的,是弓弦的绷动,箭矢与标枪的呼啸,飘扬战旗的猎猎,武器碰撞的交击……还有最后的厮杀。 至于祈祷和呐喊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了。 一个百人队一个百人队冲上前方,为护卫着小王子的王家骑士们保驾护航——铁壁军团和近卫军团的两个第一旗团精锐们从两侧担任着护翼的任务,挡住了正面冲过来的敌人。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站在阶梯最后面的几名军官终于发现了对手的目的——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劣势,这样的地形是根本不可能正面打破这层层叠叠的防御的,所以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撕开防御线,然后少量的精锐冲入王宫! 从一开始,安森就没打算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和贝里昂决战——因为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真正的方法应该是擒贼先擒王,抢先一步冲进王宫杀死贝里昂,然后这些王宫侍卫和圣树骑士团就不得不向他投降了。 “冲过去,冲过去啊!”近卫军团的首席百夫长亲自高举着军团的战旗,接下了格林·特恩的位置,飘扬的旗帜变成了他手中的长枪,和一个又一个敌人厮杀着——那是赌上性命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活下去打算的搏杀! 整个瀚土城军团就像是翱翔在天际的苍鹰一样,张开羽翼拦住了左右两侧的敌人,中央的王家骑士和精锐们护卫着小王子安森朝着阶梯突破,笔直的冲向王宫的大门。 没有任何的犹豫,因为这就是格林·特恩一开始准备好的战术——倒不如说是为了防止贝里昂没有出现在了凯旋式迎接的队伍当中,做好的第二手准备。 沉着却又充满了血性的首席副将或许不是某种擅长突破和冒进的骑士,但却擅长做好万全的准备,应付所有的局面,任何局面之下都能打破平衡,这才是他真正的才华! 或许他不算是最优秀的骑士,但却是小王子麾下最最当之无愧的首席副将,和整个瀚土城军团真正的统帅。 而整个瀚土城军团最最精锐的一万人老兵们,也义无反顾的执行着他们统帅的命令——哪怕他们知道,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死,他们也心甘情愿,因为这就是他们选择的,也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的。 他们的任务就是挡住敌人,将安森·马尔凯鲁斯送入王宫的大门,然后为小王子争取时间,然后宰了那个贝里昂! 略微有些出乎意料的王宫守卫和骑士团的军士们,有些惊愕的看着这些瀚土城军团的士兵们近乎同归于尽的战斗方式,那明明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为什么还能够如此义无反顾的一次一次冲上来,那样拼命的和他们厮杀? 到了这一步他们甚至都对这些“叛军”们有了些许的敬意——哪怕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这么做,但他们的举动却值得任何一个都灵人尊重,没有比无畏的牺牲更能够证明一个骑士的精神有多么的崇高了。 而他们致敬的方式,就是用同样义无反顾的呐喊全力以赴的应战——对于勇士而言,这才是对他们最为合适的尊重。 “天佑都灵——!”近卫军团的首席百夫长扛着军团的战旗,带着身边的老兵们再一次冲向了面前好像是铜墙铁壁一样的敌人。曾经对军团无比骄傲的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为什么圣树骑士团才是王国第一军团,这些军士们每一个,都强悍而骄傲如骑士一样。 累累尸骨,只能激起他们的战斗意志;脚下的鲜血,只能让他们的步伐更加的沉重而不可动摇——不论倒下了多少弟兄,脚下的步伐依然整齐而坚定,刺出的长矛仍旧充满了斗志和力量。 身后的弟兄们还在源源不断的冲上来,但是首席百夫长却只能感受到绝望的力量,身旁的弟兄拼尽全力为他挡下了一记刺向心脏的长矛,撕心裂肺的悲号着:“弟兄们都已经快要被杀光了!” “那就用尸体堵住他们,用你们的长矛堵住他们!”首席百夫长同样扯着干裂的嗓子怒吼着:“近卫军团,进攻,为安森殿下开路——!” 不甘的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站着的活人越来越少,从天空落下的箭矢和标枪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精疲力竭的勇士,目光决绝的骑士团军士们,脚下的步伐更是没有一刻的停歇,缓缓的夺回了刚刚被冲过来的瀚土城军团占据的空隙。 而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甚至有一刹那的光景首席百夫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看到身旁士兵们激动的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没听错。 是都灵军团的冲锋号角。 “战旗军团来了,战旗军团来了——!”首席百夫长脸上扬起了激动的表情,同时还有几分不甘心:“弟兄们冲啊,不要让首席掌旗官看笑话!” “进攻——!!!!!” 咆哮着的莱宾奴斯从未像现在这一刻那么的急切而又充满了斗志,在看到了王宫大门的那一刻,在看到大半个都灵城都在自己脚下的那一刻,曾经儿时的某个梦想仿佛正在悄悄的发芽,仿佛距离实现那个梦想已经不远了。 只要走进王座大厅,走进那座宫殿里,自己就能够明白所有的一切! 但是在梦想面前阻拦的,却是责任和犹豫……事实上在冲上马尔凯鲁斯山丘的时候,莱宾奴斯就已经察觉到瀚土城军团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们是从敌人主力聚集的方向一点一点打上来的,伤亡和消耗肯定要比战旗军团大很多。 仅仅是一个刹那的光景,莱宾奴斯就做好了决定,一把按住了身旁“骑士”的肩膀:“路德维希·阿哈尔特!” 血旗兄弟会的刺客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莱宾奴斯嘴角微微颤抖着:“我知道你是爱德华大人的护卫,但我现在要给你一个命令——去保护安森王子殿下。” “如果他死了,爱德华大人一切的奋斗来的成果,都会化作虚无,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无论如何,王子殿下必须活着,你明白吗?!” “在下以为你更希望去。”兄弟会刺客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回过头朝着这位首席百夫长微微鞠躬示意:“无论如何,在下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哪怕你死了,也要确保安森殿下的安全!” “明白。”仅仅是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等到莱宾奴斯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路德维希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而莱宾奴斯却常常的叹了口气——失落?惆怅?还是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举起了手中的剑,莱宾奴斯从旗手的手中拿过了血十字战旗:“战旗军团,进攻——掩护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马尔凯鲁斯山丘的阶梯下,最后一支瀚土城军团终于抵达了战场,飘扬的血十字和阶梯前广场上的守军们开始了最后的厮杀。 第二百七十章 挣扎的“回响”(一) 房间依旧是那么宁静……但本来不应该是那么宁静的。哪怕就是在王座大厅,在花园,在每一个走廊都能听到外面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和从未间断过的呐喊,那充斥着死亡的声音根本不可能抗拒的了。 但是在这里,贺拉斯的寝宫却是安静到连轻轻坐下,脚下地毯的摩擦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躺在床上的国王面色灰暗,而坐在那儿的贝里昂却没有应该有的悲伤或者喜悦,反倒是充满了困惑,还有期待。 几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躲在这个房间里的贺拉斯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他恐惧,还是说充满了期待,亦或者二者兼有?贝里昂从未像现在这一刻那么渴望知道这一切,宁静的房间当中只有他和贺拉斯两个人,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是一丁点儿的臆想罢了,我还真是上了岁数,喜欢回忆过去了呢。”自言自语的贝里昂突然笑了,自己准备的一切非常完善,安森是根本没有机会王座大厅的,更不用说和自己见面了。 整整一百名圣树骑士们守卫着王宫的大门,而在自己的外面还有大团长盖约·瓦伦斯……即便他真的有机会自己冲进来,也仅仅是自寻死路罢了。 但为什么……明明越是不用担心,心中却越是不安……或许自己就是这么期待着,用那种“怀旧”的方式来结束这长达几十年的等待吧? “贝里昂殿下,光辉十字圣堂的大主教同意了您的要求,在凯旋式之后就举行新国王加冕仪式。”表情麻木的宫廷典礼官阿诺德走了进来:“但是他说必须要等到明天,才可以开始。” 是必须要等到我和安森只剩下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才可以开始吧?双眼眯成一道缝隙的贝里昂忍不住讽刺的笑着,看着好像行尸走肉般的老人:“告诉他,我可以接受这一点,但也请他不要高估了我的耐心。” “我会转告他的。”僵硬的躬身行礼,阿诺德转身准备退下,却还没等关上门,就看到贝里昂又一次举起了他的手。 “等等,亲爱的宫廷典礼官,这个房间里还少一个人,对吗?”贝里昂玩味的笑着:“见证我亲爱的兄长逝去,迎接王国的新生——这需要所有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继承者们在一起才行,你说呢?” 宫廷典礼官浑身一颤,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震惊,看着贝里昂的表情和看着一头吃人的怪兽没什么区别。 “我记得在那个晚上,我亲爱的兄长贺拉斯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我也这么打算着。”贝里昂一边说着,用不可置否的语气命令道:“把我亲爱的侄女阿黛尔领到这个房间里来,立刻。” “贝里昂殿,这……” “不用,我已经来了。”娇嫩而温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王室贵胄的威严,一身黑色花边礼服的小公主阿黛尔挺着柔韧的腰肢和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胸脯,娇嫩的柔胰交叉在小腹前,站在了贺拉斯的床边:“向您致以问候,贝里昂叔叔。” “谢谢,亲爱的阿黛尔侄女。”贝里昂微笑着想要拍拍小公主的脑袋,却被一脸冰冷的阿黛尔挥手打落了。 “请自重,贝里昂叔叔——即便我们是亲人,也请不要用如此失礼的举动。” “哦……看来阿诺德的教导很有成效嘛,真是让人怀念过去的时光。”不以为意的贝里昂轻轻一笑,轻轻放下了手:“既然阿黛尔已经来了,那就请回去休息吧,宫廷典礼官,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也请您多多小心,走廊外站着的人是盖约·瓦伦斯——如果您有任何不太‘礼貌’的小动作的话,我相信这位大团长阁下恐怕都不会请示我,就会将那柄利刃落在您脆弱而衰落的脖子上的。” 这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阿诺德却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用无比悲痛的目光看着坐在那儿,故作坚强的小公主点下,却出了长长的叹息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人离开了这个曾经无数次敲开门的房间。 “既然我们要继续待下去,那就不如再打个赌怎么样,我亲爱的侄女?正好可以打发时间。”贝里昂突然提议道:“猜猜看,安森能不能走进这个房间?” “那您可就输定了,因为他一定能够推开这扇门的。”小公主的语气无比的坚定,却平静如清泉般凝视着贝里昂的眸子:“因为光辉十字庇佑着他。” ……“为了光辉十字——!!!!” 奋勇呐喊着的王家骑士义无反顾的冲上阶梯一把抱住了准备举盾抵挡的圣树骑士,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则趁机将手中的长矛刺出,同归于尽的骑士们从阶梯上滚落了下去,再也看不到半点的踪影。 一百名圣树骑士,还有数量几乎等同的王家骑士们在阶梯上不断的厮杀着,从一开始就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圣树骑士们极其效率的杀戮着所有冲上来的王家骑士,但这些安森的效忠者们从一开始也就没有准备真正战胜这些王国的精锐们,只是拼死的将安森·马尔凯鲁斯护送上阶梯。 看到一个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王家骑士们倒下,安森强忍着心头滴血般的愤怒——这一切都是必须的,都是自己登上王位之前必须付出的代价,自己绝对不能够停下来,只有冲上去,冲上去才能让他们的死不至于白白牺牲,只有这样才能让一切都变成黎明之前的黑暗。 冲上去,不能停,绝不! “给我把门让开!” 愤怒的小王子几乎是拼尽全力的一剑将面前的圣树骑士荡开,身旁的两名护卫立刻冲上去拦住对方,甚至连盾牌都已经抛弃,也要挡住对手的攻击,瞪大了眼睛看着安森一脚踹开了大门的那一刻。 “砰——!!!!” 沉重的回响声,就像是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一样,整个大门前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看着那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幕! 激动、喜悦、兴奋……没有,喘着气的安森提起长剑,站在大门前像是愣住一样仰望着空荡荡的王座大厅内,那阶梯之上的位置,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再也听不到喧嚣和厮杀的声响,一切仿佛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小王子仿佛是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甚至没有看到那个藏在大门后面,双手紧紧攥着枪柄的,盖约·瓦伦斯的侍从。 就是现在! 等候了太久太久的侍从一跃而起,手中的长矛对准了那个比自己都大不了多少的身影,脸上扬起了一种莫名的激动——自己将会终结这一切,让王国重新回归和平,自己会成为都灵王国的英雄! 但就在他还没有激动完的刹那,原本不该出现的黑影挡在了前面——诧异的安森、激动的侍从、绝望呐喊的王家骑士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锋利的枪尖轻而易举的刺穿了他身上的护甲,但却被他抓住了枪杆,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侍从的半张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依旧脸上挂着微笑的家伙,无比狰狞的咆哮着:“去死,去死!” “在下会死,你也一样。”嘴角挂着血的路德维希·安哈尔特伸直了手臂,仿佛像是要按住侍从的脸一样,却还是差了几公分的距离。 却还没等到侍从来得及高兴,轻微的机括声从路德维希的左臂发出,瞪大了眼睛的侍从看着那雪亮的剑锋猛然刺出。 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挣扎的“回响”(二) 临死挣扎的路德维希·阿哈尔特用最后的余力关上了王宫的大门,从里面用长矛顶住了门栓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将敌人关在了王宫的外面。 这样,至少暂时小王子安森是安全了——虽然代价是外面的王家骑士们也无法进来继续保护他。而安森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朝着里面继续走,找到贝里昂,然后杀了他。 逐渐从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目光沉着冷静的小王子安森·马尔凯鲁斯一步一步的向着走廊的方向走去,右手始终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锐利如鹰一样的眸子四下观察着,一步一步朝着王座大厅后面的门走去。 空荡荡的,除了从大门外一直延伸到王座的金红色地毯之外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持剑的小王子走上阶梯,表情逐渐有些僵硬,门外传来的一次一次的震动和巨响,还有那惨烈厮杀的嚎叫声让他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心弦,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仿佛外面的敌人随时都会冲进这一片黑暗,空寂无人的王座大厅。 贝里昂在哪儿?小王子的眼睛都在剧烈的颤抖着,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的落在脚下奢华的地毯上,目光盯着那漆黑而又深邃的走廊,仿佛那早已走过无数次的地方,潜伏着什么看不见的怪物一样。 不,不应该这么去想,应该想想看他应该在哪儿……小王子一点一点找回了自己的镇定和理智,思考着一点一点回想着过去父亲和自己说过的,关于贝里昂的一切。 自然,还有那个夜晚,贝里昂是怎么输给了自己父亲的……他杀死了守在门外的墨瑟·凯恩,杀死了曾经全力支持父亲的霍拉德·米内斯特。 “我想我知道你在哪里了,亲爱的贝里昂叔叔。”小王子的嘴角多了一抹得意的微笑,不再去看身后那扇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门,义无反顾的踏进了漆黑一片的走廊。 拐弯,向前,再折返……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安森依然对整个王宫的走廊了若指掌——在这些地方,他已经和阿黛尔玩了太多次太多次的捉迷藏游戏,熟悉到不能更熟悉了。 用力推开面前的门,小王子立刻注意到了前面的些许的两盏油灯,一点一点的走上前去,表情也越来越沉重了许多。 前面的方向只有一个房间,那就是父亲贺拉斯的寝宫。 剑锋在鞘中摩擦着发出悦耳的声响,一抹剑芒如月光般落下,提着长剑的小王子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着那扇不大的门走过去。 空气中传来一丝凉意,猛然警觉的安森停下了脚步想要扬起剑锋,却发现那一抹银光已经顶在了自己的脖颈位置,一张僵硬的棺材脸从逐渐从黑暗中走进了小王子的视线。 “看来您的剑术老师没有和您说起过,只要判断前面有敌人,手中的剑锋就不应该落下。”盖约·瓦伦斯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说道,冰冷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和愤怒的小王子对视着:“真是致命的错误——如果我愿意,刚刚就可以杀死您了。” “那你下手啊,叛徒。”尽管已经被对方俘虏了,小王子依然毫不退让,咬牙切齿的说着:“杀了我,你就成为骑士团历史上第一个杀死了王国继承人的大团长了,永远背负着耻辱和马尔凯鲁斯家族的诅咒!” “我的任务是守住这扇门,不是杀死您——当然,如果你竭力要求这么做,也完全没有问题。”盖约的声音依然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您已经走得够远了,如果现在折返或许还不至于丧命于此。” “你开什么玩笑?!”安森愤怒的说道:“这里是我父亲的寝宫,凭什么我不能来?!” “可以,但前提是杀死我。”盖约冰冷的说道:“现在看起来,您似乎办不到了。” “叛徒!”咬牙切齿的小王子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盖约·瓦伦斯,但对方说的没错……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刚刚发现了他,也不可能赢得了。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在瀚土一次一次的血战和厮杀,原本还觉得自己的剑术就算不至于很强,也应该和爱德华,格林他们差不多水平的安森,到这一刻才明白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僵持的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直至身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清脆而稳健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走廊之中,直至那身影一点一点的走过来。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也请允许我提醒您一句——剑鞘之中的利刃,远比拔出来的更有威胁力,盖约·瓦伦斯爵士。”声音平静还带着几分玩味,轻佻的还能听出对方在笑:“您的观念似乎有点儿陈腐了。” “经得起时间打磨的,才是真正的精髓。”盖约冷哼着回答道:“你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根本不足以称之为‘经验’。” “如果说老古董和棺材里的僵尸也能称之为‘经得起时间打磨’,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但仍旧听不到他拔剑的声响:“能够流传到下个世纪的,只有口口相传故事。” “不过剑术不是别的东西,说再多都是没有用——输的人死,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评头论足。” “爱德华?!”在看到自己的侍从武官的那一瞬间,小王子甚至有些欣喜,还有几分激动:“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您的骑士,您的侍从武官和首席掌旗官。”带着轻轻的笑,走上前来的爱德华推开了安森脖颈位置的剑锋,目光盯着面前的盖约·瓦伦斯:“我来挡住他,请您快一点进去吧,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 “好!”短暂的迟疑之后,安森果断的选择了离开,仍有些不忍的转身看向和盖约·瓦伦斯对峙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你一定要活下来!” “只要你活下来,只要我得到了属于我的东西,你就是下一任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以及都灵王国的第二位侯爵——以马尔凯鲁斯家族的名义,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向你保证!”安森激动的说道:“威特伍德家族的血十字纹章,将会和烈焰苍鹰一起闪耀千年!” 说完,毫不犹豫的小王子转身朝着贺拉斯的寝宫方向头也不回的跑过去,走廊当中只剩下爱德华和盖约两个人。 “你真的是来保护这位王子殿下的吗?”盖约突然开口问道。 “那您真的是打算在这里守护贝里昂殿下的吗?”爱德华同样微笑着反问道:“不管您究竟打算做什么,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我要杀了您,盖约·瓦伦斯大人!” “为墨瑟·凯恩报仇吗?”盖约僵硬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如果说是莱昂纳多或者任何一个圣树骑士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你。” “但这也是原因之一。”爱德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不论为了什么,我都不能允许您活过今天的——或许您可以后悔一下,几年前的国王大桥那一晚没有要了我的命。” “我不会为了那种事情后悔的。”撤开几步,盖约·瓦伦斯扬起了手中的剑锋:“但我今天会挽回至今为止的错误,并且阻止一切将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墨瑟·凯恩的错误,绝对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爱德华·威特伍德,今天也是你的死期!” 第二百七十九章 挣扎的“回响”(三) 打乱对手的节奏,然后将对手带入到自己设好的局面之中——就像是一出盛大的歌舞剧一样,有开始、起伏、高潮和华丽的结尾,最终予以对手死亡。这就是莱昂纳多教会了爱德华的,一切步伐和战斗技巧的精髓。 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和直感,爱德华能够从容不迫的将对手的节奏一点一点的打乱,然后嵌入自己的套路之中。科尔特斯也好、格林·特恩也好、兄弟会或者骑士团、苍狼氏族的大酋长……不论他们的剑再快,哪怕甚至只能在视线之中留下残影,在爱德华的脑海之中那依然都只是一条一条早就画好了轨迹的线段。 用更直接的方式来说,自己能“看穿”他们——就像是在游戏中每个角色都会拥有固定的“套路”一样,越是强大套路就越“深”,自己要做的就是按照“攻略”,用各种相对应的招数打乱他们的套路就行了。 但是莱昂纳多却从来没有教会爱德华另一件事——如果对手非常的了解自己呢?如果对方对自己的每一个思考方式,甚至每一个想法都和自己一模一样呢? 没有任何一个导师能够教会自己的学生应该如何打败这样的敌人——因为你不可能打败你自己,这并非能力和经验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所谓的“战胜自己”,不过是战胜了“过去”的自己,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进步着——而当另一个对你的了解透彻到了骨子里的人,才会令人感到无比的可怕。 “这就是你全部的本事,这就是你从莱昂纳多那里学到的东西?!”相当强硬的一剑荡开了爱德华手中的璨星,盖约的表情仍旧僵硬的可怕:“真令人失望透顶——我真不该等到今天,或许在国王大桥的那一晚就应该杀了你!” “这句话您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重复第二遍往往意味着后悔。”强忍着手腕的阵痛稳住脚步,爱德华仍旧翘着嘴角,勉强笑着:“您这样的口吻可不太像是瞧不起我的样子啊。” “无礼狂徒!”冷哼一声,那一抹银光像是划破了黑暗的星芒般劈向爱德华的左肩,黑发骑士近乎是本能的侧过身,目光的余角却看到盖约·瓦伦斯手中的剑锋已经顺着轨迹下落,用剑柄的护手刺向自己的面颊! “这可不像是骑士所为!” “哪个蠢货告诉你,只能用剑刃进攻的?!”被爱德华用护手挡下了攻击的盖约几乎是同时向后侧步——果不其然,灰色的剑刃迎头落下,距离他的鼻尖甚至连一寸的距离都没有,手中的剑锋向上一扬,径直荡开了爱德华的第二次进攻,毫不犹豫的向前踏步,几乎是和黑发骑士一模一样的动作,挥向他的头顶。 悦耳的撞击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之中留下一闪而过的火光,像是黑夜之中烧尽的余火般四散而落,却又一次一次的绽放着那些微的光芒,每一个悦耳的声响,都是能够夺走性命的音符。 交错、迈步、进攻、后退……爱德华甚至感觉到自己像是回到了曾经自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每一刻的心弦都是紧紧绷住的——自己面对的不再是力量和速度完全超越了自己的血狼,也不再是数量十倍百倍超越了自己的佣兵,而是一个真正对自己了若指掌的人,就像是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始终逃脱不了! “这就快不行了?”盖约冰冷的声音依然僵硬:“莱昂纳多和我吹嘘了不知道多少次,说你会成为将来的骑士团大团长,说你已经远远的超越了他——没错,你在令人失望的方面确实远远超越了他!” “而您则是在嘴皮子方面远远超越了他!” 爱德华依然是毫不客气的“回敬”过去,手中的剑锋一刻也没有停下——但不论如何闪避和进攻,盖约·瓦伦斯仿佛都能提前预判他的动作:“换成是莱昂纳多爵士,我现在恐怕已经要下地狱了!” “看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星空神国不会容纳你这种败类的,只有地狱适合你!”一边冷哼一声,盖约手中的长剑已经从爱德华面门划过,再一次的举起劈向他的肩膀,逼迫着黑发骑士必须向后侧步躲开。 “但是你说错了一点——如果我想杀你,绝对不会拖延到现在。”盖约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我想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绝望的滋味儿。” “能解释一下吗?”爱德华的表情微微一颤,依然不露声色的微笑着“回敬”了一剑:“就算您打算杀了我,也该让我死得明白吧?” “你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个房间里的人是谁?”盖约冷笑着反问道:“还是说你觉得你那位亲爱的安森殿下,能够一个人打败贝里昂?” “等到安森一死,他的瀚土城军团也好,你的战旗军团也好,米内斯特家族也好……你们必输无疑!”充满了恶意而又幽邃的声音回荡在爱德华的耳畔:“告诉我,看到自己的野心坠落,是不是会让你感觉到绝望?” “但如果王子殿下赢了,绝望的人岂不就是您?” 盖约·瓦伦斯突然笑了,笑的无比狰狞,甚至比他僵硬着脸的时候还要令人毛骨悚然——那仿佛就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一样,锐利如鹰一样的眸子,目光却无比的恶毒。 “我讨厌这种表情。”微微摇了摇头,爱德华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声说道:“真的,非常讨厌!” “最亲近的人死于非命,最信任的人背叛,曾经信以为真的一切都不过是骗局和谎言——当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你会不会绝望?”盖约像是在询问着,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那么如果当一切的努力,都只是无用功的时候,会不会呢?”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用功,亲爱的韦伯·亚历山大。” 独自一人在塔楼顶端,凝视着王冠的小教士无意中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仿佛被惊动了似的转过身:“大主教?!” “还在这里吗,孩子?”老人脸上衰老的皱纹仿佛更加沉重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教士:“你看起来很担忧,并且还很犹豫。” “您说的没错——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正在为了他所珍视的一切而奋斗,但我却只能在这里为他担心,连帮助他的能力都没有。”在这位老人面前,韦伯只能微微低下头,声音里都有几分焦躁:“然后当我去回想起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帮助过他,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在看着他独自面对一切。” “那为什么这次你要如此的担心呢?”大主教很是轻松的开口问道:“如果你已经无数次看到他这么做之后。” “因为、因为……”小教士挣扎着,想要说出些什么,最后却只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咬着嘴唇:“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教士,大主教阁下。”韦伯很痛心的低下头:“我还做不到真正的让自己置身事外,用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却看待这个世间的一切,就像您一样。” “没有人可以办到——那是光辉十字才拥有的特权。”老人摇摇头:“但你却可以做到另外一件事。” “什么?” “相信他。” 第二百八十章 挣扎的“回响”(四) “相信?” 小教士的脸上除了迷茫依然只有迷茫,困惑的双眼看向面前表情和蔼的老人:“为什么……我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要去相信他也算是帮助他妈?” “当然不。”大主教语气轻松而又平稳的开口道:“你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你需要帮助的人,正是你自己。” “我亲爱的韦伯,你比整个光辉十字圣堂所有的教士都有天赋,所以有些事情……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或许你能够从中明白一些意义。”大主教的表情相当的复杂,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光辉十字的教义,还有我们的《光辉箴言》,究竟是从何而来?” “数百年前,甚至更早……某位已经连姓名都不被人所知晓的先贤在这座都灵城彻悟,并且得到了光辉十字的神迹,告诉他将会有一位君王从大海的东方而来,他将完成千年来都未曾有人完成过的伟业。”小教士当然知道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而那位君王,就是利维·马尔凯鲁斯,都灵王国的开国君主。” “为什么?” “唉?”小教士愣了一下:“您、您说什么?” “你看起来很困惑——这也正常,当我察觉到的时候,我也不敢置信。然后我找到了很多证据,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虽然这么说,老人的表情却很平静:“那位教会历史上真正将光辉十字发扬光大,并且创立了教义的大主教,居然不是都灵人。而是一位西海岸的移民者。” “然后是更残酷的真相——这位移民者,他很有可能和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一开始就认识,甚至他们双方的关系非常密切,或许就像你和爱德华一样,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您、这……这、您、难道?!” “相信我,在我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比你更震惊,我们信仰的一切,也许只是一个骗局,一个传颂上百年,上千年的骗局?光是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老人的目光流露出了几丝眷恋:“我把这个秘密在心底压抑了很久很久,也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那样的后果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甚至有可能让整个都灵王国一夜之间就崩溃掉!” “直至那一天,你,还有爱德华·威特伍德走进这座光辉十字圣堂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大主教终于微笑了:“在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在我看到那个叫做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是从如此从容不迫的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说谎——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我亲眼所见!”小教士韦伯很急切的解释着:“我亲眼看到爱德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在第二天的早上醒了过来,这全部都是……” “我相信你,孩子,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和你想要帮助朋友,还有你的虔诚都足以证明这一切。”大主教点了点头:“但这就是关键,也许你早就有这种感觉——可当看到他一次一次遭遇危险,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到这种无力感。” “或许光辉十字真的在注视着我们,或许没有——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或许又不是。”感慨了几乎,老人明亮的目光凝视着小教士:“而真正重要的,不仅仅是那位大主教究竟有多么的虔诚,而是他从头到尾,都对利维·马尔凯鲁斯深信不疑,坚信他就是那位被光辉十字选中的君王。” “那种信念超越了一切,甚至用一种亵渎的口吻来阐述的话,他信仰的甚至有可能已经从光辉十字,变成了利维·马尔凯鲁斯本身,相信他就是光辉十字的化身!”大主教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甚至面颊都有些许的颤抖:“信仰,铸就了力量——那力量让利维·马尔凯鲁斯得到了开创一个王国的机会。” “所以亲爱的韦伯·亚历山大,你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了吗?”大主教开口问道:“你说过,你是光辉十字奇迹的见证者,对吧?” “是、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位慈祥的老人的时候,小教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或许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身上真的有某种使命,或许没有——但你需要的做的,就是相信他,无条件的相信他。”老人逐渐平复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光辉十字永远是神圣而伟大的吗?” 小教士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真正懂的真理的人而言这一点无需阐述,因为光辉十字就是伟大的代名词。”大主教的双眼逐渐眯成了一条缝:“但对于那些还在俗世中挣扎的人来说,无论他们得到了多少辉煌的成就,这里都是他们的终点——哪怕是国王,想要加冕也必须走进这里,来请求取走属于他的王冠!” “那正是光辉十字伟大的原因,那也正是我们伟大的原因。” ……头痛欲裂,眼前一片灰暗,浑身上下除了疼痛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感,拼命呼吸的胸膛像是燃烧着一样,不断的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拼命睁开眼睛的格林·特恩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看起来相当奢侈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和床被都被汗水浸湿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 几乎刚刚开口说话,胸口一阵剧痛就让格林不得不躺倒在床,缠满了绷带的右胸被血水染成了红色,而那柄差点要了他命的战戟,就放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 “格林·特恩大人,您醒了?!”一个充满了惊喜和激动的声音突然跑过来,是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侍从:“光辉十字在上——我这就去告诉其他几位大人!” “等等!”还没等侍从跑开,格林就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战斗、战斗怎么样了?!” “您容我一个一个回答。”侍从赶紧点了点头:“您杀死了王宫侍卫队长,但您也被他伤到了——安森殿下让我们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来。这里是贵族区的一处住宅,暂时被我们征用了。外面足足有两个百人队的士兵把守,所以您尽管不用担心,就算有敌人我们也会尽快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的。” “至于战斗……我们已经攻到了王宫阶梯前的广场,听说战旗军团也已经赶上来了,但我没看到他们的人,也许已经加入了战斗也说不一定。”侍从说到这里也很兴奋:“您的计划成功了,现在弟兄们都在广场和叛军们做最后的决战呢!” “最后的决战……”格林·特恩愣了一下,随机突然开口道:“快,让他们去把我的盔甲和罩衣拿来,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您、您要做什么?!” “参战!”格林说的无比果断,当即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您不能!”看到他这幅架势的侍从赶紧抓住他:“医生说了您的伤非常严重,很可能伤到了肺或者别的什么的——如果不能静养的话,下半辈子就完蛋了。” “如果不能参加这最后一战,我宁可现在就完蛋了!”只是吼了几嗓子就感到整个人都快烧起来的格林·特恩,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必须去,我绝对不能就在这里倒下——要死就死吧,特恩家的骑士怎么能死在床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挣扎的“回响”(五) 厮杀,看不见尽头的厮杀……王宫大门外的广场上,那早已变成了红色的地板依然还在流淌着血水,尸横遍地。但不论是圣树骑士团还是瀚土城军团的士兵们,任何一方都没有一丁点儿停下来的意愿,竭尽全力维持着他们脚下的阵线,并且不断的一次一次突破对手的防御。 来回的交错,来回的厮杀,直至双方甚至都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为何而战,为什么一定要夺走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都是都灵人的生命,为什么一定要用手中的利刃刺穿对方的胸膛? 从开始到现在,恐怕除了天空中的太阳之外,谁都不记得时间了——狭窄却又足够宽敞的广场变成了一出可怕的血肉磨坊,不论是一个百人队还是一个旗团,当他们喊着早已嘶哑的口号冲进去的时候,结果都是一样的,仅仅是时间的长短会略有不同而已。 疲惫、酸痛、伤亡、麻木、脱力……双方都是一样的,哪怕是瀚土城军团的士兵们也已经失去了一开始,在看到小王子安森冲进王宫大门那一刻的激动与兴奋,只是机械的执行者旗手和百夫长们传达下来的每一项命令——当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阵亡,当他们的袍泽们悄无声息的死去,那颗曾经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失去了感觉。 他们仅剩的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因为输的下场,就只有死!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是他们也一样。 只有那些心里还有着执念的人,还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们究竟是在为何而战……即便是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战场上,他们依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般,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愿意放弃希望。 “天佑都灵——!” 嘶哑的嗓子已经不知道第一次吼出了这个口号,剧烈喘息着的莱宾奴斯将手中的阔剑硬生生从面前这个骑士团老兵的胸膛中央刺了进去,毫不留情的将他一脚跺倒在地,然后将对方的武器夺了过来:“进攻,进攻,把他们再推过去,向前进攻!” 耳畔回荡着从未停歇过的哀嚎声和惨叫声,阔剑与盾牌碰撞的闷响甚至令人骨头都在颤栗着,竭力撑起身体的莱宾奴斯还在挥舞着手中的血十字战旗,带着已经伤亡过半的第一旗团继续向前推进,撑起盾牌踩着前面弟兄伏尸,用盾牌的底端狠狠地撞击着敌人的防线。 “进攻——!!!!” 仍旧是相同的口号,仍旧是那同一面旗帜——早已经精疲力竭的瀚土城军团却依然跟在那面旗帜后面向前继续推进着。安森殿下已经冲进了王宫,格林·特恩首席副将到现在生死未卜,他们只能去相信“首席掌旗官”,执行着他的每一个命令。 哪怕,他们并不清楚那面旗帜下面的人究竟是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他们现在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可以追随的统帅,可以为他们带来胜利的统帅而已。 胶着并且混乱的战场,如果不是双方的旗帜完全不同,甚至双方都会以为自己正在和战友们自相残杀,盲目的跟随在各自的战旗之下,拼命的用手中的武器和面前的敌人厮杀,然后紧紧跟上前面人的脚步,不断的向前迈进着。 “向前推进,向前推进,冲过去——把王宫的大门夺下来!”明明嗓子已经嘶哑到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地步,莱宾奴斯还是在不断的喊着:“把王宫大门夺下来,然后我们就赢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却比一切令人心潮澎湃的口号都能够令人激动起来。不论是战旗军团的士兵亦或者另外几个瀚土城军团的精锐们,一双双目光都死死的盯着那紧闭的大门,拼尽全力,脚步声越来越沉重,喘的气也越来越粗,瞪大了眼睛,用最后一丁点儿的力气把手中的长矛刺穿敌人的喉咙。 他们现在都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然后冲上去,就赢了! 挤在一起的军团士兵们,挥舞着双手剑和长矛的骑士们……厮杀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地砖上面上演着,趴倒的尸体堆砌在所有人的脚下,然后变成了向前推进的动力,一切,都为了冲上王宫大门。 终于……守在最中央的王宫侍卫们开始崩溃了,失去了队长的他们完全没有骑士团那样的坚韧不拔,而在此之前还连续几次被王家骑士们和近卫军团的第一旗团击溃过,崩溃也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而中央阵线被打垮,也让两翼的卫戍军团和骑士团的军士们出现了些许的动荡,不得不开始转守为攻,朝着各自的军阵中央靠拢,但结果就是阵线分散,再也不能阻止瀚土城军团前进了,防御面越来越窄,冲过去的敌人越来越多。 就像是崩溃的河堤一样——从第一块石头碎掉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剩下的,除非是光辉十字降临,就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退守的骑士团军士们不得不将战线延长到了阶梯上,而崩溃的王宫侍卫们只好拿起了长弓和十字弩开始无力的抵抗着——但就算是那些还在坚持抵抗的士兵们,也没有人相信他们还能力挽狂澜,只是在勉力坚持着,为王宫内的贝里昂争取时间罢了。 冲过去,冲上去,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每踏上一级台阶,莱宾奴斯脸上的表情就越来越激动,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狂热。梦中曾经无数次梦到的都灵城,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对于他这个在瀚土出生的都灵人来说,那也是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的一切。 这里,就是他的星空神国! 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忠诚吗?亦或者和父亲在别人口中一样,只是一个懦夫和叛徒?莱宾奴斯的心中除了困惑依然还是困惑——但是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了,只要自己冲上去,只要自己走进那王座大厅,一切就都能够迎刃而解。 迫不及待的狂奔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心情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急切……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敌人并没有全部都倒下,这场战斗还没有真正的结束。 “进攻,为了安森·马尔凯鲁斯殿下,为了都灵王国——!”拼命的喊着口号,不顾一切的莱宾奴斯第一个冲上了最前面的阶梯,身后的士兵们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为这位首席百夫长挡下一个又一个敌人,拼尽全力追上去。 手中染血的阔剑掉落在了地上,失神的莱宾奴斯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脚步一点一点的向前走去,右手按在王宫的大门上,用尽全力向前推动,激动的他连双眼都在颤抖着。 但是门却没有开——路德维希临死前,用长矛将大门挡住了。 “噗——!” 精疲力竭的身躯猛然一颤,感觉到嘴角一甜的首席百夫长缓缓低下头,一枚染血的箭镞从自己的胸口刺穿了出来,缓缓转过身,另一枝箭就更加迫不及待的迎面飞来,伴随着飞扬的血花撕开了他的喉咙,砸断了他的颈骨,钉在了身后的大门上。 双眼一点一点的失去了光彩,依然“站在”那儿的首席百夫长左手却依然攥着血十字战旗,顶着最后一口气高高举过了头顶,在耳畔回响着的,只有那旗帜的猎猎声。 第二百八十二章 挣扎的“回响”(六) 尽管格林·特恩已经拼尽全力朝着王宫方向的赶去,他身上的伤依然令他寸步难行——别说拄着拐杖自己一个人去爬那已经铺满了尸骨的阶梯,就算是想要骑马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到最后只能想办法弄来了一样破旧的马车才勉强上路。 但是等到他赶到王宫的时候,战斗却已经落下了尾声。失去了抵抗机会的圣树骑士团被逼到了死角,只能苦苦支撑着防守,却发现对面的瀚土城军团连进攻的欲望都没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敌人已经被击溃,王宫大门也已经被夺下,残余的敌人根本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除了一小部分王宫侍卫们还在无谓的反抗之外,圣树骑士团到最后还是选择了投降——这毕竟不是和异教徒的战斗,牺牲在这里根本没有价值。更不用说并不是所有的骑士团成员都对盖约·瓦伦斯的做法十分“赞同”。 哪怕他们不愿意违抗命令,也不可能忘记盖约·瓦伦斯是靠着杀死了墨瑟·凯恩,囚禁了莱昂纳多爵士才成为了大团长的。对于贝里昂很是反感的骑士团成员也大有人在,并不打算拼死保护那些对他们相当歧视的“都灵贵族”们。 伴随着骑士团的成员们放弃了抵抗,一场原本可能演变成血腥屠杀的末尾也落下了帷幕,并没有上演。而赢得了胜利的瀚土城军团也没有人任何庆功的打算,甚至有些茫然的留在原地,只是呆愣愣的等待着。 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要干什么——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夺下王宫的大门,并且为安森殿下尽可能的争取时间,拖住敌人的脚步。而伴随着两支强敌被歼灭,战旗军团的及时增援,让原本不可能的胜利变成了现实,赢到最后的人竟然成了他们。 而现在他们夺下了马尔凯鲁斯山丘,控制了王宫的大门,接下来要做什么反而没有人知道了——控制都灵城,扫荡所有还在反抗的据点?亦或者集中兵力,彻底包围王宫周围逼迫对方投降? 前一条命令势必会分散兵力,而后一个则充满了危险并且让他们无比尴尬,因为这支军团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站出来“统领”他们了。小王子冲进了王宫,首席副将身受重伤,首席掌旗官更是不知所踪。 至于那位勉强有资格的陆斯恩·米内斯特,先不说骑士团对这个人的恶感丝毫不逊色于贝里昂,瀚土城军团也无法接受这么一个从未上过战场,富家子弟的“阔少爷”担任他们的统帅,哪怕王家舰队在国王港的战斗之中已经证明了自己。 说到最后——他们还是无法相信陆斯恩这个“外人”罢了,而这位米内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也相当知趣,只是提出了让几位王家骑士去把格林·特恩请回来而已。 而等到格林·特恩赶到广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放下了武器的骑士团和王宫守卫,还有一支无比茫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瀚土城军团。 浑身缠满了绷带的格林·特恩用一根断了的长矛当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走上王宫前的阶梯,平静的目光看着被弓箭钉在了大门上的莱宾奴斯,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但是到最后都没有开口。 双眼早已灰暗的首席百夫长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那面血十字战旗,哪怕死了也没有人能把它松开。早已逝去的莱宾奴斯仿佛就像是站在这大门前的守卫一样,挡住了所有人前进的道路,伸直的右臂抵在大门上,又像是在召唤着后面的弟兄们,朝着他的方向继续进攻。 “无论是哪一个,你都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没有你,我们根本赢不了,不愧是被爱德华·威特伍德选中的首席百夫长和副手,真是让人嫉妒!”勉强笑了笑的格林拍了拍莱宾奴斯的肩膀,仿佛他还活着一样,朝身后的王家骑士们点了点头:“把他弄下来,然后用这面旗帜包裹他——等到这场战斗结束,再让殿下允许他盖上烈焰苍鹰旗下葬!” 几名幸存的王家骑士点了点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醒”格林,这位首席百夫长是个土生土长的瀚土都灵人,而那种葬礼是只有王家骑士才有资格享受的特权。恭恭敬敬的捧着她的尸骨,朝着阶梯下走去。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格林·特恩大人?”还活着的近卫军团首席百夫长走了过来,试探似的问道:“敌人都已经被击败了,王宫我们也已经夺下来了——战斗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结束?不不不……战斗还没有结束,至少现在还没有。”格林·特恩断然否决道:“现在王宫内,至少有上千名贵族都被羁押着,其中有相当一群人都是贝里昂的支持者,如果不趁着现在用叛国的名义杀死他们,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叛国、贵族……您、您在说什么?”首席百夫长震惊了:“光辉十字在上,您该不会是想要把当初在瀚土城的事情重新上演一遍?!” “不,我是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不过你说的也不算错,我要将瀚土城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重新上演一遍,甚至比上一次更加彻底。”格林的表情微微一暗,但随即语气又更加坚定了许多:“这是我们仅有的一次机会,等到今天过去,他们就会争先恐后的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死人身上!” “但是那一次我们有合适的理由,那也有殿下的命令!”首席百夫长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能就这么下达这种恶心的命令——我们追随殿下,我们相信你是因为相信这样做才能拯救王国,这样做才是对的!而你现在却让我们去屠杀一群手无寸铁的人,当屠夫?你就没有半点羞耻心吗?!” “如果为了殿下,为了王国的未来,哪怕是尊严和荣誉也可以舍弃——为了让我们死去的弟兄有尊严,让我们活着的弟兄能够得到属于他们应得的一切,为了让殿下能够成为真正的国王而不是一群狡猾贵族的傀儡,我甚至愿意下地狱!”格林·特恩整个人都在颤抖,那眼神仿佛都在恐惧的颤抖着:“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我会给你命令,让你事后可以全部推倒我头上来!” “殿下不能做这种事——所以我们必须替他完成这一切。这才是身为他的效忠者应该完成的使命。”首席副将声音越来越沉重:“他是完美的,光明的——所以不能沾染污垢,而污垢就由我们来承担和背负!”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肯定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了。”首席百夫长语气渐冷,表情越来越憎恶:“越来越像贝里昂·马尔凯鲁斯了!” “所以,你要拒绝?” “……不,我是说你一个人不可能背负这一切,总要有人来帮着你承担的。”首席百夫长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仰起头目光决绝的望着他:“下命令吧,首席副将大人!” “士兵们,王国的战士们——!”默然点了点头的格林·特恩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朝着那些集结起来,同样在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大喊着:“占领王宫,保卫你们誓死效忠的人。” “然后,杀光所有的叛徒——让贝里昂和他的追随者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第二百八十三章 挣扎的“回响”(七) 狭窄的房间十分的安详,躺在床上的父亲,一摇一晃的烛火,那幽幽然的新鲜羊皮纸的香味混杂着焚香的烟雾,不论是谁走进这里都会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舒适。 空气中弥漫的熏香,让安森有一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回到了自己少年的时代,在王宫的走廊当中迷路,误闯了父亲的寝宫。无助的自己根本无法形容那种喜悦的心情,仿佛只要找到了父亲,自己就安全了。 一种急促的愿望驱使着小王子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出了脚步,脸上带着一点点兴奋的表情走向贺拉斯的床铺,迫不及待的想要抚摸父亲的面颊,看到他微笑着醒过来,朝自己露出几分无奈而又叹息的表情——哪怕是打自己一个耳光,哪怕是那样也好! 越是走进,小王子就感到自己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还有几分恐惧——如果醒来的父亲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不会感到很失望,会不会很痛心疾首?被他教导了多年的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亲族相残的脚步,而且还是自己刺出了第一剑。 曾经安森眼中的父亲,虽然睿智并且胸怀宽阔,仿佛能够包容世间的一切——他是一位优秀的国王,但却也是一个缺少威严的国王,总是看起来那样的虚弱,那样的无力。 而当小王子自己亲自尝试着去“统治”之后,才稍稍能够理解了——仅仅是一个瀚土城,就已经让自己左右为难,统治着整个都灵王国的父亲,又背负着怎样的责任和重担? 但是当他真正触碰到贺拉斯面颊的那一刻,小王子的表情变了——那冰凉的触感,绝对不是活人能够拥有的。 “在你来到都灵城的四天之前,我的兄长,你的父亲也是我们的国王陛下,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小王子猛然转身,看到一脸微笑的贝里昂坐在对面:“他是不是去了星空神国呢?没有人知道——除了我。” “因为你注定会下地狱,只有父亲能够升入神国。”小王子安森面色冰冷的将右手按在了剑柄上:“你绝对没有机会和父亲相见的,绝对!” “我劝你还是把手松开比较好,在门外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得到过教训了。”看到小王子那副模样,贝里昂却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我不是王国最优秀的骑士,但即便是盖约·瓦伦斯和我一对一,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我想要是想了你的命,在你进门的那一刻就一剑杀了你了,亲爱的侄子。” “你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冷哼了一声,虽然小王子依然没有松开剑柄,但也没有拔剑——算是勉强承认了贝里昂的说法,却也不等于小王子会立刻选择投降。 “但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动手——父亲已经死了,如果你再杀了我整个王国将没有人能够阻止你。只要将那些对我忠心耿耿的骑士们斩尽杀绝,你就是都灵国王了,不是吗?” “没错,就像是几十年前一样,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一切都了如指掌,比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我。”贝里昂微微点了点头:“相信亲爱的贺拉斯哥哥也曾经和你说起过这些事情,对吧?” “但那都是骗人的,全部都是谎言,统统都是!因为他不敢告诉别人真相是什么,他不敢,墨瑟·凯恩也不敢,而那个霍拉德,都是一群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贝里昂的表情无比的狰狞:“他们欺骗了所有人,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贺拉斯登上王位,而让我别无选择!” “知道为什么贺拉斯没有杀了我吗……很简单,因为他不敢,他怕我或说出真相,所以我们签订了一个契约:他拥有大半个都灵王国,而我拥有瀚土城公爵的头衔和不受到任何人命令的权威。” “我早就猜到他是不会将王位让给我的——所以几十年当中,我从来就没有再考虑过这个,尤其是在你,我亲爱的侄子安森出生之后,我甚至都快绝望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感慨”的贝里昂突然嘴角一扬:“但是光辉十字是公平的,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依然是我的!” “所以,贺拉斯死了……背负着罪孽,背负着诅咒,死了——因为这一切都不应该属于他!” “他肯定没有告诉过你,亲爱的安森——在那个晚上,我就在这个房间里面,还有我们亲爱的父亲,你的祖父。我们三个人都在这个房间里面。”贝里昂的嘴角挂上一抹残忍的微笑:“然后,我看到贺拉斯,那个一直软弱无能的哥哥,像是禽兽一样一刀捅死了我们奄奄一息的父亲!”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知道为什么墨瑟·凯恩始终站在门外吗?因为他不敢走进去,他不敢相信贺拉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当然他也确实很厉害,将我所有的支持者们都挡在了门外,只有我一个人,不带武器走进了这座曾经属于我们父亲的寝宫。” “还有霍拉德·米内斯特——如此的被父亲所信任,但最后还是背叛了他,因为我哥哥贺拉斯开出的条件丰厚的令人无法拒绝,成了他的帮凶。仅仅是一个晚上就收买了卫戍军团和重要的权臣贵族们,让我没有选择只能向他们投降。” “至于阿诺德……这个老东西你以为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干净吗?”贝里昂狞笑着反问道:“置身事外?简直天大的笑话——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叛徒,但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胆小鬼。” “我亲爱的兄长,伟大的国王,正义而又仁慈的贺拉斯,就是靠着这种卑鄙下贱的手段,才登上了原本就不属于他的王位,真是令人无比的讽刺,你说呢,侄子?”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咬牙切齿的小王子强忍着自己拔出剑的冲动来,满是怒火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贝里昂:“难道你以为就靠着这么一两句谎言,就能够让我把你说的一切当成所谓的真相,然后拱手而降了吗?!” “不,用不着——仅仅是有感而发而已。”贝里昂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弄明白了上一次自己失败的原因,所以不打算重复同样的错误罢了。” “于是我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上一次的我实在是太单纯,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自己亲爱的哥哥会和自己公平竞争,并且以为自己赢定了。所以这一次我也要换一种游戏的方式,用和他相同的手段来获得胜利。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不择手段的人才能够赢,恪守什么骑士精神,只是一种选择自杀的手段罢了!” 一边说着,轻轻打了个响指的贝里昂掀开了他身旁的窗帘,露出了挡在后面的娇小身影——只不过是被绳索捆着的。 “阿黛尔?!”目瞪口呆的安森浑身猛然一颤,暴怒的朝着贝里昂吼了出来:“你这个禽兽,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放了她,听到没有?!放了她,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也是马尔凯鲁斯家族的一员,怎么可能没有关系?”轻笑一声的贝里昂缓缓站了起来:“所以……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安森,就像贺拉斯给过我一个同样——回到瀚土城,我可以让你继续成为瀚土城公爵,要不然……” “我就会让整个王国,都知道你是如何迫害了可怜的阿黛尔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挣扎的“回响”(八) 锐利的剑尖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中跳跃着死亡的舞蹈,脚下的步伐一刻不停的变换着位置,一次一次挥动的臂膀,手腕也开始出现了些许的酸痛,每一次剑刃的碰撞,仿佛都会让自己的手骨和小臂震颤一次。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战斗了。 尽管已经尽可能的提高对爱德华的警惕,但是盖约·瓦伦斯还是一点一点的察觉到了,自己和这个家伙之间天然的差距。 他是个天才,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和无与伦比的冷静,经验显然也比自己最初遇到他的时候丰富了太多太多,换成是自己在这个岁数的时候恐怕想赢他恐怕困难重重,甚至有可能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都不是真正的差距,盖约·瓦伦斯的面颊落下一底汗珠,还没等坠落在地板上,就被迎面劈来的剑锋撕成了碎片,盖约立刻侧身抵挡,花开脚步躲过了劈向自己头颅的致命一击。 真正的差距,依然是年龄——或者说盖约·瓦伦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慢慢老了,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近乎没有极限的体力和精力,去将这场决斗继续下去了。 每一个疏忽都能让自己毙命当场,每一个错误都会让这场“舞蹈”戛然而止,一丁点儿的错误都是最最可怕的错误。 是时候,结束这场“决斗”了吗?盖约·瓦伦斯的眼睛一点一点的眯成了一道缝——很遗憾,但自己同样别无选择! “您的那副表情,简直就像是要告诉我准备杀了我一样。” 突然撤开步子,向后躲开的爱德华扬起了嘴角,表情平静却又处处提防的盯着面前的盖约·瓦伦斯:“是终于下定决心吗?” “荒谬!”盖约的表情依然是僵硬的棺材脸,手中的长剑轻轻一翻:“难道你觉得在向我挥剑的那一刻之后,你还能有第二条路可选?” “你为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我不会让你有继续走下去的机会的!”长剑在盖约·瓦伦斯的手中转了一圈,平稳的剑尖甚至连一丁点的颤抖都没有:“死是你唯一的下场。” “凡人皆有一死。”爱德华耸了耸肩膀,看不清剑锋的璨星不断的改变着轨迹:“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为何而死,亦或者择日再死。” “痴心妄想——!”凶狠如豺狼般的盖约·瓦伦斯猛然扑来,脚下近乎本能想要错开步子的爱德华却固执的选择了前进,将手中的剑刃迎向盖约·瓦伦斯,猛烈的撞击声几乎能刺穿人的耳朵,仅仅是刹那间的光影让两个人错开了方向,几乎同时转过身,将剑锋抵住了对方的脖子,毫不客气的和对方正面对视着。 “我只要想,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为什么?”爱德华双眼眯成一条线:“事实上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您背叛了骑士团,选择了向贝里昂效忠,杀死了墨瑟·凯恩,囚禁了莱昂纳多爵士……难道说您还想要告诉我,您是在拯救骑士团吗?” “当然如此!”盖约毫不客气,语气更是理直气壮:“我在拯救已经日渐衰退的骑士团——不再被那些该死的贵族,自以为是的王族,还有总是尝试着将整个王国攥在掌心的米内斯特家族所控制,骑士团才是王国真正的柱石!” “恕我直言,您说的并不是什么柱石。”爱德华头微微侧过去,毫不在意那剑锋还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面:“您是想要说‘王国真正的统治者’吧?” “难道你觉得不应该吗?”盖约冷哼一声:“三百年前的事情就是一个可怕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应该被纠正,圣树骑士团不应该向任何人屈膝,我们才是一次又一次为了这个王国流血的英雄,难道我们不应该是王国真正的统治者?!” “你以为我是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吗?大错特错!一次又一次,三百年来历史上诸位骑士团的大团长都曾经有过这样的野心,并且也有人曾经亲自去尝试着实现它——只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出现错误,本来不应该出现的错误。”盖约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了:“每一次当那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挡在我们面前的,却往往又是我们自己!” “这些虚伪而又傲慢的贵族们,将那些骑士团当中的一小撮人奉为英雄,不过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并没有看到真相,东方的异教徒越来越强大,而骑士团越来越虚弱,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无法支撑,整个王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敌人。” “所以,为了预防那一天的到来,骑士团必须掌握整个王国所有的权力,才能有足够的信心和敌人决战?”爱德华微笑着:“说真的,你猜猜看贝里昂大人会不会相信您的说辞?” “他不需要相信,他只要服从就足够了。”盖约冷冷一抬头:“两万人的东境大军就快要到了,而且是齐庄满员,全副武装的老兵军团。”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只军团迟迟没有抵达。”爱德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拥有这支军团,您就可以将已经伤亡惨重的瀚土城军团和贝里昂的支持者通通斩尽杀绝,然后用他们控制整个都灵城!” “所有的罪责,都将由安森·马尔凯鲁斯来承担,而贝里昂只要扮演好他的傀儡角色就足够了——将有圣树骑士团来摄政整个都灵王国,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异教徒大军!”盖约的声音依然冰冷而且充满讽刺:“你以为在瀚土和三十万野蛮人的厮杀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吗?你根本不知道,等待这个王国的将会是怎样可怕的敌人,还有足以灭国的灾难!” “如果您死了呢?”爱德华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那么将会怎样?” “莱昂纳多将会接手一切——没有任何一个骑士团的领袖能够放弃摄政王国的机会,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责任!”盖约·瓦伦斯的目光死死盯着爱德华:“绝对不是你这种怪物能够理解的。” “什么意思?” “你自己更清楚,爱德华·威特伍德——在我们告别的那一天,我曾经指望着你能够改变,但到了最后我却发现你只是变本加厉了而已,追寻着欲望和愉悦的怪物,渴望权力和征服欲的恶魔,你的存在才是整个王国最致命的威胁!” “难道您不是一样?”爱德华冷笑一声:“您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但对于我而言,誓言与承诺依然是有重量的——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一头被锁链束缚住的野兽。” “你来到骑士团的原因是为了归还戒指,侍奉艾伦的原因是承诺,效忠安森的原因是因为头衔……你就是一头缠绕着数不清锁链的怪物,因为这些锁链能够带给你原本不属于你的权力,填满你欲望的沟壑。” “但野兽终究都是渴望自由的,你知道你最期待的是什么吗?”盖约突然笑了:“背叛——只有别人的背叛,才能够让你名正言顺的挣脱锁链,做你最想做的事情。” “遭到了背叛,才能名正言顺的复仇对吧?彻底抛弃那些给了你如今一切的锁链,然后亮出自己的獠牙,去夺取那一切能够让你感到愉悦快感的东西!” 第二百八十五章 挣扎的“回响”(九) “去死吧——!” 撕破黑暗的银色光芒笔直的冲来,抢占了先手的盖约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的打算——时间不多了,继续拖下去只能让自己更加颓势,脚步向前迈进,从侧面挥砍封住了黑发骑士所有能够闪避的可能。 “您似乎变得比刚刚更加焦躁了呢。” 堪堪挡住了致命一击的爱德华依然没有任何“收敛”的打算,嘴角挂着一抹微微翘起的弧度,用璨星同样“回敬”着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盖约·瓦伦斯,而后同时向后转开步伐,跃开的脚步避过了刺向自己的第二剑。 接二连三的进攻,原本还能够勉强应对的黑发骑士在盖约近乎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面前只能不断的后腿着,从走廊的灯火一直退到了尽头,似乎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了。 “准备好去死了吗?” “当然没有!” “那就让你死的更干脆点儿!”根本没有给爱德华任何准备的机会,近乎冰冷的剑锋就像是致命的毒蛇一样,再一次扑向面前这熟悉的人影。 狭窄的空间当中爱德华甚至都没有发力的机会,勉强躲开了那冰冷的剑刃,却被盖约一脚踹中了胸口,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接连翻滚了几圈才狼狈的停了下来。 沉闷的胸口像是被火把点燃了一样剧痛无比,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抽搐,连拿剑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正在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骑士团大团长。 依然没有任何可行的计划——这样的敌人和过去面对的任何一个都不同,盖约太了解自己了,不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拿捏的精确无比,甚至连自己的动作都能猜得到。 换成是开阔的场地的话自己还能想想办法,但是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好的机会——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圣树骑士,到了这一步已经纯粹在依靠着本能和他战斗了。 无论怎么想,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思绪——面对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甚至能够猜到自己想法的对手,一切正常的思维方式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从一开始,相信你就是一个错误。”明明离得很近,盖约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深邃,仿佛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呼唤:“而我现在就要纠正这个错误。” “什么错误?”爱德华依然没有任何后退的打算:“我看到的只有一个疯子,不断的想要让自己显得如此的正义,如此的高尚,如此的光芒万丈——牺牲自己,为了别人,您可真是大义凛然!” “你以为你能够激怒我?”冷笑了一声,盖约的表情再一次变得无比的僵硬而冷漠:“你以为你能够让我失去理智,然后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用不着我来,你已经失去理智了。”爱德华倒退两步,将璨星架在身前:“你就是个活在梦里的疯子,追逐着你想要得到的一切,却又不敢承认罢了。” “为了骑士团,为了都灵王国,为了这片土地上数以百万的人民……别开玩笑了,对你而言数以百万的人民代表着什么意义?数字而已,在光辉十字死了上万人,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里的,你的内心有一丁点儿的波澜吗?” “大门外的一百名圣树骑士们和他们的袍泽们相互残杀的时候,你有些许的动容吗?” “当看到一个又一个士兵,为了不属于他们的战斗而死去的时候,你会忏悔吗?” “你当然不会——因为这一切不过是手段,是方法,而不是目的。对你来说一切最好的结果,就是达成你的野心,让骑士团成为王国的统治者,就是让你自己成为王国的统治者,成为真正的无冕之王,操控着那些傀儡们,死上成千上万人,去达成你的目的。” “神圣?誓言?承诺……如果你真的相信这一切,现在被关在骑士团地牢里的人就不应该是莱昂纳多,而是你了,盖约·瓦伦斯大人。” “那你呢?”盖约猛地开口问道:“难道你不是为了实现你的野心?!” “当然——不然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爱德华终于笑了:“我们双方只有一个区别——我敢承认,但是你不敢。如果您真的是高尚而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骑士,或许想要赢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一个胆小鬼的!” “狂徒!”眼角闪过一丝杀意的盖约·瓦伦斯手中的剑锋比刚刚更加凌厉了,但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减退却像是越来越明显了许多,毫不退让的迎上去,撞击的火花直接飞溅到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的痕迹。 “你以为自己很特殊,以为自己是所谓的‘命运的抉择’,是‘光辉十字的选择’——我告诉你,你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盖约表情狰狞,嘶吼着咆哮着:“等到你死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死人罢了!” “这句话我也能完完整整的还给您!”向前迈步,灰色的剑身从圣树骑士的肩膀划过,将那件白底黑树的大氅直接撕扯了下来:“使命?任务?誓言……不过是追逐着权力的野兽和怪物罢了,那些都只是您的借口而已,用来掩饰自己的不堪!” “这才是您拼命想要杀死我的真正原因对吧?”爱德华笑着反问道:“没错,人都是讨厌自己的,尤其是在照镜子的时候——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有多么的丑陋,多么的不堪入目,多么的无耻而且下贱!” “无耻的是你!”终于无法保持冷静的圣树骑士,像是蜕化成了野兽——手中的长剑就是他的獠牙和利爪,拼尽全力想要将爱德华撕成碎片,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扬起嘴角,爱德华突然将手中的璨星高举过头顶,猛然挥下——沉重的剑刃撞击声,像是休止符般掐断了整个走廊之中所有的声音。 断剑坠地的清脆声响遮掩住了利刃贯穿胸膛的声音,猩红的血浆顺着剑锋低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让走廊的寂静变得肃穆,而又神圣。 表情毫无波澜的爱德华用肩膀支撑着盖约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倒下去。依然勉强直立的圣树骑士咳嗽着,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竭尽全力抬起了头来。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爱德华的脸,嘴唇微微发颤。 “别以为我会承认你,也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说的鬼话。”盖约的声音轻微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清:“我输了,你赢了——仅此而已,听到没有,仅此而已!” “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我也不敢奢望您能够承认我。”爱德华郑重的点了点头,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我可以向您保证,圣树骑士团绝对不会毁在我的手上,不论我最后能不能成为大团长,我都可以保证!” “我对你的野心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别给我什么保证,免得你再去想着怎么打破下一个誓言!”盖约笑了,嘴角的血溢出来染红了面颊和爱德华的肩膀:“只有一件事——贝里昂绝对不能活着,明白吗?” “不论是突如其来的叛变,还是对安森殿下的迫害,都是您和他暗中谋划,一切和骑士团无关,他们都是被蒙蔽的。”爱德华点了点头:“所有死去的骑士,都会被厚葬!” 第二百八十六章 挣扎的“回响”(十) 整整两千人的瀚土城军团士兵们,仅仅只用了一刻钟都不到就搜查并且控制了整个王宫的绝大多数位置——每一处塔楼、每一处宫殿、甚至是王宫的花园之中都有站岗查哨的卫兵们。 而贵族们躲避栖身的塔楼也被找到了——仅存的两个百人队王宫侍卫们根本没能坚持多长时间,而那些自诩“勇武”的贵族青年,也很快在成排的长矛与利刃面前选择了投降,甚至比上一次在瀚土城发生的一切还要顺利,甚至连稍稍能够构成阻碍的反抗都没有遇到多少。 究其原因的话,还是因为格林·特恩曾经卫戍军团司令官的身份——他对这座王宫实在是太熟悉了,除了极少数隐秘的密道之外,绝大多数的布置他都是了若指掌。而且仅仅是一座王宫而已,两千名士兵都能够将这片土地全部铲一遍了。 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甚至让格林·特恩感觉到有些索然无味,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王宫更深处走去——几乎所有的走廊都已经被控制了,根本不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也用不着想着会不会遇上什么可怕的敌人。 而现在,唯一有敌人的地方,就只有贺拉斯陛下的寝宫——格林·特恩的表情相当的难看,那个房间内到现在都还没有传出来任何的动静,听起来似乎时间好事,但只要想到贝里昂还没有死,他就越是担心会不会再出现什么可怕的“意外”来。 他特意没有让士兵们跟来——哪怕是为了尊重他们的陛下,也绝对不能让这些士兵踏入贺拉斯的寝宫!更不用说这里发生的事情,更是绝对不能外传,否则……那后果绝对是所有人都承担不起。 而还没等到他走到那里,就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他原本以为自己错过的家伙——躺坐在血泊中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正在那儿盖约·瓦伦斯的尸骨旁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是极端疲惫的模样。 “看来不用我再多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了?”格林·特恩很艰难的用胳膊夹住了拐杖,伸出了仅有的左手:“恭喜你。” “没什么可恭喜的——甚至可以说,有些遗憾。”爱德华很体谅的握住,然后后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很多事情如果……算了,都是废话,你也肯定不想知道。” “安森殿下在里面吗?” “还有贝里昂——但是殿下不准我们进去,他要和贝里昂单独结束这场纷争,不过我猜可能是另有隐情。”爱德华摇了摇头:“算了,反正就算贝里昂想要刺杀,我们的王子殿下也不会傻到不知道喊救命的,只要在外面等待就可以——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结束,在那扇门后面的人还没有走出来之前,就都不算结束。”格林·特恩低垂着头,眉头死死皱着:“你也许会说我乌鸦嘴——但我更愿意相信眼见为实。” ……“放弃吧,贝里昂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你已经输了!”小王子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咆哮了,却连半步都不敢走上前去:“盖约·瓦伦斯已经死了,你的支持者也已经被斩尽杀绝,你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孤身一人?这不就是成为国王的宿命之一吗?”贝里昂的声音无比的平静,甚至比他一开始的时候还要平静:“至于输了,这点我可无法苟同——只要你一死,我就是国王的唯一人选,我怎么可能输了?” “畜生……”死死咬着牙,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在颤栗着,按在剑柄上的右手却始终强忍着拔出剑刃的冲动,必须要强烈的克制着自己,才能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 到了这一刻反而是贝里昂更加平静——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手中却握着一张王牌,抓住了安森死穴的王牌。正如同在棋盘上明明是对方一路占优,但自己却看住了他的王棋,令他左右为难。 被绳索捆住的阿黛尔娇躯颤抖着,瘫坐在贝里昂的脚旁,强忍着不哭出来,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明媚如水晶般的眸子里泛着水色。 不论如何坚强,阿黛尔依然还只是个少女,一个怀揣着有朝一日自己会嫁给某个年轻有为骑士梦想的公主,聪慧和外貌,并不能让她真的无所畏惧。 雪亮的匕首不停的在她那修长而又白皙的脖颈上来回游走着,只要轻轻一下,小公主就不得不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去和父亲作伴了。 而阿黛尔直至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怕疼,那看起来小巧精致的匕首,居然也是能够夺走别人生命的可怕武器。 但真正心若煎熬的人依然是安森——只要自己稍稍有些动作,贝里昂都会毫不犹豫的霸刀刺下去。也许他会这么做,也许他不会,但是安森不敢去做这个赌博,哪怕只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他都不敢去做,也丝毫不敢去做出那样的选择。 至少这一次,贝里昂确实拿捏住了自己的死穴——在翰土待了这么长时间的安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有多么的依赖。 父亲已经去世了,阿黛尔就是自己的全部——只有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才是自己能够绝对相信的人。没有任何原因,因为她是自己的亲人,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亲人。 明明是曾经那么讨厌她,厌恶这个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还特别讨父亲喜欢的家伙,总是那么爱捉弄自己……但是到头来,能够那样捉弄自己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只有阿黛尔,自己不用任何提防;只有阿黛尔,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只有她,只有她……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当初我亲爱的哥哥贺拉斯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但他却能毫无顾忌的伤害我,伤害我们的父亲,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一切都只为了夺走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哦……或许正是因为不属于他,所以在他的眼中才会这么迷人吧?”贝里昂失声一笑,带着无言的嘲讽:“哪怕他依然是我的哥哥,我亲爱的哥哥——到了死也不忘了用尽方法提防我!” 站在原地的小王子却没有听这些充满了诅咒和怨恨的话语,紧闭着双眼痛苦的挣扎着,那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感受。 自己要停下来了吗?这就是自己的结束,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要等,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自己和他们许诺了这么多东西,如果都无法实现的话,结局会怎么样——爱德华还会那么忠心耿耿吗,格林·特恩还会继续为自己效劳,亦或者被贝里昂收买? “有一件事情你说对了,亲爱的贝里昂叔叔。” “哦,什么?” “国王,都是孤独的——因为我们不可能有朋友,有能够所谓交心的朋友,也不存在可以毫无顾忌的人。”一点一点的抬起头,小王子平静而淡然的目光看着小公主:“阿黛尔,对不起你,我一直都……也许如果你不是女孩儿而是男人的话,也许我能避免很多很多错误,也许我当初稍微聪明点儿,稍微有点父亲的宽容和大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了!” “安森……”小公主终于哭出来了,泪水滴落在了匕首上。 “所以。”安森的目光无比的真诚,甚至跪了下来:“我知道这一切难以启齿,但……” “请你去死吧,阿黛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反叛的落幕(一)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在我当时是这样想着的,作为尊贵无比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伯爵的书记官,皮埃尔·古德温,当我还是大人的侍从的时候,真的曾经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恶人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王子殿下夺得了属于他的王位,整个王国上下万众一心,对这位“安森一世”陛下忠心耿耿,而光辉十字圣堂的教士们也声称,当殿下从王座大厅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神迹,三百年前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幻影和安森殿下重叠在了一起。 所有背叛了王国的都灵贵族们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仅仅是一天之内,被处死的叛乱贵族就不下三百人,之后恐怕还会更多;而那位背叛了骑士团的大团长盖约·瓦伦斯,也被爱德华大人亲手杀死,让那些死不瞑目的骑士们终于得到了安息。 莱昂纳多爵士被从地牢里放了出来,暂时以首席骑士长得身份统领圣树骑士团从东境赶来的两万人军团,并且代替叛乱的卫戍军团担任都灵城的警卫。伟大的骑士团洗刷了他们的耻辱,重新夺回了属于他们的荣誉,还有尊重。 但无论是莱昂纳多爵士,还是幸存下来的圣树骑士们,我都无法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一星半点的喜悦,只有淡淡感伤,还有一些难以说明的悲哀——不仅仅是因为如此惨烈的牺牲。恐怕也是因为盖约·瓦伦斯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有着可怕野心的家伙,更是他们所信赖,并且爱戴着的领袖吧。 而同样,我也无法在这场可怕的动乱之后感受到一丁点儿的喜悦之情,只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路德维希、莱宾奴斯、罗宾……为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战旗军团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我们来的时候是全副武装的五千人,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只剩下两千人不到了。 那些从绿茵河谷要塞开始就追随着爱德华大人的老兵们,十不存一。我在回去的时候还发现了军团书记官维吉尔的尸体,被弩炮撕成了碎片,如果不是因为还记得他的长相,恐怕换了谁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这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胜利,赢了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之情——我们和自己的手足相残,和同样是都灵人的袍泽互相厮杀,当我们回过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但这也许,就是都灵人所必须承受的诅咒吧?忠诚、誓言、承诺……也许这些并不是纯粹的褒义词,但无论如何,每一个战死在这场战斗中的人,都是真正忠心耿耿的勇士,恪守着自己的誓言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无论敌人还是朋友,都值得每一个人的尊重,还有敬畏。 无论如何,终于结束了,这场噩梦终于可以醒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人去庆祝,庆祝自己还活着。 如果说在这场可怕的战争当中,唯一令人感到遗憾并且愤怒的,就是可爱的阿黛尔公主殿下,在最后的决战之中被失去理智的贝里昂抓住,尽管王子殿下费尽口舌,甚至不惜用放弃王位作为代价请求他放了公主殿下,但贝里昂依然无动于衷。 最后,就在爱德华大人和另外几位勇敢的骑士们终于破门而入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经玉损香消,贝里昂也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我第一次看到那位坚强的王子殿下是那样的失声痛哭,在场的骑士们也为之动容。 阿黛尔殿下,用她的生命保卫了王国的正统以及安危——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那种高尚而纯洁的勇气,但作为一个男人,她所做出的牺牲令我感到羞愧,令我忍不住设想着如果自己在同样的境遇下,会不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壮举? 答案是未知的——谁知道呢?也许我只是一个语言上的巨人,现实中的懦夫;也许终有一日,我也会遇到相同的选择,然后因为她而变得勇敢起来。 因为我是都灵人,哪怕身体里有一半多米尼克的血令我对魔法和神秘而好奇,但我依然是都灵人,崇拜英雄,并且妄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英雄。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结束……或许当时我就应该明白了,但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那近乎噩梦般的一天,只是一切的开始——对爱德华·威特伍德大人,亦或者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开始。 ……“你杀了盖约·瓦伦斯那个天杀的?” 骑士团的小教堂内,尽管莱昂纳多是在用询问的口气,但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落寞的表情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我别无选择,而您也清楚为什么。”爱德华默然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总要有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的,换成是让骑士团身败名裂,还不如……” “还不如让他一个人身败名裂,对吧?”莱昂纳多失声笑了一句,耸了耸肩膀:“要不是知道你是谁,我还以为那天杀的又活过来了。”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如果不是你我还在地牢里面呢,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而已。”莱昂纳多长长的叹息一声:“骑士团从未像现在这样虚弱过,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躺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保持住我们的强势。” “尤其是你,爱德华·威特伍德——现在安森殿下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你如此的重视,你必须抓住这样的机会,不论是对骑士团还是对你自己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时机,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去。” 黑发骑士点了点头——他知道莱昂纳多想要说什么,刚刚遭遇了盖约·瓦伦斯事件,现在活下来的人对于圣树骑士团的印象都不会太好,恐怕敌意绝对是占据了上风的。 小王子为了都灵城的稳定,允许了让骑士团暂时代替卫戍军团,但是马尔凯鲁斯山丘上负责守卫的,依然是瀚土城军团的老兵们,根本不允许任何一个骑士团的人靠近,足以看出他现在有多么提防这些“贝里昂的忠实拥趸”。 为唯一被安森信任的圣树骑士,只有爱德华·威特伍德一个人而已。甚至在许多贵族的口中已经有所传言,说爱德华将会是下一任骑士团的大团长了。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依然有不少人相信这件事情,因为当初墨瑟·凯恩大团长,原本就是贺拉斯陛下的侍从武官。 而在整个“叛乱”之中,爱德华对安森的重要性也是无与伦比的——说服米内斯特家族,夺下国王港,进军马尔凯鲁斯山丘,杀死盖约·瓦伦斯,甚至可以说没有他的话,小王子甚至都没有机会出现在贝里昂的面前,更不用说现在,距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你对国王陛下的重要性越大,他越是必须要倚重于你,那也就代表着危险更近。”莱昂纳多突然表情一沉:“永远不要将自己当成是国王的朋友,也永远不要自恃功高,那只会把你推向毁灭的边缘,明白了吗?” “我会谨记于心的。”爱德华点了点头:“那么……您准备要去吗,安森殿下的加冕仪式——或者应该说是陛下了,他特地让我来邀请您,虽然在我看来这恐怕没有多少善意,而是……” “敌意更多一点是吧?”莱昂纳多失声笑了笑:“那我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反叛的落幕(二) 腥臭的血浆被清洗干净,光辉十字圣山重新恢复了它应有的圣洁,清澈的泉水再一次从喷泉当中涌出,洁白的砖石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尸骨。 整个都灵城都沉醉在一片欢呼和喜悦声之中,迎来了一位国王的葬礼,以及一位新王的加冕仪式,数千名贵族和来自整个王国各地的领主、将领、权贵们云集于光辉十字圣堂,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下,整个圣山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被卫士们用身体挡在道路的两侧,大声欢呼的庆祝着这一切。 贝里昂死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都灵城的居民们激动雀跃的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去目睹他们的新国王了。 而对于大厅内的贵族们而言,他们之前付出的一切终于得到了汇回报——光明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甚至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位“安森一世陛下”将会予以他的支持者们何等丰厚的奖赏了。 就在人群当中还有许多不远万里赶来的贵族小姐,甚至是西海岸和多米尼克诸城邦的公主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至今为止还没有娶妻,也正是最最生机勃勃,活力充沛的年纪。 英武不凡,年轻俊雅,又是整个东海岸最强大王国的君主,足以让所有的少女们趋之若鹜——就像所有的传奇故事一样。 “要真是按照这个标准,我的故事早就该结束了。”略有些无奈的爱德华一遍鼓掌欢迎着那一位位远道而来的贵宾,一边轻笑着朝身侧的金发少女说道:“就在海牙堡比武大赛的那一天,我亲爱的小妻子。” 面泛红晕的艾伦甚至都忍不住低下了头,让爱德华忍不住微微一笑——从小就被当成骑士抚养的艾伦一向对自己的外貌没什么概念,也就谈不上有信心了,在面对这些各国的公主殿下们,多多少少会有些自惭形秽的。 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她们,爱德华的目光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嘴角微微扬起一点点弧度——今天的主角,只能是安森·马尔凯鲁斯。 在一双双激动的眼神和万众欢呼声之中,披着烈焰苍鹰纹章大氅,穿着一身金红色镀金盔甲的小王子意气风发的迈进了光辉十字圣堂的大门,近乎透明的砖石在铁靴下发出悦耳的脆响声,让安森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的得意了起来。 手捧着烈焰苍鹰王冠的大主教站在光辉十字的雕像之下,面色平静的等待着小王子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的面前——整个大厅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视这近乎神圣的一刻。 “马尔凯鲁斯家族的继承者,贺拉斯之子,利维·马尔凯鲁斯的后代,你来到这座神圣的大厅,在光辉十字和世人的注视之下,来接受这一伟大而崇高的使命,成为都灵之王,东海岸最为强大的君主。” “从冰雪飘飞的北国,到四季如春的河谷;从荒凉的戈壁,到繁华的港湾,这片古老而荣耀的土地,将会在你的统治之下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光辉十字的目光永远注视着你,星空神国的英灵们,永远庇佑着你。” “从今日开始,你将是数以百万计都灵人的父亲,无论贫贱贵胄,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从大海到陆地,都将听从你的号令。”大主教缓缓抬头,目光看向在场的“观众”们:“此人将接受一份无与伦比的重担,而诸位必须忠心耿耿的辅佐,可有人提出异议?” 当然不会有谁敢站出来说“我有异议”这种没脑子的蠢话,大主教也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形式罢了,缓缓低下头,从身旁的王家骑士手中取来了王冠:“那么在光辉十字的注视之下,我将为您加冕——都灵的君主,烈焰苍鹰之王!” 嘴角挂着得意笑容的小王子赶紧低下头,等待着大主教将王冠戴在他的头顶上。而后听到耳畔传来那已经期待已久的声音:“起身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欢呼吧,安森·马尔凯鲁斯陛下——!” “天佑都灵——!!!!!” 站在第一排的王家骑士们率先欢呼了起来,随后整个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开始一齐高声呐喊着,激动的表情仿佛他们真的是发自肺腑的忠诚——不论是对安森,还是对都灵王国,都是那样的忠心耿耿。 直至看到安森站起来,举起了双手所有人才停下,期待着这位国王陛下的第一次演讲究竟是什么样的。 “诸位朋友们,战友们,当然还有诸位忠心耿耿的,王国的大人们。能够与诸位在这里共同庆祝古老王国的新生,是我的荣幸,我们打败了一个可怕的,毫无人性和道德底线的敌人,让我们的国家免于一场可怕的灾难,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当然,为此我们同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许许多多英勇善战的骑士在这场可怕的动荡之中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是遭受叛徒的蒙蔽,无辜的惨死。这都是王国最最可悲的损失——让勇士没有死于战场,而是内斗。”安森的声音抑扬顿挫:“我们现在可以欢快的庆祝,他们却只能永远的长眠于地下。” “其中就有我……我的亲人阿黛尔,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份痛苦。”安森沉重的抬起头:“我将会用她的名义,在王国的土地上建造一座教堂来纪念她,纪念一位能够在王国危难之际,勇于牺牲自己的人!”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甚至那些站在最前面的几位西海岸的公主殿下们都有些泣不成声,不得不用她们的手帕遮住面颊。 “他们的牺牲,换来了我们的胜利——不论是曾经反抗我的人,还是支持我的人,所有在这场不幸的动乱之中死去的英雄们,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安森微微一笑:“而对于他们曾经反抗的举动,我也会既往不咎。” 大厅内响起了一片鼓掌声——甚至有不少有就在等待着这句话,尤其是那些被逼迫着加入了贝里昂阵营的都灵贵族们,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安森秋后算账。 “当然,即便如此,依然有许多人,许多英雄们,为这场动乱的终结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小王子把声音一扬:“而他们当中最为突出的人,就是我的侍从武官,圣树骑士爱德华·威特伍德子爵——上前吧,子爵,接受你应得的欢呼!” 如雷的掌声之中,黑发骑士慢步走出了人群,单膝跪倒在了安森的面前,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却又无比的焦躁而颤抖着。 而在安森的眼中这不过是爱德华有些激动了:“如果没有他,这场动乱不会如此轻易的结束,我相信不用我过多的叙述他的功绩——在国王港,在马尔凯鲁斯山丘,在王宫之内,他和他的战旗军团英勇奋战,不畏牺牲不惧强敌,没有人能够做得比爱德华·威特伍德更加出色并且忠诚了!” “因此,在这里我要授予他我曾经许诺过的封赏!”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安森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目光有些挣扎,却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我授予你王国北方最大的领地,冻土城伯爵的头衔,以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赋税,并且世袭罔替,让威特伍德家族的血十字纹章,成为北方最为光耀的标志!” 大厅之内突然安静了,而爱德华的嘴角却微微翘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反叛的落幕(三) 夜色之中的都灵城是一种肃穆而又宁静的神秘之美,古老的凯旋河汇入大海,在国王港的海滩上掀起阵阵波兰,悠扬的曲调仿佛就洋溢在这片安详之中,让人心平气和,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光辉十字的星空神国庇佑之下。 而小王子此刻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安静,只有一种莫名的紧张,还有些许的不安——不仅仅是因为明天就是他的加冕仪式,他就要成为整个都灵王国的国王了,还有更多的东西,更多让他身为国王都会感到恐惧的东西。 父亲的寝宫已经被侍卫和仆人们打扫干净,变成了自己的房间。穿着一身睡袍的小王子却始终没有睡意,安安静静的站在窗户旁边,像是过去贺拉斯一样眺望着马尔凯鲁斯山丘下的都灵城。 也许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国王,父亲当初是不是也曾经想过类似的事情呢——在他终于登上了王位,看到那些用期盼的目光仰望着他的功臣们,是不是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恐惧,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呢? 就算成为了国王又能怎样——自己还是自己,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坐在这宽敞的寝室之内,也只需要一把匕首,一柄利剑就能夺走自己的性命,然后将一切都彻底终结掉,等到时候难道还有谁愿意向一个死人效忠吗? 小王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绝对不会的,他们只会像自己和贝里昂一样,趴在自己的尸骨上面争夺所有的遗产和头衔,并且抉择出一个新的“国王”。 胡思乱想的安森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门被打开了,脚步沉重的首席副将格林·特恩很是艰难的走了进来——虽然身体还没有好,但依然被小王子任命为了王宫的护卫队长,统领整个马尔凯鲁斯山所有的军队。 面对小王子的请求,格林·特恩根本不可能拒绝——他也知道现在的安森正在多疑的时候,有顾虑才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国王会蠢到相信自己的臣子们每一个都是忠心耿耿。更不用说现在距离加冕仪式只剩下一个晚上了,哪怕是以防万一自己也必须提高警惕。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殿下?” “啊,格林……没什么,过来休息一会儿吧。”有些走神的小王子无力的招了招手:“这里只有一些葡萄酒和点心什么的,不用客气。” 首席副将点了点头,撑着拐杖走到了小王子的对面坐下来:“您看起来很有心事。” “没什么,也许只是我想多了,满脑子胡思乱想而已——虽然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惧,或许在你听来都很可笑,呵呵呵……”安森很勉强的笑了笑。 “也许我能给您一些合适的建议。”格林很是平静的淡淡说道:“我是您的臣子,我的使命就是侍奉您,为您提出我认为合适的建议。” 安森点了点头,表情很是挣扎:“那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记得你和爱德华的关系不错对吧,你们两个人相互也都非常了解对方?” “可以这么说……但事实上,我其实谈不上对爱德华非常了解,他这个人很神秘,当然也很有才能。”格林很是实实在在的说道:“几乎可以说是一次次的见证他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有时候还真的很……很打击自己的自信心!”说到这里连格林自己都笑了。 “那你信任他吗?” 小王子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格林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表情严肃着看向安森:“您是指什么?” “只是想要问一问,因为我现在突然面临了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小王子的表情同样变得很沉重:“所以我需要你的建议,格林·特恩——换一种方式来说,我需要真正能够信得过的人。” “您不相信爱德华,请恕我直言他可是您的侍从武官,一般来说……” “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他这样,突然从一介平民变成贵族和骑士,并且成为了侍从武官的人!你明白吗?他不是王家骑士,他在这座都城之中没有任何所谓的根基可言,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直至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他根本就不了解——哪怕是一丁点儿都没有!” “但爱德华是功臣,他的忠诚和功绩都是无与伦比的。”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格林·特恩自己也必须斟酌着说了:“如果这种时候……” “我知道!如果不是他,我现在也不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可问题就是这个,他的功劳太大了,而他的能力也……”小王子表情暗了下来:“我曾经答应过他,要让他成为王国的第二个侯爵,还有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 “这、这个……” “我原本是做好了打算的,只要让阿黛尔嫁给他,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安森的表情非常的痛苦:“这样一来,他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关系就没了,而海牙堡和南方的领主也不会继续支持他,并且也能重新作为骑士团的大团长,让圣树骑士团向王国效忠。” “我知道这么做很卑鄙,也非常对不起阿黛尔……但王国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曾经和我说过,爱德华是很有野心的人,但这份野心也能变成王国的柱石,而他也有着支撑这份野心的力量!”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如果放任他成为侯爵和骑士团的大团长究竟会是怎样的局面?!一个拥有着南方,骑士团还有米内斯特家族支持的侯爵,他的野心会无限倍的膨胀,最终毁灭掉我们所有人的。你可以说这都是危言耸听,爱德华依然是忠诚的,但我也已经无法信任他了!” 格林·特恩默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根本说不了什么了,只能保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小王子平静下来他才开口说了一句:“那您准备怎么办?” “这就是我想要把你喊来的原因。”小王子落寞的摇了摇头:“作为功臣我必须给他足够的赏赐,才能够让所有人放心,但是……” “如果太过优渥,就会助长爱德华的野心。”首席副将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您真的不信任他,最好就是让他去一个能够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威胁到王国的地方,并且给他足够的权柄和头衔,让大家都能放心。”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北方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格林抬起头:“让爱德华去北方,平定那里持续了几十年不断的骚动和叛乱,铲除那些伦德海盗和大雪山的战争部落吧。” “你是说……冻土城?” “那片领地虽然依然还在王国的名下,但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城堡几乎是一片废墟,领民逃散,土地荒芜,还有成百上千的强盗和野蛮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格林点了点头:“让他成为那里的领主,为您抵御整个北方怎么样?如果他成功了,您也只是付出了一片本就快要失去的领地;如果他失败了……” 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小王子点了点头:“让他成为冻土城伯爵,统领北方,然后再给他足够的兵权——除此之外,也可以再多加上一些头衔,弥补他的损失,相信他应该会满意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圣树骑士团……” “他没有机会的——莱昂纳多还活着,爱德华又亲手杀死了一位骑士团的大团长,就和盖约·瓦伦斯一样。”格林沉声道:“这难道还不足以拒绝他吗?” 第二百九十章 反叛的落幕(四) 在敕封了爱德华为冻土城伯爵之后,意气风发的安森一世又接二连三的赏赐了十几个人,并且在王座大厅召开了宴会——虽然眼下的都灵城相当的结局,但一次丰盛的夜宴对于这个王国而言还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 当然,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场宴会还是多了一个小小的变化——原本还被所有人热捧的某位首席掌旗官,一下子就变成了相当不受人欢迎的角色,再也没有一个贵族愿意上前和这位“新贵”搭话,仿佛都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为了和他能够说上两句费了多大的力气。 自然,依然有不少从西海岸和多米尼克来的不明就里的权贵们对这一情况相当的困惑,但是在身旁有人稍稍提示以后也纷纷离开了爱德华的桌子,周围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冷清了起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都灵王国,没有人不知道哪个所谓的“冻土城”其实早就已近不在王国的统治范围内,被一群强盗和叛乱的军队占据了,所谓的城堡恐怕也早已在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当中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已。 一想到这位年轻的“威特伍德伯爵”必须要亲自带着他的军队,去北方和那些凶悍的野蛮人还有叛乱的雇佣兵开战才能夺得自己的领地,这些还稍微心存怜悯的都灵贵族们就忍不住为他惋惜和哀悼,稍稍设想一下他大概会遭遇怎样可怕的局面。 所谓的冻土城伯爵、不过是个头衔好听一点儿的流放者罢了——唯一庆幸的是他还可以带上自己的军队,如果说还真的有人愿意继续追随他的话。说实在的,哪怕是去瀚土也不会有哪个骑士愿意去北方的,三十年前的贺拉斯陛下已经证明过了,那片土地已经被神诅咒,绝对不是什么能够赢得荣誉和财富的荒芜之地。 黑发骑士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独自一人的“宴会”,不用和任何人打交道,扯关系的局面,捧着自己的酒杯悠悠然享受着难得的寂静,杯中的酒水轻轻地摇晃着,透过那紫红色的液体看着坐在王座上,愉快的和周围的各国公主和权贵们打交道的安森·马尔凯鲁斯。 是自己帮他赢得了瀚土的战争,是自己帮他拿下了米内斯特家族,然后夺下了国王港,杀死了盖约·瓦伦斯——否则的话,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梦中才能够梦到的罢了,让贝里昂一剑捅死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而现在的自己得到了什么——流放到北方,去和一群野蛮人与强盗争夺早就变成废墟的领地。还不仅仅是自己,连战旗军团的士兵们也要遭受牵连,到那片荒芜冰冷的地方去挨饿受冻。 如果这都不能称作是背叛的话,那什么才能算是背叛——就因为杀死了盖约·瓦伦斯,自己甚至都被剥夺了圣树骑士的资格,或许自己一开始支持贝里昂才是正确的?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路斯恩和艾伦呢?” 一边微笑着,格林·特恩一边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像是打趣似的开口问道:“看到我们的伯爵大人一个人喝酒,还真像个货真价实的骑士!” “货真价实的乞丐差不多。”爱德华自嘲的笑了笑:“艾伦已经先回去了,我亲爱的小妻子不太适应这种太过严肃庄重的宴会场合;至于路斯恩侯爵大人……或许应该开始物色今天晚上的床伴了!”一边说还随手指了指正在角落里和某位贵族少女谈笑的路斯恩。 “真的?”格林·特恩主动为爱德华倒了一杯酒:“不是在不高兴吧?” “哦……格林·特恩大人,我不是你们这些生来就是贵族的人。”爱德华很是真诚的看过去:“说真的……你觉得一个农夫出身的侍从,有多少能够像我一样成为伯爵,成为货真价实的世袭贵族——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能够有今天都是光辉十字的庇佑!” “又有多少个侍从,能够担当得起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名字?”格林摇了摇头:“我已经从王子殿下那里知道了,他之前许诺给你的远远不这些。” “那又如何,我知道对一个国王来说,能够让一个平民出身的侍从当上伯爵,引起的争议就已经足够大了,没有必要再为陛下增加负担对吧?”爱德华平静的反问道:“我们都是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应当为他分忧,你说呢?” “当然。”格林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而你去北方的话也能施展拳脚——不管你需要多少援助我都会尽可能伸出援手的,肯定有不少还希望继续打仗的骑士和老兵能够加入你的军团。” “而陛下不会限制我?” “以我家族的名义,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哪怕将整个北方都纳入你的领地范围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格林点了点头,表情还稍稍有些歉意:“陛下那里我会去和他解释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你真的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有什么委屈的?能够离开都灵城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也许真的只有战场才更适合我。”爱德华摇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那里我才能更加的如鱼得水——我甚至有些怀念在瀚土行军的那段时光了,不用考虑太多,只需要打赢一个又一个敌人就行!” “这么说……你已经准备离开了?”格林·特恩有些诧异:“这也未免太……” “或许吧,或许我真的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了。”爱德华笑着说道:“其实如果真的去想象一下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毕竟理论上整个北方都是我的,一个城堡的废墟又怎样?只要我高兴,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成为新的冻土城!” “那我就提前预祝你幸运了!”格林·特恩扬起嘴角站起来,朝着另外一张桌子走去。 冷笑着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爱德华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直至走出了大门才看到那个他最想要看到的身影:“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在这儿?” “因为我们最最尊贵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伯爵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离开?”马可·塔斯克挑了挑眉毛:“您现在一定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难道不是吗?” “我亲爱的马可,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我现在丝毫感觉不到愤怒——安森背叛了我,不仅仅是食言了,还打算让我去送死,但我就是柑橘不到一丁点儿的愤怒,只有……解脱。”爱德华的笑容无比的玩味:“盖约·瓦伦斯说的没错,我就是如此的渴望解脱,从誓言当中解脱出来!” “圣树骑士团、国王陛下、都灵王国……从今天开始,我不用再向任何一个人效忠,从今天开始唯一值得我侍奉的,就只有我自己,自由真好。” “那看起来您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了。”银发巫师微笑着询问道:“您需要找到新的副将为您统领军队,一个新的财政官还有一个足够优秀,能够辅佐您的能人,我们需要的还多着呢。” “不仅仅是您,我们都需要一场复仇!” “复仇,谁告诉你这是复仇了?”爱德华冷笑着:“北方就是起点,而号角堡是终点——他将侯爵的头衔和骑士团从我手中抢走,就要用整个王国来偿还!” “路斯恩·米内斯特、格林·特恩、安森·马尔凯鲁斯……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反叛的落幕(五) 依旧是那早已变成废墟的咖啡馆里,爱德华坐在破破烂烂的软塌上,用双手撑着桌子上的地图,银发巫师一脸百无聊赖的坐在他对面,略显昏暗的烛光闪动着火焰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至于小女仆则相当乖巧的坐在爱德华旁边,依然用无比敌视目光盯着对面曾经救了她一命的银发巫师,让马可除了无奈的耸耸肩膀之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起来您已经打定主意了?”马可·塔斯克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开口问道:“我怎么觉得您的计划根本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呢?” “我亲爱的马可·塔斯克,你可真是冤枉我了——谁能想到自己会被效忠的人背叛?”带着反问的口气,爱德华的表情简直平静的像刚刚吃完午餐一样:“但换句话来说——我们总得时刻做好准备,以防万一不是吗?” “那我只能说您的准备真的是太完善了——即便是在我看来。”马可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嘟囔了两句:“盖约·瓦伦斯大人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勉强笑了笑,银发巫师赶紧把咖啡杯放了下来:“只是有些感慨,真的是一份非常完善的计划,简直完美无缺——相信就算是霍拉德侯爵活过来,也只能自愧不如,我是说真的!” 虽然战旗军团遭受了相当大的挫折,但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正在相当积极的为接下来的“冻土城之旅”做准备,每一个手中的棋子都利用到了极致,堪称完美。 首先就是自己和麾下的血旗兄弟会,爱德华完全没有让自己跟着他一起去北方的打算,而是继续留在都灵城——贝里昂死了,继而一切关于兄弟会的消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谁发现。 换而言之,自己在都灵城能够为爱德华起到的帮助也更多,在冻土城那种一片荒芜的北方,一个炼金术师加情报头子可以起到的作用也着实有限,反倒不如留在都灵城为他打探消息,成为他的眼线。 然后,就是他最信任的侍从皮埃尔·古德温,那个古德温商会的继承人——就在刚刚已经被爱德华派往了南方,目的也是相当的明确。如果爱德华想要征服北方,他需要的资助绝对是相当庞大的数字,光靠着格林·特恩的“友情赞助”绝对是不够的。 渴望财富和土地的流浪骑士、热衷打仗的老兵、填饱肚子的粮食、维持军队的钱财……只有在南方才能弄到这些,号角堡和古德温商会就是爱德华的生命线,尽管银发巫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小侍从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自己。 侍卫队长唐纳会带着伦德卫队的海盗们再回一趟迷雾海——这些伦德海盗们常年在北方肆虐,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征服北方的战争不仅可以轻松很多,还能得到一股强有力的兵源,源源不断的支持爱德华将这场战争打下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马可·塔斯克绝对不相信这些都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临时起意——更像是早就蓄谋已久的,甚至有可能就在他离开瀚土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这一切的准备。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银发巫师的脸上多挂上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如果安森·马尔凯鲁斯陛下知道这一切,自己亲手把锁住怪物的铁链打开,让爱德华不用再顾忌自己许下的任何一个誓言,还真想知道他究竟会作何感想? 或许在别人眼中,北方就是一片荒芜的冰雪之地,贫瘠而且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对爱德华而言却是一片能够让征服整个王国的起点,当他征服了整个北方,当冻土城重新伫立在王国的疆域当中的时候,就是他的野心真正开始的时候。 “这些都不过是纸上谈兵,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士兵,莱宾奴斯牺牲之后,整个战旗军团都快散架了,我们还需要一个新的首席百夫长来接过这份重任。”爱德华轻轻叹了口气:“而我现在需要一个能够绝对信任的人来为我领军。” “关于这个……或许您听完会比较惊讶,但实际上已经有人想要竞争这份职务了。”马可突然笑了:“您觉得希雷尔·莱特兰奇小姐怎么样?” “你说什么?” “我知道您不敢相信,但希雷尔小姐确实让我替她向您问问,愿不愿意相信她可以胜任?”马可笑的更开心了:“可以,还是不可以?” “艾伦会不高兴的。”爱德华的表情有些无奈。 “但我们找不到比她更合适,您也更信得过的人了对吧?”银发巫师笑着反问道:“至于艾伦小姐……或许您可以想想办法?” “那也只能如此了。”爱德华点了点头,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会尽可能说服她的,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的话。” “当然,不仅仅是希雷尔小姐,就连整个白银之血佣兵团都会加入您的麾下,这可是一支相当强力的兵源,更何况对您而言,更是弥足珍贵!” 爱德华点了点头,经历了一次次战火洗礼的白银之血佣兵团战斗力相当的可靠,能够守住国王港也证明了他们是何等的坚韧不拔。有这样一群可靠的重装步兵绝对是一大臂助。 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可靠——和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白银之血与爱德华的关系几乎已经超越了雇主和雇佣兵之间的契约,这支从绿茵河谷要塞就追随着自己的军队,哪怕是那些都灵的流浪骑士们在忠诚和信任方面,都无法和他们作比较,更不用说有希雷尔在,爱德华也不用担心无法管束他们,或者突然背叛自己。 “那安洁拉呢,安洁拉要做什么?”始终没有开口的小女仆终于说话了,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期盼的看着爱德华,娇嫩的身躯很是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爱德华不会忘了安洁拉的,对吧?” “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了亲爱的小女仆呢。”爱德华有些浑然不觉的笑了笑:“你的重要性甚至还超越了马可·塔斯克,如果要去北方的话怎么能没有你?” “您可真是会说话。”马可终于忍不住嘟囔了:“我怎么感觉谁的重要性都比我强?” “安洁拉必须要和我们一起走——马可·塔斯克留在都灵城的话就等于少了一个炼金术师,这也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战斗力量。”爱德华将目光转向小女仆:“你这一路上要尽快掌握一些都灵的炼金术知识,这对我们非常有用,能够完成吗,我亲爱的安洁拉?” “那是当然的,安洁拉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工具了!”明明已经是妙龄少女,安洁拉的声音却还和原本没什么两样,眼神之中都透露着几分孩子气,恶狠狠地盯着马可·塔斯克:“才不会输给大骗子呢,一定!”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无奈的银发巫师看着爱德华:“艾伦小姐您准备怎么办——要带她一起去北方吗?” “我会把她留在海牙堡的。”爱德华没注意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身旁的小女仆悄悄松了口气:“风险太高……这一次的情况甚至比瀚土的时候还要危险,我甚至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反叛的落幕(完) “绝对不可以!” 根本没有等到爱德华开口,金发少女就已经气势凛然的把他挡了回去,湛蓝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插着腰回绝道:“这次你休想要让我回海牙堡,就算你不肯带上我,哪怕是徒步我也会自己去冻土城!” 爱德华除了苦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显然不知道艾伦从哪里先一步得到了消息:“是路斯恩告诉你的?” “哼!我还用不着别人告诉——看到你表情的时候人家就全都猜到了,你休想!”气得鼓鼓的面颊泛起一抹嫣红:“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打算怎么这么做了!” “先别生气了好吗?”黑发骑士很是无奈的苦笑着,双手按住了艾伦的肩膀:“这一次去北方非常危险,超乎想象的危险——我甚至都猜不到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我怎么能拿自己的妻子去冒险?” “那这一次呢?”艾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爱德华:“你又要把我扔下了吗——别忘了,我还救过你呢,不止一次!” “当然,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没有任何阻拦你的理由——艾伦,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真的很在意你的想法。”爱德华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安森陛下也好,格林·特恩也罢……我可以不在意他们的背叛,只有你——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们应该去共同面对那些危险,那就这么做吧!” “爱德华……” 金发少女还有些诧异,她原本还觉得需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说服面前这个讨厌的家伙,但是却……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要哭出来呢? “需要我借你肩膀吗?”挑了挑眉毛,黑发骑士嘴角扬了起来:“趴在丈夫的肩膀上哭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我亲爱的小妻子?” “才、才不会哭给你看呢,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面颊羞红的金发少女气呼呼的插着腰,目光之中却闪过了一丝的不忍——她很清楚现在的爱德华有多伤心,不仅仅是这种形同流放的敕封,更是因为安森剥夺了他的圣树骑士头衔,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艾伦甚至不敢去想象。 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那个从乡下村庄来到海牙堡的小侍从依然存留在少女的记忆当中,他为了成为圣树骑士,为了将自己主人的戒指还回去历经了多少凶险? 这是爱德华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道印记,那枚象征着他身份的戒指现在却被夺走了,艾伦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他——哪怕这个家伙装得再怎么坚强,也不可能一丁点都不伤心的。 哪怕在攻下马尔凯鲁斯山丘的那一天,爱德华身上披着的也不是血十字纹章,而是圣树骑士团的罩衣和斗篷,就足以证明他有多在意这个头衔了。 他只是不愿意,也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伤口罢了,不愿意让别人相信自己可以真的伤害到他——这个故作坚强的混蛋! ……虽然说是要收拾东西,但其实根本没有太多需要整理的——这座房子是贝里昂送给爱德华的,也根本没什么需要带的,至少对于爱德华和艾伦两个人来说确实没有什么是真的需要带走的。 不过还没等两个人准备出发,就遇到了另一个刚刚准备来上门拜访的人——朴素的教士长袍,干净的长筒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像冬日中的阳光一样清澈,却还带着几分歉意的模样。 “其实……我是来告别的,爱德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开口说道:“本来还以为我们碰不上面了呢,但看起来光辉十字依然庇佑着我——也庇佑着我们所有人。” “为什么?”金发少女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说是要回海牙堡了吗——正常来说不会有教士被从光辉十字圣堂逐出去的吧?” “并不是被逐出去的,而是我自愿选择的这个结果。”小教士微笑着摇摇头:“我的目的地也并不是海牙堡,而是另一个地方。” “相信您也已经听说了,安森·马尔凯鲁斯陛下准备为他的姐姐阿黛尔公主殿下建造一座教堂,用来纪念和传播光辉十字的福音。”小教士低着头说道:“为此陛下特地拨出了一笔巨款——对于教会而言,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韦伯甚至兴奋的稍稍捏紧了拳头:“而在殿下仔细斟酌,并且和大主教讨论过之后,准备让我来担任这座新教堂,以及其管辖范围内的主教!” “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但这确实是一份非常沉重的恩典,甚至……令我相当的惶恐。”小教士的表情稍稍露出了几分惭愧:“为光辉十字传播福音和教义是非常重大的使命,更不用说是作为主教了——这简直太,太令人激动了!” “那看起来我只能恭喜你了,亲爱的韦伯。”爱德华的笑容有些玩味:“能不能稍稍多问一句,这座阿黛尔教堂,究竟是建立在什么地方呢?” “北方。”韦伯笑了:“在王国最北方,那座被冰雪覆盖的冻土城——按照安森·马尔凯鲁斯陛下的旨意,我将去那里传播光辉十字的福音,建立三百年来冻土城的第一座属于光辉十字的教堂,让那片荒芜而又野蛮的土地,真正沐浴在星空神国的祝福之下!” 小教士越说越激动,甚至没有注意到爱德华脸上的表情正在微微的发生变化,直至他停下来了,爱德华才笑着开口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任命为冻土城伯爵了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接受这份使命的原因,爱德华。”小教士目光闪烁着和爱德华对视着:“在过去我曾经怀疑我,我也曾经质疑过,但我现在可以无比的确信——你的身上一定背负着某个无比重要的使命。” “正是这个使命驱使着你前往北方,正是这份使命,让你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小教士的手都在颤抖着,声音越来越急促:“在海牙堡、在都灵城、在璨星城、在瀚土……所有的一切,都是光辉十字为你准备好的历练,而当你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你就会明白,光辉十字为你准备的是什么!” “拥有,才能抛弃;承诺,才能背叛;拿起,才能放下……也许你现在还不肯相信,但是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在启示着你,催促着你去追寻和抓住你命中就应该得到的一切,然后成为你过去从未想要成为过的那个人。” “而我,就是见证这一切的见证者。”韦伯·亚历山大的神色越来越肃穆:“你相信这一切吗?” “……很难,但我正在尽量尝试着。”爱德华摇了摇头:“但如果是你所说的使命,我相信我已经知道了——而我也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北方就是我的起点,那里才是属于我的‘都灵城’,也正是属于你的‘光辉十字圣堂’。”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艾伦歪了歪头:“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简而言之,看来我们这路上又要多一个同行的朋友了。”一边打趣着,爱德华单膝跪倒在了艾伦的面前,轻轻捧起了少女的手:“亲爱的小姐,愿意和你的骑士一起上路吗?” 血一样红的夕阳映照在爱德华的脸上,也染红了少女娇羞的面颊,背对着太阳的小教士,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肃穆的影子…… (全书完) …… 好吧,看来真的有不少读者被空空给气疯了……再给诸位道个歉,空空躺在案板上,随意大家切割,想吃那块就切哪块吧。 但我要重新声明一点,我没有太监,也没有烂尾,《骑士的愉悦征途》到此就已经完结了。 因为这不是“爱德华征服史”,也不是什么争霸文,这是“一个无法体会到愉悦的男人,努力找到人生目标的故事!” 所以当爱德华明白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他存在意义为何的时候,这个故事就结束了——空空当然还可以继续写下去,伦德海盗故事线,西海岸故事线,鲜血绝壁的异教徒……空空有的是可以写的。 但那就不是我想要的故事了,这不是“爱德华如何成功”的故事,而是“爱德华如何找到目标”的故事。 当他穿越的时候,他和阿斯瑞尔没什么两样,他和很多魂穿的穿越者没什么两样,他甚至还不如他们,因为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空空就是那么任性,我可以接受读者的原创人物,然后借此基础上构建新故事;大家高兴,空空也有动力写下去;但空空不会因为读者而改变内容。 我讨厌解释,但我明白大家现在的心情,我没给大家一个想要的结局,爱德华征服了北方,征服鲜血绝壁,征服了都灵王国和多米尼克……我觉得写个二百万字不成问题,但那就没意思了。 嗯,空空特别任性——所以,请期待我的下一个作品吧,应该会比《骑士的愉悦征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