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阴司当差 梦游北海著

‎简介：专门在午夜十二点出现的诡异电台，内容细思极恐；
恶诡妖魔潜藏在现代都市，改头换面，害人性命；
滨海路的废弃学校，一辆404号公交车；
李馗机缘巧合下，成为阴司诡差，一卷羊皮纸，靠着擒拿恶诡妖魔，就可用功德兑换：地煞七十二术，天罡三十六法，神兵利器，驱魔霰弹枪，雁翎刀……
人心恶毒，恶诡猖狂。
正值诡门大开，一人一刀杀个朗朗乾坤，还世间清明！
【本书悬疑无限流】

第1章 月光光，心慌慌
大秦。
滨海市。
“深夜电台，用故事抚慰你的心灵，下面就让我们的小鬼老师说说最近都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吧！”
“大家好，我是大家最喜欢的小鬼老师，由我给大家播报接下来的新闻。”
“据说城南那块由凌霄公司承包的工地，挖掘过程中发现了大量尸骸，听说是某位诸侯的大墓，那些尸骨其实是人殉陪葬。”
“这件事情官府已经介入，但尽管如此动工那天也死了好几个人。”
“朝阳小区的业主纷纷投诉有人在小区里搭建戏台唱曲，曲声哀怨婉转，讲真唱的挺好听的，只不过都是每天晚上十二点开唱，着实令居民们不寒而栗。”
“住在幸福街道的王先生投稿，每天下班回家，一进家门就能看见桌子上摆着自己的黑白照片，一碗米饭三炷香……”
“有热心网友投稿，他一个朋友去黄金路约会女网友，结果今天晚上路人穿的都是红色连衣裙，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个是女网友，在线等……比较急！”
“滨海路的一家废弃学校，经常传出……”
啪嗒，
电台按钮被按掉。
略显昏暗的车厢里，一抹火光转瞬即逝，车窗下降，一口浓雾吐出。
李馗嘴里叼着烟，看着手里的羊皮纸，一行字缓缓显露出来。
“滨海路三百六十五号、希望小学，还请鬼差速将张光宪缉拿。”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人声。
李馗瞥了一眼后视镜，只见一行四人，两男两女说说笑笑径直走了过来，眸光一闪，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啥。
……
……
“张曼曼！都怪你磨磨蹭蹭的，现在都几点了，这附近连个网约车都叫不到。”
一穿着短裙的女大学生，手里拎着红色小包，不满的抱怨道。
“宋婷！”听到这句话，张曼曼姣好的面容闪过不忿，直接怼了回去，“我都不愿意来，是你非要拉着我来，现在倒好，还怪起我了？”
‘为了个蠢男人，三更半夜打电话叫我出来，见色忘友……哼。’她心里满是恼火。
“好啦，好啦，两位大美女不要生气了，你们看前面路口不是停着一辆出租车，我们赶紧过去吧。”
出声打圆场的是一位模样帅气的男生。
倏忽。
“我能不能不去啊。”一道违和的声音从走在最后头的男生嘴里说出，他戴着眼镜，看着前方十字路似乎联想到什么，声音都在颤抖。
只是三人明显无视掉葛华的意见，自顾自往前走去，而他的神情满是为难，看着乔俊的背影，咬着牙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哎呀，你看那辆车熄灯了！”宋婷喊了一声。
就在四人马上走到出租车近前时，但见车上的顶灯从绿色闪成了红色，引擎发出轰鸣，正要离去。
“师傅，师傅，你等等……你等等……”
乔俊一看立马就急了，跨步冲刺到出租车前，张开双臂拦住，身后的三人也趁此连忙来到车前。
车窗摇下来，李馗一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叼着烟，直接拒绝道：“下班了，不拉客。”
“师傅~”
宋婷一见心上人被拒，立即踩着高跟鞋来到窗前，又嗲又温柔地说道：“我们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这附近半个小时都不见得能约到车，您发发善心，载我们一程嘛~！”
说话间还不忘朝张曼曼使了个眼色，后者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也跟着帮腔道：
“司机大哥，这附近确实不好打车，您帮帮忙吧。”
“我们愿意付双倍的车费。”乔俊补充道。
李馗打量着这四个人，问道：“你们要去哪？”
“滨海路，希望小学。”
“三百六十五号。”
这是葛华的补充。
“那地方我认识，是个废弃多年的小学，你们四个大半夜去那里做什么？”
李馗嘴角划过一抹玩味。
“……”
三人沉默，最后还是宋婷厚着脸皮一阵哀求，说有急事必须要去一趟。
“呼——”
烟草迅速燃烧，亮起星火，李馗撇头吐了出去，浓烟一时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只听冷淡的声音娓娓传来：“上来吧。”
四个人鱼贯上车。
乔俊和宋婷坐在一块，张曼曼靠着车窗，挨着宋婷，葛华则坐在了前头。
启动、踩离合、挂挡，黑色的出租车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
…………
车内。
宋婷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看乔俊，奈何后者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一直发信息，顿感气结，又偏头看向张曼曼，这家伙倒好倚着车窗闭目养神。
闲着无聊，左顾右盼。
“呀，刚才急着上车竟没发现这位司机师傅长得好帅！”宋婷眨了眨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李馗的相貌，却是不由花痴起来。
看过去也就二十五六，棱角分明的面容，短发更显精悍，剑眉薄唇，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总让人感觉有什么特别的故事藏在里头。
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宋婷好似发现了宝藏般拍了拍张曼曼的手臂，两个女人交头接耳，随见张曼曼的目光时不时看了过来，轻微的嬉笑在车厢里回荡。
咔，
后视镜被李馗扭到另外一个方向。
相比较于后座交头接耳的两人，坐在前头的葛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一股淡淡的寒意萦绕在脖颈，特别是从音响里传出来的音乐。
“明月吐光，阴风吹柳巷，是女鬼觅爱郎……冤鬼风里荡，夜更深雾更寒。”
为什么大半夜听这种歌啊？
葛华心好慌，扭头看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仿佛更令人心颤，无奈看向李馗，语气带着哀求：“师傅，能不能换一首歌啊？”
“行！”
李馗很爽快。
随着略显幽寂的旋律响起，歌声缓缓道来。
啊啊....
“夜静更深对朗月，朗月清辉亮，行遍天涯离开家园，沉痛看月亮……”
葛华无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须臾。
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在滨海路三百六十五号停了下来。
乔俊四人付钱下车。
看着眼前矗立于黑暗深处的校园，齐齐咽了口唾沫。
第2章 焦墙上的图案
破旧的铁门早已生锈，藤蔓张牙舞爪爬满整座墙面，教学楼隐于黑暗深处。
“这就是希望小学？”
“嗯！”
四人相互看了看，一时间内心不由打起退堂鼓。
希望小学位于滨海市的老城区，这里早在十数年前就被官府划分到城镇改造计划当中，奈何到了如今迟迟不见动作，附近的居民住户早就搬走了。
路边的长草几与人高。
张曼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凌晨三点。
‘我真是疯了，大半夜会跟两个神经病来这里！’她捂额痛思。
另一边。
乔俊鼓起勇气来到铁门前看了看，一条粗大的锁链牢牢锁住，哪成想刚提起来晃了晃，看似粗大的铁链顿时断成两截摔在地上，眨了眨眼，回头看向三人，勉力笑道：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一看不合适吧。”
‘合适。’X3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生锈的铁门被缓缓推开，树冠惊飞出数只鸟儿，乔俊三人打开手机电筒，迈步走进希望小学。
“乔俊，为什么你要来这里？”
张曼曼好奇问道。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好久，刚在出租车上不好问出来，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
乔俊的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道：
“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侦探社跟灵异社一直不对付，最近更是因为争夺教室的原因闹得不可开交，于是我们双方就打了个赌。”
接下来的话无需多说，张曼曼也能猜的出来，心里仿佛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是有多无聊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扭头朝宋婷看去，眼神流露出的意思很明显：你暗恋对象怕不是个傻子吧？
宋婷假装没看到，上前几步来到乔俊身边，温声细语道：“那为什么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呀？”
也不知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身子紧挨着乔俊的肩膀。
乔俊低眉间瞥见那双白嫩纤细的小腿，咳嗽了声道：“这所希望小学在十年前非常出名。”
“校长是一位好人，招收的都是老城区的留守儿童，还将他们入学的费用减半，那时候有非常多的留守家庭愿意将自己的孩子放在这里读书。”
“只不过在十年前仲夏的夜晚，这所学校突然发生了火灾，据说那位校长为了救学生葬身火海没有逃出来，自那以后这所希望小学也就被废弃了。”
“这样说的话，现在看过去也没那么恐怖了。”宋婷笑着道。
“不……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版本。”
说话的是葛华，他整个人在惨白色的灯光下都在微微颤抖，见到张曼曼和宋婷的目光投了过来，扶了扶眼镜，颤声道：
“据说那位校长有精神疾病，能建立起这所学校全靠他那张伪善的面孔，那些孩子们来到这所学校后才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好，在这里不是被老师们打就是骂。”
“且因为家庭的原因，留在这里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就算有一两个跟家里说了，来到学校也会被欺骗过去……”
张曼曼与宋婷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特别是在火灾过后，很多附近的居民都听见教学楼里传来一阵阵声音，像是在捉迷藏……”
张曼曼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问道：“这些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四人已来到教学楼下。
手机的电筒来回扫晃，大火残留下的漆黑深刻在墙体表面，大部分墙体都龟裂成蛛网般的模样，十分可怖。
乔俊举着手机往上看去，这座教学楼有五层，他们要在四楼的一间教室里直播！
老树后，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嘎吱——
打开老旧的木门，四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了进去。
…………
…………
与此同时。
希望小学外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黑色出租车停了下来。
马丁靴碾着碎石，李馗从车上下来，眺望远处矗立在黑暗里的大楼，耳蜗内一抹红点闪过，一行四人的谈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饭吃太饱了！”
那个四眼下车的时候，李馗偷偷往他口袋里放了个监听器，原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想不到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转身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的行李袋，随即拍了拍车身。
立见整个车子竟慢慢化为虚无。
“张光宪……”
轻喃着名字，李馗的身影渐渐没入长草间。
…………
…………
“呐，你们看好了……这里就是滨海路三百六十五号，希望小学的四楼教室！”
乔俊举着手机，摄像头从老旧的教室以及窗户外的风景掠过。
“亮了，亮了！”
老旧的桌子上几根蜡烛缓缓燃烧，明黄色的光晕蔓延开来。
“现在可以了吧？”
乔俊盯着手机摄像头，只见画面里数不清的面孔涌动，转瞬手机里传出嘈杂的声音。
“好……你们侦探社的人有种，但可别忘了还有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扶乩请仙，你们要是把这件事情做了，从此以后我们灵异社看到你们绕路走！”
“对，对！”
“小俊……胜利就在眼前，就差最后一步了，重振我们侦探社的荣光，我辈义不容辞，靠你了啊！”
“乔俊加油！”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乔俊心里想道。
说起来扶乩有些人可能会比较陌生，但说起它另一个名字，请笔仙……想来很多人都不会陌生，双方赌斗的胜负就看这一步了。
这般想着，乔俊抬眼一看，心里总有种别扭的感觉。
这间老旧的教室在大火中幸存下来，四面墙壁留下幽黑的痕迹，脚下的地面是以木板铺垫，伴随着心慌的吱呀声，每走一步都能溅起大量的灰尘。
目光扫了一圈，他发现葛华蹲在后面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
这是一个用炭笔画出来的图案。
一个小人，一堵墙，墙壁中央有个小孔洞，旁边又画着一个较大的小人。
葛华正蹲在地上，摸着下巴进行思考。
“画图案的人是不是想表达，这个小人在躲着另外一个人？”
陡然冒出来的声音差点让葛华的魂都快升天了，扭头一瞧，却是张曼曼蹲在他身边，扶了扶眼镜，埋怨道：“张曼曼，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嘻嘻……不好意思啦。“张曼曼爽朗一笑，“那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葛华先是摇头又是点头。
这副墙壁碳化很严重，小人旁边似乎还画着什么，只是已经看不清了，不过张曼曼说的话可信度确实不低，因为联想到这里的另外一个故事，着实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
“葛华，曼曼……过来，就差最后一步，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乔俊的声音传来。
张曼曼又不是聋子，方才乔俊手机外放说什么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觉得真没必要搞这一出。走到宋婷身边，正想开口说话，立见后者双手合十作拜托状，眼神哀求。
嗫喏着，最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一张桌子，一张纸，一支笔。
四个人齐齐握住笔杆，乔俊另外一只手点开手机录像，齐声轻念：“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窗户外，一朵乌云遮挡住了残月。
要说四人当中谁最紧张害怕，非葛华莫属。
他本就对这种东西半信半疑，若非乔俊是他从小到大的死党，葛华绝对不会来这里。
也不知从哪进来的风，烛光摇曳。
葛华眼神止不住地乱瞄，只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过墙上那个小孔时，蓦然头皮发麻，浑身的寒毛都齐齐立起，如坠冰窟。
那个小孔。
有个眼珠，正看着他们。
第3章 溯魂
“嗬——”
葛华因为太过恐惧发不出任何声音，抬手指着那个小孔瑟瑟发抖。
其余三人精神本就高度集中，葛华的动作一下子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齐齐扭头看向手指的方向。
宋婷打开手机电筒直接往那边照了过去，惨白的灯光打在小洞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个眼珠子就趴在那里看过来……”葛华颤声道。
此言一出，乔俊三人的面色都有点不好看，他们现在就是在招笔仙，这种气氛下葛华还说出这种话，简直不要太吓人。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宋婷脸色煞白，经葛华这么一说，她总觉得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忍不住张曼曼身边挤了挤。
“不行！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怎么能放弃？”乔俊的语气很不满。“肯定是葛华看错了！”
似乎为了证明这点，乔俊走到墙壁前，自然也就看到了那几个小人图案，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个铅笔往小洞插了进去，空无一物、也没有什么触感。
“你看……根本就没有东西，葛华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瞧你那怂样。”
乔俊松了口气，头也不回的笑道。
正当他要转身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如果一只眼睛透过这个小洞会看见什么？
乔俊半趴在地上，与小孔平行，闭上左眼，用右眼去看这间教室。
映入眼帘的是宋婷纤细的小腿，但假设是十年前的教室，坐满了一群学生，朗朗的读书声中，一只眼睛从小孔看着某位同学的背影。
“我操！”
乔俊吓得浑身一激灵，忍不住骂了一声，若真是这样的话，墙上的图案也就有了答案。
“怎么了？乔俊？”宋婷关心道。
乔俊拍了拍手掌上黑色的灰尘，开始对三人说起自己的猜测。
“这样的话，会是那个校长做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赶紧把笔仙请完吧，你看葛华都吓成什么样了。”张曼曼实在是受够了，楼外漆黑一片，还在这破地方磨磨蹭蹭。
于是乎。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一分钟，录完就可以走了。’乔俊心里想道。
“对了，这间学校的校长叫什么？”张曼曼忽地好奇问道。
“好……好像叫张光宪。”葛华牙关打颤。
倏然。
烛光闪烁，明灭不定。
宋婷偷偷看了一眼乔俊，暗想经过这次事情，两人的关系应该会有所进展，说不定直接修成正果，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嘛？
突然之间，宋婷感觉四人握着的铅笔在动，谁在动笔？
四道目光撞在一块，紧接着齐齐摇头，下一秒四人的瞳孔骤然扩张，低头间但见铅笔缓慢而坚定地移动起来，在白纸上画出了个圈。
乔俊只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快要僵住了，恐惧好似在不断夺走他的氧气，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怎么能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要是知道，他就不会来这里了！
“我们是不是要问问题？”张曼曼带着哭腔。
“你问？”
“我……我……我什么时候能过三级？”
就在几人颤抖发问时，宋婷却莫名感觉到好像有一双手在摸自己的腿，一点一点往上，心理防线顿时决堤，转身向外跑去。
呼——
烛火熄灭。
“啊——”歇斯底里的惊叫响彻教学楼。
咔嚓，
木板碎裂的声音。
“乔俊，救我！”
这是宋婷带着哭腔的声音。
狂乱的奔跑声，一闪即逝的手电筒，惨白的光亮照在破碎的玻璃上，显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你叫什么名字？”
大树下，李馗半蹲在地上，对着眼前的小女孩笑问道。
站在李馗对面的是一个身穿破烂白裙的小女孩，看过去也就六七岁，没有穿鞋子，自脚踝起丝丝缕缕烟熏般的经络蔓延其上，就像焚烧过后的痕迹，面容惨白，瞳孔漆黑。
她似乎很害怕，又讶异于李馗能够看见她，带着些许的不解。
“哦对了，我通幽之术尚未熟练，人鬼殊途，你听不懂我的话。”李馗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泥团塞到嘴里嚼了嚼，眉锋拧在一块，冥土实在太难吃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李馗再次问道。
女孩吓了一跳，转身躲在树后，又偷偷探出个小脑袋看着李馗，看其面目温柔不像带着恶意，嗫喏着回道：“王……王小可。”
“王小可。”李馗轻声念叨了两句，笑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小可摇了摇头，指了指教学楼方向，小声道：“有四个哥哥姐姐进去了，这里很危险，大哥哥你也赶紧离开这里吧。”
李馗抬头看了一眼四楼，一抹微弱的烛光摇曳。
‘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他心里想道。
“你能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事情吗？”李馗问道。
王小可没有回答，反而将身子往树身后缩了缩，仿佛下一秒就能不见踪影。
“小可知道鬼差吗？就像小时候听大人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李馗拍了拍胸脯，“大哥哥就是鬼差，专门来抓恶鬼的。”
王小可有些狐疑地看了两眼李馗，当看到那双认真的眼睛时，终是从树后走了出来，来到李馗跟前嗫喏着只憋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大哥哥有办法，小可不害怕，不要紧张。”
李馗想了想笑着说道，旋即伸出食指轻点在王小可的眉心，微微阖上双目。
溯魂！
…………
略微的天旋地转之感。
待李馗睁开眼，他又重新来到了这座教学楼前，只不过是十年前那一天仲夏的夜晚。
溯魂应算是鬼差的天赋技能，能够探寻每个鬼内心深处的怨念和执念，只不过李馗也是第一次用，多少有点不适应。
就在这时。
一个中年秃顶，带着眼镜的男人面色平静地关上教学楼大门，望向略显昏暗的楼梯，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孩子们，捉迷藏开始！”
李馗微眯起眸子，遵循着内心莫名的感觉，足下轻点飞了起来，身子穿过墙壁，来到三楼。
这里是一间储物室。
在堆积箱子的角落里，李馗看见了王小可和一名小女孩相拥蜷缩在一起。
踏……踏……踏……
听到声音，王小可颤抖的更加厉害，另外一个小女孩强撑着镇定，伸出小手点在唇边。
这个小女孩叫做程沁儿，李馗通过王小可的执念知晓了她的姓名。
脚步声从远至近一点点靠了过来，短暂顿足后，脚步声远去。
陡然间。
哗啦一声，纸箱子摔滚一地。
上方探出一个脑袋，张光宪平静的面容勾起一抹笑意，温声道：“喜欢惊喜吗？”
“小可快跑！”程沁儿大喊一声，闭着眼睛咬着牙合身扑去，抱住男人的大腿。“小可你快跑呀！”
王小可六神无主，下意识埋头往外跑去。
“臭丫头！”
张光宪拎起程沁儿，狠狠甩了一巴掌，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随手摔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包香烟，火光乍现。
烟雾缭绕。
男人俯视着久久爬不起的程沁儿，冷笑一声，随手扔掉香烟，径直出了储物间，反锁住房门，随后脚步声远离。
微弱的星火点燃纸箱，青烟升起。
程沁儿挣扎着爬起来，来到门前拧着门把，锁死了打不开，内心越发焦灼，左顾右盼间瞥见旁边的一扇窗户，吃力举起损坏的凳子往窗户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玻璃应声而碎，小人儿遍体鳞伤地钻过玻璃，左右看了两眼寻了个方向追去。
背后储物室的大火逐渐蔓延开来。
第4章 我来陪你玩捉迷藏
五楼，办公室。
张光宪看着蜷缩在墙角的王小可，笑了笑，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踱步到王小可面前蹲下，轻声道：“小可……不要怕，就跟往常一样的。”
手指划过脸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王小可眼神惊恐，小腿摩擦着地板往后蹬去，拼命摇着脑袋。
“呵……”
张光宪冷笑着，忽地听见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正想扭头看去。
下一秒。
啪嗒，
花瓶碎裂的声音乍响。
张光宪身躯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露出背后托着半截花瓶的程沁儿。
“小可，快跑！”
程沁儿上前拉起王小可转身就跑。
只是当两人来到三楼时，通往楼下的阶梯早已化作一片火海，火势汹涌根本冲不出去。偏偏就在这时，楼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无奈之下两人只好逃进三楼角落的隔间。
没过一会。
楼道里响起张光宪气急败坏的声音。
紧接着。
慌乱、急躁的脚步声频频响起，伴随着叫骂，是不慎滚落楼梯的声音。
这栋为了节省材料，室内大部分选用木头拼接而成的教学楼在短短的时间内燃成冲天的火炬，黑红色的火光张牙舞爪地冉冉升起。
待到这时，躲在隔间里的王小可和程沁儿已然走不出去。
黑色的浓烟从门缝滚进来，程沁儿抱紧王小可，眼眶通红闪烁着泪花，轻声道：
“不要怕……姐姐在这里！”
轰！
火焰肆虐、吞没。
种种一幕在李馗面前重现，瞳孔深处仿佛也有一团烈焰在熊熊燃烧，足以焚烧掉恶鬼！
“张光宪……”
…………
…………
现实世界。
“呼——”
李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眼前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王小可，露出最温柔的笑容，轻抚着她的发丝，承诺道：“大哥哥会把恶鬼抓起来，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王小可看着李馗的眼睛，看了好一会，轻轻勾起他的尾指。
李馗笑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教学楼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
“大哥哥，小心。”
“在这里等我！”
李馗起身，背着黑色行李袋转身往教学楼走去，刹那间，噙着笑意的嘴角抿下，面色冷如冰霜，手掌攥紧成拳，发出嘎吱的脆响。
…………
…………
四楼。
张曼曼和宋婷躲在卫生间，流着泪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她们跑不出这里，无论怎么往下跑总能回到四楼，无奈之下就只能逃进厕所的单间。
陡然。
“踏……踏……”
外面的楼道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从远至近一步步走了过来，直到来到她们躲藏的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皆是绝望，旋即死死盯着黑灰色的门板。
嘎吱，
门一点一点打开。
“你就是张光宪？”
李馗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秃顶男人，笑着问道。
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面目死灰，浑身上下呈出大火焚烧过后的样子，眉眼间尽显阴森。
张光宪显得有些讶然，他没想到打开门后竟会是一个男人，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能够看见他，这可真是做鬼十年都没想到的事。
于是乎。
他点了点头。
嘭，
张光宪的身子如拱身的虾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
李馗从门后走出来，狭长的眸子慢慢眯起，冽出一道危险的光芒，拉开旅行袋的拉链。
“啊——”
张光宪瘫倒在地上，嘴里发出痛呼，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在痛的，捂着肚子抬眼看向李馗，狠声道：“兔崽子你在找死！”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脚步一蹬如瞬移般出现在李馗面前，乌黑的指甲往眼珠刺去。
然而。
下一秒张光宪浑身狂打摆子，缓缓跪在了地上，一个硬物抵在了他的眉心，冰冷刺骨的触感刺激着神经。
那是一根漆黑的枪管。
一把老旧斑驳的霰弹枪。
外表酷似大秦m1887。
“你觉得这玩意打在身上有多痛？”
李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嘭，
震耳欲聋的枪声乍响。
张光宪被巨大的冲击力轰飞出去，整个身躯都彷如黯淡了些，整张脸变得坑坑洼洼极为骇人，嘴里求饶道：“大……大爷……咱们以往也没有什么仇怨，若是冲撞了您，小鬼立马就滚。”
踏，
话语声戛然而止。
脑袋被马丁靴死死碾着。
李馗皮笑肉不笑道：“你喜欢玩捉迷藏，那我们就玩一玩。”
枪声乍响，硝烟溅起。
嘭！
…………
三楼，卫生间。
张光宪双手捂着嘴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丁点声音。他浑身上下皆是密集的弹孔，淡薄如烟的阴气不断从伤口飘出，每流出一丝，魂体就会淡薄一分。
该死！该死！
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为什么他能看得见鬼？为什么还拿着枪？为什么枪械能够伤害到鬼啊？
张光宪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很久很久都没生人来到这里，本想着吃掉两个人，说不定还能附身一个走出去，怎么好好的剧本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就在这时，杂乱的思绪戛然而止，楼道里传来李馗的声音。
“张光宪……张光宪……”
张光宪的眼神越发惊恐，暗自祈祷那人不要发现自己，他这时候才发现捉迷藏一点都不好玩。
脚步声径直走过卫生间，渐行渐远。
倏忽。
“喜欢惊喜吗？”
声音自头顶传来。
张光宪的身子顿时僵住，如坠冰窟，抬起头向上看去，但见李馗冰冷的面容正俯视着他，嘴角勾勒出一抹讽色。
拉杆，抵住胸口，扣动扳机。
嘭，
愉悦！
魂体如破布般倒飞出去。
李馗踩住张光宪的胸口，枪口对准他的子孙根，吹了一记口哨，扣动扳机，轰得稀巴烂。
“啊——”
张光宪发出痛楚至极的哀嚎，死灰的眼珠子如上岸的鱼儿般暴突而出。
“咱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
说完这句话，李馗将霰弹枪放至一旁，扭动两下脖子，双手张阖间握紧成拳，俯视着张光宪，嘴角咧出嗜血的笑容。
紧接着。
凶猛的击打声连绵不断，哀嚎声一点点衰弱下去。
第5章 平平无奇的阴间差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不过是一名平平无奇的鬼差罢了。”
李馗拽着半死不活的张光宪回到四楼，一眼就看见躺在楼道口的乔俊葛华两人，还有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程沁儿。
上前察看，李馗露出笑容，温声道：“没事的，只是晕过去了！”
程沁儿松了口气，看见李馗手里模样凄惨的张光宪，眸子眨了眨，流露出明显的雀跃，紧接着对李馗说道：“那边厕所里还有两个姐姐。”
于是乎。
一番忙碌后，这四位深夜来到废弃学校找刺激的大学生齐齐躺在了教学楼的门口。
“喂，你好，这里是滨海路安济院。”
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声音。
“你好，我在滨海路三百六十五号希望小学门口发现四名晕倒的年轻人，还请您尽快派救护车过来。”
“啊……好的，好的，请问您叫什么？”
“……”
李馗挂断电话，看着面前恰到他膝盖的程沁儿和王小可，由衷感慨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特别是程沁儿明知教学楼的危险还能勇敢地站出来去救人，可见心地善良。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情？”
王小可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半晌，齐齐摇头。
“那……哥哥送你们！”
“可是我们走不出去。”程沁儿说道。
李馗语重心长道：“现在可以走出去了，你们两个都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会有新的生活等着你们！”
这两个孩子都是地缚灵，彼此的执念都是对方，如今张光宪被他缉拿，自然也就能离开这里。
“走吧！”
李馗右手牵着小可，左手拽着张光宪走出希望小学。
踏出铁门的刹那，王小可和程沁儿心情激动下忍不住欢呼起来。十年，整整十年，她们一直呆在这里，每夜东躲西藏生怕被张光宪发现，如今这种日子终于到头了！
两个小女孩奔跑在满是长草的小路上，雀跃的笑声回荡开来。
李馗露出开怀的笑容，低眉间见到尚未醒来的张光宪，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
…………
小路旁。
一辆黑色的出租车自虚无中显形。
“大人，大人……小鬼知道错了，小鬼知道错了。”
张光宪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要不是流不出眼泪，怕是早已痛哭流涕。
他的脖颈上铐着漆黑的铁索，另一头握在李馗手里，听到求饶声只是冷淡瞥了一眼，旋即从怀里掏出羊皮纸。
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文字。
“成功缉拿张光宪，获得功德点一。”
紧接着扭曲变化间，新的文字再次出现。
恶犯：张光宪
罪名：损公私肥、不忠不义、奸淫儿童……
审判：下油锅地狱，五百年翻炸。
而后。
李馗看向张光宪，嘴角咧开，手腕一抖，铁索化为手链挂在手腕上。
重如山岳的铁索从身上消失，张光宪眉眼间浮出喜色，还以为自己声情并茂的求饶真起了作用，正打算磕头谢恩时，大手攥紧他的脖颈将其拖到油箱旁。
打开油箱盖。
意识到不对劲的张光宪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只可惜那双大手犹如铁钳般死死卡着他的脖颈，硬生生塞了进去。
“大人，我错……”
彷如感觉到有点心送上门，油管顿时爆发出极强的吸力，眨眼间便见张光宪被吞噬到油箱内。
“聒噪。”李馗语气冷漠。
五百年翻炸想得挺美，作为燃料永生永世提供动能吧！
打开车门，李馗坐在驾驶座上，扭头看着后座上的王小可和程沁儿，笑声爽朗：“久等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点火。
这辆车的油箱里充斥着无数密集的大小齿轮，张光宪的身体就挤在这里，旋即齿轮开始转动，不断挤压榨取恶鬼的阴气作为燃料，又在一股诡异的力量下避免魂消魄散。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出租车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出去。
…………
万里无云，璀璨的银河横跨夜空。
蜿蜒的公路上，一辆汽车驶来。
“姐姐，你看……是星空！”
“好漂亮啊！”
程沁儿小脸贴着车窗，仰头看着散发着星光的夜空。
或许这是王小可和程沁儿两个孩子十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李馗降了车速。
一刻钟后，就算李馗开的再慢，群山也终于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也即在这时，李馗轻声道：“坐稳了，我们要进入阴间了。”
话音方落，右脚使劲踩下油门，尾气喷出两道幽暗的火焰。
前方像似荡起了涟漪，汽车冲刺而过，消失在公路上。
…………
阴间。
昏暗荒芜的长路，彷如永无尽头。
两侧长满如血般妖艳的彼岸花，无风自动，危险而又美丽，些许花瓣飞向天空，飘向远方。
伴随着轰鸣声，两束灯光打了过来。
车内，两个小孩子好奇地左顾右盼，程沁儿看着窗外的彼岸花，好奇问道：
“大哥哥，这就是人死了会来到的地方吗？”
李馗答道：“对，这里是一切亡魂的归宿。”
王小可看了一眼程沁儿，小手紧攥着裙子，嗫喏着问道：“那我和姐姐是不是要分开了？”
“……”
李馗瞥去一眼后视镜，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如实相告：“是的，我会送你们到轮回的地方，到时候会有个姐姐安排你们投胎。”
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们执念已解，长时间逗留在人间没有好处的。”
‘这样说，会不会太直接了？’他心里想道。
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这时，程沁儿轻轻握住王小可的小手，笑道：
“说不定下辈子我们就做真的姐妹啦！”
“是吧，大哥哥！”
“嗯！”
“那……我还要做姐姐的妹妹。”
过了片刻，出租车在一处悬崖之巅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三人陆续下来。
抬眼看向正前方，一个巨大的暖白色漩涡正缓缓转动。
“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李馗半弯着腰身看着两人，笑道。
王小可、程沁儿对视一眼，齐齐对李馗腰身鞠躬，“谢谢大哥哥，我们会记住你的恩情！”
“哎呀——”
两人捂着额头。
李馗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揉了揉她们的头发，笑道：“快去吧！”
纵有不舍，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程沁儿和王小可手拉着手径直来到漩涡前，顿足转身，朝着李馗挥手道别，旋即毫不停留进入里头，身影转瞬即逝。
李馗从怀里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用力吐出来，看着这辆穿梭阴阳两界的出租车，拍了拍引擎盖，语气复杂：“老头，这活……我李馗接下来了，心甘情愿！”
烟头扔在地上。
汽车发出轰鸣，坐在驾驶座的李馗眸底闪过回忆。
故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第6章 遗物整理师
仲夏的时光，似乎总伴随着些许的小美好。
车内的空调带来舒适的温度，路过的清凉美女嬉笑着远去，小孩紧攥着大人的手掌过马路，仍不忘东张西望。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启动。
在一个路口，一辆小货车驶入，径直停在一家独栋小别墅外。
“锦绣街道，五十二号。”
李馗拎着工具箱下车，再次将铁门上的门牌号与手机备忘录进行比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花圃、小车库、池塘里还养着两只乌龟，老崔还真是深藏不露。
李馗打开工具箱，套上鞋套、手套、防护服，穿戴整齐后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稍微逛了一圈后，在一个柜子前驻足下来，看着摆设的相框。
照片里是一个笑容和蔼的老人，穿着一身黑衣站在草地上，负着手。
谁又能想到这个笑容灿烂的老人就在前几天离世，李馗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崔玉先生，您于大秦历2020年6月4号去世，受到您的委托，无忧公司李馗来为您整理遗物。”
“现在开始我将帮助崔玉先生完成最后一次搬家。”
言罢，李馗开始整理起老崔的遗物。
…………
我叫李馗，今年二十六，自己开了家小到不能再小的公司，员工和老板都是自己，职业是一名遗物整理师。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帮助死去的人整理好生前的遗物。
将逝者生前的遗物整理出来，分类摆放，由委托人决定哪些保留，哪些需要二次处理或者立即处理，在这个过程中，倾听、陪伴、不评判是遗物整理的关键。
崔玉是我的忘年交，认识有三年了。
一个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一个是遗物整理师，这缘分也是奇妙。
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那个健朗爱笑的崔老头竟会突然离世，收到信封和死讯时，就算当时再讶然，到了最后都化为无法言诉的复杂思绪。
老崔无伴无儿，而我从事这份职业，为他做最后的送别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于是。
受到委托的我，来到了这里。
…………
照片、书信、时常把玩的物件，东西不算很多，李馗很快就整理清楚，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低眉看向手里一封书信，上面写李馗亲启，这是一封给他的信。
“李馗小友，见字如晤。
“我想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但不必过于伤感，就如我时常跟你说起的，死亡有时候正是一个新的开始。”
书信在这里空了一行。
“再说人终有一死，就连仙神也不会例外。是否活得有意义，就看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老夫这一生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也见过许多生离死别，恶人见得多，好人也见了不少。
“老夫终其一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无憾也。
“只是有一件事情到头来也放不下。这世道越来越乱，早年前还能受到控制，近几年却是乱象频生，鬼魅魍魉层出不穷。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的路已走到了尽头。
“我想着是不是要找一个继承人，于是乎，恰巧在三年前认识了小友你，选择小友是老夫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小友的为人、心性，老夫深知，嫉恶如仇、明是非、心有爱，这份礼物也许你会喜欢，也许你会厌恶，但无论怎么样，总该由你自己决定。
“小友，再见了！”
崔玉绝笔。
李馗抖了抖信封，从里头掉出来一枚钥匙，通体漆黑，看过去竟有几分神秘。
‘这老头说的是什么啊？’
李馗当真是一头雾水。
前半段还挺正常的，后面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得奇怪起来，什么继承人，什么叫世道早些年还能受到控制，现在魑魅魍魉层出不穷了？
现在大秦不是太平的很吗？
哎，殡仪馆的工作做久了，果然精神都会有点不正常。
倒是这个礼物，看过去像个车钥匙，难道是想送我一辆车？
李馗把玩着手里的钥匙，一连串的疑问闪过脑海，只不过老崔人都死了，想找他问清楚都没地方问，不过……
李馗径直打开了车库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黑色的出租车，眸底不由显出讶异。
出租车？
上前打量起来，李馗发现这辆车还真是有够特别的，通体漆黑，车窗应是贴了膜，看不见里面的样子，不过联想到老崔整天穿黑色的服饰，也就不奇怪了。
平常在殡仪馆工作，还兼职司机，还真是够拼的！
不过……继承人，莫不是想让他继承这辆车，去开出租吧？！
这老头到底在想什么？
李馗心头万般疑问，也不由升起几分荒诞之感，指腹摩擦着钥匙上的纹路，微微思忖，插进了钥匙孔，啪嗒一声，车门缓缓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几让李馗打了个寒颤。
'没关空调吗？‘
这个念头下一秒就被他给推翻了，车都没启动哪来的空调。不过李馗也没有放在心上，打量了两眼坐到了驾驶座上。
第一件事就是调整了下靠背，坐的有些不舒服。老崔没他高，因此李馗把靠背往后调了调，随后观察起车内的陈设，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控制台上放着一卷羊皮纸。
整体呈暗黄色，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历史的韵味。
‘古董？’
李馗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哪成想略显粗糙的卷面上空无一物，无语道：“这是拿来做什么的？不会是抹布吧？”
念头刚刚升起，握着羊皮纸边缘的指腹忽地感受到一阵刺痛，随见血液竟一点点浸湿整卷羊皮纸，在这个过程当中，无论李馗怎么甩动手臂都无法将羊皮纸弄下来。
血色氤氲浮起，又化为一大段的文字呈在李馗惊恐的瞳孔前。
“你将随即继承上一任鬼差遗留下来的馈赠。”
“成功获得，地煞七十二术、幽通。”
阴司鬼差：李馗（未通过考核）
等级：1
神通：地煞七十二术：幽通
装备：冥车（未绑定）
境界：凡人
兵器：无
功德：十五（可兑换灵丹妙药、功法、兵器）
第7章 羊皮纸的玄妙
“这是什么！？”
李馗满目惊恐，眼前发生的事情简直颠覆他的世界观。
只是尚未给李馗思考冷静的时间，羊皮纸上的文字又浮起血色的氤氲，扭曲变化间，化为了数字十，下一秒就成了九，明显开始倒计时了。
啪嗒。
也在这一瞬间，出租车的门忽地关上。此举顿时让李馗的神智疯狂起来，先是用拳头用力击打窗户，而后又是用脚去踹玻璃，奈何不见一点损坏。
羊皮纸的数字已临近尾数。
3……
2……
1……
“轰隆——”
引擎不断发出轰鸣，这辆出租车竟自己启动了，如同一只压抑许久的猛兽终于重见天日，四个轮胎原地猛地转动起来，些许幽暗的火星四溅开来。
紧接着，在一瞬间加速。
“不要！”
李馗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出租车猛地启动飞射出去，在即将要撞到车库大门时，整具车身消失不见。
…………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通道，两束凝而不散的车灯照亮前方的道路，周围时不时会浮现出各种颜色的气泡，转瞬又沉浮下去。
在某个瞬间，方向盘猛地打左冲出道路外，撞上一个刚刚浮起的气泡，带给李馗的感觉就像似冲进了海水里，又以螺旋的方式直直往下掉。
他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死死抓着方向盘，不让自己被甩出座位，等一切风平浪静，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色昏暗阴森，古树高壮叶茂，前方的小路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不见飞鸟虫鸣。
“操！”
李馗握拳击打方向盘，心底万般情绪化为一声怒骂。发泄一会情绪后，他终于冷静下来，观察起现在所处的位置。
从车库到荒山野岭，从日上枝头到夜色阴暗，这种诡奇的经历完全可以排除是真人秀恶作剧，也就是说他真的穿越了！
‘崔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让我做什么？’
对了，羊皮纸。
想到这里，李馗眼睛四下一扫从副驾驶上看到了那张羊皮纸，当即拿了起来，只见纸面上的文字内容又发生了变化。
已探索世界：昭阳·巳八十六·1925年
任务：缉拿苟鸿林。
奖励：功德点二
失败：转世投胎。
成功缉拿苟鸿林将通过考核，正式任命鬼差。
当看到失败结果时，李馗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忍不住狂怒起来，这特么合着不成功便“换人”？
好你个崔老头，这三年来我怎么说也算对你尊敬有加，时不时还会带些烟酒水果去看你，合着现在你死了还想拉着我垫背？
‘不行……不行……我必须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李馗用力深呼吸一口，重重吐了出来。
“如果说羊皮纸上的内容全是真的，崔玉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鬼差，但是现在他死了，在死前我被安排成了继承人，也即是新一任鬼差？”
“眼下是入职考试？”
“那么苟鸿林就是鬼咯，甘妮娘我拿什么捉鬼啊？”
这张诡奇的羊皮纸像似会读心术般，纸面上的文字又开始徐徐变化，呈在眼前是：
副驾驶下面的储物盒，锁魂链。（注：需以法力催动）
锁住脖颈，即可缉拿！
“……”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李馗，心里暗道：果然这一切都是这狗……羊皮纸搞出来的，只不过目前看来他好像并没有反抗的资本，先忍着吧。
打开储物盒，映入眼帘的是一串通体幽黑的手链，想了想，李馗将其戴在了右手腕上。可接下来又出现了难题，他就一普通人，哪来的法力？
就在这时，李馗忽地想起一段文字来：“你将随即继承上一任鬼差遗留下来的馈赠。”
旋即朝着羊皮纸试探性问道：“属性面板？”
纸面上原有的文字消失，又在瞬息间呈现在李馗眼前。
阴司鬼差：李馗（未通过考核）
等级：1
神通：地煞七十二术、幽通
装备：冥车（未绑定）
境界：凡人
兵器：无
功德：十五（可兑换灵丹妙药、功法、兵器）
“地煞七十二术。”李馗嘴里低声念叨着。
这可是了不得的神通，西游记里孙大圣练的就是这玩意。但是李馗把注意力放在了功德上面，可兑换功法，只要有了功法就可以修炼出法力来，就可以缉拿鬼回家了！
于是乎。
李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点在了“十五”两个字眼上，倏忽间又起变化。
纸面上的文字如被一双大手抹掉，紧接着又浮现出大量的文字，井然有序，明明纸面也不大，却能承载如此多的内容。
李馗定睛一看，当真是种类繁多。
单是功法就有五雷天心正法（十功德点）、金光咒（十功德点）、玉女喜神术（五十功德点）、天罡三十六法（三百功德点）。
兵器类：百年桃木剑（十五功德点）、八面汉剑（普通神兵、一功德点）、m1887驱邪霰弹枪（五功德点）、配套子弹十发（一功德点）。
丹药类：培元丹（二功德点）、锻体丹（一功德点）、大还丹（三功德点）
半晌。
李馗揉了揉拧紧的眉头，看下来他算是大概了解了用功德兑换物品的价格以及兑换后效果，若是冲动消费，到时候后悔怕不是剁手那么简单了。
像五雷天心正法和金光咒都属于法术，兑换的价格在十五点左右，兑换后虽然能立即学会，但程度只在勉强能够用出来，想要练到高深处，还需要自己的苦修。
玉女喜神术，
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茅山术，它的价格之所以高达五十点，是因为包含了所有的茅山法术和符箓、阵法。
当然……
李馗也发现了目前来说最适合自己的路，地煞七十二术。
崔玉留给他的馈赠并非单指幽通，而是包含整个地煞七十二术，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他可以用功德点去点亮这些神通变化，因此对他来说这是最划算且实用的。
想要抓住此次的任务目标苟鸿林，需要用到法力，而七十二术当中就有一个神通名为导引，这玩意就可以练出法力来，且需要点亮的功德恰好十五点！
…………
“那么接下来我就……”
刚想到此处，李馗座下顿时一空，整个人摔在地上，黑色的出租车一点点化为虚无。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羊皮纸上的内容悄然变化成：“你耗费的时间太多了。”紧接着又迅速抹掉，一辆黑色小车在纸面显现、消失。
“怎么回事？车呢？”
李馗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还没等他起身，远处的小路尽头传来一阵高亢的唢呐声，听过去像似在迎亲。
第8章 夜夜做新娘
‘大晚上迎亲？迎哪门子亲？’
可就这不过短短一息的工夫，唢呐声越来越近，惨白的朦胧雾气里显露出几道身影与一台花轿。
李馗提紧心肝，却是不敢傻坐着，连忙就地翻滚到一旁的长草里，低着头屏住呼吸，眯眼看了过去。
不远处四个穿着黑色大褂的汉子抬着花轿走来，后面还跟着一队敲锣打鼓的。
只下一秒，当即让李馗看得额头沁出冷汗。
上一秒至少还在二十米外的花轿竟如瞬移般跨越了十余米的距离，后面的仪仗队个个如不受重力般，离地五寸有余蹦跳着追来。
‘鬼？！’
电光火石间，李馗的瞳孔倏然闪过一抹幽光。
幽通：谓与神灵相遇，谓深邃入神，可以洞察冥府地狱，又能看破虚妄也。
像似薄薄的纱布脱了下来，抬着花轿的四个汉子哪里是人，分明是四个纸人，白脸腮红，身上附着四个小鬼，往后那一队敲锣打鼓的全是纸人。
新丽的大红花轿破旧不堪，隐见里头戴着红盖头的新娘。
‘撞脸上了。’
李馗不敢再看，将头死死埋在干砺的泥土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伴随着沉闷的声响，花轿在李馗面前停了下来，刺耳的唢呐声也骤然消失。
压抑死寂的气氛仿佛凝结成实质。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李馗来说皆是巨大的煎熬，他从未想过短短几秒的时间竟会如此漫长，就在将要按捺不住的时候，一串银铃般笑声在耳边响起。
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之感袭来，等回过神，李馗竟已坐在了花轿上，旁边盖着红布的新娘缓缓掀开了盖头，一双美目流露出惊喜和揶揄。
“想不到郎君竟生的如此俊朗，当叫妾身好生欢喜，今晚真是喜从天降。”
李馗面色难看至极，却是动弹不得，浑身上下仿佛压着千斤重担，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旁的美貌女子用豆蔻玉指抚摸着他的眉眼，擦拭掉脸上的泥土与杂草。
“郎君，虽长得俊，脑子却不太好使，大晚上躲在长草中，一身阳气如火焰般耀眼，莫不是特意等妾身来接你？”
说完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仓皇失措的落跑声，犹见一个身穿大褂的读书人跄踉着向前逃去。新娘美目流转，玉指朝着那人一点，无形的吸力顿现，读书人离地三寸被拉到花轿前。
这个看过去也就二十左右的男子，肤色白嫩，本有几分帅气的面容却因太过紧张恐惧变得有几分扭曲，眼眶闪烁着泪花，不停摇着脑袋。
新娘捏着他的下巴，又瞥去李馗一眼，几番打量，最后如挑选货物般惜叹道：“郎君你长得没这位郎君阳刚俊朗呢，可惜了……今夜不能与我洞房花烛。”
话语间，她轻轻探出脖颈往读书人口鼻作吸气状，刹那间，丝丝缕缕的血流从男人的七窍奔涌而出，没入新娘的红唇。
白嫩的皮肤转瞬化为黑色，彷如充盈的气球干瘪了下来，紧紧贴在骨骼上，脸上五官的神态惊骇欲死，如积木般倒塌一地。
种种一幕尽纳眼底，李馗心底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只是微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起轿！”
随着一声捏足了尾音的话语，花轿被抬了起来，身后唢呐又喜庆地奏响。
“妾身名唤邓小玲，郎君身上的服饰倒是新奇，莫不是从海外回来的公子？”
邓小玲手指轻抚过李馗身上的防护服以及手套，“想不到妾身此生还有这样的机会，不过郎君……今夜是我们大喜之日，这副装扮终究是不合适，回头到了山庄自有小的们替郎君换上。”
李馗闭着眼睛不予理会，心里盘算该如何逃命，幽通能够看破花轿与外头小鬼的虚实，却不能看穿身旁的邓小玲，足以看出对方实力高强。
只是如今他手脚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拷上，动弹不得，该如何是好？
一旁邓小玲支着下巴痴痴看着李馗，丝毫不在意李馗的反应，甚至于对方在想什么也是心知肚明，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尝过，久经风浪啦。
倒是这位俊俏的郎君元阳很足，到底一次吸干还是多吸两次？
于是乎，一人一鬼心里各打着算盘，花轿一路往山上走去，一刻钟后已来到一处山庄外。
到了此处，邓小玲如一阵风般从花轿内消失，紧接着抬轿的四个小鬼掀开破旧的红布，目光贪婪地巡视着李馗周身，旋即将其抬了出来，就像是端上菜肴般入了山庄。
牌匾上悬挂着两具尸骨，风一吹，两颗骷髅头就撞在一起，发出“嘭嘭……”的清脆声响，李馗的鼻翼从脚骨下擦过，身子被四鬼抬着往里头走去。
进了大堂，嘈杂的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四处张灯结彩。李馗浑身动弹不得，只好尽量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周围的情景，奈何入目所及皆是红艳的绸缎子。
“邓姑姑这次不知从哪捉的活人，这身服饰好生奇特。”
路过“宾客”时，一道道火辣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李馗全身，像极了任鬼宰割的肉菜。
“嘿嘿……不如猜猜这个生人能在邓姑姑的裙下活过几个时辰。”
“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
“我猜丑时吧，到时候我们就能见到他的尸骨了。”
“这小子身上元阳十足，邓姑姑说不定会怜香惜玉，我就压寅时！”
“看来这个老鬼是夜夜做新娘，当真是快活的紧！”李馗此时的想法竟颇有几分苦中作乐，“门口吊着的尸骨莫不成也是倒霉的新郎官？”
原本以为邓小玲或是个单打独斗的孤魂野鬼，哪成想这一番却是入了鬼窝。他尚未有修行在身，单是邓小玲在身上下的束缚都没辙解决。
开局便是地狱难度，只希望到时候真能转世投胎。
一路进了后院，李馗发现这处山庄当真大的很，数个花园小院，高高挂起的红色绸缎也并非是用幻术形成，虽看过去有些破旧，但无疑是货真价实的真料。
李馗还注意到每隔十五米左右，便有两具尸骸挂在绸布上，骨骼成暗黄色，看过去死了已有许多年头。直至被抬进某处小院的房间里，挂在绸布上的尸骸算下来足有六十多具！
第9章 可恨人必有可怜处
“姑爷，小的们先给您换上新装。”
几个女鬼嬉笑着给李馗脱下防护服和里面的衣服，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新郎官服饰，整个过程李馗双目紧闭，非是不能接受换衣，实在是这几个女鬼的真身太过骇人。
万幸藏在怀里的羊皮纸以及戴在手腕上的锁魂链没有被发现，或者说她们根本就看不见。倒是手机、香烟、打火机被搜了出来。
“姐姐，这是何物？”
一女鬼手里把玩着手机，悄声问旁边的姐妹。
被称姐姐的女鬼估计是上吊而死，长长的舌头垂至心口，伸手接过看了两眼往主页键按了下去，漆黑的屏幕顿时亮了起来，一个人物图案映入眼帘。
“呀——”
手机啪的掉在地上，女鬼捂着心口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这声惊呼将其余几个女鬼的注意吸引了过来，一个明显是领头的女鬼当即皱起眉头，上前拿起手机放在红木盘子上，语气森严：
“姑爷的东西就是姑姑的东西，你们怎么能乱碰，赶紧把鞋子给姑爷穿上就走！”
“妹妹再也不敢了！”方才两名女鬼面色惶恐地道歉。
经过这一小小插曲，那领头的女鬼轻声唤了声姑爷，见李馗不予理会，又重新唤了一声。
眼见躲不过去，李馗缓缓睁开眼，一个半个脑袋都泡烂的女鬼立于他的面前，这一眼着实让李馗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又重新阖上眼皮。
女鬼不疑有他，反正往上数十任姑爷要么哭着求饶，要么心若死灰，当然也有那些毫不知情的愚笨公子哥，傻乎乎地准备自己的人生喜事，见怪不怪了。
瞧着这位新姑爷挺有脾气，女鬼也就懒得再费口舌，从背后掏出足有手掌粗的麻绳给李馗来了个五花大绑，旋即半边嘴角勾了勾：
“姑爷，您呐在这候着，等邓姑姑应付完宾客自会来找您。”
说完就给李馗盖上红盖头，带着剩下几个女鬼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
李馗睁眼，用力晃下头上红布，忍不住哀叹了口气，邓小玲在他身上下的束缚消失了，但那群女鬼又给他重新捆了一层，能不能给点活路啊！
直到此时，若说没有想出反击的法子，倒也未必。关键就在羊皮纸上，李馗现在有十五点功德，能够兑换的东西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可驱邪的兵器大多需要法力驱动，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李馗记得在兵器类里有一把m1887驱邪霰弹枪，这玩意能不能轰死邓小玲他不知道，确是唯一能够进行反击的手段。
略微思考后，心里有了主意，李馗这才抽空打量起此间屋子。
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到处贴着红色的囍字，桌子上的烛火荡漾出迷离的光晕，只是当他抬起头时，瞳孔骤然一缩，骇然见到床顶悬挂着一具骷髅。
细细一看，这具骷髅四肢百骸都有极细微的小孔，密密麻麻着实骇人，不难想象生者死前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这是什么深仇大怨？’李馗心想。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袭盛装的邓小玲迈着莲步走了进来，手指微动，房门又重新关上，美目看着李馗俊朗帅气的模样，舔了舔红唇，踱步到面前坐下。
“郎君，这一身当真俊的很。”
不得不说，邓小玲幻化出的样貌很美，一颦一笑勾人心魂，可一旦联想到这副幻象下不知是何等可怖的嘴脸，着实让人心有戚戚。
“你喜欢？”李馗平淡道。
“当然喜欢！“邓小玲笑靥如花。
李馗动了两下身子，示意捆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今夜是你我大喜之日，你这样捆着我不合适吧？”
“嘻嘻……倒是妾身考虑不周。”邓小玲也是异常爽快，玉指微动，便见粗大的麻绳顿时裂成两截，“春宵苦短，郎君我们该歇息了！”
说话间，身上的大红袍子自动脱落，露出如玉脂般的双肩，轻轻环抱住李馗，俏脸埋在发间，下意识深吸了口，浓烈的元阳激得她双颊微微泛红。
李馗也不躲，只是看了一眼，询问道：“好歹也是一夜夫妻，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到时候我还会主动配合你！”
闻听此言，邓小玲的目光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就贴着李馗的肩膀：
“相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
“我叫李馗！”
邓小玲微微一愣，这才正眼瞧了李馗几分，这个男人似乎确实与以往的相公们有很大不同，好像更有趣些，转念一想这样也不错……比那些绣花枕头强。
另一方面她也不怕李馗耍什么花样，一个普通人能够在她的掌心里翻出风浪来吗？她邓姑姑又不是第一天做新娘！
“此事倒是妾身的疏忽，这就给相公赔罪！”
邓小玲手一招，桌子上的酒壶酒杯立即飞了过来，一杯酒握在手里，另一杯酒停在李馗的手边。
用意再明显不过，要喝交杯酒！
李馗很乖，与邓小玲喝过交杯酒后，嘴角露出微笑，终是将自己心底的疑惑付之于口：“还未请教娘子，为何宅邸各处挂满了尸骸，尤其是我们头顶这具，莫不是娘子想让它看着我们洞房？”
“对，就是让它看着我们洞房！”
“……”
（甘你娘，你是不是有毛病。）李馗心里怒骂，转而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邓小玲缓缓支起腰身，先是看了两眼头顶的尸骨，脸上的巧笑嫣然渐渐抿下，殷红的指甲轻轻划过李馗的脸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放到嘴里吮了两下：
“相公想知道？”
李馗因为疼痛不由抽了两下嘴角，笑容不减：“想，可你愿意告诉我吗？”
“男人是不是天生就会逢场作戏？”邓小玲看着李馗的模样，语气颇为哀怨，“相公方才也说过，我们俩到底是一夜夫妻，关于这里的事情也不算是秘密，自然可与相公说。”
“我想想……
“妾身与相公说个故事吧。”
“那是个蛮久远的故事了。数十年前中原王朝还在，边陲之地有一户人家姓王，这王家曾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只可惜数年前运道不好，得罪了贵人，家道中落，日子过的一日比一日潦倒。
“十几年后，王家的这位公子长大成人，也与一户人家结了亲，他呢……读了几年书始终想要重振门楣，只可惜屡屡落第，对于他的抱负、坚持、执念，她的夫人无半句怨言，始终用行动支持他！”
“从不让相公沾半点阳春水，家庭的重担全压在夫人身上，白天需要在酒馆里打工，晚上回到家给别人编织衣服赚点零钱，同样是豆蔻年华，她的手早已满是老茧。”
说到这里时，邓小玲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瞥去李馗脸上平静的神态，微微一笑：
“有一年，妻子送相公去赶考，等了数月全无消息，偏生这时妻子才知自己怀有身孕，路途遥远想要去找而又无能为力，好不容易等孩子生下来，却有同去赶考的乡亲告诉她。
“她的那位相公得到了朝中某位贵人的赏识，招做了上门女婿，据说刚娶的妻子不日前还怀上了孩子。”
邓小玲俏生生站在李馗面前，嬉笑着问道：
“相公，你说这位夫人是什么感受？”
李馗眸底复杂的思绪一闪而过，微微抬头看去邓小玲，吐出两个字：
“可恨！”
第10章 林道长
“可恶！”
林九眉锋拧成一字，看着厨房大锅沸水里沉浮的手脚，攥紧成拳。
他是一名茅山道士，此番是来接手山下梅花镇的义庄，初到此地就听说阴山上有个女鬼极为猖狂，夜夜生擒男人绑回去吸食元阳精气，至今不知多少人命丧她手。
林九一听，哪能放任此等妖魔胡作非为。但他也并非鲁莽之人，先是花了几天时间打听这个女鬼的消息，总算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打听到了邓小玲的来历。
在知晓来龙去脉后，即便以林九的心性也不由陷入沉默，却也坚定了斩妖除魔的念头。可恨人虽有可怜处，但绝不能以此为理由，变本加厉地去杀害其他无辜的百姓！
于是乎。
趁着夜色，林九打算先来探探虚实，前院小鬼精怪颇多，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敛下自身阳气，扮鬼一路潜行到后院，便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左手并指成剑锋，摊开右手掌心，气走龙蛇画出一道破邪咒，符胆落下的刹那，微弱的金光自掌心浮起泯灭，随后大摇大摆进入厨房。
方一推开门，数道目光齐齐聚在林九身上。
“你是哪个山头来的野鬼？邓姑姑的厨房岂能乱进？”一个腰身肥胖的饿死鬼上下打量着林九，见其面色惨白，全身上下又完好无损，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哪个根脚的鬼。
林九不予理会，转身关上房门，从怀里掏出八卦镜挂上，这才抬眼看向这些恶鬼，眼睛微微眯起。
跨步上前，右拳泛起金光往最近的恶鬼头颅砸去。
这一拳出其不意，靠近过来的恶鬼怎么都没想到“同类”竟突下狠手，肥硕的脑袋顿时挨上这一击，彷如热刀切黄油般，半个脑袋烟消云散。
“是活人，兄弟们杀了他！”
最先开口的饿死鬼立即反应过来，招呼一声后并没有冲上去，反而卯足气力往窗口奔去，没成想刚撞上窗棂，一道绚丽的金光乍现，整个鬼被重重弹飞。
林九眸光闪过煞气，右手腕微抖，一把金钱剑自袖中滑入手中，唇嘴轻念口诀，掌心的破邪咒自剑身上抚过，立见耀眼的金光迸发，轻喝：
“去！”
一抹金光如游龙般穿梭在厨房各处，在半空中灵活地打了个摆尾，飞入林九掌心。
那些矗立在原地不动的小鬼们，脸上狰狞凶恶的神情彷如僵住，旋即身躯一点点焚烧殆尽。
林九鼻孔轻哼了声，收回挂在房门上的八卦镜，转身出门便要往后院行去，也是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从里头出来的一群女鬼。
“你说姑爷会在姑姑胯下撑多久呀？”
“话说回来，邓姑姑每次下山都只带一名活人回来，咱们这些好久都没真正吃过生人的精气了。”
“是呀，是呀！”
领头的女鬼看见林九，当即眉头一皱，要知道邓小玲乃是阴山附近百里有名的鬼王，成名数十年，竟还有不知死活的野鬼胆敢入后院来，正想命令姐妹先行擒下，便见那“鬼”右手夹着一道黄符，并成剑指。
下一瞬，刺眼的雷光塞满视线。
这些女鬼有一个算一个，周身都有淡淡的黑气萦绕，说明死在她们手中的生人不在少数，因此林九下手也是果断狠辣，抬手就是一道五雷符轰了过去。
“看来要先想办法救人才行！”
林九心里想道。
旋即便见他将身上的大褂脱了下来，反手一甩，竟变成黄色的道袍穿在身上。
轻身上阵没办法带太多的工具，好在随身的法器不少，先把人救下来！若是除不掉此獠，隔日带上阿豪和阿财过来解决！
这般想着，往内院潜行而去，这一路自然看见绸布上的累累尸骸，心里仿佛有股火越烧越旺。
…………
…………
“可恨！”
邓小玲轻声念叨了两声，红唇勾了勾，目光在李馗脸上流转，轻笑道：“确实可恨。”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那位夫人还不相信，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相公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越来越多返乡的学子都上门告诉她这个事实，于此，再坚定的心也随之动摇起来。”
“夫人想要去找相公，可孩子刚刚出生，不宜长途跋涉。所以她忍住了，一边忍一边等待相公的来信，说不定哪天就有信封寄到家里来，在信里会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可是一直都没有！”
“于是在第五个月，这位夫人收拾好行李迈上了进京的路途，这个过程很艰辛，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但她都带着孩子一一挺了过来，直到两个月后，她终于来到了京城。”
说到这里时，邓小玲负着双手，巧笑嫣然，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嬉笑着朝李馗问道：
“相公，你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李馗活动了两下手脚，手从胸口拂过，看着邓小玲的眼睛，语气平淡：“莫不是那个男人知道了自己以前的妻儿找上了门，又舍不得现在的荣华富贵，所以决定把自己妻儿杀死？”
“是，也不是……她不是被一个人杀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李馗有些疑惑。
邓小玲玉指点在下颚，脸上的笑意陡然变得有些冰冷，以一种莫名的语气缓缓说道：
“只怪那位夫人太过愚蠢，她想要一个公道和答案，却殊不知单凭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成什么？靠一份执念和不甘吗？
“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让很多人都知道有个女人要进京寻夫，据说她的相公为了荣华富贵，做了朝中某位贵人的上门女婿。这消息自然也被他们知道，堂堂的豪门显贵，朝中大员怎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一旦传了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于是夫人刚来到京城就被人抓了起来，先把她孩子抢走，然后将她关进了一间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过了几日。
“就在她快要被饿死的时候，那扇门打开了。
“她曾经的相公，衣着光鲜地走了进来，她至今还记得王麟望向她的眼神，没有心疼、后悔、只有憎恨，似乎在恨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给他添这么多麻烦。
“也即是那一刻，她的心才是真真正正地死了！”
‘王麟？！’
这也是李馗第一次从邓小玲口中知道她相公的名字，虽然没有说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但能让邓小玲怀着极大怨恨变成厉鬼，想来必定十分残忍。
就在这时。
“好啦，故事也讲完了，相公我们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邓小玲笑意盎然，仿佛刚才故事的主角压根就不是她自己，全程也只是笑意偏为冰冷，却无真正的变脸，这也让李馗知晓这个女鬼城府心计之深。
但想让李馗引颈待戮，活生生被吸成干尸，也绝无可能！
“娘子的故事……为夫知晓，同时心里也有一句话憋了很久，想要告诉娘子！”
李馗微垂着眼皮，同时右手微不可查一动，做出抽取的动作。
“哦？”
邓小玲瞳孔闪过一抹幽光，阴森而又恐怖，语气却是极为欢喜：
“那快告诉妾身，相公想要说什么？”
“我……”
倏然。
邓小玲神情微变，猛地扭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嘭！
剧烈的炸响，木块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一道黄色的身影如雄鹰般飞扑而下，手里的金钱剑泛出金光，直指邓小玲！
第11章 这一波叫做缓兵之计
邓小玲眼神平静而凶戾，一团阴气化作幽黑的大蛇从背后直立而起，迎着道人的攻势张开血盆大口，当空咬下！
就在蛇吻即将咬住金钱剑的刹那，道人轻弹剑柄，轻微的剑鸣声响起，剑身迸发出火红的光芒，旋即一百零八枚铜钱爆射开来，直接洞穿大蛇，余势不改射向邓小玲。
与此同时，一张五雷符紧贴掌心，丝丝缕缕的雷光游蛇般起伏。
接连的杀招终是让邓小玲选择暂避风头，脚步微微一退，身子由实化虚消失不见，铜钱穿过虚影，射入地面，青砖顿时消融。
忽而。
“嘭——”
雷鸣般的爆炸声响起。
李馗抱头蜷缩在墙角，飞溅的木屑划开脸颊，抬起目光恰好瞥见粗大的梁木正往头上坠来，瞳孔骤然紧缩。
千钧一发之际。
彷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梁木，在李馗头顶五寸堪堪停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衣领就被一双手拽住，紧接着身边的景色飞速后退，回过神来已在一簇草丛里。
不远处的新房摇摇欲坠间轰然倒地，一大团土雾卷着气浪席卷开来。
“小兄弟没事吧？”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馗下意识偏头看去，一个头发华白，神色肃穆的中年男人半蹲在他身旁。
林九上下打量着李馗，发现并无太过严重的伤势，便从内衣里掏出一块八卦镜放在他手中，嘱咐道：“你赶紧下山，直接去梅花镇的义庄，这块八卦镜能够保你平安。”
言罢，林九目光看向前方，只见废墟上有两道身影正在打斗。其中身着黄色道袍的男人，细细一看面容竟与他一般无二。
端详片刻局势，从腰间抹出数个颜色赤红的小旗，在原地插上一支后，身影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围绕着方圆数十米开始布阵。
呆在原地的李馗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八卦镜，又抬头眺望远处，一名道人正与邓小玲进行厮杀，身影快的眼花缭乱，眼帘微垂闪过思绪。
而后。
李馗缓缓站起身子，抬起手背擦拭掉脸上的鲜血，望向邓小玲的眼神趋于冰冷，身子往后退去，淹没在黑暗当中。
…………
另一边。
邓小玲越打越觉得不对劲，一开始的时候，她还颇为投鼠忌器，以为这道人还藏有什么手段，也没敢太过冒进，可是接连十数招过后，她敏锐地察觉到古怪之处。
眼前的道人全无方才突袭时的压迫感，一直在用拳脚对付她，唯有身上道袍闪烁着明黄色的光芒抵挡着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
一袭红裙快似鬼魅，躲过道人一记直拳，欺身而近，并掌成刀从道人脖颈上划过，一颗项上人头高高飞起。
一招得手，邓小玲的俏脸却并无喜色，反而变得极为阴沉，因为断颈处并无血液流出，可以清晰地看见里头根本没有血肉，而是由白纸编织成的身躯。
也即是说……她被骗了，半天的斗智斗勇竟全是笑话。
就在这时。
失去头颅的纸人忽地脱下身上的道袍，朝邓小玲掷了过去，失去道袍法力的加持，纸人彻底失去灵性，轰然倒地。
横飞过来的道袍大放金光，背后的太极图案隐隐流转不休。
邓小玲正欲抬手将道袍毁掉，余光瞥见一道炫目的雷光从侧面劈来，却是躲闪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记掌心雷，整个鬼横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潭中。
“哼……”
林九接过飞来的道袍，反手一甩穿在身上，掐起法决轻喝道：“起阵！”
立见四道赤红色的旗子虚影冉冉升起，与此同时，一抹八卦阵图也自脚下蔓延开来，不过短短两个呼吸，胜负的天平瞬间倾斜，邓小玲已如困兽般囚于阵法内。
另一边。
‘奇门八卦阵？’
邓小玲半个身躯呈焦黑状，只是比起伤势，她的思绪更为复杂，只是稍稍打量就认出了困住她的阵法，也就是说这道人是茅山的？！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通知她？
百般疑惑涌上心头。
邓小玲从地上缓缓爬起，身子摇晃了两下站定，朝着林九喊道：“道士，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你要来我这阴山上捣乱？”
林九不予理会，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服下，法力以缓慢的速度恢复，旋即只手一招，但见埋于废墟下的一百零八枚铜钱如乳燕归巢般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组成金钱剑，飞入掌心。
见此一幕，邓小玲心下一沉。
从刚才的交手到现在落入困境，足以看出此人的实力与心计，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好处，必须想办法逃离这里，然后找那人问个清楚。
“道士……你看这是什么？”
邓小玲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林九瞥了一眼，顿感怒气上涌，只见邓小玲脚下忽地出现一汪泥潭，数不清的冤魂发出绝望的哀嚎被她吸食，以此恢复自身伤势。
“妖孽，今天必定斩了你！”
林九提着金钱剑便要去找邓小玲。
“哈哈哈哈，道士你若敢进一步，我便吃掉一个生魂。”
邓小玲手里提着一个男人的魂魄，作势要往口里送去。见此，林九握着剑柄的大手不断张阖，最终停下了脚步，按捺心中怒火，他倒要看看这个女鬼想耍什么花样。
“道士你从哪来的？莫不是山下义庄的吴老头死了？”
邓小玲美目盯着林九问道。
闻听此言，林九不由挑了挑眉，邓小玲口中的吴老头乃是他的师兄，只不过他师兄已经很久没向茅山汇报梅花镇的情况，而且就在月前，吴师兄的命牌碎成两截，也就意味着身死魂消。
由此林九才下山来接替这里的义庄，一同调查此事。
“吴师兄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林九沉声问道。
‘死了？’
邓小玲没有急着回答，伸手将散落在额前的青丝挽于鬓后，眸光流转，轻笑道：“我说近来怎么不见吴老鬼上山寻我麻烦，原来是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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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狭路相逢
话音方落。
邓小玲的身影忽地出现在林九跟前，红唇微吐，锋锐的黑色小箭从口中射出，抵向林九眉心。
面对邓小玲的突袭，林九神色平静，脚下八卦阵图浮现，蓦然消失在原地，随后身型出现在另外一侧。只是下一秒，他的瞳孔不由蓦然紧缩。
不知何时，一汪淤泥竟早已在落脚点等候，数双泥手抓向他的脚踝，紧随而至的黑色小箭不过是换了个地点刺向眉间。
危急关头，林九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青玉色的佩身上刻着四个大字，斩邪治妖，炽盛的金光如大日般消融黑剑。
“老道，死！”
邓小玲的攻势紧随而至，一手抓向林九后心，另一只手却是掐了个法决，一团阴气扭曲变化间冲出漫天飞蝗袭向林九。
茅山术·蝗蛊咒！
直至此时，林九宛如幽潭的心境顿时泛起惊天骇浪，手上的动作却不迟疑，左手张阖间一抹紫色电蛇流窜，精修数十年的五雷掌以纵横睥睨的气势轰了上去。
轰隆！
平地起惊雷。
一道瘦削的身影如破袋般高高飞起，竟如穿破一层薄弱的水流，消失在奇门八卦阵内，尚在原地的林九眉锋拧成一字，毫不犹豫纵身跟上。
嘭，
邓小玲狠狠摔在地上，腹部洞开足有巴掌大的伤口，受伤之重几乎让她维持不了那副姣好的面容，浑浊的泥水从七窍里不断涌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淌出来一样。
手指犁过泥土，吃力地站起身子，余光向后瞥去一眼，跄踉着向前跑去。
奇门八卦阵，茅山的代表性阵法，相较于杀伤力，反而在困敌挪移方面更令人称道。想要从此阵脱离，要么杀死布阵者，要么找到阵眼的位置，以力破巧强势破开。
第一条路无疑是行不通，林九身上法器之多，着实令邓小玲头皮发麻，金钱剑、道袍、纸人、符箓，寻常的道士哪有本事、底蕴拥有这么多法器，特别是阵法出现时，邓小玲就彻底打消了杀敌的念头。
由此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先是探取情报，然后反将林九一军，逼他用出杀手锏，借着掌心雷的威力从阵中逃离。
‘先找个地方疗伤，再想办法探清楚情况。’
就在这时。
“娘子你没事吧？”
乍听此言，邓小玲的眼神不由浮现出惊愕来，前方树后走出的竟是名人牲，不……是她今晚绑回来的相公，好像叫做李馗，他一手拿着黑色的“烧火棍”，满脸关心地朝她奔来。
待来到近前，李馗上下打量着邓小玲，发自肺腑地说道：“我还以为娘子死定了，幸好……幸好你逃出来了。”
“……”
邓小玲见李馗关心的神色不似作伪，几乎无法形容内心感受，藏在身后的鬼爪也停下了动作，不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馗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吐了出来，眼神变得越发坚定，一字一句道：“因为我……”
嘭，
右拳套着锁魂链重重击打在邓小玲的脸上，浑浊的泥水飞溅，五官微陷，整个鬼跄踉着向后倒去。
远不止如此。
李馗跨步弓腰，眼神冷厉，举起霰弹枪顶在邓小玲扬起的下巴，扣动扳机，肆意的火光乍现，数十颗刻画着破邪符文的弹丸轰在脑袋上。
“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夜空，惊起飞鸟。
内心的怒火燃烧得越发炽盛，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亲眼见到活生生的人被吸成干尸，生死不由己，憋屈、愤怒种种情绪压抑在心底，似乎随着这一发弹丸彻底引爆。
李馗的瞳孔泛起猩红，略显笨拙却又极为迅速的换上子弹，踏步弓身欺近，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邓小玲，举起霰弹枪正要扣动扳机时。
倏然。
鬼魅般的身影撞在李馗脸上，正是邓小玲，她的模样凄惨可怖，半个脑袋破破烂烂，只剩一只眼睛，密集的弹丸深嵌在血肉里，漆黑的瞳孔流露出滔天怒火。
两道抑制不住的暴怒目光对上！
鬼爪抢在扣动扳机前袭向李馗脖颈，就算这一发子弹能打出来，李馗的下场也是身首异处。
千钧一发之际。
一抹虚幻的八卦自李馗的心口显现，旋即一束金光定住邓小玲的身型，也即在这时，李馗嘴角咧出凶戾的笑容，握着霰弹枪的手却越发沉稳，直接将枪管顶进邓小玲破烂的嘴部。
“去你吗了个B。”
嘭，
整个脑袋化作阴气爆开，瘦削的身躯摇晃间轰然倒地。
…………
待林九追上时，恰好看到邓小玲脑袋炸开的一幕，随着身躯倒地，李馗持枪的身影映入眼帘，眼神变得有些震惊。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好像是他刚刚救下来的小兄弟。
短暂的思绪后，林九踏步来到李馗面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李馗平复好如风箱般的喘息，从怀里掏出八卦镜递给林九，真挚道谢：
“道长先是救我脱离魔爪，后赠与的法器又救了我的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李馗一拜！”
说话间，朝着林九作揖拜下。
“哎，小兄弟倒不必如此客气。”林九笑着拦住李馗的手臂，“除魔卫道本就是我的职责，倒是小兄弟能有如此胆识，林某佩服。”
以林九的修为自然能够看出李馗的虚实，身为凡人却敢向此等妖鬼奋起反击，无论胆识还是谋虑，都能看出李馗是个出色的苗子。
面对林九的夸赞，李馗只是勉力勾了勾嘴角，这话他接不了，随即自我介绍道：
“道长……在下姓李名馗，钟馗的馗字！”
“林九，家中排行第九，是名茅山道士。小兄弟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九叔。”林九笑着回道。
“九……九叔这个女鬼该怎么处理？”
李馗指向地上邓小玲的尸体。
“好办！”
林九如变魔术般掏出一道黄符掷向尸体，旋即如热油入火，旺盛的火焰骤然升起，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残留的阴气遇到阳火产生的。
终是尘埃落定。
第13章 义庄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几有数十个小坑前，林九轻念往生咒。
李馗用力将铁锹插进土里，下意识想要从口袋掏出香烟，结果却摸了个空，方才恍然自己穿的已是这时代的服饰，旋即从上衣内层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子，还有压成两截的手机，无奈摇了摇头。
这是挖王麟尸骨时，顺带找到的，手机算是报废了，好在香烟躲过一劫。
借着篝火，烟草被缓慢而坚定吸到烟嘴，两道烟龙从李馗鼻孔涌出，一时间青烟萦绕挡住面容，轻声嘟囔道：“麻烦。”
原有的十五功德点，买了驱邪霰弹枪还有配套子弹一共花去六点，只剩九点，原先以为杀死邓小玲这种作恶多端的女鬼，怎么也应该有功德进账，哪成想羊皮纸上的功德都没动一下的。
这下却是头疼了，原有十五点刚好可以点亮七十二术的导引，眼下缺了六点从哪弄啊，但更重要的是苟鸿林在哪！
“小兄弟，身上的伤势感觉怎么样？”林九噙着笑意，走到近前问道。
思绪戛然而止，李馗感谢道：“谢谢九叔赠与的符水，身体与脸上的伤势都好了。”
林九微微颔首，低眉间看到放在地上的霰弹枪，不由好奇道：“小兄弟，你这火器是何来历，竟能杀死鬼魅！”
现如今的火器早已家喻户晓，不过想要以此来击伤鬼魅，怕还是力有未逮，而李馗手里的火器竟能够杀死邓小玲，自是好奇不已。
“九叔，关于这把枪的来历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能击伤鬼魅应该是靠这上面的符文。”李馗拿起霰弹枪和子弹交给林九。
林九看了李馗一眼，伸手接过仔细打量起来，霰弹枪入手颇为沉重，外表老旧斑驳，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但他注意到枪管里竟有以朱砂刻画出来的咒文，只不过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想要拆开来研究怕是不好。
旋即将目光放在子弹上，眼睛不由一亮。虽看不出符文出自何门何派，但确实有破魔驱邪的效果。
茅山本就技法繁多，阵法、符箓、请神等等都有涉及，这把驱魔霰弹枪无疑给了林九发现新大陆的感觉，只不过他也知道，这把火器想要发挥出真正效用，绝不是单纯画上驱邪咒文那么简单。
“小兄弟接下来准备去哪？”
林九将枪和子弹还给李馗，笑问道。
“我想找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甚至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哪。”
李馗嗫喏着最终还是付之于口，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林九给他的感觉是值得信任的。
林九若有所思，微微思忖后开口：“既然小兄弟现在无处可归，不如先在我义庄里呆上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李馗脸上不由浮现喜色，当即道谢：“谢谢九叔。”
于是乎。
两人便踏上下山的路途，一路上也聊了许多。
眼下中原大地异常纷乱，军阀林立相互攻伐，民不聊生，神鬼力量世人皆知。
…………
…………
天色青冥。
梅花镇是个一两千人的小镇，位于边陲之地，也是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战争的阴云若即若离，整体来说百姓们过的还算不错。
义庄位于小镇外的一处小山头上，围墙上的白漆早已被风雨侵蚀干净，两个白色的奠字灯笼高挂在门口。
此时义庄前面的一条小路上，走来两道身影，敲响木门。
“来了，来了。”
义庄内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旋即木门打开，出现在李馗和林九面前的是一位相貌英俊的男子，看过去也就二十五六，见到林九的时候，脸上挂起灿烂笑容：
“师父你总算回来了，我跟阿财都准备带上家伙去阴山找你了！”
旋即探头看向身后穿着新郎官服饰的李馗，眼咕噜一转，瞬间就明白阴山那个女鬼多半是除掉了，还救回了个人，揶揄道：“师父，那个新娘子长得俊不俊！”
林九反手敲在阿豪脑门上，面色肃穆，全无在李馗面前和蔼的模样，沉声道：“这位小兄弟叫做李馗，先在我们义庄住几日……阿财呢。”
方提起阿财，便瞧见一个长相老成，剪了个西瓜头的男子从正堂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立马跑了过来：
“师父你回来啦！”
“嗯。”
林九淡淡应了声，转身为李馗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徒弟，阿财和阿豪，你们年岁差不多大，平时应该能谈的上话。”
李馗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李馗，这几日还要麻烦大家了。”
“诶。”阿豪显然是个自来熟，上来就搭在李馗的肩膀，嬉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倒是你穿成这样，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女鬼长什么样子？本来我想跟着师父去的，结果他不让……”
“啊哟~”
阿豪痛的叫出声来，林九揪着阿豪的耳朵，冷笑道：
“你这么好奇那女鬼的模样，要不要下去陪她？”
“师父我错了，师父我错了。”
见到这一幕，李馗不由露出笑容。
“阿馗，你累了一晚上，先让阿财带你去后院休息下。”林九笑道。
“请随我来。”阿财有些拘谨的说道，说完就带着李馗往后院行去。
穿过正堂时，自然也看见摆放两侧的棺材，阿财还怕李馗害怕，特意说了一句：“你不要害怕，这里面的老兄都是正常的死尸，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
李馗抬眼看向阿财，笑道：“不会，我也经常接触死人。”
阿财奇道：“你也是做义庄的？”
“那倒不是，是给死去的人整理遗物的。”
“哦？！”阿财若有所思，旋即笑道：“虽然有点不太懂，但是听起来一定很厉害！”
李馗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后院一处小屋，推开门，些许灰尘飞舞，里面的陈设简单，一张木床加上桌椅，没有其他东西。
“我来收拾下。”
阿财正要撸起袖子就被李馗拦住。
“我自己来吧！”李馗语气真挚，“不好再麻烦你们。”
阿财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在李馗坚定地目光下败退，只好说道：“你好好休息，到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嗯，谢谢阿财。”
房门轻轻关上。
“呼——”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用包裹住霰弹枪的衣服擦拭掉床铺上的灰尘，整个人躺了下去，太累了，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一旦松懈，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没过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14章 暗流
另一边。
林九交代了两个徒弟一些事，便径直回到了屋里。
刚关上门，眉宇间不由浮上些许疲惫，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陷入沉思。
经过阴山一事，林九发现梅花镇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古怪之处颇多。
首先这里并不如吴海……也就是先前口中的吴师兄，信里汇报的那般无鬼魅作祟。相反就在梅花镇不远处的阴山存在着一只厉鬼。
初来梅花镇时，林九以为吴海是为了每年考核评定而故意欺瞒茅山，好骗取丹药来修行。
这里就要说一句题外话：像林九这种有茅山道士驻扎的义庄，实际上都是本地的豪族商绅与茅山之间的合作，一方出钱，一方出力保护镇上的安全，属于互利互惠。
毕竟无论什么道派都需要大量的银钱来维持生计。
所谓的考核评定，说白了就是业务能力的考校，护一方安全自然需要实力，中原大地又不是只有茅山派，龙虎山天师道、神霄派等等也是高人辈出，彼此间的竞争相当激烈。
由此茅山每年都有一次考核评定，若是不尽人意自然是换人来接替，要是表现优秀也会给予奖励。
可眼下看来蹊跷颇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邓小玲，此鬼竟会使用茅山术，且在奇门八卦阵当中竟能找到阵眼的位置，甚至故意将了林九一军，逼他用出五雷掌，借着雷法的威力破开此阵逃离。
要说这其中没猫腻，林九不信！
邓小玲不过是一只厉鬼，怎么可能瞬间就找到阵眼，除非有人曾在她面前演示过，并将阵眼的方位告诉她，要不然绝无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吴海嫌疑最大。
有没有存在假死的可能性？是否利用某种特殊的手段使命牌断裂，若是假设成真，吴海又会在背地里谋划什么？
这件事情还需慢慢调查。
想到这里，林九取出一道黄符摊开，拿起毛笔将最近几日的所见所闻写了上去，随后将黄符叠成纸鹤，驱动法力、并成剑指点在纸鹤上。
但见纸鹤扑哧着双翅，从窗外飞入夜空。
“两个不成器的家伙，要是能帮为师分担一点，何至于如此忙碌！”
林九伸了个懒腰，嘴里却是嫌弃起自己的两个徒弟来，转身也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
…………
月上枝头，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
“阿馗，阿馗，吃饭啦。”
门外，阿豪拍着门扉大声喊道。
听到声音，躺在床上的李馗猛地睁开眼，立即抓紧手里的霰弹枪，等听到外面阿豪的声音不断传来，方才意识到这里是哪，拍了拍脑袋总算清醒了些，立即回道：
“好，我这就起来。”
打开门，阿豪一手端着毛巾与水盆，一手拿着衣服，见到李馗一脸迷糊的样子，揶揄道：“赶紧把你身上新衣换下来吧，然后洗把脸吃饭去！”
李馗瞧着阿豪手里的物件，心底不由淌过一股暖流，诚声道：“谢谢你阿豪。”
“诶，说这些做什么，本来中午的时候我就打算叫你吃饭了，可师父说你惊吓一晚上还是让你多休息会。”阿豪探头进来看了两眼，“睡的还习惯吗？”
“嗯！”
李馗麻利地换上衣服，用力搓洗脸颊，吐出一口浊气，转身便见阿豪摸着下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他，直让李馗浑身发毛，哪成想阿豪挑眉说道：
“我说女鬼怎么绑你呢，这眼光着实不赖，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
李馗无语。
桌子上，四碗米饭，一碟腊肉，一碟咸菜，一碗鸡蛋汤，还有一壶酒，一个酒杯。
林九给自己倒了杯酒，美滋滋地砸吧了下嘴，看向这三个孩子，笑道：“吃饭吧！”
“吃饭咯！”
阿财欢呼道，拿起筷子，夹了几个腊肉配着米饭往嘴里送去。
另一旁，阿豪看了一眼李馗，悄声问道：
“阿馗啊，你刚才跟我说你打算找个人，找谁啊？男的，女的？”
林九悄悄竖起耳朵。
李馗沉思了下。
其实在过来的路上，他借机询问过阿豪有没有修炼出法力，其中又花费了多长时间，只不过得到的回答直让李馗心口一凉。
对于有师承的人来说不难，花费个把月就能修炼出一丝法力，可李馗一不懂人体经络走向，二没师承无人教导，仅剩的功德还不够点亮导引之术，路几乎被堵死了。
由此略微思忖后，李馗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九叔师徒身上，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于是开口道：
“我想找的人叫做苟鸿林，听名字应该是男的。”
“听名字应该是男的？这么说阿馗你连自己要找的人是男女都不知道咯？”阿财嘴里吃着米饭，含糊不清道。
“那这样的话，想要找到人可就麻烦了，有点大海捞针啊。”阿豪颔首赞同，“不过这名字我也没听说过，我们刚来梅花镇也几天，到时候可以去镇里问问。”
“明天让阿豪陪你一起去镇上问一问。”林九放下酒杯轻声道。
李馗心里感激：“谢谢九叔，谢谢阿豪、阿财。”
“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你们再不吃，所有的菜都快让阿财扫光了。”
“哇……阿财你无耻！”
嬉笑声在小院里传了出来。
虽是冰冷萧索的义庄，却有世间难得的真情。
…………
…………
子时。
梅花镇。
尚未关门的酒馆传出嬉笑怒骂。
“不行……不行……我先去尿尿。”
王二狗满脸通红，脚步跄踉着往外头的小巷走去，喝的太多了，看什么都带着重影。手扶着墙壁走进巷子里，解开裤腰带，重重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巷口倒映出一道身影，来人慢慢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王二狗扭头看去，眼神迷离：
“兄……兄弟，你等等，我还没尿完呢。”
来人走到他身边，神情似乎很是踌躇犹豫，藏在背后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低声问道：
“你是不是叫做王二狗。”
“老子就是！”
此时被酒精麻醉的大脑也察觉到不对劲，王二狗微垂着脑袋，借着月光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个老……”
倏然。
王二狗的瞳孔猛然睁大，只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大手攥紧，吸入的氧气越来越少。与此同时，一抹寒光在眼角乍现，紧接着腹部剧痛，浑身的气力飞速消失。
身体扑通倒在地上。
一根以朱砂勾勒出咒文的银针插进了王二狗的眉心，随即刀子划开手腕，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只留下拼命喘气的声音。
另一边，酒馆里终于有人察觉到王二狗过了许久还没回来，交头接耳间一名叫做大牛的粗糙汉子，醉醺醺地起身往巷子走去。
天上的乌云散开，小巷也明亮了许多，大牛一眼就看见巷子深处躺着一个人影，还以为是二狗直接醉倒在地上，嘟囔着骂了一句，径直走了过去。
啪叽，
靴底踩过略显粘稠的水洼，大牛走到身边蹲下拍了拍二狗的脸颊，连声道：“醒醒……二狗，醒醒。”
叫了好一会，躺在地上的王二狗竟毫无一点动静，大牛揉了揉眼睛，只觉眼睛里像是进了什么东西，一低头恰好看见掌心血红一片，酒瞬间醒了！
这时再看向王二狗，脸颊苍白，面孔惊骇欲死。
“啊——”
小巷里传出一道比女人还要凄厉的尖啸。
第15章 人死了
翌日。
太阳高照，万里无云。
阿豪带着李馗进了梅花镇。
“新鲜的鱼，来挑挑啊。”
“豆浆包子，豆浆包子。”
来来往往的行人，叫卖的小贩，喧闹的声浪涌进耳膜，当真热闹非凡，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大秦历1900年左右才会穿的独特服饰。
早在与九叔聊天的时候，李馗就已确信自己应该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历史什么的截然不同，尤其是羊皮纸上写的是“已探索世界：昭阳·巳八十六·1925年。”
在询问过阿豪这位茅山弟子后，李馗心里隐有几分猜想，昭阳，应该是天干，巳是地支，八十六就是编号，已探索的世界说明这里应该有其他鬼差来过。
虽心里早已清楚这点，但当他真正踏进小镇方生恍如隔世之感。
“想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知道是什么吗？”
阿豪双手负于背后，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说道。
李馗新奇地看着两侧的建筑，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找地头蛇。”
阿豪猛地一回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随即语气颇为扫兴：“正常来说不是应该说不知道吗？”
李馗嘴角微微抽搐。
他如今算是摸清楚阿豪的性格，自来熟、为人仗义、大大咧咧、但也爱出风头，希望有人吹捧夸赞，当然看见美女也会大呼小叫。
这不……
揽着李馗的肩膀，眼睛瞥向穿着洋裙露胸的姑娘，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小声喊道：“快看……快看……斜对面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姑娘。”
李馗看了过去，许是那姑娘注意到目光，扭头就看见两个模样英俊的帅哥正看着他，红着脸轻啐了一口。
“哈哈哈哈……”阿豪笑的很开心，“以往阿财跟我一起出来的时候，姑娘看过来总会说一声不要脸、登徒子，果然跟阿馗走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啊。”
“卧槽，你真的是绝了！”
听到这番话，李馗也是不由露出笑容，笑骂了一句。
“诶，笑起来就对了嘛，老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多不好。”阿豪用肘撞了下李馗的肩膀，“桥到船头自然直，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不得不说，阿豪的为人性格，确实适合做朋友兄弟。
“嗯！”李馗点了点头，旋即问道：“对了，今早九叔跟阿财他们去哪了？”
“嘿……那阴山上的女鬼不是被师父给除掉了嘛，这不一大早带着阿财去见地主乡绅了。”阿豪回答。
李馗若有所思，虽然他并不知晓道派与地方乡绅的关系，但根据阿豪所言隐隐能明白几分，这应算是立威的效果达到了。
“阿馗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修道啊。”
阿豪突然问了一句。
“额……目前来说特别想，因为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完不成，我可能回不了家。”
李馗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是那个叫苟鸿林的人吗？”
“对。”
阿豪看了两眼李馗，眼神闪过思索，随即带着复杂的语气说道：“如今的世道可不好修炼，天地灵气日益稀少，我师父修道几十年也尚未能结丹，阿馗……修炼可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
李馗一时间没明白阿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想追问，便瞧见他手指着前方一名混混，连忙追了上去。
嘭，
后背被巨力撞到墙上，刘威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豪哥，豪哥，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来上这一出。”
阿豪气笑了，手横在他的脖颈上，冷声道：“我在后面叫你一声，你可倒好，转身就跑……怎的，怕我吃了你不成？”
‘你可比吃人的玩意可怕多了。’刘威心里想道。
“不是我要跑，豪哥……您每次来找我，准没好事，老是问一些比较敏感的事情。您是茅山高徒，我就是一普通地痞流氓，消息灵通也不能啥都往外说吧。”
刘威苦着脸，不停叫屈。
这位豪哥妥妥的过江龙，身手犀利的不行，而且还是茅山高徒，你说一般人哪敢得罪他啊，前几天阿豪来找他们打探消息，出口就问邓小玲的事情。
邓小玲那可是梅花镇的禁忌，谁敢把她的名字提在嘴边，刘威一伙人当即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点教训，省的不知天高地厚，结果——
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了！
打都打不过，说又不想说，阿豪见他们不想说也没逼着，直接走了，哪成想……每天都找上门来揍他们，好家伙这谁吃得消，没办法最后只能告诉豪哥一位老人兴许知道邓小玲的事情。
这不……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天，结果又找上门来，刘威能不跑吗？
阿豪摸了摸鼻子，拍掉刘威肩上的灰尘，说道：
“这次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好了，就跟你打听一个人，看这人是不是梅花镇的？”
刘威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梅花镇镇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小毛孩就没我刘威不知道的。”
阿豪看了一眼李馗，直接问道：“苟鸿林，这个人是不是梅花镇的，你认识吗？”
哪成想这话刚说出口，刘威就皱着眉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阿豪，神情为难，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有话就说！”
阿豪不耐烦了。
刘威吓得只感觉浑身都在痛，苦大仇深道：“豪哥，苟鸿林我认识，这梅花镇谁不认识他呀，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仗着有几分勇武就肆意妄为，着实可恶的紧啊！”
阿豪挑了挑眉，道：“那他人呢？”
“死了！”
“死了？！”
阿豪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李馗，只是后者的神情很是淡然，眉眼间似有喜色，看过去一点都不惊讶。
李馗当然不惊讶，他是鬼差，抓的自然是鬼。听到刘威所言，心里还松了口气，这就意味着这个苟鸿林应该就在梅花镇，他有幽通傍身，只要苟鸿林出现就能想办法缉拿他。
一时间竟有未来可期之感。
“什么时候死的！”李馗出声问道。
“什么时候死的……三天前吧。”刘威先是看了一眼阿豪，旋即想了想回答道。
“怎么死的？”
“被个学生打死的。那苟鸿林欺男霸女习惯了，想调戏那人女朋友，结果阴沟里翻船，给人一刀捅在腹部失血过多死了。”
李馗若有所思，最后问了一些相关的事情以及苟鸿林家住哪后，就准备放刘威离开。
这时。
李馗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跟那苟鸿林的关系不简单吧？”
刘威本是不打算回答这人的话，只是抬头时忽地看见李馗的眼睛，心头莫名有些害怕，讪笑道：“这个王八蛋以前是我大哥。”
“走吧，走吧。”阿豪挥了挥手。
最后小巷里只剩李馗和阿豪。
第16章 黄大娘
“阿馗，你要找的人死了，现在怎么办？”阿豪语气复杂，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一直以为苟鸿林是李馗的仇人，且是实力高强的那种，否则为什么一定要修出法力才能对付，甚至于不找到此人就回不了家。
现如今知道苟鸿林乃是恶霸，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好奇两人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李馗自是不知道阿豪心里头在想什么，略微思考后说道：
“我们去苟鸿林家里看看吧。”
“好！”
于是乎，两人询问几个路人后，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外。由三个土胚茅草房组成，这儿应算是梅花镇较为外围的地方，门口挂着两个白色奠字灯笼。
往里头看去，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拿着簸箕，撒着玉米粒喂鸡。
“那个大娘应该就是苟鸿林的母亲，黄大娘。”阿豪猜测道。
“先进去看看情况。”李馗毫不犹豫道。
推开护栏，黄大娘听到声音扭头看见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尚未开口询问，便见其中一位开口说道：“我们是大圣赌坊任老板的手下，特意来祭拜苟哥。”
大圣赌坊就是苟鸿林之前看场子的地方，任老板算是他的大金主，不过对赌坊来说苟鸿林只是养的一条狗，因此哪会派人来祭拜。
很显然，黄大娘并不知其中弯弯绕绕。
听到李馗说这话，连忙上前招呼，“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李馗张口就来：“我是阿东，他叫阿西，苟哥之前对我们还算关照，所以就由我们来这里。”
这句话无疑让黄大娘更相信李馗两人身份的真实性。
实际上苟鸿林此人见利忘义、不得人心，能够横行霸道于市井，全靠一身莽勇，死后手底下的弟兄更是树倒猢狲散，哪个站出来替他报仇？
“请进，请进。”
黄大娘嘴角噙着笑意，请两人进入屋子。
李馗眨了眨眼，忽地皱起了眉头，跟在黄大娘身后进了屋子。一个棺材横放在中央，前头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满脸横肉、三角眼，眉目间充满阴鸷，他就是苟鸿林。
“我给两位倒杯茶水。“
黄大娘放下手里的簸箕，语气颇为欣喜。似乎对她来说能有两个人来祭拜自己的儿子，已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话刚说完人就立即走了出去。
李馗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灵棺前也很干净。有点问题啊，按理来说苟鸿林都死好几天了，按照传统棺前应该会烧纸钱。
“看这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啧……那位学生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阿豪忽地凑近照片，轻声感慨道。
李馗点了点头，手指轻抚过黑色的棺材，这里并没有苟鸿林的魂魄。
他对幽通的掌握极为粗浅，如今只能算是被动技能，还没掌握主动使用的真正窍门，但一般的魑魅魍魉还是够看见的。
这时。
“来，茶水挺烫的。”
黄大娘捧着两个茶碗走了进来，递给李馗两人。
“谢谢大娘。”
李馗先是伸手接过，吹了两口热气，忽然说了一句：“大娘，香在哪里，我们给苟哥上个香吧。”
听到这句话，黄大娘微微一愣，旋即慈祥笑道：“不用了，你们能来就算是非常有心了，先赶紧把茶水喝了吧。”
这时候就连阿豪都感觉到不对劲，亲朋好友来灵前祭拜却不让上香，这叫什么事情？
李馗给阿豪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走到黄大娘身边说起话来，于是开口道：
“大娘您这边有茅厕吗？”
“没有，你要到屋子后面，我带你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寻了个借口，李馗从灵堂溜出去，凭借经验找到苟鸿林住的屋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轻轻关上。
短刀、木人桩、床铺上几件折放好的男人衣裳，屋子虽小却不会显得太过逼仄，苟鸿林确实不在这里，只不过令李馗在意的是黄大娘，她的行为和反应过于异常。
据刘威口中得到的情报，苟鸿林已有数年没跟他母亲住在一块，自己在镇中心有一套价格不菲的府邸，两者间的交际非常少。可从这间屋子的整洁程度上来看，母子间的关系似乎很好。
其次还有另外两点。
一，若是关系很好，苟鸿林死后黄大娘的反应至少是悲痛的，但在李馗的观察中，这位黄大娘非但没有伤心之类的情绪，反而心情还较为不错的样子。
他们来的时候还在喂鸡，在得知李馗两人是前来祭拜的时候，脸上的神态表情竟诡异地让人觉得他们是过来做客的？
二，上香，香火祭拜是对死人的尊敬。
黄大娘却阻止了他们，且灵堂里不见纸钱，不见香火，种种反常的举动恰是说明黄大娘并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他还活着，所以不让祭拜、不烧纸钱。
看来苟鸿林变成鬼的事情，黄大娘应该是知道的，要不然不会如此。只是苟鸿林不在这里，又会在哪呢，镇中心的府邸，还是……
微微思忖后，李馗转身出门，随后真的去屋子后头撒了一泡尿再回到灵堂，刚踏进门槛就瞧见阿豪与黄大娘有说有笑的样子，笑道：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阿豪摆了摆手：
“没事，就随意聊了两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时间没找到地方。”李馗尴尬地说了一句，旋即对着黄大娘说道：“大娘，既然我们已经来看过苟哥，赌坊那边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黄大娘站了起来，作势要拦住两人，急声道：“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不用，不用。”
李馗连忙拒绝，与阿豪跟黄大娘告别后，消失在小路尽头。
护栏轻轻关上，黄大娘转身进了厨房，菜篮子里捆着一只时不时挣扎的活鱼，抽出菜刀拍晕，开始熟稔地刮掉鱼鳞。
生火。
干草被火苗点燃，没过一会，旺盛的火焰摇曳在瞳孔，照的黄大娘脸颊明灭不定，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一股清风吹了进来。
黄大娘脸上浮出喜色，欢声道：“小林啊，娘给你做鱼汤，你最喜欢喝的鱼汤。”
只是等了一会，厨房里唯有火焰燃烧干草发出的噼啪声，黄大娘嘴角渐渐抿平，重新回到砧板前，那条拍晕过去的草鱼醒了过来，挣扎、翻滚。
啪！
菜刀落到砧板上，鱼头滚落在一旁。
第17章 我说了，但人家不信
“阿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走在小路上，阿豪有些好奇。
“黄大娘不对劲，看似给苟鸿林布置了灵堂，实际上她并不认为自己儿子已经死了。但苟鸿林的死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流血过多而死，她有这般的行为只有一个可能！”
李馗将心中的猜测告诉给阿豪：“那就是苟鸿林变成了鬼，在黄大娘面前出现过！”
听到李馗的推断，阿豪心中讶异。自从堵住刘威开始，李馗就好像逐渐将自己未曾展露的一面表现了出来，行为举动、想法思维，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可是我在黄大娘家里并没有看见苟鸿林的鬼魂。”阿豪说道。
自从黄大娘不让两人上香祭拜，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寻了个聊天的空隙悄悄开了阴阳眼，只是灵堂周围并无苟鸿林的踪迹。
“以苟鸿林的性子，他变成了鬼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杀死他的学生。”
李馗笃定道。
这时阿豪出声反驳：
“不可能，刚死的鬼魂根本没有灵智可言，只会在死前的地方来回徘徊。头七的时候会顺着本能回一趟家，只不过这时候已经会有鬼差来接生魂入地府了。
“且以苟鸿林的罪孽，他这种人一死肯定是直接坠入地狱！”
阿豪作为茅山弟子，对这方面当然了如指掌。要是所有坏人死了都能变成恶鬼去报复，那岂不是天下大乱。这方世界有鬼差出没，说明对于死去的亡灵有一套稳定的秩序。
只不过阿豪不知道的是，李馗就是个正儿八经的鬼差，虽然还未通过考核，但他心里门儿清，如果苟鸿林真如阿豪所讲，那他根本就不会来到这方世界，这里头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人流密集的闹市。
李馗认真地看着阿豪，深深吸了口气，坦诚道：“其实我的真正身份是一名鬼差，来这里就是为了捉拿苟鸿林。“
额头贴上手背，阿豪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李馗，疑惑道：“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啊。”
“阿馗啊，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讲笑话也要分对象，我堂堂茅山弟子你当我傻的吗，哪有活人当鬼差？你知道黑白无常吧？”
“……”
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啊，李馗心里无奈，却也知道有些固定思维不是说一句话就能改变的。羊皮纸太过重要不能轻易透露，锁魂链没有法力无法驱动，一时间确实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就在这时。
阿豪忽地看见前方的人群里有道熟悉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容，大喊了声师父，迈开脚步冲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李馗幽幽叹了口气，也连忙跟了上去。
“师父，你们谈的怎么样啊？”阿豪嬉笑道。
林九的面色看过去似乎不太好，只是微微颔首，询问道：“你们找人找的怎么样？”
阿豪先是用眼睛瞥去阿财，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随后将苟鸿林的事情告诉给林九。
林九略微沉思，道：“先回义庄再说吧。”
而后。
四人径直出了梅花镇，回到义庄已是中午。
“若是按你这么说，黄大娘的举止确实有些可疑。
林九坐在椅子上，他心中与阿豪有一样的疑惑，所以对李馗的笃定有些不解：
“阿馗，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苟鸿林没有下地狱，而是停留在人间？”
“九叔，我也不瞒着你们，我来找苟鸿林其实就是来抓他的鬼魂，所以我很肯定他还在阳间，而且其中肯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经过阿豪一事，李馗索性换了个说法，省去解释的麻烦。
不过林九却敏锐地注意到李馗话语当中，对于苟鸿林用了抓字，眼眸闪过思索的神色，想起第一次见李馗时他用的火器，抿了抿嘴，决定不去问李馗真正的身份。
实际上正如李馗一点点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林九师徒三人，是因为三人的举动、品性获得了他的信任。反之亦然，林九斩邪治妖几十年，一双慧眼不知见过多少人，能将李馗带回义庄，并且给予帮助，也正是看出李馗本性不坏。
再说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愿意说的，自然如李馗一样慢慢说出来，强求反而闹得大家尴尬。
于是。
“这样吧，晚上我请下面几位大人上来，问一问这事。反正初来乍到也需要认识一下，日后方便行事。”林九缓缓说道。
下面几位大人，其实就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鬼差，如今世道混乱，地府那边也出于特殊的原因忙不过来，因此人间的道派基本与地府有良好的业务往来。
“麻烦九叔了。”
李馗真心道谢。
林九摆了摆手，看了三人一眼，沉声道：“最近进出梅花镇要多注意安全，这镇子表面看过去风平浪静，但总给我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就是，就是，我早上跟师父路过警察局的时候，还看见那边挤满了人，听说有个杀人犯，这几天连杀了三个人！”
阿财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阿豪挑了挑眉，目光看向阿财：“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把这事说出来？”
“没想起来，这不是给忘了。”
两人从小玩到大，深有默契，有些话无需说出来也能明白，阿财当即回了个眼神。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阿豪继续问道。
“我想你吴师叔应该没死，而是用某种办法假死使命牌断裂，骗过茅山。”
林九话刚落地，就瞧见李馗正准备起身离开，无奈笑了笑招手让李馗坐下，要说的话不算什么机密也无需避讳，接着说道：“阴山上的女鬼多半是吴海豢养的，此人图谋不小。”
随后将早上从那些豪族乡绅嘴里打探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原来吴海早在一年前就已闭门谢客，整天做什么谁也不知道，那些豪族乡绅也不敢过问。
直到数月前，邓小玲下山擒男人回去做新郎的频率越来越高，这才没办法，派人进了义庄。
哪成想义庄里早就没了人，房梁上都结了一堆蜘蛛网。乡绅们这才往茅山送信，希望派人来接手义庄，如此才有了林九来梅花镇一事，只不过中间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甚多。
“那些豪族里，估计有几个曾与吴海有过合作，具体的内容不知道，但想来绝对不是什么正事。”林九最后总结了一句。
他犹记得说出邓小玲已魂飞魄散时，有几个人的面色不是惊喜，而是变得有些难看。
“阿豪、阿财，你们两个觉得此事我们该怎么做。”
林九轻敲着桌面，考校两个徒弟。
“诶，那就不管他呗，反正恶鬼已除，之前的事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阿财没心没肺说了一句，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不敢直视林九的目光。
林九微眯着眼睛看着阿财，恨不得一记五雷掌轰到他头上，好给他通通窍，这个惫懒货色永远都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
第18章 逐渐携开的黑幕
阿豪无语地看了一眼阿财，笑道：“师父，吴师叔无论生死都是咱们茅山的人，关乎着茅山的声誉，这件事情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林九抿了口茶，微抬眼帘看向阿豪，淡淡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找到吴海？”
“哈哈哈……”阿豪尬笑挠头，“我也不知道。”
林九心里叹了口气，作为师父能不知道自己徒弟的能力？
阿豪的脑子无疑是极聪明的，要是认真想他肯定能琢磨出个蛛丝马迹，可这孩子呆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习惯性地去依赖他，在独当一面上差了许多。
“吴海快死了。”
林九微微摇头，语气平淡道：“且目前来看，他应该不想死，为了活下去他会不择手段。”
话语声虽平淡，却言辞凿凿。
此话并非空穴来风，邓小玲一事后他就开始着手调查吴海，凭借茅山与自身强大的关系网，林九很快就从一鬼市上得到情报，吴海早在数年前就开始用生魂在鬼市换取材料。
阴沙、鬼脸花、尸米，死魂水。
前三样都是阴邪之物，唯独最后一件，几让林九可以肯定吴海快死了。
这玩意乃极阴剧毒之物，无论对活人还是鬼魂来说，只要喝下去都是必死无疑。
吴海用生魂换取此物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非也！
吴海一脉对于摄魂、擒魄极为精深，死魂水对他人无用，可对吴海来说，死魂水却可以以毒攻毒，强行吊住一个人的性命。对于背景无亲无故的吴海来说，这玩意给谁用，也就不难猜测出来。
于此。
联想到邓小玲泥潭里囚禁的冤魂，情报也就有了五六分可信度。
另一边。
阿豪与阿财对视一眼，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旋即阿财试探性问道：“师父，你说吴师叔就是因为快死了，所以他才假死脱身？
“可他假死的目的是什么？”
林九摇了摇头，直言：“这点为师也没有想明白，如若吴海真有自己的计划，按理来说越少人关注越好，而不是故意让命牌断裂，引起茅山的注意。”
“除非他必须要让茅山派一人过来！”
这话是李馗说的。
林九猛地抬头看向李馗，旋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撇开话题道：“阿财、阿豪先去准备午饭吧，为师饿了！”
“……”
“好的！”两人应道。
小小义庄上空升起炊烟。
…………
…………
夜晚。
乌云遮挡明月，义庄点燃烛火。
大堂里，林九坐在太师椅上，烧掉一张样式奇特的黄符，随后耐心等待。
李馗三人站在林九的身侧。
约莫一两分钟，李馗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好似下降了不少，忍不住摩擦了下裸露在外的手臂，下一秒眼睛一花，眼前已经坐着四位鬼差，身着大褂、脸色惨白，神色肃穆。
空气仿佛都凝重起来。
四位鬼差出现后，由其中一名相貌威严的鬼差开口说话，奈何入了阿豪与阿财耳中时，却是叽里呱啦全然听不懂，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将备好的丹药咽下。
阿豪撞了撞李馗的肩膀，正欲将丹药塞到他手里，却被后者摆手拒绝，还以为李馗是为了避嫌，只好无奈收起，却不知李馗有幽通之术，虽只是堪堪掌握，但听个鬼话还是不难的。
另一边对话已然开始。
“想不到梅花镇是林道长接手，久仰久仰。”
“这次请各位上来，除了与各位大人见上一面，其实还有几个不情之请。”林九抱拳说道。
“林道长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要是有我们知道的，自当会如数告知。”一名长相端正的鬼差开口道。
“有两件事，其一，梅花镇居民苟鸿林身死多日，是否已入地府？其二，梅花镇义庄的吴海是否已不在人世？”
林九开门见山。
“关于第二件事情，我直接可以告诉林道长，吴海还没有死，如果他身死，我们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安排他进入地府。”
四名鬼差对视一眼，由那名长相威严的鬼差开口，其余三人交头接耳间手腕一翻，翻出三本簿册开始翻看起来。
茅山与阴司之间合作日久，但凡记录在案的茅山弟子死亡，地府都会安排好鬼差前来接送，此后要么在阴司任职，要么凭借身前攒下来的阴德，投个好胎。
自鬼差口中得到确切消息，林九微微颔首，拱手道谢。
约莫五分钟后，其余三名鬼差对视一眼，由长相端正的鬼差开口道：“我们翻阅了下，苟鸿林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至今未入地府。”
闻听此言，林九不由挑了挑眉，就连身后的三人都下意识嘀咕起来。
“这是本道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四位笑纳。”
林九从怀里掏出几张通体漆黑、样式奇特的冥币递给四位鬼差。
另一边。
李馗注意到四名鬼差漆黑的瞳孔仿佛都亮了起来，先是作势客气了几句，而后半推半就收了下来，紧抿的惨白嘴角也勾勒出笑容。
‘几张冥币有这么值钱吗？’他心里想道。
“那是沾了阴德的冥币，就好比黄金一样，你说珍贵不珍贵！”
阿豪似乎看出李馗的疑惑，低声解释道。
李馗扯了扯嘴角。
而后。
随着四名鬼差的离去，大厅的温度又变得暖和起来。
“师父。”
阿财的一句话充满了担忧，以他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能感觉到一团漩涡正在牵扯着他们，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九叔，看来苟鸿林的事情应该与吴海有关。”李馗说道。
苟鸿林不过普通一凡人，怎会在死后停留在阳世足有两年之久，如果没有外人的帮助，几乎不可能做到，偏生在这个关口，吴海又假死销声匿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两者间是否存在关联。
林九轻敲着桌面，没有说话。
半晌。
“找不到吴海，却可以找到苟鸿林，放长线钓大鱼。”林九缓声说道：“事不宜迟，时间拖得越久，可能对我们越不利，阿豪……你跟阿馗今晚去一趟梅花镇，带上法器，小心一点。”
李馗和阿豪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很快两人就转身离开大堂。
林九朝着阿财招了昭手，悄声说了几句话，后者连连颔首，旋即也转身离去，偌大的大堂里就剩林九一人。
“吴海，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啊。”林九轻声低喃。
他从怀里掏出一道黄符在眼前展开，符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内容大抵上基本都是邓小玲犯下的血案，其中不乏吴海隐藏在暗处的手笔。
寥寥数十字却是上百人的冤死。
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海行事确实隐蔽，甚至于义庄里几乎没留下丝毫蛛丝马迹，但是林九却通过邓小玲这条线抓到了吴海这几年做的事情。
很多事情只要找到一个口子就不难追查下去，何况林九背靠茅山，想要查些事情不知多少人、鬼愿意出手相助，来换取一个人情。
这也是为什么林九一直要追查吴海的真正原因！
倏然。
林九抬起头，但见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李馗，脸上露出笑容：
“怎么了阿馗，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馗看着眼前头发华白、一身正气的中年男人，同样笑道：
“九叔，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哦？你说……”
第19章 门外是谁
另一边，梅花镇。
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寥寥数根蜡烛荡开明黄色的光晕照亮周围，显露出摆放在正中央的一副棺材，里面躺着约莫二十七八的男人，面色惨白。
身体自胸膛以下被漆黑的沙子与阴米覆盖，双手裸露在外，交叠在腹部，手背呈青绿色、指甲锐利，一朵深幽色的人面花缠绕在男人的脖颈上，细细一看，面容竟与男人有几分相像。
陡然。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角落的黑暗中传来，旋即便见一个白发苍苍、身型佝偻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棺材前，两指间捏着以朱砂勾勒出咒文的银针，抵在男人眉心。
“解！”老人口中轻喝。
朱砂如流水般脱落，银针化作一股粘稠的淤泥钻了进去。
肉眼可见地，男人脸上惨白的皮肤下似有三个人脸的轮廓在游走，不到短短一息又敛了下去，最为明显的是青绿色的手背正逐渐转化为幽黑。
见此一幕，老人干瘪的嘴角勾出笑意，取出一把锐利的匕首往掌心一划，而后捏住活尸的脸颊，微微握拳，鲜血顺着掌缘滴进活尸嘴里。
做完这些，老人明亮的双眼也变得黯淡些许，心头却泛起喜意，如今万事进入正轨，只要吃掉剩下六个人的魂魄，这具活尸就算炼成了。
只是……
老人的脸色忽地变得肃穆起来，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怎么了？”
“回老爷，今天有四位鬼差去了一趟义庄，呆了一刻钟。”
一名小鬼从地下爬了上来，见到老人当即抱拳禀告。
“林九……”
老人低声轻喃，语气复杂。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海！
“还有其他消息吗？”
“没有，我见鬼差回阴间，让其他三位兄弟在那看着，我特意先赶回来给老爷报信。“小鬼惨白的嘴角露出笑意。
吴海微微颔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香扔给小鬼：“拿回去分了吧，有情况立即禀告。”
那名小鬼双手接过，暗喜道这几日的饭食有着落了，脸上的喜悦越发灿烂，连连点头：“老爷还请放心，兄弟们一定把事情办得漂亮，绝不会耽误老爷正事。”
说完身子就坠入地下，消失不见。
吴海垂下眼帘，看着棺材里的活尸，思绪万千。
正如林九猜想的那般，他快死了，可他又不想死，修道几十年一步步走到现在，临死了终究是舍不得、放不下、不敢死！
于是乎。
长达十数年的布局谋划开始了！
坐视邓小玲惨死，现身帮助厉鬼灭官员满门，李代桃僵，借着画皮之术以官员的身份谋取大量的金银财宝，而后回到邓小玲的故乡梅花镇，准备下一轮的布局。
隔年王朝崩溃，中原大地军阀混战，自此吴海不止一次感到天助我也。人命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隐于幕后，借着邓小玲的手用生魂换取了大量所需材料。
时至今日，终于走到最后一步。
本以为接替梅花镇义庄的会是普通的茅山道士，哪成想却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竟会是极负盛名的林九来接手。
其实吴海的计划很简单，他需要一个修炼有成的道士精魂，以防万一他还特地教会邓小玲茅山术和许多阵法的诀窍，为的就是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在最后出来收尾。
哪成想……
“哎……”
吴海幽幽叹了口气，眼下看来只好先将活尸炼成，再行谋划了！
烛火摇曳间熄灭，地下室彻底陷入黑暗当中，唯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
…………
嘭嘭嘭！
似乎有人卯足了气力在敲门。
躺在床上的楚良本不打算理会，只是门外那人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敲门的力气越来越大，门都快被敲破了。
“啊——”
楚良恼怒地掀开被子，手在床边摸索了下，按下开关，房间里的电灯亮了起来，大喊道：“谁啊，大晚上的，谁啊！”
回应楚良的只有震天响的敲门声。
“操！”
楚良怒骂了一声，起身径直打开了房门，满腔怒火不由一滞，只见门外空无一人，走出房间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昏暗的灯光照亮走廊，根本就没有人！
“怎么回事？有人恶作剧？”
楚良微眯眼睛，这间宾馆乃是呈回字形格局，若是有人半蹲着藏在墙后一目了然，可是他却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踪迹。
在门口徘徊了会，楚良关上了门，揉了揉紧锁的眉心，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一个月对他来说当真是烦透了，坐火车来梅花镇找女朋友玩，结果当天上街就碰上个地痞流氓找事，还想非礼他女朋友。
血气方刚的楚良哪能受这个气，当即就与那人推搡起来，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至今回想起来，楚良仍觉得如在梦中。
只记得那个叫苟鸿林的地痞掏出匕首刺来，他躲闪间挥拳打掉、捡起匕首，一股怒气上涌，什么也不顾了，直接拿着匕首捅进那人腹部。
事后在镇上的警察局呆了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好不容易出来，回到宾馆本打算好好休息一晚，结果大半夜遇到这种事！
咕噜噜……
楚良饮下凉水，正准备回床睡觉。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泡忽地一闪一亮起来，没等楚良抱怨这家宾馆设备质量时，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谁啊。”
嘭……嘭……
楚良跨步上前打开房门，欲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卡在嗓子眼，门外空无一人，很安静，安静到只听见自己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直到这个时候，楚良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想了想，上前拍打右边一间屋子，他记得自己隔壁房间好像是有住人的。
楚良拍的很用力，没过一会，里头就响起一模一样的怒骂，紧接着房门打开，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大汉揉着惺忪的睡眼：
“你谁啊，有毛病是不是？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外头敲门，你想干嘛啊？”
楚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是道歉，随后问道：“大哥，我住在你隔壁，不知道你刚才有没听到两次敲门声，特别大声……”
还没等楚良说完，大汉怒气冲冲地打断：“老子什么都没听见，就听见你在敲我门，神经病啊！”
啪，
门用力一关。
楚良只觉得郁气上涌，想要再敲门问个清楚，可只怕到时候不是问话，而是两人拳脚相向了，想了想，重重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五分钟，门外再无动静，楚良爬上了床，关上忽闪忽亮的电灯，继续睡觉。
没过一会。
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楚良，我是云彬啊。”
“云彬？”
男人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楚良翻身下床，皱着眉头暗想：“难道是有朋友来找他了？”
喊声又急又催，楚良来不及多想开灯下床，踱步到门前时，猛地停下脚步。终是幡然醒悟，他哪有叫做云彬的朋友，只是这样的话，外面的人是谁？
楚良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没有立即打开房门，而是通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去，只是小小孔洞外漆黑一片，换了几个角度依旧看不真切。
“楚良！你赶紧开门行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
楚良忽地看见好像有什么转动了下，脑袋微微后仰，这下借助光线他看清楚了。
眼珠，
一个全无眼白的眼珠。
楚良只感觉头皮发麻，跄踉着往后退去，看着房门不知所措，与此同时，门外的声音消失不见。
头顶的灯泡又开始一闪一亮。
楚良下意识抬头看去，只是在抬头的过程中，眼角的余光好似看到什么，他微微转动眼珠，往桌子上的镜子看去。
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站在他身后。
滋啦，
灯灭了。
第20章 寻踪
这是一间极其脏乱的屋子，许久没洗的衣服袜子散落在各个角落，数只苍蝇发出嗡嗡的声音，在没吃干净的粥碗上空来回盘旋。
阿豪觉得这辈子真的是开眼界了，他从没想过有人的屋子脏乱成这样竟还能呼呼大睡，这心得有多大啊？
“阿馗，你真的不进来吗？”
“你休想骗我进去！”
外头传来李馗的声音。
这时在床边打着哈欠、穿着衣服的刘威，嘴里抱怨道：“老大，哇……不是吧，老大，大半夜凌晨一点钟你跑到我家把我从床上揪起，叫我找人，有没有搞错啊！”
这种事若是换个人来，他威哥一定教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行了，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阿豪实在受不了空气里弥漫不去的臭味，赶紧从钱袋里掏出几枚银元放在桌上。
“嘿嘿……找人好说，整个梅花镇就属我阿威消息最灵通，找我准没错！”
刘威见到银元，双眼瞬间发光，睡意更是一扫而空，抓起银元咬了咬，又往嘴边吹了口，顿时一阵悦耳的声音响起，自是喜上眉梢，拍着胸口保证。
“对了豪哥，你们为什么大半夜去找那学生啊。”
“不该问的别问。”
“嘿嘿，好的，好的……那小子住在镇中心的福来宾馆，走过去得花十分钟的时间。”
阿豪伸手在鼻翼前扇了扇，转身逃离这间屋子，夜晚的清风扑面而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前方的人影。
…………
李馗蹲在空地，手里拿着霰弹枪，反复练习装弹、退膛，这两天除了吃饭睡觉，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熟悉手里的枪械。
“阿馗。”
背后传来声音，李馗将子弹装进口袋，起身扭头看去。
阿豪来到近前，看着李馗手里攥紧的火器，拍了拍身上的包裹，里头装的都是法器、道符，笑道：“不用担心，不过区区一小鬼，有你豪哥出马，肯定手到擒来。”
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不由让李馗面色一囧。
“不过到时候要是遇到危险，你别逞勇，呆在我后头，你身手差的不行，找好机会再上，你那火器打在人身上要出事，打在鬼身上却未必能出事！”
阿豪这句话虽然说的直接，但确实在理。
李馗的身手只比常人稍微好点，这还多亏曾经因为兴趣使然学习了几年拳击，更何况两人这次的目标是鬼，不是活人，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另一方面，关于霰弹枪的威力，出发前阿豪与九叔帮李馗做过实验。
打一般的小鬼需要四枪左右，如果是脑袋要害的话，只需两枪，更强一点的就不好说了，毕竟五个功德点的东西指望它一枪一个厉鬼，还是有点困难。
于是乎。
李馗很是认真地点头，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掂量得清的。
“两位大哥，咱们出发吧。”刘威笑嘻嘻地小跑过来。
三人前往镇中心的福来宾馆。
路上的时候，刘威好奇问道：“豪哥，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之前打听过你住哪。”
阿豪面色不改，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曾经揪下刘威一根头发，为的就是方便找人。要不然当时怎么会按时按点去揍刘威他们，靠的就是施法寻人！
“行了少废话，前头带路。”
“好的，好的。”
阿豪看着刘威的背影摇摇头，放缓脚步与李馗并行，轻声道：
“阿馗，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苟鸿林一定会去找那个学生。”
李馗不假思索：
“上次我问过刘威关于那个学生楚良的事情，自苟鸿林死后，楚良一直呆在警察局，算算日子他今天应该出来了，以苟鸿林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放过损坏他肉身的楚良！”
“哦。”
阿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馗看他这样，却是一脸无奈道：“你难道不知道九叔的用意？”
“师父的用意？”
“……”
“九叔肯定了解过关于苟鸿林的事情，要不然不会让我们大晚上特意跑一趟梅花镇，而且只让你跟我两人一起去，不就是为了考验你？”
“是这样吗？“
阿豪一脸惊奇，不似作伪，看样子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点。
李馗嘴角抽了抽，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可长点心吧，兄弟！”
他算是明白九叔的感受了，阿豪肯定不笨。但他已经习惯林九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很少会去思考林九此举背后到底有没有深意。
阿豪嘿嘿一笑，他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开口说道：“我又没打算离开师父身边，他还等着我跟阿财养老呢。”李馗一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闪着霓虹灯的来福宾馆，微微驻足打量，便推开未关实的大门走了进去。
也即是这个时候。
宾馆旁边的小巷拉出一个身影，随后消失不见。
…………
“纸鹤，急急如律令，去！”
阿豪并成法指，点向身前空地的十数只纸鹤上。
但见话音方落，那些纸鹤扑哧着翅膀寻着缝隙钻进每个楼层的房间里。
“牛啊，豪哥，这一手能不能教我。”刘威在背后压低着声音，兴奋道。
就连李馗眼中都不由浮出几分向往，撒豆成兵、腾云驾雾，哪个男人心里没有过这般幻想，可当有一日幻想成为现实，谁又能不去渴望和追求。
阿豪将两人的反应纳入眼底，嘴角不由勾了勾，双手环抱，一脸傲气：“你学不会的！”
且不提刘威一脸失落。
没过一会，一只纸鹤从上空飞了下来，停在三人面前盘旋了两圈，径直往三楼飞去。
“找到了，刘威你留在这里，阿馗我们走！”阿豪喊道。
两人直奔三楼，只见纸鹤在一间客房外盘旋，阿豪与李馗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扯下霰弹枪的黑布，站在阿豪身后。
阿豪拿出包裹里的金钱剑，咬破食指将鲜血涂抹在剑身上，一道微弱的火光流转而过，旋即反手将金钱剑负于身后，便要敲门。
哪成想手刚碰上，房门便在吱呀声中缓缓推开，昏暗的阴影被光线驱逐，里头散乱的家具和倾倒的桌子若隐若现。
出事了！
阿豪大步走进去，李馗紧随其后。
“阿馗，现在怎么办？”
李馗没有回话，观察起房间里的情况，看得出有明显挣扎反抗的痕迹，碎裂在地上的镜片沾着血迹，目露思索，直接开口道：
“阿豪，这个应该是楚良的血液，能不能靠它找到楚良？”
“可以！”
阿豪毫不犹豫答道。捡起地上沾着血液的镜片，抽出数张道符从上头擦拭而过，折成一个小的孔明灯，随即嘴里轻念法咒，立见孔明灯燃起明火，缓缓飘出房外。
“追！”
第21章 恐惧
咚……咚……咚……
“谁啊？”
梅玉兰揉着睡眼，披上外套打开了房门，只见门外空无一人，她走出去往街道两边看了看，晚风吹起落叶，打着旋飞上夜空，寂静的不像话。
“怎么回事？是有人恶作剧吗？”
梅玉兰嘴里轻声嘀咕，转身回家关上门。借着二楼的电灯，踩着木梯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忽地感觉到有点冷，忍不住摩擦了下裸露在外的手臂。
踏上木梯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在楼梯下面摆放着一堆杂物，阴影里一双漆黑的眼睛露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亮，缓缓站起身子。
啪，
关上房门，梅玉兰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心里想道：“也不知道楚良在宾馆睡的习不习惯，明天还是起早点去看他吧。”
这般想着，随手关掉床边的台灯，房间陷入黑暗。
“咦……今晚真的好安静，平常那些徘徊在附近的小猫小狗，大半夜都会时不时叫两声，今晚都没听见它们叫。”
即将陷入梦乡的梅玉兰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样反而有助于更快进入睡眠。
只是……
梅玉兰猛地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有人在看她，起初还以为是错觉，只是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真实，实在忍不住起身打开了台灯。
微弱的光亮照亮床前。
梅玉兰紧张地攥紧床被，双眼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各处，只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彷如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一般。
就在这时。
她低头间倏地看见地板上拉出一道张牙舞爪的影子，模样怪异，视线顺着影子挪到微拉开的窗帘。
梅玉兰很害怕，但前几天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害怕有时候会成为巨大的绊脚石，目光四下一扫，找到果盘上放着的小刀，伸手拿起，下床一步步走向窗帘。
“咕噜……”
梅玉兰咽下干涩的吐沫，攥着水果刀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猛地拉开窗帘。
但见玻璃后面是一株大树，枝丫透过外面的路灯倒映在地板上，形成了张牙舞爪的影子，原来是自己吓自己，梅玉兰松了口气，瘫坐在床沿。
只是这一顿惊吓直接让她睡意全无，更不敢把台灯关掉，随手拿起本书翻看起来。
过了一小会。
“玉兰，玉兰，玉兰……”
声音忽远忽近，梅玉兰乍一听还被吓了一跳，随后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这个声音好熟悉，要是她没有听错的话，这是男朋友楚良的声音。
怎么大半夜跑过来了？
声音似乎离的很近，起身往窗外看去，并没有楚良的身影，仔细辨别后，她有些惊恐地发现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梅玉兰踌躇不定，重新拿起那把水果刀，一步步靠近门扉，这时候她已经能确定声音就是从门后传来，且就是楚良的声音，拧着门把用力一转。
门一点点打开，漆黑的外廊映入眼帘，根本就没有人！
“玉兰！”
还没等梅玉兰思考到底怎么回事，背后却传来楚良的声音，这种窒息般的惊吓直接让梅玉兰手里握着的水果刀掉在地上。
咣当，
缓缓转过脑袋，楚良真的站在她的背后，脸部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见到梅玉兰被他吓了一跳，还主动伸出手搀扶住她。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梅玉兰瞳孔睁大，只觉遍体生寒。
楚良扯了扯嘴角，一边说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那个宾馆大半夜有人撒酒疯，我实在受不了就过来找你，想给你个惊喜。”
面前终究是自己熟悉的人，梅玉兰从惊吓中缓神过来，稍微思索也就明白楚良是什么时候溜进自己家的，应该是自己刚才开门走出去的时候。
“你神经啊，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梅玉兰拍着心口，埋怨道。
楚良捡起水果刀，手指拂过刀锋，扯着嘴角做出个笑容：
“这不是想你了，正好也想找你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梅玉兰随口应道，走到桌子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下，只是等了半晌，不见楚良的声音，反而放下水杯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从背后将自己笼罩。
…………
啪，
水杯碎裂一地。
梅玉兰跄踉着退到墙边，手里拿着个毛绒娃娃拼命在身前挥舞，惊恐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也即是这个时候，楚良缓缓踏进台灯的光亮当中，也让梅玉兰恐惧的发现，楚良的眼睛竟然是一片漆黑，全无眼白。
“我是谁？”
“楚良”语气僵硬，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兰兰，这才几天没见，就忘记你哥哥啦？忘记你小时候捉迷藏被我抓到的样子？”
恍惚间，
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颊竟与楚良的脸进行了重合。
那天在街上，也有一个人抓着她的手腕对她说了这一番话：“哟，这不是玉兰嘛，从外面学成归来啦，几年不见长得这般俊俏啦，忘记小时候咱们捉迷藏你被我抓到的样子了？”
是你！
“苟鸿林，是你！”
梅玉兰难以置信。
下一瞬。
锋利的水果刀插进布娃娃划过梅玉兰的脸颊，带起一丝血液。
“啊——”
惊恐且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屋子。
梅玉兰转身就跑，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头发就被一双大手死死抓住，硬生生把她拽了回来，旋即刀子毫无阻碍的捅进腹部，剧烈的哀嚎从嘴里发出！
混乱之下，梅玉兰手抓住床边的台灯，用力往“楚良”的脑袋砸了下去。
啪，
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梅玉兰拼命往床底下钻去，半个身子刚刚钻进就感觉脚踝被大手给抓住。
“不要，不要，不要！”
哭着喊着，泪水拼命地涌出通红的眼光。
脚踝上的力量越来越大，指甲就算抠进地板缝隙也起不到作用，身子一点一点被拉出去，梅玉兰彻底绝望了。
“楚良”掐着她的脖子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以朱砂刻画出咒文的银针，当即就要往眉心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
嘭……嘭……嘭……
一连串的撞击响起，“楚良”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口，但见一个孔明灯正不停撞击着玻璃，力道甚大，只第二下时，玻璃咔嚓一声如蛛网般碎裂开来。
忽而。
轰！
剧烈的火光涌进眼膜。
ps：祝祖国生日快乐。
第22章 你有人质，我有外援
嘭，
楚良的身子狠狠撞在墙壁上，梅玉兰栽倒在地，血液从腹部流出。
一条矫健的人影从树上跃进屋子，目光一扫立即发现从地上爬起来的楚良。与此同时，楼下传来大门被踹开的声音，伴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李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撞客了！”
阿豪看着“楚良”语气严肃。
撞客，也就是鬼上身。且看楚良现在的模样怕是最严重的一种，苟鸿林完全占据楚良的身体控制权，想要把他从身体里赶出来，怕没那么容易。
李馗深呼吸一口，平息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环目四顾，眉峰拧起，地上还有一名女孩腹部中刀血流不止，没时间给他们慢慢来。
“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吗？”
“先抓住他！”
阿豪一边说，一边从包裹里拿出金钱剑和道符。
“楚良”，亦或者说苟鸿林本对闯进来的两人不以为意，只是当他看见阿豪从包裹里拿出法器，漆黑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缩，旋即竟转身用头狠狠撞了下墙壁。
鲜血如流水般从发间淌了下来。
这一举动也让两人迈开的脚步僵在原地。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放我走，要么就是死两个人。”
苟鸿林发出阴沉嘶哑的声音。
阿豪下意识看向李馗。
李馗眼神凝重，看着楚良沾满血迹的僵硬面孔，隐隐能够看见这张面孔下还隐藏着一张戏谑的脸，这家伙真是该死啊！
不过短短犹豫的工夫，苟鸿林有恃无恐地上前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掀开肚子上的衣服，微微用力划过一道血痕。
也即是这个时候，阿豪身后的包裹里，一张黄符微微闪烁着光芒，旋即竟自动折成人形，极为拟人地摇了摇头，寻了个缝隙钻了出去。
另一边。
李馗牙关紧咬，攥紧被黑布裹紧的霰弹枪。苟鸿林摆明吃定了他们，偏偏还没办法治住他。
当下往阿豪的位置看了一眼，心头不由泛起喜意，不留痕迹地给了阿豪一个眼神。
“一会果断出手！”
很神奇的，阿豪看懂了李馗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李馗心里有什么主意，但他这个时候选择相信！
随后。
李馗慢慢让开门口的位置。
见此，苟鸿林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是狠辣，抵在肚子上的碎片又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浸湿手掌。有了威胁的本钱，也就肆无忌惮起来，迈步走向门口。
待苟鸿林走到门口站定时，他看着床边的三个人，嘴角一扯，持着玻璃碎片的手猛地朝喉咙划去！
电光火石间。
一道小身影从阿豪背后电射而出，不到瞬息间就贴在了苟鸿林的脑门上，迸发出微弱的金光。
“动不了？！”
苟鸿林心里泛起滔天大浪，瞳孔里两道身影朝着他冲刺而来！
阿豪速度最快，先是拍掉苟鸿林手里的玻璃碎片，丢给李馗一张道符，旋即将其双手束缚住，大声喊道：“把符纸给他喂下去！”
李馗伸手接过，想要掰开“楚良”的嘴，奈何苟鸿林这家伙虽然动弹不得，嘴巴却死死闭着，直让李馗无从下手。
就在这个时候，阿豪感觉到苟鸿林的双手正不断剧烈挣扎，力气越来越大，不由着急喊道：
“阿馗，快一点！”
“操！”
李馗眼角显出一抹狠色，直接操起霰弹枪的枪管，枪托对准“楚良”的嘴巴，做出击打棒球的动作，卯足气力，猛地用力一挥。
一颗牙齿远远飞了出去，这一击让苟鸿林张开了嘴巴，却也帮助他微微挣脱开纸人的束缚。
阿豪额前青筋暴起。
李馗不敢耽搁，直接将手里的道符塞进“楚良”的嘴里。
滋啦！
隐约间一团明黄色的火光从“楚良”嘴里乍现。
紧接着。
“楚良”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竟一下子挣开阿豪，双手捂着喉咙，脖颈通红且青筋暴起，表情极其痛苦，好似能听到火焰噼啪的声响。
没过一会，楚良的眼珠就像是死鱼般暴突出来，伏地吐了一大口黑血。
与此同时，一道虚幻的身影从楚良的身后飘出，苟鸿林面色惊慌，正要借此机会逃跑，哪成想刚转过身，一根冰冷的枪管子就抵在了他的眉心。
在这一瞬间，苟鸿林只看到一双冰冷的眸子，随后火光乍现，剧烈到无以复加的痛楚席卷而来，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啊——”
苟鸿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狰狞的鬼脸坑坑洼洼，阴气不断从伤口飘出，勉强睁开一丝眼皮就看见另外一人跨步冲了过来，手里的金钱剑迸发出微弱的红光。
生死危机关头，苟鸿林只好拿出自己的保命底牌，张开嘴巴，用力咬下舌头，但见他舌头上刻画着繁琐的咒文，掉落的瞬间，咒文亮起幽黑的光芒，猛然炸开。
倏忽间。
偌大的飞蝗群发出嗡鸣声，振翅朝阿豪席卷而来。
“阿豪蹲下！”
阿豪没有犹豫，猛地下蹲，露出后面持枪的李馗，肩膀抵着枪托，扣动扳机。
嘭，
子弹划过气流撞击在飞蝗群，当即轰开一个窟窿，没等其重新聚拢，接连四道沉闷的声响迸起，只是这一次的结果不由让李馗心里一沉。
五发霰弹虽然击落了不少虫尸，但对于数量甚多的飞蝗来说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只是它们的仇恨明显被李馗拉满，盘旋一周后，乌泱泱的朝他涌来！
李馗咬紧牙关，千百次的练习让他持枪的双手异常沉稳，心里估算距离，后退、装填、开枪！
来不及了！
这时李馗已能看见飞蝗狰狞的口器以及萦绕在周身的阴气，要死了吗？不知道在这里死去，会不会让我投胎转世。
“律令……火神！”
隐约间好似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喊。
轰！
思绪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是凶猛的火浪，灼热的气浪吹起发丝。
焦黑的飞蝗掉在鼻梁上，一根手指弹飞，李馗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阿豪，嘴角咧出个难看的笑容，笑骂道：“操，吓死我了！”
…………
苟鸿林跑了。
阿豪两招间斩下他一条手臂，本想乘胜追击彻底杀死这只恶鬼，恰好瞥见李馗遇到危机，再也顾不上其他，拼出底牌救了李馗一命！
“现在怎么办？”阿豪问道。
“先把这两人带回义庄，咱们速度要快点，要不然这姑娘恐怕有性命之忧！”
李馗语气坚定，往窗外瞥了一眼，楼下已经聚集不少人，零零散散散落在各个地方，交头接耳间已有不少男人准备上来看看。
至两人赶来到现在，虽然没有超过十分钟，但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另一方面，楚良状况不明，梅玉兰失血过多陷入昏迷，这种情况要是让不晓内情的人看见，指定闹出大麻烦。
“走！”
两人一人背起一个，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溜出梅花镇。
第23章 前功尽弃
漆黑的小路上，一辆小推车缓缓驶来。
挂在木杆上的灯笼照亮前方的小路，也显出黄大娘满是汗渍的脸颊，她推着车把的双手青筋显露，脏黄的指甲缝里染上褪不去的猩红，嘴角噙着笑意，轻声念叨着：“快到了，快到了。”
隐约间已能看到远处小院的轮廓。
嘭，嘭，嘭，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拍打声自推车内部响起，黄大娘脸色一变，眼神阴沉地盯着隔板，旋即从车侧抽出把短刀，缓缓拉开木板。
但见窄小的隔间里躺着个满脸血污的女子，当她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黄大娘的面容时，眼神瞬间惊恐起来，开始奋力挣扎。
漆黑的林间小路忽地响起喧闹，小推车侧翻在地，女子仓惶地爬出来逃向旁边的小树林，黄大娘拿着短刀在后面追赶。
啊……
女子跄踉着磕到一块小石头上，狼狈地摔倒在地，这一摔连带着身上数处伤口都爆发出剧痛，一时间爬都爬不起来，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别杀我，求求你，求求你大娘，别杀我！”
女子哭喊着求饶，双脚碾着泥土使身子往后退去。
黄大娘垂下眼帘，两道浑浊的泪水自脸颊淌了下来，神态近乎哀求，说了一句不知是给女子，还是给自己听的话：“我要是放你走，我儿子就没命了，我儿子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
闻听此言，女子脸上抑制不住浮现出些许荒唐，一边使出全身力气后退，一边哭喊道：“求……求你放过我吧，又不是我杀了你儿子，你干嘛要来找我啊！”
“他没死！他没有死！”
黄大娘神情激动，眉眼间越显阴戾，她借着零碎的月光四下一看，找到一块青石，站在女子身前高高举起，重重砸了下去！
“小林没有死！”
嘭，
这片小树林里只剩粗重的喘息。
草丛晃动显出黄大娘的身影，她吃力地拖着女子回到小推车的位置，此时离家也就几十步的距离，索性将女子放到车上拉回家。
…………
哗啦，
水瓢舀起落下，冲刷着手上殷红的血液。
黄大娘神色疲惫，用力搓洗着手掌，见到有些血迹实在清洗不掉也就放弃，提起一旁的油灯转身回到屋里，桌子上放着一枚朱砂银针。
刚一坐下，便见烛火摇曳不休，整间屋子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不少。
“小林，你回来啦？”
黄大娘脸上闪过喜色，熟稔地从口袋里掏出两片施过法的柳叶往眼睛一抹，欣喜地往前看去。下一秒，喜色僵在脸上，眼眶泛起通红，苍老的双手想要触碰又怕伤到孩子，只好带着哭腔道：
“小林，你……你这是怎么了？”
苟鸿林的状态绝称不上好，狰狞的鬼脸看过去异常可怖，脸上残留着不少驱邪弹丸，还断了一条臂膀，伤口不断有阴气飘出。
“娘，你那边杀掉了吗？”
“杀掉了，杀掉了！”
黄大娘手指着桌子上的银针。
苟鸿林松了口气，又问道：“吴先生还在吗？”
“在的，一直在的！”
苟鸿林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银针，钻进棺材下面的地板。尚呆愣在原地的黄大娘，看着苟鸿林消失的地方，到嘴边的关心话语又重新咽了回去。
微微思忖，黄大娘关上房门，点着蜡烛趴在棺材下面一阵摸索，手指扣住边缘的凹陷处用力一拉，立见石板被缓缓拉起，露出下面的石阶，随后走了进去。
“嘭——”略微沉闷的声响，灵堂又恢复了寂静。
唯独窗边一个纸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
…………
略显昏暗的甬道，两侧的墙壁燃着火把，照亮前方的道路。
苟鸿林的身子如青烟般往前飘去，没过一会，前方豁然开朗，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变得委屈起来。
这是一间地下室。
苟鸿林踏进来的瞬间，一眼就看到棺材旁负手而立的老人，顿时哭喊道：
“吴先生！”
吴海朝苟鸿林瞥了一眼，见到后者凄惨的模样竟没有丝毫意外，声音冷淡：“人杀了吗？”
“……”
这话直接将苟鸿林已到嗓子眼的哀嚎给堵了回去，活像个被掐住脖颈的鸭子，最后只好解释道：
“没……没有，但是我娘那边得手了，本身我是可以得手的，但是突然跑出来两个人捣乱，一人手里拿着火器，威力甚大，另外一人手里还拿着法器，小鬼实在敌不过只好先回来了！”
“先生你看，我还被他们伤成这样。”
苟鸿林指着伤口，旋即硬生生从脸上扣出一颗弹丸，忍着疼痛交到吴海手里。
吴海不动声色接过，拿在手里仔细打量起来。这时他的神情才稍有变化，指腹摩擦着弹丸的纹路，旋即掌心冒起一团阴气。
立听滋啦一声炸响，炽盛的火光被手掌碾碎。
“有意思！”
吴海不禁低声轻喃，枪械、大炮无疑是划时代的发明，就连他这种筑基有成的道士面对十多把火枪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
但是在子弹上刻画破邪咒文，来达到击杀鬼魅的效果，绝对惊人眼球，要是能够批量生产，那还要他们这些道士做什么，直接派个军队过去，岂不是无往不利？
这类的想法从脑海中掠过，吴海垂下眼帘，却是幽幽叹了口气，眼下看来对手太强，而且估计这里已经暴露了，只好做些舍弃。
就在这时，甬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黄大娘的身影出现在入口，见到吴海时，脸上有着明显的尊敬，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旋即轻声问道：“先生，我儿子……”
“把银针拿过来。”
吴海出声打断。
站在一旁的苟鸿林不敢怠慢，连忙将手里的银针递了过去。
吴海伸手接过，抵在活尸眉心，银针化作一股粘稠的淤泥钻了进去。与此同时，相比较于上次的三个人脸轮廓，这一次足足有六个人脸在惨白的皮肤下游走，没过一会消弭于无形。
“虽然少了两个，但现在情况有些麻烦，也只好提上日程了。”
吴海语气平淡。
黄大娘一听脸上的喜色再也抑制不住，当即跪下来给吴海磕头，“砰……砰砰”额头红肿起来，一边道谢：“先生大恩，我们母子做牛做马必定报答先生的恩情！”
吴海摆了摆手，看了一眼苟鸿林的反应，对黄大娘说道：“你先出去看着吧，接下来等结果就行！”
脚步声渐行渐远。
“先生，少了两个人真的可以吗？”
苟鸿林的脑子还算清醒，略微拘谨地问道。
“当然不行！”吴海轻笑道：“八个人的魂魄缺一不可，十几年的布局谋划一朝而空，这种感觉想必你也体会不到。”
“可惜……我已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林九估计已经找到我的位置，但是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只听第一句话时，苟鸿林就意识到不妙，当即想要逃跑，只可惜他的双脚不知何时被一捆红绳锁住，丝毫动弹不得。
第24章 僵尸
“别费心思了，你要能挣脱出去，我不如当场撞死！”
吴海神色平静。
对上吴海的眼睛，苟鸿林遍体生寒，明明对方的神态平静至极，但他直感觉自己面对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胆气一朝尽丧，求饶道：
“先生，放……”
声音戛然而止。
吴海掐住苟鸿林的脖子，看似枯瘦的手掌仿佛有着无匹的巨力，他叹了口气：“你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让你办点小事都做不好！”
说话间，掏出一枚银针插进苟鸿林的眉心。
“啊——”
歇斯底里的痛苦嚎叫响彻地下室，两边的烛火摇曳不定，苟鸿林整个身体竟如流水般被银针吸收，到最后化为一股淤泥在银针上流转不休。
自此银针的作用也彻底揭晓，相当于囚禁魂魄的牢笼。而苟鸿林的下场也一如先前几位，被活尸的身体吞噬！
吴海负手站在棺材边，尽管眼神一度克制，依然有些许的不甘流露出来，正如先前他对苟鸿林所说，十几年的谋划一朝落空，个中滋味旁人如何能够体会。
简而言之，其实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借尸还魂，棺材里的活尸就是为吴海自己准备的，只不过像他这样的专业人士，自然要求尽善尽美，达到自己能力极致。
只差临门一脚，他就能摆脱这具衰老的身体重获新生。
忽地。
吴海拽下活尸脖颈旁的鬼脸花，往自己嘴里塞去，咀嚼间一头苍老的白发竟从发梢开始华发重生，面容看过去也年轻了十几岁。
从一个耄耋老人，变成了一名略显老态的中年男人。
与此同时，棺材里活尸的容貌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看过去竟与苟鸿林有几分相像，或者说这具尸体本就是苟鸿林。
从一开始，无论是邓小玲还是苟鸿林母子，都是吴海手中的棋子。
之所以选择苟鸿林，是因为他的生辰八字、命格与吴海极为相近，作为新生的身体无疑最为合适。再加上先前的一系列准备，借尸还魂后，魂魄与身体产生的排斥几乎为零。
…………
地下室阴风阵阵，犹如鬼啸。
吴海此时已换了一身装扮，披着黄色道袍，手里拿着一柄桃木剑，身前的桌子摆着香炉，七根泛着血腥味的木钉，一盆洒满了黑色铜钱的清水，还有一盏样式奇特的油灯。
正式起坛作法！
吴海先掐法指，嘴里念念有词，桃木剑虚点活尸眉心，立见活尸从棺材里支起身子，旋即反手驭剑从水盆上一掠而过，轻喝道：“请！”
水面荡起波纹，底下的铜钱纷纷颤抖不休，在某个瞬间停顿了下，而后猛地破开水面飞了起来，顺着剑锋的指引贴在了活尸的七窍！
每一枚铜钱都蕴藏着大量的阴气，方一贴上，幽黑的阴气便顺着七窍进入活尸身体。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活尸的面孔逐渐变得青黑起来，自脖颈蔓延到全身。
还差最后一步！
吴海拿起油灯，来到活尸身前，大拇指抵住下巴，使其头颅向上扬起，随后将油灯置于活尸的咽喉处，耐心等待。
肆意摇曳的火芯燃烧着喉骨。
没过一会，一团约莫婴儿拳头大小的红光在喉骨出现，令人惊奇的是，喉咙竟滴下呈火红色的“水滴”落到火芯里。
“噼啪，”
油灯里的火芯燃烧的越发炽盛。
没过一会，伴随着最后一滴水落尽，活尸的脸、双手逐渐变得枯槁起来，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阴沙、尸米皆是炼尸之物，鬼脸花乃吴海自身精血喂养而开的花，根脉深系活尸四肢百骸，提供了阳气，使之阴阳平衡，不让活尸变成僵尸。
若是有功成那日，鬼脸花的容貌就会与吴海如出一辙，三魂七魄通过此花进入活尸身体，真正实现取而代之、借尸还魂的逆天之举。
可如今鬼脸花被吴海吃掉，身体里积攒的阳气被取出，活尸彻底成了僵尸！
吴海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拿起桌子上七根染血的木钉打在了僵尸的双耳、鼻孔、耳朵，当仅剩最后的双目时，忽地喊了一句：
“苟鸿林！”
立见僵尸的双眼倏然睁开，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看着吴海。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里头的六个魂魄奄奄一息，你要是连他们都吃不掉……”
言尽于此，吴海并成法指点在眉心，僵尸的双眼瞬间阖上。
做完这一切，吴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旋即将棺材盖上，用一根麻绳将棺材竖着放起，底下放着浸泡过铜钱的水盆。
“林九，师兄出招了，你也让师兄看看，以你的本事到底能不能接得住。”
吴海转身从甬道走去，背影好似佝偻了不少，同时咳嗽起来，且越咳越厉害，而后在一声剧烈的咳嗽当中，两侧的火把忽地灭掉，些许血液从指缝流出。
“就让师兄看看，茅山下一任掌门林九到底有多厉害！”
黑暗里，脚步声渐行渐远。
…………
…………
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似乎在说着什么话，梅玉兰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然后就看见人影转身离去，眼皮也越来越重，再次昏了过去。
“姑娘，姑娘……”
温热的米粥被送进嘴里，梅玉兰有些贪恋地吞咽下去，身体的气力一点一点回归，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模样甚俊的男人正扶着自己的肩膀，苍白的脸颊蘸上一抹羞红。
“你先躺着。”
李馗见到这个女孩终于醒了过来，也算松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阿豪举着满满的水盆蹲着马步，一脸了无生趣。
“醒了？”
“醒了，我这就去叫九叔。”
“诶，阿馗让我去啊……让我去啊！”
阿豪连忙喊道，奈何李馗一副完全听不见的模样，越走越快，没过一会就消失在视线内。
“没义气！”
阿豪嘴里嘟囔，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蹲马步，原因很简单，包裹里的道符被他用了七七八八，九叔心疼的不行，要知道写一张道符要耗费大量的精气神，珍贵性可想而知。
这浑小子倒好，出一趟门都快把家底给败光了，这让九叔如何能忍受的了。
五分钟后。
梅玉兰看着眼前的九叔、李馗和阿财，先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男朋友怎么样了！”
第25章 大战将起
“你男朋友已经没事了，就在隔壁睡着呢。”
林九微微一愣，笑着回答道。
楚良服下道符后便将体内的怨气污秽吐了出来，只是因为鬼上身的缘故，魂魄受惊，不在床上修养几日怕是下不了床。
梅玉兰松了口气，很是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一命。”
林九摆了摆手，他也有一个问题需要梅玉兰帮他解答，直言：
“姑娘你可以把生辰八字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
梅玉兰爽快回道，旋即将自己的生辰告诉林九。
林九微微颔首，伸手掐算起来，只是这一算，眉头不由皱起。
一旁的阿财注意到，轻声问道：“师父怎么了？”
“这位姑娘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八字全阴。”
林九感觉自己已经逐渐触摸到吴海的布局，只是还差一点关键的信息。
另一边，李馗摸着下巴思考，苟鸿林既然与吴海有所联系，那么根据他的行为和事迹，多半是吴海的棋子，八字全阴……杀死这种人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
“九叔，先前听阿财说过这几天镇上好像死了不少人，凶手一直没抓到，会不会与吴海他们有关系？”李馗突然想到前天阿财说的话，猜测道。
“有可能，不过若要看是否真的有所联系，最好能有那些人的生辰八字。”
林九皱着眉头思考起来，阿馗的猜测不无道理。两件事发生的时间过于巧合，一旦联系起来，难免让人生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父！”
四人扭头看去，只见阿豪带着一名警察走了进来，开口说道：“师父，这位是梅花镇的马警长，有事来找您。”
“姑娘你在这里好生养伤。”林九先对梅玉兰说了一句，旋即瞪了一眼阿豪，手一招，“马警长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到大堂说吧。”
“好！”
…………
…………
大堂。
“这次来还是有事求助于九叔。”
“马警长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
说话间，马警长倏地瞥见阿豪的脸色有些奇怪，心思一转，也就明白过来，当即笑道：“诸位还请放心，我不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只是这其中一些事让我们觉得有些古怪。”
阿豪摸了摸鼻子。
“诸位大概也知道镇上这几日有点不太平，昨晚又有一个人遇害身亡。”马警长拳头微微攥紧，“至今已有六人身亡，他们多数死于短刀、匕首之类的武器，且都在无法反抗，或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害。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眉心上有个红点，法医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作案工具应该是一根极细的银针！”
银针？！
林九与李馗的目光瞬间碰上，李馗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一根银针，果然两者间是有联系的。
这边马警长的话语声徐徐传来。
“本来我们的调查方向大概已有了眉目，凶手应该是镇上居民都认识的一个人，体型不算高大，但就在我们有所进展的时候，我手下的几个弟兄遇到了脏东西，至今还在家中疗养！
“结合昨夜发生的事情，我猜测这并非单纯的连环杀人案。”
说到这里时，马警长看向九叔：
“抓人我们在行，抓鬼这种事，只能靠九叔你了！”
“马警长，不知道你有没有死者的生辰八字。”
林九问道。
马警长立即回道：“这个我记得。”
每个死者的生辰八字，林九都一一掐算，果然如梅玉兰的八字一样，全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脑海中闪过李馗说过的一句话：除非他必须要让茅山派一个人过来！
“原来是真的想借尸还魂！”
其实早在林九猜到吴海快死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只是没有确切的情报来证明，这回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九为极数，九名八字全阴的魂魄为养料，再加上一个修炼有成的道士精血作为最后的砝码，来增加尸体内的阳气，从此摆脱囹圄，重获新生。
“吴师兄当真好算计，一石二鸟。”林九心里想道。
“马警长，我心里隐有答案，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林九说道。
“要不要我们警局派出人手帮忙，要是敌人出现，我手下百十来把枪一定教他做人。”马警长脸上闪过一抹煞气，直言道。
林九笑了笑：“这件事牵扯的有些复杂，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额……”
马警长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无奈道：“那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九叔尽管说便是！”
“好！”
而后马警长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
“师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阿豪问道。
“你跟阿馗一晚上没休息，现在去好好睡一觉。”
林九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有条不紊道：“养精蓄锐，今晚要打一场硬仗！”
话音方落，李馗几人就看见一个纸鹤飞了进来，径直落到桌子上。
林九微微颔首，纸鹤回来就代表已经找到吴海的藏身之地，说道：“今晚你们三个跟着纸鹤就能找到吴海，到时候千万小心。”
“那我们去找吴海，师父你呢？”阿财好奇问道。
“你管我！”
林九冷笑。
“……”
阿财囧着脸，无言以对。
“对了，阿馗今晚出发前来一趟我的房间，我有东西给你！”林九对李馗说道。
“好的，九叔。”
“阿财去做饭！”
最后……林九对阿财吩咐了一句，起身回屋，只剩阿财在原地欲言又止，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阿豪与李馗，怎料两人竟是默契一笑，一溜烟跑了！
“啊……又是我做饭啊！”
阿财好烦！
…………
回到房间。
李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愣愣出神，脑海里想起那天与九叔的对话，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九叔，我想先问您一件事。”
“你说。”
“我认识一个老人，我们俩的关系应该能算是忘年交吧，这位老人呢，人很好，健朗爱笑，我们很投机，平常空闲的时候，我会带着下酒菜去找他喝两杯，
“结果有一天，他死了，死之前他给我写了一封信，留了一份礼物给我！
“当然……直到目前为止，我都不认为这是一份多好的礼物，甚至我不喜欢，它给我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尤其是与以前的生活相比，我更喜欢那种安稳的日子！”
林九没有急着回答，隐约间他读懂了几分话里的纠结和故事，于是笑问道：“其实这份礼物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诱惑力，但是它带来的危险让你望而却步？”
地煞七十二术、五雷天心正法、天罡三十六变，曾在羊皮纸上看到的东西掠过脑海。
李馗挠了挠脑袋，坦言道：“是有点！”
旋即将老崔写给他的那封信，简言意骇地说了一下。
“既然这位老人说过这份礼物会交到你手上，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后决定下来的，那么你不妨再试一试，有时候事情不能单看坏的一面，这份礼物的真正意义也许需要你多找几次才能找到。”
林九缓声道。
回忆戛然而止。
“再试一试，找一找！”李馗嘴里轻声念叨：“哎……好烦啊！”
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这般想着，李馗从枕头下面抽出羊皮纸，眼神忽地一凝。
只见羊皮纸的中心，一辆黑色的小车若隐若现。
卧槽，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回头再看地下室，棺材底下的一盆水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减少，与此同时，自底部慢慢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
第26章 扭曲、入魔的爱
夜晚。
一只纸鹤扑哧着翅膀飞出树林，身后隐隐有话语声传来。
“阿馗，师父让你去他屋子里做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草丛摇曳间，李馗三人依次走了出来。
“秘密。”
“秘密？那你告诉我呗。”
“说出来的秘密还叫秘密？”
“额……不能。”阿豪幡然醒悟，差点被李馗给绕住了，“啧，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咱俩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哈哈哈哈。”阿财在后面揶揄地大笑。
“阿豪，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有点熟悉。”
李馗前后看了两眼，随即眺望前方，隐约能看见远处坐落着一间小院。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点熟悉。”阿豪摸着下巴说道。
忽而。
“黄大娘的家！”
两人异口同声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先不说苟鸿林在吴海手下做事，单论黄大娘那天的反应就足以证明她是知晓内情的，就是不知道在这当中她扮演什么角色。
“师父也真是的，自己都说今晚是一番苦战，结果法器什么的全都拿走了，就留给我们一只纸鹤跟两把桃木剑，到时候遇到危险怎么搞？”
阿豪看着手里的桃木剑，唉声叹气。
“还不是你把师父积攒下来的道符都挥霍掉了。”阿财精准吐槽。
“我们到了！”
说话间，李馗三人已走到小院的栅栏外，四周寂静无声，正前方房门大开，中央一尊黑色的棺椁矗立，唯有门前白色奠字灯笼微微摇晃。
“小心点，感觉有点不对劲。”阿豪左右看了两眼。
太安静了，附近都是小树林竟然连个鸟叫都没有，当即开口道：“阿财咱们在前头，阿馗你在后面护着！”
“好！”
纸鹤继续往前飞，看其方向就是灵堂的位置，三人先后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纸鹤落在棺材下面，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到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
“你们是谁？”
李馗扭头一看，正是黄大娘。
她手里提着把菜刀，眉头皱紧，眼神警惕而冰冷，与上次见面时的和蔼相比判若两人。
“哦，是你……阿东！”
‘阿东？’
李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旋即才想起来这是上次报的假名，笑道：“对，没错……黄大娘，我是阿东啊，我和阿西一起来看你！”
手在背后摇了摇，阿豪与阿财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桃木剑收了起来。
黄大娘的面色稍有缓和，这时她看见李馗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人，“这位是？”
“他是阿南！”
李馗张口就来：“今天正好是苟哥的头七……他跟我们一起来看望下。”
事实上黄大娘自己都不知道今儿是不是头七，在她心里苟鸿林就没死过，哪里会去算头七的日子。
一时间竟愣是忽悠过去。
“你们有心了。”黄大娘走了进来，只是有点疑惑：“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
李馗的身高一米八五，上前一步就挡住了黄大娘的视线，给身后的两人吸引下注意力，笑道：“我们是大圣赌坊的人嘛，肯定是晚上出来的。”
阿豪、阿财两人顺势挪动身型，走到棺椁的另一边，借着棺身挡住手里的桃木剑。
“哦。”
黄大娘若有所思，微垂眼帘时，看了一眼李馗手里紧攥的黑布，坐下时又瞥了一眼阿豪两人的神态，忽地又站了起来，拍了拍额头，对着李馗说道：
“我刚炖了鱼汤，你们来了正好，阿东你跟我一起去端来喝吧。”
“好！”
李馗微微一愣，立即应下，正好给阿豪两人争取时间，跟着黄大娘走去厨房。
一时间灵堂里就剩阿豪两人。
“快点，看看怎么回事。”
阿豪趴下来，瞧见纸鹤呆在一块石板上，难道是有地道？
“阿豪小心！”
耳边传来阿财急切的呼喊，阿豪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眼睛的余光看见棺材下面突然出现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朝他杀来，手里的桃木剑反手刺去。
…………
…………
“大娘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李馗留了个心眼没跟着进去。
黄大娘面色如常，微微点头，提着菜刀走了进来。
厨房里很黑，李馗也只能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热腾的香气扑面而来，看来黄大娘确实是在炖鱼汤。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声音。
“我家小林从小到大最喜欢喝鱼汤，每一次我煮他都能喝得干干净净，以往小林只能喝个味，可现在不一样了，马上他就……”
后面的话李馗没有认真听，他的注意力被空气里一股血腥味吸引，目光顺着来源看了过去，那是一间半开门的小屋。
看了一眼厨房正在忙碌的身影，李馗略微思忖便悄悄走开，推开半掩的木门，他看见中央的稻草堆上躺着一个人影，血腥味也蓦然变得浓厚起来。
没有过多犹豫，踏步来到身影旁蹲下，借着窗户洒下的稀薄月光，李馗看见了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孔，空洞的眼睛充斥着恐惧，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额头有明显的乌黑淤青，血液浸湿了她的头发，腹部多处中刀。很奇怪……他竟能感受到这个女孩死前的痛苦和恐惧，以及对人世间的留恋。
李馗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心底一股怒火越烧越旺。
在他身后，提着刀的黄大娘矗立在门口，眼神阴狠地注视李馗，月光扭曲她的影子，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
“她是不是你杀的！”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想害我家小林！”
“我他妈在问你，人是不是你杀的！”
李馗猛地起身，双目赤红，手里举着霰弹枪，厉声逼问。
“我杀的。”
黄大娘没有否认。
李馗掀开黑布，枪口对准黄大娘，食指已按在扳机上，指头微微颤抖，“所以你们为了帮吴海借尸还魂，搭上了六条无辜的性命！”
黄大娘忌惮地看着李馗手里的枪械，听到他的话，不由微微一愣，反驳道：“只要我家小林能够死而复生，我做什么都愿意。”
“……”
听到这句话，李馗全都明白了，竟为这个女人感觉到一阵悲哀，做了别人的棋子尚不自知。
“你是一个母亲，可是你杀的人，她也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儿子，他们的家人又会有多么痛苦，你心里一点都不知道吗？“
“只要我家小林能够复生，我做什么都愿意。”黄大娘咬着牙，眼神凶狠地看着李馗。
“杀人是要偿命的！”
李馗微微阖上双目，旋即猛地睁开，踏步上前抡起枪管往黄大娘的脑袋砸去。
咔嚓，
刀身抵住枪管，黄大娘吃力地挡住李馗的攻击，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李馗便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腹部，跄踉着倒退数步倒在地上。
李馗没有丝毫心慈手软，反手握住枪管，卯足了气力往黄大娘脑袋砸去。
嘭！
黄大娘被砸的头晕目眩，手里却死死攥着菜刀不放，在身前胡乱砍动。
就在这时，灵堂方向传来一阵巨响。
第27章 法斗
李馗下意识看向灵堂，却不成想黄大娘这时竟是硬挨了他一砸，提着菜刀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旋即连滚带爬冲出小屋。
“大意了！”
李馗提起脚步紧随其后，刚一冲出屋子就看见一道身影横飞过来，赶紧朝旁边闪去。
嘭——
立听熟悉的痛呼声响起。
“阿馗……你个没良心的，你好歹接我一下啊！”阿财捂着后背疼得龇牙咧嘴。
“我还以为是暗器呢，躲都来不及。”
李馗连忙扶起阿财，抬眼望向前方空地，只见阿豪与一名面目狰狞的恶鬼正在缠斗，还有黄大娘跌跌撞撞直奔灵堂的身影，稍稍权衡，急声道：“我先过去帮忙！”
说完也不等阿财回话，绕了个方向潜行上去。
“你等……”
阿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吐出一口瘀血，这下方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用力喘了两口，也提着桃木剑冲了过去。
“你等等我啊！”
…………
阿豪的身手绝对没话说，一柄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不停抵挡着恶鬼的攻击，凭借着桃木剑迸发出的金光还能时不时反击两下。
只是没有阿财在一旁掠阵，实在有些吃力。
说时迟，那时快。
鬼魅般的身影突进到阿豪面前，萦绕着阴气的指甲在剑身上掠过。
阿豪咬紧牙关，抬脚踹向恶鬼的膝关节，趁着对方重心不稳，手腕一抖，桃木剑彷如毒蛇吐信般舔向脖颈。
“死！”
剑锋逼近，恶鬼不见慌乱，青黑的脸庞勾起一抹阴笑，本就迅捷的身影竟又猛然快上一大截，微微后仰躲过这一击，锐利的指甲掠过剑身，直逼阿豪心口。
“阿豪！”
正值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阿豪想要收剑格挡已经来不及。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欺近，当机立断松开剑柄，深吸一口气，胸膛猛地凹陷，身子后仰，脚背猛地向上踢起。
“嘭——”
锐利的指甲划出五道深深的血痕，恶鬼心中大喜，正要乘胜追击彻底结果眼前这小子，耳边迸发惊雷，忽地感觉一股剧痛袭来，身型跄踉着往旁边倒去。
没完！
一柄桃木剑自下而上贯穿他的咽喉，原来阿豪那一记踢击正中落下的剑柄。
趁他病要他命，李馗不断拉杆扣动扳机，一口气打完所有霰弹。接连受到重创，恶鬼甚至来不及进行躲避，连中六枪后轰然倒地。
“接着！”
阿财随之赶到，将手里的桃木剑掷了过去，阿豪奋起余力，跃上半空，握住剑柄，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剑尖贯穿恶鬼胸口。
“没事吧，阿豪。”
李馗跨步扶住阿豪跄踉的身体。
“哇靠，你没看见我胸口这五道血痕吗？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阿豪指着胸口不停流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夸张地说道。
“啊——”
接连的惨嚎声突兀插了进来，两人抬眼看去，但见这只恶鬼竟然还没死去，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桃木剑乃至阳之物，插进魂体简直水火不容，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你先去找苟鸿林，这里交给我们！”
阿财上前搀扶住阿豪，指着灵堂的方向，开口对李馗说道：“我刚才看见那个大娘掀开一道石板钻了下去，阿馗你要小心！”
“你们也要小心！”
李馗用力点头，提着霰弹枪冲进灵堂，见纸鹤停留在一块石板上，心思一转，蹲下身摸索起来，终于找到一个略微凹陷处。
没有急着掀开，先是将霰弹装填完，备用的子弹放在腰侧，借着一口深呼吸平缓紧张的情绪，掀开石板，一条石阶映入眼帘，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随着李馗的身影没入黑暗，那只纸鹤极为拟人地看向门外，双翅一振，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
“阿财，你过去给他一个痛快吧。”
就连阿豪都不得不感叹这只恶鬼的生命力，咽喉和腹部尽被桃木剑贯穿，竟然还能坚持到现在。
“好！”
阿财闻声看了一眼恶鬼，那副凄惨的模样直让他不由扯了扯嘴角，似乎共情到那份疼痛，迈步走了过去，一手握住剑柄拔了起来，反手斩下头颅。
脑袋宛如滚地葫芦般停一旁，阿财轻舒了口气，转身对阿豪露出笑容，笑道：“搞定啦，阿豪！”
“阿财，小心……”
小心什么？
阿财的眼神有些疑惑，因为他看见阿豪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惊恐，与此同时，背后袭来一阵劲风，暗道不好，这个时候已来不及转身，凭借着经验来了一手苏秦背剑。
下一瞬，凶猛的力量撞上后背，顿感腾云驾雾，横飞出去足足十米有余。狼狈地摔倒在地，只觉四肢百骸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阿财吃痛地侧过身子，扬起脖子，方才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偷袭自己，竟是那只恶鬼的头颅，漂浮在半空中，面目平静，莫名的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异变突生。
立见恶鬼脖颈断口淌下一堆粘稠的黑泥，扭曲变化间，又恢复成完整的身体，嘴唇张阖：“林九的徒弟实力不错，就是经验差了点。”
口吻中长辈的意味异常明显。
话音方落，抬手就往阿豪使出自己最为常用的法术，茅山术·蝗蛊咒，一大团淤泥从指缝里滚出来，转瞬化作铺天盖地的飞蝗袭去。
嗡鸣声响彻夜空。
阿豪脸色难看，手里一把武器没有，怎么拼得过这一堆飞蝗，好在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高喊道：
“师父救我！”
电光火石间。
一张道符如凭空出现般贴在阿豪额头，转瞬化作流水般的朱砂在面部剑走龙蛇，最后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浮于表面。
“臭小子，就知道喊师父。”
林九的训斥在耳边响起。
阿豪嘿嘿一笑，放松心灵，主动让师父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阿豪略显慌乱的眼神瞬间变得沉稳起来，脚踩禹步，抬手张阖间一抹刺眼的白光浮现，嘴里轻喝：“敕令……！”
剩下的话已然湮灭在怒雷声中，刺眼的雷光塞进眼膜。
数不清的飞蝗掉在地上，摔成团团淤泥。
一人一鬼相互对视。
“师兄，好久不见！”
“师弟的五雷掌造诣当真令人惊叹，借着师侄的身体就能施展出如此雷法！”
义庄。
空地上搭起一座偌大的法台，幢幡林立，左右两边屹立护法神将，香炉飘起青烟。
林九身穿道袍，头戴法冠，立于其上，一手握着金钱剑，一手负于背后，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略显老态的中年男人面孔。
“师兄请赐教！”
林九懒得废话，踏罡步斗，金钱剑虚点桌子上的八卦镜，身侧法香迅速燃烧，青烟缭绕不散，笼罩整座法台，恍惚间，身边浮现出一间小院的模样。
夜空明月璀璨，似降下一道白光没入阿豪天灵，气息随之节节攀升起来。
与此同时。
一处荒凉的小山坡上，同样搭起了一座法台。
吴海面目冰冷，瞳孔闪烁着一抹幽光，只手抓起桌子上的四个稻草人，掷于火盆当中，溅起漫天火星，手掐法指，虚点在立于供台的一尊双腮嫣红的纸人上。
恶鬼脚下浮现出一汪泥潭，四个浑身刻画着法咒的小鬼浮露而出，神情慌张绝望，大手一抓，全部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老爷饶命……”
周身环绕的阴气越发幽深。
方一抬眼，阿豪的身影如雄鹰般飞击而下，五雷掌蓄势待发。
这场充满了茅山风格的法斗正式拉开！
第28章 乐极生悲
话说另一边。
黄大娘跌跌撞撞冲进灵堂，扫开散落在地板上的棺材碎木，打开石板钻了下去，却因为太过着急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啊——”
手撵着泥土爬起来，睁开眼入目的却是血红一片，吃痛地倚着墙壁，擦拭掉额头淌下的鲜血，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去。
没过一会，眼前出现微弱的烛火，黄大娘脸上露出笑容，身体深处仿佛涌出一股新的力量，连带着疼痛都缓解了几分。
踏进地下室，不由打了个寒颤。
烛火摇曳，一根麻绳将整副棺材吊了起来，表面爬满了冰霜。
“怎么回事？”
黄大娘着急地走到棺材旁，左右打量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小林，小林……娘来了，娘在这里，你是在棺材里吗？”
话音方落，棺材里头似乎传来响动。
寂静的环境下，这点微弱的动静变得异常明显，黄大娘用力拍打着棺椁，想要打开棺盖，奈何表面的冰霜格外坚硬，反倒将她的手弄得鲜血淋漓。
‘必须要找个东西砸开！’
四下搜寻，在角落里看见一块大石头，上前拿起，返身砸向棺盖。
鲜血掺杂着碎冰掉落在地上，黄大娘死咬着嘴皮，绷紧因剧痛而抽搐的脸颊，支撑她没有倒下的是心中的爱，手指搭住棺盖的缝隙，枯瘦的双手一点点使劲。
棺盖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张青黑色僵硬干瘦的面容映入眼帘，尽管有些差别，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小林的脸。
咣当一声，棺盖摔在地上。
黄大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双手微微颤抖伸向脸庞，浑浊的泪水自眼角淌了下来，轻声呼唤道：
“小林，小林……”
手触碰到脸庞时，僵尸的眼皮蓦然睁开，漆黑的瞳孔闪烁着挣扎与嗜血，锋利的指甲深陷手掌，游离的血腥味更加刺激了它的兽性，至亲之人的血液对它来说是大补！
黄大娘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双手用力撕扯着脱离，一大块血肉掉进棺内，双手抱住僵尸的头颅，微微阖上双目，轻声唱起曾经的童谣。
“船儿荡起水波，娘亲护着你到彼岸……”
血液、生人的气息，重重气味刺激着僵尸，苟鸿林的魂魄再也抵不过这具尸体的本能，张开锋利的獠牙，刺进脖颈，大口大口吞咽着血液。
黄大娘的双手紧攥着衣裳，声音断断续续，直至再无丝毫动静，如废弃的破袋被甩在一旁。
恰好这一幕被赶来的李馗见了个正着。
他看了一眼犹如干尸的黄大娘，又见平举着双手、目光阴沉的僵尸，勉强笑道：“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话音未落，“嘭——”的巨响，李馗抬手就是一发霰弹打了过去，拉杆扣动扳机，连续打出四发霰弹，僵尸被打得连连后退，发出怒吼。
“有没有搞错，这么硬？”
僵尸衣裳被打的四分五裂，但李馗清楚地看见弹丸只是镶嵌在皮肉当中，上面的驱邪咒文烧灼着阴气，可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让僵尸越发愤怒，抓起棺椁朝李馗砸去。
劲风袭来，李馗狼狈地就地一滚。啪嗒一声脆响，棺椁的碎木横飞，下一瞬，僵尸飞扑过来，李馗只来得及举枪往上一挡。
嘭，
青黑色的指甲距离李馗的咽喉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阴气激起脖颈上的寒毛，额头沁出密汗，这僵尸力气太大了。
李馗拼命将脑袋往后仰，这一抬眼正好对上僵尸的眼珠，隐约间他好像看见苟鸿林狰狞的面孔浮现，难不成……
“苟鸿林你害死了你娘！”
“吼！”
李馗只感觉自己身体瞬间悬空，然后被狠狠甩了出去，身子撞在墙上。一蹦一跳的脚步声欺近，李馗痛的眼冒金星，只能凭着感觉扣下扳机。
火光乍现。
这一发恰好打在僵尸的眼珠上，幸好刚才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霰弹全部打光，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挣扎起身冲向出口。
另一边。
僵尸后退数步，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独眼看向狼狈逃窜的身影。
按理来说，僵尸哪怕断手断脚都不会有疼痛感，奈何囚于体内的苟鸿林吞吃掉其余六个魂魄，实力大涨，取得了一半的控制权。
举个通俗的例子，僵尸好比汽车，苟鸿林是驾驶员，受到外来的攻击，不可避免的会感受到疼痛。
双腿发力，一跃而起，僵尸朝着李馗的背后抓去。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从脖颈摘下一枚玉佩，斩邪治妖四个大字绽放耀眼金光，僵尸一下子就被轰飞出去，镶嵌于墙壁之中。
一招得手，转身就跑！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可没有那么天真，觉得光靠九叔遗留在玉佩上的法力就能一击打死这头僵尸。
果然……
僵尸只是摇头甩下脑袋上的尘土，一蹦一跳间跨越十数米的距离，直追而上。
“为什么苟鸿林会在一头僵尸的身体里？”
狂奔在甬道里的李馗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后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头皮发麻，吓得速度又快上一截。
一个呼吸后，已经能看见通往灵堂的石阶，三步跨作两步直冲而上，视线豁然开朗，前方空地上的打斗更是激烈，隐见雷光闪烁，鬼魅般的身影操纵虫豸、淤泥辗转翻腾。
“阿馗，这里！”
门沿露出阿财的脑袋，他朝着李馗招了招手，说道：“你那边怎么……”
话还没说完，李馗直接拽着他往远处跑去，“下面有僵尸，先跑再说！”
“区区僵尸而已，我用镇尸符定住他！”
阿财停住脚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语气里满是信心，要知道他从小到大碰到的僵尸可不少，经验非常丰富，咬破食指，在右手掌心画出一道镇尸符，笑道：“阿馗，看我表演！”
“不是！那只僵尸……”
李馗话还没说完，那头僵尸就出现在两人面前，先是看了一眼空地上斗法的两人，旋即阴沉的目光看向李馗二人，没有犹豫直接杀来。
阿财提起一口气，趁着僵尸双臂横扫过来的时候，身子微微下蹲，右手掌心使劲往僵尸的脑门上一拍，立见后者僵在原地。
“搞定！”
阿财拍了拍手，转身对李馗露出笑容。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僵尸的身体确实因为镇尸符的效果僵住了会，转瞬鼻孔喷出一道阴寒的气雾，独眼凶狠地盯着阿财。
不妙！
阴气喷到脖颈，阿财立即发觉不妙，今晚他已经连续两次栽在这上面了，恰好看见李馗举起霰弹枪，便要学着阿豪一样往下一蹲。
哪成想后背一股大力袭来，横飞起来撞向李馗，两个人摔成滚地葫芦。
苟鸿林也不是傻的，看到李馗有抬枪的动作，立即拿阿财做挡箭牌，这下子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一目了然。
第29章 尘埃落定
“哎哟……”
旧伤新伤一拥而上，阿财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喘息道：“这具僵尸怎么回事啊？怎么中了镇尸符还能动啊？”
“苟鸿林在僵尸的身体里，应该是这个原因！”
李馗拿起霰弹枪，站在阿财面前，头也不回地说道。
“鬼能上僵尸的身？”
阿财惊得张大嘴巴，僵尸本就是集天地怨气诞生出来的物种，鬼和僵尸简直水火不容，怎会有和谐共存的时候。
嘭，嘭，嘭，
僵尸每一次落地都仿佛踏在李馗的心口上。手汗不停沁了出来，霰弹枪对僵尸来说杀伤力不足，背后阿财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这下当真进退两难。
距离六七米的时候，李馗果断扣下扳机，只是这一次……僵尸早有准备，往旁边纵身一跃竟直接躲开了攻击，霰弹打在地上，碎石飞旋四溅。
“阿馗，你快跑，不要管我！”
“我没听见。”
身后传来阿财急切的喊声，李馗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
他将玉佩高高举起，同时枪口始终对准僵尸。枪里还有五发子弹，只要苟鸿林不硬莽着冲上来，凭玉佩狐假虎威和霰弹的威胁，应该还能拖延点时间。
“你过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李馗晃了晃手里的玉佩，神态颇为嚣张。
僵尸看了一眼地上被打出的小坑，有些忌惮地看着李馗紧攥的玉佩，微微张开嘴巴，一股腥臭的黑气弥漫出来，隐见两根细长的獠牙。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林九与吴海的法斗落下了帷幕。
但见恶鬼的身躯如被烈焰焚烧般，伴随着点点火星消失。另一边，阿豪的气息同样有些萎靡，但光看样子的话，似乎还有继续战斗的能力，且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嘭！
僵尸双腿发力，转身就跑。
李馗哪能让苟鸿林就这样跑掉，当机立断连开数枪，哪成想僵尸跃出四五米后竟半路折返，以更快的速度朝李馗奔来，后两枪打在了空处。
不好，上当了！
眼睛一花，
青黑僵硬的面孔撞在李馗的脸上，腥臭的尸气涌入鼻孔，瞳孔里几乎能看见苟鸿林狰狞且快意的笑容，双掌掀起劲风袭向心口。
“弟子阿财有请关老爷上身！”
背后传来阿财的声音，紧接着李馗只感觉身体被横拉开来，单手如关刀后发先至砍在僵尸脸上，劈飞数米远。
阿财此时气质大变，连身型仿佛高上不少，神态威严肃穆，一只手虚抚在下颚，喝道：“妖孽，竟敢放肆！”
胜负的天平似乎又微微倾斜。
李馗不禁松了口气，怎料想下一秒，阿财竟像漏气般萎了下来，跄踉着靠在李馗的肩膀上。原是因为伤势太重，请神请到一半实在支撑不住了。
这可把苟鸿林给气笑了，操纵僵尸正欲上前，便听“滋啦——”一声脆响，一柄桃木剑穿身而过，正是阿豪悄悄潜行过来。
“先想办法把鬼玩意从僵尸身体弄出来。”
阿豪大喊道，想要把桃木剑拔出来，不料剑身死死卡在血肉当中动弹不得，只好凭借着敏捷的身手躲过僵尸的攻击。
一手抓住手掌，随后泥鳅一般闪到身后，抓住其另外一只手，双脚腾空踏在背脊，旋即全身猛地发力，硬是控制住僵尸。
另一边。
李馗听到阿豪的话，眸底闪烁思索，从怀里摸索出羊皮纸，随即大喊道：“阿豪你再撑一下！”
“你快点……我快撑不住了啊！”
阿豪满头大汗他现在还有力量继续战斗，全靠林九离去时留下的法力，等同于肾上腺素的效果，要不然当场就要瘫倒在地。
“阿豪，我来了！”
阿财奋起余力，跌跌撞撞扑过来抱住僵尸的双脚，合力将其放倒在地。
空地上，一辆黑色出租车自虚无中显现，李馗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钥匙硬是颤抖哆嗦了几下才插进钥匙孔，拧动点火。
轰鸣声响起。
李馗双颊绷紧，眼神狠戾，油门踩到底，驱车撞了过去。
“吼——”
僵尸猛地直立起身，四肢同时发力将两人甩了出去，仰天发出一声怒。恰在此时，一辆车卯足了马力撞了过来。
嘭，
僵尸的双腿犁过长长的一道滑痕，双掌按住引擎盖，阴沉死寂的目光对上李馗。
车内，李馗吞下九叔给自己的上清养炁丹，丹药入腹，一股清凉的气流出现在体内。油门踩到死，轮胎原地转动划出黑痕，排气管冒出幽暗的火星。
一点点将僵尸推到厨房的墙壁上，碰撞出一道沉闷的声响，墙壁呈蛛网状碎裂开来。
李馗将手链摘下，生疏地将法力灌注进去，立见一米长漆黑的锁链出现在手中，用力一挥，从车窗掷出直直飞向僵尸。
在锁链即将碰到僵尸的时候，锁头蓦然变得虚幻起来，看起来像似从僵尸的身体穿过。实则不然，李馗能感觉到某个东西被拷住了般，另一端传来反抗的力道。
也即在这时，僵尸短路般停在原地不动弹，只是身躯会时不时突然抽搐起来。
随着锁魂链的拉动，能够明显看到青黑僵硬的面孔下，一张阴戾惊恐的脸颊渐渐浮现出来，正是苟鸿林！
“不可能，不可能，这家伙到底是谁！”
苟鸿林内心惊骇欲绝，某种程度上来说，僵尸身体恰是一座囚笼，没想到这个锁链竟把他拉了出来，偏偏脖子上的锁链重如山岳，压得他几乎一点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不行……不行……死亡的恐惧下，苟鸿林浑身阴气涌动，竟像是爆种般硬生生把李馗从车窗拽了出来，拖到引擎盖上。
“我操！”
李馗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苟鸿林几乎又要缩回去的脑袋，脚犁着踩在僵尸的胸膛上，直接将为数不多的法力全部灌注到锁链里。
异变突生。
立见锁头蓦然生出密集的倒刺扎进苟鸿林的脖颈，剧痛之下，浑身气力骤然消散。
“滚出来！”
李馗咬紧牙关，额前暴起青筋，猛地将苟鸿林拽出僵尸身体，跨坐而上，一拳又一拳往他脸上招呼，怒骂声接连响起。
“嘭……嘭……嘭……”
畅快的击打声在引擎盖上奏起。
…………
…………
半晌。
清风浮动，吹起天上的乌云，皎洁的圆月洒下光辉。
李馗、阿豪、阿财三人躺在狼藉的空地上，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头顶的月亮，愣愣出神。
“哈……哈……”
也不知谁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是剧烈的咳嗽，然后其余两人也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小院的门口，林九提着金钱剑的身影匆匆赶来，胸口如风箱般剧烈喘息，当看到三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时，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自此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第30章 待到重逢日
天色泛起青冥，朦胧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
李馗微颤抖着眼皮睁开，又眯了一会方才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下，用力伸了个懒腰。
距离苟鸿林被缉拿已过去一天，三人当中阿财伤的最重，需要调养好些天，李馗和阿豪经过一天的休养已好的七七八八。
至于九叔，他就可忙咯，一边要给茅山汇报此事的来龙去脉，一边还要应付马警长跟乡绅的饭局。
李馗从枕头下抽出羊皮纸，默念属性面板。
阴司鬼差：李馗（已通过考核）
等级：1
神通：地煞七十二术：幽通
装备：冥车（已绑定）
境界：凡人
兵器：霰弹枪、锁魂链
功德：十六
回归时间：七十二小时（69：58：50、可自动选择提前回归。）
这就意味着他还可以在这里呆足三天的时间。
李馗的视线下意识从时间上掠过，将注意力放在了功德点上，他现在的存款足有十六点！
一开始买下霰弹枪花去五点，还有配套子弹二十发花去两点，只剩下八点，缉拿苟鸿林后本应得到的功德点是二，但是后来发现获得的奖励足有八点！
经过羊皮纸的解释，李馗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苟鸿林的罪孽加深了，杀害无辜百姓、吞食六名冤魂，这一条是重点，这家伙直接让他们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加上其余的罪名，最后李馗拿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十六点能够兑换的东西不少，其实七十二术当中还有一则神通，名为弄丸。
此乃金丹大道，地仙一脉丹决，可以理解为导引的升级版，本来李馗是打算一劳永逸点亮这个的，只是……点亮它需要二十点功德。
按照目前的形式，想要通过缉拿恶鬼获得功德，法力是必不可少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把导引之术学了。
于是乎。
李馗就像是开游戏宝箱，将羊皮纸平放在床铺上，手指轻点晦暗的“导引”二字，旋即灿漫毫光从字体上升起。
但见他的瞳孔当中有一个小人正在盘坐吐纳。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许多知识、经验从心底淌过，就像婴儿天生会哭，宛如他已经修炼了数十年的导引之术，变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盘坐在床，微微阖上双目，心思空冥，呼吸的节奏开始改变，一呼一吸间，些许银色光点被吞食，渐渐的……感受到血液奔涌的声音，心脏有力的跳动。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
日上枝头。
李馗只觉丹田一阵发热，旋即一丝微薄的法力提炼了出来，像是只活蹦乱跳的小老鼠，流窜于四肢百骸间，感觉很舒服。
“呼——”
轻吐一口浊气，慢慢地睁开眼，怎么形容呢……精神饱满、身体也很舒服，低眉间看到羊皮纸上的属性面板，只见——
境界从凡人变成了筑基！
这也就说明，从现在开始，他正式踏入修行的大门。
突然之间，李馗觉得十五点功德兑换一个神通确实不亏，导引之术方一兑换、修炼就已登堂入室，剩下的就是水磨的工夫。
‘对了，幽通。’
想起自己一开始掌握的被动技能，李馗催动法力，瞳孔闪过一抹幽光，看向屋外，但见房门似乎渐渐淡化，隐约间能见到屋外的情景。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道身影快步而来。
“阿馗……阿馗……别睡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床练功了！”
外面传来阿豪的鬼哭狼嚎，随后就听见大门被砰砰敲响，一副你不起来，我就不停的架势。
“起来了！别敲了！”
李馗收起幽通，无奈喊道。
自昨日能够正常活动后，阿豪就主动提出要帮他提升一下身手。其实李馗自己能够意识到，此举多半是九叔的授意。
他非茅山门人，法术、筑基吐纳之法不可能传授于他，一些拳脚功夫算是九叔师徒能够帮到最大的忙。
李馗整理了一下衣着，打开门便见阿豪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说道：“你都不累的吗？”
“累什么？”
阿豪手臂一扬，鼓起雄壮的弘二头肌，朝着李馗挑了挑眉，拍着胸脯道：“你要是有你豪哥这身手体魄，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我一个能打十个你！”
最后一句倒不是自夸，十个李馗绑在一块都不够阿豪打的。
“哼……嘴上说的漂亮，我看人家姑娘也没见得看上你了！”李馗挖苦道。
打是打不过，不代表他就会任由这货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昨日李馗可是亲眼看见这家伙在写情书，问了阿财才知道，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镇上一名姑娘，还学会了写情书。
“不能人身攻击啊。“阿豪有点恼怒了。
李馗耸了耸肩，撒开脚丫子就跑！
“臭小子！”
阿豪笑骂了一句，连忙追了上去。
正堂。
饭桌上，一碟腌菜、一碗腊肉、还有一条咸鱼，四碗米粥。
“吃饭！”
林九拿起筷子，沉声道。
下一瞬，三双筷子落下。
待到吃饱喝足，林九看了一眼李馗，想了想，说道：“阿馗，你现在练法已经纯熟，现在开始让阿豪和你对练，熟悉一下打法！”
“……”
李馗暗道不妙，目光看向阿豪，果然后者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斜着眼睛看他，‘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好的，我知道了九叔！”
“嗯。”
林九微微颔首，旋即径直走出义庄，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师父一走，阿豪立即从凳子上跳起来，开始活动筋骨，笑道：“正好吃完消化消化！”
“轻点……”
过了一小会。
“啊……啊……唔……”
“哦哟，不错啊，竟然还躲过了几招！”
紧接着。
略显沉闷的击打声连绵响起。
…………
…………
接下来的两天，李馗过得很充实，每天都在挨打与偶尔反击中度过。然后就是帮忙整理打扫义庄，甚至于将这两天的伙食也包了下来。
唯独让他有些疑惑的是，阿豪这两天也不知道做什么，经常神神秘秘地躲在屋里。
这一天。
天色朦胧，义庄的大门悄悄打开。
李馗抱起一个贴着黄符的坛子从里面走出来，轻轻关上门，看了一眼头上的牌匾，目光复杂，随后迈开脚步往山下走去。
“阿馗！”
李馗惊讶地转身看着走出来的阿豪。
“怎么？还玩起不告而别啦？”
阿豪挑着眉，双手环抱走到李馗面前，语气有点生气：“我就看出你这几天不对劲，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勤快了，扫个地都要抢着做。”
李馗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说什么。
说实话，虽然与阿豪只认识几天，但他确实将阿豪当做自己的兄弟，且未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这种时候除了不告而别，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哼……”
阿豪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本书摔在李馗胸膛，冷声道：“这本书留着，我写了整整两天两夜，对你来说应该很有用。”
“谢谢你，阿豪！”
李馗伸手接过道谢。
阿豪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李馗迈步往山下走去，只是刚走了三四步，回头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到时候再相见，你可不要被我打趴下！”
“切。”
阿豪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脸夸张：“就你……拍马都赶不上我！”
李馗回了个中指，潇洒离去。
阿豪看着李馗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悠悠叹了口气，负着手离去。
“回去睡个回笼觉！”
义庄的大门轻轻关上。
…………
…………
一处偏僻的小路上，一辆黑色的出租车自虚空显现。
李馗将坛子放在后座上，翻开阿豪送给自己的书，映入眼帘的是些许潦草的毛笔字，只是其中的内容不由让他有些讶异。
常用而简单的茅山术，例如镇尸符、安神咒、驱邪符……以及关于鬼怪僵尸方面的知识，连续翻开十数页，密密麻麻全是内容。
“呼——”
李馗吐出一口气，看向义庄方向，旋即点火、启动，汽车发出嗡鸣，轻声道：“回归！”
黑色的出租车喷出幽暗的火星，消失在原地！
第31章 地狱
又是这条光怪陆离的通道。
冥车自动驾驶。
相比于第一次的慌张和恐惧，这一次李馗变得十分淡定，脸贴着车窗看向外面沉浮的气泡，隐约间能见到某个气泡里倒映出蓝天白云的模样。
想来每一个气泡都代表一个世界。
大概有二十分钟后，面前的道路出现了一个岔口，冥车加速驶入，紧接着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略微的天旋地转，场景突变。
天色昏暗。
荒芜的长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长满了绚烂的花朵，颜色妖异近乎红黑色，且有花无叶。
“欢迎来到阴间。”
“不要打开车窗，会死！”
“这一次冥车会自动行驶，请鬼差记好路线。”
“押送苟鸿林下地狱。”
羊皮纸上浮现出一行行文字，待李馗看完后，又悄然隐没。
于此李馗正式来到阴间！
他眉头微微皱起，扭头看向右边的花丛，莫名有种被窥视的感觉。羊皮纸的提醒很重要，看来有了鬼差这一身份在阴间也并非畅通无阻，还需要多加小心。
冥车发出轰鸣，车灯亮起，如离弦之箭般飙射出去。
待驶出一大段距离后，李馗转身往后看去，只见视线的尽头不知何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直令人毛骨悚然。
…………
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沉闷了。
李馗手肘靠着方向盘，支着下巴发呆。
耳边只有引擎的轰鸣声，道路两侧的花朵再新奇也会看腻。他猜测现在走的路应该是黄泉路，长在此路两旁的也只有彼岸花。
只是……
原本他以为去往地狱的路线会很复杂，结果除了直线就是直线，唯一的变化就是中途看见了一块巨石，上面书写两个大字——忘川。
字体殷红如血。
在这里路分为了两条，冥车驶向了左边，右边应该是去投胎的地方，至于左边……
还用想吗？
肯定是去十八层地狱。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冥车开始往上行驶，到达一处断崖停下熄火。李馗这时也看见前方站着一个女人。
很漂亮、很御姐的女人。
一身白色西装，妆容精致妩媚，嘴里叼着女士香烟，身型凹凸有致，齐肩短发。
羊皮纸缓缓摊开，空无一物的卷面显露出文字。
“苟鸿林交给她，可回阳间。”
李馗从后座拿起坛子，打开车门下来，径直走到西装女人面前，只手一递。
“老崔的接班人。”
女人吐出一口薄烟，嘴角轻微勾起，似笑非笑，随后伸手接过坛子，将上面的黄符撕掉，只见一张虚弱疲惫的脸露了出来，正是苟鸿林。
“这里是哪里？你们到底是谁？”
似乎察觉到自己命运的到来，苟鸿林的脸上不由浮露出恐惧，厉声质问。
紧接着就被一只玉手给拽了出来，如丢垃圾般往身后一抛，直直坠入崖下，唯独留下惊惧的哀嚎。
“我叫孟慈，以后你缉拿或者送去投胎的鬼魂基本由我负责。”
女人……孟慈，拍了拍方才抓着苟鸿林的那只手，语气平淡。
“我叫李馗。”
李馗先是自我介绍，而后开口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几个问题，不知能不能劳烦您解答一下？”
星火微燃至底。
孟慈微噘红唇，随手丢掉香烟，上下打量着李馗，说道：
“行吧，看在老崔的面子上，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一次缉拿恶鬼都要去其他的世界。”
“当然不是，也有一些在阳间的恶鬼需要你去缉拿。”
“老崔真的死了吗？”
李馗心头万般思绪化作这句话。
“死了，我亲手送他去轮回的。”
“羊皮纸到底是什么？”
孟慈嘴角一勾，笑着道：
“不能说，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知道这玩意，没什么用。
“你只需要知道，那是老崔留给你的宝贝。另外给你一句忠告，不要暴露羊皮纸的存在，要不然我可没机会送你去投胎。”
话语声顿了顿，孟慈意有所指：
“再告诉你一条有用的情报，并不是每一个缉拿的恶鬼都需要带回阴司。”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微眯起眸子，不确定道：
“您的意思是……可以用私刑，或者直接杀死？”
啪，
孟慈打了个响指，美目流露出些许赞赏。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老崔选择你，看来还是有一定理由的。
“你的那辆车，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可以把那些不可饶恕的恶鬼统统塞到油箱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刑罚，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当然……私刑也要注意尺度，该抓下来的还是要抓下来。”
李馗若有所思的点头，继续问道：
“老崔留给我一封信，信里说现在的世道越来越乱，魑魅魍魉层出不穷，这是什么意思？”
孟慈道：
“这个问题，有点水平。但是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只能提醒你，老崔并没有和你开玩笑，阳间同样充斥着危机，而这些危机，你同样需要面对。”
李馗了然，没有强行追问。
“还有问题吗？”
李馗手掌微微张阖，最终还是没有付之于口，只是真诚道谢：
“谢谢你，我先走了。”
孟慈微微颔首，目送着李馗上车，重新掏出盒香烟，手腕一抖，叼在嘴里，香烟无火自燃，含糊道：
“小家伙看过去还挺有礼貌的，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转身往断崖那头走去，像似穿过薄薄的水流，眼前的一幕只能用惊骇壮观来形容。
高耸入云的火山揽下黑红色的半边天，粘稠的岩浆自火山口流淌而下，底下是密密麻麻、数不清到底是数万还是数十万的恶鬼在火海里哀嚎。
更有鬼差手持铁鞭，咆哮着让一只只恶鬼搬运泥土，填补边缘的空缺。
十八层地狱。
眼下不过管中窥豹。
…………
…………
自此言归正传。
回忆戛然而止。
驾驶座上的李馗一打方向盘，黑色的出租车调转车头，排气管炸出两道幽暗的火焰，以极其彪悍的速度在黄泉路上狂飙起来，在某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世，早上七点。
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拉客的三轮车、如泥鳅般穿梭人群的电动车、单车，以及时不时按着喇叭催促人群的轿车从逼仄的小巷里挤出来。
“兔崽子，上学要迟到了，你能不能快点啊！”
一名妈妈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催促道，身边奔跑过嘴里叼着早餐的上班族。
街边的小摊、小店飘出诱人的香味。
滋啦，
油条下入热锅。
“开心……来个豆浆、油条、豆腐脑。”
李馗坐在小板凳上，朝着小店里头的柜台喊道。
第32章 郝开心
“开心……来个豆浆、油条、豆腐脑。”
“好咧！”
柜台下面钻出个小脑袋。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小熊短袖，生的很漂亮，清澈的眼睛里透露着古灵精怪。
郝开心熟稔地用木筷子夹了根油条，盛了一碗豆浆跟豆腐脑，放到小盘子上，迈着轻盈的脚步来到李馗面前放下。
“馗叔……”
李馗眼睛一瞪，怎么说话的。
郝开心嘻嘻笑了两声，俏皮道：“馗哥哥，你刚收工吗？”
她是知道李馗最近一个月突然开起了出租。
李馗点点头，咬下油条又喝了口豆浆，笑着道：“妈妈呢？爸爸呢？怎么店里就你一个？”
郝开心左右看了两眼，店里几个客人都是老熟人，索性就坐在李馗身边，说道：
“外婆突然生病了，妈妈先回去看看，爸爸去后面拿菜了。”
李馗微微颔首，从钱包掏出五百块钱塞到郝开心手里，轻声道：“别让你爸妈知道，就当以后我来吃饭的钱，慢慢从里面扣，买书、买喜欢吃的都可以！”
郝开心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拒绝。
不料李馗的手犹如穿花蝴蝶般绕过小手轻轻把钱塞到她的口袋里，还没等开心说话，直接出声堵了回去。
“这是以后的饭钱。”李馗郑重其事。
开心小脸皱成一团，这不是李馗第一次偷偷给她钱，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以各种不同的理由，正要想办法拒绝。
“开……开心，李馗。”
有些结巴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李馗抬眼。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短袖，面容憨态可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手里拎着一大堆菜。
“爸……”
郝开心喊道。
“平安，我来帮你。”
李馗张大嘴巴，一口气将豆腐脑干下去，随手擦掉嘴边的残余，起身帮郝平安提起手边的蔬菜。
走进小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摆放的相当整齐，后面有个小水龙头，李馗将需要清洗的白菜拿出来，拧开清洗起来。
“谢，谢谢你李馗。”
郝平安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站在案板前开始切肉。
“诶，说这些就生分了，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李馗一边洗，一边问道。
“好……挺好的。“
郝平安切菜时很专注，基本上若是李馗问话，他都会先将手里的菜切完再回答。
“阿美说，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酒，自家酿的米酒，你上次喝的时候就说好，都，都记着呢。”
“哈哈……真的吗？那到时候咱俩弄个下酒菜，一起喝！”
李馗喜笑颜开。
郝平安用力点头应道：“好，好！”
七点半。
李馗蹲在店门口，抽着烟，摆了摆手让想要凑过来的郝开心离远些。
“馗叔，你不要老抽烟，以前都没见你抽这么多烟。”
郝开心拿着书本，喊道。
鼻孔喷出两道烟龙，李馗从口袋拿出个薄荷糖放到嘴里咀嚼起来，自碰上邓小玲开始，他的烟瘾确实比以前大了很多。
“行了，我回公司了，好好看书，妈妈不在家，有事就给馗哥打电话。”
郝开心皱了皱鼻子。
李馗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开心脑袋，趁着对方还没生气，迈开脚步赶紧开溜。
…………
回到车内。
李馗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开心放下书本跑去招呼客人了，笑着摇了摇头。
嗯……
郝平安是一个智障患者，智商在八岁左右，他们一家是李馗两年前认识的，认识的原因还是一件颇为偶然的事情，暂且不述。经过那件事，后来与平安和王小美，也就是开心的妈妈，成为了朋友。
平安一家收入有限，一般情况下，李馗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悄悄资助一点。
出租车发出轻微的轰鸣，驶出街道，开了十分钟的车程，驶入地下车库，坐电梯来到大厦八楼，走到公司门口。
玻璃门上挂着六个大字，无忧遗物整理。
简称：无忧公司。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沙袋、木人桩、各种锻炼的器械，说是公司，现在倒不如说是李馗自己的练功房。
另一方面，李馗开出租有时候还真不是为了抓鬼，确实是为了赚钱，他的收入只能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因为在大秦，其实很多百姓对于逝去亲人的遗物并没有很好的规划。为了避免睹物思人……要么全扔了，要么干脆就不收拾，放在那里蒙尘。除非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会委托李馗这样的遗物整理师来帮忙。
所以这个职业想要赚钱，更多的是需要熟人介绍。
坐在沙发上，李馗拿出羊皮纸摊开，轻声喊道：“属性面板。”
阴司鬼差：李馗
等级：1
神通：地煞七十二术、幽通、导引、溯魂
装备：冥车
境界：筑基
兵器：霰弹枪、锁魂链
功德：十
这一个月来，李馗总共接了十五次缉拿任务，当然……并非每次都如邓小玲和苟鸿林的任务一般，大部分是接阴寿到了的鬼魂下地府，这类最简单了，相当于出去兜个风。
但是这种给的功德不多，一般要两到四件任务才能合算成一点功德，其中有四次颇为吃力，遇上的都是【等活】级别的恶鬼，好在到最后都成功缉拿。
在这里就要提一句题外话。
阿豪给李馗的“百科全书”里，鬼的等级分别是等活、黑绳、众合、号叫、大叫唤、炎热、大焦热、阿鼻，是以八热地狱来区分。
而后。
李馗无奈地发现，如果说不通过羊皮纸接取的任务，而是主动去斩妖除魔，并不能获得功德。
另一面，这个似乎有自己智慧的羊皮纸格外高冷，除非问一些关于缉拿任务相关的问题，几乎不会与李馗沟通。
…………
李馗摸了摸下巴，目露思索。
七十二术有些神通变化，像似吞刀、履水、跃岩、透石……这种所需的功德相对较少，在五点到十点之间。但譬如掩日、壶天……则需要十五点到二十点功德。
所以真不能乱花，稳扎稳打挑，选出最适合自己的。
恰好早在数日前，他看中了一个神通，需要十五点，按照现在的获取速度，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随后李馗收起羊皮纸，开始练功，先是习练阿豪教给自己的拳脚功夫，然后盘坐运起导引之术，慢慢壮大体内的法力。
现世的灵气比九叔他们的世界稀薄很多，炼精化炁嘛……也就造成花销变得十分巨大，每一次导引结束，他几乎都快饿红了眼，饭量比以往多了好几倍。
如今一月过去，原本丝丝缕缕浅薄的法力也变成了一条小溪流，流转至四肢百骸，消耗体内的能量慢慢转化成法力。
他现在正处于筑基·行气的阶段，需要慢慢积攒体内的法力，当小溪流壮大成河流的时候，就进入通脉的阶段。
时间悄然流逝。
从日上枝头再到夜幕西山。
天黑了。
第33章 噩耗
深夜。
农村通往滨海市的小路。
两道浑浊的灯光照亮前方，一辆破旧的电动车缓缓驶来，王小美戴着耳机，耳朵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没过一会。
“妈……是不是外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郝开心有些急切担忧的声音。
“不是，外婆现在没什么大碍，还有舅舅他们照顾，妈妈想你就赶紧回来啦。”
王小美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前方。
话音方落，耳边就炸起开心雀跃的欢呼，隐隐的能听到郝平安的问话，小小的谈论声后，王小美不由微闭着眼睛，做出太吵了的表情。
“过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我还带了点米酒回来，明天叫李馗过来！”
“好！”X2
电话挂断。
王小美嘴角的笑容不由更深了。
好些天都没看见开心了，心里越来越想念，恨不得有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
朦胧的车灯好似笼罩出一道人影的轮廓，王小美不由眨了眨眼，躺在路边的……是一个人吧？她下意识拧了拧油门，速度快上了些。
没看错，果真是一个人。
“诶，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王小美停下车，走到身旁大声问道。
“啊……”
虚弱的声音响起。借着电动车的车灯，她看清了这人的样貌，三十出头的男性，面色惨白，嘴角还留着血渍。没有多想，赶紧上前搀扶起这个男人。
“您……您这是怎么了？是遇上抢劫了吗？伤的重吗？”
“谢谢，谢谢。”
男人借着王小美搀扶的力道缓缓站直身子，看着她一脸关心的模样，诚声道：“你真是个好人。”
“没事，没……您的眼睛……”
这时王小美借着光亮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竟是蓝色的，不由愣了愣。
“呵呵，还有一件小事想请你帮忙，你也看到了……”
男人微微扬起头颅，说话的语调逐渐抬高。
剩下的话没说，只是王小美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恐起来。男人的眼珠子竟冒起蓝色的氤氲，自眉心起一道缝隙缓缓裂开，几根胡须、一张狐狸的脸露了出来。
“受了点伤，借你的命一用！”奸诈兴奋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嘎吱嘎吱的骨骼脆响，高大的阴影将王小美笼罩。
戛然而止的惨嚎，高大的影子将地上的人拖到路边的杂草里，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
没过一会，一个瘦弱的人影走了出来，行走间歪歪扭扭，似乎有些不习惯。来到电动车旁，微微俯下身子，借着略显肮脏的镜面整理了下头发。
倒映出王小美的脸颊，眉心有一道殷红的血痕，上下打量着，眼神流露出嫌弃，却是熟稔地从购物袋里拿出手机，指纹打开，随便找了个购物APP，找到地址。
跨上电动车，一拧油门，小路回到黑暗当中。
…………
…………
二十分钟后。
小路再度亮起，一辆汽车在路边停下，车上匆匆下来四个黑衣人，其中一名手里拿着罗盘，指针指向一旁的杂草。
事实上，哪怕不靠罗盘指引，他们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上前掀开长长的杂草。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草堆上，她的皮被扒了下来，在身旁遍布零碎的人皮。
“可恶……来迟了！”
“这条路通往滨海市，要是它进入滨海市会更麻烦。为今之计，先调出附近五公里的摄像头，让天眼查出这名百姓的身份，然后让巡捕司启动一级预防方案，绝不能引起骚乱。
“绝不能！派衙役、捕快保护好死者的家人。”
愤恨的声音低沉咆哮：“这个妖魔也就百年道行，却是极为阴险狡诈，至今害死了五个人的性命，毁了五个家庭，简直该死！”
有人建议道：“不如让清洁公司的人来帮忙？”
“你在这里等巡捕司的人来，我们先走，车上再说，别耽误时间。”
商量中，一人留在路边，汽车离去。
…………
…………
“开心……开心……”
好像有人在叫我，声音好熟悉啊，像是妈妈的声音？！
“开心，快跑！开心带着爸爸快跑！”
声音越来越急促。
迷迷糊糊间，郝开心睁开眼睛，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迷幻且朦胧。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虽然雾气遮挡了她的面容与身型，但开心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妈妈。
“妈？怎么了妈？”
郝开心莫名有些慌张，开始起身追赶。明明也就是十余米的距离，不知为何如咫尺天涯一般，她每跑近一步，妈妈的身影就远十步，直至再也看不见。
“妈妈！”
郝开心喘着粗气从睡梦中惊醒，眼角划过两道泪痕。扭头四顾，爸爸郝平安正睡在她的床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抬头看向窗外，夜幕深沉，似乎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声响。她看向墙上的钟表，竟然都晚上十一点了。
“怎么回事？”
郝开心小手拍着脑门，感觉一阵头痛，她只记得妈妈回来了，一家人都非常开心，再然后……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眼前是木头做的玻璃推拉门，透过磨砂玻璃隐约能见厨房的电灯还亮着，在玻璃上荡出明黄色的光晕，还有个人影在来回走动。
“这么晚了，妈妈在做什么？”
他们一家都睡的很早，因为要非常早起出摊，平常都是四点多起来准备食材。
这般想着，开心起身下床，轻轻拉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王小美蹲在地上的身影，些许香味以及刺鼻的血腥味随着白雾涌入鼻翼。
咕噜噜……高压锅里的水烧开了。
“妈妈你在做什么？”
郝开心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当她看见王小美转过身时的模样，不由被吓得倒退抵向墙壁。
微弱的光晕下，那张脸明暗不定。
嘴角沾满血渍，猩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手里还攥着死去的公鸡，散落着零碎的鸡毛。
ps：因为架空的关系，巡捕司就是警察局，安济院就是医院！
第34章 杀了你
“咦，你怎么醒了？”
王小美看着走出来的郝开心，有些疑惑。
按理说中了她的迷烟应该昏睡到天亮，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但她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随口应付道：
“我打算弄点鸡汤给你们补一补，你先去睡吧，一会好了我叫你！”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样，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一双冷漠的眼睛，郝开心只觉浓厚的违和感充斥着内心。
“那……妈妈，我先去睡了，好了你叫我！”
“很快的，很快的，马上就好……”
说起这个，王小美的神态忽地有些微妙的变化，看向郝开心的眼神就像是看一盘美味的甜点。
啪，
玻璃门缓缓拉上。
郝开心蹲下身子，环抱住膝盖，张口用力咬住手臂，这才忍不住痛哭起来。
开心年纪虽小，但无疑是个极聪明的小女孩。想起睡梦中妈妈让他们赶紧逃走，再结合外面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她已经隐隐明白过来。
咬着牙哭泣了一会，郝开心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找出自己的电话手表，打了出去。
………………
………………
“踏着灰色的轨迹，尽是深渊的水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
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
李馗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索了两下，看着来电显示，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按下接听。
“怎么了，开心，这么晚打电……”
话还没说完，李馗猛地起身，电话那头传来极为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说道。
“馗叔，妈……妈妈出事了，家里来了个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快来。”
李馗拧紧眉锋，下床拿起架子上的衣服穿起来，一边柔声安慰道：
“开心，馗叔马上来，你……”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王小美的声音。
“你在跟谁说话呢？”
紧接着。
耳边只有嘟……嘟……电话挂断的声音，“操——”李馗不由怒骂了声，找出藏起来的霰弹枪，直奔车库。
两分钟后。
一辆黑色出租车炸起轰鸣驶出小区，溅起路边水洼，往横北路疾驰而去。
车内，李馗攥紧方向盘，他家离平安那边不算远，也就十分钟的车程，可是从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来判断，情况之紧急怕是连两分钟都耽搁不起。
“必须抄近路！”
他心里暗想道。
猛踩油门，油箱里的齿轮咔咔转动起来，传来恶鬼的哀嚎与痛苦。
立见一条寂静的大路上，一辆出租车的排气管竟喷出两道幽暗的火星，忽地消失不见。也是好巧不巧，这条路的摄像头正好在维修。
唯有路边喝的烂醉的酒鬼，揉着眼睛，一脸迷糊的喃喃自语。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
…………
里世界。
天色猩红，入目所及的建筑彷如都染上了暗红。
这里并非阴间，介于阴阳两界的中间。
就好像水的两面，现世的一切，房子、大厦、街道、都会一比一倒映在这里，且因为这里与阴间极为相近，充斥着大量的怨念与阴气，也不可避免的诞生了些极为诡奇的生物。
很少有活人下来，鬼差反而是这里的常客。
因为赶路方便。
李馗口中的抄近路就是来这里。
冥车发出剧烈的轰鸣，每当撞上高楼时，两者间就会荡起涟漪，旋即便恍如无物般直冲而过。
“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就够了！”
李馗看着前方的道路。
…………
…………
同一时间。
小屋内，王小美将电话手表捏碎，眼神戏谑地看着眼前的父女俩。
“想不到，竟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类。可惜……这个身份已经暴露，要不然又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生活个几年。”
说到最后时，语气不由有几分惋惜。
像它这种常年混迹人类世界的小妖，最希望有个毫无破绽的身份，无论是行事还是隐藏都能起到绝大的作用。
“你到底是谁？我妈妈呢！”郝开心大声质问。
郝平安嘴角蘸血，将开心护在身后，眼神不安而又恐惧。他看着那张居高临下的熟悉脸庞，情绪复杂到极致，在清醒过来后，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老婆不对劲。
要说哪里不对劲，应该就是味道了。
“本来想在走之前，开开心心吃一顿美餐。”
王小美脚下的影子逐渐拉长，看着郝开心强忍着泪水的小脸，满怀恶意道：“小朋友是不是想找妈妈啊？其实妈妈就在你面前！”
说着话，一根利爪自手背破出，伸至眉心血痕，一点点往下划，一张毛绒绒的狐狸脸露了出来，用一种满是恶趣味的眼神看着父女俩。
从惊骇、不可置信、到最后的恐惧。
它每一次脱下人皮，出现在他们亲人身边时，完全是如出一辙的表情，真是令狐妖觉得异常兴奋、愉悦、好玩！
一只直立起来足有一米七多的黄毛狐狸，手里攥着张人皮。
“喏，你妈妈在这……”
郝平安直冲上去抱住狐妖的腰身，将它撞了出去，“快跑……开心，快跑……”
他是那样用力地抱着，额角暴起青筋，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赤脚犁过地板，只是不停地呼喊道：
“开心……快跑！”
郝开心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背影，埋头冲出屋子。
“小点心可不能跑！好久都没吃过细皮嫩肉的点心了！”
阴沉嘶哑的尖啸响起，狐妖止住步伐，嘴角露出讽色，爪子稍一使劲便深陷郝平安的血肉里，旋即猛地发力将他甩在墙壁上，探头看向窗外，小女孩正要跑出巷子。
毫不犹豫撞碎玻璃，直直跳了下去。
而后。
“嘭——”的一声，饭桌碎成一地木块，郝平安只觉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晃动，嘴里念叨着开心的名字，强撑着站起，捂着不停渗血的腹部，追了下去。
…………
阴云密布，暴雨如注。
郝开心狼狈地奔跑，雨水打湿她的头发。
要去求助别人吗？
要拍打房门让街坊四邻开门吗？
她住的地方都是打工的叔叔阿姨，如果是人……可偏偏是一只狐妖，到时候连那些叔叔阿姨们也要受伤。
仅仅瞬间的考虑，开心就打消求助的念头。
那就跑！
跑哪里去……她也不知道，用力跑，使劲跑，发疯地跑，直到撞在李馗的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浑身吓得一激灵。
当她抬头看到李馗着急的脸颊时，故作坚强的内心顿时决堤，抱着李馗嚎嚎大哭起来。
“我来了，我来了！”
李馗咬着牙，勉力笑道。
千赶万赶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扑通，
一只黄毛大狐狸从高处落下，直直砸在李馗面前。
“下暴雨，还真是个好天气，最适合清理手脚。”
狐妖看着面前的人类，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味道更香一些，今晚似乎可以饱餐一顿再跑。
“我……”
李馗伸手将开心拉到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其离远点。
“什么？”
狐妖走到男人的面前，露出狰狞的獠牙。
轰隆隆。
天际响起闷雷，刺目的雷光闪过。
李馗缓缓抬起头，森寒的目光俯视狐妖。
“杀了你！”
第35章 怒海惊涛
轰然炸响的枪声隐于闷雷之下。
一条浸湿毛发的手臂高高飞起，摔落在水坑里。
狐妖面色惊怒，强忍疼痛，左爪破开雨幕袭向男人的脑袋。
李馗脑袋微微后仰，黑色的爪子从鼻翼擦过，抬脚踹在狐妖的膝盖上。
浅蓝色的兽瞳里倒映出那张冰冷至极的脸颊。
紧接着。
胸口剧痛，仿佛都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啊——”
狐妖不由惨嚎了一声，摔倒在地，嗅着空气里弥散不去的硝烟，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连连侧身翻滚出去。
下一秒，四溅的石子混着泥水打在脸上。
狼狈，狼狈，狼狈！
活像一只落水狗，在浑浊肮脏的泥水里翻滚，黄色的毛发染成了污黑。待到六声枪响后，兽瞳已充满血丝，趁着换弹的间隙，爬起往最近的一条小巷冲刺而去。
三足并用，只一眨眼就冲进漆黑的小巷。
“开心，你找个地方躲好，这是手机！”
李馗把手机放在开心手里，留下这句话，发足狂奔冲进小巷。
绝不能，
绝不能让这畜生跑了！
……
原地站着的郝开心，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用力攥紧。正欲找个地方躲起来，却正好看见对面走过来的郝平安。
“爸！”
开心立即跑了过去，搀扶住郝平安。
“开，开心……没，没事就好。”
郝平安嘴唇苍白，看见开心平安无事，脸上不由挂起笑容，用力拉着开心的小手。
哗啦，
数辆黑色的轿车撞碎雨幕冲了进来，车门打开，下来十数名黑衣人，每个人都全副武装，自动步枪、手雷一应俱全。
“队长，有伤者！”
“先进行紧急治疗，问出事情经过。”
“队长，这里发现一只断掉的手臂，应该是那只狐妖的！”
“队长，这里发现驱邪弹！”
这些人非常专业，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分工有序。
分出五人带着枪械冲进了郝平安住的小楼，其余人要么在平安和开心身边，要么搜寻附近有没什么线索。
领头的是一名高大威猛的男子，面相粗犷，他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了四楼的位置，老旧的窗户随着风雨拍打着墙壁。
根据百姓信息，死者王小美，家住滨海市横北路75号，四楼401。
耳边不断传来队员的汇报，男子眉头皱紧，难道是清洁公司的人提前赶到？
他们已经追了这只狐妖整整两天，奸诈似狐丁点也不夸张，总在最后关头逃脱追捕。在这个过程中，算上王小美已有六人遇害，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求助那些清洁工。
熟虑间，四楼窗户打出两道闪烁的手电，代表没有发现目标，但有新发现。
“队长，是死者家属，那名男性受了重伤，加上淋雨已经发烧了，我们的药物只能暂缓他的伤势，必须要送到安济院。”
一名身姿矫健的女队员牵着郝开心过来，沉声汇报。
“开车直接送过去，务必保全他的性命！”
“是！”
很快一辆黑色的轿车卯足了马力冲了出去。
“队长……”同有上四楼的队员跑了过来，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威猛男子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堪堪到他腰间的郝开心，心口像似堵了块石头，轻声道：“小妹妹，我们是巡捕司的，能不能告诉我们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郝开心注意到他们身上携带的枪械，舔了舔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有一只狐妖披着我妈妈的皮……”
开心很快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省略了出手相救的……说成是一个陌生人，指着不远处的小巷说道：“那只狐妖往那里跑了！”
“小成、小林你们带几个人去里头看看。”
“好！”
几名黑衣人立马以战术队形冲了进去。
这时，那名女队员开口道：“队长，看地上的残肢和残留的子弹，应该是那些人。”
威猛男子点了点头，吩咐道：
“这样……小夏你先带着她去安济院，剩下的事情交给巡捕司他们来做。”
数辆黑车混入雨幕。
没过一会，几辆巡捕司的车辆来到此处。
…………
…………
冲进小巷，李馗失去了狐妖的踪迹，而小巷尽头是一堵足有四米高的墙壁。
“从那里跑了吗？”
雨势极大，血液不知冲洗到哪去。
他微微抬眉看向四周，在幽通的加持下，雨幕造成的视线混淆降到最低，又看向前方的墙壁，微微攥紧霰弹枪，迈开脚步奔跑起来。
看样子是想冲刺翻过墙壁。
就在李馗的头顶，一个破旧的空调外机上，狐妖正蹲伏在这里，兽瞳闪烁着凶残和怒火，区区一个凡人仗着枪械……
身子微微拱起，双足爆发出巨大的力道，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李馗的脑袋当空咬下。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拧腰一记回马枪，肆意的火光在大雨中乍现，响彻雨幕的哀嚎，狐妖的身躯摔在李馗面前。
啪，
鞋子碾着狐妖的脑袋。
他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一想到小美和平安已然遭遇不测，心头的怒海几乎焚烧掉他的克制，单手拉杆，枪口对准一只腿。
嘭，嘭，嘭，
三枪，右足打的稀烂。
继续装填，再三枪，继而把左腿打的稀烂。
“啊——”
李馗催动法力，猛地足下用力将狐妖的惨嚎声淹没在泥水里。
“你休想死得如此轻松！”
话音方落，他就听到小巷外面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想了想，从手腕取下锁魂链，拷住狐妖的脖颈，硬拽着翻过墙壁。
三分钟后。
一队黑衣人冲了进来，发现了躺在雨水里的断肢残骸。
…………
…………
里世界。
一栋大楼底下。
冥车发出低鸣，李馗用力将狐妖将拽出车子，打开油箱口，抓着它仅剩的爪子塞了进去。
“吃了！”
咔嚓咔嚓，冥车如猛兽般撕咬着狐妖的手臂，凄厉的哀嚎响彻附近，昏迷中的狐妖受到剧烈疼痛重新苏醒过来。
吃掉断臂，油箱口竟微微扩张起来，张阖间从断口吃到胸膛。难得的血肉盛宴，似乎连低鸣声都愉悦了不少。
“杀了我，杀了我！”
狐妖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李馗垂下眼帘，看着这只狐妖的凄惨模样，内心毫无怜悯，只是攥紧它额前的毛发，低声问道：
“你杀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一字一句间，双目蓦然变得赤红起来，咆哮道：“我现在让你承受的痛苦，太轻了！”
猛地发力将狐妖脑袋拽了出来。
撕拉，
血液奔涌，洒了李馗全身。
一只狐狸脑袋被单握在掌心。
第36章 成长的代价
“叫什么？”
“李馗。”
“家庭住址。”
“和苑小区，一号楼1306。”
“跟死者王小美什么关系？”
“朋友，好朋友。”
巡捕司审讯室，坐在李馗对面的是一名穿着浅蓝色服饰、胸口佩戴黑龙徽章的衙役，他认真做着笔录，有些歉意地说道：
“抱歉啊哥们，王小美一家情况有些特殊，你想要看望他们只能先做笔录。”
李馗微垂着头颅，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声音有些低沉，“我朋友怎么死的？”
这名衙役头也不抬地说道：“哥们，这事不好说，希望你谅解下，也希望你不要去追问孩子跟父亲，避免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圆珠笔在白纸上滑动的声音。
嗒……
衙役抬起头，盖上印章，将纸递到李馗面前。
“拿着这个给医院的衙役看，他们会让你进去看望的。”
“好，谢谢你！”
“诶，小事罢了，我送你。”
走出巡捕司大门，李馗不由揉了揉拧紧的眉头，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摸索出烟盒，用力深吸一口，烟草极快地燃烧至烟嘴，两道烟龙从鼻孔涌出。
低声怒骂一句。
生死离别他经历的次数不少。
可李馗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好朋友会死于非命，被一只妖怪杀死，妖怪……狗日的世界，唯一能让他感谢老天爷的就是，平安和开心两人活了下来。
手指捻掉烟头，丢进垃圾桶。
一辆黑色的出租车混入了茫茫车流。
…………
…………
滨海市特级安济院。
这儿算是滨海最好的安济院，拥有最好的医疗设施、最权威的大夫，这也导致门口的人海络绎不绝，停个车都要费老大一番功夫。
郝平安休养的地方在五楼。
坐着电梯一路直上，门口就站着两名衙役，李馗拿出那张许可证递给他们，这一次他也终于能够看望郝平安了。
轻轻推开门，躺在病床上的郝平安，还有守在旁边睡着的郝开心。
他拍了拍额头，又退了出去。
一股诱人的香味伴随着热气慢悠悠地飘进鼻孔，睡梦中的郝开心不由嗅了嗅，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高大的身影轻轻放下手中的食物。
眨了眨眼睛，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李馗噙着笑意的脸颊映入眼帘，不由泛起泪花。
“馗叔……”
“我知道，馗叔知道，这不好好的呢！”
李馗坐在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事实上当他来医院看望平安，却被告知要去巡捕司做笔录时，心里多少也明白过来，开心没有把自己出手相救的事说出来，要不然就不是单纯地做笔录了。
另一方面，大秦对于妖怪鬼魅这类应该有自己的特殊部门，若他没有猜错，昨日在巷外驶来的车辆应该就是。
“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还有煎饼……饿了吧，先吃饭吧。”
“嗯！”
郝开心点了点头，坐在一旁拿起勺子吹了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李馗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平安陷入熟睡的脸颊，拿起篮子里的苹果开始削了起来。
病房里一时间显得极为安静，只有削苹果时刀子转动的声音。
经过昨夜的事，李馗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开心长大了，她的难过、她的悲伤统统压在心底，许是对她而言，这时候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去懦弱，只有坚强起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生活。
只是……
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
…………
就在李馗进入病房没多久，他的资料信息就送到了一名威猛男子的手上。
这是一间陈设颇为庄严肃穆的屋子。
黑木桌子前，一男一女昂头挺胸，负手而立。
高洪翻看着李馗的资料，看了一眼信息资料后，主要察看起此人最近一月都在做什么事，包括与死者王小美一家的关系。
一时间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是个好人啊！”
看完之后，高洪不由感慨道。
“说说吧，关于狐妖的情报。”
面前的男人立即开口道：
“环保清洁有限公司今早联系过我们，昨天出手救郝平安和郝开心父女的并不是他们的人。
“事实上昨夜他们也在针对一起恶性事件做清洁，好不容易抽出人手过来，却也比我们晚到许多。”
高洪微微颔首。
昨夜在小巷里发现狐妖的左右腿，几乎可以确认狐妖被擒拿，只是找不到清洁工的人影，高洪也只好先带队返回。
若是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是在野的奇人异士？可若不是清洁公司的人，是从哪里搞到驱邪子弹的？
“算了，让清洁公司的人去头疼吧。”他心里想道。
“附近的监控录像呢？”高洪问道。
“报告队长，横北路附近的监控录像我们都调出来查看过，因为昨夜突下暴雨的关系，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躲在家里，少数路过的车辆，我们也都一一调查了，并无关系。”
这是另外一个女队员开口汇报。
“横北路属于颇为老旧的城区，大部分居住在那里的百姓都是外地来打工的，也因此监控并不能全面覆盖所有角落。”
男队员补充道。
“嗒……嗒……嗒……”
高洪轻敲着桌面，沉思了一会，问道：“郝平安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我们用了最好的药物和大夫，相信很快就能康复。”
“保密工作呢？”
男队员和女队员对视一眼，由男性开口道：“郝平安一家的情况很复杂，郝平安是个智障患者，智商只有七岁，他女儿……”
“哎……”
高洪叹了口气，缓声道：“安济院的费用就由我们这边支出吧。
“通知下巡捕司的兄弟再盯两天，要是没出什么事，就这样吧……保密协议让郝开心签一下。”
“好的，队长！”
这时候那名女队员欲言又止，嗫喏着说道：
“关于死者王小美，还有遗留在家中的人皮……”
高洪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直言道：“你找入殓师帮下忙，然后将尸体给他们送回去！”
“谢谢队长！”
女队员脸上露出笑容。
“行了，你们出去吧。”高洪摆了摆手。
房门轻轻关上。
高洪拿起电脑旁边另外一个档案，不由揉了揉眉头。
…………
…………
另一边。
接下来的两天，李馗每天都带着饭去安济院。
郝平安悠悠转醒，但身体过于虚弱还不能离开安济院，开心年纪太小，就算心智早熟，李馗也不想让她在这时候硬撑着，于是一应大小事务都是他帮衬着处理完。
第37章 送别
王小美死去的第七天。
头七。
郝平安前两天能够下床就嚷着回家，李馗拗不过他，只好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就开始忙活葬礼的事情，好在关于这方面……他并不陌生。
四楼，401。
大门敞开着，些许烧灼气味弥漫出来。
灵前。
桌子上，王小美的黑白照片，灿烂的笑着，笑着看着开心。
郝开心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只有微微红肿的眼眶代表她的内心并没有外表那么坚强。手里的纸钱一叠一叠扔进火盆。
当李馗从外面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开心这副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古木盒子，轻声喊道：
“开心！”
听到声音，郝开心扭头看见李馗的身影，叫了一声：“馗叔。”
“什么馗叔，叫馗哥，你馗哥今年不过二十六，还轮不到叫叔的份上！”
李馗脸上做出生气的表情，走到灵前蹲下，拿起纸钱轻轻丢进火盆。
火光摇曳在瞳孔。
“谢谢你馗叔。”
“谢谢你！”
开心的声音带着哽咽。
谢李馗帮她妈妈报了仇，谢李馗愿意帮着他们。
李馗偏头瞥去郝开心一眼，她垂着脑袋看不出表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谢谢……”
“爸爸呢？还在房间里？”
郝开心点头。
李馗用力咳了一声，将自己心底涌上来复杂情绪压了下去，轻声道：
“你妈给我带的米酒，放在哪了？”
“在厨房第二个架子上。”
“好，一会你睡个午觉吧，听叔的……我先去找你爸。”
“嗯？”
郝开心有些不解地看向李馗，却见他起身走进了厨房。
…………
李馗取下架子上的米酒，在手里转动了两下，径直走去王小美的房间，打开门，郝平安穿着一件卡通衣服在收拾屋子。
收拾的很干净，特别干净！
他手里拿着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每一处角落，整理摆放着每一件属于王小美的遗物。
“平安……”
李馗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郝平安也没有转过身子。李馗脱下鞋子，微微阖上门，慢慢走了过去，他看见平安手里正捧着一个相框。
里头是他和王小美的结婚照。
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合照。
手指头卷着抹布，擦拭着相框。
“平安。”
李馗再次喊道。
“李馗你来啦。”
郝平安恍然惊醒，看见旁边的李馗，脸上露出笑容。
“我给你带了个东西，早就想给你看的……但你伤刚好，怕你情绪太过激动。”
“什么东西呀？”
李馗放下手里的古木盒子，稍稍用力打开，一只染血的狐狸脑袋出现在郝平安的眼前。
“啊——”
平安情绪非常激动，紧攥着李馗的手掌，非常用力，他指着那个狐狸脑袋，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嘶吼。
李馗用力抱住他，低声喊道：
“我替小美报仇了，
“平安，我替小美报仇了！”
听到李馗的话，郝平安顿时红了眼眶，用力抱着李馗嚎嚎大哭。
自他醒过来后就没有哭过，他做到了一个父亲的坚强和担当，却也终于在此刻，再也忍不住心里崩溃的情绪。
房门被一双小手轻轻推开，一只小眼睛瞄了进来，当看到木盒里头那颗狐狸脑袋时，瞳孔骤然紧缩，紧接着看向父亲泣不成声的样子。
门又轻轻阖上。
郝开心紧咬着嘴唇，来到灵前，看着王小美的照片，哽咽着唤了一声妈。
身后的火盆，一股青烟冉冉升起，随着灼热的气流钻进郝开心的鼻孔。
开心看着照片，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往日种种，那些一家人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回忆的越多，母亲的音容笑貌越加明显。
突然之间，也不知怎的，忽地一股睡意袭来，竟困得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间就趴在灵前睡了起来。
等郝开心再次睁开眼，周围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入目所及皆是一层浅浅的白雾，开心眨了眨眼睛，环身四顾，这副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想到什么，大声呼喊起来：“妈，妈，妈……”
她脚下踩着雾气，四处奔跑，只是无论怎么找，怎么跑……都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郝开心都快放弃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让她猛地扭过头。
“开心……”
在开心的背后，王小美虚幻的身影缓缓出现，她捂着嘴巴，满目心疼。
“妈……”
郝开心发疯了般冲刺过来，抱住王小美的腰身，熟悉的香味与温度直让压抑的情绪顿时决堤，泪水涌出。
“妈……”
“诶。”
“妈……”
“诶，妈在。”
哭声渐渐停歇，母女俩坐在地上。
王小美擦拭掉开心眼角的泪水，叮嘱道：
“你呢，要好好吃饭，好好保重身体……每天晚上要记得刷牙，还有糖果要少吃一点，在学校不要跟人争吵，也不要跟坏孩子玩，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就够了！”
“爸爸的情况你也知道，有时候你要体谅他，包容他。
“如果遇到什么实在不好处理的事情，一定记得叫李馗叔叔来帮忙，他帮了我们家很多，你将来要报答他的恩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
纵有说不完的话，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只要你开心，爸爸平安，妈妈也就放心了。
“妈妈爱你……”
郝开心咬着嘴唇，认真点头。
王小美的身影渐渐化为虚无，纯白的空间里只剩郝开心一人独自站立。
…………
…………
房间里。
郝平安哭的太凶了，也哭累了，带着泪痕进入了梦乡。
那一瓶米酒只剩李馗独酌。
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抬眼时，已是日落西山，李馗去了一趟洗手间，收拾好衣着，轻轻关上门。今晚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阴间。
望乡台前。
李馗与孟慈并肩而立。
今天她换了一身旗袍，头发盘起来，看过去既端庄又妩媚，尤其是那一双大长腿，高挑！
嘴里一如既往叼着女士香烟，偏头看了眼李馗有些着急的面容，撇了撇嘴：“放心好了，你第一次求我办事，我都答应你了，岂会马虎？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
李馗鼻翼微微耸动，看了一眼孟慈，烟瘾犯了，从口袋掏出根烟放到嘴里，结果尴尬了……翻了几个口袋没找到打火机，应该放在车上忘记带下来了。
“哎……”
孟慈无奈摇了摇头，曲指一弹，立见烟草缓缓燃烧起来。
“谢了！”
李馗用力吸了一口。
接下来的几分钟，就在两个烟鬼吞云吐雾中度过。
“来了！”
李馗立即抬头看向前方，一名鬼差正带着王小美缓缓走了过来。
“别浪费时间，赶紧说几句话，要上路了。”孟慈朝着那名鬼差招了昭手，转身站到一旁。
“谢谢！”
李馗这一声真诚道谢既是对那名鬼差，也是对孟慈。
要不是孟慈出来说话，王小美见不到郝开心最后一面，同样……李馗也送不了王小美最后一程。
“平安和开心，有我护着，你放心好了！”
“谢谢你，李馗！”
没有很多话，甚至于太过简短。
却足矣！
李馗看着她走上奈何桥，走在了最上面一层。
“走好！”
第38章 杨超
自王小美入土为安，已过去两个礼拜。
期间李馗只接到了一次缉拿任务，还是送一个阴寿到了的小孩去投胎，许是之前积攒下来的功德，羊皮纸上的功德数达到了十一。
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规律。
每天早上去平安的小店里吃早饭，然后去公司，看看有没委托，有就出门办事，没有就窝在里头锻炼、吐纳，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拳击馆里练习，晚上则是开着出租载客，赚点零花。
直到八月的这一天。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喂，你好，这里是无忧遗物整理。”
“小馗啊……我是景园大厦的物业，张月，你还有印象吧？”
听到这位的声音，李馗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这可是位老主顾，柔声道：
“月姐，我当然记得啦！怎么啦，是不是有生意介绍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紧接着说道：
“我们这边有个租客，上个月死了，听说还是被车撞死的……哎呀，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需要你来清理下，钱还是老样子对吧！”
“对，对，我什么时候过去方便？”
“今天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吧！”
“好，那我准备下就过来！“
挂断电话，李馗狠狠挥了下拳头，表达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说起景园大厦，还真是令人羡慕到流口水。
那是个数十年历史的老楼了，随着滨海市的经济发展，往日繁华的一角逐渐被时代淘汰，没搬走的大多是老人和经济能力有限的打工人。
哪成想时来运转，今天年初被官府划为了拆迁地带，家家户户都得到了不菲的款项。
另一方面，作为旧时代的产物，它还是沉淀了大量的悲剧色彩，在外打工的百姓或者老无所依的耄耋老人，遇上个什么意外，再加上糟糕的物业管理，不乏死了几个月才被发现的。
于是。
李馗的生意就来了！
收拾好工具，开着黑色的出租车，直奔景园大厦。
…………
…………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音响里徐徐传来歌声。
李馗扭头看向车窗外，相比于上一次来，这里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处都是工地，挖掘机轰隆作响，大量的砂石倾泻而下。
拐过一个路口，景园大厦到了。
破败的大楼，掉漆严重到露出红色砖头的外墙，四周全是被掘开的土地，远远地还能看见一名像似工地经理这类的人物，拿着稿纸，对着大厦比比划划。
它就像个被孤立的岛屿。
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爷上来询问，旋即摆了摆手，让李馗开车进去。
“喂，月姐，我来了！”
李馗倚着出租车，打着电话。
“我就在你前头，看见了吗？”
“我前头？”
李馗疑惑地嘀咕了声，抬头往前看去，只见约莫二十米远的地方，一名腰宽体胖的女人正挥舞着手臂跟他打招呼。
好家伙……
这是张月？
“啧……”
李馗挂断电话，拎着工具箱，走了过去。
他还记得数月前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位身材颇为曼妙的女人，怎么几个月过去，富态成这样了？
“月姐，几个月不见，您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哈哈哈哈……”
张月捂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轻轻用那只大了一倍的手掌拍了下李馗的肩膀，“讨厌啊……小馗这么说话，就有点埋汰姐了啊。”
“哪能啊……我能说谎？”
这两句话但凡换了个人说，味道就变了，可若是从李馗这种大帅哥嘴里说出来，那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这不，
“咱们俩也是老相识，钱呢……我就一次性给你付过去了。”
李馗眯着眼笑了起来，道了一声谢。
楼道里越发冷清阴暗，拿到了拆迁款就连恋恋不舍的老人都搬了出去，剩下的大抵是那些租户。
坐着破旧的电梯，一路上了十二楼。
张月从名牌包包里掏出一叠纸递给李馗，说道：“这里都是那人的资料，叫什么来着，姓杨，好像叫杨超！”
李馗伸手接过，翻开来仔细查看。
姓名：杨超，年龄：三十二，亲人包括朋友都是空着。
黑白照片上是一位略带痞笑的邋遢大叔，浅浅的胡渣，眉眼间却似萦绕着忧愁。
看过去长得不赖。
“这个人啊……大概两年前吧，直接签了五年的住房合同，哪成想这家伙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我听那些小混混讲哦，这家伙有灰色背景。”
“喏，就是这了。”
1202。
张月从包包里掏出一摞钥匙，熟稔地翻了翻，找出一枚钥匙。
门被用力一脚踹开。
张月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挽到耳鬓后，笑了笑：“破门太久没修了，不踹一脚打不开。”
李馗微皱起眉头，摆了摆手。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你若爱就来，不爱莫张狂。”
手机铃声响起。
张月摇了摇手机，塞了个纸条在李馗兜里，意有所指：“姐姐约了姐妹泡温泉、敷面膜，小馗处理好东西就发个消息给我！”
“……”
有钱，腰板子够硬！
脚步声远离，李馗随手将纸条扔到垃圾桶，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鞋套、口罩还有防护服，迈步走了进去。
沉淀许久的灰尘随着鞋子落地而飞舞起来，房间里的陈设异常简单。
李馗轻吐一口浊气，沉声道：“杨超先生，您于大秦历2020年7月14号去世，受到张月女士的委托，无忧公司李馗来为您整理遗物。”
“现在开始我将帮助杨超先生完成最后一次搬家。”
“原来……”
“你是给我整理遗物的啊。”
耳边传来唏嘘的感慨。
就在李馗面前的沙发，一个鬼就坐在那里，除去面容的惨白，基本与照片上的杨超一般无二。
没错，杨超就坐在李馗面前！
还真是令人觉得意外。
开始整理。
两室一厅的屋子，很乱……相当的乱，看过去非常符合单身男性邋遢的生活空间，甚至于李馗还从被套里头找到两包套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杨超很安静，他就静静地看着李馗在屋子里打扫，慢慢地将杂乱的垃圾收拾干净，整理出他身前的遗物。
摔烂的手机、一个小本子，一个放在床底下的密码箱，吊坠。
勉强算是有用且较为重要的东西只有这些。
但是这时。
李馗的目光看向了杨超坐下的沙发，那里头应该藏着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因为杨超在短短十分钟内就长吁短叹二十余次，目光频频看向沙发背后，那股别扭劲差点没让李馗一拳打到他脸上，太影响自己工作了！
“诶，你干嘛呢你……”
杨超看见李馗走到自己面前，竟开始挪动沙发，不由惊诧道。
第39章 男人与线索
李馗挪开沙发，背后空无一物。
挥手拍散掉四溅的灰尘，在露出红砖的墙壁上来回摸索，很快找到一处略微不平整的地方，轻轻一拉，一块砖头被拿了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掂量了两下，用力一掰，但见一本裹着保鲜膜的书掉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这时候杨超有点坐不住了，走到李馗面前愤怒质问。
不怪他会如此激动，李馗的目的性太强了，上来就直接搬走沙发，紧接着摸索墙壁找出他藏起来的本子。
李馗不予理会，只是将这个本子放到储物盒里封存起来。
他并不好奇探究这里面写的什么或者有什么，如果不是杨超一脸衰样，他也不会去动。
“诶，你到底是谁！”
杨超伸出手想要抓住李馗的肩膀，没成想手掌却从身子穿过，这下不由让他变得怅然起来，呆愣地看着自己略显虚幻的手掌。
是呀，他是鬼，人怎么会看得见鬼呢？
李馗提起垃圾袋往屋外走去，他记得安全出口那有个垃圾通道，直接往下丢就行了。
走在阴暗的楼道里，感应灯都不知坏了多久，推开门有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正一袋又一袋地丢垃圾，只不过李馗眉头不由一挑。
听到推门声，男人抬头见到一个身穿防护服戴着手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不由好奇道：“诶……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来帮人整理遗物的。”
李馗微垂着眼帘回道。
“哦！”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旋即继续将垃圾往通道扔下去，在他身后还有一堆黑色袋子裹住的垃圾。
“你家狗死了吗？”李馗突然问道。
“啊？”男人突然一愣，扭头看向身后，原来有只狗腿露了出来，毛发上沾了些许的血痂，眼眸浮起悲伤，朝着李馗勉力笑道：“养了十几年了，到头了。”
李馗点点头，语气似有惋惜：
“我倒是一直有养狗的想法，只不过因为工作还有零碎的琐事，也是迟迟没行动。”
“哎，养狗……说麻烦也麻烦，不过它能带给你的快乐也是不少的。”
男人一边说一边加快了丢垃圾的速度，许是太过用力，一袋垃圾洒了出来，哗啦啦倒了一地，都是些照片、相框、女人用的化妆品之类的。
李馗还看见了一张结婚照，一男一女笑的非常开心，女长得很漂亮，双手抱着肩膀，倚在男人的肩头，看过去非常幸福。
“老哥年轻的时候长得不赖啊！”
正蹲下收拾垃圾的男人，闻言不由一愣，摸了摸自己已经秃顶的脑门，唏嘘道：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离婚了？”
“嗯。”
“老哥，过的不容易吧？”
“诶，也就那样吧。”
男人将装有狗尸体的垃圾袋丢了下去，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李馗说道：
“好了小伙子，久等了吧，我先走了。”
李馗看着男人推门离去的背影，目光蓦然冰冷下来，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男人背后趴着一只女鬼，浑身赤裸，丝丝缕缕的血痕遍布全身，面容扭曲憎恨，伸长脖颈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
她的面容……
李馗脚底一抬，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露了出来，相貌一模一样。
嘭！
耳边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李馗回到1202号房间，屋子里杨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见到他回来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幽幽长叹了口气。
“你有亲人吗？”
“你有亲人吗？杨超？”
一开始杨超还以为李馗在打电话，直到提起他名字时，内心的震撼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馗，颤声道：
“你能看见的我？”
李馗微微颔首。
“卧槽，卧槽，你能看得见鬼？”
这种情况，杨超除了卧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变成鬼就已经够打破世界观了，竟然真的有那种阴阳眼的人？
“这些东西，你想交给谁？我看你信息里亲人和朋友都没有填，是没有还是故意没填。”
李馗语气冷淡。
此言一出，杨超几乎瞬间就冷静下来，目光不停打量着李馗，思维飞速转动起来。
这个男人有问题，既然他一开始就能看得见我，为什么不等物业走了就问，而是现在才问，他刚才出去一定遇到什么事情，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李馗挑了挑眉，不由高看了杨超一眼，却也直言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1206，你进去帮我看看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家里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嗯？”
杨超一愣，略微思索，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我走不出这间屋子。”
“这个简单！”李馗一脸轻松，“你等我一会。”
说完就径直出了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五分钟后。
李馗带了一张黄符回来，用打火机点燃，同时说道：“赶紧吸了这青烟，有了这道镇魂符，你就可以踏出这间屋子了。”
青烟冉冉升起。
杨超不敢耽搁，连忙凑前深吸一口。
立见袅袅青烟钻进鼻孔，虚幻的身躯竟微微凝实。
“你帮我做好这件事，我帮你把遗物交到你朋友或者亲人手中。”李馗叼着烟，举着打火机。
杨超没有说话，跨步走出屋子，微微顿足后，立即朝着那名中年男人的屋子走了过去。
“呼——”
李馗吐出烟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道：“真爱给自己找事做。”
…………
…………
屋子里很干净。
可以用非常干净来形容。
三室一厅。
厨房里传出叮里当啷的声音，杨超的脸色有些震惊，他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男人背后的女鬼，只是那女鬼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一如既往地用憎恨的眼神死死盯着男人。
直到此时，杨超大概也明白李馗想做什么了。
这一户人家，他其实也不算太了解。因为他确实有时候三四个月都不见得能回来一次，选择在这里租房就是因为老旧、偏僻、不会引起注意。
偶然见过一次，夫妻两个似乎并没有争吵的迹象。
杨超走到男人身边，发现他只是单纯地在做午饭。略微思忖，先从主卧开始检查，随后次卧、杂物间、客厅、厨房，一一搜寻。
“嫌疑越来越大，却找不到证据。”
杨超拧紧眉头，陷入思索。
可以说因为看得见女鬼，从某种角度而言，已经能够判断杀人凶手是谁，只是证据不够，眼下这情况怕是不好处理。
怎么办，
怎么办，
杨超看着女鬼遍布全身的血痕，忽然想到什么，径直走到男人身边，随后仔细观察起厨房的结构，紧接着整个人趴了下去，橱柜和地板只有一根手指粗。
只好用一只眼睛往里瞧。
灰尘，些许大蒜的皮……
找到了！
杨超的嘴角勾起笑容，紧贴着墙壁的地方，他看见了血迹，还有一根断指！
第40章 惨案
1202。
杨超倚在门边，缓缓说道：“我尝试过能不能与那个女鬼沟通，结果她都不带搭理我一下的。”
李馗垂着眼帘：“她现在怨念太大了，神智充斥着憎恨和杀戮，眼里只有那个男人，要不是因为实力太过弱小，早就把他杀了。”
“啧……”
杨超摸了摸嘴唇，继续道：“现在有个问题，那就是我还没想到他会把尸体丢在哪里。”
“这栋大厦周围都是工地，人来人往，要是用垃圾袋进行丢弃，应该早就被人发现了。”
说话间，他看见李馗起身走向厕所，喊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馗站在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
“我这的水早就停了，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水龙头咔咔响了两声，这证明是有水的，只不过像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下一秒，细细的殷红血流滴答滴答往下落。
“你看……这不就有办法了。”
李馗眸子越显冰冷。
“卧槽，狗崽子害我啊！”杨超一脸崩溃，怒骂连连。
…………
掀开厕所的天花板，有个一米多高的水箱，李馗打开水箱上的铁盖，一股刺鼻的臭味顿时涌了出来，拳头不由攥紧。
水箱里，密密麻麻用小的保鲜袋装起来的尸块，大的成年男人拳头大小，小的不过手指大，碎裂的头骨，零散的黑发淌在血水里。
重新将铁盖阖上，李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怎么样？”
杨超能敏锐地感觉到李馗平静的面孔下按捺住的怒火，心里却也不由好奇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普通人亲眼见到这种血腥残忍的一幕，早就受不了，最差也是呕吐不止。这家伙倒好，竟无半点不适，普通的遗物整理公司员工能有这素质？这胆识？还能看得见鬼？
疑问三连！
李馗摘下口罩，鼻孔呼出重气，沉声道：“尸体应该大部分都在里面，包括脑袋……”
“这老东西还真是够奸诈的，把尸体放在我家水箱，偏偏我已经死了！”杨超一脸气愤，“还没地方说理去，这老东西不是一般人啊！”
无怪乎杨超如此气愤，死了还要给人背锅，这谁顶得住？
或许那个中年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够永远藏着这个秘密，更别说景园大厦马上就要拆迁，暴露是早晚的事。
恰在这个关头，杨超还被车给撞死了，给了那人最好的藏尸地点跟转移嫌疑的机会。
毕竟尸体就在杨超家，他的嫌疑当然是最大的！
死无对证嘛！
且还有一点，如果是在拆迁的时候暴露出来，这件事很有可能被开发商和工地的管理人员压下，要知道这地方要盖的可是大型商场，节骨眼上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曝光。
“对了……你一直在这里，没看见那个人进来吗？”李馗想起一个关键点，直接问了出来。
“我有清醒的意识也就这两天的事。”杨超讪讪一笑，继而说道：“我看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打电话给巡捕司，再把我在那个男人厨房发现的手指和血迹告诉捕快，这件案子基本就能告破！”
李馗看了一眼杨超，不可置否，旋即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嘟。
“喂，月姐啊，我是小馗，有些事我想提前跟你说一声……”
李馗将屋子发现尸块的事情告诉张月。
打电话给巡捕司没错，但这件事也必须要先通知张月，他是接受张月的委托来到这里整理遗物，于情于理都应该先知会她一声。
扪心自问，张月确实是个蛮不错的人，要是换了一般的物业，谁会花钱请个遗物整理师来给那些死去的孤寡老人，包括眼前的杨超整理遗物？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半晌，干涩的声音传来。
“小馗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开玩笑，你真的没骗我？”
“没有，我也不会开这种玩笑！”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电话挂断。
杨超耸了耸肩，走到沙发上坐下。鬼微言轻啊……他嘛，啥事也干不了。
半个小时后。
房门被敲响。
李馗打开门，但见张月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额头沁出密汗，可见一路是有多赶着回来了，好不容易平复了下呼吸，立即说道：
“我先看一眼！”
李馗带她来到卫生间，搬了个椅子放在天花板下。
张月踏上椅子的一只脚忽地缓缓拿了下来，略带尴尬地笑道：“我还是不看了……既然水箱里有那个，我打开水龙头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打开水龙头，血红色的水流缓缓滴落。
些许恶臭涌入鼻子。
张月脸色极其难看，鼓着嘴巴将肚子里的食物咽了回去，转身离开卫生间，短暂的沉默后，说道：“打电话给巡捕司吧。”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的很，这件事压不下去！
从进门开始到现在，李馗的反应张月看在眼里，她又不傻，哪能不明白李馗的真正想法。
不过……
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家拆迁款拿到了。
李馗微微颔首，直接拨通巡捕司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巡捕司。”甜美的女声传来。
“你好，这里是景园大厦，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请您派人过来。”
…………
…………
于是。
短短的十分钟，景园大厦楼下已经聚起了大量的捕快、衙役，远处拉起了长长的警戒条。
1202房间挤满了人。
数名仵作穿着防护服从天花板上搬下水箱，当打开铁盖的刹那，一股恶臭涌出，紧接着便是嘈杂的惊呼声响起。
主卧里，一名捕快正在对李馗做笔录。
“姓名。”
“李馗。”
“……”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怎么发现的？”
一问一答间，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晰。
与此同时，关于杨超的资料也在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好……谢谢你的配合，若是案件有什么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现在还请您离开这里，我们需要采集证据！”
李馗微微颔首，转身从满屋子的“防护服”挤了出去，本想站在楼道里观察情况，却被过来的衙役告知不能太过靠近，影响他们工作。
只好站在安全通道边，看着1202房间里人影绰绰。
“巡捕司很快就会通过DNA比对锁定那个中年男人，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如何将嫌疑指向他。”
杨超双手环抱倚在门边。
“必须在今天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李馗语气坚决。
“难度不小，现在的主要嫌疑在我身上，偏偏我还死了，我的身份……“杨超话还没说完就幽幽叹了口气，转而说道：“调查需要时间的，不像我们这样直接接触到真相的源头。”
“为什么这么着急在今天！”
李馗没有回答，只是微眯着眼睛看向1206的房间。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好奇地在门口东张西望，还会时不时打听下里面的情况，丝毫看不出这一切都是他导出来的。
如果中年男人被捕快押送回去，去了巡捕司这种阳气猛烈的地方，那个女鬼必死，所以必须在今天，在这里，把这事情做个了断！
第41章 我来帮你
“我想到一个办法，需要你的配合。”
李馗低头沉思。
只是等了一会不见杨超答话，抬头见杨超脸色有些难以捉摸，眼神更是颇为复杂，顺着他的视线往1202房间看去。
一个约莫四十五岁的精悍男人正与负责现场的捕头进行交谈，远远看过去，神色似乎有些着急。
“嗯……看来破案的进程能够快一些了。”杨超收回目光。
李馗挑了挑眉。
…………
“你把现在掌握的信息告诉我！”
精悍男人，也即是王海明，滨海市巡捕司一把手！
“王巡检，现在死者的尸体残骸已经全部取出，由仵作们带回检验院进行尸检，血液已经送去比对，相信很快就能查出死者真正的身份。”
陈捕头顿了顿，继续说道：
“刚才我亲自进去看了下尸体，凶手很狡猾也非常残忍，碎的非常彻底，并且用保鲜膜裹住，又放在水箱里浸泡，导致尸检的难度增加，需要一定时间！”
王海明微微阖上双目，睁眼说道：
“这间屋子的住户是什么情况？”
“这里的住户叫做杨超。”
陈捕头从手里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杨超的身份信息。
王海明伸手接过，瞳孔微不可查地骤然一缩，说道：“他人呢？”
“死了！”
“死了？！”
王海明的声音不由提升了一个调，沉稳的大手微微颤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
“怎么死的？”
“车祸死的，根据当时的尸检报告，是因为喝醉闯了红灯被撞死的……”
陈捕头对于王巡检的反应并没有疑虑，因为他当时得知这一消息时，也是如出一辙的诧异。
“死无对证！”
王海明语气莫名。
“对，死无对证……杨超的嫌疑还是最大的，根据我们搜集的信息，他有很深的灰色背景，且应该是有意为之，导致身份信息过于简单，连百姓网络都搜不到他的详细资料，亲人朋友都更是一个谜，我们要展开的工作很多！”
陈捕头按了按太阳穴，也是感到非常棘手。
景园大厦的地理位置太过特殊，这里拆迁后，会由多名龙头企业全力打造出滨海市代表性区域，地铁、商城、商业街、办公楼等等……是官府重点关注的对象。
必须抓紧时间破案！
“不，杨超的嫌疑可以排除！”王海明的语气非常笃定。
陈捕头微抬起眼帘，认真审视着王海明的神态，忽地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说道：“王巡检，总捕头既然把这件案子交到我手上，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彻底打消掉杨超的嫌疑。
“等死者身份确认后，我会安排人两边共同展开工作！”
这是最好的结果。
王海明心里明白，沉默半晌后，语气坚决：
“这件案子我亲自跟进！”
王海明是他的顶头上司，在这种问题上陈捕头不可能说不，于是点头应是。
有了王海明亲自坐镇，仿佛连现场的工作效率也增加了不少，他拿着有关人员的笔录反复查看，并直接让张月等物业人员在身边候着。
约莫五分钟后。
陈捕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脸色渐渐肃穆，不断微微点头。
“王巡检，死者的身份叫做卢月红，已婚、年龄四十二岁，家住景园大厦1206，老公叫做凌余，今年四十六，还有一个女儿，在上大学！”
陈捕头向王海明汇报。
“卢月红，不就是……”
站在一旁的张月难掩脸上的惊愕，下意识扭头看向1206号房，但见房间门口凌余和李馗似乎正在交谈，时不时会一同将目光看过来。
王海明略微思忖，直言道：“老陈，你带个人跟我一起过去。”
另一边。
“你说1202发生了碎尸案？”凌余一脸惊讶。
“对，还是我洗手时发现的，别提多吓人了……”李馗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原来你整理遗物的那家是1202啊。”
“对呀！”
就在这时，两人看见一名精悍的中年男人领着两个人径直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王海明，巡捕司巡检。”
此言一出，李馗和凌余的脸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个中思绪耐人寻味。巡捕司一把手亲自出来负责的案子，无怪乎杨超说这案子的进程会快上许多。
王海明先是看向李馗，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报案者也是发现者，只是有些疑惑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当即问道：“你们俩认识？”
“别的不说，这老小子的心理素质够狠的啊，换个人过来怎么都不会想到杀人凶手是他！”一旁的杨超倚着墙壁，冷笑道。
李馗对杨超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笑着道：
“今天刚认识，我不是给那家整理遗物嘛，倒垃圾的时候正好碰上这位老哥，聊了两句。”
“看来应该不是找我，我先回避下！”
王海明看了一眼李馗，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点古怪，但如今正事要紧，对着凌余沉声道：
“凌余先生是吧？
”有些事在这里说不方便，我们进屋说吧。”
凌余微微一愣，立即应道：“好，好好……你们请。”
四人进了屋子，几名围观群众在不远处的楼道口指指点点，长长的警戒带已经拉开。
李馗右手用锁魂链将卢月红从凌余的身上拽下来，硬拽着走到十四楼，保证不会有外人干扰。
“你刚才对老王说的话很危险，要不是那老小子是当事人，以他的性格非得套套你！”杨超提醒道。
“嗯。”
李馗微微颔首，他明白面对这种老江湖，自己还是太嫩了。
陡然间。
铁链拉动的声音乍响。
“啊——”
卢月红睁着猩红的眼睛，四足并用发了疯想要往下爬，怎奈脖颈上的锁魂链重如山岳，压的她爬不起身，更无法朝着李馗发起攻击。
“你想做什么？”
杨超有些不忍地撇过眼睛，心里对李馗越来越好奇了。
李馗看着卢月红疯狂到极致的嘶吼，眼帘微垂，似将所有的情绪敛于眸底，语气平淡道：“我有个办法，可以看到她死前的一幕。”
杨超微微张开嘴，沉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见情况不妙，把我拽回来！”
“什么意思？”
李馗拿出一张镇神符贴在自己额头，迈步走到卢月红的面前，躲过攻击过来的手掌，柔声道：
“我来帮你！”
食指抵向卢月红的眉心，微微阖上双目。
溯魂！
第42章 影帝
“凌余，这是我的钱！”
“你的钱？”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想要干嘛！”
“我想干嘛？呵……你说我想干嘛？”
“啊……啊……不要，不要打我了，不要打我了！”
“汪……汪汪。”
“滚开死狗！”
重重叠叠的声音涌入耳膜，眼前猩红黑暗的世界仿佛带着重影，李馗不由低声怒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似失真一般，声音全都消失了。
好半天才缓过劲，李馗的额头已满是汗水。
主动接受溯魂和强行发动溯魂，两者间完全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像卢月红这样怨气极大的鬼魂，要是一个不留神受到怨气冲击，下一个疯的就是李馗。
抬眼打量起周围，猩红至黑的天幕，整个楼道像心脏般微微起伏，1206号房间就在前方，隐隐能听到门缝里撕扯出的争吵。
踏……
鞋子微陷于地板，触感直如踩在内脏上，李馗皱起眉头，缓缓抬起脚，竟真的有血丝粘在鞋底被拉起。他心中了然，这是无法用词汇来形容的痛苦记忆。
一步一步走到门前，这才观察到些许黑气从门缝里溢出。
李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钻了进去，像似挤过粘稠的肉壁，终于进入了房间里头。
散乱倾倒的家具、碎裂的花瓶、倒在地上的女人、护在女人身前的大黄狗，以及……手里拿着木槌的男人——凌余。
凌余微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卢月红，语气阴狠：“怎么……有了这笔钱你就想要离婚啦？”
“我们本来就要离婚，这笔钱是我应得的！”
卢月红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有鲜血淌下，模糊了双眼，听到凌余这句话，语气虚弱但极为倔强。
“呵……”
凌余被气地勾起抹冷笑，竟转身给自己接了杯冷水饮下，手里的木槌攥得越发用力。
“月红你真想离婚？”
凌余吐出浊气，脸上似笑非笑。
卢月红擦掉眼睛的血液，以为凌余真打算和平离婚，思量了下也准备退一步，略带着哭腔道：
“我应拿的五百万，我只要两百万……就当做女儿的嫁妆钱，其余的都给你，我一分不要！”
“女儿的嫁妆钱。”
凌余看似颇为赞同的颔首，缓步走到大黄狗面前，眼睛微眯盯着它，猛地举起木槌往脑袋重重砸去！
“呜……”
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大黄狗惨嚎一声摔倒在地。
凌余甩了甩手臂，冷眼盯着卢月红。
“呃……”
卢月红嘴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声调，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触碰大黄狗，微微起伏的身子顿时安静下来。
“你死了我还多拿一笔钱，为什么要分？至于女儿的嫁妆钱，我给不一样吗？”
凌余语气淡然，心底冷漠到发指。
卢月红惨然一笑，抬起头看着凌余，不敢相信自己二十多年一直跟这种人在一起。
木槌裹挟着阴影轰然砸下。
头晕目眩。
第二下，
头骨似发出碎裂的声音。
第三下！
卢月红双眼死死盯着凌余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浸湿长发，血流了一地。
接下来。
李馗亲眼目睹了凌余碎尸的现场，眼神也越发冰冷，随着每一刀落下，房间的各个角落生长出猩红的肉丝，地板也开始剧烈颤抖起伏。
怨念形成巨大的浪潮逐步吞没整间屋子。
“没时间了。”
李馗抓紧时间在房间各处翻箱倒柜，寻找是否有更为确凿的证据。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脚下的黑潮逐步蔓延到大腿位置，丝丝缕缕的怨气彷如无孔不入的小蛇般往骨髓里钻去。
眼珠慢慢充满血丝。
再这样下去，李馗的神智就会被怨气冲垮，变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一个储物盒被李馗扔到地上，一本小型摄像头的说明书从袋子里掉了出来，李馗眼神微微一凝，立马捡起来翻看。
这是专门给调皮捣蛋的宠物设置的微型摄像头，主人能够通过里头的录音和实时通话来提醒宠物。
李馗似乎想到什么，猛冲到那只死掉的大黄狗身边，掀开它脖颈上的皮毛，立见一个微型摄像头冒着微弱的红光挂在脖颈上。
下一秒，
抵向天花板的浪潮往李馗头上盖下！
…………
…………
1206。
“王巡检、两位捕头你们请坐。”凌余招呼道。
王海明微微颔首，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间屋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齐，几乎没有女人的痕迹，心思一转，开口问道：
“你妻子呢？”
“搬出去了。”
凌余端来三杯水放到王明海等人面前，嘴角笑了笑，语气有些落寞：“我们正准备离婚呢。”
另一边，陈捕头仔细观察凌余脸上的表情，看了一眼王海明，问道：“你们结婚都二十多年了，怎么突然要离婚？”
“贫贱夫妻百事哀呗，各位也知道我们不是得了份拆迁款嘛，有钱了都想要自由嘛。”凌余脸上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心酸也有无奈。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眉头蓦然拧起，问道：
“是不是我老婆出事了？”
“死在1202号房间的死者，就是卢月红。”王海明叹了口气，缓声说道。
凌余微张着嘴巴，眼神满是不相信，眼睛死死盯着王海明三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想从他们嘴里得到刚才只是一句玩笑话。
短暂的死寂后，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是杨超在这里，见到凌余这副模样，保准竖起大拇指说一声绝，这演技……都能拿大秦影帝了。
另一边。
不可否认，凌余也有重大的嫌疑，恰好发生矛盾，恰好又碰上离婚这种事。王海明和陈捕头都有几十年的刑侦经验，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怀疑。
“谁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凌余猛然站起身子，双目赤红，唇嘴竟渗出鲜血。
这一番表演又让两人稍稍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陈捕头微微叹了口气，将可以透露的案件信息告诉凌余。
“1202的住户，杨超……死了？”凌余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记得他，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几回面，月红之前也没跟他起过冲突啊。”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陈捕头带来的助手上前打开房门，李馗脸色有些苍白的站在门口，浑身污渍，还隐隐散发着臭味，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凌余，嘴角露出一抹讽色。
第43章 你的不甘
“那个……王巡检，这个人说他有命案的新线索。”
李馗身后走出一名年轻的衙役，面对屋子里的两位大佬说话略显紧张。
王海明目光扫到李馗身上，见他满身污渍，想了想招手让其进来，直接问道：“你有什么新线索？”
重新踏入这间屋子，李馗还没有适应过来，潜意识里他还在防备会晃动的地板。极短暂的恍惚过后，走到桌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摄像头。
正欲说话就听到旁边的杨超提醒了一句。
“理由还是编一编吧，至少合理一些，你面前坐的可是巡捕司一把手，你总不希望自己日后成为巡捕司重点观察的对象吧？做好事没错，但我想你应该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吧？”
于是李馗当即改了下说辞：
“是这样的，今天我倒垃圾的时候不是碰巧遇到凌先生，见他把他家死去的狗从垃圾通道那扔了下去，刚才准备走的时候，正好瞧见垃圾箱，心里不忍，就想给那只狗埋一下。
“找到它时，从脖子上发现了这个……没忍住好奇看了两眼，我想应该对你们破案有用！”
王海明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凌余，后者低垂着头颅，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拿台笔记本电脑进来。”
陈捕头带来的助手立即走出房间，没过一会就抱着电脑回来，拆下摄像头里的内存卡，插到电脑里头。
屏幕上闪出画面，却被一堆黄色的毛发挡住，看不清对面那人的相貌，只有剧烈的争吵声响彻整间屋子，紧接着便是大黄狗倾倒在地时，凌余平静的脸颊一闪而过。
卢月红的希冀，伴随的却是沉闷的击打。
短短的两分钟视频，让巡捕司的几位认清了眼前恶魔的真面目。
陈捕头和助手掏出手枪对准凌余，后者低着头颅，肩膀微微耸动。
“哈，哈……哈哈哈哈。”
凌余终是忍不住发出笑声，猛地抬起头对上李馗冰冷的眼神，以手捂面笑得越发猖狂。
“人在做，天在看。”
李馗语气冷漠，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听到这句话的凌余，手掌盖住的嘴角勾起讽色，殊不知站在他身边的杨超笑得更冷！
证据确凿，凌余再怎么狡辩都是无用。
王海明当即下令：“拷起来押回去，派仵作过来全面查验这间屋子！”
陈捕头和助手毫不客气地将凌余押送出去，自此这宗残忍的杀妻碎尸案终于告一段落，房间里只剩王海明和李馗。
“小伙子，我记得你李馗对吧……这件凶案能够查破，你功不可没。”王海明脸上露出微笑，伸出手掌与李馗握手。
功不可没不假，以往破获这种凶杀案都需要数天的时间，这一次只花了三个小时不到，全靠李馗提供关键性的证据。
李馗笑了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李馗，我正好有件私人的事情想请你帮忙。”王海明人多精，也就轻轻撇过这个话题，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杨超的遗物是否能交给我？”
“你给他吧。”杨超叹了口气道。
“您跟杨超是什么关系？”李馗问了一句。
“有些敏感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李馗了然地点了点头：“杨超的遗物我放在了车上，您要是方便跟我去拿一趟。”
“好！”
景园大厦楼下，李馗将杨超的遗物交还给王海明，后者道了声谢便上车走了。
于是乎。
角落里杨超和李馗的对话开始了。
“你到底是谁？”
“你究竟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道。
“鬼差。”
“捕头。”
李馗从口袋里掏出根香烟、点燃，蹲在地上深吸了口，两道烟龙从鼻孔涌出，其实对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从杨超的行为态度，还有王海明的反应，其实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猜出来的。
再说人都死了，再隐瞒身份也是笑话。
“哈……我还以为你是小说中那种修行之人，想不到竟是个鬼差！”杨超下意识嗅了嗅鼻子，叹了口气，“不过也对，鬼都存在，地府、鬼差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馗嘴角一挑，左右看了两眼，景园大厦周围都被警戒带拉了起来，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摄像。拿出根烟，右手并成剑指，催动法力在香烟上缓缓勾勒出一道法咒。
嘴角叼着的烟头抵了过去，星火微燃。
“喏……”
“不是吧，这也可以！？”
杨超眉角浮起喜色，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劲头涌入肺部，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来！
一人一鬼蹲在地上，吞云吐雾，遥望着西山落幕，暖红色的光纱落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上，荡开迷离的色彩。
“谢谢你，杨超。”
李馗真诚道谢。
当时自己深陷卢月红的执念当中，生死关头要不是杨超及时拽动锁魂链拉了他一把，李馗就远不是受轻伤这么简单了。
杨超扭头看着李馗的脸庞，舔了舔嘴唇，神色显得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严肃道：
“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不能！”
李馗干脆地拒绝。
“……”
杨超正准备脱口的说辞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纳闷道：“为什么？你还没听我讲什么事呢。”
“一定是麻烦事！”
李馗想也不想就回答。
自他当上鬼差以来，遇到的求助数不胜数，在经历过一次教训后，他就在心里告诫过自己，不要心软，也不要多管闲事，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也正因此，最初见到杨超的时候，他才会选择无视。
“你帮我寻找证据，我把你的遗物交给那位王巡检，两清了。”李馗语气平淡。
杨超欲言又止，叹道：“要不你先听我讲个故事？你再决定？”
良久。
李馗捻掉火星，淡淡说道：“你说……但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一定帮。”
…………
…………
我叫杨超，
一名滨海市巡捕司的捕头。
我和我的同事，也是哥们正在追查一起凶杀案。经过调查，我们发现这起凶杀案并非激情杀人，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谋杀。
犯罪团伙非常狡猾、心狠手辣且行踪不定，并非只在滨海市活动，而是连跨数个省市，在连续数月的调查和追捕中，我们逐渐发现这群人隐藏于黑暗下的交易，倒卖皮子文物。
没成想在一次抓捕行动中，我们被阴了……我的兄弟在我面前死去，而我杨超身受重伤逃得一命。
一年后。
我终于成功卧底进入这群犯罪团伙，他们有十个人，老大独眼枭城府极深，老二刚熊心狠手辣……潜伏数月逐步取得信任，接触到更多核心的秘密。
可就在交易前的几天，我死了，但绝不是因为酒醉！事实上那天晚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清醒过来后，竟已经变成了鬼！
…………
…………
“我不过一普通老百姓，这种问题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李馗抽着烟，瞥了杨超一眼。
“再说了，你留下的那些应该是证据吧，既然那位王巡检都拿走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来处理，你死都死了，何必再添乱呢。”
烟草迅速燃烧，李馗感受着尼古丁进入肺部，语气冰冷：“你无非就是不甘心，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卧底进去，还没亲手把他们抓住，自己就死了。
“你的不甘，在于仇恨，没能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杨超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
杨超惨然一笑。
第44章 新任务
“没错……我是不甘心，我恨！”
李馗的话无疑将杨超心底的遮羞布彻底掀开，扎心但都是实话，杨超也不会在这点上去辩解什么，坦然承认。
杨超手里搓揉着烟头，漆黑的眸子闪过回忆，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
“我和他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两人一起报考，一起在巡捕司任职，又分配在一个队伍里，比亲兄弟还亲，他死的那年刚刚订婚……可我没带他平安回来！”
寥寥数句，却是杨超心底最大的悲痛。
他垂着头颅，烟头攥紧在手掌。
身旁的人起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落日的余晖洒在身前，一支蚂蚁队伍从杨超跟前行过，掉在地上的烟头似乎阻挡了它们的去路，并没有选择绕路，而是直接翻了过去。
惨白的手掌伸了上去，暖红色的光晕打在手上，带起灼热的疼痛。
“我已经死了！”
杨超心想。
突然。
汽车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杨超抬起头，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停在面前，车窗摇下，露出李馗清冷的脸颊。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之前是个捕头又能潜伏在那群人身边，想来反侦察技能一定不差，你教我所有的技能，但是……忙，我只能看着帮，不会特意去寻找。”
“你要是能答应，我们就合作……”
“可以，当然没问题！”
杨超忽地站起身子，急声应道。
“上车吧。”
李馗微微颔首，将车停靠在阴影处，杨超嘿然一笑，打开后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只见后座上卢月红瞪着漆黑的眼珠看着杨超，浑身怨气如黑烟般萦绕，勉强能保持理智。
“我还是坐前面吧。”杨超咽下口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黑色的出租车发出低吼，混入夜色当中。
…………
“你是不是要送她去地府啊？”
杨超瞥了一眼后视镜，好奇地问道。
“嗯！送她去地府前，还需要清除掉她身上的怨气。”李馗淡淡说道。
坐在后座的卢月红微闭着双眼，身上的怨气不断被冥车吸食，某种程度而言也算互利互惠。
“整个滨海市死掉的人全由你送入地府吗？”
杨超不由好奇。
“怎么可能，那我不得累死……”
前头堵车，李馗缓缓踩下刹车，解释道：“阴司里有很多鬼差，每个人负责的工作都不相同。”
杨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倏地想到什么，诧异道：“诶，不对呀，按理来说鬼差不都应该是死掉的人来任职吗？难道你也是鬼？”
李馗挑了挑眉，言语间轻描淡写，“哥是正儿八经的活人，只不过我比较牛，所以格外与众不同。”
“……”
杨超嘴角抽搐，被他装到了。
车窗摇了下来，李馗左手靠着窗沿，支着下巴。
短暂的沉默后。
“谢谢你！”
“谢谢你！”
前面一句是卢月红说的，后面一句是杨超说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李馗微微张开嘴，转而笑道。
略带喧闹的晚风轻抚过脸颊，李馗的眼睛明亮有神，说实话这种感觉，不差！
“不知道你是不是卧底做久了，还真看不出来是个捕头。”
李馗调侃了一句。
“哈……那我还得谢谢你的夸赞了！”
杨超扯了扯嘴角，看着外面迷离的灯红酒绿，微眯眸子。
兄弟。
我一定会抓到他们的！
…………
…………
家里多出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
大抵上是麻烦吧。
鬼同样需要吃东西，祭拜过的香火是最简单的，只需稍微一闻就能有饱腹感。但难免也有口舌之欲的时候，那就需要费点工夫。
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叫做：“饱暖思yin【防屏蔽】欲。”
饭吃饱了，难免会想点其他的。
于是乎。
李馗又烧了几件衣服给杨超，要不然这家伙就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你，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你！
两两相望，确实够恶心的！
日子嘛……倒是过得越来越充实。
每天按部就班地以导引之术吐纳灵气，体内如小溪般流淌的法力已初具规模，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顺利突破到下一阶段。
其实若不是功德点需要攒着换神通，李馗早就想换几个丹药出来吃吃了，现世的灵气过于稀薄，也一度导致修炼进度的缓慢。
另一边。
杨超将自己多年办案的经验以及在巡捕司里学到的所有技能、技巧一股脑教给李馗，后者彷如海绵般孜孜不倦地吸收知识。
直到这一天晚上。
窗户敞开着，徐徐的晚风吹动窗帘。
李馗盘坐在主卧的蒲团上，心思空冥，一呼一吸间吸食着天地间的灵气，体内的法力已如河流般奔涌在四肢百骸，正式踏入筑基·通脉。
法力从手太阴肺经开始，依次传至手阳明大肠经，足厥阴肝经……再回到手太阴肺经，内至脏腑，外达肌表，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循环系统。
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法力不断疏通着身体里的气滞点，时不时会带来热、涨、痒、蚁行之感。
良久。
浴室里，水雾弥漫的玻璃镜上，朦胧的显出精悍的身躯，八块腹肌若隐若现，犹如一头迅猛的猎豹。
洗完澡后，李馗裹着浴袍坐在书桌前，翻看着阿豪写的百科大全。
自进入通脉阶段后，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却也不知用何言语来进行形容，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身体越来越健康，精神劲头也越来越充足，浑身上下彷如有使不完的劲。
就在这时。
书桌旁的羊皮纸突然摊开了卷面，一行文字显露出来。
“十二点零五分，请鬼差踏上西郊十二路404号公交车。”
李馗皱起眉头，这一次羊皮纸发布的任务好生奇怪，以往都会明确给出缉拿或者押送的字眼，今天是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西郊……那可远着呢，开车过去得足足一个小时，大晚上应该能快一些。
李馗略微思忖后，起身穿好衣服，戴上锁魂链，将霰弹枪用黑色旅行袋装好，刚打开门走出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海鲜的味道。
抬眼一瞧，蛤蜊、皮皮虾、小龙虾、啤酒、一应俱全，杨超躺在沙发上，举着酒杯看着新闻，好不轻松自在。
“十六名旅游团成员在通过隧道时遇到塌方，已有十五名遇难，据最新情报，应该还有一名生还者，潜火队和巡捕司都在此次事故中全力搜救，可至今未找到那名生还者的下落……”
电视里传出主持人急切的呼喊。
ps：潜火队就是消防队，书友们看的爽快来投票票！
第45章 老奶奶
李馗走到沙发旁坐下，不由调侃了一句：“老杨，小日子挺潇洒啊！”
“嘿……承蒙您的照顾。”
杨超扭过头，但瞧他嘴角青了一块，话中有话呐。
“不是给你点了一堆好吃的嘛。”李馗笑道。
滨海市作为临海城市，当然是海鲜最为出名美味，这份夜宵也算是赔罪之礼。
事情的起因是两人的实战训练，杨超毕竟巡捕司出身，战斗力肯定比一般人强，因此商量了下也就一拍即合。
李馗现在身体素质等硬件方面越发出色，战斗经验也算充足，就是与人搏斗方面还欠缺了点，虽然有阿豪教给他的那一套打法，但打鬼跟打人还是有一定区别。
这不，一不小心没把握住力道，反手把杨超脸给打肿了！
“哼……”杨超捂着嘴角冷哼一声，这才注意到李馗全副武装的模样，翻身坐起，“你这是要去哪？带我一个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有危险的，我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
李馗没有立即应下。
“哈……”杨超挑了挑眉，秀了秀自己的肱二头肌，“我好歹也是有点身手的，能保护好自己！”
沉默半晌。
“行，但是关键时刻你必须听我的！”
李馗慎重思考后还是决定带上杨超，这次任务透着古怪，也许杨超的经验可以帮助到他。
“没问题！那走吧。”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往西郊方向驶去。
…………
…………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深夜电台，用故事抚慰你的心灵。”
“大家好久不见，不知道有没有想念我和小鬼老师，相信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这几天电台换了一个主持人，那是因为我和小鬼老师一起外出取材了。”
“下面就让我们的小鬼老师说说最近都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吧！”
“大家好，我是大家最喜欢的小鬼老师，由我给大家播报接下来的新闻。”
“芙蓉村一户人家死了小儿子，草草埋在后院，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晚上开始夫妻俩隐隐能听到后院传来哭喊和猫抓板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可怕的呢。”
“最近天不是热嘛，有位叫做陈康的同学贪凉快，每天都去河里游泳，次次都能看见一个美女也在河里同游，只是从来不露手脚，终于有一天，陈同学没忍住游了过去……”
“有热心网友投稿，说她最近心情不好，因为每天晚上总能听到隔壁寝室的同学在说话，还讨论吃的……有一天她实在没忍住，发了个信息过去，说能不能别吵了。
“同学回复了个问号，问她什么意思，她就把事情说了一遍，你猜怎么着？
“她说我们前几天毕业就从学校搬出去回家了。”
“最近听说有一辆公交车……”
电台里娓娓传来声音。
杨超坐在副驾驶上，面色古怪，这几个故事当真是细思极恐，忍不住朝李馗问道：“这电台里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你说呢……”
李馗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语气平淡：“人家不都说了，这是新闻嘛！”
杨超哑然。
话题揭过，杨超掏出一张滨海市的地图，纳闷道：“西郊十二路，西郊哪来的十二路？翻遍了地图也就一个公交车站点，而且是十路公交车。
“你确定是这？”
“八九不离十吧，反正听名字也知道不是给活人坐的。”
李馗看向前方，路边的灯柱揽下明黄色的光晕，数不清的蚊虫在灯泡下飞舞，站台上站着三个人，两个背着画板的学生，一个老婆婆。
“那正好，我可以坐！”杨超忍不住笑道。
时间来到十二点整。
夜很深，周围也很安静，李馗和杨超下车，拍了拍车身，冥车渐渐消失在原地。
“走吧，过去！”
站台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看过去也就十五六岁，听到脚步声好奇地扭头，瞧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帅哥背着旅行袋迎面走来，眸底多出几分好奇。
“老婆婆，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
李馗下意识想拿出烟抽，反应过来又收了回去，看向这位身型佝偻的老婆婆，拄着拐杖，嘴角噙着笑意，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老婆婆微抬起头，笑问道：“你们两个是打算去哪啊？”
闻听此言，李馗似乎明白什么，弯腰轻声道：“随便逛一逛。”
“呵呵呵……”老人咧开牙齿稀疏的嘴巴，笑呵呵地说：“我去找我老伴，他都好几年没找我了，昨天他跟我说今儿来这里坐公交车，我们就可以重新相聚了。”
看过去老人的岁数确实很大了，但她的眼睛很明亮，精神头也很足。
李馗笑着道：
“一会我扶着您上车。”
“谢谢你，小伙子！”
说话间，时间悄然走到十二点零五分。
地上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雾，路的尽头两道明黄色的灯光打了过来，一辆有些老旧的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
车窗上，滚动播放的电子屏闪过猩红的字眼，404号。
车门缓缓打开，一股凉气也随之涌出，两位女学生正打算上车，怎料眼前一花，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身前，正想开口……
“两位小妹妹，让老人家先上车好不好？”李馗眯着眼，灿烂笑着。
“帅哥，我能不能要你一个联系方式啊。”
其中一名性格外向的女声直接朗声道。
“要我电话啊……”
李馗侧过身子，让杨超扶着老婆婆上车，随口念出一连串号码，煞有其事道：“两位小妹妹可不要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我哦。”
“哈哈哈……”
两个学生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公交车发出低低的轰鸣，马上就要开车了，李馗站在踏板上，挑了挑眉。
“好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身子往后一退，车门关闭，404号公交车缓缓发动，车后面两个女生追了几步，嘴巴张阖，不知道是不是在发电报。
“长得人模狗样，要不要这么恶心啊！”那名性格外向的女生怒骂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这么晚了，西郊哪还有车呀……这附近也没有宾馆。”另一名女生脸上满是为难。
话音方落，就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
两人扭头一看，站台那边竟又停了一辆公交车，司机师傅正按着喇叭，催促着她们。
第46章 豪胆
踏上公交车。
里面的人还不少，算上李馗三个，总共十九人。
杨超扶着老婆婆坐在空位上，抬眼看向李馗，后者微微摇头，只好作罢，索性坐在老婆婆身边。
李馗低头看向司机，这是一个脸色极为苍白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眼神死寂，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道路，想了想，低声道：
“师傅，咱们这是去哪？”
司机没有说话，只是牢牢把着方向盘。
李馗眼中荡起幽光，彷如一层薄雾消散，终是看清男人的真面目，脖子以下仅靠着一副骨架支撑，竟无一丝血肉。
“傀儡？”
李馗不敢妄下决断，转身往后座走去。就很突然地……心生不详预感，仿佛再呆在驾驶座旁边，或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
“这次不去看日出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下次有没有机会。”
“对呀，听说度假村还有几件不错的特产，回来的时候也太急了，什么都没买上！”
行至过道时，窃语声入耳。
李馗的步伐不急不慢，目光悄然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在一对情侣身上略作停顿，看过去也就十七八岁，男生紧攥着女孩的手，附耳轻声说话。
“丁小楠，我说话你怎么不信呢？”
见到身边有人走过，男孩当即闭口不言。
汽车驶入隧道，蚕食着车内微弱的光亮，当黑幕降临的霎那，车厢内十几号人齐齐扭头看向李馗，面色惨白，瞳孔幽黑阴鸷。
李馗嘴角扯出冷笑，来到空位前坐下，没有与杨超进行交流，甚至连眼神的对视都没有，好似只有他孤身一人。
取下旅行袋平放在膝盖上，抬眼打量起车厢，虽说位置靠后，但视野开阔，一眼尽纳眸底，整体颇为老旧，顶上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
“羊皮纸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为什么这一次的任务介绍如此含糊不清？”
心底诸般疑惑没有答案，却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馗看向窗外，隧道内偶尔会有暗黄色的灯光闪过，转瞬又沉浸于黑暗当中。
过了一会，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过去五分钟，这辆车竟然还没驶出隧道，到底打算开去哪里？
另一边。
杨超很自来熟地与前面两人打起招呼，嬉笑着问道：“哥几个打算去哪？”
“我们刚从大峪山庄回来，现在当然是回家啦！”
模样普通的男人回道。
大峪山庄，那是滨海市郊区有名的网红打卡圣地，杨超当然有印象，眼轱辘一转，问道：
“这么说你们是跟旅游团的？”
“对呀，哥们你打算去哪？”
“我不去那么远，送我奶奶走。”杨超看了一眼老婆婆，笑容不改。
“哦。”那两人异口同声道。
杨超说话极富技巧，短短几句话便套出了大量信息，且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很快就与前后四个人打成了一片。
半个小时后。
公交车终于驶出隧道。
天幕阴沉，荒芜的长路好似永无尽头。在低沉的轰鸣声中，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荒野边上。
李馗透过玻璃，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路旁，希冀的目光扫过玻璃上每一张脸庞，随后就看见杨超扶着老婆婆下了车。
“谢谢你。”
老人快步上前扶住爱人，连声道谢。
杨超摆了摆手，返身回到车上，两位老人家似乎在诉说思念，手拉着手迈上了长路。
紧接着。
公交车的引擎再次发动，车门阖上，重新上路。
随着车子的行驶，两位老人的背影也在视线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李馗嘴角笑容缓缓抿下，心里的疑惑不断滋生。
这里已是阴间，那条长路就是黄泉路，莫非这辆公交车也是来返阴阳两界，接送死去的鬼魂吗？可若是这样的话，车上的十六名乘客为什么不下车呢？
迷雾。
看不真切。
或许杨超那边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吧。
…………
…………
这一次驶出隧道的时间很快，只有短短五分钟。
明媚的光亮铺了进来，前面豁然开朗，视线尽头出现一处灯火通明的集市。
公交车在路边停靠，前后车门同时打开，一道猩红字眼从前头的电子屏上划过：
“请所有乘客下车。”
十六名乘客似乎习以为常，很快就陆续下车，李馗是最后一个从后门下车的。环目四顾间，发现路旁有三个石子垒在一块，眸子微微闪烁，走向左边的小树林。
踏进草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呢……”
杨超藏在树身后，从阴影里探出脸颊，朝李馗招了招手。
两道微弱的火星乍现。
“首先呀，毫无疑问这十六个人都是鬼，但有一点，他们应该刚死没几天。”
杨超缓缓吐出一口烟，身子倚靠树身，继续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确实是旅游团的乘客，而且是遇到塌方死的……”
“你怎么知道？”李馗遥望着远处的灯火，诧异说道。
“你忘了？你出来那会电视正播新闻呢，说的就是十六名旅游团成员乘车通过隧道时遇到塌方，十五名已遇难，现在看来估计是一个都没救出来。”
“原来是这样。”
李馗略微思索就想了起来。
“这些人挺精的，知道自己死了，但言语间却对这方面避而不谈，就好像刚旅游回来一样，防备性很高……”
杨超弹了弹烟灰：“还有一点，他们说车上还有一个检票员，咱们上车的时候没看见这人，照他们的说法，这人有事，在上一站下车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哦？”
李馗挑了挑剑眉，语气平淡：“听你这话的意思，咱们没买票上车，一会是不是要补票？”
“那谁知道。”杨超耸了耸肩，看了李馗一眼，笑道：“倒是你小子胆子是真大，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活人气息放出来，当时我都为你捏了一把汗。”
“有些事情，总要做的。”
李馗捏着烟嘴，重重吸了一口，烟龙肆意涌出，重复道：“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知道这十几个人里谁是敌，谁是友！”
进入隧道的那一霎那。
李馗嚣张地告诉他们，有个活人走进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鬼吸人阳气是会上瘾的，反之亦然，如果从未吸食过阳气，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是敌是友，该杀还不是不该杀，一目了然。
听到李馗这番话，杨超比了个大拇指，丢掉烟头，眺望远处的集市，问道：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过去看看。”
李馗心里早有决定，从口袋里掏出用巧克力纸包装好的冥土塞到嘴里，咀嚼两下赶紧咽了下去。
像是吃鲱鱼罐头一样。
“好！”杨超点了点头，鞋底碾掉烟头上的火星：“正好我心里有点想法，不过……还需要再看看。”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再等等……需要点线索来证实。”
“那你说出来作甚，不是成心吊我胃口？”
“哈……就是成心的！”
第47章 生命的重量
集市里。
很热闹，人来人往，两边支着小摊，热腾的饭食香气冉冉升起。
“苏明，你快过来看呀……这个发簪好漂亮。”
悦耳轻快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定睛一瞧，是个长相可爱有点婴儿肥的女孩，一身粉红猫咪的短袖更显青春靓丽。
她指着小摊上一根样式翠丽的发簪，朝着奔过来的男朋友喊道：“你看就是这个，怎么样……”
没成想。
苏明一把拽过丁小楠，硬拉着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急声道：“来不及了，你赶紧回去！
“回哪啊？现在不是正回家吗？”
丁小楠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叉着腰：“咱们现在不都从大峪山庄回来了吗？一会坐公交车就到家了，你一路都催了我几十遍了。
“咱俩又没车，光靠一张嘴就能飞到家吗？”
不怪丁小楠发脾气，数个小时前苏明就在她耳边喊她快点回去，一次两次就算了，一直喋喋不休，反问他要怎么快点回去？又说不出来，这不是让人更加恼火。
苏明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嗫喏了半晌，手掌张阖间显得犹豫不决，终是下定决心，诚声道：“小楠，坐在那一辆公交车上的人都死了，他们已经变成了鬼！”
“哈……丁小楠张着嘴巴，一脸荒唐，“那照你这么说，你也是鬼咯？我也是鬼咯？”
“我是鬼！”
苏明脸上难掩悲伤，他抬头看着丁小楠，紧攥着她的手掌：“可是你不是，你还有救！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你要是再不赶回去，就再也来不及了！”
“……”
丁小楠皱着眉头，仔细观察苏明脸上的表情，按下心里的怒气，说道：“咱们回来这一路不都是好好的吗？你怎么就说他们是鬼，还搭上你自己。
“再说了，这一路上那些人对我们还挺照顾的呀！”
苏明从阴影里探出个脑袋，往两侧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这边，轻声道：“你记不记得从我们回来开始，一共七个人上过车，每次有人下车，都有几个乘客陪同。”
丁小楠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们嘴上说下车方便，其实都是去害人性命！”
苏明眼中浮起不忍，他犹记得那次他偷跟着下车时，看见的一幕。
一个男人被显出真身的乘客吓得瘫倒在地，无反抗之力，阳气被他们吸食。
“说的跟真的一样。”丁小楠嘴里轻声嘀咕，继续问道：“好吧，那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咱们一旅游团的人都变成了鬼，就连你也是，那我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个检票员吗？”苏明提起这个名字时仍心有戚戚，“他告诉我的！如果你能在五个小时内回去就还有救，如果回不去就真的死了！”
“检票员？”
丁小楠忽地想起那个穿着黑色衣服，头上戴着硕大黑帽的男人，皱着眉头：“难不成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是的……”
苏明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说道：“那些人对你那么照顾，是想让你死！“
“让我死？”
“为什么？”
“因为我们就像一副棋盘，一副棋牌，任人摆布、需要完整。”苏明紧攥拳头，“只有你死了，这一车的人才有资格附身回去！”
“……”
“不行，我要跟你在一块。”
丁小楠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
她摸着肚子，转身往最近的面摊走去，头也不回：“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楠楠……”苏明呼喊了一声，连忙跟上。
…………
“哟，两位客人想吃什么，我们家的面做得最是地道，什么口味都有。”
眼神透露精明的老板见到来了两位客人，立马上前招呼。
“你这招牌，来两碗。”
丁小楠说道。
“好咧！大牛赶紧给两位客人来上两碗人牲面。”
“知道了！”
后头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回道。
“人参面？”丁小楠略显惊讶，“补呀！”
“哟，客人不是第一次吃呀？”
老板品着丁小楠身上的气息，还以为是某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言语中多了几分客气，“当真不是小的吹牛，我家大牛做面足有上百年的手艺了，吃过的无不竖起个大拇指！”
“上百年的手艺？上百年的历史吧？”
丁小楠心里头想道。
一番对话下来，两人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没过一会，两碗香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青白色的面条上撒着几朵葱花，肥而不腻的肉片浮于汤面，单是一看就觉得胃口大开。
“两位客人请慢用！”
“看起来不错！”
丁小楠肚子里的馋虫在蠕动，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起来，突地一只手拦住了她，扭头一看苏明面色极其难看，不解道：“怎么了？”
“别吃，你看那……”
苏明压低着声音，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名叫大牛的壮汉。
目光顺着指尖缓缓移动，定格在壮汉身上，瞳孔蓦然紧缩，但见粗壮的大手抓着一条胳膊，人的胳膊，放在了案板上。提着菜刀，甩出一团银花，肉片整齐落在一旁的盘子里。
“……”
丁小楠骇得嘴唇直颤抖。
似乎感应到目光，那名壮汉转过脸颊，缺了个眼睛的胖脸露出笑容，举起菜刀砍了下去！
嘭！
除颤仪放至女孩的胸口，身体重重颤了一下。
“两百焦耳，第二次！”
身旁传来急促的呼喊，一名戴着口罩的大夫手持除颤仪再次按在胸口。
“两百五十焦耳，第三次！”
嘭，
“三百焦耳，第四次！”
嘭，
“呜呜呜……”不远处传来难以抑制的哭声，两男两女或担忧或痛不欲生的目光往病床上看了过来。
“想办法把这只手弄开，影响到急救了！”
大夫语气难以言喻的复杂。
女孩身边还躺着一个衣裳破碎且肮脏的男孩，满是灰迹的脸颊冰冷至极，他的左手紧紧抓着女孩的右手，很紧……死都没有松开。
两名护士费了老大的劲才将男孩的手松开。
也即在这时，一男一女冲刺着跑过来，伏在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大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那张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十分煞白，瞥了一眼心电监护仪，心率正微小的起伏着。
“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他把活着的希望都给你了！”
“两百五十焦耳，第五次！”
“准备……”
嘭，
苍老的手拍在肮脏的桌布上，一只老鬼食指微拉下鼻梁上的墨镜，抬眼看着身前的两人，笑着道：
“两位爷，想知道什么啊？”
第48章 信念
“先生，我想知道这里终究是什么名堂。”
李馗大马金刀坐下，杨超站在他身旁打量着这只老鬼。
“哟，瞧您还是第一次来这鬼市呐……”
老鬼心里露出奸笑，两根手指轻轻一撮，笑道：“我这需要见点真货，才能有真消息。”
一张沾着阴德的冥币滑到桌子上，戴着锁魂链的手腕也同时撞进老鬼的眼球，不由微微收缩，忙不迭带着几分恭敬道：
“原来是鬼差大人，呵呵……老鬼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生确实有几分眼力劲。”
李馗心里颇有几分诧异，他还真不是故意暴露自己鬼差的身份，旋即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递给老鬼，手腕一抖，嘴里也叼了一根。
“嗯……谢谢大人。”
老鬼拿起烟往鼻头一嗅，确实是好烟，心头对李馗生出几分好感。
咔嚓，
烟雾缭绕，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若隐若现。
“老先生，说说吧。”
“这儿叫做河鑫庄，算起来已有两百年的历史，很多孤魂野鬼或者一些厉害的角色都会留在这里，开个小店小摊赚个寄宿钱。“
老鬼不禁嘿嘿笑了两声，黑黄不齐的齿缝里溢出一口浓烟。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躲避鬼差的追捕。”
“看来是有个极厉害的人物坐镇。”李馗笑着回道。
老鬼敢当他的面说这话，并非有什么恶意或者挑衅，而是在告诉他，这处鬼市两百年来能够平安无事，自是有它的道理，实力弱小需要按照这里的规则行事。
“那是，实力相当不弱……”
老鬼微微颔首，满意李馗的反应。
“你知道外面那辆公交车的来历吗？”李馗弹掉烟灰轻声问道。
“知道一点，但不能说……”
老鬼笑了笑，坦诚回道。
“那我猜猜，您点头或者摇头。“
“行。”
“地府的东西？”
点头。
“很重要？”
点头又摇头。
看来只是一般般。
“行，辛苦老先生了。”李馗起身说道，同时按住冥币往上一送，“这是费用。”
老鬼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收下，还送了一句话给李馗：
“大人……在河鑫庄没有人，更没有鬼敢闹事，动静小一点未防不可。”
李馗嘴角勾了勾，向老鬼抱拳道谢。
两人从角落的摊位离去，混入密集的人流。
…………
“客官，您的十全美味上来咯。”
“好！”
一大碗会“动”的十全美味放在了桌前。
曼妙的背影伸出玉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堆蠕虫、蚯蚓以及各种红红绿绿不知名的虫豸往红唇送去。
“……”
路过的杨超听到声音，恰好撇头看见这一幕，双腮顿时一鼓，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赶紧扭头不再去看，吐槽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变成鬼，连生前的饮食习惯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啤酒、海鲜、炸鸡不香吗……”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李馗笑了。
“你觉得那老鬼的话可以信几分？”
“五分！”
杨超摊开五指摇了摇，“能信个五分算顶天了。”
“那辆公交车停在路边，离河鑫庄至少有两百米的距离，咱们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一个人。你一问，他就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鬼！”
“不过……他的最后一句话，勉强能信个七分！”
“鬼话连篇！”
李馗精准定位。
“诶，这词用的好！”
杨超眼睛一亮，转瞬脸色又变得不太好看，怎么感觉这话他也中枪了。
李馗赶紧撇开话题，问道：“怎么说，老杨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想法，倒是有一点。”
“你跟我说过，下面给你的任务一般都会给出明确的目标。”杨超勾起一抹痞笑，有条不紊道：“唯独这一次含糊不清，我想……”
话语停了顿下，瞥了眼李馗平静的面容，不由感慨这家伙还真的是很沉得住气，耸肩道：“它的目的应该是让你刺探军情，先来探探底。”
“探底？”
李馗微皱起眉头，心思电转，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辆公交车既然能够来到阴间黄泉路，又能够接送死者的鬼魂，对于阴司庞大的工作量来说，确实是个极好的工具。
杨超双手负于背后，说了一句耐人寻思的话：“接下来就看你的心有多大了。”
“嗯……既然是探底的话，目前来看确实做的还不够多！”李馗自然明白杨超话里的意思，笑意有些冷：“正好咱们还没补票。”
“哇，其实我很好奇李馗你一直都这么勇的吗？”
杨超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这几天除了不好透露的秘密，双方都对彼此有了一点了解。他也知道李馗的鬼差工作并没有做特别久，几个月时间能让性格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听到这番话，李馗停住脚步，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被迫接受极其荒诞的开局，然后有一个女鬼出现在你面前，将一个人活生生吸成干尸，还要把你吸成干尸，还被僵尸追着跑……
“我想经历了这些事情，你也会变得这么勇！”
因为有些事，由不得人。
李馗第一次直面死亡时，他就明白这个道理，敌人不会因为你的恐惧和害怕就放过你。恐惧和害怕也未曾消失过，只不过它们被更大的力量所覆盖。
信念、决心！
诚如李馗最终没有放弃老崔的礼物，因为他在这里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值得他为之付出。
人的一生总要为梦想、信念、某个人去拼尽全力，他也希望当自己有一天死去，回首过往，也能如老崔那样写下三个字——
无憾也。
杨超张张嘴，拍了拍李馗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寥寥数句话，已能想象出经历时的恐惧和挣扎。
“走吧，我们该回车上了，要不然开走了就麻烦了。”
杨超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李馗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后者的目光放在了右侧，视线偏移，但见五名乘客推搡着一男一女从面摊里出来，径直往外面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上。
“有好戏看咯！”
第49章 活下去
小树林。
阴暗的天色笼罩，时不时能看见枝丫上飞过几只黑影，响起夜枭的叫声。
空地上，五名乘客围绕着苏明和丁小楠。
“小楠快过来。”
“对呀，小楠快过来我们这边。”
两名约莫三十出头，神色着急的女人招着手让丁小楠赶紧过来。
“刚才你们在角落里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男朋友在骗你！”其中一名女人开口说道：“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们其实都还活着，就你男朋友死了！”
“是的，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寻找重回阳间的办法，我们根本就没有害人，反而是他每次下车阻挠我们救人，因为那些活人下车的地方都是死地，我们是去提醒他们！”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因为只有我们都真正死了，他才有资格附身到活人身上重新回去！”
“小楠，你以为他说的话全都是为了你？
“不是的，都是为了他自己！”
情感丰富，表情到位，如果怀疑的对象不是苏明，丁小楠差点就要信了。
另一旁，苏明脸色难看。这五个人把他们带到这里，说明已经撕破脸皮了，要是再多上几个人，恐怕现在不是动口，而是动手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大脑飞速运转。
“你们……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丁小楠扭头看向苏明，眨了眨眼。面对五人时，神色已有些不可置信和悲痛。
五名乘客飞速地交换了眼神，由一直演戏的女人再次开口，她上前几步伸出手：“我们还有活的希望！可他太自私了，为了自己就想牺牲这么多人，你过来……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一语双关，此话倒是真情流露。
“小楠你不能过去！”
苏明连忙拉住丁小楠，甚至将手横在她的脖颈上，硬拉着后退，愤怒地喊道：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
“你们快过去把他抓起来。”其中一名乘客喝道。
眼下正是苏明孤立无援的时候，五个人还拿不下一个？
两个男人当即向苏明逼近。来到近前时，丁小楠奋力挣扎，挣脱束缚往两名乘客跑去，另外一人见此，嘴角露出狞笑，迈开脚步冲向苏明。
“啊——”
突如其来的惨嚎响彻树林。
男人扭头一看，只见同伴双腿内八，捂着下身瘫倒在地，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怎么回事，背后传来脚步声，脑袋被一块石头砸中。
“快跑！”
苏明心脏砰砰直跳，狂奔到丁小楠身边拉起手就跑。
五名乘客倒了两个男的，剩下两女一男威胁就不大了。
未曾想刚跑出十余米，前面的树身后冒出两个壮汉，手里拿着木棍，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不好！”
苏明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的三人又重新围了上来，只好换个方向往一旁的树丛跑去。
“呀——”
许是太过着急，丁小楠忽地扭了一下脚，连带着苏明一起滚落在杂草里。
“哈……”
满脸横肉的壮汉急步冲来，俯视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眸子狠色一闪，举起木棒就要往腿上砸去。
啪！
清脆的声响，
壮汉摇摇晃晃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一个身型矫健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甩了甩右手，抬眼看向六个连等活都算不上的小鬼，勾了勾手指头：“这两人我保了，谁敢反对？”
“活人？”
“咱们六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吗？”
“一起上，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三言两语间六人已有决策，其余几人就地找了石头、木棒朝着李馗奔来。
一名乘客扯着嗓子，嘴里的“杀——”字还没吐出来，一个强有力的巴掌扇在他脸上，视野顿时倾倒，紧接着如烈焰焚烧的剧痛袭来，捂着脸颊哀嚎起来。
啪！
李馗脚步一搓，欺近壮汉身前，朴实无华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横肉荡起如水波纹，掌心以鲜血勾勒出的法咒与阴气碰撞，迸发出金红色的毫光，一颗脑袋顿时化作一团阴气炸开，身躯也如灰烬般消逝。
这时剩余的四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是为时已晚。
李馗眸光冰冷，法力裹挟着气血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脚步一蹬，出现在两个女人身边，抓着长发，手臂发力，两张惊恐的脸颊撞在一块。
顿时鼻不是鼻，眼不是眼，阴气肆意而出。
手腕一抖，催动法力，锁魂链跨越十数米的距离将最后一个男人拖了回来。
“不要，不要……”
李馗上前，抬手，一巴掌！
啪，
脑袋碎了！
自此七名乘客，两个身上罪孽最重的被当场格杀，剩下五个也失去反抗能力。
“哟，十五秒干翻七个人。”
树丛后探出杨超讶异的脸庞，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哀嚎的五个人，不由暗自咂舌。
“虐菜还是挺爽的。”
李馗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坏笑。
生前不过普通人，死后连等活的小鬼都算不上，打起来当然轻松。不得不说一巴掌打倒一个的感觉，还是非常爽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杨超问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馗目光一冷，催动法力。
锁魂链顿时伸长两倍有余，将倒在地上的五人全都捆了起来，并且生出密密麻麻的倒刺扎进体内，若是胆敢有异动，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啧……”
杨超嘴角往下一拉，心里为他们默哀。
这些人要是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只怕还不如当场去世，他们身上的罪孽足够在地狱里呆足几百年了。
就在这时。
阴影里突地冲出苏明的身影，他冲到李馗面前跪下，语速急促近乎哀求：“大哥，大哥……能不能救我女朋友，救她一命，她还有救！”
李馗拧紧眉锋，低头看着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大手顺势攥住胳膊将他提了起来，轻声道：“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另一边，杨超搀扶着丁小楠走出来。
事情的原委很快在苏明的诉说下渐渐明了。
“原来是这样，我有办法。”
李馗略微思考，很快就想到百科全书上有一个法咒可以派上用场。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楠楠的时间不多了。”
苏明心里放下一块巨石，忙不迭的说道：
“麻烦您送她回去吧。”
三人的目光注视到不远处的丁小楠身上。
她紧攥着拳头，低垂着头颅，瘦削的身影彷如一阵风就能吹倒，“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
“如果你不回去，那么受伤的就不是一个家庭，而是两个家庭，两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明仰头看向夜空，月明星稀，声音一度哽咽。
“我不能自私……我……”
话已经说不下去，他抬头看向李馗，哀求道：“大哥，帮帮我。”
李馗内心幽幽叹了口气，却也做出了决定，抬起脚步朝丁小楠走去。
丁小楠转身就跑，在她身旁的杨超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剧烈的挣扎与怒骂声在小树林连连响起，苏明、李馗、杨超三人一个都没放过，她能想到所有骂人的话语全部飙了出来。
“苏明你个王八蛋，你个王八蛋，擅自替我做决定，还联合外人欺负我……”
“你个王八蛋！”
李馗咬破手指，在左手掌心画出一道符，轻念着召回魂魄的法咒，同时催动体内法力，立见微弱的幽光摇曳，虚拍在丁小楠的脑门上。
虚空中彷如有一道炸响迸发。
丁小楠神色崩溃，她看着站在李馗身后的苏明，目光满是不舍，嘴唇微微张阖。
无声，
苏明却明白她在说什么，“我要留在你身边。”
“我爱你！”
这是他的回答。
转瞬。
空间荡起涟漪，丁小楠似流星又似青烟般消失不见。
隐隐约约间。
李馗闪烁着幽光的瞳孔，看见了躺在急诊室病床上，那位面色苍白的女孩。
第50章 检票员
“大夫……”
一名护士跪坐在女孩身上，满头大汗，她朝着一旁的大夫微微摇头，心肺复苏已经做了足有十分钟，这种情况下患者的心率还没恢复到正常，只怕凶多吉少。
大夫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图波慢慢化为一条平行的直线，幽幽叹了口气。
十分钟前心率图波有恢复到正常，结果只过了一分钟心率急转而下，这时候已然不适合再用除颤仪，转用人工进行心肺复苏。
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正准备宣布死亡时间，忽然耳边响起急切的呼喊。
“大夫，你看！”
视线挪移，只见女孩的眼皮微微颤抖，心电又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
丁小楠只觉无数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耳膜。
“打一针肾上腺素，继续心肺复苏！”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绝不会放弃。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亮起一抹炫目的白光，光芒里仿佛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对她说：
“我爱你……我爱你……”
“我不要走！”
眼皮剧烈颤抖着猛地睁开，刺眼的电筒在眼角掠过，大夫脸上露出笑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爸妈的声音，带着哭泣和喜悦。
“现在患者……”
叮嘱的话语声。
“妹妹你现在刚脱离危险，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不要动。”
这是一旁护士的声音。
很多熟悉或陌生的声音，唯独少了那一个人的，身体里猛然涌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丁小楠忽地起身，四顾搜寻，终于……终于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就在不远处的病床上，他的父母泣不成声。
两行泪水自眼角淌下。
“楠楠……”
“楠楠……”
映入眼帘的是爸爸妈妈喜极而泣的脸庞。
…………
…………
依旧是那片昏暗的小树林。
“你还有什么心愿想要完成吗？”
李馗朝着这个名叫苏明的男生问道。
“我想再看一眼我爸妈，还有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抽过烟，我想试试那个是什么感觉……”
苏明按下心里的悲痛，扭头看了一眼树旁正吞云吐雾的杨超，扬起笑脸。
这时候的他看过去才有十八岁风华正茂的感觉。
“你过了奈何桥，便会登上一座高台，名为望乡台，到时候你就可以再见一次你的家人。”
“关于你的第二个心愿。”李馗摸了摸下巴，调侃道：“乖宝宝的好奇心还是可以满足的。”
他今年二十有六，苏明刚满十八，两人年龄相差八岁，说这话没有半点违和。
掏出烟盒，甩了根烟给苏明，自己也顺势抽了一根。
“咳咳咳咳……”
苏明刚抽了一口就咳嗽起来。
惹得李馗和杨超两人发出无良的大笑。
片刻之后。
杨超和苏明在原地等待消息，李馗一人回去。
“你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吗？”杨超双手环抱。
“不用，我一个人行事还方便点，你在旁边我还得照顾你。”
李馗将霰弹枪检查了下，那位检票员的实力未知，以防万一他还特意用功德点换了二十发霰弹。
“切。”
杨超略有不爽的哼了声，想他堂堂滨海市巡捕司捕头，就算卧底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人物，怎的现在沦落到加油助威的地步。
虽然……是事实。
“可别忘了那老鬼的最后一句话。”他提醒道。
李馗点点头，将旅行袋的拉链微微敞开，方便到时候取枪，旋即大步离去。
…………
…………
公交车上。
仅剩的九名乘客在窃窃私语。
“他们七个人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拿不下两个小毛孩吧？”其中一名乘客悄悄看了一眼驾驶座旁的检票员，小声嘀咕道。
“该不会他们自己带着那两个小毛孩跑了吧？”
“不可能，他们要想离开这里只能坐这辆车。”
“那会不会是出事了？”
“七个打两个还能出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乘客指着车窗，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踩着阴影大步而来，急声道：“你们快看，是那个活人，他又回来了！”
“不对劲！”
说话间，李馗从后门踏上公交车，抬眼观察了下，眼神微微一凝。一个身穿黑色衣服，头戴黑帽的男人站在驾驶座旁，身上斜挎着个小包，微垂着脑袋，看不见容貌。
检票员。
苏明跟他形容过此人的特征。
阴冷的目光注视了过来，检票员缓缓抬起额头，入目的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颊，五官普通，他嗅动鼻翼，语气平淡：“你杀了两个？”
身上的寒毛悄然竖起。
李馗深深吸了口气，实力好像比他强很多。他坦然笑道：“剩下七个也不用等了……”
此话一出，九名乘客似乎意识到什么，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惊慌夹杂着怒骂声接连响起。
“你把那个女孩杀了？”
“该死呀！”
“我们该怎么办。”
“啪嗒——”
车门倏忽关上，检票员瞥了一眼李馗放在胸前的旅行袋，脑袋微微倾斜，冷声道：“你们把他杀了，我就放你们回阳间！”
九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直接蜂拥而上。
李馗冰冷的眼神掠过讽色。
逼仄的过道，两个人挤着冲了过来，后面的七人扯着嗓子推搡着恨不得闪现到他面前。
抬手一巴掌抽在最先冲过来的男人脸上，全力出手的一掌直接将对方脑袋打爆，同时飞起一脚踹在另一人的下裆，右手握住拉带，旅行袋击打在那人的下颚。
身体离地飞起，撞向身后的数人。
一击得手的李馗并没有继续欺身使用拳脚，而是反手抽出霰弹枪，火光乍现，连续三道闷响打在身前一堆虾兵蟹将上！
惨嚎声接连响起。
窄小的空间，霰弹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
一只阴冷苍白的手掌忽地出现在李馗背后，往后脑抓去，快如闪电！
李馗早就提防着那个检票员出手，眼眸宛若幽潭，手指反叩，霰弹枪向下画出一道半圆，指尖轻点。
霰弹轰在手掌上，密集的弹丸穿破血肉，顿然爆炸开来。
反击的瞬间，大步踩着身前消散的身躯，欺近检票员身前，右臂猛然发力，单手拉杆，弹壳飞出，冰冷而灼热的枪口直指脑门！
没有开枪。
黑衣男人也没有动手，鼻翼前是萦绕不去的硝烟气味。
“小鬼你很厉害。”
他瞥了一眼玻璃外面，不知何时，公交车周围漂浮着数不清的幽蓝鬼火。
李馗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抬脚慢慢挪到后面。
“废物！”
黑衣男人眼皮微微低垂，冰冷地盯着止不住发出惨嚎的乘客，目光难掩杀机，只见他嘴巴越张越大，猩黑的舌头如长鞭般卷起地上的乘客，送入嘴中一口吞下。
戛然而止的惨嚎淹没于黑暗。
“我记住你了！”
下一秒，李馗就被公交车给吐了出来，狼狈地摔倒在地。
眼见公交车发出轰鸣，消失不见。
第51章 细犬
现世。
寂静的公路上，一辆公交车于虚空中驶出。
车内，检票员坐在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叠车票。若能细看车票上的内容就会发现，全是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剩余的阳寿。
“现在的新人还真是有意思。”
言语间虽是夸赞，但语气却满是刺骨的杀机。
被一个实力远不如自己的人摆了一道，还只能任由李馗离开，这股郁气岂是一时半会能够咽下的？
忽地。
检票员抬起头，公交车熄火停靠在路中央，原来不知何时前方路段已被重重迷雾包裹，四道身影若隐若现。
只一眼，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嘴里吐出三个字。
“阴律司。”
瞬息间，幽深的雾气犹如浪涛般翻涌不休，四名手持兵刃的鬼差已来到近前。
也即在此时，坐在驾驶座上宛若傀儡的司机，苍白僵硬的面容勾起浅笑。
大战一触即发。
…………
话说另一头。
李馗从地上站起，看着周围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幽蓝鬼火，只感觉有一双冰冷淡漠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摸了摸鼻梁，抱拳诚恳道：“不好意思，借了您的威……”
极短暂的沉寂。
鬼火倏地消失不见，只留李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人家的地盘坏了规矩，道个歉又能咋的？要是头铁硬上，只怕要跟苏明一起去投胎报道了。
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迈步往小树林行去。
小树林里。
杨超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有些不安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用凶狠的目光看向一旁瑟瑟发抖如鹌鹑的乘客们，心里直嘀咕。
“这么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刚才那几声枪响，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动静闹得有点大了，要是收不了场该怎么办？
担忧之际。
杨超的耳朵动了动，眼神浮出喜色，“呸——”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嘴角噙着笑意看向树林外面。
低沉的引擎声咆哮而来，紧接着李馗的身型探出阴影，双手插兜悠闲地走了进来，挑眉笑道：
“解决！我们回家！”
“没出什么事吧？”
“嘁，我亲自出马能出什么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你先把裤子的拉链系上吧。”杨超一副我已经看破你的模样。
李馗下意识低头看了下。
靠，被耍了。
他为了方便行动穿的是运动裤！
“哈哈哈哈……”
杨超叉着腰一脸坏笑。
“大哥，刚才杨叔也没好到哪里去。我都数过了，他原地绕了十五圈，看公交车方向更多了，足足有二十次。”
这不，苏明蹲在地上，扬起笑脸，毫不留情地拆台。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叫他大哥，叫我叔……”杨超的脸有点绷不住，区别待遇太大了，“没你这样的，会不会说话呢。”
“老杨，你今年都三十二了，人家叫你一声叔不正常吗？”李馗嘴角止不住笑意，赶紧埋汰两句。
嬉笑打闹后。
李馗将七名乘客全部塞到后备箱，开着车离开这处鬼市。
“我饿了！”
“……”
“那我们俩吃啥？”
“要不看我吃？”
“你说的是人话吗？”
…………
…………
早上七点。
泉市。
一条小街上的馆子已是人满为患，裹挟着热气的声浪扑面而来，出现最多的三个字就是——
“服务员！”
“牛肉烧饼、鸡蛋、全羊汤、荷叶粥、全部来三份！”李馗坐在一个角落里招手让服务员点菜。
“好！”
“还需要点什么吗？”
“一碗清水。”
很快……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食。
“快点，快点……”
杨超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喊道，一旁的苏明也馋得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知不知道画一张符很累人的。”
李馗低声抱怨了一句，看了一眼周围。大早上人还挺多，不过都顾着吃饭没人注意这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放入清水。
入水即化，略显浑浊的符水成了！
均匀地撒到其他两份早餐上。
“吃吧！开动！”
李馗咬了一大口牛肉烧饼，含糊不清道。
他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会从滨海市到泉市啊，这离得好远呢。”苏明喝着粥一边问道。
“正常，那辆公交车走的是阴间路，岂能用常理来解释。”李馗轻声回答。
杨超一心干饭，喝了一大口粥，刚刚张开嘴巴准备咬一口烧饼下肚，一条迅捷的黑影从半空中跃过，手里的烧饼已然消失不见。
呆愣！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方如梦初醒般扭头看向不远处垃圾桶，那儿有只小黑影正大快朵颐地吃着他的烧饼。
一只黑皮细犬。
耳薄下垂、头长而狭窄、颈部细长，看过去也就几月大。
“哈……”
杨超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李馗，诧异问道：“这是鬼？”
“大惊小怪，万物有灵，别说狗了，就连树木石头都有……”李馗看了一眼那只细犬，笑道：“你那份烧饼没了。”
“啊……你这狗崽子！”
杨超捂着脸，语气满是崩溃，却也拉不下面子跟一只狗计较，只好觍着脸道：“再点一份好不好。”
“你看我这一身……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出来了。”
杨超眼咕噜一转，不要脸道：“帅，太帅了，我就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帅成你这样，英武阳刚，眉宇间正气凌然，你就是我偶像啊！”
“……”
李馗被杨超不要脸的劲给打败了，原本他还想说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哪成想……
“服务员再来两份牛肉烧饼！”
“好！”
人群里遥遥传来一句话。
目送服务员奇怪的眼神离去，李馗将只剩碗底的符水洒在两份烧饼上，其中一份悄悄放在自己的脚边，朝着躲在垃圾桶后面的细犬勾了勾手指头。
“吃吧！”
那条黑皮细犬打量着李馗，踌躇间还是没忍受住饥饿，慢慢挪到李馗脚边，大嘴一张狼吞虎咽起来。
“李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苏明发自内心说道。
“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馗轻声道。
吃饱喝足后，李馗让服务员打包了另外两份。被鬼吃过的食物是丁点味道都没，免得引起麻烦，索性打包带走。
只是三人没想到的是，那条黑皮细犬也跟了出来。
四目相对。
“哈……小李啊，人家盯上你这个长期饭票了，还别说脑子是挺聪明的！”杨超调侃道。
一旁苏明的脸上却有些伤感，目光贪恋地流连于市井的繁华，吃完这一顿饭，他就要去地府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李馗低垂着眼帘，这条细犬也知道此刻乃日后衣食无忧的关键，黑黝黝的小眼睛乖巧地看着李馗，小尾巴来回摇摆，时不时伸出小舌头。
“好吧，小家伙……上来吧。”李馗无奈道。
可恶，又心软了！
车门打开，一条黑影嗖的一下窜上后座。
出租车点火、启动。
接下来该送苏明走了。
第52章 大力
地府。
望乡台。
苏明眼眶含泪地看着半空中的画面。
他的父母满脸悲痛，母亲一直守在遗体旁，父亲躲在房间里拿着他的照片，闷声哭泣。
画面随着心意变幻。
一间病房里，丁小楠躺在床上，眼眶通红，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当真正看到丁小楠平安无事，苏明心里才算松了口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不管怎么难过，到最后还是会向前看的。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台下。
“放心好了，我刚从赏善司看了一眼他的资料，可以投个好胎。”
孟慈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轻声说道。
她穿着一身深幽色缕空旗袍，踩着一双灰棕色的小高跟，窈窕的身材看过去很是迷人。
李馗沉默颔首，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手摊了过来。
李馗有些诧异地抬头，便见孟慈舔了舔红唇，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微笑道：“来一根！”
于是乎。
两人站在望乡台下，看着远处的奈何桥。桥下是一条大河，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隐约间无数苍白的手臂在河中沉浮。
名曰忘川。
“我记得你平时不是烟不离手嘛？”李馗笑问道。
“嘁，戒烟了。”
孟慈一脸不爽，估计这里头还有点别的故事，话锋一转，“还不是因为你，本来都戒好几天了，这下又重回原点。”
“……”
“对不起，我错了。”李馗嘴角抽了下，诚恳道歉。
“哈哈哈……”孟慈笑得花枝招展，薄烟从红唇溢了出来，带着特有的幽兰香气扑到李馗脸上，“说实话，你可比老崔有意思多了。”
“咱们也认识挺长时间了，给你一句提醒。我想你这一次任务完成后，应该很快就会迎来第一次历练世界，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轻薄的白雾里，那张妩媚的俏脸若隐若现，语气却是难得肃穆。
“什么是历练世界？”
李馗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字面意思。”孟慈瞥了一眼李馗，“别忘了你可不是普通的鬼差，你是老崔的接班人。不奢望你成长到他那种高度，至少也要独当一面。”
李馗默然。
“好啦，别有那么大的压力。”孟慈见李馗紧绷着脸颊，噗嗤笑出声，“说白了是让你历练，不是让你去送死，还是以前那句话，小心点……不要让我送你去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那历练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李馗思索后问道。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千奇百怪包罗万象，我也不知道你会去哪里，不过普遍都是严重受到污染的世界。”
“污染的世界？”
“你可以理解为，不适合凡人生存，或者已经临近崩溃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有很多吗？”
孟慈盯着李馗因思索而拧紧的眉头，轻轻一笑：“这……就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还是同理，就算知晓这一切，对你来说也是无用，无非徒增烦恼罢了。”
“看来我需要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李馗挑了挑眉，笑道。
“加油哟，小伙子，我很期待你的成长。”孟慈吸了口烟，燃至烟嘴，缓缓吐了出来。“好了，你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那个小孩我会送他去投胎的。”
“嗯！”
李馗微微颔首，迈开脚步登上冥车，离开阴间。
…………
…………
回到家。
杨超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小细犬趴在门口，一见李馗回来便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跟在脚边。
李馗摸了摸它的脑袋，带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要反抗……让我看看你的故事。”
“汪……”
手指轻点细犬的眉心。
出乎意料的简单，出生到死亡，只是单纯的因为病痛，反而在死后得到了生前未曾有的舒适。曾经的主人搬家离去，只剩它徘徊在这座城市。
李馗摸了摸下巴，决定给这条黑皮细犬取个名字。
“以后叫小黑吧。”
“汪……”
小黑很聪明，听到这句话立即吠了一声，摇起尾巴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
直让李馗忍不住搓了搓它的狗头。以前老想养只狗，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实现，想不到最后阴差阳错养了一只成了鬼的细犬。
“乖乖呆着哈。”
李馗支开小黑，拿出羊皮纸放在面前摊开，现在终于有闲暇时间来看看这一次的任务成果了。
但见空白的卷面上，缓缓显露出文字。
阴司鬼差：李馗
等级：2
神通：地煞七十二术、幽通、导引、溯魂
装备：冥车
境界：筑基
兵器：霰弹枪、锁魂链
功德：十七
“等级升到2了。”
李馗摩擦了两下下巴，目光陷入思索。
只是……
升到2级，也没见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身体素质和实力也没有增长，它的等级提升到底意味着什么？
羊皮纸似明白他的疑惑，卷面上的文字再度发生变化。
历练世界：屠维·戊九十三·2065年
污染程度：百分之七十
剩余时间前往：二十四小时（23：59：30）
单人前往。
字体猩红如血，恍惚间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李馗不禁拧紧眉峰。
孟慈与他说过，污染世界是代表即将崩坏的世界，已然不适合凡人生存，现在羊皮纸又很直白的告诉他，很危险，非常危险，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还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卷面上的文字随着心意变化，呈现出功德点的数量：十七。
老杨还真没说错，公交车任务奖励完全取决于自己探查到了多少情报，如果后面不上车直面那个检票员可能收获甚少。
同时李馗也发现了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那就是他应该入手一把冷兵器，霰弹枪的威力虽说不错，但造成的声响实在太大，在特定情况下没有冷兵器好用。
许多想法和思绪从脑海中掠过，让李馗不禁有些伤神地揉了揉眉头。
“为今之计，先把自己的短板补上，十七点功德够了！”
字随心变。
七十二术呈于眼前。
李馗手指轻点在两字上。
名曰：大力。
无穷神力，此乃擎天巨力之术！
第53章 暗线
字体升起灿漫毫光。
经验、心得化作流水淌过心底，李馗早已习惯这样的灌输，微微阖上双目，沉下心神感受神通带来的变化，它将成为自己的本能。
阳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小黑趴在角落打着哈欠，好奇地盯着李馗。
十分钟后。
李馗睁开眼，伸出手掌微微张阖。身体里并没有夸张地涌出澎湃的力量，一切如常。目光四下搜寻，定格在屁股下的床铺。
抓住一只床脚，法力催动神通，稍稍用力竟将整个二米长的床铺举了起来，没有失衡、连续上下举了十数次，仍觉得犹有余力。
“并非通过改造、锻炼身体获得无穷力量，是术法、是神通变化，与幽通一般。”
李馗若有所思。
唯有切身施展，方才明白此类神通与导引之术又有明显区别。对于他来说已无法通过长年累月的习练获得提升，因为羊皮纸已经帮他完成了这最基础的一步。
剩下的……
需要自己去领悟其中精髓。
直到现在，他手里掌握的神通术法已有幽通、导引、大力，却还只是个刚刚掌握“杀器”的菜鸟，只懂得如何使用，但显然远远不够……离真正的掌握还有千里之遥。
收回纷乱的思绪。
李馗思考起方才的问题，那就是等级提升。
羊皮纸一定程度上与他心意相通，其实已经给了明显提示，说是历练世界，倒不如说给了一次机遇，只不过并存危机。
想明白这点，心底也就有数了。
接下来就该为历练世界做准备。
他还有两点功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入手一把冷兵器，这样中远程有霰弹枪，近战有兵器，辅以幽通、大力加持，战斗力得到进一步提升！
想做就做。
羊皮纸呈出各种兵器，上到法宝，下到普通神兵，只可惜李某人囊中羞涩，眼馋地掠过，专心寻找目前合适自己的兵器。
足足半个小时，李馗终于从浩如汪洋的兵刃名单里挑选出心仪的兵器。
【斩过妖鬼的雁翎刀】功德点二。
心念一动，立见幽黑氤氲自虚空浮出，勾勒出雁翎刀的模样，而后呈在李馗面前的是约莫一米长的雁翎刀。
刀鞘乃鎏金双龙戏珠的图案，大手握住暗金色的刀柄，轻轻一拔，寒光掠过眼角，只听清冽的刀鸣声在耳边低鸣，映入眼帘的是一汪秋水。
“酷！”
李馗只一眼便心生喜爱，刀身较为平直，刻有繁复的雕花、一道狭长的血槽，刀尖为略上翘的圆弧形，起脊反刃。
“好刀……”
于是。
李某人抬目环顾，手握着雁翎刀，总想砍点什么，很快他就将目标锁定在墙角的木人桩上。
嘴角勾起兴奋的弧度，上前跃步，手腕一动。
寒光劈开空气，几乎没感到阻力，一根桩手掉在地上，忍不住吹了记口哨。
全程目睹的小黑毫无害怕之意，反而还汪汪叫了两声，堪称捧哏的好苗子。
“该准备一些物资和伤药。”李馗反手归刀入鞘，心里暗想。
忽然。
他扭头看向小黑，心里琢磨开来。
常言黑狗血乃至阳之物，就是不知道成了鬼的细犬行不行，应该是……不行的，都成了鬼哪来的血！
可惜了……
小黑哈着舌头看着李馗，哪里想得到刚认的主人竟想要放自己的血。
而后。
李馗拿起手机购买急需的物资，现代社会就这点好，足不出户就能买到很多需要的东西。
…………
…………
大兴岭。
夜雨飘摇，雷声在阴云里涌动。
古树遮天蔽日，树根虬结缠绕犹如巨蟒裸露在外，灌木丛被一把锋利的开山刀劈开，一个满脸横肉，眸光狠戾的壮汉钻了出来。
他披着黑色的雨衣，手电筒四处扫射，看得出他对这里很熟悉，径直走向另一边的小山坡。
登上山坡，往下一看，火光在风雨里摇曳，十数人在底下持着铲子挖土，中央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盗洞。
撵着湿滑的泥土下来，立即有一名三十出头的精明男子走了过来，“二哥，今天怎么过来了。”
被称为二哥的壮汉，外号叫做刚熊，他嗓音低沉，瞥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说道：“老大听说已经挖到主墓，要过来看看。”
“老大要过来？”男子眯了眯眼，诧异道：“他不是去做另外一件事了吗？”
说完忍不住呸了声，风雨灌进嘴巴里了。
“处理完了。”
“五哥，可以下去了！”
就在这时，洞口爬上一个满脸淤泥的男人。
五哥……也就是这位精明男子，外号胡狼，听到喊声他点了点头，拉下帽檐挡住渐大的雨水，语调提高：“二哥，一起下去吧。”
刚熊沉默点头。
胡狼喊了几个人的名字，率先带头钻了下去。
凿出的甬道两侧挂着火把，一股潮湿的臭味萦绕不去，胡狼早已习以为常，他知道三哥一定走在他背后，因此压低声音说道：“所以杨超真的死了？”
“嗯，老大亲自动的手。”
“可惜了，死了个聪明人。”
“他跟二哥的关系不错吧？”
刚熊眼神冷漠，微垂着眼睑看着胡狼的背影，沉声道：“嗯，看错他了。”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主墓。这儿早有三名凶徒看守，见到胡狼和刚熊，纷纷喊道：
“二哥，五哥……”
胡狼点点头，拿出手电，打在墙上，眯起略显狭长的眸子，眼神流露出兴奋的神采。
但见粗糙的墙壁上，刻画着一连串的壁画，不知使用了怎样的颜料，壁画上的人物图案看过去栩栩如生，明亮的白光追溯着源头。
他看见了故事的开头。
一颗巨大的古树，古树下跪伏着一群人，应该是在祭拜，祭拜的种类随着壁画故事的发展也逐渐变化，从一开始的牲畜，到后来的人祭，老人、女人、男人、小孩。
古树也变得越来越诡奇，绿色的叶子变成了深幽色，长出来的果实状若人脸。
胡狼生怕自己看错，还踮起脚尖，手电打在那颗果实上，方才确认无误，真的是状若人脸。
白光滑到最后两副壁画。
祭祀的人群越来越少，跪拜在古树下的只有老人，树中央有一颗黑色的心脏。
最后一副很简单，古树倒在了熊熊烈焰当中。
“哇哦，原始部落的祭祀？”
胡狼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内心不由犯起嘀咕。
老大是怎么知道这深山老林里有这个墓穴的？要知道他们为了这个古墓，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来寻找、挖掘，要不是恶枭积威深重，怕是底下人早就闹开了。
恶枭是他们兄弟几个背地里会说的名字，这是老大眼睛没瞎前的外号，现在外人都叫他独眼枭！
第54章 人偶
“只是……像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东西？”胡狼视线从壁画上移开，心里有些疑惑。
虽然壁画的风格充斥着神秘色彩，但一个生活在原始森林里的部落，他们的陪葬品除了骨头还能有什么？
转身看见刚熊矗立在墙角，好奇问道：“二哥，有发现？”
“你过来看看。”
胡狼拿着手电筒走过去。
来到近前，刚熊侧过身子，灯光打在墙角，这也让胡狼看见墙角的一尊青铜罐，足有一人高，色泽黯淡，难怪之前没发现。
“哟，青铜……这色泽有些年头了，还能卖点钱。”
只一眼，他就知道价值不菲，没成想刚熊扭头朝他笑了下，“罐子里有东西，这才是宝贝。”
“哦？！”
能被二哥称为宝贝的东西极少，胡狼心里有几分好奇，索性借着墙上的火把，探头往里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即使以他的胆量也不由升起如坠冰窖之感。
罐子里显出一道灰色的轮廓，很模糊，但他眼力极好。
那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缩身于狭小的空间里，眼睛似乎在动，就像在跟你玩捉迷藏。
“死的……”
耳边响起刚熊沉闷的声线，胡狼方才回过神，牵强一笑。心里头却是不停问候着刚熊全家女性，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冷不丁看见这玩意，换谁都得被吓一跳！
锤子玩意，提了一句杨超就立马报复回来。
“看来这玩意只能给那些人了。”
胡狼扯了扯嘴角，微微侧过身子，借着黑暗挡住自己阴狠的眸子。
一只戴着手套的粗壮大手将孩童揪了出来，带起丝丝缕缕的黏液，难以形容的味道顿时弥漫整间主墓，这下子所有人都看见刚熊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惊呼起来。
“吵个屁啊，大惊小怪！”
胡狼呵斥了声，嫌恶地看着刚熊手里的孩童。
“里面应该填充了什么东西，手感就跟活的没什么区别。”
刚熊垂下眸子仔细打量。
换做一般人早就觉得此地邪门至极，心生忌讳，怕是连滚带爬地跑都来不及，偏生站在这里的人个顶个的凶狠，又见多识广，压根就没敬畏之心。
“你们几个看一下，四周的墙角应该都有青铜罐。”
很快就有三个汉子拎着火把搜寻起来。
“二哥，这儿的罐子里也有。”接连两道声音响起。
火光摇曳，那人面色阴晴不定，很是难看，喊道：“二哥，五哥，这儿是空的。”
压抑的气氛仿佛凝成实质。
胡狼举着手电来到棺椁旁，这是一尊石头制成的棺椁，上面刻画着繁复的图案，他却无心欣赏，大声吩咐几个手下把棺椁掀开。
嘭，
石盖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入目的是破烂不堪的红布，一具腐朽的尸骨，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竟然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明亮的白光扫过尸骸，胸骨的位置有个空洞，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胡狼哼出粗重的鼻息，阴戾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冷声道：“最开始进来的人都在这吗？”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这里的东西，只有最开始挖洞的人，好巧不巧今天晚上他中途离开过一次，不把那人找出来，矛头极有可能对准他头上。
窃窃私语响起，不过短短五秒，昏暗的墓室响起怒骂和惨嚎。
“二哥，五哥……我错了，我错了！”
地上跪着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鼻青脸肿，殷红的血液从眼角和鼻孔流下，神情如丧考妣。他浑身剧烈颤抖着，抬头看着面前的胡狼，哭喊道：
“五哥，五哥……我是猪油蒙了心，可是我一个东西都没拿啊，全是小东跟阿南做的啊！”
胡狼眉角狠狠抽了两下。
这个憨包被耍得团团转，被蒙在鼓里，要不然岂会愚蠢地留在这里。
要知道挖墓从来都是三个人，互相监视，而且这次带来的弟兄都是心腹，他也没以往那么警惕，不成想偏偏在这个档口出了差错。
“走！必须要抓到他们！”
胡狼下达命令，带着一众手下走出墓室，头也不回地朝刚熊说道：“二哥，这个兔崽子交给你了。”
临近洞口时，还能隐隐听到深处传来的痛苦惨叫。
带着满腔怒火，胡狼率先走了出来，只是当他看见前方突然多出的几个人时，神情顿时僵住，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大哥……”
但见一个搭建起来的小棚子里，站着六个人，其余五人听到声音齐齐扭头看向他，面容苍白，眼神空洞，直令人不寒而栗。
“五弟啊……”
很难形容这句话的声音，用阴沉、嘶哑都不合适，是让人一听心头就顿生寒意的那种。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过去普普通通，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帽檐滴下的雨水顺着鼻梁滑落，那只独眼，犹如一头极恶的鹰隼般注视过来。
一个生死不知的男人躺在他脚下，血泊顺着雨水流到胡狼脚下。
…………
…………
江市。
古玩街。
唐小天背着旅行包，一脸兴奋地走在街上，好奇的目光扫射着周边的小摊。
他今年刚上高一，正好暑假，爸爸妈妈带着他一起来江市游玩。
“这个人偶多少钱啊……”
他指着摊位上的人偶问道。
只是过了一会不见回话，抬头一看，被吓得倒退三步，着实是这位摊主的模样过于骇人。
草帽下的那张脸枯瘦，眼眶青黑，丝丝缕缕黑色的青筋浮于眉间。
这……这……说是人，不如说像一只鬼。
“五十块，要就拿去！”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
唐小天咽下口吐沫，终究没忍住心里的喜爱，伸手拿起人偶打量起来，入手触感温润，面容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笑眯眯地非常讨喜。
从小金库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摊主，拿着人偶迈开脚步去找爸妈。
后面。
那位摊主看着唐小天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脸颊忽地露出诡异的笑容，而后直挺挺倒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发现出事了！
另一头。
唐小天来到一家咖啡馆走了进去，这儿是他跟爸妈约好的地方，问过服务员，径直走向二楼的小包厢，隐隐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正准备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
“现在小天上高一了，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
“哼……怎么，你是巴不得早点告诉儿子，我们已经离婚的事？”
“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就是受够了你这种说话方式！”
“我阴阳怪气，好哇……”
愈演愈烈的争吵声，直让唐小天脑袋都晕乎乎的。
第55章 嘘
屠维·戊九十三·2065年
灾难起源：
2012年，世界末日来临，不是核战，也不是外星人入侵，而是——
七月初七，五浊临世，地狱已空。
对抗、焦灼、颓势、全面溃败，几十年的时间，世间的主宰已不再是人类，而是怨灵和鬼怪！
怨气和阴气全面侵蚀这方世界，人类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且数量越来越少，极少部分人类因为执念、欲望进化成新的人类物种，却也只能艰难求存。
终有一天这里将成为真正的地狱。
沉沦无间！
任务：活下去。
时间：一个月（729：58：30）
危险与机遇、诱惑与死亡、苟活或迎难而上，亦在你的一念之间，这是对你的历练也是考验。
忠告：请鬼差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
李馗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遗漏，便将羊皮纸藏放在上衣内层。
抬眼看向前方。
一座破败的小镇。
几十年的时光已让它看不出丁点现代社会的痕迹，漫天风沙打得脸颊生疼，一张报纸打着旋拍在满是灰尘的玻璃上。
“糟糕的世界……”他不禁感慨道。
李馗犹记得刚才见到的一幕，光怪陆离的通道里，忽然出现一个通体漆黑的气泡，诡异而又令人心生恐惧。在冥车撞上气泡的一霎那，他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数不清的妖鬼。
骤风吹散黄沙，露出一颗骷髅头，还能见到只蜈蚣从窟窿眼钻了下去。
“真是个糟糕的世界。”他又重复道。
敛下思绪，重振精神，迈步走向小镇。
入目所及，汽车、屋子通通埋葬在厚厚的黄沙下，一时生出手足无措之感。
他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作为过客，来这里的目的也只是历练自己。
李馗想了想，决定先找个屋子栖身。一直暴露在外面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有了目标，开始寻找合适躲藏的住宅。
大门多数破烂不堪，花了十分钟，找到了一座三层小楼的宅子，大门较为完好，朱红色的门漆早已消退，一道爪痕从门神画像上掠过。
李馗轻轻推开大门，略显牙酸的吱呀声响起，迈步走了进去。
天花板的四角结了层厚厚的蜘蛛网，沙发上还躺着一具尸骸，胸骨粉碎，稍作检查后，在三楼的一间房间暂作休憩。
水龙头断断续续咔咔响了许久，不见丁点水流，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朦胧间映出一道矫健的身躯，腰跨雁翎刀，背着双肩包，霰弹枪管从腰间露出。
“物资，虽然水和食物带的多，但对比一个月时间来说就显得不够用了。”
李馗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三步就听到身后水流滴落的声音，扭过头瞧见水流从小变大，只是从清澈的水变成了殷红的血液。
滴答……滴答……滴答……
像似有什么想要挤出来，一根根浸湿的头发从管口沁出。
若是常人看见早就吓得不行，可李馗只觉得不耐烦，只手抓住头发狠狠一揪。
扁平的脑袋像似面条被巨力拽出，惊慌的脸颊撞上那一双冰冷的眸子，五指攥紧彻底捏爆。
阴黑的氤氲从指缝流出。
“一只？”
念头方生。
脚下的地砖、马桶、头顶天花板的水管都在隐隐颤抖，浓郁的血腥味四溢出来。
一息，血水浸湿鞋底，浸进袜子，淹没脚踝。
满是灰尘的玻璃镜面上忽地出现一只眼睛，血红色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他。
只是……
看着看着，那只眼珠子似乎有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不害怕？
很快它就明白了！
这个人类转过身，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一抹冰冷刺骨的寒光塞进眼眸，视线倾倒，床角、地板、灰尘，人头落地。
脚步声临近，纯黑的战术马靴碾在头颅，鞋底粗糙的纹路与贴在耳边的刀锋感受真切，那人的声音也传进耳朵。
“说说……这儿是哪？”
李馗瞳孔闪烁着幽光，深邃入神，更添几分冷厉。
什么血河，什么眼珠子，说好听点叫鬼打墙，难听点就是幻术。若是所料不差，这家伙与方才的倒霉鬼应该是一伙的，一个负责铺垫场景，一个负责击杀。
奈何遇上李馗这个硬茬子！
“你是外面进来的？”皱紧的脸颊贴着地板，眼咕噜一转。
转瞬。
冰冷的刀锋斩下鼻梁，伤口处迸发出烧灼的白烟，剧烈的惨嚎尚未出口，便被踩了回去，抵在满是灰尘的地板呜咽着。
“我问，你说！要不然我有许多手段炮制你。”
李馗眼角显出微弱的红光。那是刀身上以鲜血刻画的破邪法咒，遇到阴气产生的正常现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恶鬼，冷声开口：
“这里是哪？”
“洑水，洑水镇。”
“这里有多少鬼？”
听到这句话，这只恶鬼挤着地板的眼珠掠过阴狠，“很多……很多……远超你想象的多。”
李馗自然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脚下的力量越来越重，语气平淡：“哦？所以你就有恃无恐，觉得我会放过你？”
“……”
极短暂的死寂沉默。
“人类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恶鬼疯狂叫嚣着，满脸狰狞，“哈哈哈……你离不开这里，你也要给我们陪葬！”
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倏然。
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李馗眉头一皱，潋滟的刀光反手插进脑门，升腾的白烟中头颅化作阴气爆炸开来。
矮身躲在窗边，拉开窗帘缝隙，向外看去。
但见寂静的小路上空无一物，观察了一会仍旧没有异常。
“不可能，刚才绝对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他很确定这一点，心念一动，幽通发动，墙壁渐渐虚化，瞳孔微微扩张。
这是个什么玩意？
躲在高墙后，是一只奇诡的怪物。
目测一米七高，两条生有利爪的手臂，青黑色的角质层覆盖全身，青面獠牙，双目紧闭，没有鼻子，耳朵细长而大。它潜藏于黑暗的角落，一动不动。
短暂的震惊过后，李馗不停打量着这只怪物。
喉咙、后脑、右胸三处没有角质层覆盖，青黑色的皮肉呈螺旋状，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另外他好像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借着深呼吸一口，平复略显紧张的思绪，手指轻敲玻璃。
咚……
霎时间。
那只怪物脑袋猛地转了过来！
第56章 逃！
怪物跃上院墙，双足微微蹲伏，纵身而起。
十米的距离瞬息而至，锋锐的利爪拍碎玻璃，迅捷的身躯撞了进来。
声音消失了！
它踱步在房间里，试图寻找方才发出声音的东西，喉咙发出类似于蛙鸣的低沉声音。搜寻无果后，矗立在原地，脑袋微微倾斜，细长而大的耳朵好似在一张一缩。
就在这时！
屏住呼吸躲在墙角的李馗，瞳孔微微扩张。
他看到这玩意右胸口的皮肉旋转间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紧接着喉咙长出一张嘴巴，然后它说话了！
“啊……快来帮我，快来帮我。”竟是一个强忍着痛苦的女声，模仿得惟妙惟肖。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这种怪物会有如此手段。
且远不止如此，立见后脑钻出一条细长的触手，摇曳间顶端缓缓裂开。
暗黄色的气体弥散开来。
“完美的猎杀者。”
脑海里忽地闪过这个念头。
李馗攥紧刀柄，身子如猎豹般微微拱起，下一秒刀锋划过半空，触手带着黄色的血液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
青黑色的爪子抵向胸口，脑海里仿佛忽地出现一个红色的危字。没有慌乱，心思越发冷静，刀刃一横卡在胳膊的位置，爪尖将胸口的衣服划碎，距离血肉不过咫尺，却是天涯。
耳边劲风袭来，怪物的攻势尚未结束，左爪划过半圆朝着李馗脑袋拍去。
嘭，
四溅的碎石炸裂开来。
“吼——”
这只怪物发出猛烈的吼声，暗黄色的獠牙沾着粘稠的涎液，细长的舌头摇曳，声音远远回荡开来。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一条漆黑如墨的锁链绞住它的脖颈，李馗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双腿蹬在背脊，紧咬牙关，手臂拽着锁链暴起发力！
青黑色的角质层瞬间碎裂，勒进皮肉，细长的手臂胡乱在身前挥舞。渐听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啪嗒——”，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
呼……哼……呼……
李馗喘着粗气，立马捡起掉在地上的雁翎刀，双手握住刀柄，用力往下一劈，大量血液喷洒而出，青黑色的头颅滚落一旁。
尚未来得及松口气，背后陡然传来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向前飞去！
身子被粗暴地翻了过来，爪子深陷皮肉，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只与方才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压在他身上。
下一秒。
又一只怪物挤着窗沿跃了进来，玻璃碎片洒满一地。
它们似乎“看”到同伴凄惨的死法，张开狰狞的唇齿朝着李馗发出咆哮。
恶臭、粘稠的吐沫星子飞溅在脸上。
此时若是从高空俯瞰，就能发现十数只，乃至于数十只的小黑点从小镇各处奔出，齐齐往李馗的方向冲来，速度极快！
咔……咔……
密集的獠牙朝着李馗脑袋咬下，却每每只差一点，只因他的右手死死顶在下颚，这也让这只怪物越发暴怒，深陷腰侧的爪子渐渐往血肉深处钻去！
痛，很痛，非常痛！
李馗眸底的狠色渐浓，左手摸索着，找到熟悉的触感。
“吼——”
这只怪物似乎非常恼怒，它没有想到身下猎物的力气竟出奇的大，多次尝试都无法咬下猎物的头颅为同伴报仇，不由张开唇齿，发出怒吼。
而后。
一根冰冷的枪管子顶住它细长且黑的舌头往咽喉深处抵去。
“叫，叫，叫你妈了个头！”
伴随着李馗咬牙切齿的怒骂，一抹绚丽的火光在眼前绽放。
嘭！
连连几道闷响，像似西瓜爆炸开来，碎肉混杂着难以言诉的东西泼了一脸，枪口继续对准后面一只怪物，打出最后两发霰弹。
手臂挡在额前，只堪堪打碎角质层，下一瞬，怪物猛地扑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李馗拔出深陷血肉的利爪，连连翻滚拉出安全距离，借着腰腹力量立起，大手攥紧刀柄，跨步欺近，用力劈了下去。
他不会什么刀法，选雁翎刀的原因很简单，只要会劈、会斩、会刺就行！
而且他的力气足够大！
锐利的刀锋斩下扫过来的手臂，身子微微后仰，躲过第二记竖爪。
紧接着。
左手顺势抵住刀把，刀尖轻盈地跃起刺去咽喉薄弱处，血液沿着刀身淌下。
李馗眼挑着这张丑陋的面容，牙关紧咬，手臂使劲，一点点向上划开。
哗啦，
粘稠的血腥味洒满一地。
没有时间感慨，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李馗脱掉内衣，拧成一捆将伤口勒紧，拿起地上的背包正准备离开这里，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什么，蓦然扭头看向窗外。
十余只怪物四肢并用奔跑在屋顶，朝着他这边飞速奔来！
“我说怎么一直叫个不停，原来是在喊帮手！”
李馗心里顿时骂娘，不敢再耽搁，冲刺加速撞碎对面房间的玻璃，从三楼跳了下去，触地的瞬间连续翻滚卸掉反震力，而后翻墙逃跑。
同一时间。
身后的屋子传出一道又一道的吼声。
…………
…………
一间地窖里。
断断续续传出压抑的闷吼，短暂的静默后，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
咔嚓，
打火机的声音。
摇曳的火光显出略显苍白的脸颊，叼着香烟探去，烟草滋啦燃烧，深深吸了口，阖上嘴巴，感受着烟气闯过肺部，良久……两道烟龙涌出。
李馗头靠着墙壁，陷入思索。
普通的鬼物。
青面獠牙的怪物，群居、极度依赖听力，有一套完善的捕猎手段，智力不高，对普通人来说非常危险，没有枪械的话，很难有反制的手段。
霰弹枪近距离射击只堪堪打碎外面的一层“铠甲”。
不能大声说话，需要保持行动安静。
那个恶鬼果然没安好心，逐渐提高语调就是为了吸引那些怪物过来，方便在乱战的时候逃跑。
尽管一再小心，想不到还是着了道！
好在伤没白受，总算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第57章 心要大，手要狠
人迹罕至，妖魔横行！
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官府吗？还在庇佑平民吗？
若是没有，情况怕是会比他想的更槽糕，这种战争光靠个人组织和聚齐地只有四个字——
无力回天。
“想这么远做什么！”
李馗拍了拍脑门，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为今之计是如何活下来。
说来也是有趣，先前尽管有羊皮纸的一再提醒，对于存活一个月的时间，心底多少有点把握，但现实无疑给了沉痛的教训，看似简单又是最难做到。
情报、物资这两样是他目前急需的，带过来的物资省着点，顶多支撑一个礼拜，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出去面对。
踏……踏……踏……
思绪戛然而止。
“小丽，小丽，奶奶在这儿，小丽……”苍老和蔼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些许暗黄色的气体渗透缝隙飘了下来。
李馗迅速调整自己的呼吸，轻轻捻掉手里微弱的星火。
过了十分钟，声音消失，脚步声也随之远离。
“极其强烈的复仇心理。”
李馗给这种怪物贴上了新的标签，过去一个小时，这群怪物竟然还在找他，看样子还会持续找下去，当真又丑又难缠！
突然之间被打乱思绪，李馗也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意识到这一点，索性闭目吐纳，一呼一吸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难以形容的恶臭。
却很熟悉，因为这是阴气，还夹杂着大量的怨气，对于鬼差或者妖魔鬼怪来说是上好的修炼环境，可对于像李馗这种正儿八经的修道之人，无疑是慢性毒药！
对于这方世界的平民来说亦是如此，长年累月吸食阴气的话，轻则精神出现问题，严重者就会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污染程度百分之七十。
直至此时，李馗算是明白污染背后到底意味什么。
阳世沉沦，永坠无间，成为魑魅魍魉的盛宴。
“先校对一下时间，手机上的时间与这里不一致。”
李馗拿出手机打算看一下现在几点，结果屏幕上显示的是凌晨二点钟，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羊皮纸，摊开来准备校对时间。
只是当他看见羊皮纸上的功德时，神情不由一愣，甚至于还揉了揉眼睛，这下方才确认真的没有出现幻觉，功德点上的数字竟然真的是两点！
两点！
什么情况？
要知道他出发前可是把功德点花了个精光，这两点功德从哪来的？
两点……难道是？
李馗想起杀死的恶鬼和怪物，除了在它们身上获取，要不然无法解释突然多出两点功德。
难不成……
难不成现在只要杀死妖魔鬼怪就能获得功德！？
想到这里，呼吸都不由急促了些，当上鬼差的几个月他是切身体会到功德点是多么难以获取，而现在只要敢去做，就能在短时间内拥有大量的功德提升实力！
这就是机遇与危险，诱惑与死亡的意思吗？
“吸——呼——”
不能被诱惑蒙蔽心智，冲昏头脑。
李馗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眸底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长，先把伤势养好，搞清楚洑水镇的情况。
而后。
一颗豪胆博富贵。
猎杀时刻！
…………
…………
数天后。
夕阳西下，暖红色的光晕漾在黄沙上。
矗立在原野上的洑水镇像似一座孤岛，狂风卷着尘土拍打在木门上，来回摇晃，吱呀声不停。
突然。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小镇上空，转瞬即逝，没过一会，各处涌出青黑色的迅捷身影，紧随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怒吼。
直到入夜前，这群怪物都没有找到杀害同伴的凶手，眼看月亮就要升起，无奈之下只好赶紧躲进各处的住宅里。
夜色越来越深沉，皎洁的明月悬挂苍穹，不知何时洑水镇已铺满浓厚的白雾，嘈杂的人声响起，忽而还能听见戏曲哀怨婉转的声音。
“郎君~郎君~妾身……妾身不愿……”
“呔！放肆！”
洑水镇“活”了！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浓厚的白雾翻滚着褪去，两侧早已被风沙侵蚀的店面恍如时光倒流般，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扫过地面，里头的椅子坐满了人，大火翻腾而起，一道又一道菜端了上来。
穿着古装、现代服饰的行人走在大街上。
“没钱，没钱你也好意思吃饭，滚出去！”
一家小饭馆，里头响起怒喝，旋见一道人影横飞出来，手里的瓷碗恰好砸在一个骑着自行车男人的脑袋上，“哎哟——”一声，身子踩着踏板继续前进，脑袋在后面一蹦一跳地追，神色着急。
“老王，过分了啊！当初谁救你一命的，现在就这么对我？”
说话的是一个贼眉鼠眼，身材瘦削的男人。
话音方落，就听里头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袭来，地板都好似在微微颤抖，撞进眼帘的是三层肥肉，上下晃动，肥硕的厨子从卷帘门下探出脑袋，持着菜刀虚点男人。
“葛束，你要再敢提这个芝麻绿豆的陈年往事，我今天就把你剁成肉沫，给客人当下酒菜！”
“这老鼠，肉太柴，太柴……我们还不稀罕吃呢。”
“哈哈哈……”
里头的客人轰然大笑。
葛束爬起来，嘴里嘟囔着骂人的话语，却没胆子再开口，只好灰溜溜钻进一旁漆黑的小巷里。
“不就是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带进粪坑里了嘛，难道是我故意的不成？自己那么胖，我怎么拖得动，现在发达了……就一点不记往日恩情！”
“呸！白眼狼！”
葛束垂着脑袋骂骂咧咧，捂着肚子一脸难受，想不到活着吃不饱，死了做鬼也没吃饱，以前还能拐几个生人换点吃的，现在……
嘭，
“哎哟，谁呀！？
“走路没长眼啊？”
“老鼠？”
陌生的男声，葛束抬起头，再仰头，终于看见男人的相貌，不爽地撇了撇嘴。
这家伙长得也太帅了吧，要是他有这身皮囊，往那几个女人身边走一圈，还愁吃不饱饭？
“干嘛？找本大爷什么事？”
“听说你是洑水镇消息最灵通的人，我要买地图！”
“地图？”
这两个字似触碰到葛束敏感的神经，先是用鼻子嗅了嗅，对方身上传来浓烈的阴煞之气，而后仰着头迟疑道：“外来的？”
李馗勾了勾嘴角，笑道：“啊……外来的，我要去幽都！”
第58章 免失志
“吸溜……”
五颜六色的虫豸混着面条被吸入嘴里，满满的一大碗肉眼可见的减少，双手捧起碗底，贪婪地舔舐着残羹。
“嗝~舒服。”
葛束拍了拍饱胀的肚皮，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小眼睛眯起，“大爷想去幽都？”
“地图拿来！”李馗微眯起眼睛，笑意冰冷。
“哈哈哈……在这里，在这里。”
葛束看着那双冷如刀锋的眼睛，紧张地咽下吐沫，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递给李馗。
李馗在桌面上摊开地图，又从怀里掏出同样破旧的地图进行对比，目光微凝。
只见地图上的洑水镇真就如孤岛般存在，最近的两个城市也在数百公里开外，在物资不够的情况下，这个路途要比想象的更远！
当葛束看到李馗的举动不由讪讪一笑，心里头不由暗自庆幸。
别的不说他还是有几分眼力劲的，意识到李馗不是个善茬，就熄了想糊弄外来人的想法。
“听说你曾经还跑出过洑水镇，在幽都呆过一阵子，怎么又跑回来了？”
李馗将两份地图收起，轻描淡写地问道。
所谓的幽都也就是这方世界妖鬼的大本营。
提起这个，葛束眼咕噜一转，眉飞色舞起来：“十几年我老鼠也是洑水镇有名的一号人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洑水镇偏居一隅自然满足不了我的野心。
“当时的幽都还没有这么大的名气，我……”
“说真话。”
李馗冷冷瞥了他一眼。
“……”
你知道我的底细还问个屁呀！
葛束心里不满，撇了撇嘴：“好吧，当时洑水镇附近的生人还挺多的，我想出去打个牙祭，哪想到正好有个阴兵过境，我被拉去当壮丁了。
“那时候打的正火热，像我这样的就是去送死，于是又找了个机会溜了回来，一路上见识过不少地方，寻思着画画地图，看看能不能转手卖出去……“
这个面生的家伙明显在找他前做足了准备。
再说了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葛束也就倒豆子般全说出来了。
忽然。
外头响起嘈杂的吵闹声，一队带着兵器的人们挤开人群，急匆匆跑向另一处，片刻就响起议论声。
葛束没按住好奇心，侧着耳朵倾听了一会，有些扫兴地坐正身子。
“怎么了？”
“诶……没事，就是这两天镇上好像混进了一个小虫子，还杀了不少人，闹得有些人心惶惶。”葛束一脸无所谓，忽地看见李馗跟前的面条一口没动，舔了舔舌头。
李馗笑了笑，伸手将碗挪到葛束面前，“吃吧！”
“嘿嘿，老板大气！”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葛束含糊道。
“就是那个小虫子！”
“这有啥可怕的，洑水镇百来号人，总不能轮到我头上吧。”
葛束一吸溜，大口吃着面条，头也不抬地说道。
“……”
他抬起头看着李馗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突然觉得嘴里的面条不香了，脸色就要哭丧起来，下一秒就顿时僵住，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他的小腹。
“还有一件事，办好了饶你一命！”
“带我去找镇主。”
“你……你想干嘛，你想吃他吗？”
这时候的葛华还没意识到李馗是个活人，还以为是想吃掉镇主来提升实力，毕竟恶鬼相食再正常不过，而且提升实力还快。
李馗不可置否，眉头一挑，示意带路。
葛华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在前头带路。
…………
…………
咿呀咿呀、哀怨婉转的曲调从夜总会里头传出来。
一旁的小巷里。
“这家伙还挺会玩。”
李馗探了一眼招牌上的红浪漫三个字，戏谑道。
“虎爷生前就爱听曲。”
葛束陪着笑，皱巴巴的脸挤在一团，更丑了！
“大爷，我能走了吗？”
“你说呢？”
李馗笑了笑，掏出个布袋子，一把攥住他的脑袋硬生生塞了进去，利索地打了个蝴蝶结，但见布袋上不断凸起凹陷，鲜红的符咒一闪一逝，索性系在腰间。
他这几天杀了五只夜叉，也就是那青面獠牙的怪物，二十余只镇上的恶鬼，收获七点功德，却也因此暴露行踪，再呆在洑水镇于他不利，只好换地图继续打怪升级！
走之前想做件大事，把这洑水镇的头号人物，彪虎给宰了！
另一方面。
值得一提的是洑水镇晚上之所以突然冒出这么多恶鬼，全因阴间正不断与人世进行融合，按照李馗的猜测，若是污染程度达到百分之八十，无需等到黑夜，白天就能显出阴间的一切。
敛下思绪。
“杯中沉浮无了时，小小失败算什么，免失志免失志，机会若到满满是……”
李馗脸上闪出一抹凶性，嘴里低喃着，闲庭信步走进夜总会。
…………
葛束心好慌，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布料，偏生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出去，像个球一样挤在布袋里，难受得要死！
“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想做什么啊？”
说实话葛束有点后悔了，为了两碗面就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无论怎么算都是个赔本买卖。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来声音。
“喂，你是哪个？”
“不知道今儿被虎爷给包了吗？赶紧滚！”
而后。
铮！
悦耳的刀鸣声响起，转瞬即逝的惨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疯子不会带着他冲进去了吧？”
耳边哀怨的曲调越来越清晰。
“官人，官……”
曲停了。
“哪来的兔崽子不知死活，宰了他！”
这是虎爷的声音。
葛束瞪大眼睛，好似想透过黑布看到外面的情景，心里那是直打颤，虎爷在洑水镇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实力强悍，这个家伙作死还要连累自己，一会该怎么解释呀！
慌乱之际，顿感天旋地转，直如过山车。
啪嗒。
耳边滑过木桌粉碎、酒瓶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铮鸣的刀锋划过空气，一闪即逝的惨嚎，女子高亢的惊声尖叫盖过熟悉的怒喝。
转动，摇晃，转动、安静。
随着一声惨叫彻底落幕。
“兄弟们……虎爷死了！“
玻璃被撞碎的声音，跑动……极快的奔跑。
轰隆……
汽车发动的声音。
回过神来，头顶露出一抹亮光，身子如滚地葫芦般摔在地上。
再抬头时，那人倚着车，抽着烟，眼挑着看他！
第59章 馈赠
阴郁的天幕压在空旷的原野上，地平线的极远处隐见微弱的灯火。
葛束心慌，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李馗。
烟头上的星火显出男人那张明暗不定的冷峻面孔，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爷，要不……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你还想回去？”
李馗轻弹烟灰，从怀里拿出个稻草娃娃，其上萦绕着浓郁的阴气，反手丢进车窗，笑道：“怕是你一回去就会被剁成肉酱，到时候就真成死老鼠了！”
哼……哼……
葛束下意识嗅了嗅，眼神带着不可置信，面如死灰地垂下脑袋。
阳气……活人！
李馗笑的无良。
他有幽通傍身能泯身上阳气，为了以防万一还兑换了一件阴物，确保自己身份不会暴露，这也是他敢肆无忌惮在鬼市行走的底气。
“你带路做向导，表现好，我留你一命。想耍花样，你的下场就跟那虎爷一样！”
“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你要愿意信就能多活几日，不信，现在死！”
“……”
葛束认命了！
…………
…………
原野上。
两束灯光犹如利剑刺破黑暗，车轮碾过碎石，滚滚烟龙在身后追赶。
“大爷，您这是打算去哪？”葛束坐在副驾驶，双手被锁魂链捆住，满是忐忑。
“黑山市！”
“那可要走上一天的路程！”
嘭！
一只离群的夜叉被车头猛地撞飞！
车身略微倾斜，很快扬长而去。
李馗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握着方向盘，问道：“夜叉很多吗？”
“啊？”
葛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假思索道：“当然多，我以前就看过上百万的夜叉进攻一座城市，那场面……那叫一个血肉横飞！”
完了……说快了，嘴瓢了，不会被杀吧？
说完葛束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偷偷瞥了一眼李馗，发现后者皱着眉头，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庆幸地松了口气。
这可是位狠人，不能得罪。
一时间也不由嘀咕起来，这位爷问这话到底是啥意思。
另一边。
李馗心里叹了口气。
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大的好奇心，只是每每多了解一点，心头就会平添一份压抑，许是因为身而为人，亲眼目睹这种末日景象，难免有几分沉重。
且看葛束的反应，那句话应当不是假的。光是想象就觉得头皮发麻，数百万的夜叉是何等骇人。
“你对这外面的情况了解多少，通通告诉我！”
“啊？”
葛束瞥了一眼李馗，不敢触狠人霉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
“现在人类已经快要撑不住了……除了零散的聚齐地和团队，只有两个大势力！”
“哪两个？”
“一个是由以前军队重新组织起来的希望之城，另一个则是新人类领导的要塞！”
“要塞与希望，组织和领导。”
李馗轻声念叨着，语气平淡：“听这种名字，他们是不是只剩几座城市可以守了？”
“是，要塞只有平陵市，希望之城还有接壤的两座城市，京北市和大门城！”
“你了解的不少呀！”
葛束讪讪一笑。
这种问题问的，他回答起来老不自在了，生怕下一秒就人头落地，可要是不说，怕是死得更快。
“你们这边呢？”
“那可说不完了，大大小小数万个，不过整体来说还是以幽都、尸都、夜城为主。”
一问一答间，李馗对这方世界也越来越了解。
同样的，葛束对这位狠人的身份越来越好奇，问的都是最基本也是最令人深思的。
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从某个山旮旯冒出来的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世道变成这样，哪有什么山旮旯可以避世的。
…………
几个小时后。
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山坡上。
李馗看着地图空无一物的地标点，又看向前方规模甚小的镇子，语气玩味：“你这个地图……不是标记去黑山市的路上只有一个村镇吗？不是只有一个五十余只的夜叉群吗？”
“怎么我们一路过来，已经遇到了三个规模过百的夜叉群和两个荒旧的城镇。”
扑通，
葛束利索地跪了下去，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真像个活生生的老鼠。他带着哭腔道：“大爷，夜叉它们四处游荡，这小的也不知道呀。”
“哦？那城镇作何解释？”
“这……这都是二十年前画的了！”
总之最后还是把实情说出来了。
李馗无奈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多生气。
他的本意无非就是换个地图继续刷怪，如若不是那两个废弃的城镇离规模过百的夜叉群太近，他就准备停在那里了。
忽地。
地图上蓦然染出一片红晕，抬头看向夜空，一颗红色照明弹冉冉升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转瞬即逝的枪声。
紧随的是……彼此起伏的嘶吼声。
与夜叉的吼声有明显的区别。
“大爷……是活尸！”
“活尸？”
…………
…………
时间线稍稍推移往前。
小镇中央。
一家破败的药店，几个男人全副武装，嘴里衔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寻找着残存的药品。
“霍哥，找到了，真的有！”
说话的是一个看过去二十出头、脸色苍白的男子，他从柜子底下掏出一个药箱，借着光亮看清了保质期足有四十年之久。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压低着声音，兴奋道：
“霍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声点。”
年轻人口中的霍哥，迈步走了过来，朦胧的灯光显出他的样貌，国字脸，头发花白，气质稳重成熟，唯独黑眼圈浓重，右眼更是充血，只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不适。
“为什么这里的药品保质期这么久？”
听到这个问题，霍哥无声笑了笑，招了招手让年轻人来到储物间里头，将门轻轻掩上。
“因为这里的东西，是以前死去的人们留给我们的馈赠。”
“馈赠？！”
霍哥从口袋夹层掏出一把烟草，又用白纸卷起来，火柴划过盒子侧面，磷摩擦出星火。
呼——
“小羊你没出过基地，不明白也是正常的。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就意识到，药品、食物之类的关键物资，没有足够的保质期，可能不等那些妖魔来杀我们，我们就要先饿死了！”
时不时持续燃烧的星火，才让小羊看清楚霍哥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无奈的哀伤。
第60章 牺牲
“大灾难开启后，更是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凡是有能力生产药品或者粮食的聚齐地，都会想方设法将保质期延长到几十年之久。”
“为了自己，也为了后来人，所以这是馈赠！”
小羊攥着手里的药瓶，心头有股无言的难受，不知该说什么。
黯然时，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看见霍哥微微一笑：“记住……带着他们的希望，努力活下去，把希望传承下去。”
小羊像似打了鸡血般，精神顿时亢奋起来，用力点头，只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低声道：
“霍哥，我先出去搜物资了！”
“去吧，去吧。”霍哥扇了扇手。
门扉轻轻阖上。
“小家伙，年轻就是好，说啥信啥！”
霍哥心里感慨，低头贪恋地抽了最后一口烟。
听过他这番话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往上了，可以说基本成为带新人出来搜寻物资，必备的演讲仪式。
基地里，灌输的悲观思想太多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无论谁常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空间里，不悲观都不正常。
年轻人，还是有朝气点好！
清扫掉地上的烟灰，霍哥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包括小羊在内的四人已将药店搜刮干净，装满了一大背包，露出笑容正欲说话时，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
“老霍，遇到麻烦了，撞上一伙异人！”
小羊双手紧抓着背包，跃跃欲试的眼睛紧盯着霍哥，等待新的命令。只是下一秒，他的神情不由一愣，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蓦然变得肃穆起来。
“老辛那边遇到麻烦了，二号行动计划。”
霍哥双手在背后一拔，两把漆黑的战斧落入手中，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全体隐蔽前进！”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立即分出一个人背着物资径直出了药店，贴着墙壁混入黑暗当中，剩余三人跟在霍哥背后，往小镇另一端疾行而去。
…………
今夜的风有点喧嚣。
小羊拿着一柄开山刀，沁出的手汗浸湿战术手套，看着最前方霍哥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
刚才霍哥已经说了，辛大哥那边遇到的是异人！
异人……
是一种陌生而又不陌生的名字和存在，他始终记得教官说过的一句话：“异人都是极端的危险分子，在必要情况下，为了生命安全请直接先下手为强。”
头顶的探照灯偶尔扫过破烂的窗户，幽深的阴影里彷如站立着无数人的轮廓，这是活尸！
夜晚是它们休息、减少肉体磨损度的时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要不然会引发难以承受的后果，危险等级只比夜叉低一点。
就在这时。
一颗照明弹带着火红色的尾焰升至高空，衬得众人面容呆愣。
嘭……嘭……嘭
枪声。
连绵不断的枪声。
走在中间的小羊下意识看向窗户里头。
猩红的阴影里，一具活尸眼皮颤抖着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珠恰好撞上小羊惊慌的面孔，嘴巴上下张阖带起粘稠的血丝，状若疯狂地冲了过来。
在它身后，一群活尸发出嘶吼，紧随其后。
“用枪，用枪，直接冲过去！”
霍哥咆哮大喊，一手将小羊拉开，持着斧头朝着钻出上半身的活尸脑袋砍去，黑色的血液洒满一地。
“你们先走，你们先走！”
逼仄的小巷里，尸群拥堵，漆黑的斧刃掀起血雨腥风，摧枯拉朽般划过身子、脑袋、手臂，冲进眼球的是一张张疯狂狰狞的肮脏面孔，霍哥甚至能看见隐于眼珠深处的苍白人影。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可尸群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一些没砍碎脑袋的活尸匍匐着想要抓住霍哥的脚踝。
“老大！”
听到着急的呼喊，霍哥飞起一脚踹在活尸腹部，巨大的力道连同他身后十余名活尸一块压倒，腰间取下一颗手榴弹，丢在地上，转身就跑！
嘭！
汹涌的火光映照狂奔的身影，染血的断手断脚打着旋从身边飞过。
“快跑！”
霍哥只一眨眼就冲到队员身边，拽着他肩膀的带子向前狂奔，这时候眼角的余光已经能看到两边大街涌来数不清的尸群。
奔跑冲刺，时不时会有活尸从黑暗的角落里扑出来，被子弹或者斧刃砍掉脑袋。
明明离曳光弹发射的位置也不远，偏偏每个犄角旮旯好像都能冒出一大堆的活尸追赶。
不知不觉间，竟然越离越远。
十字路口。
后面两个队员一同停下脚步，见到霍哥着急的面容，笑道：“老大……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身后还跟着一大批活尸，辛哥那边情况也不妙，到时候冲过去怕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是呀！”
另一人准备接话：“就让我……”
“我们来引开他们，你们过去！”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神色显得有些诧异，抢过话的竟是小羊，他紧攥着手里的开山刀，鼓起勇气说道：
“我……我是新人，能力、经验都不如大家，跟着霍哥过去也帮不上忙，我留下！”
脚步声逼近，身后的黑暗当中，无数群尸的轮廓若隐若现。
霍哥必须要做出决定。
必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你们要活下来！”
霍哥看着他们的眼睛，拉着另一名队员躲进旁边的屋子里，藏于窗户下面。
“狗崽子，你们过来啊！”
“来追你爷爷啊！”
只听得外面连绵不断的枪声，以及狂奔靠近的杂乱脚步。
“你们要活下来！”
他看着地板上无数漆黑的影子蜂拥而过，心里再次重复道。
良久。
好似永不停歇的脚步声终于远离。
“我们走！”霍哥重新攥紧战斧，站起身子。
无需过多的言语，他们心里知道不能让小羊他们白白牺牲。
两人继续往照明弹的方向冲刺而去！
…………
…………
另一边。
当庞大的尸群冲过来的时候，小羊就与队员失散了，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跑，慌不择路地亡命奔逃，只是……很快他也被逼上了绝路！
小巷的尽头是高达十数米的墙壁，身后的尸群已经堵在了巷口，这场拉锯战终于来到了尾声。
开枪！
嘭……嘭……嘭
炽黄色的火舌从枪口吐出，子弹划过气流，钻进狰狞的脑门，猛然爆炸开来，像似枯萎的黑花漫天飞舞，血液如雨点般洒满全身，身前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身上携带的子弹也越来越少。
尽管小巷窄小，但架不住活尸数量庞大。
踩着满地残肢断骸爬上来，狰狞染血的面孔不断逼近，小羊能够明显感知到它们想要吃了他，想要占据他的身体。
咔……咔咔。
没子弹了！
小羊直接将枪甩了出去，拔出背上的开山刀用力挥斩起来，手臂的力量越来越疲惫，传递在掌心的触感犹如砍在老树皮上，干涩而又恶心。
他腰间还有一颗手榴弹，一直没有用……就是为了同归于尽！
后背抵向墙壁，胸膛如破旧的风箱般剧烈喘息，脑海里闪过一道俏丽的身影，小羊露出难看至极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表白呢。
手指轻轻扣上拉环。
嘭，
一只断手裹挟着劲风打在他脸上，后脑重重朝墙壁磕去，下盘一软，瘫倒在地，摇晃着脑袋抬眼看去，瞳孔不由睁大！
立见巷口竟已铺满一地尸骸，陌生的矫健身影持着一把长刀不断突进，宛如砍瓜切菜般简单，锋锐的刀锋轻而易举砍下脑袋。
只一眨眼的工夫，十数只活尸就已身首分离。
“喂，没事吧！”
英武冷峻的男人站在尸堆上，有力的大手朝小羊伸出。
“你是天神吗？”
小羊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
“哈？”
李馗微斜着脑袋，眉锋挑起，怀疑刚才是不是用力过重了！
第61章 身怀利器
小巷里。
一只活尸匍匐着想要逃出去，眼见离巷口越来越近，不由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却没注意到身后一道阴影笼罩。
啪的一声脆响，青黑色的血肉淤泥脏了靴子。
李馗取出一颗活炁丹咽下，入口即化，温和的法力自丹田而起，顺着血液流转至四肢百骸，缓解肌肉的疲惫。
眼眸轻轻一低，遍地尸骸，铺满血肉地毯。
“什么是活尸？”
“大爷可曾听过鬼上身？”
“这活尸就是孤魂野鬼囚于活人或死人的身体里，如此一来就能够在白日行动，也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凡事有利自然有弊，魂魄久居他人身体，容易湮灭灵智。
“要想解决这个办法，只有及时更换身体。
“若是来得及自然好说，若是来不及，灵智消散又脱离不了死躯，也就和野兽无异，贪婪渴望活人身上血肉阳气，奋不顾死。”
“活尸很多？”
“当然多，比夜叉还要多……大爷想想这世间有多少孤魂野鬼就知道了。”
一番问答，得到的答案超乎李馗的猜测。
不同于电影小说里看到的由生化武器或者某种病毒造成的丧尸。
此方世界的活尸竟是由孤魂野鬼附身形成！
…………
夜空中的照明弹逐渐黯淡。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小羊包扎好身上的伤口，来到李馗面前，自我介绍：
“我叫小羊，大哥您叫什么？”
“李馗。”
“我们是【希望灯塔】的人，我的同伴们现在正遭遇危险，大哥……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们，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给予你丰厚的报酬！”
小羊看着照明弹方向，神色着急，说这话时神态上又有些难以启齿，显然是平时不善于求人。
“希望灯塔？没听说过。”
李馗抖掉刀锋上的血液，见小羊明亮的双眼瞬间黯淡下来，微微一笑：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报酬嘛……等真救下人再说。”
小羊脸上露出喜色，诚声道谢。
“能跑吗？”
“能！”
两人整待装备，继续往照明弹落下的方向行去。
…………
三分钟后。
李馗和小羊趴在屋顶上，遥望对面的荒楼。
这是座尚未完工的大楼，没有墙壁遮挡，可以清楚地看到三楼位置有两伙人正对峙。
此前过来的时候，小羊已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李馗。
“什么是异人？”
“啊？”
小羊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李馗，还是如实相告：“异人就是常年受到怨气和阴气侵蚀，精神接近异变的人类，极度危险！他们就像个不稳定的炸药，随时会爆炸！”
李馗微微颔首。
原来异人是这么个意思。
目光往下看去。
密密麻麻几有数百的尸群，包围住了整座大楼，楼道口肆虐的火光摇曳不休，活尸们似乎对此很是忌惮，并没有硬闯冲上去。
“这里的活尸怎么这么多？”
“因为这里有药品、有食物！”
小羊低声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李馗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
无疑是活尸故意布置下来的陷阱，要么小羊他们顺利偷拿走物资，要么瓮中捉鳖，成为群尸口中的点心。
“李大哥，那就按刚才说的，我去引开活尸……”
小羊深呼吸了一口，扬起笑脸：“拜托你了！”
说完就顺着满是铁锈的水管滑了下去。
“孙子们，你爷爷在这呢！”
疯狂到极致的张狂在底下响起。
肉眼可见地……尸群有那么瞬间的寂静，齐齐扭过狰狞的面容，分出一半的活尸去追赶小羊。
“看来那几个是领头的。”
李馗注意到尸群前方有两只活尸站在废旧的车架上仰天咆哮，心念一动，手里忽地多出了几颗恢复法力丹药，用塑料棒串在一起，含在嘴里。
开工！
身子一翻，跳了下去。
…………
“嘿……”
李馗持着明晃晃的雁翎刀，信步而来。
听到声音，群尸侧目。
一提一踏间，步伐渐渐加快，猛然撞上眼前的尸群。
刀锋拉出一声厉啸，斩下眼前活尸的脑袋，脚掌用力向前一踏，刀身画出冰冷弧光，将试图想要包围住他的群尸斩成两截。
李馗咬碎嘴里一颗丹药，法力催动神通，手腕一抖，刀背拍在活尸脸上，本就因肌肉扭曲而显得狰狞的五官顿时碎成一团烂肉。
力量等同于速度。
一把雁翎刀掀起血雨腥风，断手残骸在身后铺满一地。
另一边。
眼瞧着那持刀人类如此生猛，如入无人之境般朝他们杀来，站在车架上的两名活尸顿感不妙，对视一眼，立即分散逃跑！
没成想刚跑出两三步，一根冰冷的枪管子就顶在它的脑门上，瞳孔里倒映出那张满是恶性的脸颊，紧接着肆意的火光带起硝烟。
立见，无头的身躯直愣愣倒下。
李馗轻吐出一口浊气，眼眸微眯，刀尖对准另一边奔跑的活尸，手臂肌肉隆起，跨步猛地一掷。
刀锋撕裂开夜幕，贯穿活尸的胸膛，无匹的力道带着它向前奔跑数步倒下。
“吼——”
活尸发出惊慌的嘶吼，它哪里还有痛觉可言，只是刀身深入地面，竟一时拔不出来，直到楼道口的火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将他覆盖。
刀光冷冽，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
回首。
再无一具活尸站立。
“呸！”
李馗啐掉嘴里的塑料棒，牙齿上下咬动，剩余两粒丹药吞入腹中，温和的法力迅速滋补着干涸的河道。
长时间催动大力神通，耗费的法力比他预料的还要夸张，好在……怪足够多！
他有些嫌恶地看着沾满血渍的衣服，脸上却挂起笑意，嗜血而畅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享受这种游走在刀锋上的快感，不反感，甚至于渴望遇到强手比斗！
或许。
男人骨子里就渴望这种快意恩仇。
李馗抬头看向三楼的位置，少了群尸的嘶吼，头顶上的喧闹变得明显起来，略微思忖，将霰弹枪重新填满子弹，收刀入鞘潜行上去。
……
……
“把我弟弟放了，要不然这个小姑娘休想活命！”
“你敢动小安一根寒毛，我剁了这个畜生！”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喝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李馗从二楼边缘爬了上来，抬眼望去。
只见三楼中央，两伙人分别对立，中间燃烧着一团篝火，气氛剑拔弩张。
想了想，猫着身子向最近的承重柱靠去，十指抓住凸起处，爬上横梁，小心地潜行过去。
借着火光。
看清了这两伙人。
第62章 杀心自起
右边六个人，浑身带伤。
清一色光头，面色惨白又爬满了黑色的青筋，身材大多干瘦，眼里是密集的血丝，形如恶鬼，手里要么拿着刀斧、要么拿着枪械。
目光悄然看向一名跪在地上的女孩。
遍体鳞伤，满脸血污，右眼青肿，只能微微撑开一条缝，右腿被打折，脖颈上还架着一把弯刀。
持刀的是位三十出头的光头男，猩红的瞳孔犹如恶狼。
左边五人，一个躺着，一个跪着，其中还有俩全副武装的中年男人。
“国字脸，头发花白，浓重的黑眼圈，他应该就是小羊口中的霍哥，霍安国，另一人就是老辛吧？”
李馗猜测道。
直到这时他也发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这方世界的人类面色大都苍白，眼珠都有一定程度的充血，霍安国是右眼充血，老辛则是左眼赤红，右眼泛起血丝。
光头……也就是所谓的异人，显著特征：双目赤红，脸上爬满黑色青筋，光头。
这就是常年受到怨气侵蚀造成的吗？
“眼下的局势，看来双方都有一个人质，只不过霍安国这边还受伤一人，情况不太乐观。”
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眉头轻皱。
神态倨傲，右手齐肩而断，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双目赤红，瞳孔中心却有个黑色的小点，他垂着脑袋，嘴角似笑非笑，不发一言。
头颅上悬着一把铁锤，持器者正是老辛，两道浓眉怒得微微颤抖，当目光看向女孩凄惨的模样时，眸底有抑制不住的悲戚。
“这楼底下还有数百只活尸，咱们各退一步，同时放人……”
持着弯刀的光头男说道：“要不然谁都逃不了。”
沉默。
霍安国伸出手指在老辛背后写了几个字。
“换，我去！”
老辛微阖上双目，怒目圆睁：“你要敢耍花样，你弟弟的脑袋我亲手砸碎！”
光头男只是冷冷一笑。
老霍押着男人过去，斧头抵在颈骨，胆敢稍有异动，斧刃就会立即斩下他的头颅。
另一边，那群异人同样派出一人拽着女孩过来。
距离逐渐拉近。
霍安国可以看见女孩强忍着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庞，紧攥斧柄的大手青筋暴起。
十米………五米……
各自的神情看得真切。
霍安国光顾着警惕对面一群人的动作，却没注意到男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张狂，瞳孔中的小点竟一涨一缩间，漾起诡异的涟漪。
双方错身而过。
“小安来……”
老辛上前就要搀扶小安。
另一边。
霍安国强忍将斧刃砍下去的冲动，顿住脚步，往后退去。
陡然。
“小安！”
背后传来老辛惊怒的大喊。
出事了！
霍安国左眼开始泛起血丝，高举斧刃就要砍下这个畜生的脑袋。
电光火石间。
立见男人右臂断口处，密集的肉芽疯狂摇摆，不过瞬息，血肉铸成的长刀劈向斧刃，同时身子一缩，贴地翻滚拉开距离。
下一秒，剧烈的枪响乍现。
尽管霍安国第一时间用斧面挡住额前，依然有数颗子弹打在身上，满是杀意的目光在男人身上短暂停留，侧身往楼外跳去。
“打死他们！”光头男神色狠戾。
冲突的瞬间，老辛一方就落入下风，只好拖着两名伤员躲在承重墙后，子弹打在墙壁上，碎裂的石子飞旋四溅。
承重墙后。
躺在老辛怀里的小安，脖颈上插着一把没柄的匕首，嘴唇翕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脑袋空白。
“老大……”
悲愤的呼喊自身旁传来，他扭头一看，另一名队员怀里的同伴也在此刻死去。
“啊啊啊啊啊！”
怒吼竟一时盖过喧闹的枪声。
老辛感受着小安逐渐冰冷的体温，目眦欲裂，左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瞳孔中央的黑色小点浮现颤抖。
撕拉……
密集的肌肉纤维占据表皮，骨骼嘎吱作响，身体开始拔高。
理智的弦绷了。
异变开始！
另一边。
“你没事吧。”光头男看着弟弟重新长出来的手臂。
“没事，就是让那个狗崽子跑了！”男人语气阴戾。
刚才要不是霍安国突然冒出来砍下他一条手臂将他劫持，他们就能无伤吃掉老辛一伙人。
光头男看了一眼局势，脑子十分清醒。
别看他们现在只损失一人，占据上风，但是这里并非只有两方生死决战，底下还有一堆活尸，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夜叉也在镇外虎视眈眈，必须赶紧走！
就在这时。
承重墙后冲出一道两米高的身影，全身覆盖着流动的肌肉纤维，无视射过来的钢铁洪流，直直撞上离他最近的光头，大手张开攥爆脑袋。
“他异变了，快走！”
光头男皱着眉头，赶紧拽着弟弟的手臂往另一头跑去。
“算他们走运！”
男人神色不甘。
显然打算将剩余的手下当做挡箭牌。
刚刚走出几步，光头男心道不对劲，上面打得热闹，一直没留意底下活尸的动静，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那个掉下去的男人呢？
念头刚刚升起，心中蓦然一寒，眼角突现冷冽的刀光，只听熟悉的声音发出惨嚎。
扭头一看，神色有些恍惚，弟弟半个身子被劈了下来，隐约可见胸骨里头不停跳动的心脏，在他前面，一个手持长刀的冷漠男人眼神正睨过来。
“草！”
难以抑制的怒火瞬间冲昏头脑，光头男攥紧弯刀刚冲没几步，脚踝倏地一阵刺痛，像似被什么拽住了般，低头一看竟是个满是铁锈的钩子。
下一秒。
整个人倾倒在地，拖地横行犁出长长一道痕迹，摔下高楼。
砸在血肉淤泥里。
光头男吐掉一口瘀血，拔掉脚踝上的铁钩，跄踉着爬起来，环目四顾，满地都是活尸的残骸。
嘭，
霍安国从二楼跳下来，脚掌撵着泥泞，斧头朝光头男劈去。
…………
楼上。
李馗饶有兴趣地盯着男人正不断复原的身体，密集的肉芽如有生命般不断修补愈合，只不过两个呼吸，裸露在外的胸骨又被血肉覆盖。
这就是小羊口中，异人精神异变后带来的变化吗？
“吃了你！”
男人神态状若疯癫，嘴角流涎，血腥味从齿缝里溢了出来，瞳孔里的黑色小点缩成针芒，手臂上的肉芽疯狂摇曳，铸成血肉“细枪”往李馗脑门刺去。
吃我？
李馗垂下眼睑，冷笑。
微微侧身躲过枪尖，沉腰立马，一横一斩，“细枪”顿失枪头，旋即反手一拉“枪杆”，竟将男人整个拽飞过来。
雁翎刀带起恐怖呜咽声。
男人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涌来，如提线木偶般被扯了过去，明晃晃的刀尖往他额前斩来。
情急之下。
只好伸出完好的左手去抓住刀锋。
下一秒，五根手指头带着些许血液飞上半空。
“啊——”
手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男人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一抹刀锋顺势剐掉半个臂膀，手腕一抖，朝下巴刺去。
冰冷的杀意刺骨！
生死之间，男人正欲抬脚踹去，没成想李馗欺身撞了上来，抬足踩住他的脚背，左手张阖间攥紧成拳，如炮弹般打在男人的侧腰。
爆肝拳！
长刀自上而下捅进男人的脑袋，单臂用力将其举起。
“嗬——”
活像个上岸的死鱼在挣扎。
反手一甩，丢了出去。
鲜血糊了双眼，男人支起腰身，身上的肉芽还在试图修补伤势，抬眼就见李馗收刀入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大片阴影笼罩而下。
那张满腔杀意的脸颊俯视着他。
铁锤带起风声，吹得脸皮发抖。
嘭！
脑袋深陷胸腔！
第63章 诀别
没一会，男人就被砸成了一地碎肉。
血肉模糊。
李馗看向那个叫做老辛的男人，与初见时当真判若两人。两米的身高，浑身被红白色的肌肉纤维覆盖，只不过受到的伤势也不轻，左臂悬挂，腹部多数中枪，血流不止。
说是人，看过去像怪物居多。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清醒的意识。”
李馗收刀入鞘表达自己的善意，但手掌同样攥紧刀柄，要是这家伙敌友不分，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另一边。
老辛满是杀意的目光对准李馗，刚抬起脚走出一步，忽地用大手拍了拍脑袋，疯狂的神智闪过一丝清明，嘴巴张开：“谢……”
话还没完，两人神情顿时一变。
此起彼伏的吼声在楼底响起，这个声音是……
夜叉！
李馗三步并作两步，目光向外探去。
借着稀薄的星光，一条条微不可查的黑影钻入小镇，其中一部分听到声音，调转方向往荒楼这边涌来，粗略一看至少数十只。
“它们怎么进小镇里来了？”
夜叉是瞎，但它们又不聋，听力可谓灵敏至极。
小镇上又是活尸吼叫又是连绵不断的枪声，早就把数个夜叉族群吸引过来。没有第一时间攻进来，纯粹是忌惮镇上的活尸。
只是啊……
群尸被霍安国和李馗他们打死了一半有余，派出来侦探敌情的夜叉意识到群尸被消灭后，立即返回禀告。
于是乎。
便是李馗眼前这一幕。
而就在楼底下，霍安国和光头男的胜负也即将分晓。
弯刀犹如毒蛇般舔向霍安国的脖颈，后者不慌不忙，脚步一撮，斧刃卡住弯刀，猛地用力往身前一拽，欲要将光头男拉过来，一斧枭首。
怎料。
光头男身子一缩一蹬，那柄弯刀犹如穿花蝴蝶般画出个圈，轻盈地跳出斧面，刀尖一路犁过手臂肌肉，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嘴角露出残忍笑意，手腕一弹，刀刃正要划开霍安国的脖颈。
“嗯？”
刀刃没抽动，眼睛轻轻一低。
笑意僵住嘴角，刀尖竟卡在肌肉里出不来。
果不其然！
那张冒着粗重鼻息的脸庞微微后仰，坚硬的头骨撞上他的鼻梁。
一下，
两下，
三下！
光头男被撞得眼冒金星，一时提不起反抗的气力。
紧接着。
就感觉到霍安国攥着他的裤腰带，身子骤然横空，朝远处直直飞了过去。
半空中，塌陷的鼻梁已瞬间治愈好，调整姿势稳当落地。
只是……
背脊忽地靠在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上，粘稠的涎液滴落在光头，顺着鼻梁滑下，光头男抬头一看，夜叉狰狞的獠牙早已等候多时。
“不！！！”
手指犁过血肉泥泞，延伸至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
一只，两只，三只……数不清的夜叉在黑暗中显出轮廓。
霍安国抽了抽嘴角，拔腿就跑。
身后，四足并用的夜叉如黑色的潮水涌来。
…………
砍！砍！砍！
借着楼道狭窄的环境，霍安国的两柄斧刃斩得虎虎生风，一时强行撑住了局面。
狰狞的面孔不断发出咆哮，三四双青黑色的手臂在墙壁上划出痕迹，想要抓住他将其拖下去。
只是。
眼下情况并非长久之计，狭窄的环境虽帮助他挡住夜叉的进攻，但也限制了斧刃无法对要害部分进行杀伤。
这些畜生也聪明的很，仗着角质层的硬度堪比铠甲，只用锋利的爪子来攻击，一旦受伤就主动滚下去，换后面的夜叉扑上来。
反震力荡得虎口发麻。
“也不知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霍安国心急如焚。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男人，虽然向那群异人出手，但终究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还有老辛……他异化后还能不能保持神智，小安他们的情况到底如何。
着急之下，手里的力道越来越重，恨不得将这些畜生一斧砍成两截，却也因此，悉心控制的体力也在飞速流逝，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吼——”
一只夜叉倒爬在墙壁上，锁定霍安国的位置，当即飞扑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
高大的身影自霍安国身后出现，大手攥住夜叉脑袋，铁锤朝着喉骨位置重重砸下，啪叽一声，夜叉瘫软在指尖，随手丢到后面。
“老霍！”
熟悉的声音。
霍安国心里升出喜意，老辛，他们没事！
“老辛，我们一起杀出去！”
一时间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不少，举起战斧，正要左右开弓带着同伴们杀出去，没成想一股腥臭的血液竟当空洒了他一脸。
撕拉……
锐利的刀锋从身前的夜叉嘴里贯穿而出。
紧接着，栽倒在地，露出身后染血的冷峻男人。
“赶紧走，越来越多的夜叉朝这边过来了！”李馗冷声道。
他身后还背着一个伤者，正是那名侥幸活下来的队员。而更远的黑色夜幕下，越来越多的夜叉朝着这边奔来。
“我知道后面还有条巷道直通镇外。”
老辛的声音很是低沉，他的身后背着小安和队员的尸体。
“走！”
不敢有耽搁，连忙往荒楼后面跑去。
只是这一番亡命奔逃却是极为坎坷，老辛无法恢复人身，覆盖全身的肌肉纤维虽然让他的力量达到夸张的地步，但也让速度变得迟缓。
尤其在眼下，无疑更为致命。
…………
小巷口。
“老霍你们走，我留下！”
老辛很清楚，自己成了拖累。
他们不是第一次与这些畜生打交道，能够拖延时间，一是靠狭小的地形，二是冲进小镇的夜叉没有全部朝这边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夜叉的听力和行动力，迟早将他们淹没！
这种险境，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挡住后面的夜叉群为同伴争取一线生机。
霍安国咬着牙，不发一言。
嘟……嘟嘟……
恰在此时，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出现在路口，车窗露出小羊的脸，他着急地朝这边大喊道：
“霍哥，辛老大快点，快点！”
天无绝人之路。
霍安国一开始布下的后手终于在这个时候生效，正是那名带着物资离开的队员，开着车回来接应霍哥他们，恰巧在过来的路上遇到吸引尸群离开的小羊。
两人开着车绕了一大圈，兜兜转转来到这里。
“走！”
霍安国拽着老辛正要往越野车方向跑。
没有拽动！
“别傻了！”
老辛轻轻摇头，拍了拍老霍的肩膀，目光看向巷口，李馗一人一刀暂时挡住了大部分夜叉，瓮声瓮气说道：
“那箱酒，留给你了！”
说完就像个重装坦克一样冲了过去。
…………
李馗咬碎嘴里的丹药，手中长刀劈出一道道斩击，将想冲过来的夜叉斩于刀下。
就在这时。
硕大的拳头将一只想要偷袭的夜叉打飞。
“兄弟，你走！”
老辛从后面跑上来，挡在李馗身前。
李馗看了老辛一眼，明白这个男人要用生命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微微颔首，转身就跑。
“快上车，快上车！”
小羊招手让李馗和霍安国上车，只是后面没见到辛老大的身影，探出身子往小巷看去，那道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堵高墙般抵住洪流。
“开车！”
霍安国闭着眼睛，咬着牙。
“辛老大还没上车！”
小羊心急如焚。
“开车！”
汽车发出轰鸣，碾着碎石冲了出去。
留给李馗的最后一眼。
数不清的夜叉犹如蚂蚁般爬上老辛的身躯。
第64章 执念铸就新生
原野上。
一辆越野车卯足了马力驰骋，路旁的荒草摇摆不定，后面还跟着十数只锲而不舍的夜叉。
足足十分钟，这群夜叉总算是吃够烟尘，朝着车尾吼了两嗓子，愤愤离去。
车内。
压抑悲愤的气氛浓郁。
李馗有点不自然。
要说感同身受有悲戚的情绪，无疑是惺惺作态，就是有点可惜……他对一面之缘的老辛是心有敬佩，断后、牺牲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也是好巧不巧，瞥见前头霍安国绑着纱布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笑靥如花的姑娘，戴着帽子，手压着帽檐，笑的灿烂，背后是荒芜的原野。
“应该是那个……叫小安的姑娘。”
李馗偏头看见小羊通红着眼眶照顾伤者，心里叹了口气。
闲来无事。
索性拿起车旁的抹布擦拭刀身上的血痂，旋即目光蓦然一凝，他发现雁翎刀出现了个参差不齐的豁口，虽然很小，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
这可把李馗心疼的不行，两点功德的雁翎刀，才用了几天呀！
“该死的夜叉！”
…………
天色朦胧，越野车在废弃的工厂外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霍安国他们补给的据点。
“呼——”
李馗逃似的下车，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手挡着点燃。
淡薄的青烟徐徐飘走。
踏……
李馗扭过头，发现走过来的正是霍安国，笑了笑，分了根烟给他。
“哟，很少见到旧时代的烟了。”
霍安国脸上露出笑容，只是方一出声，声音沙哑的不行，连他自己都愣了下。
“谢谢你，你叫李馗是吗？”
“嗯！”
李馗眯了眯眼，看着荒凉的原野。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全部人一命。”
霍安国深深吸了口烟，再次重复道谢。
他过来之前，小羊已跟他说过李馗出手相助的事情。说实话霍安国心里十分感激，要不然这一次搜寻物资的八个人都要倒在那座小镇里。
李馗扯下嘴角笑了笑，没有答话。
救人与刷怪各占一半吧，能救的话就搭一把手，救不了他也不会把命赔上。
只是……
“冒昧的问一声，李馗兄弟你是哪的人，你很不一样。”霍安国哑着嗓子问道。
也许这句话会唐突和不友好，但是作为队长，他需要为其他队员的安全考虑，不能让老辛他们白白牺牲。
因为眼前叫做李馗的年轻人实在特殊。
“不是哪的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李馗并无恼怒的情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可以理解霍安国的行为，换个立场他也会如此，只是有些好奇：“你觉得我哪不一样？”
“哈哈哈……”霍安国爽朗一笑，“你的肤色，很健康；你的眼睛，很正常；你的精神，很亢奋。”
“在现在这个世界，独狼活不下去，看你的样子不像挨过饿。”
“呃……”
李馗哑然失笑，深吸了一口丢掉烟头：“我精神亢奋呢，是因为我嗑药了。”
是的，活炁丹。
一功德点兑换的丹药，他足足兑换了七个，一个没落全部吃掉。这玩意不仅能恢复法力，还有类似刺激精神的作用，这也是精神亢奋的原因。
羊皮纸出品，用的人都道一声好！
“这样吧，我有点问题想知道。”
“你说……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为什么，异人会出现那么诡异的变化？”
“啊？”
霍安国的反应与当时的小羊如出一辙，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上下打量着李馗，疑惑道：
“你不知道异人？”
“我只知道异人是常年受到怨气和阴气侵蚀，精神接近异变的人类。”李馗坦诚道：“看到老辛和那个异人时，我发现精神异变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
“你真是很特别。”
霍安国见李馗神色不似作伪，忍不住感慨一句，旋即正色道：“我们所有人都迟早有成为异人的一天，像老辛与那异人首领弟弟那样，其实可以称作为新人类了！”
“新人类？”
“对，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嗯。”
“到达我这种程度，可以说已经达到精神异变的阈值，当双眼全部充血，看不到瞳孔的时候，要么进化新人类，要么成为肆意杀人的怪物。”
“原来是这样。”
李馗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好奇道：“那么蜕变成新人类和变成怪物的差别是什么？”
听到这话，霍安国脸上的笑容有些难以捉摸，笑道：
“是执念！”
“执念？”
“对，比如老辛会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当时的他无比渴望力量，渴望力量去报仇。还有那个异人，也是有相关的执念，才会有那么夸张的治愈能力。”
霍安国从衣服上层掏出自己的香烟，小纸包裹住烟草，刺鼻呛人的味道涌入肺部，熟悉的感觉让心底涌起的悲伤散去不少。
“说起来简单，但是成为新人类的关键是能够在异化后找回自己的理智。”
“听说要塞那里是新人类领导起来的。”李馗道。
“没错，那里的新人类是最多的，他们有一套能够安全变成新人类的办法，也是对抗妖魔的主力！”霍安国笑道。
“那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要塞与希望之城？”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你以为……那些妖魔会答应吗？”
“……”
李馗神情愣住，说了一声抱歉。
污染程度百分之七十的世界，它的残酷与绝望，绝非他目前看到的、想到的、能够体会的。
一时间。
两两相对，皆是无言。
“你要试试我这个烟不，劲大！”
“好！”
李馗接过烟卷，有些生疏地抽了一口，当即忍不住咳了一声，劲头确实很大。
“行了，我也该走了！”
李馗站起身子，拍了拍裤腿上的风沙，径直往外走去。
“李馗兄弟。”
顿住脚步。
“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到我们希望灯塔做客。”
霍安国忽地站起身子，朝着李馗的背影喊道。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李馗慎重思考，现在是第六天，还有二十四天………
“好！”
他答应了。
霍安国点点头，招呼了一声朝工厂后面走去。
第65章 希望灯塔
工厂后头。
小羊独自一人坐在废旧的铁罐旁，手里拿着一把枪，反复地拆卸装好，一遍又一遍。
这是最开始做诱饵引走群尸时，另一名姓严的队员塞给他的，也正是靠着这把枪，他才能在群尸的围堵下支撑那么久。
不知不觉间，眼眶愈加通红。
小安死了，辛老大死了，两名队员死了，那些熟悉的面孔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出来八个，回去只有四个，一个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踏……
听到脚步声，小羊立即举起枪对准了来人，下一秒又不好意思地放下，尬笑道：“霍哥！”
“我找你大半天了，原来你小子躲在这里啊。”
霍安国嘴角勾了勾，走到小羊面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道：“想什么呢？”
“就，不知道……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大家说。”
小羊笑意缓缓抿下，指腹有些局促地摩擦着枪身，“小安，辛老大，还有两名队员……”
“你知道吗？”
霍安国卸下在李馗面前的坚强，整个人颓废了许多，依靠在铁罐上慢慢滑下，“小安是老辛从荒野上捡回来的，亲眼看着她长大，亲眼看着她……”
“那家伙真的是坏透了，老子就没见过那么自私的人。”
“他的那箱酒，死活都不让我喝，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说是要等到小安找到心仪的对象，到时候开开心心拿出来喝……”
这番话，说给小羊听，倒不如说是给霍安国自己听的。
久久沉默无言。
“小羊。”
“嗯。”
“大家都很难过……”霍安国微微阖上双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悲痛已藏于心底。
他缓缓站起身子，直视小羊的双眼，认真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要面对的不止是想要吃我们、圈养我们，想要占据我们身体的妖魔鬼怪，还有人心深处的恶念！”
他伸出手……
小羊深呼吸了一口，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抓住霍哥的手掌。
这里是人的末世。
牺牲与痛苦常在，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早有心理准备。
带着他们的觉悟和希望，走下去！
…………
与此同时。
小镇边缘的那座荒楼。
围聚在这里的数百夜叉早已离去，隐约间能听到镇子中央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这是清理完老鼠后，数个夜叉群也要决出这块领地到底属于哪家。
一辆废弃的车框底下，一场异变悄然发生。
那是一颗紧闭双目的头颅，面部千疮百孔，隐见头骨下还在微微起伏的大脑。
约莫五分钟。
头颅的眼皮骤然睁开，露出猩红的眼球，断口下生出密集的肉芽，像似触手般延伸，往周围的血肉泥泞探去，铺满一地的浑浊残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触手吞咽，一点点送回身体。
脸上的伤势正不断愈合，断颈下的愈合重塑，并不是恢复正常的身体手脚，而是简单粗暴的修复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待到四肢完全构建好，附近几十米的泥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指抓着湿润的泥土，从车底下爬出来。
借着残存的星火，看清那张略显狰狞的面孔，正是那个光头男。他双眼无神，只是嘴唇上下张阖，轻声念叨着什么。
细细一听。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光头男走进荒楼，这里残存的尸体被老辛打的稀烂，连夜叉都不愿带走这种零碎的食物，更别提楼下的活尸。
他驻足在一团红色的烂泥前，低着头沉默不言。
良久。
天空露出鱼肚白，猩红的瞳孔出现黑色小点，清醒的神智开始回归，待看到面前的烂泥时，竟流下浑浊的血泪。
这亦是光头男的执念。
复仇！
拖着步履蹒跚的身体，离开了这里。
…………
…………
补充好淡水、汽油后，越野车重新驶向荒路。
车上。
“李馗兄弟，一会到了灯塔，你会接受一番检查，希望你不要介意。”霍安国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
这方面李馗早有心理准备，旋即问道：“希望灯塔很远吗？”
在葛束给他的地图上，洑水镇最近的两座城市分别是黑山市、北疆市，并无希望灯塔的标志，从小镇出来开了足有两个小时，看路线……倒是距离黑山市越来越近。
难免好奇他们的基地究竟在哪。
对于李馗的疑问，坐在身旁的小羊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很快就到了。”
说话间，前方缓缓露出一座城市的轮廓，废弃的高楼大厦，不少建筑物上爬满了藤蔓，高速公路上堆满了各种车辆。
电影里见到的末世情景，远比不上亲眼见到时带给李馗的震撼，那种现代城市透着荒芜悲凉的气息一下子撞了上来。
路标上写着距离黑山市，还有五百米。
“坐稳了！”
驾驶座上的队员猛地一打方向盘，冲出马路，撞进了满是碎石的小路，略微的颠簸感袭来。
“不会吧？”
李馗下意识抓住把手，看着前方的河面，喃喃自语。
下一秒，越野车在湖面凌空飞跃数米，直直栽了下去。
落水的失重感传来，玻璃做的很严实，丁点的水花都没溢进来，只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李馗心里有点反感与不安，入目所及皆是昏暗一片。
一具人的尸骨撞上车窗又远远飘走。
沉下约十米的位置时，车身像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一样，往深处拽去。穿过厚厚一片水草，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明亮的灯光照了进来。
“我们到了！”小羊笑道。
“下车！”
四人陆续下车。
“有伤者，抬担架过来。”霍安国扯着嗓子大喊。
“是！”
人影绰绰的跑动。
“哇哦~”
李馗不禁发出感慨。他现在站在一个偌大的平台上，周围用绿布盖着大大小小的车辆，依稀可见粗大的枪管露了出来。
上方是裸露在外的走廊，站着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一旁是整装待命的医疗人员，第一时间就抬着担架过来将那名受伤的队员抬走。
只是这时候，这些人也开始发现不对劲，回来的搜寻队里多了一张陌生面孔，少了四个人，目光频频注视过来。
就在这时，一位相貌威严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霍安国立即上前与其对话，偶尔会朝李馗看过来。
“李馗兄弟，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灯塔的安保主官，林浩楠。”
霍安国带着林浩楠走了过来。
“你好……欢迎来到灯塔做客。”
林浩楠与李馗握手后，脸上露出笑容：“一会需要检查您身上的武器，然后小羊带您去休息，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找小羊和老霍都行。”
“麻烦了！”
李馗笑了笑。
看来霍安国在希望灯塔里的话语权还真不低，他原本都做好让其搜身之类的准备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事！
很快霍安国与林浩楠就带着人消失不见，简单地检查了下霰弹枪和雁翎刀，李馗就跟着小羊真正踏进希望灯塔的内部。
第66章 内部
犹如天井般的构造，中间是一尊巨大的灯塔，朦胧的红光扫过走廊上的每一个人，呈螺旋式往下延伸，不知道有几层。
“原来灯塔在这儿啊！”
李馗负着手左看右瞧，身前一片红光闪过，好奇地朝前面小羊问道：“这红光是什么？”
“这个啊……”小羊停住脚步，笑道：“这个东西是林博士发明出来的，能够探查出鬼的存在，要是有鬼怪潜行进来，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哦！”李馗挑了挑眉，“还挺神奇。”
“灯塔总共二十层，上面十层是最重要的阵地，我们训练吃饭都在这里。”小羊继续说道：“下面十层是我们住的地方，实验室、种植蔬菜水果等等都在那里。”
“看起来还挺大。”
李馗的好奇心不断被满足。
他决定跟着霍安国来到这里，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人类到底过的怎样，生存环境又是如何。
“这里是黑山市的地下吗？”
“对！”
小羊扬起眉眼显得自豪，只是话说着说着有些低沉：“黑山市在大灾难彻底爆发前，已经秘密修建了很多地下防御设施，当时庇佑了许多人！”
“可是当黑山市彻底沦陷后，地下的防御设施也变得不安全起来。第一个被发现后，没多久很多基地都被陆续发现，只剩灯塔这里还在正常运转。”
李馗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小羊带着李馗在上层逛了两圈，透过深绿色的铁门能够看见里面有数十人在集中训练，然后就往下层走去。
直到这里，他才看到平民和少年。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洗的发白，或站或立在自家门口有说有笑，男女老少都有，岁数大的，瞳孔都有一定程度的充血。
许是这时，李馗才明白希望两个字的含义。
“小羊回来了啊，这次成果怎么样，有没有弄到好东西啊？”
“小羊第一次出去搜寻有没有害怕啊？”
“这位是？”
有人调侃，有人关心，有人看着李馗这个生面孔有些好奇。
面对问话，小羊显得很不自然，眼神躲避，他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不知道如何解释，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些熟悉的人说队员牺牲的消息。
索性。
逃似的带着李馗往深处走去。
“怎么了，这孩子？”
“看脸色有点不对劲啊。”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断断续续的讨论传入耳中，李馗看着小羊的背影，微微摇头。
“李大哥，您住这。”
小羊推开深绿色的铁皮门，露出里面的陈设，一句话概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儿有个摄像头，您别见怪，所有人的房间里都有，主要是怕有人突然出现问题。”
他指着墙角闪烁着红光的监控说道。
“好！”
“一会到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您，您先好好休息！”
“好。”
李馗笑了笑：“别这么客气，不要老是您来您去的，正常叫就行。”
“那李大哥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小羊摸了摸头，转身出了门。
…………
房门轻轻关上。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将霰弹枪和雁翎刀放在一旁，躺在床上。
有点硬。
闭上眼睛默默思索。
希望灯塔的情况似乎并没有看过去那么无忧。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层人员的训练以及来回频繁的巡视，总给他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另外。
一路过来他没看到一个小孩子，最小的都在十岁出头，是他没有看到，还是……另有隐情？
算了，不管了。
李馗直起身子，从上衣内层掏出羊皮纸，舌头不由兴奋地舔过嘴角，看起自己现在拥有的功德点数。
功德点：十
若是算上之前的花销。
阴煞娃娃花去两点（最开始在洑水镇用来掩盖阳气的稻草娃娃），疗伤的丹药花去一点，七个活炁丹花去七点，霰弹二十发一点。
短短六天的时间，李馗单是杀怪就杀出了二十一点功德，这可比以前光靠羊皮纸发布任务来获取功德，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不愧是历练世界，这笔“钱”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想想该从哪一方面继续提升自己。
进攻手段不缺，兵器还没到需要更换的时候，想来想去……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境界！
他现在正处于通脉，得益于引导之术的经验灌输，法力无时无刻不在疏通体内的气滞点，很快就可以进入筑基的最后阶段。
气冲病灶。
分为三个阶段：找病、翻病、退病。
所谓是如筑基未能复成强健之体时，不能得药。
这气冲病灶正是寻找出身体里隐藏的疾病，利用法力将隐患消除，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强健之体。
目标确认，李馗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
七颗活炁丹的药效还残存于体内，若能加以利用，当可一鼓作气踏入最后阶段，疏通大部分的气滞点，剩下的过程却是着急不来。
十点功德，备点疗伤丹药，应该还需要一张底牌，还有二十多天慢慢来！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这几天李馗逐渐搞清楚等级提升带来的好处。
除了安排一次机遇，能够大量进货功德点的世界，其次就是权限的提高。
什么权限？
羊皮纸的权限！
三个权限：能够快速按照自己心意找到合适的物品；无论羊皮纸距离自己有多远，都能瞬间回到手中；无需摊开卷面，心念一动就能进行兑换。
尤其是最后一点，应用在战斗中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清空杂乱的思绪。
李馗盘坐在床铺上，运转体内法力冲击气滞点。
墙角的摄像头对着他，闪烁着红光。
…………
隐蔽的密室里，闪烁着两副画面。
一副是李馗在巷口挡住夜叉时的战斗画面，一副是在房间里休息的画面。
“这个年轻人的力量好像超乎寻常的大！”
“另外他这个样子是在练功吗？”
“他的战斗能力应该有二级新人类的强度。”
交头接耳的声音持续不断。
放眼一看，这间屋子站满了人，有全副武装的将领，也有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李馗认识的霍安国和林浩楠也在其中。
咚……咚咚
敲桌子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很足的老人，他的动作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目光看了过来。
老人语气威严，双眼自有一股摄人的气魄：“刚才安国说的话，以及对这位叫做李馗的年轻人所做的评价，你们也听明白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首长，现在灯塔正处于关键时刻，放一个生人进来真的好吗？”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他站了起来，有条不紊道：“尽管他确实对我们有恩，帮助了安国他们从危险的境地里脱离出来，可是……我们要对灯塔的人们有个交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是呀。”
又有一人说道：“其实我觉得，霍安国这次举动过于鲁莽了，不应该带一个身上有这么多疑点的人回来，有时候秘密就代表危险！”
李馗的与众不同，一目了然，过于特殊。
对于灯塔的管理者来说，特殊就意味着危险！
大家都是在末世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
指责的矛头隐隐对准了霍安国。
“安国，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老人看向霍安国。
人群散开，露出站在角落的霍安国。
第67章 挨揍
霍安国揉了揉眉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没什么想说的。”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话。”
“我向他发出邀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并非一时鲁莽。”
“我霍安国从希望之城走出来，经历无数风风雨雨，这一双眼睛看人，自信不会差到哪里去。”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众人沉默。
站在霍安国身边的林浩楠站出来，言语间透露着沉稳：“我们灯塔一直以来的宗旨，就是让更多的人得到庇佑，我们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做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越来越多的人才加入灯塔，怎么到现在连容人之量都没有了？”
“说句不好听的，视频里李馗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顶天是个二级新人类，小心没错，但像防贼般提防着人家，那是一点器量都无！”
“呵……林浩楠，你这话说得可真够轻巧，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的打包票对得起灯塔上下所有人？”
眼瞧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大战一触即发。
咚……咚咚
熟悉的叩桌节奏让满屋子人静默。
老人微抬起下巴，笑得慈祥：你们呀，几十岁的人了……揪着个问题死命钻牛角尖，丢不丢人。”
此言一出，刚才争吵最激烈的几人都红着脸低下头。
“规矩不能坏，暗中监察三天……
“另外，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兄弟救了安国他们的性命，我们也应该表达出善意，好好待客。”
“安国……”
“在，首长！”
“接下来的几天就由你和小羊照顾这位客人。”
“是！”
老人垂下眼睑，沉声道：“关于老辛他们牺牲的事情，抚恤、补贴等等……把工作做好！”
“是！”众人挺直腰板。
“其他人先走，安国留下！”
只眨眼的工夫，屋子里只剩霍安国和老人。
“过来，坐下！”
老人指着身前的椅子，从口袋里掏出个药剂递到霍安国面前：“这是……小林最新研发的特效药，应该能暂缓你异变的速度，好好休息！“
“就这事？”霍安国伸手接过笑道：“我还以为您把我留下，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
“赶紧滚回去休息，欠骂！”老人笑骂道。
“是！”
霍安国笑着立正，转身出了屋子。
关上房门的霎那，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挺拔的身躯看过去佝偻了不少，慢慢消失在通道里。
…………
…………
地下灯塔并无黑夜白日之分。
李馗悠悠转醒，只觉浑身不得劲，这可是修炼以来的奇事。
却正是气冲病灶的征兆，在接下来的修炼里，这种感觉会越来越明显。
乃身体里许多潜藏至深的病症被找了出来，在道家学说里把这一阶段称之为“脱胎换骨”前的“大死大活”。
摊开羊皮纸，心念一动，一枚丹药出现在手中，呈赤红色，散发着极淡的清香。
养身丹，一功德点。
（专门针对气冲病灶阶段时服用的丹药）
还别说，羊皮纸还贴心地给了个详解。
李馗打量了两眼，直接往嘴里塞去。
咀嚼两下咽了下去，还不忘砸吧砸吧嘴，有点像薄荷糖的味道，入腹后有淡淡的清凉之感，那种突兀的不适应，似乎在慢慢消减下去。
“这可比以往的大海捞针强多了，省时省力。”心里不由再次感慨。
而后。
李馗去洗澡了。
天可怜见，虽然在据点的时候换了身衣服，但哪有洗澡的机会。到了灯塔又是七七八八的事情，粗神经都忘了要洗澡这档事。
浴室有点挤，好在蓬头洒下的热水，还是让他的精神得到了放松。
李馗擦拭被水雾浸湿的镜子，露出冷峻帅气的面孔，撩了撩头发，嘴角露出自得笑容。
爷真帅！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李馗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下午五点，外面冷冷清清。说实话这种绿皮铁门，再加上楼道里暗黄色的灯泡，还真给他一种蹲牢房的感觉。
想了想，就不带上霰弹枪，雁翎刀斜跨在腰间，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当然。
他选择性遗忘掉某个被他囚于袋子里的老鼠。
毕竟在灯塔里把葛束拿出来也不合适，至于会不会饿死，冥车自带阴气，应该能活下去，应该吧……
……
朦胧的红光扫在身上，悠悠转开。
李馗探出铁栏外，向上看去，只有一个想法，好安静。
从房间里走出来，每间隔十五米就有两名看守巡逻的士兵，恰是代表整节通道的长度，一个通道有四个房间，但有很多房间都是空置的。
进来时见了十几个人，分散开来，只有寂静二字！
索性。
李馗向上层走去，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引导自己。
果不其然。
拐过一个通道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有些青涩的士兵，绷紧脸颊说道：“李馗先生，小羊正在训练，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看。”
“……”
如果我说没兴趣？
他会社死吗？
李馗眯着眼笑道：“劳烦带路。”
两人径直来到十层的一处绿皮铁门外，士兵轻轻打开门，示意李馗可以进去。
铁门轻轻掩上。
进来后，感受的是扑面而来的喧闹呐喊，抬眼望去，足有数百人聚集在这里，内里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稍一观察，原来是在比武。
这有意思！
李馗就挨着角落，观察他们比武的招式，目光巡视间，眉头轻皱。
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在挨揍！
…………
嘭，
小羊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已是眼冒金星，咬着牙甩了甩头，摆起攻击的手势。
身前的男人，目光愤怒，垫步弹跳，瞬间欺身而近，重重攥着小羊的衣领，一句话入了耳。
“你告诉我，我哥……我哥的枪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如果你没拿他的枪，我哥就能回来！”
小羊没有说话。
男人眸中怒气奔涌，脚下一撮，双臂用力来了个过肩摔。
嘭！
身体落在地上，砸出闷响。
“啊——”小羊不由发出痛呼，只觉胸口堵着一口气很是难受。
男人下手丝毫不留情，踱步到小羊面前，拽住衣领揪了起来，挥起拳头就要往脸上揍去。
啪，
手臂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
男人有些惊愕地扭头。
但见一张冷峻且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眼帘轻轻一低：“你们这种可不像正常的比武。”
第68章 行为背后的异常
“你们这种可不像正常的比武。”
男人……也即是严星海，双眼睁大，上下打量着李馗，喝道：“你谁啊？！”
试着拽开手臂，没抽动，再试一次，依然没抽动，手腕就像被铁钳死死卡住，这下怒气被彻底引爆，怒骂道：“你他……”
啪！
右脸顿时挨了一巴掌，头晕眼花，跄踉着摔倒在地上。
李馗扶着小羊的后背将他扶正，睨着瞥向严星海：“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的戾气，没人惯着你。”
“李大哥，你别管……”
小羊刚喊了一声，就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是我误会了，还是你们这儿的训练风格就是如此？”李馗微微皱起眉头。
“给我打他！”
严星海摇了摇脑袋，被兄弟几个搀扶起来，只觉右脸火辣辣疼，红着眼眶朝着李馗二人咆哮道：“给我打死这两个人！”
周围十数号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直接逼了过来。
“还挺讲义气的。”
李馗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羊，你可得给我作证哈，不是我主动挑事，全是被动反击的。”
抬起一脚踹在来人腹部，硬生生踹飞砸到几个人。
像是导火线被点燃。
“打死他！”
人群蜂拥而上。
李馗眼眸荡起幽色涟漪，偏头躲开挥过来的直拳，左肘一拉一撞，那人的手臂以更快的速度打在身旁同伴的脸上，而后，沉腰坐马一记顶心肘轰了过去。
戛然而止的痛呼，人影接二连三飞了出去。
脚掌犁地，双肘挡开两侧的拳头，抡起巴掌左右开弓打在两人的脸上。
脑后劲风袭来，后退半步，提踵后踹在那人膝盖，身子向后一缩一撞，如大山般硬生生顶飞出去。
“我来！”
严星海哪能料想到，不过短短瞬息间的工夫，这个男人就打趴下一半的人。
垫脚弹跳到李馗身前，一记凶狠的高鞭腿朝李馗太阳穴鞭去。
这记杀招，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李馗两只手刚赏了巴掌出去，中门大开，根本来不及反击。
不得已。
李馗抬肘往身前一架，却是上了严星海的当，脚背鞭击过来的力道甚小。
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严星海左脚宛如仙鹤捕食般临空戳向李馗咽喉。
“死！”
严星海心中泛起喜意，他这一杀招乃真正压箱底的绝技，无往不利，从未失过手，只待……眼睛一花，那人骤然消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一记戳脚点在了空处。
尚未明白怎么回事，那双冰冷的眸子杀了进来，双掌快如闪电，掌心向上打在双颊。
脸皮剧烈颤抖，神智瞬间迷失。
电光火石间。
唯有他的兄弟们看得真切，李馗似早有预料般，在严星海左脚踢出的瞬间，双脚蹬地，如饿虎扑食般钻进严星海怀中。
而后。
李馗双手向前一按，严星海高高飞起，撞入人群。
“哪个不服，继续上来。”
“啊啊啊啊！”
话音方落，一个男子扯着嗓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冲到李馗面前时才发觉不对劲，眼角余光一瞥，身边竟然空荡荡的，止住步伐扭身一看，好家伙……全缩在后头不敢上来了。
踏……
男子双膝一软，哭丧着脸：“别打脸行不行！”
李馗索然无趣，抬目四顾，前方乌泱泱倒了一大片人，大部分捂着脸，哎哟直叫唤，苍白的脸颊被一巴掌打的通红。
“这回，咱们能好好说话了不？”
没人回答。
一人之气焰，盖压全场！
“怎么回事呀？”
这个时候，围观其他比武的人们终于发现这边不对劲，一传十十传百，眨眼的工夫，所有人都聚集过来。
“这家伙谁啊？”
“你谁啊，没见过你，哪来的？”
“我听说……霍队长他们能够平安从小镇回来，就是有个人帮忙，不会就是他吧？”
周围的议论与接头交耳悄然响起。
说话间，这些人隐隐朝李馗逼来，不管怎么说，倒在地上的是自家兄弟，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教训，现在当然是要把场子找回来。
李馗眸子微微眯起，拇指前推刀镡，寒光乍现。
就在这时。
“干嘛呢？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闲得慌！”
熟悉的声音在人群后头响起，蠢蠢欲动的内心顿时浇了一盆凉水。
霍安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穿着白色内衣，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挥手让这些兔崽子赶紧滚去训练。
“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
小羊垂着脑袋解释，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李馗听了一半就躲到角落里去了，没想到这伙人起冲突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个。
说白了，一个是因为心里内疚，一个是因为悲痛，无法论出对错。
显然。
霍安国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叫来晕乎乎的严星海和小羊，至于在说什么……
李馗就不知道了。
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点燃。
眼瞧着重归秩序的训练场，严重的被抬去了医护室，较轻的只是稍作休息后就马上参加训练，似乎对于打斗这类的事情，习以为常。
青烟缭绕。
“习以为常？”
李馗有些愣住，拧紧眉头。
细细一想，他最近好像确实变得有点不太对劲，胆子和心性变得张扬起来，行事颇为肆无忌惮。
拿刚才的事来说。
他与严星海他们厮打，本是好意帮助小羊解围，可当那群人逼上来的时候，他竟有动刀的想法，且在知晓事情原委后，于情于理也应给严星海几人说声不好意思，而不是独自来到角落里抽烟。
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种可能。
李馗面色阴晴不定。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受到了怨气的影响。
是人就得呼吸，而怨气、阴气这种东西本就是负能量，又散于天地间，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日子久了就变得明显起来。
这好吗？
当然不好。
心性被怨气扭曲，心平气和的人都会变得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就会出手。
李馗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
“李馗兄弟……”
抬眼，霍安国笑着走了过来。
第69章 苦酒
“霍哥。”
李馗调整好心态，露出笑容打招呼。
“没事吧？”
“没事！”
霍安国来到李馗面前站定，笑着打量他几眼，调侃道：“我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
“哦？”
李馗下意识抽了口烟，这才发现已燃至烟头，笑容变得略显尴尬。
霍安国收了笑意，从裤袋里掏出一瓶药剂，瓶身呈螺旋状，漾出璀璨的绿色，里头似有点点银光般缓缓流动，递到李馗跟前。
食指轻弹，烟头划过半圆正中垃圾桶。
李馗冷着脸，问道：“这是？”
“你目前需要的东西，能够清除怨气给你带来的影响。”
“你猜到了这一点？”
“也不能说是猜，算是观察和证实。”
霍安国两指旋转着晶莹剔透的瓶子，抬眸对上李馗的眼神：“老霍还是有点眼力的，你的身体情况不似伪装，要么有特殊方法躲避怨气侵蚀，要么就是此前真没吸食过怨气。“
“老狐狸啊。”
李馗先是愕然，而后由衷感慨。
人家是走一步算十步，他是走一步算一步，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在这一刻。
李馗真正收起心中那点自大和傲慢，敲响警钟。
这里是世界崩坏的末日，能活到现在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要是希望灯塔想要拿他，略施小计就能将他擒下。
“我当你是夸我了。”
霍安国笑的眼角褶子都挤在了一块，手里的药瓶再次往李馗跟前递了递。
李馗没接。
“刚才那出，是故意安排好的？还是真的只是凑巧？”
“本来这瓶药剂应该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环境，交到你手上。”
霍安国指着自己的白色背心，叹着笑道：“若非你大打出手，我也不会睡得好好的，就匆匆跑过来，还要给这两个混小子当一次心灵导师。”
“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
李馗眯眼笑着，伸手接过，放在了内衣夹层里。
“走吧，吃饭去，估计你也一直没吃东西。”霍安国招了招手，示意李馗跟上。
李馗想了想，没有回绝，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出门时。
恰好瞥见小羊和严星海两人又打了起来。
…………
…………
食堂。
位于第十五层，面积非常大，足以容纳数千人共同用餐。
李馗与霍安国相对而坐。
两副餐盘，盛着黑色的米饭，牛肉与土豆，几根蔬菜。
值得庆幸的是，有瓶酒。
好酒！
“算不上多好吃，但能填饱肚子，咱们边吃边聊。”
霍安国拔掉酒瓶上的木塞，淡雅的酒香弥漫而出，探鼻闻了下，称赞一声好酒，先后给酒杯满上。
李馗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咀嚼，味道似乎没什么不同，好奇问道：
“为什么灯塔里的小孩这么少，十岁以下的孩子，我几乎没有看见一个。”
一路过来，见到的人不少，男女老少，唯独没看见孩童。
直到坐在偌大的食堂里，举目望去，这种突兀感更为明显。
“你的观察很敏锐！”
霍安国有些讶异，满是老茧的指腹轻转着酒杯：“准确地说，我们已经没有新生儿了。”
“怎么回事？”
李馗咬着筷子，一瞬间想了很多。
“怨气、阴气，会改变人的精神和体质。”
霍安国抿了口酒，香醇的味道在舌尖荡开，有点苦。
“并非不能生育，而是胎儿在母体中更容易受到阴气的影响，坏死、畸变、早夭，在正常不过了。”
“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是没重视，后来是重视也来不及。”
寥寥数句话，藏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李馗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没有一点办法？”
“有！”
霍安国笑道：“办法总会有的，我们发现新人类与新人类的结合能够诞生下健康的婴儿。”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
“新人类被冠以新字，就说明基因等方面其实与人类有很大不同了，甚至连怀孕都怀不上。”
李馗仰头，醇酒入腹。
蓦地，想起孟慈的一句话：“你可以理解为不适合凡人生存，或者已经临近崩溃的世界。”
他有了更深的理解。
魑魅魍魉何其多也，想要克服精神异变，进化成新人类，也是千难万难，要不然也不会十年见不到新生儿的诞生。
“哈哈哈……”
霍安国忽地发出低笑，眨了眨眼：“其实，还是有点好消息的。”
“哦？”
“你见过的，林浩楠，他的老婆林博士，同为新人类，已经怀孕二十七周了，马上就要生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李馗一愣，继而笑道。
“先吃饭吧，再不吃菜都凉了。”
“好！”
米饭稍微有点硬，带来的饱腹感很强，应该是特殊培育出来的。蔬菜虽少但很新鲜，口感很好，李馗吃的很仔细，没浪费一点。
两人坐在一块。
时不时能听到附近的私语声，女人投过来的目光尤为多，大抵上：
“那个就是跟霍队长回来的？长得好帅啊！”
“你看他的肤色也跟我们不一样耶！”
“小丽，你不是自诩霸王花嘛，上呀。”
题外话。
虽然生不了孩子，但是并不影响正常的男欢女爱，记得要做好防护。
“啧……我年轻的时候，小姑娘们见到我也是这样嗷嗷叫。”霍安国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唏嘘道：“岁月不饶人啊！”
“……”
李馗瞧着霍安国的脸庞。
“咋的，你这小伙子还不信。”
霍安国一副无奈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个老旧的怀表，轻轻一按，一张黑白照片呈在眼前。
男女相拥的照片。
照片里，男人的相貌与霍安国有几分相似，面容正气英俊，眉宇间神采飞扬，身型高大挺拔。
不得不说，嗷嗷叫可能还真不是吹牛。
确实很帅。
“哼哼……”
霍安国笑的得意，美滋滋饮下一口酒：“小年轻……”
小心翼翼收起怀表。
酒足饭饱后。
霍安国匀了一根烟给李馗。
李馗靠着椅背，深深吸了口。
味道够呛。
但第二次已然习惯这种味道，微仰着头，浓烟从鼻孔涌出。
第70章 交易
“你烟瘾挺大啊。”
霍安国瞥了李馗一眼。
“嗯……估计是戒不掉了。”
李馗一脸淡然。
通过香烟来缓解一定的心理压力，算是极为廉价了。
“对了，希望之城跟希望灯塔，两者间是不是有联系啊？”
“嗯……当初因为理念冲突，老头子就带着我们从那走出来。”
霍安国语气平淡，摁掉星火，招呼道：“走吧，带你去看点别的东西。”
“好！”
李馗抖掉烟灰，抬脚跟上！
…………
…………
一间面积偌大的实验室。
位于第二十层。
来来往往皆是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只露出眼睛。
不过对于李馗的到来，显然都有些好奇，毕竟这里已能算是希望灯塔最为机要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
“老霍，你的职位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高，竟然可以带我来这里！”
李馗语气惊叹。
这一路下来，他见识了专门培养牛羊等的生态实验圈、武器研发室、稻米培育中心，这些面积总和加起来怕是地底都快挖空了。
“诶，就是活得久了点，资历老了些。”
霍安国笑得揶揄。
“主要还是有人想见你！”
“谁？”
说话间，霍安国推开眼前的大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进了眼眸。
“这位就是林谕，林博士！”
“她是我们武器研发的主管，也是生物方面顶尖学家……头衔太多了，就不一一介绍了。”
霍安国手一招：“这位就是救了我们的恩人，李馗！”
“老霍，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馗笑着，上前与林谕轻轻握手。
这是位面容姣好的女人，带着黑框眼镜，给人一种温柔智慧的感觉，说话亦如清风拂面。
“你好，李馗，今天可没少听你的名字。”
“你好，林博士。”
林谕上下打量着李馗，不是一种女人看男人的眼神，而是看小白鼠的眼神，直看得李馗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林博士，客人呢这是……不太好啊！”霍安国伸手在林谕眼前晃了晃。
总算是出来救场了。
“呵呵，不好意思啊，李馗，老毛病了。”林谕扶了扶眼镜，忍不住道：“你真的很特别，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像你这样特别的人。”
李馗尬笑。
这位林博士给他的第一印象，还别说，真有电影里科研疯子的劲头！
这时。
林谕的表现略显奇怪，先是看了一眼李馗，欲言而止，随后看向霍安国，后者微微摇头。
“搞得哪一出啊？”李馗心里泛起狐疑，他感觉自己可能入了贼窝。
“李馗，我带你参观下我们的实验室吧。”
霍安国走在前头，开始为李馗介绍希望灯塔的秘密。
他径直走向实验室最深处，打开一道铁门，黑暗深处，湍湍流水声传入耳朵。
明黄色的灯光乍亮。
这是一条深幽色的小河，水流荡漾间显得粘稠。
“这是？”
李馗轻皱着眉头。
“冥河。”
霍安国嘴角的笑容神秘：“看过去像水，实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液体矿石，借着它能够打造出击杀妖魔的枪械和兵刃！”
“液体矿石？”
李馗轻挑眉毛，继而问道：“为什么取冥河这个名字？”
“因为它的出现时间是在大灾难全面爆发后。”
说话的是林博士，她身子倚在桌沿，缓缓说道：“我们当初怀疑冥河的出现，是阴气开始全面侵蚀世界的迹象之一。
“事实也证明，它就是存在于阴间的特殊矿石。”
“它很稀有吗？”
“曾经是。”
李馗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
随着阴气不断侵蚀，世界也不断被改造，独属于阴间的矿石也在阳世间孕育。
啪嗒！
铁门重重关上。
霍安国转身带着李馗走进了另一间实验室。
琳琅满目的武器，上到自动步枪、霰弹枪、火箭炮，下到刀枪剑戟应有尽有，样式基本成深幽色，整体看过去颇为肃杀。
一整条流水线，“冥河”在机械的运作上，化作各种武器的模型，视线尽头有一尊巨大的火炉，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
旁边还有十数个科研人员在忙碌，见到李馗等人进来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继续埋头工作。
“这里就是研发新式武器的地方。”霍安国介绍。
李馗好奇地左右打量。
霍安国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把战刀丢给李馗，“试试？看看怎么样。”
“却之不恭了。”
李馗挽了个刀花，抬眼打量了下，样式朴实无华，刀身漆黑。
持刀往一旁的铁人斩去。
略微的阻碍感从刀身上传来，稍加用力便斩下一半的身躯，落地发出砰的巨响。
“确实锋利。”
“接着。”
话音未落，某个不明物体朝着李馗飞来，连忙伸手接住，入手颇为沉重，是块矿石，至少得有三百斤开外，可看过去也就两个拳头大小。
“这是？”
“一条冥河通常都会孕育少量且珍贵的精华，用来打造兵器，削铁如泥都是往小了说。”
林谕扶了扶眼框，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你腰间的长刀虽是难得一见，但面对夜叉这种全身覆盖坚硬铠甲的魔物，用久了难免会出现损坏。”
“……”
好家伙。
李馗直呼好家伙，绕了大半天原来在这等着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么作为交换呢？”
“我想检查下你的身体！”
李馗眯了眯眸子，对上林谕的目光，掌心感受着刀柄的纹路。
“好！”
…………
…………
十五分钟后。
李馗起身从床上起来，看着林谕一脸兴奋的模样，微微摇头。
对他来说，这件事，一本万利。
绕了这么一大圈，无非就是想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不同。
只可惜。
李馗压根就不是新人类，两者间的基因完全是天差地别，想要研究点啥出来，无疑是白费功夫。
事实上，就算他说出原因，林谕也不可能复制的出来。
因为这方天地已然不适合人类进行修炼，相反……新人类的进化，恰恰是优胜劣汰的抉择。
双方的路，压根就走不到一块去。
“走吧。”
霍安国站在门口，朝着李馗打着招呼。
两人往电梯的方向行去。
“还希望不要介意。”霍安国忽然说道。
“没事，反正对我来说也不算亏。”李馗双手负于背后，“不过……其实这种事，直接说就行，没必要绕弯子。”
这时候他反应过来。
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林博士会欲言又止，怕是当时就想把这事说出来。
霍安国笑了笑，没有说话。
交易岂是一人的决定，若没灯塔的管理层全面通过，他怎么能带李馗来到这种机要重地，一言一行自然也全非他的意愿。
路过一间实验室时。
李馗蓦地驻足，瞳孔微微睁大。
第71章 风暴
透明玻璃的对面。
活像个屠宰场。
倒吊着十数只夜叉，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拿着各种针管往夜叉身体里注射。
另一边。
锋利的手术刀肢解着夜叉的身体，青黑色的肾脏、血肉随手扔进铁盘。
再往后。
一堆又一堆的活尸、夜叉像是垃圾一般被丢进焚化炉。
“这里是？”
李馗颇为震撼。
“实验、研究！”
“你知道夜叉为什么会发出人声吗？为什么胸口的位置会浮现出人的脸？”
霍安国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夜叉活尸：“这些畜生会专门挑选合适的猎物，作为一生狩猎的手段！在他们最恐惧、最害怕、或是最无防备的时候。
“咬下猎物的头颅！”
他偏头看向李馗，他左眼血丝蔓延生长，语气渐渐冰冷：“你能想象，自己亲人的脸，出现在这些畜生身上时的感受吗？”
“我们打了整整五十三年的战争！
“多少人死于非命，到现在这个世界又剩多少人？
“亲人、家园一一覆灭，我们就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
语调渐渐高昂，瞳孔愈发猩红。
“老霍！”
李馗当即喝道，用力摇晃霍安国的身子，只是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最终的下场，要么死，要么成为被圈养起来的猪狗。”
“复仇！复仇！复仇！”
不得已。
“林博士……”
“林博士！！！”
本就是机要重地，很快就从各处冒出乌泱泱一群人。
像是做梦般。
李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把升级过的雁翎刀。
拔刀出鞘。
刺骨的寒意摄人心魄。
乍一看似乎与先前并无不同，握着刀柄稍稍翻转，潋滟的刀身带起幽光掠过眼角。
李馗收刀入鞘，无需实验，已能明白这把刀的锋锐。
从口袋里拿出那瓶深绿色的药剂，把玩打量，光泽从眼眸闪过，拧开瓶口，一饮而下。
有点像果冻的口感，清清凉凉，到达胃部后，渐生一股温和的热量，慢慢地……混沌的脑子像是浇了盆凉水似的。
李馗把双臂往脑后一枕，翘着二郎腿看着苍白色的天花板，思绪渐渐蔓延开来。
关于夜叉的特性，也曾做过猜想，只是现实往往比猜想更残忍，霍安国的那番话，他听进去了，能想象到那副场面，说不清什么滋味。
心底有股戾苗摇曳。
盯着天花板半天，李馗才搞明白心底这火从何而来，终其原因无非就四个字。
生而为人！
…………
翌日。
第七天。
灯塔正式发出通知，关于老辛等人阵亡的消息。
或是习惯、或是现实，昨天还会讨论的事情，今天就闭口不谈，每个人似乎更加忙碌了。
李馗吃过早饭后，得知灯塔今天有搜寻物资的计划，恰好又是霍安国带队。
索性报名，一块参加。
偌大的平台上，十五个人全副武装等着霍安国。
“李大哥，这是战斗服、耳机、手电……”
小羊手捧着黑色的战斗服，鼻青脸肿，说得快点就疼得龇牙咧嘴，亏他含糊着还能把话讲清楚。
“谢了！”
李馗伸手接过，有些笨拙地穿上，眼一瞥恰好看见严星海也在队列当中，打趣道：
“没事了？讲清楚了？”
“嘿嘿~”
小羊摸着脑袋傻笑。
相较于昨日丧气的模样，今天悲色散去不少，总算恢复几分开朗的本性。
“告白被拒绝了！”
“哈？”
李馗有些愕然，看着小羊，又看向严星海。
呃……拒绝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此刻。
要是小羊知道李馗的想法，指定大呼冤枉，他的告白是跟暗恋许久的女孩，完成那天在巷子里的遗憾，又怎么会跟严星海呢？
不多时，霍安国龙行虎步而来，干咳两声，语气严肃：“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到黑山市东山1203号区域进行物资搜寻，尽管先前我们已经几次清理过附近的危险妖魔，但仍旧不可大意！”
“听明白没有！”
“是！”
十五名队员挺腰收腹，壮着脖颈喊道。
“上车！”
一辆深绿色的运输卡车停在面前，众人有序上车。
李馗上车的时候已坐满了人，眼一扫正好看见霍安国朝他招了招手，索性紧挨着他坐了下去。
“你好点了吗？”
“没事了，要是有事还能出来带队吗？”
霍安国爽朗笑道。
他左眼的情况看过去比昨天好很多，只是微微泛起血丝。
“特效药的效用会持续一个星期，如果长时间暴露在外面，这个时间会缩短。”霍安国眼光毒辣，只稍一观察就知道李馗已经服了药，“回头，我让小羊再给你送几瓶。”
“好，麻烦了！”
李馗笑了笑，继而问道：“黑山市盘踞着这么多妖魔，为何还选择在这里搜寻物资。”
咣当~
平台缓缓上升。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霍安国意味深长道：
“黑山市的统治者是一名叫做幽冥的鬼王，实力非常强，尤为喜欢制定游戏规则。在他手下，白天夜叉、活尸各占城市一半，到了傍晚彻底沦为鬼蜮。”
“他将整个黑山市划分十二条街道、每一街道有一百巷，我们要去的1203，是属于十二街道的第三巷，那里是活尸的领地。”
“规则？”李馗轻声低喃着，“所以是意味有空子可以钻？”
“呵……”
霍安国听到这句话竟不由发出冷笑，散了根烟给李馗，嗅着烟草味：“哪有什么空子可以钻，不过是没有办法罢了。”
“什么意思？”李馗将烟别在耳后。
“你知道洑水镇吗？”
“知道！”
“洑水镇没有水，反而遍地黄沙，一定很奇怪吧！”霍安国微眯起眸子，“黑山市方圆数千公里的水源几乎全部消失，没了水，久而久之自然变成了荒漠。”
“……”
“你该不会要说，水都在黑山市吧？”李馗似乎明白老霍话里意思，语气低沉。
“你没猜错，不仅是水！甚至于食物，可以吃的食物都存放在黑山市。”
霍安国收了香烟，戴上战术头盔，里头传来沉闷的声音：“我们没有选择，不想成为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说话间，运输车摇晃了下站稳。
前面的铁门缓缓打开，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
“出发！”
………………
与此同时。
临近黑山市的公路上，一道黑影四肢着地，不断踩着废弃的车辆往前跳跃。
细细一看，方才看清，是一只夜叉，满是獠牙的唇嘴衔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呃……”
“到黑山市了？”
微弱的低喃声从那人嘴里发出。
就连夜叉都吓了一跳，着实没想到这只猎物竟然还活着，顿住步伐，利齿上下一咬，撕碎半边胳膊，爪子就要往脑袋划去。
比爪子更快的是一条细红色的触手，犹如一把锋利的长枪捅穿夜叉的喉咙，像是吞咽似的，夜叉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那人的身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满是血渍的大手摸了下光头，跄踉着往市区走去！
第72章 邪火
以前曾看过一个视频。
讲述着如果人类突然消失，世界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遗憾的是在怨气和阴气的侵蚀下。
现实远比剪辑出来的视频残酷得多。
爬满高楼大厦的并非青绿色的藤蔓，而是不知名的黑色树根，从地底的裂缝里蔓延而出，树根虬结粗大，像似无数条巨蟒将附近的高楼绞在一起。
地上茂密的野草呈深幽色，偶尔能见到浑身血渍的动物穿梭在草丛当中。
第三巷的一处拐角。
李馗探头看向前方的商场，再次对比手上的地图，确认无误。
“昨天下手有点重，在这儿跟你说声抱歉。”他看向身后的严星海，露出歉意的笑容：“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
严星海有点懵。
李馗冷不丁这一说，他脑子都有点懵，反应过来，看着李馗的神态，挠了挠脸皮，手一挥：“不打不相识嘛，我也有冲动的地方……”
芥蒂消弭。
“我们先完成任务吧。”
李馗猫着腰踮起脚步，快速往商场行进，小羊和严星海紧随其后。
踩过玻璃碎渣和野草，三人径直往地下超市走去。
空气里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尸臭味。
李馗抬眼四顾。
入目的是或站或躺的人形模特，周围两侧的商店应该是卖服装的。
打量了一会，朝着小羊和严星海比划了个手势，三人往里头走去。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楼道口，一颗塑料脑袋蓦地翻开血红的眼皮，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脑袋往旁边滚了滚，接在模型上。
嘎巴……嘎巴的骨骼脆响，身子扭曲着站立起来，踮起脚尖朝李馗等人离开的方向跟去。
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罐头和真空食品。
正要拐身。
一口青烟拍在脸上。
眼前的男人叼着烟，满脸不耐：“等你大半天了，走的比乌龟还慢！”
苍白僵硬的手臂刚刚举起，刺骨的寒意抢先一步袭向颈骨，视线略微摇晃，再看时只见苍白的身体倾倒而下，刀锋插进头颅，意识湮灭。
寥寥黑烟升起消散。
李馗脚背一挑，将头颅踢向斑驳的墙壁，反弹，再踢，一时间唯有嘭嘭嘭的沉闷声响。
不得不说，这脑袋的质量还真不赖。
倏然。
天花板的电灯闪烁间，亮起惨白的灯光，拉长了影子。
超市的门口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堆假人，密密麻麻至少数十开外，面色僵硬阴冷，泛着血丝的眼球朝他看来，卷帘门缓缓拉下。
尸臭味愈发浓厚。
“哇，人好多呀！”
头颅滚在脚边，李馗像似才发现一般，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弹掉烟灰，轻拍着胸口：
“我好怕……吓死我了快。”
滋啦，
灯泡蓦然一暗。
再亮时。
李馗微斜着脑袋，神情冰冷，大手攥着一只怨灵的脖颈高高举起，眼眸中的幽色涟漪深邃入神，“就知道搞这些虚头巴脑的，都在这了？”
怨灵浑身上下萦绕着黑烟，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馗，
啪嗒，
大手直接攥爆头颅。
话语落地间的工夫，前后左右数不清的假人将他团团围住。
“这才有点意思。”
李馗扬起下巴，冰冷的脸满蘸凶性，右腿高抬，头颅掀起呼啸撞上假人的头颅。
兔起鹘落间。
刀锋拉出恐怖的呜咽声，撞进人群。
血光迸溅！
……
……
“喂，你说让那个叫李馗的，单独面对那些怨灵，不会出事吧。”
一间仓库里，严星海站在货架旁，看了眼罐头上的保质期，只手一伸从左至右划拉到背包里。
“放心好了，李大哥能够应付的了。”
小羊手脚勤快地将罐头整齐垒放在背包里，头也不抬地说道。
“啧……也对，他那样的身手也出不了事。“
严星海忽地想起昨天李馗战斗时的样子，仍感觉双颊隐隐作痛，下意识揉了揉，那家伙真是狠人。
“我这边好了。”
“嗯，我也收拾好了。”
两人有些费力地背起足有一人高的包裹，枪械兵器放到顺手的位置，推开轻掩的门扉走了出去。
头顶的灯泡忽闪忽亮，十分寂静。
“要不……赶紧过去看看？”
小羊拔出自己的开山刀，心里有点后悔。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迈开步伐往超市门口奔去，耳边只有靴子落地的声音，好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李大哥不会出事吧？
不多时，临近了。
粘稠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塞进两人的鼻孔。
啪叽~
脚下是殷红的血泊，些许残肢淌着血水从眼前飘过。
“这里是广播总台……”
“这里是广播总台……”
“属于全人类的大灾难爆发了，如果你遇到困难和危险，记住以下几条要素，遇到异常状况时，保持安静，遇到诡异事件……“
拐过货架，瞳孔微微睁大。
所谓尸山血海，不外如是。
男人站在残肢断骸之上，手里拿着一个录音机，冷厉的雁翎刀深入地板。
“李大哥！”
听到小羊的声音，李馗按掉录音机，扭头看见两人身后的包裹，笑道：“看起来是满载而归呀！”
“李大哥，你没事吧？”小羊趟着血水走过来，关心道。
“没事，一群虾兵蟹将罢了。”
李馗语气满是平淡，抽出皱巴巴的烟盒，就剩三根烟了，其中一根还是出发前老霍送的。
抖出另一根烟，点燃吞了一口。
“不过倒是泄了发邪火！”
先前灯塔的战斗小队在这里做过几次清理，就算出现意外情况，实力也不会太夸张。
毕竟这次任务说是搜寻物资，但练兵的成分居多。
“这个？”严星海看着李馗手中的录音机。“刚才冒出来的声音是？”
“几十年的老物件了，估计是先前的人特意录下来，好记住上面的提醒。”
李馗转动着录音机，语气平淡：“当然也可能在缅怀……”
严星海微微张开嘴巴，无奈叹了口气。
“我去开门！”
两人异口同声，踮起脚尖，掠过血水，想法子将卷帘门打开。
呼~
烟头泡在血水里，李馗抬眼看着小羊两人的背影，眸光闪烁。
他在考虑是不是该单独行动了。
前往希望灯塔本就是为了探寻到更多情报，现在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回头向老霍讨张最新的地图，也不怕找不到物资。
说白了，双方想要达成的目的就不同。
对于李馗来说，这次历练世界机会难得，自然要抓紧时间通过猎杀来获取功德。但是呆在灯塔里，出入自由就成了问题。
于他不利。
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刚好东西都带在身上，省的再跑一趟。
伴随卷帘门拉开，耳麦里响起小羊的声音。
“李大哥，我们可以回去了！”
第73章 突变
老天爷的脸当真说变就变。
进去前还晴空万里，等李馗三人走出商场时，天色阴沉，浊浪翻滚，湿气浓厚。
“离汇合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回去的时间还很充足。”
小羊看了一眼手表。
“看来这次咱们的成绩怎么说也能排进前三。”严星海喜上眉梢：“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加入战斗部队，杀死那些该死的畜生！”
话音刚落，三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
……
“啊啊啊啊啊！！！”
满是灰尘的玻璃后挤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庞，猩红的眼珠看着楼下的霍安国，嘴角越咧越大，使出了全身力气放声怒吼！
“快跑，快跑，快跑！”
霍安国挥舞着双手赶紧让两名队员先行离开。他做梦都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撞上已经死去的光头男。
声音远远回荡开来，仿佛回应似的，接连不断的吼声在各个角落出现。
锋锐的爪子撕裂玻璃。
逼仄的街道上空，一抹黑影从天而降。
腥风袭来。
无暇多想，霍安国抽出腰间的战斧迎了上去。
利爪划过斧面撕裂出火星，狰狞快意的面孔怼在眼前，脚下一旋，手臂肌肉隆起，狠狠劈下！
金铁交加之声乍现。
两人错身而过。
霍安国脸颊上忽地裂开一道细长的刀痕，殷红的鲜血渗了下来，他却视若无睹，瞳孔微微扩张，显得极为不可置信。
只有脑袋还有人的特征，自颈骨以下竟是夜叉的身体，两只青黑色的细长利爪，其中一只灵巧地握着一柄弯刀。
“我记得还有一个男的，他在哪？”
光头男舔舐着弯刀上的血液，眼球里的黑色小点一涨一缩，嘴角勾起病态的弧度。
“你们的基地是不是在这里，告诉我，他在哪……要不然，杀了你们！”
回应他的。
是一枚掷过来的手雷。
转瞬即逝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下，是爆射而出的弹片。
一条人影从蔓延开来的烟尘里冲出。
“启动应急预备方案，所有人，所有人，第一时间就地找好躲藏地点！等群尸平静下来，再想办法到达指定汇合地点。”
霍安国左眼的血丝交缠着化为血色，咬着牙厉声喝道。
该死……该死……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就看见前面路口正等着他的两名队员，脸上闪过着急的神色，大喊道：“赶紧跑，赶紧跑，不用等……”
黑色的浪潮扑打过来。
那两名队员脸上刚露出喜色，下一秒就被群尸淹没。
对面。
霍安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指犁过地面，留下血痕消失。怒骂一声翻越围墙，消失在这条街道。
救不了，他心里清楚救不了。
1203区域。
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巷，也至少潜藏过万的活尸，甚至更多。光头男的吼声让群尸苏醒，但好在发出声音的位置是在这里，离好几个小队的位置偏远，他们应该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躲好。
……
……
秘密的地下室，微弱的灯光显出人影的轮廓。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小羊神态着急不安，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走动。
就在刚才，耳麦里传出霍哥的声音，启动应急预备方案，这就证明事态走向了最严重也是最危险的地步，让所有的队员前往安全屋躲避。
李馗三人在群尸苏醒的第一时间，就前往最近的安全屋躲藏。
而后。
只能隐隐听到上面传来地震般颤抖的脚步声。
“行了，行了，你光靠嘴巴说也起不到作用，安静点吧！”
严星海的心理素质确实远超小羊，面对此等情况，仍旧冷静分析：
“要想不添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等群尸找不到我们，他们自然就会安静下来。而且过几个小时天就黑了，黑山市就会彻底沦为鬼蜮。”
“我出去看看吧。”
“不行！”
严星海当即否定了小羊的想法，只是转瞬他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小羊的声音，抬起头看向李馗的位置，但见他正整理自己身上的装备，连忙劝道：
“馗哥，外面活尸数量绝对远超你的想象，虽然你的实力对比我们来说是强很多，但是这里是黑山市，很多实力强大的妖魔盘踞在这里！”
弦外之音说的很清楚了。
以李馗的实力，在洑水镇小心一点确实能够横行无忌，可放在黑山市这种有鬼王统治的地方，与蝼蚁毫无区别。
李馗淡然一笑，雁翎刀斜跨在腰间。
“放心好了，我比你们更珍视自己的性命，我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去就代表有把握。你们躲在这里，有情况的话，我会通过无线电跟你们联系。”
决心已定，再劝无用。
小羊和严星海也只好目送李馗离去。
“李大哥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不是说了，他有把握，既然有把握，咱们就没必要操那份心。”
严星海一屁股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他与小羊不同，根本就没跟李馗共患难过，能够劝阻李馗，已经把队友的情尽上了。
眼一瞥，见到小羊咬着手指头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嘁了一声：“你放心好了，他的实力，你比我更清楚，不会出事的！”
“没错，没错，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
走出地下室。
狂风呼啸着灌进这座废弃的旧宅，只剩木框的窗户疯狂摇摆，而后螺丝跳出摔在地上。
李馗将阴煞娃娃放在胸口，旋即幽通之术发动，全身阳气敛下，如此便使娃娃的阴气盖过原有的气息。
“先去老霍搜寻的位置看看。”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点不安。
按理来说，这次搜寻任务敢放在灯塔上面的黑山市，就说明灯塔早就在前期做好了万全准备，那么到底是什么诱因导致行动出了差错？
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活尸。
要想从1203区域出去，还得经过两条相邻的街道，躲过这一劫，还有重重难关。
这也是促使李馗冒险的原因。
与其等待危险上门，不如主动出击！
轰隆！
雷光撕裂长空。
血液顺着雨水流进下水道。
第74章 我不当人了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数不清的断肢残骸如雨点般砸在地上。
霍安国狼狈地从废墟中冲出。身上仅剩的手雷引爆了安全屋里的炸弹才得以冲出围堵，要不然就要被活活堵死在里面。
身后。
猛烈激荡的尘雾当中，密密麻麻的活尸咆哮着追赶而来。
若从高空俯瞰，就能看见错综复杂的街道里，一个小黑点正不断试图冲出包围圈，偏生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当就差临门一脚时，那犹如黑色浪涛般的尸群又突然齐齐调转方向冲向黑点的位置。
于是。
庞大的尸群逐渐塞满附近的街道，能够让黑点寻求突围的地方越来越少。
“哼……呼……呼……”
霍安国耳边只听得到自己如风箱般的剧烈喘息，体力消耗的越来越快，入目所及皆是一张张狰狞肮脏的面孔，前后左右数也不数不清。
杀完一拨，又来一拨。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耗尽体力被分食。
“啊啊啊啊啊！！！”
霍安国余光向后瞥了一眼，隐见高楼的墙壁上一条黑影如影随形。每当他钻出包围圈，光头男就会发出持续不断的吼声，将群尸再次吸引过来。
这也是他总是逃不掉的原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1203区域的活尸几乎被他一人吸引，这样的话，队员们就能够减少危险。
就在这时。
前面的路口出现群尸，后面的群尸也逐渐拉近距离，短短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拼了！”
霍安国攥紧斧柄，双眼血红。
哪成想。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拽住他的胳膊往旁边大门里拉去。
力气之大超乎想象，直让霍安国心肝瞬间提了起来，无暇多想举起斧头就要砍过去，只是随之入耳的一句话让斧刃顿在了半空。
“老霍，是我！”这是李馗的声音。
紧接着。
一个冒着寒气的东西塞在了他怀里，两人躲在墙壁后面。
“嘘！”
李馗食指竖在嘴边，示意老霍不要说话。
老霍急得双眼瞪得滚圆，有心挣脱去引开群尸，却被大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在他看来这种躲起来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要知道活尸与夜叉不同，不仅看得见、听得见，还能闻到生人阳气，本来只要死一个人，现在要死上两个人！
怎料。
仅是一墙之隔，外面的群尸像是失去目标一般，在外面徘徊，偶尔有十数只群尸进来，看见两人也视若无睹，寻寻觅觅间又去了其他地方。
“怎么回事？”
霍安国轻轻低头才看清李馗塞到他怀里的东西，一个稻草小人，双腮嫣红，嘴角似笑非笑，久视一会就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难道是它？”
霍安国却不知道，阴煞娃娃只占了一半的功劳。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身体，常年在阴气侵蚀下，早就与常人不同，加上阴煞娃娃本身附有的阴气，一下子将他那点微弱阳气覆盖掉。
另一边。
李馗招了招手，示意霍安国跟上。
两人猫着腰进入这间民房，转身进了隔间。
“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得这么大，还有外面那个蜘蛛是什么来头？”
李馗将窗帘拉开一丝缝隙，眼挑着向上看去。
但见阴沉的雨幕下，一只青黑色的“蜘蛛”在楼房墙壁上四处爬行，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普普通通安排好的搜寻任务，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差错？
“蜘蛛？”
霍安国一愣，垫着脚步来到李馗身边，往外面看去，心下了然。
所谓的“蜘蛛”，其实就是光头男。
只不过他一直在亡命奔逃，虽知道光头男就在自己头顶，却没有多少心思去看他的模样，因此在霍安国的印象里，他还只是个顶着人脑袋的夜叉。
“你还记得我们在小镇上遇到的那伙异人吗？”
“你的意思是？”
“对，没错……那个蜘蛛就是带头的光头男，他成功异变了。”
李馗眼眸不禁浮出惊讶，再次偷瞄了几眼。
终于看清这家伙的样子。
熟悉的脑袋，上半身的一截身体看过去像是夜叉，八足，看过去极为怪异，皆是以夜叉、活尸以及不知名的怪物拼凑出来的。
“啧……这家伙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他有些嫌恶地说了句：“先把那家伙解决掉吧，现在雨势渐大，正好是出手的好时机！”
可霍安国却瞧得分明，看似平淡的言语下，李馗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机。
“对了老霍一会你带着稻草娃娃先走，我一个人把他处理了！”
“不行！”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吗？两个眼珠子都红成啥样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异变。”
李馗瞥了一眼霍安国：“你要是有把握异变后找回意识，就不会一直强行压制自己异变速度。赶紧找个安全屋躲起来，等到安全的时候带着他们回灯塔。”
“……”
霍安国有心反驳，无奈李馗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没有把握。
想要降伏异变时带来的杀戮思想，只有依靠执念，无比强烈的执念才能找回自己的意志。
“那你呢？”
“解决这里的事，我就离开这里。”
“好吧……”
霍安国知道李馗是极有主见的人，低眉看着手里的阴煞娃娃，幽幽叹了口气，随后从兜里拿出个地图，说道：“这个地图比较简陋，只标记了怎么安全逃出黑山市，这里面画着三条路线。”
“足够了，谢了！“
李馗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放好。
“保重！”
“保重！”
眼睛一花，霍安国看着潜入雨幕中的身影，抿了抿嘴唇，转身从后门离开。
…………
…………
废弃的酒楼里。
一只四肢纤长的活尸被利爪钉在墙上，浑身奋力挣扎却始终没挣脱开束缚。
咕隆~
利爪表面微微起伏，像似吸食饮料般，肉眼可见地这具活尸迅速干瘪下来，旋即如丢垃圾般甩在肮脏的红毯上。
在这间楼道里，数不清的干尸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该死……跑到哪里去了？”
光头男面色阴沉，眼看仇人就要在自己眼前被分食殆尽，却突然消失不见，这种烦躁到极致的郁气差点让他忍不住仰天咆哮。
随后。
他从破碎的窗户探出身子，眼睛四下探寻，街道全是或游离或矗立不动的活尸。
唯独少了仇人的踪迹。
“可恶，这些该死的畜生！”
恰是因为丢失了霍安国的踪迹，光头男这个一直在墙壁上游走的人就成了活尸的目标。
为了解决掉这群麻烦，费了他不少时间。要知道活尸当中存在着不少突变的怪物，一般都是魂魄完全泯灭掉的活尸，与野兽无异，但在怨气的影响上，又发生诡奇的变化。
例如刚才被他钉死的活尸，四肢的长度比夜叉还要长上一截，速度奇快，在高楼大厦间如履平地。
“这伙人的基地一定在这里！”
光头男神色阴戾。
说来也是凑巧，光头男他们一伙人是从其他地方过来，黑山市是他们的临时据点，此番回来是为了拿回潜藏的物资，没成想，好巧不巧撞上了霍安国一伙人。
“他们不可能只出来这点人搜物资，还有机会找到他们。”
“弟弟，哥一定……”
思绪掐断。
像似有什么东西缠绕在脚上。
光头男低头一看，一条漆黑如墨的锁链勾中他的一只足，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一股沛然大力席卷而来，身体重心顿时失衡，硬生生被拽了下去。
嘭，
溅起一地泥水！
第75章 没错，是你爹
“是谁！”
光头男摔得七荤八素，下意识怒喊了一声。
“你爹！”
泥坑中，光头男摇晃间站了起来，看清了雨幕中的持刀男人。
那张脸……男人的相貌逐渐与那晚冷漠的脸庞重合。
“是你！”
“没错，是你爹！”
话音尚未落地，李馗便暴起冲了上来，雁翎刀撕开雨幕朝着光头男脑袋斩下。
光头男嘴角扯出狞笑，身下三足却在瞬息间抵向李馗胸膛，忽地，他听见了锁链拖动的声音，仿佛想起什么，念头如闪电划过脑海。
霎那间。
重心倾倒，整个人瞬间往前倒去，穿破雨幕的刀尖像似毒蛇般舔舐颈骨。
生死关头，三只“蛛腿”化攻为守，顺势挡在自己身前，其余五足犁过泥土，堪堪止住身型。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放缓。
冰冷的刀锋轻而易举地斩下腿脚，划过纷飞的血液，余势不改地扑向挡在额前的双手，只微微受阻，干净利落地劈飞双臂。
那一瞬间。
猩红的瞳孔倒映出男人凶戾如焰的眼珠。
紧接着。
无可匹敌的力量恍如排山倒海般撞了上来。
破碎的身子高高飞起，砸在围墙上，只听咔嚓两声脆响，老旧的墙壁崩出蜈蚣般的裂缝。
啪，啪，啪，数条“蛛腿”先后砸在泥水里，荡起激烈的水波。
大雨如注。
李馗随手抖掉刀身上的血液，狭如刀锋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看得真切，那些掉在地上手腿里面并不是血肉，而是一根根鲜红的触手，淌在泥水里，尤在颤抖。
“看起来与那个废物的能力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愈合能力是不是一样。”
另一边。
“啊啊啊啊啊！！！”
光头男后背蹭着围墙站起身，没料想他一动作，像是牵扯到什么似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猛然拍来，但见半个身子蓦地裂开一条猩红的血线，扑通摔在地上。
伤口冷的刺骨，冷的心口发凉，拍打而来的痛楚灼如烈火。
【斩过妖鬼的雁翎刀】
这把长刀本就不是凡物，相较于普通的神兵利器，更多了几分萦绕不去的煞气，这些煞气乃曾经死在雁翎刀下妖魔的怨念凝聚而成。
再加上希望灯塔又用高科技的锻造方式将“冥河”矿石熔炼、重塑刀身，不仅是杀伤力有所提升，就连锋利程度都超乎想象。
至少不会出现，李馗劈了几天的夜叉，刀口承受不住就崩裂的情况！
轰隆！
惨白的电光划破黑幕，显出旁边高楼上的狰狞面孔，深陷墙体的四肢暴起发力，掀起腥风扑向李馗。
“麻烦！”
李馗眼眸中掠过幽色涟漪，躲都不躲，只手一抓攥住细长的手臂，右脚一撇，借着扑击而下的力道猛地往地上灌去！
砰！
伴随骨骼碎裂的声音，泥水激荡爆炸开来，反手提刀斩下这只活尸脑袋。
与此同时。
光头男本想趁着李馗无暇顾及自己，连忙逃离，哪成想脚踝上的锁链竟生出密集的倒刺扎入血肉，一种来自灵魂上的痛苦猛地袭来，直让他差点摔倒在地。
猩红的瞳孔闪过狠色，当机立断，另一只锋利的蛛腿砍下被锁魂链拷住的脚踝，跄踉着往外跑去。
李馗摸了一把脸上浑浊的泥水，淌着雨水跟上。
哪成想。
这里的打斗终究引起了活尸的注意。
几有数十只活尸蜂拥而来，更让李馗恼怒的是，光头男竟然爬墙逃跑，虽然斩掉四只腿，让其逃跑的速度有所减慢，但架不住这货还有四只腿！
嘭，嘭，嘭，蛛腿剐进墙体，定住身型。
十米高的墙壁上，光头男不由轻舒了口气，差点阴沟里翻船死在那个男人手上，旋即眸子轻轻一低，但见狭窄的街巷里，一柄雁翎刀恍如黑色的闪电般掠过！
男人满是凶戾的眸子杀了过来。
对此。
光头男只是冷冷一笑，抬起其中一条蛛腿，横在颈骨，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嘲讽完。
没过一会，这货就消失在拐角尽头。
而李馗不仅要在下面追，还要应付时不时涌来的活尸，这可把李某人气得直骂娘，如何肯甘心让光头男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思绪电转，想到了个绝佳的办法。
心念一动，默念道：“羊皮纸，兑换跃岩！”
跃岩乃地煞七十二术之一，乃轻身提纵之术，擅长身法。
立见羊皮纸内残余的八点功德，如流水般划走五点。
顷刻间。
关于跃岩术法的经验心得快速从心底淌过，李馗咧起凶戾的笑容，如移形换影般从十数只活尸间隙中穿过，紧接着法力运转，踏在墙壁上如履平地，身影掠过消失不见。
身后。
十余只活尸矗立不动，不多时，脑袋渐渐倾斜掉下。
……
……
宽阔的街道上，只剩灵智泯灭的活尸正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摇曳的触手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名落单的活尸，如毒蛇扑击猎物般，只一下就洞穿薄弱的脑门，随着吞咽的动作，全身血肉干瘪下来。
借着渐大的雨幕，似缓实快地回到一根粗大的树根上。
光头男依靠在树身上，絮乱的呼吸趋于平稳，微微阖上双目，身上的触手像似出色的猎手般不断捕食游离的活尸，恢复伤势。
他能从鬼门关内逃出来，全靠自己的执念，不能死！
因此进化出来的异变能力，也是趋于这一方面，只要脑袋不受到重伤，其余部分都可以算是轻伤。
这也是为什么当霍安国丢过手雷后，他依旧安然无恙的原因，还借着群尸再次改造了自己的身体。
吞吃活尸、生人、哪怕妖魔鬼怪都能给他提供能量和身体，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够卷土重来。
此刻。
光头男正在思考该如何复仇，本想借着群尸的手将霍安国弄死，没料想竟然失去了他的踪迹，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只是……那人不好对付。
想起李馗彪悍的战斗力，一股寒意如附骨之疽般攀上脖颈。
寒意？！
光头男的大脑仿佛被大手攥紧般，猛地扭头向后看去。
黑暗中，持刀人影若隐若现。
轰隆！
雷光撕裂浊浪，李馗微微露出笑容，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转瞬。
长刀拉起恐怖呜咽声，当空劈下！
第76章 巨变开端
阴戾的天色下。
人影如破烂的布娃娃般摔在天台上，旋即便见李馗翻身跃了上来，右手的刀身上还插着一只蛛腿，随手甩了出去，撞在墙壁。
“不是会爬墙吗？你再爬个我看看？”
哼……哼……哼……
光头男喘着粗重的呼吸，此刻的模样当真凄惨，刚修复好的双臂被斩掉，就连剩余的四条腿也没幸免于难。
虽是如此，他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恐惧，反而嘴角竟是咧出癫狂的笑意，断臂涌出密集触手，支撑着身体朝着李馗奋力跃去。
李馗微微眯起眸子，手腕用劲，长刀直接劈了过去。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
立见光头男做了个吸气的动作，随即轻轻一吐，腥臭的血流如出弦的利箭般从口中射向李馗。
好在李馗早就防着他这一手，足下轻点，身子微旋，轻而易举地避过攻击，反身劈出一刀直斩脑门。
这一刀，李馗用出了全力，保证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
光头男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李馗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此时再想收力已然来不及，只听一阵金铁交加之声，头颅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小弟，为什么我们要来黑山市？”
那一天，光头男如是问道。
“哈……我听说黑山市这里的鬼王尤为喜欢制定规则，还喜欢人类和手下的妖鬼斗智斗勇，所以将物资和水源全部囤积在这里，咱们只要小心一点，能在这里生活很久。”
现实是残酷的。
狠狠打了小弟一个耳光，想要在黑山市弄到物资，凭他们俩带的虾兵蟹将还不够资格。
却也并非毫无收获。
他知道这里的一个游戏规则！
赤红的双目倒映出阴沉的天空，浊海翻腾，雨点打在脸上，疼得厉害。
砰！
眉心有道殷红刀痕的头颅砸在树根上，他用出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大喊道：“鬼擂！”
“鬼王幽冥，我要开鬼擂！”
不知为何，明明气若游丝的话语声，竟如洪钟般回荡在广阔的街道上。
霎时间。
冥冥之中像似有什么苏醒了一般，如巨蟒般的树根缓缓游动起来，肉眼可见的……天空中滴落的雨点化作了冰渣，嘭嘭嘭碎了一地。
天台上，李馗仰望天空，瞳孔睁大！
漫天乌云，轻轻探出一张人脸，抵近两人面前。
“小虫子！”
话音在耳畔响起。
眼睛一花，整个人出现在一栋别墅的天台上。
心脏慢慢被攥紧。
嘎……嘎嘎……
入目所及，暗黄的天色，雄伟如白骨般的大树矗立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枝丫上站着一只只乌鸦，睁着猩红的眼珠盯着李馗。
扑哧，
数不清的乌鸦振翅飞起，在李馗头顶上空盘旋。
“两个人类想要开鬼擂？”
李馗浑身动弹不得，眼挑着向上看去。
但见顶楼立着一张白骨王座，上面坐着一个男人，手臂支着下巴，身高足有四米，看过去极其骇人，额生红角。
在他面前，光头男的头颅虚空悬浮，一只乌鸦低头啄开他的脑门，微微跳动的大脑露了出来。
“幽冥鬼王……”
这番情况显然远超光头男的预料，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滴下密汗，连准备好的腹稿都忘得一干二净，急忙开口：“幽冥鬼王，在您的地盘还藏着一群小老鼠。”
“哦？”
幽冥嘴角似笑非笑，只是接下的一句话让光头男面如死灰，“本王的问题，是不是你想要开鬼擂，你跟我说小老鼠？”
“啊啊啊啊！！！”
光头男发出凄厉的惨嚎，一条红白相间的肉丝被鸟喙叼起，微抖着吃下，一点一点，毫无反抗之力被生吃掉。
嘎，嘎，嘎，仿佛目睹一场盛宴，又或是单纯看一出好玩的戏剧，漫天的乌鸦盘旋着发出尖利的声音。
全程目睹的李馗，心里微微颤栗，如遇上了天敌，一股寒意如电流般从四肢百骸中窜过。
很强，非常强！
在他遇到的人里面，孟慈没见过她出手，林九就是最强的，但给他的感觉，这位鬼王带来的压迫感还要强出一大截。
叫做幽冥的鬼王看了过来。
只一眼。
李馗喉咙涌上浓郁的腥甜，嫣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浑身骨骼仿佛在哀嚎嘎吱作响。
“你很有意思。”
幽冥饶有兴趣审视着李馗：“身上的阳气很浓郁，正儿八经的修道之人，但被阴气侵蚀得也很快，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力量正一点一点加重，法力在体内如江河般奔涌，催动着神通。
“二级新人类的水准……”
幽冥手倚着扶手撑着下巴，嘴角笑意更深：
“在他的记忆里，你的战斗力生猛得很，你很有意思！
“普通的仇恨，却很刻骨，不过记忆里确实有点我感兴趣的信息。”
他只手一招，昏暗的天空出现一抹黑点，
距离迅速拉近。
强烈的风压直吹得李馗面皮颤抖，这是一只翼展足有三米长的巨大乌鸦，爪下衔着浑身满是撕咬伤口的人类，伤口之可怖令人心颤。
与此同时。
李馗的瞳孔微不可查一缩，这人他认识，出发前与老霍是一队的，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知道的是。
在黑山市一百零二个街道，总有一百零二位统领，辖下皆有个小统领。
当光头男想要借群尸的手杀死霍安国时，这名小统领就意识到不对劲，生擒了一个，带着此人去找自己的上司，几番严刑逼供都没有使其开口。
不用想也知其中猫腻。
于是乎，层层上报，这事就传到了幽冥耳中。
因此光头男的呼喊只是个诱因。
直到这时，看着这一切的李馗心中已经隐隐预感到什么，只是这种预感让他特别心慌。
接下来，预感成为了现实！
只剩一口气的队员被乌鸦吃掉，幽冥脸上闪过微妙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似怎么都没想到十数年的时间都没发现眼皮子底下的老鼠。
嘭，
一股看不见的攻击如重锤般轰在李馗胸口，身子立刻高高飞起，尚在半空中就听到胸骨传来一连串脆响，紧接着砸落、翻滚趴下。
李馗双腮一鼓，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你知道鬼擂是什么意思吗？”
头顶，淡漠的声音徐徐传来。
“原是给我手下的统领们争位设立，能者上，无能者下。
“但今天我发现这个擂，还能有更有新意的玩法，我手下千千万万的妖魔与你对擂，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内，你要是能从黑山市逃出去，我就放你一命！”
李馗抬头。
只看到那一双戏谑，玩弄着蝼蚁的眼神。
紧接着。
天旋地转间，他又回到了天台上。
头顶上空，巨大的乌鸦张开羽翼，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远远传荡开来。
黑山市”活“过来了！
李馗额头沁出冷汗，五指抓着泥土，慢慢站了起来，顿感头晕目眩，连连深呼吸几口，视线慢慢从模糊到固定。
”我必须回去！“
心里唯有这个念头，他要回去帮忙，幽冥想要打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
李馗抬头向上看去。
乌鸦满是玩味的眼神直直瞧了过来。
显然……所谓的对擂，不过是想给他自己的宠物添一份乐趣。
咔嚓！
天台的周围，不知何时已有数十只四肢纤长的活尸攀爬过来。
“兑换疗养丹！”
李馗心念一动，两颗赤红的丹药出现在掌心，手一扬服下。
长刀暴起迎上！
第77章 行踪暴露
在黑山市的一处秘密据点。
霍安国脱掉战术背心，掀开右手的衣服，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咬着牙将伤药撒上去。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咬紧牙关
这道伤口是那夜与光头男厮杀时被划伤的，原先已做过包扎治疗，只是今天的战斗又让伤口重新撕裂开来，且变得更为严重。
咚……咚咚。
“霍哥，人都到齐了！”外面传来小羊的细语。
“好，我知道了！”
霍安国龇着牙将衣服穿上，深呼吸一口拿起战斧，打开门走了出去。
“队长！”
略显狭小的房间挤满了人，见到霍安国出来，马上挺直背脊站好！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就回基地！”霍安国沉声说道。
在李馗决定单独解决光头男的时候，他就决定趁着暴雨天气将队员重新聚集。天黑雨大，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掩护了。
一声令下，一行人趁着雨势摸黑回到藏车的地方。
行至半路时。
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队长，你看外面！”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队员似乎瞧见什么，连忙着急地大喊道。
后面车厢的霍安国眉头一皱，拉开车上的铁板向外看去，立见遥远的天际，一张人脸缓缓从乌云中探了出来，灌进来的风雨愈加冰寒。
“把油门踩到死！”他当即喊道。
看着天空中缓缓消散的人脸，心里陡生不妙的预感。
“是！”
运输车发出无声的轰鸣，速度又猛然快上一截。
灰蒙蒙的雨幕中，一只乌鸦不知何时悄然跟上这辆车，鸟喙微张，诡异的声调远远回荡开来。
另一边。
在车厢内的霍安国显得极为坐立不安，眉锋拧在一块。
“这种感觉不是心血来潮，绝对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想道。
“那张人脸，能在黑山市做出这般动静，只有一个……幽冥！”
想到这一点，霍安国似乎抓住了点线索，开始回忆起人脸出现的位置，那里是1203区域。
没错，就是1203区域。
那个地方有李馗和光头男！
“不好！暴露了！”
意识到这一点，即便以霍安国钢炼般的心理素质，也不由觉得脑袋微微晕眩。
作为十多年的老邻居，霍安国对黑山市的统治者幽冥，自有很深的了解。希望灯塔利用幽冥喜欢制定规则的特性，将基地就设在他眼皮子底下。
完美实现灯下黑的现象，十余年来借着幽冥搜罗的水源和物资，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一旦这家伙知道了这些，能做出什么反应来，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铛~
铁板拉开，霍安国向外看去，狂暴的风雨迷了人眼，没有放弃，又拉开另一边的铁板，观察了一会仍然没有发现异常。
“霍队怎么了？”
“霍队？”
霍安国的异常举动，引起了所有队员的疑惑。
“让开，让开！”
霍安国扒开挡在面前的队员，拉开后面的铁板，雨点如弹珠般打在眼皮，微微眯起眼。
阴暗的雨幕，凉的人心透彻。
这一次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打一个显形弹！”
此言一出，略显嘈杂的车厢陡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劫后余生的笑意登时消失。
显形弹，顾名思义，采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照明弹，能够显现出隐匿起来的妖魔踪迹！
在这个时候，作为队长的霍安国说这话，就代表着……
不敢怠慢，五秒钟。
装填，打开车顶的天窗，“嘭！”的一声沉闷声响，白色的尾焰破开风雨，冉冉升至顶端。
而后。
所有人都看见了，风雨下的恐怖一幕。
妖魔环伺，手持兵器，车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群狰狞鬼怪。
“开枪，开枪！！！”
这时候无需霍安国下令，一名队员手持机枪，扣动扳机，暗黄色的钢铁洪流迸射而出。
漆黑的运输车霎时间化作狰狞的战争机器！
前后左右各有一挺机枪，火箭炮，炸弹如不要钱般肆意挥洒。
搜寻过程当中使用冷兵器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现如今的情况，已无需讲究那么多，重火力的压制让众多妖魔竟一时无法欺近半点。
嘭嘭嘭……
“队长，队长，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还要回基地吗？”
喧闹的枪声当中，一名队员瘫倒下来，额头上插着一根黑色羽毛，没入大脑。
没有犹豫，马上就有人重新拿起那挺机枪继续开火。
炽热的枪火中夹杂着曳光弹，伴随着红色的尾焰，看清了头顶上空数不清的乌鸦群，它们发出尖利的嘶鸣，对运输车发起自杀式冲锋，满是泥水的大路上留下一地尸体。
他们早有了觉悟，他们不怕死，就怕死了连累整个基地。
到时候怕是比死还痛苦！
霍安国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眼下这件事远没那么简单，如果说灯塔还没有完全暴露，那么他们可以用生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但如果是最差的结果……
必须回去，继续战斗！
“开到A1034区域，看看那些妖魔是不是往灯塔的方向去！”他沉声对前头的驾驶员说道。
A1034区域，正是他们从灯塔出来后第一个大街。
“好！”
驾驶员微微辨认方向，旋即猛打方向盘。
咣当~
整个运输车都剧烈震动了下。
“他奶奶的，能不能开稳点！”登时就有人扯着嗓子骂道。
“这个破地方到处都是废弃的汽车和树根，能开成这样就不错了，唧唧歪歪你来开啊！”前头驾驶员顿时破口大骂。
遇上的妖魔越来越多，伤亡也开始加大。
车厢内，血腥味越发浓郁。
时不时有队员的身体倒下，又有人第一时间冲上去，重新架起火力网。
“霍哥，会不会那个叫李馗的出卖我们？”
有人轻轻阖上队友的眼睛，咬着牙怒声质问。
作为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新人，他们在一些问题上，确实没有霍安国的思维转得快，但绝不代表他们傻，多给一点时间，就能想到这其中蹊跷的地方。
哪有这么巧，那个生人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暴露了！
第78章 绝境
车厢内，似有种难以言诉的诡异气氛弥漫开来。
突然！
“不可能！李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说话的是小羊，他瞎了一只眼，手捂着伤口，神情激动。
身旁还有一根染血的骨指，这是刚才一只速度奇快的夜叉，从高楼上跳下来扑杀。要不是他反应快，就不是瞎一只眼那么简单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那我们现在情况怎么解释？”
“李大哥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不会出卖我们的！”
两人的语调越来越高，弥漫的火药味愈发浓厚。
“闭嘴，什么时候了，还在吵！”
霍安国重重拍了下钢板，怒视着这两个王八羔子，吸了口闷气。
“不会是他。”
他脑海里掠过李馗三番五次救他性命的一幕幕，言辞凿凿重复道：“不会是他，我相信他！”
有了霍安国这番话，车厢内只剩激荡的枪声和微弱的装填声。
说白了。
刚才的冲突，其实就是亲眼目睹队友连续死亡，以及在极端压抑的气氛下爆发出来的结果。李馗的事儿，无非就是宣泄情绪的口子。
就在这时。
“霍哥，前面的路口就到了！”
“好！”
霍安国向前探去身子，借着炽白的灯光，看清了远处街道。
数不清，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妖魔大军。
夜叉、活尸、各种狰狞的鬼怪，朝着一间破旧的学校涌去。
而另一边，运输车的到来，同样吸引了不少鬼怪的注意，分出一部分朝着他们冲来。
见到这一幕，霍安国心里多少有了数，当即下令：
“按照出发前布置的预备方案行动，我们回去战斗！”
“是！”
………
………
灯塔。
第二十层实验室。
“对了，那个叫做李馗的年轻人。”
林浩楠举着水杯，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抬眼看向林谕：“怎么样，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有点不同，他血液里有种很微妙的元素。”
林谕盯着显微镜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法力，其实原先就有过设想，检查后无疑更为确定，只不过他被同化的速度也很快。”
“哦！？”
林浩楠挑眉，他知道自家媳妇说的同化是什么意思，说白了与他们的体质逐渐接近，成为新人类。
“如果他没有什么特殊的防御手段，再过一个月就会有这方面的特征！”
林谕抬起头，拿起放在一旁的黑框眼镜戴上，笑着道：“其实他真正的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在这个世界没办法修行，是人就要呼吸，呼吸就免不了吸食阴气，这是个必然的结果。
“不过以他表现出来的战力和资质，比老霍他们渡过难关的机会要高非常多！”
“喏，喝水！”林浩楠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
只是……
林谕没有伸手接过，她垂着头颅，瞳孔微微扩张，看着旁边的一台仪器，屏幕里显示出幽黑色的圆柱正不断往上提升，只是瞬息间，便超过了危险阈值。
“怎么了？”
林浩楠自然注意到林谕的微妙变化，有些疑惑地上前探去一眼，如出一辙的表情变化，原本噙着笑意的嘴角变得很是难看。
“出事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台仪器是专门监察黑山市的阴气变化，像现在这样的图形显示，唯有整个黑山市的妖魔，全部行动起来才会有这般表现。
话刚出口，实验室的白光立即闪烁成红光，警钟长鸣！
显然。
灯塔的高层们也发现这一情况，而且极为果断，直接将危险等级拉到最高！
“我要去战斗了！”
林浩楠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攥着林谕的手。
“去吧，我等你回来！”
林谕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婉。
感触掌心的温度。
带着余温，林浩楠龙行虎步离开。
在实验室外面，早有一众士兵等候，见到林浩楠出来，立即将一件战斗服装递了上来。
林浩楠熟稔地穿上，大步离开的同时，询问外面的情况。
作为希望灯塔的安保主官，他必须出现在战斗的第一线。
实验室内。
林谕看着林浩楠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内，脸上的笑容蓦地变成了痛苦，冷汗从额头沁了出来，紧紧抓着水杯。
啪！
水杯被硬生生攥碎。
“林博士，我们……”外面走进来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话说到一半注意到林谕脸上的表情，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低，地上淌着殷红的血液。
“管理室，管理室，林博士……林博士可能要生了，立即派医护人员前来！”
研究人员吓得连忙拿起兜里的无线电进行汇报，旋即跨步来到林博士身边：
“林博士，我扶你先坐下！”
“别慌，别慌……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先把实验室里所有的……记住，是所有的实验资料，全部整理到优盘里，另外书面上的也保存一份，用黑盒子进行覆盖！”
林谕强忍着疼痛，微睁开眼皮：“我能照顾好自己，快去！”
“好！”
接下来很快就陆陆续续进来十几个或助手，或研究人员，林博士只是要求扶自己到椅子上，并打了一针止痛剂，所有人一起将二十层的实验资料数据，进行打包！
林谕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说是女人的第六感也好，还是作为新人类的直觉也罢，她都意识到今天这一关可能要出事，作为希望灯塔二十余年的实验成果，必须完整保留下来。
轰隆隆！
头顶上的震动声已经传到这里了。
不多时，医护人员终于赶到，随着他们踏进这间实验室，头顶闪烁的灯光越发猩红，只听沉闷的轰隆声响，实验室各处出口降下厚重的铁门。
“林博士，我们要在这里给你接生了！”
一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轻声说道。
“等等，我这里还差一点点就好！”
林谕头也不抬，双手如同幻影般在键盘上舞动。
……
……
位于灯塔最深处的房间。
这里站着十来位灯塔高层，以及真正的领导者。
老人穿上了旧时代的军装，看过去精神矍铄，看着眼前的屏幕，沉声道：
“汇报现在的情报。”
“虽然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找到灯塔的真正位置，但是无非就是时间上的问题。”
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男人汇报：“根据能量阈值来看，幽冥应该是出动了整个黑山市的力量，这一场仗不好打呀！”
老人微微颔首，开口说道：“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逃生通道呢？”
“……”
中年男人垂下眼帘，压下心底的愤怒，颤抖着说道：“陆地上的三个安全通道附近皆有大量的妖魔军队，虽然没有发现，但是我们一旦开始运输人员，很容易引起注意！”
“水下的六个通道有五个也是上述情况，剩下的通道出口在C11区域，恶鬼的地盘，想要从那里组织大家逃离的话，会有点困难。”
其实中年男人话里有个耐人琢磨的潜台词。
大规模的人员逃离很容易被发现，但若是小规模的潜藏逃离却是没有问题。
第79章 战斗开始
此言一出，房间里陷入短暂寂静。
“能送多少人？”
老人微微垂下眼睑，语气平缓。
“如果让林主官和战斗小队护送林博士等人离开，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中年男人立即说道。
显然这个计划在他脑海里并不是一时兴起。林浩楠的实力在五级新人类，幽冥不出手的情况下，想要护送一队人员离开，没有丝毫难度！
“那就让林浩楠准备下，带着林博士离开！”
“是！”
当即就有高层应道，准备开门出去。
嘭！
恰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露出三个身影。
其中一人正是霍安国，他浑身带伤，右手更是不翼而飞，被旁边的小羊搀扶着进来。
“霍安国！？”
“老霍？”
前者是质问，后者是关心。
显然对于霍安国这个行为极度不满。在这种危机关头，竟带着新人来灯塔最核心的房间，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那灯塔是一点反击的力量都没有。
霍安国瞥了一眼，声音嘶哑带出丝丝缕缕的狠戾：“我要是能自己走过来，就不用让小羊搀扶了！”
“……”
那人嘴巴微张，悻悻闭嘴。
“报告首长，这次灯塔暴露，我们搜寻小队难辞其咎。”霍安国啪的一下子站定，目光灼灼，“搜寻队出去十五人，回来五人，继续战斗！”
“你这个倔脾气。”
老人微微摇头，吩咐了声，“叫医护人员过来先给这家伙包扎下！”
“是！”
“报告首长，斥候小队发现C11区域，埋伏着规模颇大的妖魔军队！”
就在此时，另一名随霍安国进来的士兵出声汇报。
“……”
鸦雀无声。
“围三缺一，倒是用的好计谋！”
老人轻笑一声，虎目环视房间里的众人，面色蓦然肃穆起来，声音铿锵有力，铁血战火的气焰顿时涌出：“众将士听令！”
啪！
众人挺直腰板站好。
“启动灯塔最高防卫等级，誓与灯塔共存亡。”
“是！”
这种预案，其实他们演习过无数次，早有心理准备，一个个按照布置好的计划行动，忙碌的人影幢幢。
随着中年男人手指按下按钮。
灯塔二十层的结构瞬间开始发生变化，内层的锁链齿轮开始转动。
从房间上的大屏幕可以看见。
每个走廊通道开始降下厚重的铁门，每一扇铁门都是由“冥河”矿石制造而成，铁门的背后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与此同时，顶上前十层如螺旋仪般缓缓转动，彻底打乱原有的布局，露出各处密集的机枪和炮筒，房间也开始发生变化。
战争打响了！
“开始了！”
房间里也不知谁说了这一句，目光集中在一块屏幕上，那里——
一处出口被妖魔大军发现，狰狞的面孔大张嘴巴，蜂拥冲了进来。
“小羊，我们走！”
角落里，霍安国轻声对小羊说道。
小羊正欲扶着霍安国走出去。就听到老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霍，你过来一下。”
霍安国顿了顿脚步，让小羊先离开，自己转过身子跟着老人来到隔间里，在其面前笔直站好。
“队员身上传来的录像，我们看见了，他做的很好，你们也做的很好！”
老人坐在椅子上，苍老的面容勾起浅笑。
“是这样啊！”
霍安国只听老人说这话就明白，暴露的原因在哪里。这一次出任务，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藏着极其隐秘的摄像，实时与基地保持联系。
“暴露，其实是迟早的事情。”
老人微抬着头看向霍安国右手的伤势，叹了口气：“基地的物资已经濒临极限，所有人都知道，也没有人会去怪你，你小子别自己搁心里难受。”
事实也正是如此。
刚才霍安国说的那番话，没有人出言或指责、或怒骂，唯一说话的还只是怪他把小羊带过来了。
希望灯塔的物资确实到了极限，省吃俭用也只能撑上一个月。
从出发搜寻物资的频率与地点就能看出来，先是活尸盘踞的小镇，而后选择在黑山市。
刚从镇上回来没几天，霍安国伤都没有养好，就再次带队去搜寻物资，也正是李馗刚来时，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目前的情况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们有时间去准备。
“我知道。”
霍安国微阖上双目，脑海里不禁闪过回基地时，队员们牺牲的场景。
没有一人退缩，咆哮着发起冲锋，一路杀回来。
原以为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见惯了生离死别，没成想，自己的心对这种事还不够麻木。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报告首长，我二十岁的时候就跟在你身旁，现在有二十五年了。”
霍安国哑着嗓子仍旧声音洪亮，随即强笑了下：“最初跟在首长身边的弟兄们，也只剩我这个不成材的。因为这个原因，您老给我开小灶。
“外面那伙人，以前不知道，还老以为我是你儿子！”
“兔崽子！”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滚吧，看到你这样子就嫌烦！”
“是！”
房门轻轻阖上，老人面容似乎更苍老了些。
……
……
嘭，嘭，嘭……
逼仄狭小的通道，八挺机枪短短时间内发射出上万发子弹，掀起死亡风暴。
不过短短十米的走廊，留下的夜叉和活尸的数量足有数千只，腥臭的血腥味浓郁扑鼻。后面的夜叉和活尸不得不处理前面堆积起来的尸体，要不然根本无法进攻。
铁门的背后。
错综复杂的防御工事，里头一队队士兵整装待发，神情肃穆地盯着铁门。
在他们身后是数百平民，在一名士兵的呼喊下搬运弹药和物资。
“队长，咱们第一道防线好像能撑很久。”
前头的士兵，悄悄看了一眼队长手里的屏幕，显示出铁门外面的情况，低声说道。
“没那么简单，你太小瞧它们，这不过是个开始，这点伤亡对它们来说无足轻重！”
队长头也不抬地说道。
“做好准备，他们要来了。”
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出现在猩红的屏幕里，手里持着一把长枪，身影闪烁间穿过重重铁幕，来到铁门前。
滋啦，
像是被腐蚀般，深绿色的铁门顿时消融。
一张苍白阴戾的脸颊探了进来。
迎接他的是漆黑的枪口。
火光爆炸！
第80章 神霄荡魔
黑云压城，雷蛇在浊浪里沉浮。
轰鸣声连绵不断，雨势又急又凶！
怕是连黑山市的统治者幽冥都不知道自己麾下到底有多少妖鬼。
一百零二巷的妖魔，在各自统领的带领下向希望灯塔发起进攻！翻涌的阴气使天上掉下来的雨点都在瞬息间冻成了冰渣。
对妖魔们来说，这是一场盛宴，是一场狂欢，是攀上权利、名声的最好时机。
湍急的河流铺满了厚厚一层尸骸，有人，也有鬼怪。
河岸两旁，望不到头的夜叉、活尸、小鬼以及各种猎奇的怪物，正在享受着这场难得的饕鬄盛宴。时不时会有新的尸体自水下浮出，成为新的菜肴。
恶鬼相食，乃是最基本的弱肉强食法则。
战斗打响至今，已过去一个小时。
希望灯塔多处出口以及逃生路口全部被妖魔发现，对于鬼物来说，真想找到点蛛丝马迹还真不难！
哪些地方可以用魂体穿过，哪些地方又不能。
再隐秘的基地，在“人海”打法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突然。
远处似响起一声尖利的啼鸣。
不少夜叉的耳朵动了动，又继续趴下去享受美食。
……
……
“嘭——”
一座巨大的肉山倾倒在地。
定睛看去，这肉山竟是无数活尸纠结缠绕而成，最上方浮出的半个身子，已失去了头颅。
嗒……嗒嗒
狰狞惨白的头颅一路滚到满是血色泥泞的靴子前。
呼~
李馗精疲力尽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各处都在传来疼痛，要不是能兑换丹药强行续命，他怕是要被那只扁毛畜生给整死了！
这般想着，抬头看了一眼那只该死的乌鸦。
似察觉到李馗的目光，这只扁毛畜生微张鸟喙，戏谑地发出啼鸣。
“给爷等着！”他心里怒骂一声。
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妖魔数不胜数，千奇百怪应有尽有，着实开了番眼界。但都是头上那只畜生搞的鬼，从群海战术，到实力越来越强的怪物，轮番上场。
活像个角斗场。
倏然。
不远处一只妖魔从街角缓缓露出身影，青肤，身高八尺，手持一把长枪。它先看了眼天上的乌鸦，而后看向远处的人类，唇嘴微张，露出兴奋的笑容。
青影淌过泥水，极速逼近。
李馗微眯起狭长的眸子，法力催动术法，提踵消失在原地。
嘭，
长枪贯穿风雨直直扎入地面。
随后青影紧随而至，看着李馗在墙壁上奔跑，撞碎玻璃跃入一栋办公楼里。
没有犹豫，反手拔出枪身，双腿用力冲上楼墙，进入楼内。
……
……
“距离希望灯塔还有三百米。”
李馗服下丹药，温和的法力从丹田升起，却没以往的舒适和温和，带给他的感觉唯有疼痛，每运转一周天，经脉就会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是药三分毒！
哪怕羊皮纸兑换出来的丹药，在这方面削减到极致，但架不住他在短时间内大量服食。
可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不吃，别说回到希望灯塔，怕是在半路上就要被杀死。
李馗微微阖上双目，调整紊乱的呼吸，不远的楼道里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缓缓踱步过来。
3……
2……
1……
刀锋轻而易举地贯穿墙壁，扎进肉体。
电光火石间。
长枪几近后发先至捅了过来，没入大半枪身，却没有从枪头上感受到任何触感。
青鬼脸色微变，双手握住枪杆，使出全身力气横扫开来，老旧的墙壁不堪重负地塌了一地，漫天飞溅的微尘里，并无半点人影踪迹。
忽闻锁链拉动的声音。
“撒手！”
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青鬼下意识攥住长枪，没成想中了李馗的奸计。
嘭！
霰弹打在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直撞上对面的墙壁。
李馗继续扣动扳机，却只听到“咔咔”的声音，没子弹了！登时啐了一口，发力拽动锁魂链，刀锋带起一片血肉，飞入掌心。
另一边，青鬼强忍着疼痛站起身子，盯着眼前的人类，抛开内心浮起的杂念，微微跨步上前，长枪如龙，咬向李馗脖颈。
铛~
兵器相交处，耀眼的火星乍现。
庞然巨力在整个枪身上震荡起来，青鬼几乎把握不住枪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多年厮杀的经验，长枪顺势一抖，顿时化作漫天银花洒了下来。
“厉害！”
李馗眼眸浮起幽潭，彷如暴雨梨花的连绵攻势登时缓慢下来。
虽说以他现在的刀法还无法找到这只恶鬼的破绽，但是凭借跃岩之术和幽通，却能在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宛如闲庭信步般躲开攻击。
只要耐心就一定能找到反杀的机会！
反观另一边。
青鬼越打越心慌，整整十多秒，枪头竟然都没触摸到李馗的衣角，这是何等夸张。
恰是因此，它已生出逃离的念头。
枪随意动，主人有退缩之心，锋芒顿减。
李馗早就等着机会，法力催动神通，长刀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发出凄厉啸声！
悠鸣声震荡开来。
庞然大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拍了上来，青鬼脸色剧变，长枪震荡虎口，撕开寸寸血肉，连绵攻势登时受挫。
一寸短，一寸险。
李馗足下轻点，瞬间欺身而近，雁翎刀掀起腥风贯穿心脏，右膝顺势向上蹬起，某种软绵的物体瞬间爆裂，紧接着，抽刀时剐碎心脏。
近身杀招，一步到位。
青鬼轰然倒地，即将泯灭的意识，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双森冷幽寒的瞳。
虽说技艺上比起这只恶鬼来，确实略有差距，但李馗一路走来，一招一式皆为厮杀中领悟所得，乃最适合他自己的杀法，绝不给敌人一丝机会！
“最后一步。”
李馗低眉看向地上的恶鬼身体。
……
……
“咔嚓~”玻璃脆响。
但见两道身影撞碎玻璃，从高楼上摔了下来。
嘎，嘎，嘎……
乌鸦矗立在树根上，看着那个人类竟又一次杀死自己派过去的玩具，微斜着脑袋，顿感无趣，熄了戏谑玩弄的心态，双翅一振，朝着李馗扑杀而去。
轰隆！
道道雷龙在浊浪里沉浮，似受到莫名的指引，盘踞缠绕，赫赫天威压了下来。
瞳孔里躺在地上的人影忽地翻了个身，手里捏着一张黄符，其上雷光萦绕，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
大祸临头的感觉如山岳般压在心头，
乌鸦下意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双翅煽动，就要调转方向逃离。
神霄荡魔符！
李馗接连咬碎嘴里两颗活炁丹，体内的法力不断被黄符抽取，剧烈的疼痛令他咏诵的声音愈发高昂。
“神霄赵公，驱雷掣电，走火行风，何神不伏，何鬼敢冲！”
说时迟，那时快。
漫天乌云中，一道炽白雷电犹如开天辟地的神剑劈了下来。
轰隆！
充斥眼球的白光，剧烈的耳鸣，烧灼的气味萦绕在鼻翼前。
李馗躺在发烫的泥水里，头脑混沌，胸膛微微起伏。
许久。
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余光一瞥，正前方出现了个深有五米的巨坑，那只扁毛畜生被劈得连点渣都不剩！
第81章 擦身而过
李馗拄着刀跄踉起身，稍一吸气就感觉胸骨传来剧烈的疼痛。伤药只能让伤势加快愈合，却无法做到瞬间治愈，再加上接连的厮杀，伤势愈发严重。
眼眸轻轻一低，浑浊的泥水里，朦胧倒映出满是血污的脸，他问自己：“这样值得吗？”
值得？或不值得？
这种事压根就不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问心无愧足矣。
而后。
场景变化。
李馗已来到一处废旧的居民楼内，雁翎刀劈开门把，径直来到厨房，搬开生锈的冰箱，立见底下有个井盖，伸手掀开，跳了下去。
潮湿、恶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脚下是浅浅的一层浑浊血水。
李馗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通道略微有些倾斜，能够感觉是一直在往下走。行至百米，血腥味愈发浓厚，残肢淌着飘过来撞上脚踝。
漆黑的通道里，水鬼舔了舔青白的嘴唇，盯着走过来的人类，内心不由窃喜，正欲伸手拽住那人脚踝，没成想眼角一抹寒光乍现，脖颈透心凉。
随着逐渐往灯塔内部行去，妖鬼也开始变得频繁起来，一路上李馗已斩杀不下百只恶鬼，实力大都不怎么样，属于收拾战场的小喽啰。
踹开铁栅栏。
入目所及，满地的妖魔尸体，前后左右的机枪皆被破坏，踩着尸山血海，李馗踏过厚重的铁门，看见了许多人的尸体，有士兵也有平民。
如是被泄恨般，大多肢体遭受严重撕咬。
只是……
连续走过几个通道，李馗颇为恼怒地挠了挠头皮，他发现灯塔的楼层构造完全改变了，有时候走着走着就绕回了原地，有时候又碰上一条死路走不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听到咔嚓扭动的声音，猛地扭头看去！
但见墙角探出一个摄像头，闪烁的红点好似在微微收缩，旋即旁边的通道显出一道门的轮廓，微微开启，摄像头又重新缩了回去。
李馗轻皱着眉头，踹开挡在面前的妖魔尸体，扒开铁门走了进去。
微弱的红光映在窄小的过道里，两侧有微小的缝隙，隐隐能够看见外面的情景，他有些好奇地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是环形的走廊。
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现在正身处在灯塔内，头顶红光并非电灯，而是可将妖魔照的无所遁形，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走。
安静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李馗思绪不由纷飞起来。
战况无疑是极为惨烈，但以他目前的所见所闻，灯塔似乎并没有处于被碾压的局面，至少他还能被人看见，还走在灯塔内部。
“好热！”
忽然之间。
李馗脑海里闪过这一念头，重振精神。
空气里彷如有阵阵热浪袭来，快走数十步，灼热的气息直将他额头汗水逼出，眯眼向外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宛如岩浆般流动的幽蓝火焰，淌满整整一个楼层，两道身影立于其上。
都是熟悉的面孔。
林浩楠与幽冥。
……
……
林浩楠瞳孔闪烁着幽火，丝丝缕缕的火苗从七窍涌出，手里拿着一柄战刀，赤足踩在岩浆上。
在他的对面。
是披着甲胄的幽冥，赤手空拳，浑身萦绕着黑色水流，眼挑着看向林浩楠。
“五级新人类。我说胆子怎么这么大，敢藏在我的地盘上。”
炽烈的刀光卷起幽色匹练，朝着幽冥当空劈下。
“找死！”
怒极的暴喝，幽冥掌心水流奔涌间，一柄长刀同样出现在手中，反手劈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虚影。
身后火焰与巨浪形似两头恶兽在扑咬厮杀。
兵器相交。
幽冥心脏一紧，微微偏头，狭长的刀锋掠过脸颊，带起烧灼的疼痛，掌下的动作却没停歇，一股黑色水流顷刻化作长枪取向林浩楠咽喉。
吼~
林浩楠做了个呼气的动作，汹涌澎湃的火焰从口鼻里吐出，长枪瞬间蒸发消失。
仅是刹那，腹部传来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飞而去。
电光火石间的厮杀。
李馗瞧得分明，在长枪捅出的倏然，幽冥立即提踵，脚背裹挟着黑流如巨蟒般噬向林浩楠腹部。
紧随着。
幽冥纵身一跃，滔天巨浪化作黑水巨蟒撞向躺在岩浆里尚未起身的林浩楠。
大量水蒸气弥漫开来，场上一片模糊。
只闻剧烈的刀鸣、咆哮频频响起，随后那道可供李馗观看的缝隙蓦然关上，显然是不愿李馗在此地浪费时间。
李馗幽幽叹了口气，希冀这位林主官能够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以他目前的眼力，尚看不出林浩楠与幽冥的厮杀哪方更占上风。
继续往下走去。
离开两人的战场，一墙之隔，他听到了密集奔涌的脚步，以及歇斯底里的呐喊和枪声。
李馗也琢磨过来林浩楠的用意，用岩浆隔绝一整个楼层，上面的妖魔大军就下不来，无穷尽的可怕数量也被遏抑，只是……
对比妖魔的数量，灯塔的人员依旧是势单力薄。
李馗步伐越来越快，他知道在这条通道的终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
……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楼道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断臂残骸带着冲击力四处迸射。
死寂。
不多时，猛烈的咳嗽声响起，但见角落里的一堆血肉尸骸下升出一只手，费力地扒拉两下，终于从里头挤出一张脸，满是血污，正是严星海。
像个蠕虫似的挪动出来，这才看见他只剩一只手，吃力翻过身子倚在铁门上，哑着嗓子喊道：“还有……咳，还有活人吗？”
“别叫了，在这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严星海伸手将旁边的妖魔尸体推下去，露出被血染的黑发，那人撇过脸来，瞎了一只眼，是小羊。
“操，你这家伙还活着。”他笑了笑，揶揄道：“算是对得起我哥给你的那条命！”
“说什么屁话！”
小羊啐了一口血痰，精疲力竭地靠在尸堆上，脑袋混沌，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的狰狞面孔。
“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李大哥有没有逃出去。”他心里想道。
踏……踏……踏
浑浑噩噩间，小羊似乎听到旁边有一道脚步声快速奔袭而过，眨了眨眼，侧耳倾听，又没了动静，仿佛只是他的幻听。
微微的震动感，从通道的另一头涌来。
似意识到什么。
“哥，我来找你了。”
严星海微微阖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笑的灿烂：“你身上还有手雷吗？”
“我找找……
“有！”
“正好我身上也有一个！”
无需多言，两人跄踉着站起身子。
一息。
长廊的拐角处出现一堆妖魔，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看见小羊和严星海，嘴里发出狞笑，呼啸着冲过来。
严星海正欲拔掉拉环，蓦地胸口剧痛，巨大的力道连同身后的小羊也一块钉在铁墙上，微微垂眼，这才看见一支黑羽箭簇没入胸膛。
力气如流水般消逝，头一低，死了！
“咻~”
一记口哨从手持弓箭的恶鬼嘴里吹响，它有些得意地朝着自己的手下挑眉，随即手一招：“赶紧把尸体清理了，把这门给弄开！”
另一边。
小羊嘴里咽着血，视线模糊映出各种怪奇身影，微微阖上眼。
脚步声临近。
面色惨白的小鬼试图将箭簇拔出来，却发现深陷铁墙根本拔不下来，只好扭头喊道：“赶紧过来两个，先把这俩人弄下来。”
“好，好，好！”
小鬼回过头。
正巧撞上小羊微睁的眼睛，独目闪烁着狠色，嘴角撕扯出狞笑，用力拔掉拉环。
炽热的烈焰塞进眼膜。
剧烈的爆炸声震荡，如连锁反应般，这座楼层轰然倒塌。
已走出许远的李馗，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向没入黑暗的通道，抿了抿嘴，继续往前奔跑。
第82章 传承希望
咔嚓~
前方右侧通道忽地开了一扇门，李馗心中了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用力推开。
刺目的白光塞了进来，下意识眨了眨眼，看清这里的环境。
血肉、玻璃碎渣，倾倒的仪器，满地尸骸，细细打量了下，这里的怪物好似都被拦腰劈成两半！
“灯塔二十层，秘密实验室。”
李馗算是明白那人到底想让自己做什么了。
他攥紧刀柄，再次深呼吸一口，胸骨依然隐隐作痛，但比下来前好很多，可以继续战斗，谨慎地往深处行去。
一路走来。
李馗发现这里的战况异常惨烈，妖魔的尸体并不算多，但实力应该都非常强劲，造成的破坏很大。
眼睛看向右边的墙壁，一道贯穿整个墙面的狭长刀痕，只留个摇摇欲坠的架子。
“也不知道林博士在哪？”
思来想去，那人或许是希望他来救林博士。
林谕以及她手下的助手作为灯塔的核心人才，价值无疑是最高的，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猜测应该是最贴近真相。
就在这时。
李馗看向前方拐角处，眼神微微一凝，步调不变，缓步靠近。
倏然。
猛烈的风声吹起发丝，刀锋抵住肉刀边沿，左手取下霰弹枪，枪口对准那人的咽喉，正要扣下扳机的手指蓦地停了下来。
“李馗？！”
“老霍！？”
李馗垂下眼睑，一柄血肉铸成的刀尖同样抵在自己的咽喉，抬眼看向倚在墙壁虚弱至极的霍安国。
“你成功异变了？”
眼前的霍安国，右手拖着巨大的肉刀，足有三米多长，粗大的黑色青筋遍布刀身，左手腕长出锋锐的刀尖。
“只是借助药物，强行变异躯体。”
霍安国扯了扯嘴角，仰头靠在墙壁上，右手挡在胸前，喘了两下粗气：“你怎么回来了？”
“是那个光头男，我没及时杀死他。”
李馗提起这事，眼前倏地闪过一路走来的种种，心里涌出愧疚，强笑道：
“这不，我想……回来能不能帮上点忙。”
“……”
霍安国愣住了，直盯着李馗，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真是有够蠢的，但凡脑子正常的，不都该赶紧跑出黑山市吗？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还傻乎乎地跑回来。”
“总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李馗摸了摸鼻梁，语气满是认真。
霍安国嘟囔起几句俚语，瞧那抑扬顿挫的模样，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旋即便见他紧皱着眉头，费力地说道：“帮个忙？”
“你说。”
“林博士还在里头，如果还活着，你救救她，带她出去。”
“你呢？”
“我……我休息下！”霍安国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
李馗就这样看着他。
良久。
默默点头，转身径直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傻小子……”
霍安国轻声念叨，旋即双腮一股，吐出一口血，依稀能够看见些许内脏碎块，脸色倏地变得极为惨白。
如果李馗刚才能看到霍安国的背后，就能发现他后背洞穿了个偌大的伤口，擦着颈椎而过。
“嗬……嗬……”，粗喘两口气。
他左手轻轻划开上衣口袋，一枚压碎的怀表掉了出来，掀开表盖，带着裂痕的黑白照片映入眼帘。
当看到熟悉的音容笑貌，一时间，仿佛连身上的痛楚都捎带减轻。
天不遂人愿。
电梯口方向蓦地响起妖魔们的咆哮，紧接着狂乱的脚步声荡开。
霍安国的视线从怀表上挪开，偏头看向后方实验室，唇嘴张阖，语调极为轻微。
“希望，传承下去。”
狂奔声临近。
“吃了他！”
伴随着狂吼的咆哮，数不清的妖魔蜂拥而上，彻底淹没霍安国。
霎那间。
似有什么爆炸声乍响。
立见由血肉铸成的树根暴起突刺，只眨眼的工夫，身上的妖魔便被串成一堆，虬结的树根缓缓移动，将所有妖魔拧起缠绕在一块。
突现此等可怖一幕，直将后面众多妖魔吓得呆愣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通道化作血肉高墙，狰狞的同类面孔在墙壁上显出轮廓。
墙的另一端。
那枚怀表静静地躺在地上，女子的笑容温柔。
……
……
另一边。
好在李馗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路奔袭到最里头的研究室。
散落的纸屑、血迹，这样的场景，他今天已不知道是第几次见到，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在满地的尸体里寻找林谕的踪迹。
忽而。
极轻微的婴儿啼哭，登时吸引了李馗的注意力，稍稍辨别方向，径直来到一张办公桌后。
“林博士！”
但见桌子底下，林谕浑身鲜血淋漓，紧紧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听到李馗的声音，眼皮缓缓睁开，看清来人的相貌，强撑着疲惫的睡意，声音极为虚弱。
李馗不得不蹲下身子，紧挨着唇边听她说话。
“桌……桌子旁边第三个地板，可以撬开，带着里面的资料，去……去希望之城，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你。”
“林博士，你吃下丹药，我带你一起出去！“
李馗心念一动，手里出现枚丹丸，正欲扶着林谕吃下。
没成想。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林谕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出生的女儿。
似乎察觉到母亲醒了过来，颤抖着睁开眼皮，看着她，没有继续哭泣，两人短暂的对视。
林谕微抬起头，语气恳求：“如果可以的话，带着她一起出去吧。”
“……”
李馗默然。
紧接着，他发誓保证：“无论是人，还是资料，我保证一定送到他们手中！”
“顺着冥河那条路，就能逃离黑山市！”
林谕将婴儿微微递了上去，李馗小心翼翼地接过。
见他这番模样，林博士笑道：“她很坚强，作为新人类的结晶，远不是普通小孩能够比的。”
“那，林博士，我……”
李馗看着在自己怀里扭动的婴儿，心底荡起奇妙的感觉，抬头看向林谕，眼神顿时变得愕然，随后站起身子，找到藏放起来的资料，转身离去。
桌子下，林谕阖上双眼，嘴角勾起浅笑，气息全无。
第83章 爆炸
咣当！
李馗一脚踹开铁门，明黄色的灯光漾在脸上，看着湍急的冥河，正欲往前方奔跑。
突然。
空旷的空间里响起苍老的声音。
“年轻人，在你前方五十米有一辆汽车，这条出口尽头被数万只妖鬼堵住，我会帮你解决掉他们，不管你能不能逃出去，你都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意思是……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黑山市？”
“对！”
“切记，切记，至少要逃出黑山市数百公里以外才能停下来！”
李馗垂下眼帘，眸光闪烁，想到了一个办法，心念一动。
立见黑色出租车缓缓出现在眼前。
打开车门，放好婴儿，点火，一踩油门，如离弦之箭般飙射出去。
排气管喷出幽暗的火星，冥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被摄像头捕捉得真切。
……
……
位于灯塔最深处的房间。
相较于以往这里总能聚齐众多管理层，此时异常的冷清，只剩老人自己。
他看着屏幕上李馗面前突然多了一辆汽车，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也只是笑着感慨：
“还真是特别的年轻人。”
明亮的眼神在众多屏幕前一一掠过，不由浮露出些许悲怆，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该轮到我这个老头子做最后一件事了！”
五分钟后。
当看到第一批妖魔寻觅到此处时，本想给李馗更多时间的老人，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在控制台某处一按，但见中央空位浮出一个红色的按钮，勾起玻璃盖，最后看了一眼灯塔。
用力按了下去！
刹那间。
在灯塔最下方的位置，一颗千万吨当量的氢弹被引爆。
嘭！
难以想象的爆炸如天灾般席卷而上。
……
另一边的战斗也决出了胜负。
林浩楠四肢粉碎，仅靠着一丝血肉相连，诡异地飘荡在黑海上，身子正不断被腐蚀。
在他的对面。
幽冥自颈骨到腹部划出一道狭长的刀痕，阴气不断从伤口溢出，目光阴沉地盯着林浩楠的尸体，心里仍旧愤懑至极，登时啐了口。
“烦人的虫子！”
手掌微微张阖，黑色水流漩涡流转不休，正欲将其挫骨扬灰！
蓦地，忽感心神不宁，夸张到颈骨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
刺眼的白光以狂暴霸道之势轰上他的眼球，完全来不及反应，被紧随而来的澎湃火球吞没身躯。
不过瞬息间，侵入灯塔几近十万之数的妖魔，被恐怖的烈焰焚烧成渣，剧烈的爆炸裹挟着凶猛的冲击波，撞上了顶上的黑山市！
大地分崩离析，像似浪涛般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摧枯拉朽地湮灭高楼大厦，仍身处于市内的妖鬼化为其中微不足道的尘埃，赤色的火焰如脱离束缚般，猛然膨胀起身，张牙舞爪地露出獠牙。
接近太阳的高温，将一切化为了灰烬！
……
距离黑山市足有数百公里远的小山坡上，一辆黑色出租车陡然从虚空冲了出来。
车身上，如叠罗汉般堆积了数十只恶鬼，紧紧抓着车身，试图将里头的李馗揪出来。
令它们无法想象，更来不及反应的是。
后方因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海啸般将整个冥车掀飞，数十只恶鬼或被吹走、或是被高温焚烧殆尽。
车内。
李馗一手抱住婴儿，一手攥住方向盘，不让自己被甩飞出去，嘴里憋出害怕的闷吼。
简直犹如身处惊涛骇浪当中，整个车子在半空中旋转翻滚，直直飞出去不知道多少米，直到撞上一块巨石，方才停了下来。
许久。
“哇，哇哇……”的哭闹声响起。
李馗呻吟着睁开眼皮，晃了晃脑袋，第一时间看向手里的婴儿。
只见女婴的小脸皱巴巴挤在一块，哭得很凶。
“没事就好。”他心里松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边砰砰砰的声响连绵不绝，碎石和热浪不断击打着车身。
李馗不由好奇扭头看向后方，瞳孔骤然扩张。
他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视线的尽头，可怖万分的蘑菇火云迅速膨胀并盘旋上升，硬生生将天捅出个窟窿。
短暂的呆愣后。
李馗吓得赶紧点火、启动。
只是这一次冥车像似受了重伤般，以往咆哮般的轰鸣变得有气无力，驶入滚滚烟尘中，消失不见！
……
……
时光荏苒，匆匆十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落日的余晖漾在群山间，显出暖红色的凄美光彩，忽而一群飞鸟自山林间展翅而出，地上不知何时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阴冷刺骨。
而此时，太阳尚未落山！
山脚下灯火通明，映出一座小镇的轮廓，喧闹的人声在山麓间回荡。
咚咚咚……
敲锣打鼓的声音乍响。
此时若能从高空俯瞰而下，就能发现小镇各处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灯笼，当真喜庆极了。
镇口，一群人正翘首以盼地望向小路尽头。
只是……
等呀，等，原本应在规定时间来的新娘花轿迟迟不见踪影。
“爹，怎么还不来啊？”
说话的是穿着现代西装的年轻人，神色着急，在原地来回转圈。
“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样，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成熟稳重！”
说话的是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神色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我已经派人去看了，算算时辰估计也快回来，再说了，不是有你二娘一同作陪吗？“
“……”
年轻男子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你都娶了几任老婆了，二娘还给你生了个崽……”
“你说什么？！”
中年男人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家儿子。
“没什么，没什么。”年轻男子连忙摆手。
就在这时。
“镇长，老陈回来了，你看老陈回来了！”
后面的镇民指着前方的小路，急忙喊道。
两人抬眼望去。
小路尽头有一人正狂奔过来。
待那人来到近前。
“老陈，人呢？新娘呢？”中年男人开口询问。
“我媳妇呢？”年轻人道。
“呼，呼……呼……”
老陈叉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等气喘稳了，哭丧着脸道：“人，人没了！”
“什么人没了，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明白！”男子急道。
“新娘没了！”
“啊？！”
“怎么没的？”
“是这样的，我与送亲的队伍碰上头了，跟着他们一同回来。没成想，在半路上冒出个人拦住了我们，那人长得歪瓜裂枣的，极像个老鼠，他说他要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年轻男子似乎已经猜到老陈接下来的话，自己尚未过门的娘子多半是被歹徒给劫走了，一想到这，顿感头晕目眩。
回过神，见老陈脸上仍有掩饰不住的惊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的衣领，狠声道：
“所以你们二十多号人就眼睁睁看着我未过门的娘子被人劫走了？”
“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
”你急什么，为父都说了多少遍了，要成熟，要稳重，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莽撞模样。“
一旁的中年男人看不过去了，略带责备地说了儿子一句，随即轻声对老陈说话：“老陈你别慌，慢慢讲，咱们人都在这，你无需害怕！”
身后一堆或是古装扮相，或是现代服饰的镇民，纷纷点头应和。
老陈这回总算不结巴了。
在他讲述下，这事渐渐明了。
第84章 倒计时
原来当那个相貌极像老鼠的人，话刚说出口。
大家先是愕然，而后怒气上涌，纷纷对其破口大骂，脾气暴躁的已经上去拳脚相向。
就在这时。
那人昂着脖子，高喊了一句：“你们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
也不知从哪冒出个手持长刀的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杀进了送亲队伍，几乎所有人都命丧刀口！
听到这儿，新郎官心若死灰，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嫁过来的新娘，眼瞧着就要娶进门，想不到竟遇到此等人祸。
这身前死后加起来几十年的童子身，究竟何时是个头啊！
“所以说我那未过门的娘子，死了？”
“对！”
老陈咽下口干吐沫，这一路几十里地快将他半条命跑没。
这时年轻男子盯着老陈，狐疑道：“你怎么没事？”
“我……我……我不知道，那人看了我两眼就放过我了！”
老陈哭丧着脸，满是委屈。
“好哇，那你肯定是奸细！”
“少爷，我要是奸细怎么还会跑回来报信！”
“你！”
“闭嘴！”
中年男人的怒喝让嘈杂的局面瞬间安静下来。他手里的折扇微微颤抖，沉声道：“那新娘死了，那他们要劫的人到底是谁！”
“我家二娘子呢？”
接连的追问，老陈脸色似变得更加难看。
年轻男子看了眼父亲，又观察老陈脸上的表情，嗫喏着说道：“爹，要成熟，要稳重！”
啪！
男人反手给了一巴掌，男子苍白的脸色瞬间涨红，摇摇晃晃间栽倒在地。
“说！”
男人儒雅的面容登时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二娘子被贼人给掳走了！”
中年男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老陈，手里的折扇虚点他的额头，惨嚎了声：
“我那刚满月的孩儿啊！”
呜呼哀哉，倾倒在地。
此番急转而下的戏码着实将一群人给看呆了，反应过来，顷刻乱成了一锅粥。
“镇长……”
“少爷……”
镇长跟镇长儿子全倒在地上，其余人呼喊着将两人扶起。
阴风呼啸，大红灯笼摇摇晃晃。
……
……
夜幕降临。
一处偏僻的小树林里，燃起一团篝火，火上架着只兔子。
明黄色的火光映着三人的脸色，阴暗不定。
横倒的树干上坐着个貌美女子，身着的样式有点类似于旗袍，勾勒出妩媚的身材，怀里还抱着不足月的婴儿，埋在她胸里，吃得津津有味。
相较于婴儿的快乐，女子的神情满是忐忑和恐惧，低着头，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坐在对面的男人。
面容冷硬，下巴的胡子有些不修边幅，一双瑞凤眼，似有寒光流淌，身旁插着一把长刀。
男人用手背支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或确切地说是看她怀里的婴儿。只不过这种目光让女子浑身不自在，又不敢说什么，生怕下一秒就人头落地。
就在这时。
“大爷，大爷，兔子可以吃了！”
葛束取下棍子，利索地将烤熟的兔子切好、撒上料汁，拿着最肥美的兔腿，殷勤地递给李馗。
“谢了。”
李馗伸手接过，也不怕烫，大快朵颐起来，一边说道：“明天就能到希望之城了吧？”
“以咱们的速度绝对能到！”
葛束从包裹里拿出一瓶酒，对着瓶身吹了几口阴气，待到冰感差不多时，放在李馗的身边。
“大爷，酒！”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干。
“明天差不多也是咱们分道扬镳的日子，也多谢你这十多天的照顾和帮忙！”
李馗瞧着葛束脸上的谄媚，无声笑了笑，两指扒开瓶盖，取过塑料杯子给他倒上。
“咱俩喝一杯！”
葛束明显有些受宠若惊，心里颇为五味杂陈，双手举着杯子，与李馗碰杯饮下。
说实话，一开始他对狠人确实惧怕和怨恨。无论谁经历那种事，心里都得犯怵，再加上被缚在袋子里困了好几天，差点没把他给逼疯！
种种因素下，在李馗将他放出来时，他心里也是真恨！
只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李馗似乎……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歹毒和喜怒无常，是个挺有原则的人。
当然，对方见到恶鬼、活尸、夜叉就杀的暴戾性子，也是他不敢做任何小动作的根本原因。
这时。
”那个……大爷，小小姐吃饱了！“女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好。”
李馗随手往裤子上擦掉油腻，上前抱过小女婴。
有趣的是，李馗刚刚抱在怀里，小女婴就睁开眼睛，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小家伙！”
李馗轻声念叨着，眼眸里闪烁着喜意。
作为林浩楠和林博士的女儿，这个小女婴确实不是平凡婴儿能与之相较的，各个方面都要远超许多！
“那个……那个，大爷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呀？”
女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李馗也不抬头，逗弄着怀里的小家伙，缓声道：“小家伙早上还得在吃一顿饭，喂饱了，我就放你离开，不会为难你的！”
闻听此言，美貌女子不知该不该信，心里的思绪简直要拧在一块，委屈得眼眶通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好在旁边的葛束对这种忐忑，那是深有体会，连忙打圆场：
“放心好了，只要你没害过人、吃过人，大爷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真的吗？”
“真的！”
葛束一脸肯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也是李馗一直留着葛束性命的原因。
女子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顿时波涛汹涌，直把葛束看得两眼发直，脸上不由露出猥琐的笑容，凑近女子身边，开始套近乎。
另一边。
李馗抱着小家伙回到车内休息。
小女婴很乖，吃饱喝足后，咬着手指头很快进入了梦乡。
李馗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反复看了两眼收了起来。随后拿出羊皮纸，看起现在拥有的功德数量。
功德：三十点。
这是他二十天不间断杀怪的成果，其中还要扣除疗伤的丹药。
黑山市一役，李馗一次性服用了太多的丹药，对身体、对经脉都造成了难以恢复的后遗症，副作用在第二天的睡梦中猛然爆发，直把他疼得死去活来。
当时功德点全部花完，小女婴还需要他照顾，形容当时的困境，用什么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好在不管怎么样，李馗都一一挺了过来，凭着羊皮纸的神通广大，后遗症也在高昂的功德点支付下逐渐开始好转。
现下的三十点功德，他另有用处！
陡然。
“咳咳咳……”
李馗捂着嘴巴，剧烈咳嗽两声，瞥去小女婴一眼，再看自己的掌心，乌黑的血液显得粘稠。
抽了一张纸，擦拭掉血液，随手丢出窗外。
双手往脑后一枕，眺望着银灰色的月亮。
距离回归时间：18：10：20
第85章 前哨站
翌日，清晨。
金色的阳光铺满大地，远方公路尽头出现一辆黑色出租车，怒吼出轰鸣声咆哮而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葛束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屁股，自从他见到李馗将数十只恶鬼喂给这辆汽车，心里总有如坐针毡之感。
抬眼看去后视镜，小女婴躺在后座上，咬着手指头，嘴里时不时冒出个泡泡，旁边还立着个纸人做的娃娃，漆黑的眼珠子宛如活物般滴溜溜直转，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
“大爷，那玩意是啥？”
葛束有点好奇，今早一上车就看见小女婴身边多出了这玩意。
李馗打了个哈欠，没有回话。
替死纸人，价值五功德点，可替主人抵挡一次致死攻击，包括诅咒等一系列负面状态，算是他给小女婴送别的礼物。
见李馗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葛束习以为常，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不由苦恼起来，到时候李馗跟女娃娃进了希望之城，自己该何去何从！
要知道希望之城离洑水镇，真的是隔着千山万水，他实力低微，又没有车，这一路怎么回去呀？
一想到这里。
葛束就感觉自己脑袋要爆炸了，面色登时愁苦起来，噘着嘴，可怜巴巴地望向李馗。
“脸转过去！”
“啊？”
“太丑了，影响心情！”
“哦。”
葛束心里委屈，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幽幽叹了口气。
忽地想到是不是可以去找那个美貌女子，两人分别时聊得甚是投机，只是她有了相公还刚生了个孩子，去投奔她会不会不太好？
唰！
出租车猛地急停。
“怎么了？怎么了？”葛束捂着撞在车窗的脑袋，急声问道。
“地图上有画前面有座城寨吗？”
李馗微眯起眸子，轻声问道。
“城寨？”
葛束嘀咕了声，抬头看向前方。
但见废旧的城寨矗立于公路中间，两道布满铁刺的拦网横隔起来，左右两边各有个高台，隐约能见持枪的人影在看守巡逻。
“我看看，我看看！”
葛束从包里拿出手绘的地图，认真查看起来，眉头渐渐皱起，偷瞥了李馗一眼尬笑道：“看来又是这几年新出现的变化，毕竟是好久之前的了……”
“嗯。”
李馗早已见怪不怪。
葛束画的地图不知使他走了多少冤枉路，事实上也是无奈之举，一路过来他也没找到更好的地图可以取代。
“大爷，你说前面会是希望之城的前哨站吗？”葛束打量了几眼，拘谨说道。
“你自由了！”李馗瞥去葛束一眼。
“啊？！”
“怎么，你还想跟着我？”李馗忍不住笑道，“再往前就是希望之城，你再跟着我，我不杀你，他们也要杀你！”
“那，那大爷，我走了，您保重！”
葛束看了李馗两眼。这绝对不是舍不得离去，而是他尚未考虑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而显得极为犹豫，拿不定主意。
车门自动打开。
“保重！”
李馗诚声说道。
葛束如烟般钻进地下，却是直接入了阴间。
就在这时。
城寨终于发现停靠在远处公路上的汽车，高台上的人呼喊着，三辆破旧的大卡车冲出栅栏，朝着李馗这边呼啸而来。
距离很快拉近。
吵闹的俚语伴随着滚滚烟尘，将李馗包围住，三挺重机枪对准李馗，上面持枪的男子皆是面目凶恶之辈，双目赤红，嘴里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
而后。
一名面貌干净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径直来到车窗旁边。他先是看了一眼李馗，随后看向了躺在后座上的小女婴。
李馗微眯起眸子，他能清楚地看清男人眼神的变化。
在他身上是审视，当看向后座时，目光先是惊讶转变为惊喜，一种他尚未看懂其中意味的惊喜。
“兄弟，哪来的？”
男人掏出个烟盒，匀了根给李馗：“你的孩子？”
李馗没接。
“我的。我想知道这儿是希望之城吗？”
“当然啦，我们这儿是前哨站。”男人微微耸肩，没有在意，自己抽了起来。“不过我们这边是有要求的，如果你想进城，需要在这里呆上十天做隔离检查！”
“十天？”
“对！”
李馗仍旧一副警惕的模样，语气带着质问：“我怎么相信你们？”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你大可开着车走。”
男人吐出一口烟，目光仍在小女婴身上逗留，语气坚决：“规矩就是规矩，你想要进城就必须按我们的规矩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李馗环视一圈后，将这些人的神态纳入眼底，舔了舔嘴唇，用力点头：“好，可以！”
此言一出，男人嘴角勾起，露出几颗黑色的牙齿，伸手一招。
立见停靠在正中央的卡车上，有人拿出烟幕弹，登时一股浓厚的黑烟扶摇直上。
“走吧！”
男人招呼一声，立即返身回到车上。其中一辆卡车跟在李馗后头，其余卡车缓缓发动，向城寨行驶而去。
“开门，开门！”
铁门缓缓打开，露出城寨里面的模样。
一共四栋楼，左右各两栋，高四层，外墙呈土黄色，整体看过去相当的破旧和肮脏，中间的过道很是逼仄，空气里隐隐有种难闻的臭味。
“车停在这里，放心，不会有人动的。”
依旧是那个男人，他看着李馗从车上拿出一把霰弹枪和一柄长刀，眸光闪了闪，旋即笑着说道：
“你这枪得交给我们！”
“枪？”
李馗将小女婴固定在自己胸前，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旋即抬头看向男人：“这把刀不用吗？”
“刀……”男人看着那柄长刀，又打量了李馗两眼，很是爽朗笑道：“不用，毕竟不管怎么说，过了十天的隔离检查，到时候我们就会成为战友！”
李馗一挑嘴角，露出和善的笑容。
“走吧，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男人走在前头带路。
“啊——”
像似女子的挣扎怒吼从远处拐角传来。
两人顿住脚步。
但见一个披头散发，满面青紫的女人从拐角处跑了出来，只是很快就有四五号人将她围堵捆绑起来，硬生生拉走。
“这是？”
李馗表情有些许的愕然。
“异人，我们昨天搜寻物资的时候撞上的，还杀了我们不少人。”
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杀意彰显。
“哦。“
李馗若有所思，旋即问出另外一个问题：“前哨站设置在这里就不怕那些夜叉活尸来进攻吗？”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一阵尖啸，紧接着便是爆炸声传荡过来。
男人扬起眉毛，笑道：
“我们还维持着相当高的科技文明，那些夜叉和活尸稍一靠近就会被炮弹轰成渣渣！”
李馗微眯起笑眼，笑得灿烂。
第86章 激斗
来到二楼的某处房间。
两人坐下。
“只有你和你女儿吗？你老婆呢？”
男人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出口询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新人类。”
“死了。”
李馗指腹轻轻触碰小女婴娇嫩的脸蛋。
“确实不是新人类。”
“不是新人类，怎么会生出健康的婴儿？”
男人看着李馗的瞳孔和肤色，内心半信半疑。
说来也是奇妙。
李馗在这里已呆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加上气冲病灶的缘故，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乍一看还真跟土著没什么区别。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李馗幽幽叹了口气，颇有感慨。
“抱歉哈，谈起你的伤心事。”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就要点燃，却被一只大手拦了下来。
抬眉看了过去，但见李馗眯着笑眼，说道：“这里有孩子，不能抽！”
“呃……”
男人瞥了一眼女婴，索性就叼在嘴里，含糊道：“行吧，一会抽也不碍事！”
就在这时。
“老大，水来了。”
一名壮汉拎着水壶走了进来。
男人顺手接过，给李馗倒上一杯，笑着道：“外面的水源不好找，这壶水你需要用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们才能继续给你换上！”
“好！”
李馗伸手接过水杯，放在身前。
“怎么不喝？”男人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兄弟，这一路过来我们也算对你礼遇有加，就连武器收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你这样……是不是不给面子啊？”
嘭~
又一发炮弹爆炸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李馗指尖抵在玻璃杯上，拿起放在嘴边，蓦地轻声说道：“为什么炮弹传过来的声音会在后方？”
“啊？”
男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李馗正要喝下水的唇边，突听此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旋即神色骤然变得不耐，给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语气冷漠：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馗没有回答。
他低头看着小女婴，轻声说道：“我们又要玩躲猫猫啦，把眼睛闭上！”
小女婴咧开嘴发出无言的笑声，听话地将小手盖在眼皮上。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一抬头。
李馗眼乍寒光，提膝踹在挪过来的壮汉小腿上，立听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壮硕的身子倾倒。
与此同时。
男人眸中闪过戾色，一把改装过的大口径手枪握在掌心，扣下扳机。
剧烈的枪声轰然作响！
血肉纷飞，零碎的骨头渣子飞溅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
男人眼眸闪过一丝惊慌，壮汉的无头尸身映在瞳孔，手腕微微调整，视线里却失去了李馗的身影。
在哪？
猝然，他不禁睁大眼珠，一只带血的手掌掉了下去，本能地抽身欲退，肌肉虬结的手掌攥住他的喉咙，直让脱口欲出的痛嚎卡在嗓子眼。
“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馗微斜着脑袋，左手慢慢用力将他举起，“为什么作为前哨站，战争反而在后方打响？”
男人脸色涨的通红，活像个上岸的鱼儿。
他说不了话，指缝微微松开。
“兄弟，都是一场误会，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男人狠狠喘了几口气，“这说来话长，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说，好好说！”
就在此时，对面二楼，浑身血痂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手里还拿着砍刀，目光正好瞧了过来，脸色骤然变化，高声怒吼起来。
紧接着。
楼道里忽响起密集的跑动声。
“兄弟，你看，你惹上事了。”
男人似松了口气，只是那只将他举起的手掌仍扼住他的咽喉，强笑道：“我看你身手不错，不如加入我们，刚才的事一笔勾销。”
“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馗语气淡漠。
“什么？”
李馗笑得冰冷，手掌逐渐用力收紧，男人在挣扎求生，因缺氧而更加血红的眼珠，能够清晰感受到生命在掌中流逝。
嘭！
一颗子弹划破气流，擦着李馗的发鬓射入墙壁。
殷红的血痕沁了下来，李馗从男人的脑后探出余光。
对面二楼，一个拿着狙击枪的男人，再次将枪口对准他，继续扣动扳机。
啪嗒，
玻璃碎裂，李馗跳窗逃走。
下一秒，几有十数人全副武装地冲进来，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男人，其中一人上前蹲身，伸手去探男人鼻息，嘶哑地声音响起：“死了！”
“带着个婴儿，他跑不了多远。”
“找到他，杀了他！”
“婴儿必须留下，大人们一定会很喜欢！”
三言二语的商讨，这群人又呼啸着跑出去。
紧接着。
城寨的上空升起浓雾，扭曲间化作狞笑的骷髅头。
……
……
这时的李馗在哪？
他没有逃。
从窗户跳下去，借着建筑物的遮挡，他踩着粗糙的墙壁又爬上了楼顶，身子微俯，寻找那名狙击手的踪迹。
很快……
就在三楼的位置，找到了！
一脸络腮胡，他昂着脖子放声大吼，指挥着身旁的几人。楼下人头熙攘，个个手里拿着枪械，粗略一看至少得有三十开外，全是男性！
“有点麻烦。”
李馗摩擦着刀柄上的纹路，缓缓攥紧。
“人多，有枪械，稍有不慎就翻船了，还得想办法留个舌头，问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般想着，他偏头看向了城寨后方。
仍旧是一条见不到尽头的公路，只是……遥远的天际，似乎有尊巨大的黑影，太远了，看不真切。
思绪收回。
李馗看到那名拿着狙击枪的络腮胡男人走向楼道口，看样子是要上天台，旋即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婴，方才的厮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躲猫猫……躲得睡着了！
起身，跨步，如一条矫健的燕子般飞跃十米的距离落到另一栋楼的天台上。
与此同时。
“那个小子，车还在我们手里，指定跑不远，说不定就藏身在城寨里头。”
络腮胡男人对身后的手下说道：“一会你注意看着点，别让其他人抢了功劳。”
“放心好了老大，你还信不过我这双眼睛！”
络腮胡微微颔首，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天台的铁门，咣当一声，冲到天台边缘，据抢开始寻找那人的踪迹。
没有……没有……镜头里各处楼房都开始搜寻，唯独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鸭头，你找到没有！”
没有回话。
络腮胡相当果断，抽出腰间的匕首，当即往身后刺去。
第87章 杀戮
络腮胡的反应相当果断，抽出腰间的匕首，当即往身后刺去。
与此同时，手指就要扣动扳机。
刹那间。
一抹冰冷的寒光自眼角乍现，手臂齐肩掉落在地，些许的血点飞溅在眼角。
络腮胡颇有几分狠色，硬忍下袭来的痛楚，凭着多年厮杀的经验，手腕用劲，刀尖刺向来人咽喉。
李馗不过稍一侧身就躲过匕首的攻击，右腿如弹簧般暴起，顺势抵住他的下胯，猛地用力上顶，左手扼住咽喉，往墙壁边缘撞去。
后脑重重磕在墙角，晕眩、剧痛一股脑袭来，直让络腮胡眼珠暴突，扼在咽喉的大手没让丁点哀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还没完！
卸下右手的匕首，挽了个刀花，将络腮胡左手扎了个透心凉。
兔起鹘落间。
天台上的厮杀没引起楼下任何人的注意。
“嘘！”
李馗食指放在唇边，他低眉看了眼小女婴，小家伙睡得极香，旋即对上络腮胡暴突的眼珠，轻声说道：“放轻松……深呼吸，有点痛是正常的！”
“放轻松……”
雁翎刀没入水泥，横在络腮胡脖颈上。
“我问你说，你要不老实，刀身会慢慢划过你的脖子。”
“可以吗？”
殊不知李馗现在一脸笑意的模样，在络腮胡眼里简直比见识过的恶鬼还要恐怖，哪敢不老实，强忍着疼痛，连忙点头。
“这里是哪里？”
“前，前哨站，不是希望之城的前哨站。”
“那这里是谁的前哨站？”
络腮胡不敢说话了，眼神飘忽不定。
于是。
刀身轻轻划开脖颈，乌黑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是妖魔的，是妖魔的啊！”
“妖魔？”
李馗微眯起眸子再次问道。
“对，对！”
“怕死？”
络腮胡迟疑着点下头颅。
“所以你们跪下了？”
点头。
李馗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语气平淡：“做了鬼奸，还诓骗其他来希望之城寻求庇佑的人们，看得出你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仰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老霍、小羊、林浩楠等人的面孔悄然闪过，心里作呕的感觉愈加浓烈。
“说吧，把你们这儿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络腮胡看了一眼李馗，无论是从眼神，还是方才雷厉风行的厮杀手段，毫无疑问，对方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如此……
求饶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我说出来，你给我一个痛快！”
“行！”
于是乎。
络腮胡如倒豆子般将前哨站所有的事情通通告诉李馗，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肯定是必死无疑了，不如拉着下面的弟兄一块上路。
省得黄泉路上寂寞。
李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非常干脆地斩下络腮胡脑袋。
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杀机，拿起狙击枪，架起对准楼下的垃圾。
“一二三楼检查过了，都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刚才派出去两辆车了，没听到枪声，估计还在这里。”
“那就是说还剩四楼没查，叫上十几个弟兄一间一间搜，那小子挺扎手的！”
“是，老大！“
被称为老大的是身高一七五的男人，外号叫做鬣狗……他手里拿着类似于弹弓的武器，神色凶戾地下达命令。
猝然，一抹亮光映在他脸上。
“槽，老余是不是欠收拾了。”
鬣狗有点不爽地拧身，抬眼看向天台，熟悉的枪口露了出来，登时破口大骂：“你他奶奶的，是不是想死啊，拿枪对着我，赶紧找人！”
嘭！
黑的白的洒了他一脸，余光往旁边瞥去，半个脑袋被子弹轰飞。
“操！”
李馗怒骂一声，他明明瞄准的是那个鬣狗的脑袋，竟然会打到他身边的人，手下动作却没停，微微调准枪口，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暗黄的泥块高高飞起，鬣狗已躲进了楼里。
楼下乌泱泱一群人冲了进来。
嘭……嘭嘭，数不清的子弹顷刻轰了上来，打的墙壁飞石四溅。
”我们打坏人啦！“
李馗挽了个刀花，眯着笑眼对怀里悠悠转醒的小女婴说道。
而后。
奔跑冲刺，跳下高楼。
紧随着，便是一连串蹬蹬蹬蜂拥上楼的声音，黑洞洞的枪口探出铁门，五六个人先后走了出来，一眼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环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李馗的身影。
“怎么回事？”
他们压根就没看见这家伙下过楼，除非……
“这个狗崽子能从外面墙壁上走，大家小……”
心字尚未出口，他们就听到四楼传来激烈的嚎叫，对视一眼，立即返身跑了下去。当先一人透过楼道的栏杆，看见一柄长刀左劈右砍，三四个人命丧刀口！
瞄着微露出的身影，枪口朝下，登时一梭子弹丸迸射出来。
“啊……”
哀嚎的却是倒在地上的身影，他失了一条手臂，大腿中了一枪。
等这伙人下到四楼，李馗早就没了影，面面相觑，心底都有些犯怵。
他们十几号人冲上来，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折损三人，躺在地上的，跟死了没区别。
就在这时。
“愣着干嘛啊，第一次见死人啊？”
对面四楼，鬣狗领着一众兄弟，数十把枪瞄了过来，见这群废物竟被一个人给吓住，难抑心中郁火，吐沫星子飙射：
“你们几个废物……楼内外全是我们的人，你们再拿不下那兔崽子，今晚全去做蛇窟的开胃菜！”
这句话好似格外有威慑力，充血的眼珠掩饰不住流露出恐惧。
再也不敢耽搁。
四层左右两边加起来共十个房间，剩余的人稍一商量，五人一组，前后开始搜寻。
嘭~
木门被用力踹开，入目的是肮脏混乱的陈设，动物骨头、暗黄色的草纸散发着古怪臭味，枪口缓缓探了进去，半个身子紧随着倾了进来，眼睛四下一瞥，开口道：
“没有！”
旋即皱了皱鼻子，骂了一句：“这哪个崽种的房间，这他吗也睡得下？”
无人回话。
那人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向后瞥去一眼，立见身后的男人手里的枪抖得不行，忍不住撇了撇嘴，嘟囔骂道：“怂包，你抖枪，一会别抖到我身上，要不然我回头就把你头打爆……”
说话间，来到第二个房间，提踵正要踹去。
锐利的刀锋如切豆腐般从他嘴巴贯穿，旋即带起一线血液收回！
第88章 好兄弟
扑通~
那人直接栽倒在地。
这可把他身后的男人吓得直哆嗦，但反应却不慢，跨过地上的尸体，对准木门，用力扣下扳机，枪口顿时迸发出硝烟，区区一扇木门不过瞬间就被打得千疮百孔。
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一发弹夹打完，屋内到处都是弹痕，这时，后面跟着的三人纷纷上来，观察房间死角，继续开枪！
“喂，你们那到底有没有人呀！”
另一边，五人组也是刚搜完一间屋子，就听到对面轰然而起的枪声，只是看了半天，好像并没有出现什么情况。
“赶紧进去看看！”鬣狗不耐烦地咆哮远远传了过来。
几人对视一眼，低声嘟囔了几句亲切的问候，由刚才率先开枪的男人带头走了进去。
半空中飘浮着袅袅青烟，掺杂着凝久不散的火药味，破碎的床铺、桌椅、墙壁上某个女性海报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没有放过任何一处死角。
“没有，看来跑了！”
伴随着这句话，脑海里紧绷的弦好似也松缓下来，剩下三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人还胆大地朝窗户外面探去。
但见楼下有两辆大卡车，上面的暴徒正抽着烟，陡然看见窗口有个人头冒出来，直接一梭子打了过去。
“看清楚再射行不行！”
窗户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
“谁让你探头的？”
卡车上的暴徒们先是愕然，旋即明白过来，同样不甘示弱，当即怼了回去：“你要是下次再探出来，我把你下面那个一块打爆！”
“哈哈哈哈……”
哄笑声乍响。
转瞬。
“你们有没有看见人从窗户跑了？”
“没有！”
一问一答间，屋里的四人不禁泛起疑惑，这人跑哪去了？
蹲伏在窗户下的那人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起身转过来，正想说些什么，眼睛忽地瞥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宛如壁虎般攀附在门口墙角，轻盈地跳了下来！
蓦地，背脊发凉，那一双森冷的眸子就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恶虎，瞧的人毛骨悚然！
唰！
温热的血箭溅到脸上。
仍保持着疑惑神情的头颅倾倒在地。
在他身后，是一张冰冷淡漠的男人面孔！
……
下一秒，那人惊恐地将枪口对准过来。
李馗顺势扣动尸体手中的枪械，子弹穿破血肉的声音，那人跄踉着从窗口摔了下去，眼眸荡起幽色涟漪，另外两人脸上的微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右腿跨步，肩膀撞在尸身后背，巨大的力道使其横飞撞向其中一人。
电光火石间。
另一人就要扣下扳机，李馗体内的法力激荡奔涌，锐利刀锋劈开无数飞舞在半空的微尘，半个枪身连带着手腕洒落在地，高抬鞭腿点在他的咽喉。
骨骼碎裂的声音突现！
紧随着。
“嘭——”
猛烈的枪声炸开鲜艳的色彩，染红龟裂的墙体。
叮当~
暗黄色的弹壳滚落在地。
李馗掌心握着那把改装过的大口径手枪，这是他最先逃离时顺手拿走的。
倏然。
李馗脑中彷如有根弦顿时绷紧，下意识挺直腰板，余光看见一团高速旋转的气弹从碎裂的窗口飞进来，擦着后背皮肉撞到墙上。
立听猛烈的爆炸声响起，数不清的石子自尘雾中飞溅而出。
李馗眉锋拧起，只觉后背钻心地疼，迅速瞥了一眼窗户位置。
立见对面四楼，
鬣狗举着弹弓，咬牙切齿地盯着李馗，Y字中央一团能量浮现、扭曲成型，压在特制的皮兜上。
另一边。
李馗不敢耽搁，眼睛四下一扫，看见几具尸身腰上都挂着两颗手雷，当下横扫摘下，从窗户跳了出去！
下一瞬。
金属风暴如骤雨般倾泻而至。
……
……
楼下。
一具被子弹撕扯得千疮百孔的尸体摔在卡车面前，乌黑的血液自身下淌成一汪血泊。
车上的暴徒们，一个个仰着脖子看向四楼房间，不清楚上头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突地，一道人影跃了出来。
“看看是不是自己人。”
也不知哪个家伙喊了这一句，十几号人本打算开枪将那人打成马蜂窝，却因为这句话犹豫了下，旋即就看见四个黑不溜秋的玩意掉在车厢上！
“手雷！！！”
惊惧万分的尖叫响彻半空。
咔嚓~
手雷的撞针轻轻扣响，剧烈的爆炸掺杂着火光，其中密密麻麻的小钢珠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紧跟着。
卡车的油箱被爆炸波及。
更为猛烈的爆炸声轰然而起，两辆卡车顷刻间化作巨大的火炬，十几名暴徒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楼墙外侧。
刀刃没入墙体，李馗一手吊住刀柄，微微侧身护住怀里的小女婴，眼睛睨了一眼下方，滚滚热浪袭了过来，吹起鬓边已略长的发丝。
见此一幕，李馗不由暗自咂舌，他跃出来的时候都做好了中弹的准备，哪成想……峰回路转，倒是省了他一番手脚，接下来就剩那个叫鬣狗的家伙。想起刚才那团气弹，是新人类呀！
这般想着。
李馗低头看着小女婴，这小家伙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与他对视，不由笑道：“你这小家伙，还真是与众不同，不哭不闹……”
“哇……哇……”
回应他的是小女婴无意义的叫声。
随后李馗检查了下绑住女婴的带子，确定没有损坏后，深深吸了口气，法力催动术法，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天台。
……
……
蹬蹬蹬……
一连串下楼的脚步声。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鬣狗气急败坏地怒骂一众手下，他要不是近战能力不行，用得着这一群废物。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十分钟，整个哨站的人手就折损过半，而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老大，现在怎么办！”
身后，有一手下唯唯诺诺道。
自从卡车爆炸的声音传来，对面楼仅剩的五人组也在短暂的枪声中泯灭声息。
鬣狗瞪了手下一眼，要不是缺人手，当场就宰了他。忍下暴戾的火苗，略微思考后，狠声说道：
“把大家伙拿出来，一炮把他轰没！”
所谓的大家伙，就是迫击炮了！
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论近身搏杀，他们一个都打不过李馗。
想到这点，鬣狗心里更是窝火憋屈。
他们原先的行动没有一点毛病，抱团不单走，简单粗暴用火力压制，李馗就算手握众多神通术法，但归根结底还是肉体凡胎，脑门上中颗子弹照样死！
输就输在对李馗实力的错误评估。
毕竟在这个世界，只有新人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超人，能够与恶鬼妖魔之流对抗，而辨别的方法简单而粗暴，看眼睛就行！
就在这时。
鬣狗见自己手下看着楼下一动不动，戾火顿时又冒了上来，怒骂道：
“还愣着干嘛，看什么呢！”
说着，他往楼下看了一眼，瞳孔微微扩张。
空地上。
一个深绿色的迫击炮屹立于拐角处，李馗手里正抓着一枚炮弹，一边往炮筒里塞去，一边朝着他们和善招手！
不用说，李馗能找到这玩意，得多亏他们的好兄弟，那位络腮胡。
转瞬。
炮弹在所有人的瞳孔里急速逼近。
轰隆！
第89章 唯有刀枪
粗制滥造的大楼，伴随着轰隆炸响，倒塌一地。
尘雾如浪涛涌出。
李馗伸手挥去面前的尘土，幽通发动，身前的阻碍渐渐虚化。
废墟当中，鬣狗瞳孔当中的黑点一涨一缩，同样看到了李馗的身影，鲜血淋漓的双手举起弹弓，能量瞬息成型，压在皮兜上，两指微松。
呈幽黑色的气弹破开土雾，眼看着就要撞上李馗。
突变乍起！
气弹如流星般飞散开来，分化成十数颗堵住李馗左右闪躲的空间。
躲不过，索性就不躲了！
李馗眼眸中的幽色涟漪愈发深邃，攥紧刀柄，嘴里碎碎念了一句，“别怕，有我在！”
电光火石间。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变化在李馗眼前呈现。
飞速袭来的气弹，每一颗中央好似都多出了根模糊不清的黑色细线，他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生如此变化，但此时此刻……一种内心发出的声音告诉他，斩过去！
斩过去！
呼~
李馗轻吐一口浊气，手腕微动，刀锋划过冰冷的弧线，直直斩下！
嘭！
剧烈的爆炸淹没身影。
另一边。
鬣狗眉心皱成个川字，特制的皮筋拉成满月，其上气弹正以均速旋转，尘雾太大，以至于连他都看得极为模糊。却也正是因此，接下来的攻势变得畏手畏脚。
他不确定李馗是否受伤，还是被一击毙命。
每发射一次弹丸，他都需要一到两秒的运气时间，这点时间对于李馗来说，足以欺近他身前并给他来上一刀了！
事实证明，鬣狗的谨慎是对的。
隐于漫天黄尘的模糊身影，如恶虎般掀起腥风朝他斩来！
两指微松。
嗖！
弹丸洞穿气流，仿若瞬移般抵向李馗眉心。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发生让鬣狗顿时瞪大了双目，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采，这也让他再次凝聚的气弹有了微微的阻滞。
李馗微微调转刀锋的方向，竖劈斜斜一拉，看似威力无匹的气弹顿时被劈散开来，化作浓郁的黑气消弭于无形。
他愣了。
李馗可不会放过眼前的绝杀机会，仅仅是一个跨步就来到鬣狗身前！
冰冷的杀意刺激着鬣狗的神经。
但是来不及了。
李馗举起膝盖，向前跃步，如炮弹般正中鬣狗腹部。
“哇——”
鬣狗双眼瞪得滚圆，吐出腥臭的苦汁，垂下头颅的最后一眼，却是正好看见李馗怀里的小女婴，她正含着手指头，俏生生地看着他。
顷刻，锐利的刀锋自下而上贯穿他的脖颈，反手一剐抽刀，飙射出一道血箭！
嘭，
身躯轰然倒地。
……
十五分钟后。
李馗彻底解决掉剩余的暴徒，坐在一块巨石上，拿着矿泉水咕噜噜往下灌。
仅是如此还觉得不过瘾，手一扬往头发洒去。
冰凉的清水登时让脑袋清醒许多。
李馗长长舒了口气，大手猛地攥紧，塑料瓶被拧成麻花，随手丢在一旁，躺在石头上，脑袋与小女婴紧挨着，满是风霜的脸颊蹭了蹭柔软的脸蛋。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此时若有块镜子放在李馗眼前，就能发现黑白分明的瞳孔早已布满了血丝，证明他受到怨气的侵蚀越来越严重。
一个月的时间，看似很短，但足以改变许多。
这里的阳世本是一盆清水，阴气像似墨水滴落在清水当中，以点扩面慢慢增大影响。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像霍安国他们都是逐步受到影响，其中的过程是以年为单位。
但像李馗这样，可以算是直接浸泡到染缸里，想不快都难！
他不是没有服用祛除阴气的丹药，只是治标不治本，再加上功德点另有他用，就省着没花。
思绪飘飞。
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幽通。
他似乎对这门神通有了更深的领悟。
看破虚妄，似远没有字面上表达的那么简单。
“那根黑色的线，代表着什么，构成能量运转的中枢？”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领悟，李馗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索性就甩到脑后不再去管！
省得到时候心情不爽，气到自己。
又是十分钟过去。
李馗感受着体力和法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将重新找回来的霰弹枪背到身后，雁翎刀挎在腰间，抱起小女婴，拎起一罐油桶往旁边尚为完好的大楼走去。
踩过血泊，来到一间敞着门扉的房间，光线昏暗，隐见十数个长条状的东西挂在半空。
李馗看得真切，哪是东西，那是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早已死去多时，双颊凹陷，后背用铁钩勾起，挂在横梁上。
出卖自己的同袍换取生存，没有脊梁骨，双膝发软，跪倒在恶鬼妖魔面前，着实令人作呕至极！
这也是李馗定要赶尽杀绝的原因。
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鬣狗他们这伙人，说白了就是给背后的恶鬼们提供人牲，用其他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由此得到一定的资源支持。
在前往希望之城的公路中间，建立起所谓的前哨站，而且会定期开着车前往可能存在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进行“救援”！
不知诓骗害死多少人。
对李馗来说。
来到这里，他见到了许多。
眼里容不下这类畜生。
意难平！
身无长物，唯手中刀枪，可肃人间清明！
……
汽油洒满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李馗正要一把火燃了这里时，忽地，脚下的木板砰砰作响，紧接着，一阵呜咽声传来。
略微思忖，提刀没入其中一块木板，稍加用力撬开。
下面是空的，似是个地窖。
火把往下一伸，褪去浓厚的黑暗，一张满是青肿瘀血的脸探了出来。
李馗微皱起眉头，打量着这个女人，终于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有个女人被鬣狗他们抓了进来，想不到竟是被关押在这里。
女人的眼神很是警惕，迟迟不敢上来。
若不是上面又是爆炸声，又是厮杀的惨嚎，血液和汽油都顺着地板的缝隙流到她头上，说不定只等李馗离开这里，自己再想办法逃离。
“上不上来，再不上来，我就一把火烧了！”
李馗懒得浪费时间，手里的火把作势要点燃。
于是乎。
女人瞪着眼睛，一蹦一跳地冲了上来。
第90章 抉择
“哇呜……”
咀嚼，撕咬声。
不大的厨房里，桌上燃起的烛火褪去黑暗。
摇曳不定的火光显出一张不是那么好看的脸，她手里拿着某种动物的大腿，牙齿撕咬下肉块，草草咀嚼两下急忙吞咽到肚子里，狼吞虎咽，像似很久很久没吃过饭了。
事实上，她真的很久没吃饭了！
“你叫，你叫高凌是吧。“
坐在她对面的李馗，怀里抱着小女婴，捏着奶瓶正在投喂。
“对！”
高凌咀嚼着干巴巴的肉，目光在小女婴和李馗中间来回流连。如果不是她知道李馗屠了整个城寨，很难跟眼前的温柔男人联想在一块。
“你是什么情况？”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高凌咽下肉块，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沉默了会，缓缓说道：“一年前，我们的基地被妖魔发现，只有我和其余九人逃了出来，经过商讨，我们决定前往希望之城。”
“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哪成想会有人打着希望之城的幌子，甘愿做恶鬼的走狗！”
李馗打量着高凌裸露在外的伤势，轻声说道：“抱歉！”
“你被关在这里有几天了？”
“半个月吧，昨天杀了他们几个人，逃出去又被抓回来了！”
高凌继续吃碗里剩余的肉块，一边吃一边说道：“你不信我？”
“嗯。”
“为什么要信我？”
李馗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露出笑容，夸赞道：“你能活到现在是有原因的。”
高凌没有说话。
“你还要去希望之城吗？”
“去！”
“顺路一块吧。”
“好！”
李馗抱着小女婴转身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寂静的空间里，只剩咀嚼的声音。
半晌。
高凌重重干咳一声。
……
……
哗啦~
高凌将一盆凉水举过头顶，倾盆而下。
清洗着身上的污秽，换上黑色背心，露出古铜色的皮肤，身型高挑矫健，当然……如果忽视掉她遍布全身的密集伤痕，会有种充满野性的美感。
李馗坐在驾驶座上，两根食指捻着一根卷烟，轻嗅着烟草的味道。
这是那天出发前，老霍给他的烟。
没抽！
嘭……嘭嘭
高凌拍了拍卡车的引擎盖，见到李馗看了过来，扯了扯嘴角：“走吧！”
李馗微微颔首，踩下油门。
黑色出租车绕过废墟，重新驶向公路，后面一辆卡车紧随其后。
道路两旁的荒芜飞速掠过。
李馗支着下巴，喧嚣的热风吹起带着血点的衣领。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黑色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希望之塔的实验资料。
心念一动。
一本厚厚的书籍自虚空浮现，“啪~”的一声摔在黑盒上。
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传来的炮弹声音愈加清晰。
李馗眺望远方，只是什么也看不见，视线尽头仍旧是望不到头的公路。
“也不知道希望之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抱着这般的疑惑。
半个小时后。
李馗忽地踩下刹车，瞳孔微微扩张，显出震撼的神采。
不过区区几十米的距离。
宛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广袤无垠的大地化作了战火纷飞的焦土，入目所及无一处完好，皆是密集的炮坑与支离破碎的妖魔残骸，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烧灼气味。
视线尽头是一座巍峨高耸的钢铁城墙，通体幽黑，目测足有百米之高，连绵一片。底下数不清的模糊小点正不断发起进攻。
远处高空响起一声声尖啸，拖着白色尾焰的炮弹，撞进黑色的汪洋，轰鸣声连绵不绝，炸出一团团黑色浪花。
更甚者。
眼尖的李馗还看见不少速度奇快的活尸、夜叉在焦土上奔袭，被炮弹的余波侵蚀，整个身躯竟猛然爆炸开来，身旁群尸瞬成一堆碎块。
好家伙……“人”肉炸弹？
看来恶鬼它们并非只会傻乎乎地用人海战术，眼前的战场不过是小小的缩影，一些潜藏的手段远不是现在的李馗能够了解的。
“希望之城。”
李馗看向矗立在天边的钢铁城墙，语气复杂地轻声念叨。
旋即他又有些犯难，看样子前方应是抵御妖魔的第一道防线，该如何绕过妖魔军团进入城内，又怎么避免被炮击呢？
伤脑筋呀！
李馗不由揉了揉紧锁的眉心。
出神之际。
咚……咚咚，他扭头看去。
卡车上的高凌拍了拍车门，“你有好办法吗？”
“没有！”
李馗直言。
竟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下可不好进去了。”
高凌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自觉带上烦躁：“要是长时间逗留在这里，迟早被前方的妖魔发现！”
“嗯？”
李馗眨了眨眼睛，听到高凌这番话，他意识到两人苦恼的问题好像不太一样，当即问道：
“你知道怎么进去？”
“啊？”
高凌也是一愣，看着李馗点了点头：
“知道呀，只是不知道电台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意思？”
“电台上说只要到达城墙下，他们的人员就会开启通道接应，原以为是挺简单的事情，哪成想……前面一堆妖魔堵着！”
李馗没有说话，五指有些焦躁地反复摩擦。
眼前这种情况，他不敢赌！
两难之际。
头顶传来嗡鸣响动。
李馗瞬间拔出霰弹枪对准上方，眼神微凝，竟是个无人机，当下就要扣动扳机。
只是……
无人机里头传来的低沉男音让手指顿住！
“你们是不是想要进城？”
“你是谁？”
“我是雄心战斗小队的队长，莫城！”
“雄心战斗小队？”
李馗挑了挑眉，显得有些疑惑。
那人通过无人机的摄像，看见李馗的反应不似作假，是真的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不由有些哑然，随即说道：“简称就是，希望之城对外战斗部队！”
“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出言的是高凌，她手里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眼神警惕，枪口对准无人机。
“你们又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极短暂的沉默。
无人机停悬在半空。
“抱歉，这涉及到我们的机密，证明身份……”
紧接着。
机器里那道低沉的男音叫了个人的名字，旋即说道：“你们自己看！”
嘭！
极远处的城墙上，一颗照明弹冉冉升空，绽放的红光异常显眼。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我们会竭尽全力为你们创造进城的机会！”
高凌下意识看向李馗。
李馗略微思忖，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主意算不上好，看你们有没有勇气了，我们会用炮弹为你们扫除一部分障碍，同时用烟幕弹指引你们前往进城的暗门，但能不能冲到城墙下，就看你们的运气！”
高凌看了一眼远处蚂蚁般的妖魔军团，气笑：“你是在开玩笑吗？”
沉默。
“抱歉，情况危急，如果你们不愿冒险，请尽快离开这里！”
无人机缓缓盘旋升空。
“妖魔军队这次进攻会持续月余的时间，
“如果你们有暂时栖身的地方，可以等待妖魔褪去后再来！”
在无人机就要离去时。
“等等！”
李馗出声阻拦，他看了一眼高凌，微微阖上双目，说道：“给我们十分钟的时间！”
“行！
“如果十分钟后，你们决定冒险，我们会立即采取行动！”
第91章 火力压制
略带一丝硝烟的风吹了过来。
“你什么想法？”
高凌倚在车门上，说话间扯到脸上的伤势，不由抽了抽嘴角。
“我的时间不多了！”
李馗微垂眼帘，指腹逗弄着怀里的小女婴。
她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珠弯成小小的月牙，没有牙齿的嘴唇老想去咬他的手指。
“啊？！”
高凌显得极为讶然，上下打量着李馗，略显苍白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一副要死的样子。
李馗抬眉看了一眼高凌，知道她想差了，不过也没必要去解释什么。因为无论如何，一个月的时间他等不了，就算他还能呆在这里三天，也无济于事！
“你真的想进去吗？”
他如是问道。
高凌没有急着回答，目光不断在李馗和小女婴身上来回流动，心里很是犹豫。
对她来说。
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可以等。
半晌。
高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缓声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我一命，我高凌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实话回答你。
“想，不止为了自己，更为了我自己的同伴。”
李馗微微一笑：“我帮你！”
高凌点头颔首。
她对李馗这句话，并不感到意外，两人说的话，其实都在透露这方面的意思。
李馗救了她一命，她愿意去冒这个险！
“你抱她！”
李馗走到高凌面前。
“啊！”
高凌一下子变得极为拘谨和小心翼翼，更有些慌乱，与她言行表露出的冷硬果敢有着鲜明的反差。
“哇哇哇……”
小女婴一到高凌怀里就放声嚎哭，这可把高凌急出个热汗。
“喏，娃娃，娃娃在这！”
李馗掏出替死纸人在女婴面前晃了晃，哭声渐渐消弭。
“她很喜欢这个玩具，要一直放在她身边！”
高凌认真点头。
十分钟的时间已过去大半，见稳定好女婴情绪，赶紧把事情交代清楚。
旋即。
高凌便见李馗转身从冥车拿出黑盒与背包，放到卡车的副座上，有些好奇问道：“这是？”
“这个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
“你把它交给希望之城的高层，不敢说保你一生无忧，但至少能保证你在城里的生活不落魄，想要什么都可以！”
李馗拍了拍黑盒，略微思忖，继续说道：“我看那个叫莫城的，地位应该不低，你可以告诉他这里面是希望之塔二十年来的实验资料，他应该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闻听此言，高凌心底不由泛起巨浪。
虽然她不知道希望之塔是什么，但二十年来的实验资料意味着什么，其中蕴含着多少价值，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高凌望向李馗的目光，忽地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能活着进城，这份礼太贵重了！
这时候。
李馗可没有多余心思去猜测高凌的想法，至少根据他的观察，此人勉强能够信得过，但也是无奈至极的选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高凌说道。
“好。”
李馗看了一眼高凌怀中的小女婴，拜托道：“我希望你给她找个善良的养父母，你得到的那些，我不奢求你分一半给她，但至少能让她衣食无忧的成长！”
“……”
高凌张了张嘴，认真道：“我一定会的！”
“哎……”
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在最后时刻会如此一波三折，他将背包微微拎起，郑重说道：“这里面的东西，也一并交给他们！“
‘算是我，为这个世界的人类做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
他心里想道。
“我知道了！”
高凌回道，她低头看向怀里安静的小女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她叫什么？”
“叫什么？”
李馗不由一愣。
见到李馗如此反应，高凌也猜了出来，轻声道：“你给她取一个吧。”
李馗来到高凌跟前，微微低眉，瞧着小家伙露出的笑脸，脑海里倏地想起林浩楠与林谕的模样，略微思索后，笑道：
“她姓林，叫清焰。
“林清焰！”
高凌轻声念叨了两声，眼睛一亮，笑道：“好名字！”
“到时间了！”
李馗用指腹轻轻触碰林清焰的小脸蛋，后者咿呀咿呀说着话，露出笑容。敛下心底复杂的情感，沉声说道：“我们开始行动吧！”
言罢，头也不回地坐上冥车。
高凌抿了抿嘴，同样坐上卡车驾驶座，狠狠踩下油门，紧随其后。
轰鸣声中，两辆车冲向远处的钢铁城墙。
……
……
与此同时。
高墙之上，宽度足有三十米，数不清的炮筒矗立在前沿。
来来往往皆是身穿全副武装的士兵。
肃杀的气焰弥漫在半空。
时不时能听到迫击炮的震耳轰鸣！
“搭把手，搭把手！”
数队士兵搬运着沉重的弹药箱，朝着前方炮台边的战友呼喊道。
当李馗他们出发时。
一间通体用冥河矿石打造的指挥室。
啪啪啪……
敲打键盘的声音不绝。
正前方是一块偌大的屏幕，里面皆是高墙附近的画面，包括李馗过来时的公路。
几有数十人围聚在这里。
“队长，他们行动了！”
“好，我们这边也准备开始行动！”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身军装，双手负于背后，面相坚毅果断，赤红双目中央有个鲜明的黑色小点，证明男人是一名新人类！
“传令下去，全火力覆盖，指引幸存者前往暗门，让雄心小队做好出战准备！”
“是！”
指挥室顷刻间忙碌起来。
莫城盯着画面里逐渐驶来的汽车，沉默不语。
霎那间。
高墙之上，悦耳的机器声奏响。
一名军官手持望远镜，站在高墙边缘，视线里两辆汽车以极快的速度驶入焦土，随着距离的拉近，外围的妖魔军团也发现了两个送上门的点心，开始朝着李馗等人发起冲锋。
他开始汇报坐标。
紧跟着。
炮台缓缓转动起来，粗大的炮管对准下面宛如汪洋般的群尸怪物们。
“放！”
百来门大炮齐齐发出怒吼，偌大的高墙都仿佛隐隐颤抖了下。
拖着明黄色尾焰的炮弹，齐齐划过优美的弧线向下坠落！
第92章 诱饵
略微的颠簸感传来。
李馗抬头眺望。
但见高墙之上，两枚烟幕弹上下各一枚，拉出长长的红色尾焰标明了暗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
前方，黑色洪流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转瞬。
天际传来轰鸣，数百发炮弹提前一步落在两道洪流的前方。
耀眼的火光乍现，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偌大的黑红色蘑菇云膨胀升起，成吨的泥土掺杂着残肢断骸，宛如暴雨般朝着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飞扑过来的沙土溅到车窗上，李馗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虽然妖魔们冲击的势头受挫，但也因此更多的妖魔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在各种咆哮嘶吼声中涌了过来。
耳边轰鸣声不绝。
“看来光靠炮弹阻拦冲势远远不够。”
李馗稍微观察就判断出局势，虽然希望之城的炮火覆盖率极佳，奈何他们要往城墙底下冲，相当于要穿过敌人腹地，谈何容易！
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当他们真正与妖魔接壤的时候，炮弹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不过成功率还是有的。”他心里想道。
李馗运转法力催动神通，眼眸荡起幽色涟漪，漫天的厚重尘雾渐渐虚化。
他看见远处尸堆上，一只体型是普通夜叉三倍，长相诡奇的夜叉正仰天咆哮。似在它的呼喊下，更多的夜叉乃至于其余怪物都朝着李馗方向冲刺而来。
“成功率还能提升一点！”
李馗勾了勾嘴角，给身后的高凌打了个手势，听到后面卡车按了下喇叭，旋即踩死油门！
排气管轰出幽暗的火星，速度猛然快上一截，直直往前方的妖魔军团冲去。
与此同时。
指挥室内，大屏幕上一辆出租车从滚滚烟龙当中冲出，速度极快，远超改装汽车能够达到的极限速度，看过去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发现夜叉首领，【希望之光】一发！”
有人从画面里发现那只长相诡奇的夜叉，微探出脑袋朝着麦克风汇报坐标。
怎料，
突变乍现。
“那人怎么不往暗门去？！”
也不知谁呼喊了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画面中，那辆黑色出租车不改方向，竟直直撞上正前方的妖魔军团！
“不好，莫队长！他这样冲过去就直接撞上我们刚发射出去的重炮！”
方才汇报坐标的人员急声开口。
莫城看着画面上的那辆车，眼前掠过李馗的样貌，那个男人给他印象，不像是主动寻死之人。极短暂的出神，发射而出的重炮以划破气流，朝着夜叉首领的位置露出獠牙！
只好凝神看向屏幕。
代号希望之光的炮弹，带给妖魔的只有毁灭，在夜叉首领头顶轰然引爆。
伴随着浓郁的黑烟，绚丽的火光乍现，猛烈的冲击波裹挟着高温锐利的碎片疾速四溅，半径几十米的距离化作焦土。
也即是这时。
莫城瞳孔的黑色小点微微扩张，显出讶异，看着冲出浓雾的出租车，皱着眉头语气复杂：“他打算牺牲自己，来保全另一个人！”
俯瞰视角的屏幕上，那辆出租车在妖魔面前，以极为嚣张的姿态盘旋漂移，往另一个方向狂飙而去，而在它的身后，一辆卡车悄声无息间靠近暗门！
“雄心小队出战！彻底清扫掉暗门附近的妖魔，掩护卡车进城！”
莫城沉声下令！
“是！”
……
车轮犁着焦土发出爆响。
李馗猛地打转方向盘，同时踩下刹车，让车身另一面抵住冲击波，砰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
心脏跳得越发快速。
眼眸四下横扫，寻找那只夜叉首领的踪迹。
忽而。
黑灰蘑菇云中飞奔出一只鲜血淋漓的夜叉，浑身血肉大面积脱落，隐见脏器和后背惨白的脊椎。尽管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它依然还没有死去，在重炮的袭击下存活了下来。
“吼——”
夜叉首领站在隆起的土坡上，昂起粗壮的脖颈朝着高墙方向，猛地发出愤怒的咆哮，浑身上下萦绕着黑色阴气，以缓慢的速度修补身上的伤势，它再重新召集附近的夜叉！
管中窥豹。
虽说这方世界的人类并没有放弃科技的力量，但面对这种层次的敌人、或更厉害的妖魔，除了核武器，炮火的杀伤力不免有些相形见绌，能起到关键奇效的是……
个人的顶级战力！
“轰隆——”
沉闷得犹如猛兽的怒吼，在夜叉首领身后响起。
它微微偏过脑袋。
立见翻涌而尚未褪去的黑雾中，一辆黑色的汽车咆哮飞出，巨大的力量直直将夜叉撞飞，倒飞出去的同时，漆黑的锁链如大蟒般噬住它的脖颈！
夜叉甩了甩有些眩晕的脑袋，丑陋面容显得更为愤怒，还没等它发出咆哮，脖颈上的锁链陡生密集倒刺扎进血肉当中，难以忍受的痛楚如潮水般袭来。
紧接着。
它被拽飞了！
“拿来吧你！”
李馗左手紧攥着锁链，踩死油门，往另一边的妖魔军团冲刺而去，余光瞥了一眼后视镜，那只体型巨大的夜叉犁着焦土被拖行，嘴角勾出凶戾的笑意。
“吼——”
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
数不尽的夜叉，在暗红的尾灯后奋力狂奔。
就连城墙底下的夜叉也在同伴的嘶吼声中调转方向前去追击。
一时间，狂乱的奔涌声响彻焦土。
李馗当它们的面把自家老大拽走。
像夜叉这种上下尊卑极重且服从性强的生物族群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他们愤怒的！
此时若能从高空俯瞰。
黑色汪洋返身翻出极高的浪头，汹涌地朝着前方那朵小黑点追逐而去。
“哇！”
李馗瞥了一眼后视镜，不禁发出感慨，这可比捅了马蜂窝还要夸张许多。
心底却没过多的慌乱，亦是从血火里趟出来的人，早就炼出一颗大心脏。稍稍辨别方向，看见了另一边被妖魔追赶的卡车，猛踩油门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
在车后跄踉拖行的夜叉首领，细长而锐利的爪子不断尝试着想要撕开脖颈上的锁链，奈何只划拉出一堆火星子再无成果，剧烈疼痛不由让它发出凄厉的哀嚎。
却也激发出骨子里的凶性，双腿在地上犁出长长的痕迹，勉强调整身姿后，仗着臂长攀上了后备箱！
哐当~
李馗感受到有重物压了上去，向后瞥去一眼，嘴里不停嘟囔着：“伙计，快一点，伙计……快一点！”
像似回应般，冥车的排气管轰出两道幽暗的火焰，直如离弦之箭般冲刺。
第93章 速度与激情
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飙升。
高凌的脸颊密布汗渍，右脚将油门踩到底。
略显笨重的卡车在她的操纵下，活像个灵活的鱼儿在尸海里左冲右突。
若是实在开不过去。
“砰砰砰……”
手指勾起一枚按钮，立见卡车前头缓缓升起狰狞的獠牙，露出满是粗壮的铁刺。这辆经过改装的卡车将面前的活尸们串成葫芦，不断撞飞、碾压群尸。
颠簸、摇晃、颤抖。
“哇哇哇……”，在李馗怀里常是乖巧的小女婴也爆发出剧烈的哭声。
一时间。
绝望好似附骨之疽般缠绕在心头。
高凌左右环视，入目皆是青紫而狰狞的面孔，嘴角流下的涎液瞧得分明。
怪物的数量太多了！
尽管李馗吸引了绝大部分，可仅剩的那一小撮，依旧数量众多！
且因为卡车与怪物们接壤，城墙上的炮弹也无法继续发射，也就意味着剩下的一段路要靠她自己！
忽而。
高凌似瞥见什么，心肝瞬间攥紧，连忙狂打方向盘，整个车身登时侧翻起来，堪堪避过一只极其粗壮的大手，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向前冲去。
后视镜显出可怖的怪物。
身高几有四米多，浑身肌肉虬结，看过去简直和磐石无异，摆动着双臂，朝着卡车狂奔而来，每一步落下都能溅起大量黑土，整个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操啊！”
高凌吐出优美语言，右脚踹直也无法让卡车的速度更快一点。
好巧不巧。
前方汇聚而来的怪物们登时让卡车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车后，笨重的大家伙已然接近卡车，要是被它抓住，唯有被攥爆的下场！
倏然。
轰鸣声降临。
一辆黑色出租车从侧面冲出来。
夜叉首领的面孔怼在车窗前，锐利的爪子想要撕开微降的车窗，却只发出一阵艰涩而又牙酸的声响，气得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对着驾驶座上的李馗，一阵狂咬空气！
对此，李馗竖了个中指。
旋即估算好距离，往右狂打方向盘。
顷刻间。
冥车忽地来了一个大漂移，强大的惯性直接将车窗上的夜叉首领甩飞出去。
点心送上门了！
那只肌肉活尸正追赶着前面的卡车，忽地瞥见一抹黑点朝自己飞来，张开唇齿露出密集的牙床，上下一咬，血液横洒当空，咀嚼了两下嘎嘣脆。
杜鹃泣血般的哀嚎。
夜叉首领半边身子被咬开，内里的脏器挥洒而下。
这可把身后的夜叉族群刺激得癫狂，情急狂奔下直与前方的尸海撞在了一块。
撕咬、狂吠、夜叉如蚂蚁般攀上肌肉活尸。
毫无疑问，对于吃掉首领一半身体的罪魁祸首，夜叉们的简单思想根本不会去理会面前的群尸是不是跟自己一个阵营，对它们来说复仇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混战！
虽过程惊险且险象环生，但李馗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成功让妖魔们绕着自己团团转！
却也因此，他被夹住了！
就像个奥利奥夹心饼干。
李馗重重吐出浊气，仍听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心念一动，锁魂链缩小缠绕在手腕上，左右看了两眼，各种诡奇的怪物如浪涛般拍打过来，随后向前眺望。
那辆卡车左拐右弯，尽管遇到些许坎坷，但终究驶出一条活路。
“嘭嘭嘭……”
冥车猛然下压，被群魔淹没，车窗最后一丝缝隙被挡住，再也看不到卡车的影子。
狰狞的面孔朝着车内的李馗发出咆哮。
他只是一脚继续踩住油门，从耳廓后拿下卷烟，悠悠然点上，微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浓烈且呛人的尼古丁在肺部涌过，缓缓吐出来。
“老霍啊，老霍……这根烟，我抽了！
“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回归！
再见了，林清焰。
……
……
这里的故事依然继续。
高凌眼眶通红，后视镜里那辆黑色出租车被彻底淹没，肌肉活尸仰天发出咆哮。
她看了一眼旁边被束缚住的小女婴，抿了抿嘴，抬目看向城墙。
浓厚的烟幕下，长宽约莫五米的铁门缓缓显露，五个全副武装的新人类正以极快的速度清理着周围的妖魔。
有身高两米，肌肉虬结的战士，手持极长的铁棍横扫四方，可谓是触之即伤，碰之即亡；
也有背生肉翅，双手释放出幽色雷电的，来无影去无踪，所过之处化为焦土；甚至于高凌看见一名新人类盘坐于虚空，双指并作剑指，虚点在额头。
立见身前十数米群魔身躯登时一僵，旋即瘫倒在地。
“快点……快点……”
喊话的是一名相貌俊秀的男子，手持双枪，似经过特殊改装，火力堪比机枪，每一发子弹都能带走一只妖魔性命。
这就是雄心战斗小队！
见此一幕，高凌眼眸不由浮出喜悦，五十米的距离呼啸而过，直直冲进城墙之内！
“收队，收队。”
伴随着呼喊，战斗小队再次清扫开围聚上来的妖魔，旋即进入门内。
嘭！
铁门重重关上。
高凌彷如脱力般，瘫在座背上，耳边从未停歇的妖魔嘶吼顿时烟消云散，只剩小女婴的哭泣，寂静却又有一丝难得的轻松。
“咣当——”略显沉闷的声响，车子在上升，或更准确的说停靠的平台正缓缓上升。
车外，有人的目光注视过来，也有探讨、比较谁刚才杀的妖魔多。
高凌微睁着眼睛，看向还在哭闹的小女婴，解开安全带，轻柔地将女婴抱在怀里，温声道：
“清焰不哭了，小清焰不哭了！”
许是这般温柔，像极了当时母亲的怀抱。许是清焰的名字，她知道是在叫自己，哭声渐小。
她哭累了，咿呀咿呀叫着，闭上眼睛。
突然。
炽热而又温暖的阳光铺满车厢，高凌眯了眯眼，原来她已经来到高墙之上，车前站着乌泱泱一群人，朝她看来。
咚……咚咚。
轻微地敲车门。
高凌知道接下来她需要勇敢地迈出新生活的第一步，日后的衣食无忧乃至于荣华富贵似触手可及。
打起精神。
一手抱着女婴，一手拎起沉重的旅行袋，径直下了车。
第94章 结束
“你好，我是雄心战斗小队的队长，莫城！”
领头走过来的是位相貌坚毅果断的男人，身着军装，他看着高凌，沉声说道：
“欢迎来到希望之城，同时对于另一人的牺牲，我们表示遗憾与沉重的哀悼。”
高凌抬眼打量着莫城，能够感觉出提起李馗的牺牲时，语气中的惋惜不似作伪。
“你好，我叫高凌！”
莫城看了眼小女婴，不苟言笑的脸庞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道：“这是他的女儿？”
“对！”
“很健康，也很可爱。”莫城继续说道，“这里很危险，我让人带你去城内，给你安排好住处。”
“这个先不着急！”
高凌想起临行前李馗的叮嘱，面色严肃地将手里的旅行袋放下，蹲身拉开拉链，往旁边一扯，露出体型颇大的黑色盒子。
“这里有份十分有价值的礼物，要给你们。”
早在高凌放下旅行袋的瞬间。
周围的士兵立马将枪口对准高凌，手指已经按住扳机，身后的战斗队员也是随时准备暴起。
这种情况，只要高凌敢胆稍有异动，别说下一秒，瞬间就会被杀死。
好在。
莫城也是第一时间举起了手，示意其他人别轻举妄动，他看着高凌有些费力地将黑盒提出，开口询问道：“这是？”
“希望之塔二十年的实验资料！”高凌照本宣科道。
闻此一言，莫城微眯起眸子，大手下意识攥成拳。
证明希望之塔，他是知道的，同时他也读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全戒严！”
莫城直接下令，“拿台电脑过来。”
随着这句话，一股无形的波动将众人笼罩，身后的军官也纷纷散开。
与此同时，更令高凌震惊的是。
莫城脚下的影子彷如流水般蔓延，瞬息间化作椭圆形的罩子盖下。
“我能看看吗？”
“可以。”
此时莫城心底的复杂情绪，怕是连自己都难以言表，蹲身打开黑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优盘和书面资料，拿起最上面的本子翻开查看。
瞳孔微微扩张，又拿起下面的书本。
《关于夜叉族群的整理》
《六级新人类的晋升猜想》
《活尸异变的方向》
价值，无与伦比的价值！
一时间，以莫城的城府，呼吸都不由有些粗重。
“队长，电脑！”
外面有人大喊。
立见漆黑的手臂将一台手提电脑送到莫城面前，他拿起盒子里的优盘插了进去，手指轻点几下，音响里流出一道温和知性的女音。
“这次的实验是，如何用新型病毒将夜叉族群乃至于首领级别的妖魔进行大规模感染致死！”
“这是第一千次实验尝试。”
电脑画面里，一只体型巨大的夜叉被特制的铁勾拴住，几名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不断朝着夜叉体内注射各种颜色怪奇的病毒。
“自世界不断被阴气侵蚀，人类、动物、乃至于植物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进化，这也让病毒的猜想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一个面容姣好，带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她扶了扶镜腿，语气严肃：“不管实验的可行性和成功率有多低，我们都应该去尝试，为了人类，为了家人，为了死去的袍泽！”
莫城不断打开目录里的一个个视频。
关于冥河矿石的开发；武器的锻造；新人类的能力研究；肉体方面的药剂；抑制怨气影响的药剂。
这就是希望之塔二十年来的宝贵研究资料。
莫城瞳孔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神采。
别说是他，就连旁边的高凌也彻底呆愣住。
说实话她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可随着那道女音的不断讲述，她才发现这里面的内容远超自己想象，几不敢相信自己手里拎着的竟会是如此宝贵的财富！
“希望之塔二十年的实验资料。”
寥寥十余字，其中的艰辛与牺牲，绝非外人能够想象出来的。
“对了，里面还有一个！”
高凌想起李馗交代的另一份礼物。
“还有一个？！”
莫城的语调不由提高了些，他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失态。当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将旅行袋拽了过来，原来底下还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样式看过去颇为古朴。
抬眼看向书名。
《鬼道大全》
“这是？”
莫城带着好奇心翻开，只一眼就难掩内心的激动和震惊，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
良久。
他阖上书籍，揉了揉眉心，信息量太大了！
某种程度而言，价值不比实验资料低。
可以说是贵重。
太贵重了！
上面记载着如何运用阴气而使出各种效果的法术，以及数不清的鬼器锻造。
例如刚才莫城就看过一个独特兵器。
名曰：万鬼幡。
摄万千鬼怪于幡内，遇敌时稍一摇动，万千鬼怪蜂拥而出。
在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鬼了！
不过有些鬼器的炼制材料，闻所未闻，但……就算造不出来，其中的原理是可以借鉴的，包括法术！
借鉴、改造、创新。
莫城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看向高凌，心底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真的是十分贵重的礼物。”
他缓缓站起身子，直言道：
“现在……我还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和保证，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凭着这两份礼物，你有什么需求我们都可以答应，在城内的生活也无需担心！”
“嗯！”
高凌舔了舔嘴唇，她知道自己走对了。
这时候，她深深看了小清焰一眼，语气坚定：“她没了父母，我想自己照顾她！”
“当然没问题！”
莫城一愣，旋即点头应是，将黑盒和书籍全部放入旅行袋，
“现在我亲自护送你去城内。”
高凌点头。
立见黑罩如水蛇般摇曳间回到莫城脚下，
他神色肃穆，环目看着周围的将士，沉声说道：
“启动红色特级警备，雄心小队全员护送高凌进城！”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神情登时一愣，随即立马挺直背脊应是。
红色特级警备，是莫城可以动用的最高权限。
可以说在下达命令后，哪怕莫城乃至于高墙之上的所有将士全部牺牲，仅剩一人都必须护住高凌，或者说两份“礼物”安全进入城内。
“来……请随我来。”
莫城拎起旅行袋，只手一招。
两人径直走向高墙另一端，身旁的雄心战斗小队护住周围，这时候哪怕是最亲密的战友走过来，也会成为他们怀疑甚至攻击的对象！
“为什么要大张旗鼓？”
高凌走在莫城身边问道。
其实就以刚才的防护情况，除了莫城就没人知道资料里的内容，完全可以低调进城。
“如果不闹出点声势，城里的大人物们岂会知道你的存在和重要性。”
莫城语气平淡。
这就是小心思了。
希望之城派系众多，各有利益诉求。
如果悄声无息带着高凌去见顶级上司，毫无疑问高凌确实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可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里面的资料以及法术都需要调动大量的人员。
作为提供这些的高凌，不是新人类，且还带着个孩子，很容易引起没必要的是非。
莫城的目的很简单，直接将高凌摆在台面上，作为头号功臣，无论是孩子还是她自己都能享受到长久的平静安宁，以及荣耀！
另一边，高凌若有所思地颔首。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高墙边缘。
高凌抱着小清焰忽地顿住脚步，瞳孔微微扩张，前方的景色豁然开朗。
高墙之下。
广袤无垠的大地化作密集的战壕工事，数不清的钢铁巨兽发出轰隆巨响，几万或是十几万的士兵正在操练，震天的喊杀声远远传了过来。
这里是战场！
新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第95章 回家
“他吹球了，他碰桌子了！”
“你这个裁判眼睛是瞎了吗？”
“你可真是敬业呀，眼睛瞎了还坚守在岗位上。”
昏暗的屋子，闪烁着朦胧的白光。
杨超依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啤酒罐，看着电视里的比赛。
身旁小黑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好，好球，干得漂亮呀，四比零，干死这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家伙！”
咕噜噜……
啤酒重重放下。
“舒服呀，小王八羔子让你这么嚣张，今晚睡觉就会有人在你耳边告诉你……”
“你是打不赢的，哈哈哈哈……！”
“汪！”
就在杨超拍手叫好时，卧室忽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双手顿时僵在半空，与小黑对视一眼，似意识到什么，连忙从沙发翻了下来，径直跑向主卧。
打开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好家伙，你这是去哪了？”
杨超捏着鼻子问道。
咔~
微佝的身影转身，抬头看向杨超。
只一眼，
杨超心中不由心生颤栗，杀气、浓郁至极的杀意，多年的巡捕经验告诉他，眼前的李馗十分危险！
“抱歉，没缓过来。”
李馗揉了揉眉心，忽地咳嗽起来，咳得越来越大声，而后咳出一大口黑血。
这可把杨超吓了一大跳，连忙来到李馗身边扶住他，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我会点紧急治疗，我看看……”
作势就要掀开李馗的衣服。
“诶诶诶，没事，没事，就是修炼上的问题！”
李馗连忙伸手拦住杨超，突如其来的关心着实让他有些不适应。
“真的？”
杨超上下打量着李馗，蓦地往鼻翼前扇了扇，嫌弃道：“你嘴巴好臭！”
“……”
李馗极其无语地看了杨超一眼，他刚吐了口血能香吗？
旋即伸手至唇边，轻哈了口气，皱紧眉头。真挺臭的，不同于鲜血的铁锈味，更有种难以形容的刺鼻臭味。
“真的，我有必要骗你吗？”李馗无力辩解了句，“气冲病灶是这样的，身体里潜藏至深的病灶被寻找出来，与进行修复的法力进行冲突，刚才都是正常现象！”
是的，都是正常现象。
原本以他的体质最多几天就能完成气冲病灶，奈何黑山市一役受到的伤势，虽有丹药进行疗养，但架不住他后面二十余天拼命杀怪，反反复复，终究落下病根。
“你说是就是咯。”
杨超耸了耸肩，瞅着李馗密布血丝的双眼，问道：“不过你确定你没问题吗？”
“我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李馗知道杨超指的哪一方面，嘴角勾了勾：“不过我的情况，找不了且不好找！”
话说回来。
经过杨超这番打岔，加上身处熟悉且安全的环境，李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霎时间，难抑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对了，我刚才听到你在客厅里大吼大叫，怎么了？”李馗强打起精神，问道。
“害，没事……就看比赛，一群王八羔子临时换场地还改规则，当真是厚颜无耻到极致，尤其是一名选手一只脚都跨出天际了，还能评高分……”
说起这个杨超就来劲，叽里呱啦一顿吐槽，时不时加上几句国粹。
只是说了半天不见李馗回话，抬眼一瞧，好家伙……竟然站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发生这么大变化！”
杨超摩擦下巴，心里暗自嘀咕。
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确有几分道理。
李馗的眼神满蘸凶性，杨超自诩阅人无数，可就算积年悍匪都未必能有这般眼神，尤其是那一身看不见却令人胆颤的杀气！
不过……
“我要不要把他扶上床呢？”杨超瞥了一眼李馗手中攥着的长刀，顿时打消念头，“还是让这家伙站着睡吧，我继续回去看比赛！”
这般想着，转身出了屋子，关上门的刹那，正好瞧见小黑微斜着脑袋搭在双爪上，躲在窗户下面看着李馗，不禁笑骂了句：“真是条好狗！”
房门轻轻掩上。
杨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比赛，忽地想起心理医生……他还真认识一个，就是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滨海市。
就在这时，电视里轰然传出一阵慷慨激昂的的声音。
“恭喜……他是史上第一位男子双满贯加全满贯得主，他就是……让我们恭喜他！！！”
“龙队牛啊！”
杨超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用力鼓掌，等兴奋劲过一过……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眼主卧，发现丁点动静也无，嘿嘿一笑继续看起了比赛！
……
……
“不要亲脸，不要舔……好痒啊！”
“不要，不要……”
软软的床铺上，一帐薄纱显出两道身影，李馗摇头晃脑阻止美女的侵犯，他感觉这位美女实在是太热情了，尤其是在他说话之后，那股子热情劲又猛然高涨！
看似旖旎的画面，李馗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湿润且黏糊。
执着地舔着脸颊各处。
这位美女也太奇怪了吧？！
李馗满心别扭，这不是他想要的感觉，于是摇摆的弧度渐大，美女察觉出李馗的抗拒，直勾勾地看着他，朱唇轻启：
“汪！”
“汪？”
李馗似意识到什么，立刻从似是而非的春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视线朦胧中渐渐化作清晰，一张黑不溜秋的狗脸怼在眼前。
小眼睛里满是委屈，见到李馗醒来还可怜巴巴地呜咽两声。
“……”
李馗微张着嘴巴，愣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后脑磕在地板上，终是长叹了口气。
不多时，感觉浑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看向墙上的钟表，早上五点钟，回来的时候没看时间，这一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
太累了，竟是直接睡在了地板上。
李馗托着沉重的脑袋缓缓站起身子，瞧着满是血痂的衣裳，先拿出背包里的手机充电，转身去厕所洗了个澡。
热水从蓬头洒下。
不知何时，已是满身的伤疤。
待从浴室走出来，天已蒙蒙亮，李馗拿起床头的手机，手指下意识点开相册，照片里小清焰熟睡的模样映入眼眸，也不知道小家伙怎么样了。
念头转瞬即逝。
他知道现在去想这些也没有用，随即心念一动，羊皮纸出现在手中，古朴的卷面显露出文字。
阴司鬼差：李馗
等级：2
神通：地煞七十二术、幽通、导引、大力、跃岩、溯魂
装备：冥车
境界：筑基
兵器：霰弹枪、锁魂链、雁翎刀
功德：五点
乍一看还真是跟之前没有半点变化。
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买下五点的替死娃娃，还有二十点的《鬼道大全》，瞬间划去二十五点，不过李馗心中倒没有多大的遗憾与不舍。
因为这是他一开始就想做的。
当然……也并非一无所获。
兵器翻新、实力增长，术法兑换，尤其是修炼方面，他已过了翻病的过程，来到最后阶段——
【退病】
按李馗的估算，一个月就能修复好身体里的各种暗疾，到时候就能正式踏进【得药】。
第96章 小故事
目前来说李馗对自己的进度还是满意的。
力量、速度等方面均衡发展，妥妥的六边形战士！
且他接下来的计划很清晰，那就是——好好休息。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点时间好好休息、沉淀。
“啊——”
李馗伸了个懒腰，上前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清晨的空气意外的舒适和好闻，终于不再掺杂着怨念的臭味。
和平世界真好！
就在李馗为生活之美好而感慨时，床头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一连串叮叮叮的声音。
而后。
卧室里暴起痛心哀嚎！
“啊……为什么要工作，没钱好烦呀！”
李馗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瞳孔倒映出一连串数字。
小小的屏幕上，竟全是各种消费、欠费信息，这个月的房租要交了，电费、水费凑热闹赶在了一块，杨超这几天吃食的花销，以及亲朋好友的寻找。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时间已来到九月份，距离他出发前的那天，已过去四天，难怪一堆账单找上门！
终是。
无奈叹口气。
……
接下来的两天，李馗并没有按照自己计划的好好休息，而是陷入了生活的柴米油盐。
加上怨气对他的侵蚀还没完全祛除，以至于每次出门都必须带上墨镜。
……
墙壁上贴着明星海报，倒在地上的毛绒玩具，散落的烟灰和酒瓶。
一张满是裂缝的相框，照片里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背影应是大学的操场，笑容有些羞涩，负着手站在草坪上，她旁边还有位女生，抱着女孩笑得开怀。
沉闷阴暗的房间里，萦绕着淡淡尸臭。
“麻烦你了！”一道哽咽的声音说道，随后便是转身出了房间。
李馗穿着防护服，打量着上前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窗外若有若无地传来鸟儿的啼鸣。
双手交叉，语气肃穆而低沉：“关小敏女士，您于大秦历2020年8月28日去世，无忧公司李馗受苏琴女士委托，前来为您整理遗物！”
“现在开始我将帮助您完成最后一次搬家。”
垃圾扫到黑色塑料袋里，撕掉墙上的海报，以及周围女生会喜欢的卡通小贴纸，随着逝者的离去，它们也失去了最后的意义。
李馗从床头柜下找到许多药瓶，安眠、抗抑郁，许多攥成一团的废纸丢在房间各个角落，打开来看了两眼，发现竟是一连串的欠款条子，大到上万、小到数千。
粗略一算，大大小小加起来都快十多万了。
想了想，将这些单独放在黄色盒子里，随后接连打开数个抽屉，是码放整齐的衣服、袜子、充电线、有些零乱的药品。
捡起地上的相框，抖掉上面的玻璃将照片拿出来。
日记本、手机、手提电脑，贵重且有意义的物品，李馗全将它们放到储物盒里。
无声但温柔。
时间悄然流逝。
脏乱的房间回归整洁，随后一件件家具消失，属于她最后的痕迹开始离去，金灿的阳光洒在地板上，萦绕不去的尸臭味似淡去许多。
李馗轻吐出浊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床边安静呆着的小黑，小家伙表现不错！
就在这时。
“汪！”
小黑好像发现什么，钻进床底先是叼出半烧毁的纸张，后是一个翻盖手机，一两百块钱的那种。
李馗蹲下拿在手里，打量了两眼，指尖轻挑，暂停的录音画面映入眼帘，点下播放，哽咽而疲惫的女声轻轻回荡在房间里。
“妈，对不起……”
不到三分钟的录音，数次难掩哽咽哭泣，是一种能够明显感觉出来的绝望与痛苦，尤其是提到自己借了网贷后，更是无法诉说下去，录音也在嘈杂的声音当中终止！
半烧毁的纸张上残留字体，依稀能看出来是未写完的遗书。
于此。
李馗大概也明白这位女孩自杀的原因。
有时候，遗物就像拼图，拼凑出逝者生前的图景。
他的内心并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倾听、陪伴、不评判是职业素养。
只是将这些东西放进储物盒当中，旋即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遗漏就轻掩上房门。
径直来到客厅。
沙发上苏琴……也即是照片上抱着关小敏大笑的女生，她手里握着手机，神情犹豫不定，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好，遗物已经整理好了，贵重的物品都放在这里了。”
李馗将储物盒放在苏琴面前。
“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
苏琴手机连点几下，随后就听到李馗裤兜里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馗拿起堆放在一角的垃圾和黑色雨伞，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门扉轻关。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当中。
苏琴看向关小敏的遗物，想了想上前打开储物盒子。
最上面摆放着的是一摞纸张，她有些好奇地拿起焦黑的纸张，看去上面的字迹。
“这是……”
有些不可置信，又拿起下面账单翻看起来。
最后。
苏琴拿起旁边的翻盖手机，仍保持在录音界面，缓缓点开。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种痛苦而绝望的哽咽，让苏琴的心理顿时崩溃，忍不住捂着嘴巴低声哭泣。
些许字眼从指缝里流出。
“怎么那么傻呀。”
“治病……”
“你还有我啊！”
……
……
李馗刚关上房门就看见一名中年妇女在门口打电话，嘴里不停抱怨着，诸如死哪不好，非要死在我的房间里，这以后让我怎么好租出去呀。
那神情，宛如倒了八辈子霉。
啪~
听到声音，抬头就看见李馗从屋里出来，连忙喊道：
“等等跟你说。
“诶，收拾的怎么样了，千万别留下晦气的东西啊。”
李馗眯了眯眸子，问道：“房东？”
“对呀，你收拾……”
中年妇女还欲说些什么，忽地被李馗的目光吓得呆愣在原地，脑袋空白。
回过神来。
眼前哪还有人，唯有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你那怎么了，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啊。”
“见鬼了不成？！”
第97章 红尘
“听说……死了人。”
李馗一路出了小区，耳边出现最多的……大抵就是这一句话，众生百态神情各异。随手将垃圾丢进桶里，找了个背阴处，抽起烟来。
青烟缭绕中，抬眼看向前方的商业街。
无怪乎房东一脸晦气。
这小区的地理位置不错，正前方就是大商场，还能看见几个网红或跳舞或边走边比划着手势，身前后跟着四五个人拿着手机摄像拍视频。
李馗眼尖，褪去各种强大滤镜，真没视频里好看，舞倒是跳的还行，抽烟休息的工夫还能看场免费舞蹈，挺好！
“嗯……小伙子你这几天都换了两包烟，抽的劲头是越来越大了！”
杨超从黑色雨伞里钻出，扭了扭腰身舒展筋骨，还不忘凑近李馗，借机抽了口烟。
“靠！我才刚抽上一口，你吃了那么多！”
李馗忍不住笑骂了句，旋即将手里的烟放在台阶上，又重新点了根，语气平淡：
“抽了几次劲头猛的，再抽原先的就没感觉了。”
杨超耸了耸肩，没有回话。
李馗自回来后，确实判若两人，对于经历了什么也讳莫如深，硬要说哪里有变化，他也说不上来，搜肠刮肚，或许只能说更成熟了。
烟燃尽。
“小姑娘可惜了……”
杨超嗅走最后口烟，忽地想到什么，好奇问道：“我听说有个枉死地狱，自杀而死的人都会去那里，到底是真是假？”
李馗轻弹烟头，远远划过弧线落到桶里，缓声道：“有，但并非所有自杀的人都会去地狱，地府有完整的审判机制，还要看生前的行善作恶等等……才会有定论。
“不过……生而为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真的不珍惜生命、意气用事，死后必定得走上一遭枉死牢狱，下辈子也做不成人了。”
随后。
他拿起雨伞晃了晃，笑着道：“人在做，天在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话能流传至今，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啧。”
杨超似有感慨，想起一件事，连忙提醒：
“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心理医生，你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看人在不在，真挺专业的，不骗你！”
“没必要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主要是受到怨气的侵蚀，花点时间就能慢慢好转。”
闻听此言。
李馗颇有些头大地挠了挠脸皮，说实话他上次就随口一说，想不到杨超真上心了。且他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对于常人来说过于荒诞离奇，看心理医生根本就没用。
“怨气侵蚀？”
杨超眼挑着看了眼李馗，挑明了说：“你确定你现在的样子，单是怨气侵蚀就能造成的？”
“你刚才出门时遇到的那个房东，人虽市侩了些，但你扪心自问，那一瞬间是不是有点控制不住杀心？”
“……”
李馗张了张嘴，有心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悻悻闭嘴。
“好歹比你多吃了好几年饭。”
杨超摇了摇头，直言道：“虽然不知道你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的杀性确实比以往大上许多，要是还想维持现世生活的安稳，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李馗知道杨超是一番好意，掏出兜里的手机，按下电话号码。
“打个电话，多大点事，这就打！”
想想也是有趣。
他一直推脱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并不想浪费功德点去兑换消除这方面影响的物品，而他最近也不想接羊皮纸的任务，所以就……拖着，想慢慢靠法力来祛除。
嘟……
“喂，您好这里是静斋，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声音。
“静斋？”
李馗微皱起眉头，对身旁的杨超做了个口型：“你确定是这个吗？”
杨超忙不迭颔首。
“李馗，没有预约，是朋友介绍的，叫杨超。”
“您稍等下！”
紧接着就听到蹬蹬蹬高跟鞋远离的声音，不多时，甜美女声回来了：“您是今天过来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现在可以过去。”
“那您现在可以过来！”
“好。”
电话挂断。
李馗看向杨超。
杨超潇洒地耸了耸肩，“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医生。”
李馗看了眼手机，早上十一点，过去大概需要半小时，看来今天是别想掐着点吃午饭了，旋即拎起雨伞走向出租车停靠的地方。
换下身上的防护服。
“咳咳咳……”
李馗刚坐下就忍不住连连咳嗽，好在眼疾手快抽了张纸挡在唇边，放下一看，鲜血黑中带红，不由微微颔首，证明身体在法力的修复下逐渐好转！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吐血还高兴的！”
忽地，旁边传来揶揄的声音。
杨超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后头小黑也从雨伞里钻出来，摇头晃脑显得很是开心。
点火、启动。
“对了，那个白医生是男是女啊？“
李馗开着出租车驶入车流，好奇问了声。
听到这句话，杨超嘴角挂着的懒散笑意忽地变得有些玩味：“女的！”
“女的就女的，你笑得那么猥琐干嘛？”
李馗敏锐注意到杨超似乎在打鬼主意，直接地怼了过去。
“……”
杨超用一种极其无语的眼神看了眼李馗，旋即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这小子真够小心眼的，说你两句，还非得找回场子。
李馗嘴角得意地勾了勾。
说说笑笑间。
出租车在市中心一处闹市停了下来。
李馗戴上墨镜，拿着雨伞下了车，按照地图上的导航，东拐西拐，最终来到一处庭院前。
没错，庭院。
闹中取静！
高大古朴的院墙阻拦他的窥探，些许紫罗兰攀出院墙，隐约间还能听到极远处的喧闹人声。
李馗再次对比导航里的路线，确认真的是在这里，不由暗自咂舌。
不是感慨开在这种地段要多少钱，而是担心自己的钱包到底能不能支持自己看病。
“就是这里，愣着作甚？”
雨伞里传出杨超的声音，他还以为李馗是担心自己来错地方，哪成想李某人是担心自己的裤腰包。
哎~
李馗幽幽叹了口气，如壮士断腕般按下门铃。
第98章 白医生
“来了！”
庭院里头传来稚嫩的喊声，旋即便见娇小玲珑的女孩打开了门，首先看见的是胸膛，而后视线缓缓抬高，见到英俊而陌生的脸，疑惑道：“您是？”
“你好，我叫李馗，刚才打电话预约了。”
李馗下意识打量了下女孩，看过去也就十五六岁，不管是声音还是脸蛋看过去都透着青涩。
“啊，我想起来了，您跟我来！”
女孩侧过身子让李馗进来。
两人走向正前方的楼房。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前院种满了紫萝兰，似树根般轻盈地缠绕在一起，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行至半路时，见到一个池塘。
竹筒嗒地轻响落在水面上，湍湍流水滚入池塘，一团团颜色艳丽的鱼儿时聚时散。
一路无话，径直来到四层小楼前。
李馗抬眼看向头顶牌匾，毛笔书写【静斋】二字，一如整个庭院的格调，笔锋优美柔雅却不失坚韧，看得出笔者有着很高的造诣，就连他这样的小白都能品出一二分。
推开玻璃门。
女孩带着李馗上了四楼，推开门，给李馗倒了杯茶水，笑容带着歉意：“不好意思，白医生现在有点事，很快就会过来，您在这先坐会。”
李馗点点头。
房门轻轻阖上。
观察起房间的陈设。
古色茶桌、躺椅、一台均速旋转的黑胶唱机，古筝弹奏的声音徐徐传来，两排书架摆满了书籍，窗台养了两盆白花，办公桌很简洁，只放了笔筒和电脑。
身前是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紫色花海微微浮动。
“风雅呐……老杨你的人脉挺广呀！”
李馗语气里难免带上几分揶揄。
不过很显然，杨超懒得搭理他，呆在雨伞里头没出来。
左瞧右看后，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无聊了。
那位白医生迟迟不来，李馗索性坐在躺椅上。
没成想，这一坐，整个身子仿佛都微微陷了进去，不过感觉并不差，鼻翼前萦绕着淡淡的幽香，很好闻……调整了下椅子朝向，出神地看着紫色花海，清风浮动，花海微浮。
耳边琴弦独奏。
“哈——”
李馗打了个哈欠，回来这几天他一直没睡好，这会可倒好，嗅着幽香，困意袭来，眼皮上下一闭，竟是直接睡着了。
也即是他刚睡下时，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房门被轻轻推开。
午后的阳光映出人影。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咕噜噜……
睡梦中，李馗好似听到水开了的声音。
我怎么睡着了？
缓缓睁开眼，阳光并不刺眼，用力伸了个懒腰。
猝然，一道柔美的声音让他的动作顿时僵住。
“你醒了。”
李馗扭头看去，眸底不由浮起惊艳。
茶桌旁坐着个女人。
极美的女人。
吸引他的第一眼，不是身材和脸蛋，而是那双眼睛，像似一坛醇酒，又似厚厚的书本，美而不艳。
再看时。
略施粉黛的瓜子脸，柳叶眉，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披着白大褂，蓝色牛仔裤勾勒出纤细的腿型。
“不好意思，本想坐一会，没想到睡着了。”
李馗摸了摸鼻翼，站起身子问道：
“您是白医生？”
“嗯。
“来时看你睡得熟，就没忍打扰。”白医生嘴角噙着柔和笑意，伸手往对面座位一招，“我这壶茶刚刚泡好，醒来的正是时候，您请坐！”
“好，麻烦了。”
李馗应邀坐下。
“这是我自己种的花茶，有安静凝神的功效。”
白医生两指捏着茶杯，放在李馗跟前，一边说道：“您是杨超的朋友？”
“对。”
茶面泛起乳雾，朦胧的香气扑面而来。
李馗拿起茶杯浅抿一口，不由挑了挑眉，入口确有淡而不浓的香味，奈何肚子里墨水不够，无法用更多的词汇来称赞，只是对白医生赞道：“确实好喝！”
许是这份夸奖，喜到白医生心头，眯着眼睛笑了笑，柳眉翘起好看的弧度。
她笑着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过他，算算得有半年了吧。”
‘现在不就见到了。’
李馗心底默默回了句，嘴上却道：
“他总是神神秘秘的，偶尔还能电话联系，想要见面怕是很难。”
白医生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
“看您眼睛充血的情况，想来最近烦心事挺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让您困扰吗？”
“叫我李馗就行。”
李馗笑容不减：“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问问白医生。”
“你说。”
“这一场治疗的费用是多少？”
“呃……”
白医生眨着美目，有些惊愕地看着李馗，旋即摇头失笑，直言道：“既然你是杨超的朋友，我想先了解下你目前烦恼的事情，价钱的话，一小时五百。”
“最近手头比较拮据。”
李馗没觉得不好意思，坦然承认，眼帘微垂，嘴唇一抿：“烦恼的事情……其实有点不太好讲。”
“不能说？”
“说不了。”
白医生看了李馗一眼，若有所思，拿起身旁的书笔，边写边说：“看来你最近经历的事情挺多。”
“确实挺多的。”
李馗语气带着一丝感慨。
沙沙沙……
笔尖在书本快速滑动，白医生继续问道：“你的烦恼是什么呢？”
“应该算是心态上的问题，觉得不应该放任不管。”
“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不是，经历了很多事情。”
“这个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困扰？”
“目前还没有。”
“什么样的事情让你会产生不好的情绪？”
李馗抿了抿嘴角，语气带上几分认真：“不平事！”
白医生抬眸看了眼李馗，“谈到这里的时候，你有想起什么事情吗？”
“许多。”
李馗顿了顿，回答的速度变慢了。
“事后你的情绪是？”
“……”
“念头通达。”
一问一答间，李馗逐渐收起几分随意，开始跟着白医生节奏回答问题。
时间悄然流逝。
啪~
“你在意识层面故意把经历的事情模糊化了，但与这个事情相关的情绪仍然留在你的潜意识里，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白医生阖上本子，最后总结道：
“李馗，其实你心里有非常鲜明的天平，遵循本心，只要记住当时的感觉，记住沉浸于当下事情的感觉。
“你担忧的问题很快就会迎刃而解。”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白医生，诚声道谢：“谢谢你白医生。”
白医生嘴角勾了勾，伸了个懒腰，姣好的曲线展露无疑。
第99章 暗线
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当然是付钱啦！
李馗不得不承认这位白医生很厉害，说话温声细语，问的问题循循善诱，且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和尴尬，愿意将她当成倾诉的对象，当然……人长得也很漂亮！
“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白医生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个铁牌子，转身递给李馗：“要是觉得当时自己不应该生气暴躁的话，就攥着这个牌子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
李馗看着牌子上的【忍】字，微张着嘴巴，欲言又止，随后道谢收下。
忽然。
白医生眨了眨眼睛，笑容明媚又带着一丝俏皮：“这个算是免费送给你的，不收钱。”
“哈哈哈……那倒是我占便宜了。”
李馗一愣，而后忍不住失笑。
就在这时。
房门叩动两下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个脑袋，正是带李馗进来的女孩。
她先是好奇地看了两眼说笑的两人，随即说道：“姐，林先生来了，在楼下等着。”
“白医生还有客人，李馗就不叨扰了。”
李馗拿起一旁的雨伞准备离去。
“这个是我的名片，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白医生从上衣领口掏出张名片递给李馗，嘴角噙着笑意：“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李馗接过名片点头。
房门轻掩。
白医生坐在办公椅上，笑容抿下，翻开书本最后一页，竟是以铅笔勾勒出的人物画像，抿着嘴陷入思考，面容正是李馗。
随后拇指轻轻滑动。
立见李馗面容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或思考或回避。
而后。
她将这本书放到抽屉里锁上。
……
……
话说另一边。
李馗跟着女孩下到二楼台阶时，拐角处传来略显耳熟的甜美声音。
“查先生这边请。”
忽而。
身穿黑色前台制服的妹子领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走了上来，面容白净、双眼红肿，神色带着难掩的疲惫，恰好在上下台阶时碰上。
”紫英。”
前台妹子喊道。
“姐姐见完客人啦，你带着查先生上去吧。”
紫英……也即是领着李馗下楼的女孩，旋即朝男人打了声招呼，关心问道：“查先生最近有好点吗？”
“白医生给我开的药很管用，最近晚上睡觉都很踏实。”
查先生好奇地看了眼李馗，而后目光看向紫英，勉力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
“幸好现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也算能给她们一个交代。”
“那就好，那就好。”
紫英嘴角扬起笑容，余光看见李馗还在身后，暗叫不好，连忙说道：
“我先带着客人出去。”
四人错身而过时。
李馗蓦地嗅了嗅鼻子，有些疑惑地瞥去查先生背影，他好似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怨念的臭味，这种气味应该不是感官错觉。
他刚从上个世界回来，对怨念的气味相当敏感，哪怕极淡而只有一丝。
而后。
李馗就跟紫英走出楼房。
鹅卵石小路上，紫英时不时用余光瞥向李馗，嘴唇嗫喏着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李先生刚才对不起啊。”
“啊？”
“就，就刚才耽搁了下……”
“……”
李馗愕然地看着紫英，他真没想到这个女孩的欲言又止竟会是这个事情，摇头失笑：“我看你吞吞吐吐是想跟我说什么大事，没事的……小事一件。”
闻听此言，紫英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嘴角扬起灿烂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那个查先生是什么原因？”
李馗趁机打听。
紫英下意识看了眼四楼落地窗，随后小碎步来到李馗身边，悄声道：“查先生可可怜了。”
“怎么说？”
“半年前查先生一家遭了火灾，就他一人活了下来。”
“这样吗？”
李馗挑了挑眉。
“对呀，妻子儿女都死了，李先生你是不知道，查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状态有多差，双眼通红，比你现在的眼睛还要红肿多了，憔悴得不行。”
“……”
李馗古怪地俯视女孩，有你这么比较的吗？
紫英说完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眉宇间浮上难过，旋即似想到什么，喜道：
“不过刚才听查先生说现在他妻儿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度过难关！”
“嗯！”
李馗点点头，而后好奇道：“我听你喊白医生姐姐，你们是姐妹吗？”
“你什么意思？”
紫英顿住脚步，挺了挺胸，昂头看向李馗，“你觉得不像咯？”
“呃……”
霎时间，青涩与绝美的脸庞在眼前交织。
“像！”
李馗认真点头：“我只是好奇问问。”
紫英叉着腰，狐疑地盯着李馗，轻轻点头，这事算是揭过了，又问道：“对了，你是什么病？”
“……”
李馗嘴角隐隐抽搐，无奈道：“不是病……”
“……”
说话间两人来到门口。
“那下次再见了！”
紫英对李馗笑了笑，全然没有初见时的不苟言笑，显出活泼开朗的本性。
“好。”
大门重重关上。
“倒是个怕生又善良的小姑娘。”
想起进出时的对比，李馗嘴角不由勾了勾，旋即大步离开。
现在要做什么？
当然是吃饭啦！
现在都下午三点钟了，他肚子都快饿瘪了。
……
……
两人一狗吃饱喝足后，拎着一包完全没味的食物回到车上。
“你是饿死鬼吗？要吃那么多东西？”
李馗一屁股坐下来，止不住埋怨。
“这不是你不在家那几天吃的太差了，正好咱们一块吃顿好的。”
杨超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赔笑道：
“来，馗哥，小杨给你揉揉肩捶捶腿，你转过来。”
“行，行，行，打住……“
李馗当即伸出手掌拒绝，忽地想起件事，他朝着杨超挑了挑眉，笑容有些猥琐：
“我睡着的时候，你有没有偷偷跑出来呀？见见那位白医生。”
“神经！”
杨超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李馗，无语道：“我跟她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来这里只是让你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你以为呢？”
“你又不说，我哪知道。”
李馗微微耸肩，话锋一转：“是个正常人，都会往这方面想的吧。”
“你是正常人吗？”
“你再骂？”
“哈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白医生人长得够靓吧！”
李馗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白医生的气质与容貌无疑是他见过的女人当中排得上号的，与孟慈的妖娆妩媚不同，这位白医生浑身泛着知性温柔的酒香。
说笑间，兜里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
李馗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郝开心！
第100章 暗线重启
电话接通。
“喂，开心，怎么了有事吗？”
“有事。”
李馗下意识坐正了身子，说道：“你说……怎么了。”
“不是都开学好几天了，老师说要开家长会，爸爸，爸爸……”
“行，我知道了，明天几点？”
电话那头似传来松口气的声音，随后马上说道：“明天早上九点，你八点半到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
“谢谢馗叔。”
电话挂断。
“开心这孩子不容易啊。”杨超瞥了一眼感叹道。
“嗯！”
李馗拇指摩擦着屏幕，他知道郝开心为什么打电话过来。
原先都是王小美去开家长会，要是让平安去的话……不是说不行，小女孩心里有顾虑，不是怕自己被其他同学家长嘲笑，而是怕平安到时候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回家了，今晚得早点睡！”
点火、启动，黑色出租车驶入茫茫车流。
……
翌日。
浴室玻璃映出英武的面容，及修长而矫健的身型。
“啧……李馗呀李馗，你怎么这么帅呢，这次一定给开心长面！”
李馗嘴角勾了勾，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将自己略长的头发做了定型，喷了一丢丢香水，穿上黑色休闲西服，虽说他不靠外表吃饭，但是英俊的容颜始终是他的加分项。
“要不要配个领带？”
李馗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有点拿不定主意，朝着外头大喊道：“老杨，老杨，你快进来！”
“啥事啊！”
杨超还以为出事了，直接穿墙过来，径直来到李馗面前，左顾右盼道：“咋了，咋了……”
“你说，我要不要系条领带？”
李馗挑了挑眉，挺直背脊，坏笑道：“怎么样，帅不帅！”
嘎……嘎……嘎……
杨超白了李馗一眼，他都能脑补出自己脑袋上一群乌鸦飞过，搞半天就为了这事？
他双手交叉环抱，倚在墙沿无语道：“大哥，你是去开家长会，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
李馗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杨超，问道：“你有孩子吗？”
“额，没有。”
杨超神情一僵，老实回答。
“那你参加过家长会吗？”
“额，没有。”
“那我第一次去参加开心的家长会，岂能邋遢或是太过随意？”
李馗认真反问道：“要知道我代表的不是我个人，而是代表了郝开心，哪怕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去参加了，就说明我是她的家长，同时也给老师表现出我们家是非常重视这次家长会的！”
“当然了……从此以后开心的同学们都知道她有一个这么帅的哥哥！”
“……”
“如果不加上最后一句，我真的快感动了。”
杨超在心里吐槽道，旋即赞同颔首：“你穿成这样就够重视了，再戴条领带就过了！”
“有道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到马上八点半了，连忙开车去学校。
这次开的是李馗另一辆车。
毕竟他可是开公司的人！
……
……
于是乎。
馗叔在郝开心的班级里正式登场。
虽然不是他想象的馗哥哥。
“开心很用功，也很乖巧，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方面始终保持在年级前五，她真的非常优秀！”
说话的是郝开心的班主任，看上去二十五左右，让李馗对她有好感的是，这位老师对郝开心的关心并不是装出来的。
她向后瞥去一眼。
那儿。
郝开心正和几个同学在走廊上玩耍，时不时会偷偷地把目光注视过来，掩饰不住的好奇。
班主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而又心疼：“开心家里的事情，我们听说了，自打那以后，她的性格变得有点孤僻，没有以前开朗，这种事情……我们做老师的很难解开她的心结。
“我能做的就是在我能力范围内多照顾她，当然……开心本身就很争气要强，或许时间能帮助她慢慢走出来。”
“您真的是个好老师。”
李馗的语气非常真诚，随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张名片递给班主任：“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非常不好解决的事情，您可以打电话给我！”
班主任接过名片，略微思索就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继而道：“好，开心叔叔那你慢走！”
“……”
叔叔……行吧，叔叔就叔叔吧。
李馗无奈，“好，老师再见！”
目光看向走廊。
“开心，你叔叔好帅呀！”
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小女孩轻摇着郝开心的手臂，吐槽道：“我哥哥今天也来参加家长会了，跟你叔叔比起来差远了。”
“……”
郝开心无语地看了眼这位花痴，虽然知道自己的小伙伴最喜欢在短视频里点赞那些帅哥，却万万没想到贬低起自己的哥哥，也是丝毫不嘴软。
“一般般啦，看久了也就那样吧。”
她也笑着低声道。
“开心，走……我们先回家。”
猝然，身前一片阴影笼罩，耳边响起李馗的声音，郝开心嘴角笑容更深了些，仰头对李馗说道：“馗叔，我进去拿书包。”
“好！”
小身影钻进人群当中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
李馗耳边响起一句话。
“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企鹅号是多少呀？”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
李馗低头俯视这个小姑娘，嘴角露出笑容：“你要我企鹅干嘛？”
“老妈说，每天看帅哥的话心情会变好！”
小姑娘挑了挑眉，郑重其事道。
“……”
李馗眨了眨眼，不由感慨现在的小孩子懂得是真多，哪像他小时候整天就想着玩。
还没等他想清楚怎么回答时，救星来了！
“叶叶，我们回家啦。”
小姑娘口中比李馗差远的哥哥来了，看过去也就二十出头，他走过来正欲牵住自己妹妹。
哪成想小姑娘却说：“我还没要到这位叔叔的企鹅呢。”
“……”
这位哥哥看着李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疾手快连忙抱起自家妹妹，不顾她的呼喊，渐行渐远。
“开心的叔叔，企鹅……企鹅……让开心发给我！”
远远地，还能听见小姑娘的大喊。
李馗不由摇头失笑，旋即嘴唇一抿，眸底闪过思索。
不多时，郝开心背着书包走出来。
两人径直出了校门。
现在正是放学的时间，乌泱泱一条黑色长龙，时不时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狂喊着从身边冲过去。
郝开心就读的是小初高一体的学校。
“我带你在外面吃饭吧。”
李馗笑着道：“你不是喜欢吃鱼汤面吗，我知道有家特别正宗！”
突然。
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
瘦削的人影跄踉着摔倒在李馗面前。
身后，嚣张且快意的声音响起。
“唐小天，跟你说话呢，聋了？”
第101章 仗义出手
“呀，小天你怎么摔倒了。”
说话的是十六七出头的少年，染着红色的头发，上唇留着青青的胡茬，他装模作样地捂着嘴说道：
“你看你，走路多不小心呀，我扶你起来。”
他身边还围聚着五六个少年，皆是一副社会小混混的模样，听到这句话顿时起哄帮腔。
“对呀，唐小天怎么走路不看脚底下啊，是不是没长眼睛啊。”
“哈哈哈……”
几有数十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这些少年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自我感觉相当良好。还有几个人熟稔地挥着手让围观的人散开，说就是朋友之间的事，开开玩笑。
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溅起的波澜消弭于无形。
唐小天目光恨恨盯着地面，牙关紧咬，缓缓站起身子，看着这几个人的面孔，蓦地，似想起什么，垂下眼帘就要转身离去。
“诶，走什么呢？让你走了吗？”
最先说话的少年蹦跳着闪到唐小天面前，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点在唐小天心脏位置：“今天的钱准备好了吗？”
“要是没准备好，哥几个可就天天缠着你，说不定还会跟着你回家哦！”
“哈哈哈……”
哄笑声响起。
六个人围着他，或是勾肩搭背，或是眼神玩味。
唐小天眼眶通红，拳头攥得嘎吱作响，恨不得一拳打在林鑫脸上，但是他知道这样没用，这些人就是故意想激怒他，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他！
“你们看，你们看，是不是玩不起，说两句就生气，做人呐……心胸要广阔点。”
林鑫鼻尖顶在唐小天跟前，眼神趋于冰冷，低声说道：
“唐小天，你今儿不把钱交上，你就别想走！”
火药味愈发浓厚。
就在这时。
“喂！你们几个干嘛呢？”
不远处传来怒喝，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
“快跑，快跑！”
像是耗子见了猫，一群人呼喊着散开。
“小伙子，你没事吧？”
中年男人打量着唐小天问道。
“没事，没事，谢谢你。”
唐小天整了下书包，垂着脑袋，径直离去！
“这孩子……”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旋即摇头离去。
无人知晓唐小天此刻心中的愤怒与悲哀。
林鑫一伙人是附近的小混混，早早就辍学了，最初冲突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压根就不想交那什么狗屁保护费，这些人耀武扬威惯了，哪能容忍唐小天这般行为。
更主要的是，一人不交，其他人很容易进行效仿。
枪打出头鸟！
而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唐小天压根就没有成为沙包的觉悟，当下直接给林鑫脸上来了一拳。
起哄、叫骂、围观、嬉笑。
从单挑，到被群殴，狼狈不堪，却带着各自的愤怒，许是在某个路人的担忧下，衙役姗姗来迟。
到最后。
反正事闹挺大。
一群人直接被带回了巡捕司。
因年龄不大，双方家长都被叫来了巡捕司。
只不过让唐小天心死的是他妈妈的态度，不仅没有为他出头，反而还责骂他，当然她的重点是——
妈妈最近很忙了，你不仅没帮妈妈分担，还跟这种不三不四的社会人员起冲突！
或许又是面上无光吧。
那时，整个世界的声音似在霎时间剥离出去，虚幻且朦胧，身前每个人都形成幻影，重重叠叠。
小小的房间里。
家长的道歉和得理不饶人，以及林鑫带着恨意而又快意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暑假。
要知道爸妈以前是很向着他的。
自从江市回来，唐小天父母就正式通知他要离婚的消息，如烈火烹油般，以往在他面前的恩爱顿时化作薪火猛然炸开。
吵……骂……摔门走人。
世界顷刻间晦暗下来。
或许他的世界只有那个玩偶才不会离开自己！
纷乱的思绪充斥脑海。
猝然。
撞上某个人，唐小天登时回过神来，就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林鑫，这小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点眼睛都不长呀！”
戏谑的笑声响起。
唐小天抬头四顾，面色登时难看起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被一伙人给团团围住。
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一颗心沉落谷底，全是“家喻户晓”的古惑仔，基本就是无望上大学已经提前混社会的人。
纹着花臂，染着黄发，神色嚣张，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太妹嬉笑着看过来。
人群后。
林鑫双手环抱，皮笑肉不笑，愈显冰冷：“大哥，就是这小子，不交保护费就算了，还在背地里说您坏话，被我发现了还死不承认，我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最后还闹到巡捕司，您可得为我做主呀！”
“是吗？那他真是好牛呀！”
花臂男扯出个狰狞的笑容。
一群人老道地推搡着唐小天进入一条小巷。
巷口旁边是一家小卖部，周围住的都是孤寡老人，可以说这里就是不良少年抽烟打架的聚集地，最重要的是这条巷子没有一家店的监控能够看清。
嘭！
唐小天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只觉眼冒金星，看人都带着一堆重影。
“这小子脸皮真够厚的。”
花臂男甩了甩拳头，朝着林鑫几个人喊道：“怎么……现在哥几个人都在这儿，赶紧报仇呀！”
林鑫几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殴打起来。
“哈哈哈哈……”
肆意的狂笑在小巷回荡。
唐小天被打懵了，只能双手抱着脑袋。
就在这时。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一连串的惨嚎，身上的痛楚骤然消失。
肿胀成一线的眼皮勉强睁开，高大的身影矗立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几个小王八羔子真欠收拾！”
李馗微眯起眸子，反手给冲上来的少年一巴掌！
轰然倒下。
花臂男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他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巨力甩了出去，待看清一个男人站在唐小天面前时，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小弟，可谓是怒火中烧。
从腰间掏出开过刃的匕首，直直往李馗腹部捅去。
啪！
清脆而响亮的耳光。
花臂男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巴掌把他人都给打懵了，力气特别大，震得他耳膜都在轰轰作响。
“打他呀！”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除了那几个小太妹，其余十几人通通冲上来。
“这儿没监控。”
李馗单手插兜，耳边响起杨超的声音，微微颔首，眼挑着看着一群最大不过十九岁的人嚎着嗓子朝自己冲来，嘴角扯出一抹凶戾！
恶分年龄大小吗？
不分！
提踵踹在冲最前那人的腹部，巨大的力道使他吐出腥臭的苦水，仰天倒向身后。
只一踹就让蜂拥而上的阵型乱成一锅。
接下来就是清脆而响亮的巴掌！
狰狞的面孔在筋骨分明的大手下变得扭曲。
实打实带来的肉感。
倒下，倒下，倒下……
一巴掌，一巴掌，再来一巴掌。
十余人东歪西倒地躺在巷子里，双颊青紫肿胀，还能看见几个牙齿躺在水泥地上。
“没事吧你？”
李馗扭头看向唐小天。
“没……没事。”
唐小天人都看傻了。
第102章 刚刚开始
李馗点头，目光看向躺在地上嚎不出声的花臂男与林鑫，迈步走了过去。
仗义出手也要把后尾处理干净。
他深知这种不入流的小混混最是混账恶心，遇到比自己强且凶的人会心生惧怕、避而远之；反之亦然，遇到比自己弱小的，会更变本加厉地去欺凌，从而得到主宰他人的快感。
绝不是用小孩子不懂事这类的混账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恶就是恶！
绝不分年龄大小。
如果李馗今天不出手，这事会结束吗？
不会。
恰恰是刚刚开始。
李馗今天帮唐小天出头，这些人肯定是奈何不了他，但唐小天就不同了，想要报复简直不要太方便。
…………
踏……
花臂男眼睛青肿，只能眯成一条线。直到现在他脑子还是懵的，这时候忽地听见脚步声，微抬起脑袋就看见李馗站定在面前，吓得一激灵。
“对，对不起……我们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十几个人连根毛都没碰到，连放狠话的必要都没有，认错就对了！
紧接着。
他就看见林鑫惨嚎着被揪头发拽到身旁，随后就听到李馗的问话。
“叫什么？”
“啊？”
花臂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这下倒没有先前那般剧痛。
因为被打麻了。
“我叫赖忠。”
“林，林鑫。”
李馗从他们身上搜出手机，而后问出密码解开，点开购物APP找到他们的家庭住址，随后再打电话到自己手机，存下两个号码，方才说道：
“你们住哪里、叫什么、电话多少，我都知道，这小子我罩的，听懂了没有？”
“……”
“大哥你哪条道上的？”花臂男如是问道。
嘭！
李馗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我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
花臂男委屈极了，肿胀成一线的眼皮不由浸湿。
心底却恨上了林鑫，王八蛋连人家底细都没摸清楚就叫他来出头，现在好了……直接被抄家了！
李馗又看向林鑫。
这家伙吓得连忙点头，实在不想再被打脸了。
由此，收尾结束！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他就不是帮忙，而是害人！
而后。
李馗起身朝唐小天说道：“还愣着作甚，走啊……”
“哦哦哦。”
唐小天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
巷外的小卖部。
几个小混混吃着辣条闲聊。
“我说那小子不会出事吧？”
有人低声道：
“对哦，我听说林鑫跟那小子的仇不小，我看刚才那架势不像给一顿教训那么简单。”
“嘁，咸吃萝卜淡操心，能出啥事？又不是第一次这样，顶天挨顿打。
“再说了，咱们又没参与，就算出事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登时放松下来，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
有一人蓦地瞥见俩人从巷口走出来，起先还以为是花臂男带着人出来，只是下一秒他就察觉不对劲，当先那人身型极高，最重要的是他后头跟着那个高一的小鬼！
“诶诶诶，你看那小鬼怎么被人带出来了？”
“什么？”
其余人目光立即看向那人手指的方向，纷纷对视一眼，连忙跑向小巷内。
踏，踏，踏……
花臂男刚刚在搀扶下起来，还没站稳身型就听到脚步声袭来，还以为李馗去而复返，连忙抱头求饶：“大哥，大哥……保证不会找你小弟麻烦了，绝对不会，别打了，别打了！”
死寂的沉默。
“赖哥，赖哥，是我们呀。”
小心翼翼地声音轻声说道。
“……”
花臂男蓦然转身，原来是早先安排放风的几个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
“叫你们放风，你们眼睛长到……
“啊啊啊啊啊……”
话说得太快太急，扯到脸上伤势，痛得连保持形象的心思都没有，手指着这几个人道：
“你们给我记着哈！”
随即。
花臂男狭窄的目光看向林鑫，这家伙脸上的伤势也没有好到哪去，可一想起是这个不中用的小弟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缓声道：
“我跟你说，哥几个的医疗费都你出，要不然躺在这儿的人就是你！”
“一天，就给你一天的时间，钱要是不补上，你知道后果的！”
留下狠话，花臂男带着一众小弟离去。
只留林鑫一伙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有人问。
林鑫心里又气又怕，他与唐小天本就有结怨，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落入这般下场。
若说不恨唐小天绝对是假话，但是李馗给的教训实在沉痛，一时间竟是有恨心没狠胆。
于是乎。
“这事你们谁都跑不了，钱……大家一起凑一凑！”
“啊？”
“啊！”
一伙人面面相觑。
这叫什么事啊？
……
……
话说另一头。
“行了，他们以后应该是不敢找你麻烦了。”
李馗掏出烟盒，伸手挡风正想点燃。
忽地意识到眼前这家伙还是个小屁孩，想了想索性先别在耳廓后。
说实话，唐小天很懵逼。
从挨打到被拯救，他的神智都是混沌的，尤其是李馗如同武侠小说里的身手，让他感到尤为震撼。
“大哥，你能不能教我几手？”
反应过来后，唐小天热切地看着李馗。
“……”
李馗无语瞥了一眼小屁孩，嫌弃摆手：“谁你大哥，赶紧走！”
“大哥你说过罩我的！”
“大人说的话你也信？”
沉默。
唐小天神情瞬间黯然下来，满腔热情浇了个透心凉，沮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一举动反而把李馗搞得有点懵。
“这么好说话的吗？”
他看着唐小天的背影，取下香烟点燃，深深吸到烟头，感受着呛人的味道涌过肺部。
鼻腔里涌出两道浓厚的烟龙，一时遮挡住面容。
旋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
恰好两个初中生抽着烟从身旁走过，见到李馗身边萦绕的烟气，登时给了个鄙视的眼神。
“两小屁孩！”
李馗跨步上前抢过他们手里的香烟，随手扔在地上。
两男生瞪着眼睛，梗起脖子正欲说些什么。
李馗绷起面容，眼神微眯看向他们。
于是乎。
冰冷的眼神吓跑俩初中生！
“小小年纪学什么抽烟。”
李馗从兜里拿出个薄荷糖放在嘴里咀嚼，转身往自己汽车方向走去！
第103章 他的世界在崩溃
嘭~
车门关上。
“哎哟。”李馗叫唤了声。
“你上个厕所这么久？”
坐在副驾上的郝开心双手环抱，眯着眼睛看着李馗，“你又抽烟了？”
“哈哈哈……”
这副看似冰冷的表情，惹得李馗不由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发出一阵无良的大笑。
“哎呀，讨厌死了，别捏我脸！”
郝开心揉着自己的脸颊，白了李馗一眼。
“人小鬼大，装什么小大人！”
李馗一边将车子点火启动，一边笑着道：“你看看你，脸都瘦成啥样了，捏起来一点肉感都没，每天都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哼。”
郝开心轻哼了声，别过头看向外面逐渐退后的风景，说道：“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
“答应过妈妈的。”她在心里补充。
“那就好，我们吃饭前先买点东西。”
“买啥啊？”
“手机。”
“哦。”
郝开心淡淡应了声，想起李馗通红的眼睛，关心道：“馗叔你眼睛怎么了？没睡好吗？”
“前几天失眠没睡好，不过去看医生了，过几天就好了。”
李馗瞥了一眼后视镜，眼球里的血丝正逐渐消退，按照他的估算，大概过个一礼拜，残余的怨气就会彻底清除，到时候也即是踏入求药之时。
“那你注意好好休息。”
“嗯！”
李馗瞧了郝开心一眼，心底笑了笑。
小姑娘还变得傲娇起来了。
…………
十五分钟后。
手机店。
“你觉得这个手机怎么样？”
李馗指着柜台里的粉色手机问道。
身旁，郝开心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李馗。
想不到你竟喜欢猛男粉？
李馗看懂了，笑道：“什么呀，给你挑的！”
听到这句话，郝开心转身就走。
“诶诶诶，走什么呢。”
李馗长腿一跨，连忙拦住郝开心。
“我不要！”
“为什么？”
“太贵了！”
“我有钱。”
郝开心左扭右扭，想要冲出去，奈何李馗整个人挡在店门前，只好说道：“我有电话手表。”
“你这小丫头！”
李馗指腹摩擦着铁牌上的【忍】字，提醒自己不能着急。郝开心虽然小，但有时候不能真的将她当小孩看，这时候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听馗叔跟你说哈，
“首先你的电话手表太旧了，指不定啥时候就坏了，手机呢……“
话还没说完。
“那买个新的手表就好了。”
郝开心直接出言打断。
她觉得手机最少都要两三千，电话手表只要一两百块钱，那就换个手表就好了。
“呃……”
李馗想了想，答应道：“行吧，那就给你换一个。”
于是乎。
接下来的事情惊呆了郝开心的世界观。
在店员热情洋溢的介绍下，一款功能齐全、样式粉红可爱，价格三千多的电话手表被李馗二话不说直接买下。
郝开心本想继续拒绝，李馗给了她两点理由。
一，这是你自己说的换手表。二，手表有时候确实比手机好用，比如说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
尤其是最后一点成为了压死骆驼的稻草。
而后。
按说好的，李馗带郝开心去吃鱼汤面，路上小丫头摆弄着电话手表，摸索各种新奇的功能，喜色浮上眉眼，这时候方见孩童心性。
临近一点钟时。
看着小身影背着书包进入学校，李馗笑了笑，随后开车回公司，他也要开始今天的工作。
……
……
话说另一头。
唐小天借着蛋糕店的玻璃观察自己脸上的伤势，不由叹了口气。
青肿的地方不是一两天就能消退下来的。
他目光看向小区，踌躇着还是背起书包回家。
高大的树木揽下一片阴影，几只品相不错的大狗在主人的牵绳下从身边走过。
唐小天家里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尤其是最近两年，他爸生意越做越好，这个小区也是今年刚搬过来的。
“回去该怎么解释呢？”
唐小天心里有点苦闷。
以妈妈的性格肯定会追问到底，要是被她知道还是跟林鑫起冲突造成的，百分百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出神之际。
“小天。”
老爸的声音。
唐小天抬起头，目光稍一呆愣，随即意识到什么，驻足不前。
在他对面，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手里提着大小包往后备箱里放东西。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随后。
在小区凉亭下，父子并肩而坐，手里都拿着一根冰棍。
“打架了？”
“嗯。”
“又是那群小混混？”
“嗯。”
中年男人神色略显憔悴，他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伤势，语气逐渐提高：
“你妈上次去巡捕司是怎么处理的？”
“……”
唐小天用力咬下一口，垂着眼帘看着脚下一堆蚂蚁整齐行过。
冰块凉，心也凉。
“一会我送你去宿舍，我去找他们，看看那个小孩到底什么来头。”
男人的语气怒不可遏。
唐小天抬头看了一眼老爸，脑海里闪过林鑫等人青肿如猪的脑袋，旋即摇了摇头，直言道：
“不用了，已经处理好了。”
“什么意思？”
男人神色浮出明显的愤怒，他拧紧眉头看着唐小天，语气已然带上质问：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唐小天沉着脑袋，手指紧捏着木棍，声音低沉：“没有，爸。”
火药味渐浓厚。
“没有？没有你怎么不让我去？还有你被人打成这样子，不知道还手吗？”
蓦地，唐小天抬起头，牙关紧咬，声音带着哽咽和愤怒。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还手？
“五六个人冲上来打我，我还手有用吗？
“当时打电话让你来巡捕司了，那时候为什么不来？”
中年男人拧着眉头，说道：“当时我在工作，身边有要紧事，抽不开身去不了！”
“之前没去，那现在再去有意义吗？”
“唐小天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我这是关心你！”
“关心？我不需要这样的关心！”
“唐小天！”
怒喝一声高过一声，路过的行人用好奇的目光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
中年男人兜里的手机忽地响起，因怒火而通红的脸庞登时僵住，随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阖上双目，深深吐出一口气，赔笑着道：
“诶，王董事，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突如其来的电话让父子的战争按下了暂停。
唐小天看了一眼父亲，背起书包奋力狂奔出小区。
身后。
中年男人看着唐小天的背影伸了伸手，欲言又止，紧接着就被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
……
夜幕降临。
唐小天打开家里的房门，黑暗侵蚀着每一处角落，他摸索着按下墙壁的电灯。
啪~
白亮的灯光显出屋子，以及坐在沙发上披头散发的女人。
“啊！”
唐小天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哆嗦着倒退几步。
“你去哪了？”
熟悉的声音。
他这才看清楚，沙发上坐的原来是妈妈。
“妈，你怎么也不开灯啊。”
“我问你去哪了？
“下午先生打电话给我，说你今天没过去，还跟我说上次跟你打架的那个……叫林鑫的。”
说话间，女人站起身子，目光看向唐小天，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皱着眉头质问道：“你们又打架了？上次不让你跟他道歉了，怎么又起冲突了？”
就这一句话。
登时让唐小天的无名火烧了起来。
实在是懒得争辩。
迈开步子直接跑回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门。
紧接着。
“嘭嘭嘭……”
房门被猛力拍打！
“唐小天，唐小天！”
埋在被子里的人，放在床头柜的人偶。
他的世界逐渐崩溃。
它眨了眨眼。
第104章 故事
“前往滨海市尚华街四十五号，十点零五分打开后门，缉拿女鬼万红颜。”
古朴的卷面上缓缓流露出殷红似血的字体。
李馗摩擦着下巴，询问道：“这次是非去不可咯？”
是！
卷面上的字体顷刻发生变化，还不忘加个感叹号。
“好吧。”
李馗有点无奈，说实话他还想多休息两天。
先前羊皮纸已经两次发布任务，都被他拒绝掉，自那开始算是默许李馗的休息。
直到今天，为了防止他磨洋工。
特意用鲜艳似血的字体来提醒他，休息时间已经过去，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尚华街，没听说过滨海市有这一条街啊，打开后门就能抓了？万红颜又是什么来头？”
抱着诸般疑问，李馗整理起装备，雁翎刀和霰弹枪塞到旅行袋里，检查无漏后就要转身出门。
“汪，汪，汪！”
扭头低眉，小黑蹲在地上哈着舌头，摇头摆尾。
“你也想去？”
“汪！”
“行吧，遇到危险要躲起来知道吗？”
狗头猛点。
而后。
两人一狗前往尚华街四十五号。
车上。
李馗瞥去后退的霓虹灯，声音无奈：“我说老杨，它跟着去，你怎么也跟来了？”
“合着我还没一个狗有用？”
“汪！”
“你这话说的，我想着就是个小任务去去就回，何须劳烦您老人家大驾。”
“嘁。”
杨超嚼着薄荷糖，不满控诉：
“你们俩大晚上出去，合着把我留下看家呀，整天看电视都快看把我看傻了，不行！”
“搞得跟我虐待你一样，这不是让你一块了吗？”
李馗忍不住失笑。
杨超冷哼一声，撇过头看向窗外。
红灯，停下。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现在不过晚上九点左右，夜生活刚刚开始，情侣、父母、孩子、老人从面前的斑马线走过，笑声传了进来。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独眼枭、刚熊、胡狼……这几个人名与相貌在脑海里沉浮。
蓦然。
“对了，关于你要抓的那伙人，你有什么线索吗？”旁边李馗突然出声问道。
杨超嘴角抿了抿，扭头看向李馗。
“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我，多不好意思呀。”
李馗先是打趣了句，瞥见杨超一脸肃穆，轻声道：
“当初咱俩约定好的，你教我反侦察一类的技能，我帮你找那些人。”
短暂的沉默。
杨超轻叹道：“虽然我不知道现在巡捕司那边的调查怎么样，但我想进展应该不会太好。”
“这话怎么说？”
李馗有点纳闷，“有你生前的那些线索都不够？”
“如果够的话，早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杨超语气带着无奈：“那群人极为狡诈奸猾，当初我能混进去也是九死一生，尽管如此仍旧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才逐渐取得老二刚熊的信任。
“没成想，刚接触点核心秘密，就被他们察觉干掉。”
李馗瞥了导航一眼，往左打方向盘，驶入一条小道，一边说道：
“你的意思是……巡捕司有内鬼？”
“对！”
杨超用力点下头颅，直言：“要知道跟我接头的只有王海明，巡捕司一把手，保密等级极高。能把我揪出来，他的级别应该不低，不排除能够查到我的档案。”
“要是能查到你的档案，你早死了。”
李馗冷静分析，“我记得当时你跟我说过，你死之前他们那伙人要进行一场交易？”
“对！”
“我觉得你的死，应该有超出凡俗的力量介入。”
“你是不是想说我的死有蹊跷。”
两句话异口同声。
这句话绝非李馗的臆测，杨超的死亡原因是醉酒闯红灯，被车撞死的。但是本人说当天晚上压根就没有喝酒，而是在莫名的状态里失去意识。
想要做到这一点，术法是最简单有效的！
“有被下术的可能性，巡捕司肯定也有内鬼。”
杨超仍旧笃定。
说实话，关于自己的死亡，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往被下术的方面想。
毕竟如果不是变成鬼，又遇见李馗，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真的会有远超常人的力量存在。
但另一方面，交易的前几天，他给王海明发了一则消息，内容是关于这场交易。
“所以……关于那场交易你有线索吗？”
李馗问道。
“没有，能够知道这场交易已经是我能够探取到的最大信息。”
杨超揉了揉眉头，语气颇为苦恼。
“还是大海捞针呀！”
李馗无奈了。
“哎……”
杨超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就是目前最尴尬的地方，线索已断！
就在这时。
“前方五十米到达目的地。”
手机导航里传出来声音。
“到了？”
杨超抬头向前看去，神色有些愕然，但见前方竟是个热闹无比的小吃街，人来人往。
“呃……地图导的就是这里，可是我记得这儿是叫龙华街来着。”
李馗左右打量了几眼，说道：
“下车找人问问看，这里有不少老店铺，兴许他们知道尚华街四十五号在哪里。”
“嗯！”
一人一狗自觉钻进雨伞里。
……
……
“哈喽，亲爱的家人们，你们的高冷男神王北海又准时开播啦。”
一个年近三十，笑起来总是微眯着眼的胖子手举着自拍杆，亲热地朝面前的手机打招呼。
“老王终于开播了！”
“老王今儿是怎么安排？”
“吃饭探店还是跟其他主播打擂台呀？”
“我看上次那个美女主播就不错！”
“上次不是说有失败挑战吗？我记得群里说去鬼屋探险的！”
这条弹幕闪过后。
短暂的停顿。
紧接着一连串弹幕如骤雨般狂轰滥炸，皆是起哄说这次去鬼屋探险的。
“家人们，家人们，你们王哥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吗？”
王北海笑了笑，自拍杆往周围转了转。
只见直播间划过漆黑的夜幕，在王北海身后一座古老破旧的大楼在黑暗当中若隐若现。
“知道这是哪吗？”
“大东市出了名的鬼楼，可能外地的家人们不知道，这栋老楼在六七十年代非常有名，因为它的主人在当时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北海侃侃而谈，声音磁性而不失高昂，再加上他总是眯着笑眼的脸庞，第一眼就给人些许好感。
这也是为什么他做户外有声有色的原因。
“可惜，好景不长！当年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市的大事，导致这儿的别墅区价格一降再降，直到再也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好好的地段几十年都没人愿意来开发！”
镜头移动。
远处海与群山的轮廓自黑暗当中浮现。
“什么事呀？”
弹幕诸如此类的疑问刷爆！
“嘿嘿……”
王北海奸笑了声，“这就是我们来探险的原因呀，咱背后的大楼就是那件事的起点，等进去了我再跟你们说。”
旋即他忽地拍了下脑门，连忙说道：
“咱大东市的家人们，知道的可不能说哦！”
“好的，好的。”
“放心吧，老王……咱们绝对不漏口风！”
偶尔有些想要带节奏，故意捣乱的，也被他安排好的水军一下子刷过去，压根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弹幕。
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
“老王，看你身后！”
“老王快看，有一群人！”
弹幕短暂停顿后，齐齐都是这类的信息。
王北海皱了皱眉头，扭身看了过去。
第105章 门
只见远处老楼下，五六人围聚在一块，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北海眯了眯眼，仔细观察了下，恍然发现竟是另一伙直播团队，看样子好像也要探险鬼楼。
“好家伙，这是打算抢生意了？”
旋即脑子一转，忽地想到个好主意，嘴角露出奸猾的笑容，躲在草垛里低声对观众们说道：
“家人们，我算看出来了，对面那伙人跟我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王北海瞥了一眼弹幕，说啥的都有。
叫他过去打个招呼一起搭伙探险，或装鬼吓他们，反正各个没安好心，看热闹不嫌事大。
倏然，王北海话锋一转。
“但是呢，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一会等他们进去了，我再悄悄尾随他们，他们观察鬼楼，我观察他们，家人们觉得怎么样？”
什么叫直播效果？
这就是了！
一时间送礼物送得飞起。
“谢谢老爹的火箭。”
“谢谢十字路口女子送的豪华跑车！”
“谢谢坟头蹦迪的两百个荧光棒！”
王北海喜得眼睛眯成条缝。
他语速虽快但吐字极为清晰，但凡送礼物的老板一个都没落下，通通就是一番感谢。
“好了，好了，他们快要进去了，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王北海探头看向那伙人，不由笑了笑，借着夜色偷摸着潜行过去。
……
……
话说另一头。
“尚华街？”
大爷手里拿着把蒲扇随意摇晃，说道：
“哎哟，
“这可是个老名字了，三十年前咱们这就叫尚华街，最近十几年发展了，现在都叫做龙华街了。”
“这样啊。”
李馗摸了摸下巴，没找错地就行。
他接着问道：“大爷，龙华街四十五号在哪里？”
大爷只手一伸，斜指不远处的小巷，笑道：“那你还真是问对人了，就在我家对面。
“看见那条小巷了吗，进去有个苍蝇小馆，百年老店了！
“你是来吃饭的是吗？”
李馗一愣，笑着道：“对，就是过来吃个饭。
“大爷，谢谢您，我先过去了！”
“诶……”
这位大爷明显还想说些什么，没料想李馗步伐极快，眨眼的工夫就混入人流不见踪影。
“年轻人总是毛毛躁躁。”
嘟囔着摇晃着蒲扇往前方广场行去。
……
……
“人还挺多。”李馗不由感叹。
巷子虽偏僻，但排着队的人可不少，红红绿绿的塑料椅子上坐满了人，从里排到外。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十点整。
还有五分钟。
李馗想了想，径直走到小馆内。
好在这儿的老板还不错，成功地让他以上厕所为由来到后门，中间用红绿色门帘隔开，人影幢幢，躲个两三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打开后门会发生什么？
女鬼就在门后等着自己？
可是李馗能明显感知到这扇生锈的铁门背后并没有什么鬼类的气味。
羊皮纸发布的任务好像越来越有深意。
这一点，其实能明显感觉出来。
除去刚开始的考核任务，回来后发布的任务只针对不入流的小鬼，实力甚至比他还弱一些，主要练他的胆子，而后是实力、厮杀技巧。
这次的任务，背后是否意味着什么？
出神之际。
“李馗！有变化！”
耳边响起杨超的呼喊。
李馗下意识嗅了嗅鼻子。
熟悉的气味。
阴气。
看向身旁的铁门，手握着门把就要拧开时。
蓦然停下动作。
李馗再次认真审视这扇铁门，眉头轻轻皱起，立见眼眸荡起幽色涟漪。
身前的铁门扭曲间化作一道鬼门。
“这是？！”
李馗瞳孔微微睁大，这一幕着实出了他的意料。
门框是青黑而虬结有力的大手，群鬼环绕手臂铸成狰狞相食的画面，正中间乃是威严狰狞的恶兽，狮发利齿，瞳孔闪烁着猩红的血光。
似实非实，似虚非虚。
恍如只是在这个时间段，恰与此门重合。
也即是这时。
前头就传来老板娘的呼喊。
“老赵，你去看看那个人上完厕所了没。”
“好！”
脚步声临近。
无暇多想，李馗握住门把拧开，闪身进去。
下一秒。
一个三十出头满身油烟的男人走了进来，打开厕所的门，空无一人。
心忽地提紧，打开后门。
原来后门也是个巷子，只不过是专门用来堆放垃圾，四下看了一眼，又跑上阁楼检查了一番。
“诶，奇怪了，难道已经走了？”
男人还以为是进贼了，结果搜了一遍都没人，很快就把这事抛出脑后，继续忙活生意去了。
……
……
乌云挡住明月。
吹过来的风透着凉意。
荒草堆里突然凭空出现一道身影。
“我去，这是哪啊？”
李馗微张着嘴巴，他有点懵。
举目环顾，现在身处的地方好似在半山腰，远处还有一片海，正前方百米处还有一栋老楼。
“哟，穿越了啊？”
杨超如烟般飘出来，舒展着筋骨。
“想多了，还在大秦，只不过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大东市！”
李馗拿出手机，立马弹出一条信息。
“大东市欢迎您来旅游。”
“跨越大半个大秦啊，这有点夸张哈。”
杨超双手叉腰，嗅了下鼻子，说道：“这里有阴气残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抓的鬼。”
他想了想，语气带上几分严肃。
“李馗，眼下来看，这次派给你的任务怕是没那么简单，我们目前唯一的优势是，那个叫做万红颜的女鬼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勉强算是敌明我暗。”
“嗯。”
李馗认同点头。
杨超的建议很中肯，作为巡捕司捕头，在这方面仍旧胜出他许多。
略微思忖。
李馗取下旅行袋将霰弹枪扔给杨超，而后撕掉身上一块布料，咬破食指运转法力，勾画出咒文。
紧接着。
“你会折纸鹤吗？”
他忽地停住动作，面色有些尴尬。
“……”
杨超嫌弃地瞥了一眼李馗，干净利落地折了个布鹤出来。
“急急如律令！”
李馗并指法指，虚点布鹤。
一抹微弱红光闪过。
鹤儿登时活了过来，扑哧两下翅膀像似在熟悉，摇摇晃晃间飞到李馗鼻翼前。
眼见于此，李馗嘴角勾了勾。
阿豪赠与他的百科全书当中，记载了许多简单实用的法术，只不过他莽惯了，有时候就没用上。
“去！”
一声令下，鹤儿混入夜色直直飞向远处的老楼。
杨超问道：
“它飞进去了，我们怎么看见里面情况？”
“我能看！”
“……”
杨超懒得理这货，左右看了看，索性逗弄着刚从雨伞出来的小细犬。
李馗屏息静气，集中精神。
咒文乃他精血所画，由此布鹤与他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心神触碰到那根线，冥冥中脆弱的桥梁搭成。
他“看”见了。
说是看，不如以感知形容更为贴切。
寻到破碎的窗口，展翅飞了进去。
深邃的黑暗宛如浓墨般涂抹每一处角落，暗黄的蛛网遍布，时不时能见几只老鼠从桌底钻过。
忽然。
他听到楼上传来声音。
悄悄飞了上去。
第106章 团队
明亮的手电晃过走廊，显露破烂不堪的地板，时而能见到偌大的窟窿。
俄而。
热情洋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
“兄弟姐妹们，害不害怕……”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头发染成绿色，脸怼在镜头前笑得夸张。
“这是不是比VR游戏更刺激，在电脑上玩恐怖游戏，哪有身临其境来的刺激！”
他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扬起。
直播间的人数呈跳跃性增长，开播不到一小时已经快涨到五百万人气。就刚才那会工夫，已经有土豪刷了几十个火箭、豪车给他，起码赚了好几万。
这哪是鬼楼，分明是天堂！
“新进来直播间的弟兄们点点订阅，我就是象牙户外主播第一人，阿文！”
不多时，阿文已经通过刚才一二楼的探险将直播间的气氛烘托到最高潮。
接下来就是趁热打铁，继续探索这座大东市有名的鬼楼。
“兄弟们，我们现在要上三楼啦！”
阿文朝身后的团队使了个眼色，大家准备上楼。
他们一共五人，三男两女。
摄像大叔，副播小胖，助理阿红与小蔡。
“外地的朋友可能不知道这座鬼楼的故事，我来给大家讲讲。“
阿文迈上台阶，一边说道：“六七十年代，这里是大东市首屈一指的别墅区，能住在这儿的人非富即贵，这座鬼楼的主人更是其中翘楚。”
“主人姓万，叫做万雄。”
说到这里时，阿文忍不住嘿嘿一笑，低声说了句：“就是那个大东市黑白两道通吃的万雄，这儿是他的老巢大本营，当年巡捕司可是联合军队才将万雄抓捕的！”
话音方落。
弹幕又猛然暴涨，直如湍急的河流。粗略一扫，大多是普及万雄此人的个人信息，及相互争论。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安排好的假土豪和真土豪，礼物刷地起飞。
阿文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直播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封，但是无所谓，本就是安排好的剧本。他早就提前打好了招呼，给个二十分钟宽裕时间。
眼下二十分钟的流水也是往常一个月的量！
“万雄落网后，没多久就被判了死刑，所谓树倒猢狲散，万雄作恶多端，不知惹了多少仇家。”
阿文侃侃而谈。
“他的妻儿就是在这里被人虐待致死，也是好巧不巧，那天他女儿过生日穿了一身红裙子，就碰到这档事，从六楼直接摔下来，死了！”
镜头陡然一转，对准了脚下的台阶和上面呈螺旋状的阶梯。
幽黑、恐怖。
“更恐怖离奇的是……有人看见这座大楼晚上燃起了大火，可到了白天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焚烧的痕迹。自那以后这片别墅区就时常有人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飘来飘去。
“流言蜚语四起呀，最重要的是，那时候这块地方接连发生了数起命案，人心惶惶，久而久之房价一降再降，直到荒废至今，大部分曾经的住宅都早已被腐蚀和掩埋。”
阿文一边念着手里的草稿，一边慢慢挪动手机。
作为专业的户外团队，他们白天的时候就已将老楼的情况摸索清楚，压根就没有诡奇的地方，顶多就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形成的腐朽。
突然。
“阿文，你别走那么快，我慌呀！”
颤抖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这可把阿文吓得手直哆嗦，手机剧烈晃动，捏着的草稿更是飘飘荡荡落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死胖子！”
阿文扭头看去，副播小胖在他身后，捂着心脏愤怒出言。
他刚才都把自己代入到设定的情境里了，冷不丁听到声音，好悬没把他给吓晕过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黑了……”
小胖，人如其名，腰身如水桶。就是脸长得讨喜，说话幽默能接梗、抖包袱，一直是阿文的左膀右臂。
他脸上密布冷汗，心里实在害怕，总感觉有种诡异的目光在看着他。
每走一步，腐朽的阶梯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身旁的扶手堆积起厚厚的灰尘，蛛网以及时不时从角落里溜走的小虫子，着实让人心底发毛。
最重要的是，为了保持氛围，他们只开了两盏手电，且楼道里就阿文一个人的声音，难免也被带入到情境中。
“胆小鬼！”
阿文骂骂咧咧，而后将手机对准自己明灭不定的脸，看起弹幕来。
刚才直播间里的观众还以为真出啥事了，哪成想竟是主播几个自己吓自己，顿时嘲笑调侃满屏刷了起来，不过节目效果确实不错，又有土豪打赏礼物了！
小插曲过后。
几人来到三楼。
“接下来我们就要在三楼探险了。”阿文说道。
另一边。
小胖捏着衣领抖了抖风，出汗太多搞得他浑身潮湿，扭头四顾，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
“胖哥，水、纸……”
说话的是助理阿红，染了一头暗红的发色，人长得还行。
“谢谢谢谢。”
小胖连忙道谢，伸手接过，昂起脖子喝起水来，不多时整瓶矿泉水一口气干光，这才感觉浑身舒坦了不少。
他看向阿红，眨了眨眼，突然觉得今晚阿红变得漂亮许多。也不是妆容或衣服的搭配，就是气质上似多了几分妩媚，夸赞道：
“阿红，你今天好漂亮呀。”
“谢谢胖哥！”
阿红撩了下鬓边散落的发丝，嬉笑道。
气质上的撩人愈加迷人。
小胖有些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凑近道：“小红你害不害怕呀，一会你跟在胖哥身后。”
“好！”
“对了，一会直播结束，咱俩一起吃个夜宵呗。”
“就咱俩呀？”
“对，就咱俩！”
就在这时。
“死胖子干嘛呢你，过来接班！”
阿文举着手机，短暂关了下声音，朝着小胖吼道。
他在赚钱，这家伙可倒好，躲在一旁撩妹，这个死胖子！
“来了，来了！”
小胖忙不迭应道，拖着沉重的步伐跑了过去。
“兄弟姐妹们，阿文先喝口水，由咱们胖哥继续领着大家探索！”
阿文将自拍杆横到小胖面前，怒瞪了他一眼，后者悻悻笑了两声，连忙开始自己的表演。
而后。
他拿起面包和水，借着手电打量起周围来，恰好看见阿红背着手左瞧右看。
第107章 人脸
亮白的灯光定格在木头表面，只见五道模糊的抓痕掀开腐朽暗黄的木屑。
阿红微斜脑袋，手指轻轻触碰着粗糙的木痕。
时隔几十年还能依稀看出几分痕迹，可见当时抓痕的主人是有多用力。
陡然。
“阿红你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阿文的声音。
他咬着面包凑近，看了许久才分辨出这是五道抓痕，惊奇道：“不愧是大佬的住宅，一瞧就是极珍贵的木材，隔了几十年竟然还没完全腐朽。”
“……”
阿红古怪地瞧了眼阿文，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在木头上。
“对了阿红，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我看你好像都不害怕。”
阿文有些好奇。
阿红举着手机往自己下巴一照，脸色煞白，笑道：“你害怕吗？”
“怕？”
阿文眉头一挑，笑得张扬：
“这里简直是天堂好不好，可惜呀，今天的直播效果只有一次，下次再来就没意思了！”
阿红笑了笑。
她想到了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收拾东西准备下，我们要继续工作了。”
阿文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面包，正欲转身离去，忽地顿住脚步，看向阿红，眨眼道：
“嘶……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
“嗯，头发！头发不一样了，你是不是下午又去染红了，不过这色儿确实挺配你的，人如其名！”
“谢谢文哥。”
阿红微眯着眼，笑看着阿文与摄像大叔交谈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另一边。
“一会按照先前布置的，悄悄把音乐打开，两分钟再关。”
阿文轻声吩咐着。
助理小蔡点了点头，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只要一按下，布置在四楼的八音盒就会启动。
到时候恐惧的氛围攀至顶峰。
水军出动，直播间被封。
明天开播巩固人气，再创新高！
一个字，绝！
“胖子！”
“好，大家不要着急，文哥这不回来了。”
小胖给阿文比了个手势，示意人气仍旧持续上升。
“兄弟姐妹们，阿文回来了，刚才去喝了口水，一直讲，吓得我口干舌燥。”
阿文哈哈大笑。
“刚才小胖带着大家探索了三楼，我看见有兄弟说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地方黑了点。”
说到这里时，他脸上神情忽地变得有些神秘，继而说道：“大错特错！就在刚才，你文哥发现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大家跟来我看！”
镜头登时一转。
径直来到刚才木柜的位置，镜头凑近模糊的划痕。
“大家看，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细细一看，是不是很像五根手指抓出来的痕迹，入木三分，绝对是仿造不出来的。”
阿文压低着声音，伸出自己的五根手指头在痕迹上比划了下。
直播间里顿时炸开了锅。
兴奋地，细思极恐地。
此时的弹幕都在讨论划痕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正如阿文所说，这五道模糊的手指划痕，仿造不了。且弹幕上已经有人说出真相，那就是会不会就是当年万雄的女儿。
就在这时，阿文的声音继续传来。
镜头在肮脏浑浊的地板上慢慢挪移。
“大家想呀，要知道当年万雄的女儿就是从六楼摔下来死的，现在我们已经找到当年的蛛丝马迹，说不定楼上还残留着些许线索，就让阿文带着大家……
“走近当时，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般说着，镜头随着脚步缓缓移动，直播队伍继续往三楼行去。
中间的摄像大叔手里同样举着手机，对准阿文背影。
他是专门做剪辑的，一会直播间被封了，他手里的就是剩下的直播素材，可以在各大短视频平台掀起巨大的流量风暴。
小胖走在阿红前头，时不时对她露出自以为英俊的笑容。
阿红则是撩着头发，对他盈盈一笑。
这可把小胖刺激得春心荡漾。
先前怎么也没想到阿红竟这般有女人味，难道这就是爱情？
这一分神，脚尖正好磕在台阶前沿，庞大的身子登时就要往前扑去，好在小胖及时攥住了旁边的扶手稳住身型。
出丑了！
他有些尴尬地回头笑了笑，只是扭头时，余光似瞥见什么，圆润的脸颊立刻僵住。
只觉极冷的电流蹿过身体，激起全身的鸡皮疙瘩，微微偏过脑袋，眼睛往楼下看去！
螺旋状的楼梯。
一楼。
有张惨白的脸向上看来！
“啊！！！”
凄厉恐惧的高分贝尖叫响彻整栋老楼，远远传荡开来。
小胖跄踉着往后摔倒，后背紧贴墙壁，要不是身后的小红扶了他一下，怕是直接滚了下去。
只是这一番动作让整个楼梯霎时发出哀嚎，大量的灰尘抖动落下，几给人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的感觉。
“操，胖子你作甚呢你？”
阿文这次再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连直播间的声音都没关，直接怒声骂道。
在这一瞬间，他都在想回去后跟公司商讨，是不是该让这死胖子直接滚蛋，今晚啥忙都没帮上，还一个劲的添乱。
要知道这可是几十年的老楼，就算建造时花费了天价，也不能改变它腐朽的本质。
刚才要是塌下去，那真的要靠直播间的兄弟们打电话来救援了。
“有，有人……”
小胖哭丧着脸，声音抖得厉害。
“什么有人？”
阿文皱着眉头，神情不耐，更是直接将手机镜头对准小胖，狼狈而又极具恐惧的胖脸呈在无数人面前，直言道：“把话说清楚点。”
“我刚才看见楼下有一张人脸。”
此言一出，楼梯间顿时陷入死寂。
就连直播间也稍稍呆滞，随后数不清的弹幕在掌心划过。
阿文面皮有点僵硬，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牵强：“小胖，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没骗你！我要不是被吓着了，我能这样吗？”
小胖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擂鼓般剧烈震荡，听到老搭档阿文还不相信自己，语气不由带上几分哭腔。
阿文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直播效果，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咽下口干吐沫，身子微微倾斜，看向楼梯下面。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又打开手电照了下去，唯有盘旋而下的楼梯。
“小胖，哪有人脸！”
阿文有些紧张地张阖手掌。他跟小胖搭档好几年了，胖子的品性他最了解不过，这种无聊的谎话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意味着他真的看到一张人脸！
一想到这，阿文真就有点不寒而栗。
第108章 螳螂捕蝉
是人还是鬼？
这时候阿文心里有点打退堂鼓，虽说白天的时候检查过一次，但是鬼这玩意白天也不出来呀！
倏然。
直播间，五十个绚丽且耀眼的巨大嘉年华冉冉升起，芬芳的金钱香味涌入鼻翼。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老板就一句话：“继续！”
继续就继续！
“说不定就是小胖眼花了。”
内心这么一想，阿文心头的恐惧瞬间消弭。
他今年虽二十六，但确是实打实的老主播，接近七年的直播经验，面对这种突发情况，自然手到擒来。
“兄弟姐妹们，刚才小胖脸上的神情大家伙也看见了，绝对当不得假，说不定那张脸就是几十年前坠楼而亡的万雄女儿。”
阿文面色严肃，眉头拧紧。
他将镜头对准楼下，对着陷入漆黑的直播间缓缓说道：“现在就让我们继续探索这栋鬼楼！”
说完他看了眼摄像大叔，后者比划了个手势，示意离被封还有十分钟。
还未等阿文开口说话。
楼上忽地传来微弱而欢快的曲子，曲风的氛围就像似家人朋友们聚在一块，实在过于欢愉了。
按照原先的剧本，这时候应该放的是凄怨婉转的曲子，怎么成这样了？
还有，曲子未免太大声了吧，要知道原先设定的音量是需要所有人安静下来才能听见的！
阿文下意识看向助理小蔡。
小蔡手里拿着遥控器，神色茫然。
“你怎么换曲了？”
“我还没按呢！”
显然两人眼神交流的功夫没到家。
这时候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听见曲子的声音，众说纷纭。
直播事故。
搞不好就穿帮了。
“我记得当年万雄女儿就是在生日的时候被推下楼的，这首曲子……”
说话的正是阿红。
虽然人没出现在镜头里，但说的话被直播间的观众听得真切。
“可以啊你！”
阿文悄悄给阿红比了个大拇指，随后说道：“老铁们，现在怎么说？要不要上去看看？
“阿文心里有点害怕呀，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真是有那东西，就算我们有五个人也不顶用啊，何况我们这边还有俩女的，要不……”
剩下撤退的话还没说完。
土豪撒钱了！
“走！我们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
通往四楼台阶上，五人神情各异。
……
……
“擦，吓死我了！”
王北海连忙缩到楼道下面的缝隙。
手机朦胧的白光映得他面色惨白。
“兄弟们，家人们，吓死你王哥了，差点被他们给发现了！”
王北海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他刚才往楼上瞧了一眼，好死不死，刚好一张胖脸伸了出来。
尤其是小胖那一声凄厉的惊叫，可把王北海的小心脏吓得砰砰直跳。
只是躲了一小会，没听见几个人下楼的声音，倒是突然响起一首曲子，而后听声音……楼上五个人似打算继续向上探索。
这时，王北海偷偷朝楼上瞄去一眼，迅速手伸往前方地板捞回张纸，这是刚才从楼上掉下来的。
借着手机光亮一瞧，密密麻麻的话术以及剧本安排。
“我说头上那小子怎么老在感谢土豪爸爸送的礼物，原来都是安排好的剧本！
“压根就没有鬼！”
说是这么说，老王心里仍是忍不住羡艳到流口水。
“俺老王就是太老实了！”他转念一想，“回头我也得搞个团队，单打独斗忒吃亏了。”
而后。
王北海干咳两声，镜头对准大脸，笑道：“家人们，既然那伙人没发现咱，我们就继续跟上去。”
紧跟着。
大脸如菊花般灿烂绽放，压低着声音兴奋道：“谢谢死鬼老公的大火箭，老公我爱你！”
感谢过后，王北海持着自拍杆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他没注意到的是。
在拐角处，一双青黑泛紫的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不多时，布鹤扇动翅膀飞了上去。
……
……
用衣服裹住的手掌拂过厚重的灰尘，露出底下十指犁过地板的痕迹。
“兄弟们，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万雄女儿就是从三楼被拖到四楼，经过一番挣扎后，一路被拖了上去！”
阿文站起身子，明亮的手电扫过大厅。
遍结的蛛网、爬行的蜘蛛，破碎倾倒的家具、时而还能见老鼠穿梭而过，耳边却萦绕着欢快的曲调。
正如阿文所说，这可比什么VR恐怖游戏刺激多了！
“嘶……兄弟们，这看过去怎么像是会客的大厅。”
阿文慢慢挪动镜头，配合着手电将四楼大厅的全貌展现给直播间的观众，感慨道：“不得不说，这栋鬼楼若是能好好装修下，真的不比现在顶级的豪宅别墅差！”
内心却泛起嘀咕。
“奇怪，录音机难道被小蔡重新藏起来了？”
刚才偷偷往藏录音机的地方看了下，竟然空无一物，这时候就连阿文自己都分辨不出曲声的来源在哪？
他扭头看了一眼。
小胖时不时扭头跟阿红说话，摄像大叔正认真拍着素材，唯独小蔡看过去有些奇怪，面色煞白，身子隐隐颤抖，不知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
直播间碎成两半，主播涉嫌违规，正在整顿！
“哦吼，兄弟们，咱们今天下班了哈！”
阿文吆喝了声，用力拍了下双手，脸上的肃穆顿时化作笑容，“今晚的直播效果绝对赚的盆满钵满，文哥请大家好好搓一顿，不醉不归！”
“好耶，文哥牛逼！”
小胖连忙鼓起了掌。
他却没注意到阿文瞥了他一眼，显然当时的想法并没有消失。
“我去方便下，你们在这等我。”
刚才水喝得有点多，阿文这时候有点憋不住，对其余四人招呼了声，拿着手电随便找了个临近的房间钻了进去。
“啧，一会好像不太方便找小红单独吃饭。”
小胖拿出手机点开直播间后台，看起今晚的流水。
今晚文哥请吃饭，两人好像就没有独处的时间，不如吃完饭顺道送她回家？
这般想着，他头也不回地喊道：“阿红，你喜欢吃什么菜呀？”
寂静。
没有声音！
小胖扭过头，阿红与摄像大叔消失不见，只剩下助理小蔡微垂着脑袋，身子微微颤抖。
当下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小蔡，阿红跟摄像去哪了？”
没有回话。
心脏砰砰直跳。
“小蔡？”
小胖轻声喊道，肥胖的手掌紧攥着手机。
仍旧是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应。
只是这时候，一阵微弱的淅淅索索声音悄然入耳。
他缩着脖子往周围观察。
黑暗恍如浓墨般，即便是放在一旁的手电也无法洞穿分毫。
“小蔡，你别吓我啊！”
终是带上了哭腔，小胖缓缓挪动脚步过去。
来到近前。
他拿着手电对准小蔡的脸，心脏登时像是被大手攥紧般，几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张瞪大了瞳孔，面目狰狞而惨白的脸庞映入眼帘。
全无往日笑靥如花的模样。
每一根浮于皮肉上的青筋都在彰显剧烈的痛楚。
肥硕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鼻翼。
气息全无！
“怎么会？怎么会？”
小胖睁大眼睛，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呢喃。
就在这时。
耳边淅淅索索的声音越发真切。
侧耳倾听。
声音来自背后。
确切地说，来自小蔡的背后。
鬼使神差地，小胖踱步到小蔡背后，炽白的灯光照了过去。
白色上衣下似有什么东西在起伏不定。
他伸出手一点点掀开，瞳孔骤然收缩。
明亮的光线下，小蔡后背血肉竟被完全掏空，几可看见森白的骨架。
里头。
数不清的虫豸灰鼠在爬动。
俨然当成自己的巢穴。
第109章 万红颜
寒意如毒蛇舔舐过寸寸肌肤。
小胖微张着嘴巴，瞪大双眼，发不出丁点声音。
他怕了！
沉重的身体似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以极快速度往楼下奔去。
只是……
跑出不过四五步，他惊恐地发现通往楼下的台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像似发现新的肥美猎物，那些灰鼠虫豸从巢穴里爬出来，直如浑浊的浪潮朝小胖拍打过来。
他只能换个方向继续跑，亡命狂奔，不敢停下来！
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及砰砰作响的心脏。
生死时速间。
小胖忽地瞥见右边地板出现一抹亮光，无暇多想，直接冲了过去，是一扇门，打开闪身躲了进去。
不多时，外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
小胖大气不敢喘，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直到外面再无动静，方才缓缓松了口气。剧烈的跑动使他不常锻炼的身体发酸发软，尤其是超负荷跳动的心脏使他一阵难受。
“有鬼，真的有鬼！”
小胖怕得眼泪直流，“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眨眼间就死掉，还被那些鬼东西吃空内脏！”
睁着惊慌而又恐惧的瞳孔，观察起这间屋子。
他这才发现亮光的源头，竟是一台开着电筒的手机，蹑手蹑脚上前拿起，映入眼眸的是卡通萝莉露腿的壁纸。
小胖认得，这是摄像大叔的手机，但他人呢？
环目四顾，肮脏腐朽的屋子透着一股霉味，有两间敞开门的房间，黑洞洞的深邃让他心底发悚。
要去检查一下吗？
犹豫踌躇，可这时候他也不敢出去！
仿徨之际。
“你……”
“我……”
微弱的交谈声从某间屋子里传来。
细细辨别后，小胖眸底不由浮出喜色，是摄像大叔和阿红的声音。
踮起脚尖顺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朝着黑洞洞的房间，轻声喊了句：“阿红，大叔，是我……小胖呀！”
死寂。
小胖还以为自己吓到他们，只好举起手机往里看了看，破败凋敝的床铺和柜子。
“难道他们躲在柜子里？”
于是。
小胖慢慢走进去，一边轻声呼唤摄像和阿红的名字。
过于紧张恐惧的大脑，几乎丧失思考能力，本能地寻求熟悉的同伴及安全感，他并没有想到为什么摄像会跟阿红躲在一起，为什么当时没有拉着他一起跑。
带着希冀，打开柜子的大门。
霎时间，刺鼻而又粘稠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在明亮的白光下。
头颅悬挂在木架上，浑浊死寂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他。
小胖眼珠瞪得滚圆，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叫声，跄踉着摔倒在地上。
柜子里。
摄像大叔头颅以下的身体，血肉全无，皮肤干瘪像衣服一样挂在衣架上，血淋淋的……
“胖哥。”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小胖呆滞扭过头，见到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是阿红。
她好像换了件衣服，红色连衣裙，鲜艳得仿佛能滴下血。
站在小胖背后，嘴角的笑意很是戏谑。
活像看着愚蠢的猎物送上门来。
“阿红，摄像大叔他……”
“阿红？”
小胖傻了，不知是他眼花还是什么，阿红的容貌竟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人，神态更成熟，也更妖娆！
下一秒。
他看见阿红张开嘴，越长越大，大到足以吃下一个脑袋！
恐惧！
瞳孔里满是恐惧。
小胖的心脏终于支撑不住接连的惊吓，嘴角流下腥臭的苦汁。
他被活活吓死了！
即将咬下他头颅的嘴巴蓦地停了下来。
“啧……”
扫兴地嫌弃。
……
……
“呼——”
阿文抖了抖下半身，微睁着眼睛，舒服地吐了口气。
他举着手电筒，来到门前，倏地顿住脚步。外头那首欢快的曲子竟越来越大声，不由皱起眉头。
“都下播了，怎么还没把录音机关了？”
还有小蔡，小姑娘以前办事不是挺靠谱的吗？
怎么现在还学会自作主张将藏好的录音机重新换个位置！
想到这些，阿文就忍不住烦躁起来。
从直播状态脱离出来，那股子狂热劲头也渐渐消散。尤其是当他想起阿红说的那番话，耳边萦绕不去的曲子，总给他一种诡异的别扭感。
回头让公司把他们全换了！
推开门。
璀璨灿烂的灯光铺满了那张惊愕的面孔。
怎么回事？
我穿越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来往的佣人，远远地还能看见各色菜肴被摆放在偌大的餐桌上。
当然……他还看见为数不少面目凶恶的壮汉矗立在一旁。
“不对，没有穿越，这里还是我原先呆的四楼，或者说是几十年前的鬼楼！”
阿文面色难看。
就在刚才他还带着直播间的观众逛了圈四楼，印象自然尤为深刻，观察了下，立即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胖子当时看到的人脸，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肯定撞鬼了，要不然怎么解释眼前这一幕！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时。
“妈，你说爸爸这次会没事吗？”
“哎……我已经订了机票，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大东市！”
交谈声传来。
像似没看见他般，衣着华丽的夫人领着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自面前走过。
“本想好好给你过个生日，没成想我们到最后还是栽了，树倒猢狲散呀。”
妇人神色憔悴，抬眼望去，竟是一名宾客也无。
穿着连衣裙的女人看过去也就二十五六，肤色白暂，面容姣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
“妈，红颜陪着你！”
女人红着眼眶，紧攥着妇人的手。
倏然。
楼下喊杀声轰然而起。
紧接着就听到枪声迸发！
两名女人似意识到什么，脸色剧变，几是下一秒，就有个恶汉满身是血的冲上来，着急喊道：
“夫人、小姐，仇家寻上门了，咱们赶紧跑！”
“跟我从暗道走！”
妇人领着女儿直奔三楼，好巧不巧，也就前后脚的工夫，一群凶神恶煞手持西瓜刀的大汉冲了上来，其中几人手里还拿着自制的鸟枪。
“嘿嘿……就是她们俩！”
接下来。
阿文活像个提线木偶，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目睹当年这里发生的一切。
女人被一群狞笑着的大汉抓着脚踝拖行，指甲犁着地板划出五道血痕，在快意的笑声中，从六楼被扔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殷红的血泊自身下淌出。
“怎么样，你要不要也从楼上摔下去体验下？”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啧，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还被吓尿了？”
阿文吓尿了！
换谁遇到这种事，怕是都要吓尿。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红衣女子，面容姣好，双手负于背后，尽显小女儿家姿态。
当然……如果能忽视掉她脚边的三个人头。
阿文脸色煞白，因为她的样貌与被摔下楼的女子一模一样。
她就是万红颜！
第110章 黄雀在后
“还以为你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乐趣。”
万红颜转动身子，连衣裙舞动间像似火红的玫瑰盛开。
她左瞧右看阿文脸上的神情，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扫兴道：“真没意思！”
“你想怎么死？”
“想试试下油锅吗？”
万红颜眨着美目，一脸好奇地看着阿文。
“不试行不行！”
阿文心里哭喊着，他发现面前的女鬼压根就是个神经质的疯子！
事实上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见万红颜只手一翻，一枚青铜浇筑而成的钥匙出现在掌心，通体幽黑，头部形似骷髅，空洞的小孔里闪烁着猩红的血点，下面看过去倒像是纵横交错的獠牙！
她舔了舔嘴唇，正要有所动作时。
眉头蓦地拧紧，扭头看向身后的走廊。
拐角处。
王北海双手捂着嘴巴，身体狂打摆子，眼神充斥恐惧，只恨当初没有好好减肥，没法将整个身子塞到墙里。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趟竟然真的撞见鬼，而且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倒霉到家了！
他无法注意到的是。
已经锁屏的手机，直播间的弹幕仍旧铺天盖地的刷屏。
“主播不会死吧？”
“可惜了，我大东市王哥还是有点意思的。”
“呜呜呜，老王我刚给你打赏了火箭，你可别死啊！”
“女鬼实力可不弱，我看王北海是凶多吉少。”
关心、冷漠、嘲弄百态不一。
只可惜当事人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
踏，踏，踏。
脚步声临近。
鞋跟每次落地的声音都好似大锤擂在王北海的心脏，他脸色越来越煞白。
“还想跑！”
伴随着一声厉喝。
形如鬼魅的红影如瞬移般来到对面窗口，仅是一墙之隔，从王北海面前飞跃而过。
“跑！”
王北海瞪大瞳孔，没有犹豫，扭身就跑，奔去阿文所在的地方。
五指间萦绕着猩红氤氲，轻而易举地洞穿墙壁将一只布鹤攥在掌心。
万红颜皱着眉头，只一眼她就知道这只布鹤已失去灵性，说明施法者提前收回了心神。
难道是他们？
这么快就追来了？
就在这时。
背后传来轻微的跑动，扭头见到一名灵敏的胖子冲到阿文身边，拉着他就往楼下跑。
“小鬼！”
“调虎离山？！”
万红颜脸上浮出惊怒，被戏耍的恼怒让她面目渐显狰狞，手腕一动，猩红氤氲扭曲间化作实质，一根又一根红色丝线虬结缠绕间化作狂蟒，跨越十余米的距离朝着两人咬下！
嘭！
烟雾散尽，留下偌大的窟窿。
只是人早就消失不见，唯独恐惧的尖啸余音绕梁。
……
……
二楼某间屋子。
两人蜷缩在角落里。
“闭嘴吧！你想把我们两个人都害死吗？”
王北海低声怒喝，手紧捂着阿文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
见到阿文瞪着眼瞧自己，又是恼怒地赏了个脑瓜崩过去，“你们一群王八羔子，把你王哥害成这样子，回头不赔偿……”
话音未落，王北海就听到微弱的脚步声袭来，当即闭上嘴巴不敢说话。
殊不知在他对面，阿文更是惊恐不定。
要不是眼前的胖子刚刚救了他一命，他早就挣扎逃跑了！
着实是王北海此时的模样过于骇人，面色煞白，条条紫黑色的青筋布满脸庞。
呆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阵阵凉气。
真不知面前的是人还是鬼！
外面。
“生人的气息被掩盖了。”
万红颜冷着脸，她知道那两人躲在这里，只是没想通为什么一个鬼会去救人？
索性就懒得想。
一身红裙无风自动，立见脚下滚出条条红线如游蛇般蜿蜒游走，洞穿一间间破败残毁的屋子。
恰在此刻。
在她身后距离不过五米的屋子里，探出一根黑洞洞的枪口，霎时间，火光乍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
猩红茧子将万红颜裹住，唯有一双血红的眼珠子露出来。
霰弹只洞穿些许就后继无力。
只一瞬，万红颜就找到偷袭之人的位置，眼眸微眯，脚下一踏，整个人坠下楼层。
一击未果。
杨超持着霰弹枪，身手敏捷地翻出窗外，单手扣在裸露在外的砖石，直接翻进另一间屋子。
不过双脚刚刚落地，一阵刺痛感袭向脖颈，凭着多年的经验，枪口对准地板连连开枪！
即是刹那间。
地板凹陷，如狂蟒般摇曳的红丝一窝蜂朝杨超扑去。
枪声连绵！
极近的距离，霰弹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更别提其上的驱邪咒文触碰到阴气的瞬间，猛然爆炸开来！
看似攻势凶猛的红丝被打的节节败退。
“不好！”
只是杨超心中并无喜意，反而暗道一声糟糕，就要往门口奔去。
来不及了！
余光瞥见一抹红影从窗口掠进，刺骨阴冷直逼太阳穴，只来得及架枪往胸口一挡。
巨力袭来。
杨超浑身剧痛，整个人如抛物线般高高飞起落下，狼狈地接连翻滚卸掉力道。
没有工夫起身。
要命的“红蟒”乘胜追击，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脑袋咬下。
抛壳、装填仅在瞬间一气呵成，枪口对准大张的蛇吻，用力扣下扳机！
硝烟弥漫。
再看时。
杨超立起身子，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密集伤口，些许阴气四溢而出，喘着粗气尤为费力。
只是他不敢动。
丝丝缕缕的红线纵横交错在周身，最近的离脖颈只有微小差距，只要敢稍有异动，就会变成地上的一堆碎肉。
面前。
万红颜歪着脑袋打量杨超，她是真的好奇，这个人跟刚才的胖子是一伙的吗？
这么有正义感的鬼？
于是，她问道：“你们不怕死吗？”
杨超微抬起下巴，目光微不可查地在万红颜身后扫过，笑道：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哦？”
万红颜捂着嘴轻笑，一副早已看穿你的用意。
“你难道是在等他们跑出去吗？”
话音方落。
但见两条粗壮的“红蟒”捆着阿文和王北海从拐角处出来，直到此时，仍然能从王北海的嘴里听到碎碎念的怒骂，大抵上都是怪阿文闹出来的动静，害得两人被抓！
“现在你还想说反派死于话多吗？”
万红颜眼神戏谑冰冷，看向杨超的目光，如同案板上的鱼儿。
“……”
驴唇不对马嘴。
许是杨超此时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他小幅度微微耸肩，笑道：“对！”
“嘴硬的男人可不会有好下场。”
两三句话，万红颜已失去与杨超废话的心思，她这次回来不过是想故地重游，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虫子送上门当点心。
“解决掉这几条虫子就离开这里吧。”
这般想着。
万红颜正欲动手，猛地感觉到颈骨起满了鸡皮疙瘩，几有大祸临头之感。
刺骨的杀气！
心里刚意识到这一点，耳边就传来恐怖的呜咽声，来不及反击，她只好伸出手挡在自己的脖颈前。
撕拉。
裹住手臂的猩红血丝连阻拦的效果都没起到，轻而易举地斩下半条手臂，余势不改噬向脖子。
生死关头
万红颜七窍滚出数不清的红丝，前赴后继地涌向持刀之人。
李馗眼眸荡起深邃涟漪，右腿如炮弹般踹在万红颜的侧腰，逼近鼻梁的血丝也在霎时间倒飞出去。
随意挽了个刀花，眼睨着看向一身狼狈的杨超，笑道：“老杨你没事吧！”
“……”
“你好装呀！”
杨超吐槽。
李馗嘴角勾了勾。
远处。
万红颜捂着侧腰跄踉起身，眼珠瞪得滚圆，这一脚直把她踹的五脏六腑都在颠倒。
抬起脑袋看向李馗。
那一双似带着笑意的冰冷眼神也在同一时间看过来。
杀机愈浓。
第111章 成王败寇
人，鬼？
这是什么组合？
万红颜独手捂着侧腰，百思不得解，几十年的时间难道鬼怪都开始为人类做事了？
“清洁工？”
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借机试探。
断臂涌出血丝，虬结缠绕间化作新的手掌。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个从油锅地狱里逃出来的油炸鬼！”
李馗身负幽通，只一眼就看出万红颜的根脚。
滚烫的热油时不时从七窍溅出，所谓的姣好面容，不提也罢。
“……”
万红颜神色剧变，她隐隐猜测到什么。
下一秒。
嘭！
伴随着杨超轰碎周身的红丝。
李馗小腿绷紧，身子宛如猎豹般蹿了出去。
眨眼。
冰冷的刀光朝着万红颜脑袋砍下。
万红颜幻化出一把血剑，横在身前，长刀猛然劈下，剑脊发出吃痛嗡鸣。
李馗手腕微动，刀锋顺势削去万红颜持刀手指。
却见手指登时与剑柄融为一体。
错身而过。
剑身暴涨些许，直直划去李馗脖颈。
李馗当即平地后仰，右腿猛然发力，一记高抬腿点向万红颜心口。
“滚！”
万红颜一声暴喝，七窍翻涌出滚烫的热油泼向李馗。
炙热的高温袭来。
嘭！
李馗身体猛然一沉，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整个人坠下楼层。
几未有松口气的功夫。
枪声乍响。
霰弹划破气流，带着火焰硝烟轰向万红颜。
杨超出手了。
“啊啊啊！！！”
万红颜怒声尖啸，掺杂着痛苦与愤怒，一双血红的招子越发猩红。
散落一地的红丝在召唤下，瞬息间在身前化作盾牌挡住枪击。
仅是刹那之间，锐利的刀锋自下而上贯穿地板、脚掌，带起一道飙飞的阴气。
万红颜双腮吃痛地一鼓，手上的血剑却没迟疑，几是后发先至刺向脚下地板，只是剑尖没有带来丝毫刺破血肉的触感。
乍闻锁链拉动声音，刀锋带走大片血肉消失不见。
“啊——”
万红颜眼角落下血泪。
十指连心更别说是脚掌，何况李馗还耍了个小心机，用血液在刀身上勾画出破邪咒文，冥河矿石铸成的刀身本就对妖魔鬼怪有杀伤加持。
两两相加，造成的杀伤痛楚，怕是万红颜最有发言权。
只是此刻，她恐难有发表感言的时间。
急速跑动。
杨超大步跨进万红颜的视野，向后拉动护手，扣下扳机，击锤敲打击针，耀眼的火光自枪口乍现。
伴随着枪声。
刀锋再次贯穿地板，冷冽的尖锋刺向万红颜另一只脚掌。
血丝缠绕化作盾牌挡在面前。
万红颜跄踉着往后退去，刀锋步步紧逼。
憋屈，憋屈，憋屈！
枪声连绵，硬生生打碎盾牌，些许的霰弹余势不改轰向万红颜。
电光火石之间。
她张开烫起水泡的嘴巴，一大口滚烫的油水泼了过去，登时将霰弹融化。
炙热的高温将腐朽的地板点燃，火势渐起。
杨超战术翻滚，躲开油水。
换弹、装填，保持安全又能进行杀伤的距离，不断用霰弹枪对万红颜进行骚扰。
紧跟着。
烈火中，一抹残破不堪的红影暴射袭来，却是万红颜痛急了眼，忍着脚掌被剐碎的剧痛，定要先杀了杨超！
锁链抖动，如巨蟒般虬住万红颜小腿。
“不好！”
万红颜瞳孔瞪到极致，血剑插入地板想要固定住身体，只是她也不想想，脆弱的地板如何能够抵挡住擎天巨力！
而后。
锁链绷直，拽动她的身型坠下楼层。
“下来吧你！”
怒喝姗姗来迟。
潋滟幽光掠过眼睑，万红颜只来得举起血剑挡在身前。
整个臂膀高高飞起。
电光火石间。
万红颜第二次见到李馗的眼神。
如同择人而噬的恶虎，冰冷而又满蘸凶性。
戾气亦是从心口涌起。
飞起的臂膀猛然爆炸开来，化作漫天细碎的血水朝着李馗笼罩而下。
呼~
李馗似缓实快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眸荡起涟漪的幽潭忽地平静下来，一根模糊不清的黑色细线出现在眼中。
手臂肌肉虬隆起。
潋滟的刀锋如一道漆黑的闪电当空劈下！
血水消弭。
浓郁的阴气顿时化作狂风吹起鬓边的头发。
及，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李馗脑袋的万红颜。
恰逢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
丑陋狰狞的口腔里，满是流动沸腾的油水，炙热掺杂着难以忍受的恶臭。
李馗眼中仍旧平静，余光瞥见一道持枪的人影立于其上。
嘭！
霰弹划破气流，打着旋钻进脑袋，顷刻一歪。
李馗咬紧牙关，对上那道惊愕夹杂着剧痛的眼神，手腕使劲，刀身用力拍在万红颜的脸庞。
面皮肉眼可见地颤动。
转瞬。
红影如出弦的利箭撞在墙壁上，深陷墙体，缓缓瘫倒而下。
“老李，没事吧。”
楼上窟窿边缘，杨超挽了个枪花，嘴唇对着枪口一吹，硝烟飞去，背后烈火丛生。
“你好装啊！”
李馗擦拭掉飞溅到脸上的血点，吐槽道。
却是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哈哈哈哈……”
杨超笑得猖狂，许是这番战斗让他重回了生前的岁月。
有人欢笑，自然有人哭。
万红颜趴在地上，滚烫的热油从伤口流出，烧灼着皮肤，让她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
“你去把那两个家伙看住。”
李馗说道。
“好！”
杨超观察了下局势，立刻应道，跳过窟窿，不见踪影。
待到脚步声渐远。
李馗忍不住咧了下嘴，低眉一瞧，浑身上下密布细小的划痕，法力催动，将试图渗透进血肉当中的阴气绞杀，方才抬眼看向万红颜。
毫无疑问，这家伙妥妥【众合】级别的恶鬼，相当于当初的邓小玲。
对于鬼类来说，想让体内阴气化作术法进行杀敌，必须要到众合境界，等活以及黑绳级别的小鬼，若无特殊本领，大多数都只会用点鬼打墙之类的戏码。
不过……万红颜刚从油锅地狱逃出来没多久，体内沉淀了几十年的热油让她实力大打折扣。
即便如此，若非带老杨一块出来，想要胜利，甚至于缉拿都绝非易事。
……
踏。
李馗踱步来到万红颜近前。
“等，等等……”
万红颜强忍着疼痛，勉力说道：“你不是想要钥匙吗？”
“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放我走！”
李馗眼眸不见波澜，俯视着万红颜。
心里却是琢磨开来。
钥匙？
什么钥匙？
等等，难道是那扇门的钥匙？
第112章 小黑进化
李馗想起带他们来这里的鬼门。
羊皮纸的任务，及万红颜手里的钥匙。
“你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
他再次问道。
“对！”
万红颜强忍着热油灼心的疼痛，仰头死盯着李馗的神情，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清洁工？还是，还是地府的鬼差？”
李馗不动声色，只是自然地将持刀的右手负于背后，挡住手腕上的锁魂链。
“你觉得你这副模样，还有问问题的资格吗？”
“还有，我杀了你，钥匙还用你给吗？”
“呵……”
万红颜嘴角扯出一抹讽色，“你不想要钥匙的话，悉听尊便！”
色厉内荏？还是真有特殊法子？
李馗微眯起眼，一时没有说话。
反观万红颜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最怕是出于正义感出来的傻小子，有目的就有谈判的余地。
“先让我看一眼钥匙，确定真假，再放你走。”李馗说道。
“好。”
万红颜垂下眼帘，些许思绪掩于眸底，她微张开嘴，立见一只拳头大小、通体血红、背生双翅的虫蜂从嘴里挤出，振翅飞在头顶。
它腹部呈透明，一枚青铜浇筑而成的钥匙在血水里沉浮。
“就是这玩意吗？”
李馗仔细观察，不得不说，跟那扇鬼门的风格，还挺搭的。
“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万红颜手指犁着地板，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后退几步与李馗保持两米的距离，抬眼看着那张冷硬的面容，嗤笑道：
“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不成？想要钥匙，等我离开这里才行。”
“快把你的头低下！”
李馗嫌恶地撇过脸，“别在你那坑坑洼洼、满是油水的脸上做表情，很恶心你知道吗？”
“……”
万红颜微微一愣，旋即怒气上涌，拳头攥的嘎吱作响，当真恨不得将李馗挫骨扬灰！
“你走呀。”
李馗微微耸肩，一副我又没拦着你的样子。
万红颜咬着牙关，阴沉而又狐疑地看了李馗一眼，脚下微微后撤。
踌躇之际。
眼角掠过一抹迅捷的黑影。
再看时。
一条黑色细犬用锋利的犬牙衔住猩红虫蜂。
也即是这时，万红颜当机立断，稍加使劲便坠下楼层，化作一抹红影辗转翻腾间不见踪影。
李馗拍散掉飞溅到跟前的灰尘，睨了一眼漆黑的窟窿，嘴角不屑勾了勾：
“给你机会都不中用，废物！”
…………
身边的景色飞速掠过。
万红颜拖着重伤之躯亡命狂奔。
只是不多时，她仍旧没听到后面传来追赶的声音，不由暗道一声白痴。
想起李馗的言语羞辱，眸中戾气大作。此番赔了夫人又折兵，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心念一动，直接引爆死毒蜂。
死毒蜂，也即是那只猩红虫蜂。
乃万红颜压箱底的手段，是从油锅地狱逃出不久，机缘巧合下得到。
虽培育的时日尚短，但其毒性凶猛，别说是人，就算是一众恶鬼也会当即毙命！
短短思绪间。
红影撞破玻璃，翻滚出老楼。正前方茫茫夜色笼罩，只要跳下半山腰躲进深山老林就彻底安全了。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
“吼——”宛如恶兽咆哮，极尽凶残和嗜血。
借着身后大楼熊熊而起的火势，万红颜瞥见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神色呆滞，向上看去。
一辆黑色的汽车临空飞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是尖利暗红的獠牙，再往里深邃宛如黑洞。
“不！！！”
万红颜面色惊恐，不由发出一声尖啸。
见到冥车的刹那，她瞬间就明白过来，那个男人是地府的鬼差！
声音戛然而止。
残破的红影被冥车咬住身子，粗大的獠牙刺破血肉，宛如做了个仰头的动作，引擎盖重重盖下。
车内又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不要，不要，不要。”
万红颜坑洼而又起泡的脸，充斥悔恨与恐惧，血泪从眼角流下。
浑身遍布透明而阴暗的鬼手，它们将万红颜往深邃的黑洞拽去，身下淌着浑浊的黏液，身躯不断被溶解，化作最精纯的阴气被吞噬。
偏偏此时，勉强压制住的伤势顿时爆发，体内滚烫的油水烧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就像是棒棒糖。
冥车虽然不能吃掉她，但可以一圈圈舔舐掉她的修为，只要不咬碎吃掉就行。
若是知道李馗是鬼差，万红颜哪怕是魂飞魄散，也绝不会跟李馗谈任何条件。她好不容易从地狱里逃出来，如何甘愿被缉拿回去。
两百年的油锅翻炸。
此番回到人间，种种恶行再加上胆敢逃离地府的罪责，最少千年起步的刑罚是别想躲过了。
些许的反抗渐渐消弭。
外界。
冥车熄了车灯，安静矗立在老楼下。
如此人畜无害的模样，当真看不出丁点方才残暴凶猛的影子。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李馗收回目光，看向小黑。
猩红的虫蜂在它嘴里不停扑哧翅膀，奈何被锋利的犬牙咬住身子，只是徒劳无功。
“干得漂亮，小黑！”
李馗忍不住夸赞道。
紧接着。
他歪着脑袋打量小黑，似注意到什么，不由微皱起眉头。
小黑的样子有点奇怪，嘴角不停流下涎液，看向他的眼神也透露着一种渴望和询问。
那是……
我能不能吃掉它？！
“诶诶诶，它身体里还有东西呢，你别吃！”
李馗读懂了，赶忙抬脚走过去。
恰在这时。
小黑嘴里的虫豸忽地绽放出微弱的血光，尤其是腹部血水正碰撞激荡。
“不好！小黑快吐掉它！”
李馗睁大眼睛，心随意动，锁魂链延伸拉长，霎时间爆射出去，想要直接击飞那条虫豸。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惊呆了李某人的眼球。
小黑仰头将虫豸送到自己嘴里，舌头一卷咽了下去。
是的，
它竟然真的吃下去了！
紧随而至的锁链射了个寂寞。
李馗跨步来到小黑身旁，眼神关心而又害怕，想用伸手触碰又怕出事，只好按下恼怒暴躁的情绪，耐心观察它的状态。
此时此刻。
小黑闭着眼睛，浑身毛发根根竖起，浓烈的阴气自身上散发而出。
紧跟着。
“嗷……”
它嘴里憋出吼声，体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增长，直到大了足足两圈，这种变化才停止。
不多时。
一条傻憨的黑皮细犬，吐着舌头，邀功似的看着李馗。
“你，你，你，你……”
李馗惊得都结巴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试探性问道：“小黑，你没事吧？”
“汪！”
回应他的是，高亢而激动的叫声。
“呼……
“没事就好！”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提在嗓子眼的心肝总算放下，随即伸出手泄愤似的，狠狠揉了揉狗头。
真把他吓得够呛！
对了，那把钥匙。
他连忙问道：“钥匙呢？还在吗？”
小黑闭上嘴巴，再张开时，细长的舌头卷着青铜钥匙出现在李馗跟前。
“臭小子！”
李馗不由笑骂道。
就在这时。
“喂，李馗，没出事吧？”
杨超担忧的眼神看了下来。
李馗拿走钥匙，攥进掌心，抬头笑道：“没事，虚惊一场！”
第113章 深夜直播
远处的大楼化作冲天的火炬。
滚滚黑烟扶摇直上，喧嚣的热风晃动荒草。
这座几十年的老楼，历经辉煌与破败，终在戏剧化的演变下，毁于一旦。
百米远的空地上。
“所以，你是小黑？”
杨超叉着腰，低头看向细犬，旋即摸着下巴，无语道：“小家伙吃个虫子就能长这么大？”
小黑趴在地上，听到这句话，抬起眼皮不屑瞥了一眼杨超。
“……”
“李馗，它在鄙视我！？”
杨超瞪大眼睛，就要撸起袖子与其搏斗。
“我怎么知道小黑为什么会这样，我总不能把它给解剖了吧？”
李馗抱着一具女尸从大楼方向走过来，“还有。你有斗嘴的功夫，能不能过来帮忙先。”
女尸血肉干瘪、浑身泛着青紫色，紧贴脸骨的皮囊彰显出极致的恐惧。
“我这不是看人嘛。”
杨超挠了挠脸皮，有点不好意思。
在他身旁，阿文与王北海两人被锁魂链缚在一块，动弹不得。
此外还有三具尸体躺在压平的草垛上，小胖、摄像大叔、助理小蔡。
“她也是跟你们一块的吗？”
听到声音，垂着脑袋的阿文抬起眼帘看向李馗怀中的女尸，借着远处的火光，细细辨认，终是难掩心中悲痛，点下头颅。
“是的，她叫阿红！”
这具全裸的女尸，是在一楼拐角处发现的。
李馗轻轻将她放下，此前阿文已告诉他全程原委，结合自己躲在暗处时看见的，这位叫做阿红的女子，怕是一开始就遭了毒手。
而后。
万红颜如猫戏老鼠般，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直到消去兴趣，方才全部灭口。
难以抑制的哭泣响起。
阿文痛哭流涕。
哪怕先前存有怨气，但终究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如今每个人的尸体就在他跟前，几没有全尸的样子，这种荒诞而又诡奇的事情，击溃他的心防。
紧跟着，声音戛然而止。
李馗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搏，松了口气，说道：“没事，晕倒了。”
“那就好，应该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杨超轻轻颔首。
人在极度恐惧或悲痛下，心脏会快速运动，很容易导致血液循环不正常，从而晕倒。
“嗯。”
李馗淡淡回了声，拿出手机插了张新的电话卡进去，随后拨打潜火队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大东市潜火队。”
“你好……”
李馗汇报火灾位置，强调且肯定这里的半山腰燃起大火，不给接线员开口问话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捏碎电话卡。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愈发熟练。
…………
李馗收起手机，心念一动，锁魂链回到手腕上，目光看向旁边陪着笑脸的王北海：
“你又是怎么回事？”
“大哥，小弟就是过来直播的。”
王北海哭丧着脸，牵强笑道：“只不过他们直播那栋楼，我直播他们，小弟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要谢谢两位大哥的救命之恩。”
‘这两人是不是大秦的有关部门呀。’老王在心里猜测道。
李馗可不知王北海心里小九九，他拧着眉锋，语气不善：
“你直播给鬼看啊？”
“……”
王北海眼睛一瞪，但见李馗冷硬的面容，激起的怒气顿时消弭，小声反驳道：“大哥，虽然你救了我，但你不能侮辱我呀！我好歹也算是个排得上号的户外主播，怎么可能直播给鬼看！”
李馗上下打量王北海，狐疑道：
“你还能直播给人看？”
王北海更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李馗，反问道：“不然咧？”
“嘿！”
李馗气笑了，眸子闪过凶戾。
“诶，等等李馗，这家伙，好像不知道自己是鬼。”
一旁观察许久的杨超忽地出声打断。
“你才是鬼呢。”
王北海咋觉得这两人的话那么不对味呢。
“对呀，我真的是鬼！”
杨超被几番搞笑的对话给逗乐了，忍不住笑道。
旋即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显露出真身，殷红的血液从身体沁了出来，脑袋和四肢血肉模糊。
“呃，呃……”
王北海惊骇地睁着瞳孔，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超，吓得嘴唇皮子都在发抖。
“你怕啥，你也是鬼！”
李馗见到王北海的反应，立即明白过来，没成想这胖子还是个糊涂鬼。
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放到王北海手里，说道：“你看看，这里有你吗？”
王北海微微一愣，伸手接过。
但见手机画面里只有茫茫夜色，他下意识调转摄像头，李馗的脸映在屏幕上。
他不信。
再调转、再对准李馗。
如此反复。
直到李馗一个不耐把他的头从脖子上摘下来，这种无聊而又荒诞的把戏方才停下。
“现在信了吗？”
王北海没有说话，他眼珠子往下看，只有李馗的一双腿，往前看，缺了脑袋的身体停止了动作，如陷入当机般。
我没死？！
我的脑袋被人拎在手里，我竟然都没死？！
我竟然真的是鬼？！
“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哭嚎响彻荒野，远远传荡开来。
半晌。
王北海借着冥车的车镜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脸色煞白，条条青黑色的脉络浮于表面，双眼充血红肿，要说这幅模样是人，王北海自己都不信。
只是怎么会？
我什么时候死的？
诸多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不由让他脖颈上的那条断痕愈加猩红。
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李馗两人，略微踌躇后，咬牙走了过去。
脚步声临近。
李馗停下与杨超的交谈，冷着脸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自己死前的记忆？”
王北海壮着胆子问道。
“我也不知道，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李馗耐心解释。
王北海拧着眉头，忽地想起什么，拿出兜里的手机，点开深夜直播APP，翻看起打赏自己的观众名单，喃喃自语：“也就是说，一直以来看我直播的全是鬼咯？”
什么十字路女子，坟头蹦迪，死鬼老公。
原来取这种名字不是恶搞，他们真的都是鬼！
“应该是的。”
杨超微微耸肩，旋即看了眼王北海的手机，眸子闪过思索，而后直言道：
“你的手机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啊……可以。”
王北海犹豫了下，然后将手机递给杨超。
李馗看了眼远处的火势，愈发汹涌。
好在附近没有人家，也烧不到后面的山林，不算太过危险。而且算算时间，要不了多久潜火队应该就会赶到。
收回目光。
瞧着王北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馗抿了抿嘴，出声提醒：“你仔细回想下，从哪一天开始，你的生活出现了变化，又或者有比较古怪的地方。”
王北海没有急着回答，拧着眉头仔细思考。
不多时。
他缓缓说道：“倒真有一件奇怪的事，一年以前我是在象牙直播的，只不过有一天我的直播间被封了，怎么申诉都没有用，后来我就换了一家平台。”
“在那里，反而逐渐做得有声有色起来。”
王北海抬头看向李馗，用肯定的口吻道：
“我想，应该就是那时候了！”
“那之前的事儿，你还记得吗？去了哪？做了什么？”
李馗连续发问。
听到这句话，王北海面色一垮，茫然摇了摇头。
还真是个正儿八经的糊涂鬼，还被一群鬼糊弄着以为自己还活着，这神经得有多粗！
李馗无奈了，随口问道：“那你现在干的平台叫什么？”
“深夜直播。”
说话的不是王北海，而是杨超。
他拿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
第114章 敌手
“深夜直播？”
听到这个名字，李馗不由皱了下眉头。
有点耳熟。
“啧，你车上时常会听的电台，深夜电台！”
杨超抬起眼帘瞥去一眼，看他反应就知道没想起来，出声提醒了句。
“我就说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李馗恍然大悟，随即又在心底暗付：“好家伙，这都搞成一条龙产业链了？”
他逐渐触摸、揭开水下潜藏的迷雾。
王北海一年多都尚未察觉自己已死的真相，还保持着有序的生活节奏，就说明吃饭睡觉等等业务，在“深夜”的一角，已然遍地开花。
两条泾渭分明的世界，鲜明而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行吧，此间事情已了，你好自为之。”
该打听的也打听了，该疏导也疏导了，李馗打算让王北海离开了。
“杨超，咱们也走吧！”
“杨超？”
没听到杨超应声，李馗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去。
但见杨超两道眉毛犹如利剑般交错，神情肃穆，他的眼里只有屏幕上闪过的两个男人。
来回拖动播放。
一个三十出头，衣着朴素低调，眼神透着精明，不是别人，正是犯罪团伙里，排行第五的胡狼！
另一人……
杨超手指不自觉用力，眼神严肃。
“怎么了？”
李馗来到杨超身边，好奇向屏幕看去。
背景应是深夜，灯红酒绿。
后面有一家滨海红星酒店，道路两旁是各色小吃，两个男人从镜头前走过，面容一闪而逝，似在交谈，下一秒就走进酒店，不见踪影。
手指反复拉着进度条。
“这是？”
李馗问道。
呼~
杨超微阖上眼皮，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机还给王北海，低声对李馗说道：“到车上我再跟你说。”
李馗点点头，目光看向地上的三具尸体，以及昏迷不醒的阿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顿感头疼。
他刚才与杨超商量过，仍旧没得出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就地埋了吧？
退一步说，就算埋了，阿文该怎么处理？李馗可没有消除记忆的手段。
而且还死了三个人，棘手程度更是直线上升，他可不想自己安稳的生活受到打扰。
头疼！
“先带回家吧，等晚点去找孟慈的时候，看她有没有好办法。”
李馗踏步上前，正欲将阿文抱到车上。
蓦地，他停住脚步，抬眼往身旁的荒野看去。
青黄色的杂草随风摇曳，只有远处火焰燃烧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眼眸荡起涟漪。
突然。
壮硕的身影自地上起身，弓着腰身猛然欺近，二十余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待到李馗近前时，已然挺直背脊，挥舞着偌大的拳头朝李馗脑袋打去。
嘭，沉闷的击打声。
双拳朴实地碰撞在一起。
这是一个满腮虬髯的男人，光头，脖颈上带着一串佛珠，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粗大。
两人力道不相伯仲！
李馗眼眸冷漠如虎，喉咙涌动，一口乌黑的血痰往男人脸上吐去。
“草！”
短促的爆粗。
男人连忙撇头躲开，些许浑浊的臭味飘进鼻翼，眉头顿时绞在一块。
霎时间，沾着泥土的鞋尖点向咽喉。
男人左脚后撤一步，仰头避过，鞋面擦着鼻翼掠过。
却也看准了李馗中门大开的破绽，身子一晃，壮硕的身躯蛮横地撞了进来，拳头直直往脖颈上打去，这一拳若是打中，保管当场骨骼塌碎。
哪成想，掠过的右腿竟然勾上自己的脖颈，李馗整个人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极短暂的恍惚。
脖颈就横上钢铁似的胳膊，两条腿缠在腰间，巨力袭来，仰摔在地上。
氧气瞬间被挤压走。
男人面色瞬间涨红起来，额上青筋裸露，亦是发了滔天的狠戾，鞋子犁进土地，腰身拧起骤然发力，硬生生带着李馗从地上直立起来，重重往地面落去。
嘭！
李馗面容扭曲，五脏六腑剧烈震动，嘴角淌下一丝血线。
眸角凶残愈浓，法力疯狂沸腾，手臂的力道更上一层。
嘎巴~
颈骨传来骨骼错位的声音。
男人狠狠抽动眼角，嘴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吒！”
立见脖子上的佛珠大放金光，顿生凛然巨力，弹开李馗的胳膊。
仅是刹那间，粗壮的大手攥住胳膊，男人肌肉青筋绷紧，两道横眉倒竖，活像怒目金刚，一记重如山岳的过肩摔将李馗砸向地面。
巨力袭来，身子失衡，快得仿佛一道闪电。
错身而过时。
满是杀机的眼神对上！
男人提踵，膝盖掀起烈烈风声，顶向李馗后腰。
这要是撞实，必定是脊骨碎裂。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心念一动，手腕上的锁魂链顷刻暴涨，直如一条黑色狂蟒噬向男人顶来的膝盖，同时调整身姿，双腿蹬在轰来的拳头上。
砰！
半空中拧身，落地。
李馗缓缓起身，舌头在牙龈上舔过，啐了口鲜血出去。
锁魂链被打得高高飞起，拉起一道弧线伸展链身，勾住插在地上的长刀，暗金色刀柄入手，锁链缠绕固定住手掌。
微微张阖，松紧恰好。
对面。
男人不舒服地干咳了声，大手捏住脖子，狠狠一扭，错位的骨骼登时复原，稍显紊乱的呼吸渐渐刚猛有力起来。
他先是看去地上的尸体，及生死不知的阿文，皱了皱鼻子，显出几分凶戾，目光看向李馗，嘴角扯出冷笑。
双手在裤腰带一拔，古朴短棍入手，似金非金，似木非木。
也即是这时。
杨超终于从一连串惊变中回过神来，不是他被吓住了，实在两人从暴起交手到抽出兵器，也不过短短五个呼吸的时间，生死搏杀不外如是。
他拿起手中的霰弹枪，对准男人的脑袋。
猝然。
“老杨，你别插手！”
李馗微扬起下巴，眼挑着看向男人。
“不是……”
老杨刚想说点什么，两人再次暴起撞在一块。
人影错乱，铛铛铛的金铁交加之声不绝于耳。
他眯着眼睛审视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见其一身深蓝色的服饰，胸口好似还映着两个字。
细细辨认后，方才看清。
清洁！
第115章 云深
铛~
兵器相交处，耀眼的火星乍现。
两条短棍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残影，不断击打在刀身上。
李馗眼眸幽色渐浓，视线里狂猛如骤雨的攻势登时变得有迹可循，手腕微动，长刀化作一条黑龙撕咬着不断朝男人脖颈斩去。
瞧准时机，脚尖犁起一大捧土朝男人脸上蹬去。
“就会耍些小伎俩！”
男人心中可谓是怒恨至极，挥舞兵器的力道又快上一截，恨不得一棍将此恶人的脑袋敲成烂西瓜。
短棍挥舞间，只一下就将撒过来的泥土打碎。
铛~
幽暗的夜色下，迸发出悠扬而剧烈的声响，一连串火星自二人面前炸起，映得两人面颊若隐若现。
即是这时。
男人倏地看见李馗嘴角掠过的讽色，心中顿生不妙，尚未思考出哪里有问题，一道隐于金铁交加之声下，轻微的锁链缠绕声悄然入耳。
不好！
脚踝登时传来无匹巨力，即便以男人多年苦练的下盘也不由微微倾倒。
哪怕只有一点，对李馗来说足矣！
潋滟的刀光灵动地越过阻拦在前的两条短棍，炽盛的杀机直逼男人的眉心，激得脖颈寒毛直竖。
“死！”
耳边传来暴喝。
“哞。”
无暇多想。
男人唇嘴轻启，正欲吐出真言，佛珠已轻微颤抖跳动，更为耀眼的金光流转不休，欲要由内而外迸发出来。
却不成想，此番正上李馗的恶当！刀光一触即收，脚掌犁地欺近，满蘸凶性的脸庞升起畅快笑意，头微扬起，猛地撞上男人的鼻梁。
难以忍受的酸涩从感官涌上大脑，眼角不由飙射出泪水，还没等他忍住疼痛进行反击，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一条大腿挺近他的下跨，猛然顶了上来，某个物体已然感受到触碰。
“混账！”
说时迟，那时快。
一尊浑身泛着光晕的怒目金刚自男人身后出现，此尊顶上有七髻，辫发垂于左肩，左眼细闭，下齿啮上唇，现忿怒相。
几是后发先至，大手擒拿李馗的脑袋。
电光火石间。
李馗眸中剧烈翻涌的幽潭蓦地平静下来，一条模糊不清的黑线出现在眼中，屏息静气。
世界彷如瞬间寂静下来。
冰冷刀光化作漆黑的闪电斩下金刚一条手臂。
还未等李馗继续发起进攻，鬓边的发丝被呼啸的劲风拉起，余光瞥见偌大的拳头轰来，他只堪堪来得及收刀挡在脸前。
拳头打在刀身上，轰地拍在李馗脸颊，只一下就瞬间红肿起来。
就在这时。
两人忽地默契拉开距离，中间泥土被霰弹打得四溅飞扬。
枪声姗姗来迟。
两道不善的目光朝杨超看来。
“我想，咱们是不是有点误会。”
杨超全然没有在意目光当中的杀意，只是枪口朝上，心平气和道：“两位先别打，先听我说一句。”
他看了一眼李馗，暗示他不要冲动，继而对男人说道：
“你就是万红颜口中的清洁工吧？
“如果是的话，这真是一场误会。万红颜已经被我们杀了，躺在地上的人，还有我身边的胖子都可以证明，要是不信的话，我们还有直播录像。”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良久的沉默。
“李馗。”
杨超喊了声李馗，不断给他抛眼色，示意消消气，顾全大局。
看过去时。
李馗面色尤为不爽，嘴角淌下血线，拳背擦过唇嘴，啐了一口血痰，睨了男人一眼。
但见身后的怒目金刚化作星光点点消散不见，敏锐地注意到他脖颈上的佛珠，色泽似有些黯淡。
男人双腿微微内八，手按在鼻子上，用力将淤血哼出。
“知道了！”
李馗心念一动，掌心出现枚丹药，吞下用力咀嚼。余光瞥去杨超脸上的神情，牙齿咬得越发用力，思忖半晌，终是看在杨超的面子，忍下这口气。
另一边。
男人目光不断在三人脸上流转，想了想，也将手里的短棍收起，以示友好。
呼~
杨超提紧的心肝瞬间放回肚子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比自己上场打架还累。
他刚才就想劝架了，只是两人辗转翻腾间皆是杀招，且越打越狠，几乎不给他插手的时间。
这一枪他硬是瞄了许久才放。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潜火队的警钟，红蓝光芒在夜色下愈发耀眼。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杨超客气笑道。
男人思考了下，赞同颔首。
……
……
某处偏僻的山林间。
冥车的灯光显出空地上的三人。
男人手里拿着阿文的手机，皱着眉头看着直播录像，画面里阿文那张兴奋的面孔，与现在的憔悴黯然当真判若两人。
“事情呢，就是这样，你现在应该可以确信是一场误会了吧。”
杨超手里夹着根烟，微张的唇齿间青烟缭绕。
“哎……”
男人锁上屏，看向身旁的王北海与苏醒过来的阿文，后者忙不迭点头承认。
得到回答后，他不由长叹口气，大手不禁摸了摸沾上灰尘的脑袋。这叫个什么事，竟是一场误会。
目光看向依靠在出租车边上的李馗，抿了抿嘴，径直走过去。
…………
来到近前。
男人双手合十，诚声道歉：“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刚才是贫僧过于鲁莽糊涂，还望施主海涵。”
李馗不予理睬，手里的烟盒一抖，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青烟弥漫中，一张脸冷硬默然。
显然气还没消。
消得下来才见鬼了！
莫名其妙蹿出来个人，二话不说就挥着钵大的拳头往你脑袋上招呼，只是两三杀招间，两人已打出真火，下手越来越狠辣。
结果倒好，合着就一场误会，谁能咽下这口气？
男人有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却是合着手，对李馗深深鞠躬道歉。
“施主，
“贫僧法号云深，说来也是贫僧鲁莽，昏了脑子，在这里给施主赔个不是，还希望施主听贫僧解释一二，看看是否能消去施主心中的怨气。”
“哪敢呀，大师厉害着呢。”
李馗不阴不阳怼了回去，不过终于是正眼看向云深。
这位云深和尚，看似威猛高大，尤其是一腮虬髯更添几分阳刚，说起话来却是温声细语得很，当真是反差感极大。
瞧见李馗的神态，云深笑了笑，开始轻声解释为何自己会突然出手。
第116章 上架感言
上架了，我想想要说些什么。
先从这本书的故事说起吧。
我上本书写到13万字没签约，心灰意冷下就放弃了，然后又写了这本书，签约是顺利签约，但是签约后的成绩一直不理想。
也有心灰意冷的时候，就在我问责编，我这本书还会不会有推荐的时候。
他跟我说：没有，追读只有个位数，不会有了。
其实成绩好坏，自己心里都有数，但人就是那样，总会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得到的回答也着实让我迷茫许久，不知道要不要坚持。
建议我换个号再开本书。
说实话，我有点不甘心。
我不是全职，每天下班回家写，虽然才二十多万字，但都是我花费了时间精力，一字一句认真码出来的，就不甘心，不甘心故事就这样结束。
当时也在作者的话里，说过这个事情。
然后在八月十二号的这天，有一个书友，一个人13，他打赏评论支持了我，我非常感激他，就在今天他还打赏了起点100给我。
我很感动，因为有人支持我，会让我觉得我的付出并非毫无所获，有人喜欢我写的书，我很开心，我很激动，那天晚上下班回家码字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同时我还要感谢盖世嘤嘤嘤雄最先时候的支持和打赏，是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在支持我，给了我许多帮助！
以及还有另外六位书友朋友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等支持，就不在这里一一打出来了，北海都记得你们的名字，感恩在心中。
从这里，你们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性格。
渴望认同，有人愿意支持我，我的动力会非常足，反之亦然。
其次。
现在这本书收藏也就勉强接近400，扑街到极致了，但是心里也有点疑惑，为什么评论里都是写的不错这类的帖子，少有说这不好，那不好的地方。
好，咋看的人这么少呢？那不好，是哪不好？
我想改正进步，都不知从何做起。
其实这番话就是希望大家能够指正指正，多在评论里留言，我努力学习进步。
最后。
这本书，同类型的题材包括内容，有很多类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一直要求自己做到三点。
有趣，有意思：
或内容、或人物、或剧情
爽：打斗、惩恶扬善等等。
日后也会向自己要求的标准，努力进步做到。
最后谢谢现在的八个书友，以及每天投推荐票的书友朋友们，谢谢你们，我会努力把这本书写完，写好，不辜负你们的打赏和月票。
而后。
加更规则：一个弟子加一更。
然后中午十二点上架，首订希望大家帮帮忙。
……
梦游北海，拜谢！
第117章 闹脾气
原来云深和尚追击万红颜足有七天，此前她已经害死了二十余条性命。
每每只差一点就能将其抓获，而那一点，就是被万红颜拿着钥匙开鬼门逃跑，如此反复数次。
这次追来时。
远处的老楼化作冲天火炬，李馗怀里抱着女尸，身旁还有两只鬼，皆是鬼相毕露之态，最重要的是地上还平躺着三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尤其是当李馗欲要走向晕倒的阿文时，云深几按捺不住怒火，在暴露的瞬间，直接下了杀招。
对，这是一场荒诞的误会。
两人从拳脚到兵器，招招要命！
“施主，事情原委就如贫僧所说，不管是何原因，这事确实怨贫僧。”
云深和尚很是歉意，再次对李馗深深弯腰致歉。
李馗抽着烟，微眯起眼盯着没直起腰身的云深，没有说话。
这口气不好咽下。
李馗的实力但凡差一点，这时候云深和尚可不是对站着的李馗道歉了。
显然，云深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僵持间。
杨超迈步过来打圆场，笑道：“是这样的，云深师傅，这次万红颜虽然被击毙，但是她留下来的后患仍然影响到方方面面，
“首先这几个人是做直播的，今晚发生的事情可有不少观众看见。而且三人的死亡，他们的家庭……我兄弟不想牵扯到这些凡俗的是是非非当中。”
云深慢慢直起腰身，看了眼李馗，轻声道：
“施主还请放心，这些我们会处理干净的，绝不会让你们受到打扰。”
杨超笑嘻嘻地递给云深一支烟，后者微微摇头，也不以为然反手给自己点上，半是好奇，半是询问：“不知道师傅这一身有什么讲究？”
云深笑了笑，亦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温声道：
“贫僧目前工作的地方叫做，环保清洁有限公司，乃龙虎山灵隐寺等道佛两教共同出资创办，简单来说就是清洁掉扰乱社会治安的妖魔鬼怪。”
“当然……公司会经常帮助官府解决他们不好处理的事情。”
杨超下意识嘬了一口烟，目光闪烁。
光是云深念的两个名字就足以说明许多东西，当真是不接触到这个圈子，都不知道世界的水有多深。
他杨超作为巡捕司捕头，多多少少也称得上消息灵通，可在这之前丁点的口风消息都没听说过。可见大秦与道佛两教对于这方面是有多小心谨慎！
“两位施主，这是贫僧的名片，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云深从兜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杨超。
“好，多谢云深师傅了。”
杨超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威猛和尚，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撇开战斗时的怒目金刚，这位云深和尚竟意外的好说话，道歉的姿态摆得很足。
偷偷瞥了一眼李馗，发现这家伙头撇过一边，耳朵倒是没拉下。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的话，大师我们先走了。”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保重。”
云深和尚双手合十，轻轻颔首。
而后。
暗红的尾灯甩了个漂移，消失在视线尽头。
云深收回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阿文，径直来到面前，轻声说道：
“施主，还请节哀。”
“啊……”
阿文见云深站在自己面前，内心还是有点怵。
毕竟和尚足有两米多高，膀大腰圆，在他跟前，自己就像个孩子一样。
“会稍微有点痛，还请施主忍耐下。”
“什么？”
阿文还没理解云深和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有力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万字佛印悄然浮现隐没，只觉昏沉的睡意猛然袭来，下一秒就晕倒在和尚手臂里。
嘟……
“喂，云深师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万红颜已被贫僧击杀，只不过还是出了点意外，死了三个人……”
云深简单地将直播的事情告诉对话那头的人。
“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处理的。”
“嗯。”
“对了云深师傅，那枚钥匙。”
“抱歉，那枚钥匙到最后贫僧也没看见，实在抱歉。”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云深师傅没受伤吧。”
“还好。”
“行，那我去把尾巴收拾干净。”
“麻烦了。”
电话挂断。
云深摸了摸脑袋，看去三具尸体，微微叹了口气，盘膝而坐，念起了往生咒。
风声萧萧，似有亡灵双手合十，消失不见。
……
……
猩红阴暗的里世界。
轰隆~
震耳欲聋的咆哮从远处驶来。
黑色出租车钻过一栋栋高楼大厦。
车内。
李馗叼着烟不发一言。
副驾上的杨超见他这般模样，扭过头憋着笑，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消气。
“还在生气呐？”
“哪有，你不是帮忙解决了问题嘛。”
“瞧你说话这阴阳怪气的，还说没生气。”杨超抬起脖子大笑。
李馗冷哼一声。
杨超干咳两声，说道：“哎呀，我这不是怕你把他给砍死了，到时候多麻烦啊！”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绝对把那和尚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他！”李馗咬着牙恨恨说道。
“那可不，咱老李能是一般人欺负得了的？”
杨超捋着李馗的脾气来，一副搞笑又严肃的模样。
李馗瞥去杨超一眼，见他老不正经的模样，心头的郁气总算是散掉，狠狠吸了口烟，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了。
“哈哈哈哈……”
“汪！”
两人哈哈大笑。
半晌。
“对了，那两个人是谁？”
李馗打开车窗，随手丢掉烟头。
他问的是杨超看直播录像时的事情。
“一个叫做胡狼，那伙人里，排行第五，为人精明，长于心计，不过有时候脑子不好用，说话经常会得罪人。”
杨超嘴角的笑意渐渐抿下。
“另一人，滨海市巡捕司刑侦组捕头，白明。”
“看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巡捕司有内鬼。”
李馗语气颇为复杂。
捕头一职已经算是中层骨干，再上一级就是总捕头，而后是巡检。
“为什么会牵扯到一块呢？”
杨超喃喃自语。
“什么？”
“那伙人做得都是倒卖皮子文物的买卖，为什么会跟白明扯上关系？”
“什么意思？”
李馗没懂杨超话里的意思。
“他们居无定所，就算呆在一座城市也不会超出一个月的时间，有时候甚至会去极其偏远的地区，尤其是动物皮子这种，通常都要去深山老林里。”
杨超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
李馗恍然大悟。
如果说胡狼一群人是属于地方盘踞的团伙，那么白明作为刑侦组的捕头，自然可以庇佑他们，形成保护伞。
可是他们不是，属于打一枪换一地的类型，没有固定据点。
“对了，那个录播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李馗似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一个星期前。”
杨超没有犹豫直接回答，这些他记得非常清楚。
“老杨，按你的说法，他们这伙人居无定所，滨海市前不久更是发生了你的命案，按照他们的习性，近期内应该不会再回滨海市，那么他……胡狼为什么回来？
“来这里做什么？他找白明的目的是什么？有求于他？”
李馗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说的过程他也在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杨超陷入思索。
旋即他舔了舔嘴唇，认同颔首：
“没错，老李你说得对，按照这个思路，也许我们能更快找到线索，那家红星酒店！”
“嗯！”
杨超用力点头，微闭着眼睛，身子仰躺在靠背上。
终于，终于找到线索了！
就在这时。
车头咣当一声，像撞到什么似的。
第118章 油锅地狱
一头长相诡异的怨灵漫无目地游走在大街中央。
偌大而又臃肿的头部，面孔是一张神色呆滞的中年男人，自脖颈以下的躯体竟是数不清的长手臂，皮肉下似隐藏了无数人脸，恐怖又诡异。
猝然。
宛如恶兽咆哮的轰鸣乍响。
模糊不清的黑影撞飞这只怨灵，还不忘从它身上撕咬掉大半血肉，流下炽热的尾焰，扬长而去。
嘭——
撞进一家店铺的怨灵并无怒色，仍旧保持那副呆滞的模样。唯有空气中忽地浮现出黑红氤氲，没入缺失大部分血肉的躯体里，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缓慢修复。
…………
车上。
“我靠，那是什么玩意？”
杨超瞥了一眼后视镜，却看了个寂寞。
以冥车的速度早已飙出许远的距离。
“怨灵啊。”
李馗打了个哈欠，简单解释道：
“里世界介于阴阳两界的中间，这里沉淀了巨量的怨气，怨灵由此诞生，反正那玩意挺邪门的。”
杨超若有所思。
不多时，他好奇问道：“你这车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一辆车了。”
“抱歉，第二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第一个问题嘛……“
李馗想了想，言简意赅道：“简单来说就是恢复等级！”
“哈？”
杨超微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这要说起来太过复杂了。”
李馗轻轻揭过。
不是他不愿意告诉杨超，实在是有些事不适合说出来。
某羊皮纸小心眼得很。
这辆冥车是崔玉，崔老头留给他的。假如说冥车原先的等级是一百，李馗现在才十，封印也好、为了配合成长也罢，升级的经验很简单，吃恶鬼就行，吃着吃着就恢复等级了。
不用猜测，所谓的封印就是羊皮纸搞出来的操作。
“嗯。”
杨超没有深究。
忽地。
他噗嗤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李馗奇怪地瞥了杨超一眼。
“哈哈哈哈。”
杨超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笑道：“我突然想起那个万红颜，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咱们跟那胖子是一伙的，以为我等他们跑出去，却不知我等的是你！”
一想起这个，他就乐得不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外如是。
听到这句话，李馗也不禁勾了勾嘴角，继而说道：“反正都开着车，咱们去平安店里吃早饭吧。”
“嗯。”
杨超应了声，打了个哈欠，调整姿势闭上眼睛。
“那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好。”
李馗笑着回道，手指轻敲方向盘，嘴角的笑意抿下，眼瞧着前方猩红的建筑物，陷入思索。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
真正接触、踏进另外一个世界的准备。
上一次，因王小美的事情，他接触到大秦的特殊部门，这一次又撞上了云深和尚，所谓的环保清洁有限公司。
随着实力的提高和羊皮纸不断发布任务，几乎可以预想到未来免不了与这些人打交道，自己一直想要维稳的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
头疼~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逼急了大不了我往地府一躲，能奈我何。
老子可是有编制的人。
这般想着，李馗登时念头通达，嘴里不由哼起歌来。
哪成想。
“大哥，消停点吧。”
“……”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声音一顿，反而嚎起嗓子唱了起来。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
……
滨海市。
夜晚繁星点点，映着万家灯火。
李馗阖上窗帘前，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转身回到桌前，躺在桌面上的羊皮纸，自己打开卷面，一笔一划间话语已跃上纸面。
“用钥匙直接回地府，交给孟慈。”
李馗嘶了一声，双手环抱，怀疑道：“我怎么感觉前面有个坑等着我跳？”
“你想多了。”
回应这句话后，羊皮纸自己卷成一捆，不见动静。
“哎，谁让自己是打工人呢。”
李馗微微耸肩，无奈想道。
“先把术法兑换了，然后再带万红颜下去吧。”
这次缉拿万红颜，他获得了十点功德。
收益高，风险大。
算上原先的五点，一共十五。
回来后，李馗就一直在想该如何利用这十五点功德来最大限度提升自己。
苦思良久，他还真发现一个对他来说很是有用的术法。
但见十点功德瞬间划去，一股庞大的记忆流自心底淌过。轻车熟路，只是微阖上眼睛，先囫囵吞枣地过一遍，旋即睁开眼睛，长嘘一口气。
紧接着。
李馗转身出门。
回来时，手里已拽着万红颜。
她神色恐惧而又极尽哀求，眼珠子看向李馗，似乎想要求饶，奈何脖颈上的锁链已彻底束缚住她。
省去一顿嘈杂。
他从兜里拿出那把样式诡奇的钥匙，乍一看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通体极为冰冷。
按照羊皮纸教授的办法，运起法力灌注到钥匙里。
异变突起。
“哈……”
李馗只是微张着嘴巴，呼出的气流便成了明显的白雾。
浓郁的阴气使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低。
一扇狰狞恐怖的鬼门出现在眼前，不复之前似虚非虚的模样，乃是厚重的实体。
“阴气变得更加浓郁了，为什么？”
李馗有点疑惑不解。
在尚华街四十五号的时候阴气绝没有这般重，是因为主动召唤跟被动召唤的区别吗？
转眼，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这种问题光靠自己琢磨，能琢磨出个啥来。
而后。
该怎么把钥匙插进去？
当时在小馆后门，李馗实际上是拧开那扇铁门的把手，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有些许不同。
细细打量起这尊鬼门。
正中间乃威严狰狞的恶兽，狮发利齿，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往嘴里插？”
好像也没地方可以插了。
李馗有些谨慎地将钥匙插进恶兽口中，血肉一般的触感，轻轻扭动。
立见恶兽猩红的眼珠子越发妖冶，闪烁着朦胧的光晕，紧随着，鬼门轻轻打开一道缝隙。
“走吧，看看到底会在地府哪里出现。”
这般想着，李馗拿起雁翎刀，拖着万红颜，迈步走了进去。
像似穿过朦胧的云雾。
极短暂的失聪、失明。
当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前方豁然开朗，似身处在一处断崖之上，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只留下震撼的眼眸。
“啊啊啊啊啊！！！”
无数，无数痛苦而又凄厉的哀嚎涌进耳膜，其声音之撕心裂肺令人胆寒。
李馗向前踱步几许，立于断崖边缘，下意识攥紧刀柄。
这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场面。
炙热的岩浆在四分五裂的大地上流淌，其上矗立着无数巨大的铁鼎，冒着沸泡的油水，烹的是无数恶鬼，渴望解脱的手臂沉沉浮浮。
这里是，
油锅地狱！
第119章 赏罚善恶
哗啦~
锁链抖动的声音将失神的李馗拉回现实。
他扭头看去，语气颇为感慨：“难怪宁愿死也不想回来。”
原来是万红颜奋力挣扎，双足犁着地面向后退去，眼神里的恐惧彰显无遗，她太害怕了。
但是，
活该！
话音方落。
“哪来的活人竟敢跑到地狱，嫌命长了不成！”
瓮声瓮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还未等李馗抬眼瞧去。
一尊庞然大物嘭的一声落在跟前，竟是个牛头人，身高几有三米，两根牛角呈青黑色，面容肃穆，身披幽黑甲胄，手里拿着一把巨斧。
紧随着，又有四个牛头人接二连三从高处跳下，皆是一身甲胄，手拿各式兵器。
溅起的硫磺灰尘被大手抓开。
“报上……”
声音戛然而止。
牛头将军顿住脚步，抬眼看向李馗时。
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中的锁魂链，及被捆成一团的万红颜。
大如铜铃的眼睛眨了眨，想起最近的传闻，确实有一名生人接了鬼差之职，还是跟着孟慈混的，应该就是他吧。
同一时间。
“好强。”
李馗不由微眯起眸子。
眼前这位牛头将军是无需试探交锋就能感觉出来的强大，纯粹而又危险。
咣当~
伴随着甲叶碰撞间发出的清脆声响，牛头将军龙行虎步来到李馗跟前，拱手道：
“原来是同僚，失敬失敬。”
还挺好说话。
李馗脑海里闪过这一念头，学着抱拳拱手道：“在下李馗见过牛将军。”
“诶，折煞老牛了，当不得什么将军，老牛单名一个胜字，就一看管这里的小头头。”
牛胜客套了句，转而就将目光锁定在瑟瑟发抖的万红颜身上，勾起残忍的笑容，道了一声逾越了兄弟。
如蒲扇般的大手攥着万红颜娇弱的身躯拎到眼前，笑意愈发残忍。
“这不是万姑娘吗？
“你可把俺老牛害得好惨，油锅地狱在俺老牛的看管下，数百年未出现一次差错，你很好……偏生在我大哥下来看我的时候逃跑，真给俺老牛长脸。”
其凶神恶煞的面孔，散发出的恶意，直令人胆寒。
“看来好说话只是建立在同僚的份上。”
李馗轻轻推翻前几秒的念头。
“兄弟，劳烦链子松一松。”
“好。”
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缠绕在手腕上。
霎时间，凄厉的求饶声顿时响起。
“牛哥，我……”
万红颜话还没说完就被粗大的手指堵了回去。
牛胜嗅了嗅，似闻到什么，笑得戏谑：
“原先你的罪行是在油锅地狱里翻炸两百年，本来只剩一百四十年，胆敢逃离地狱，回到阳世后又杀了不少人，万姑娘……两千年起步的刑罚，你还得去冰山地狱走一遭，给你降降温！”
“呜，呜，呜，”
万红颜拼命摇晃着脑袋。
“放心，俺老牛会好好照顾你的！”
牛胜猛地攥紧手掌，万红颜腰身登时折成两半，他迈步走到边缘，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拉出弓形，狠狠抛向下面的油鼎。
“不！！！！”
那抹残破的红影坠入油水，被无数双鬼手拉着往下坠去。
……
……
牛胜拍掉手掌的油星子，笑得开心，向李馗拱手道谢。
“多谢李兄弟帮了老牛一次大忙。”
“职责所在，牛将军不用道谢。”
李馗客气回道。
“此言差矣，就这小娘们，害得俺老牛挨了大哥一顿揍，到现在浑身还觉得疼。”
牛胜随手将斧子扔给身后的手下，提起这件事，他就来气，说话间两道獠牙露了出来，语气愤恨：
“最重要的就是丢面，太丢面了，而且还是在我大哥面前丢面！
“你把这小娘们抓回来，对你来说是职责所在，但对俺老牛来说你就是帮我把面子拿回来，这份情老牛记下了，兄弟……我那还有一坛好酒，喝两杯？”
“……”
李馗面色稍显为难，认真道：
“本应盛情难却，只是牛将军，我现在身上还有公事要办，要去找一趟孟慈。”
“哦？”
牛胜顿住脚步，好奇地看了李馗两眼，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那老牛送你过去吧。”
“麻烦牛将军了。”
“诶，什么牛将军，不用问，俺一定比你年长！俺叫你一声兄弟，你叫我一声牛大哥不过分吧？”
“呃，不过分，牛大哥！”
李馗摸了摸鼻翼，他有点不擅长应付太过自来熟的牛胜。
“哈哈哈……正好老牛也有个正当的借口出去透透气。”
牛胜眨了眨眼，笑得奸猾。
李馗微微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初次碰面，牛胜给他的感觉还行，似乎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
“来！”
牛胜只手一招。
但见前方出现一个泛着阴气，椭圆形的空洞。
“你们等我回来。”
留下这句话，两人先后迈进空洞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众牛头人面面相觑。
……
……
热闹的集市。
喧闹的声响涌入耳膜，当得上沸反盈天四字。
入目所及数不清的鬼怪，牛头马面、罗刹、夜叉，千奇百怪，身上基本穿着古装，亦有身着近代、现代服饰的鬼魂，古今合并令人称奇。
“咋的，李兄弟之前没来过？”
牛胜法力运转，身上甲胄登时化作星光消散，显出一身常服，身高也变成两米出头，手里拿着大哥大，腰间夹个公文包。
这派头，十足！
“还真没有。”
李馗好奇地左顾右盼。
以往他交接任务都是直奔奈何桥，孟慈也总会在那里等他，任务完成也就直接开车回去。
所以一直以来还没真正见到阴间的生活样貌。
乍一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倒是颇为新奇。街道两侧都有店铺，上到古代的胭脂商品，下到现代的手机电话应有尽有。
与时俱进！
时不时还能见到装着甲胄的阴兵来往巡视。
“这里就是酆都鬼城了！”
牛胜笑着道：“你若是个鬼，俺老牛倒是能请你吃点好吃的，不过这里大部分食物都是给鬼魂吃的，活人吃下去食之无味，说不定还得拉肚子。”
“哈哈哈……”
李馗乐了。
牛胜前头领着带路，两人步伐很快。
一路走来，李馗活人的气息很是吸人眼球，但是一瞧身旁的牛胜，连忙将头扭过去，不敢再看。
“这里是阴司街，前面你看……”
李馗眺望远去，连绵的建筑群矗立于前方，飞檐斗拱，蔚为壮观。
“赏善罚恶司以及判官殿什么的，都集中在这一块区域。”
牛胜介绍道，他的手指再往后一点，小声道：“在后面就是各位殿主阎王呆的地方。”
李馗忙不迭点头。
“孟慈现在应该在罚恶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牛胜遗憾地说道：“可惜我没她电话，要不然可以打电话问问。”
“嗯。”
李馗嘴角憋着笑，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喜感。
来到近前。
偌大的铁门前，屹立着两座獬豸石像，
门上挂着两副对联。
赏善官无私情私贿
罚恶司有公道公平
……
欢迎来到赏善罚恶司！
第120章 猜测
进了大门，青砖铺就的道路，无树无花。
抬眼望去，来往的鬼役判官，身着獬豸官袍，手里捧着一摞卷文，奔波于每处敞开的屋子。
亦有手脚拷上锁链的恶鬼被羁押去正前方的大殿。
及，漂浮在半空的深幽鬼火，遍布府邸上空，路过时竟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细细一看，里头乃是蜷缩的婴儿，看过去也就三四月大，更重要的是容貌居然长得都一样。
“牛大哥，这是？”
李馗有些好奇地问道。
“灵婴。”
牛胜高看了李馗一眼，随即压低着声音，解释道：“你也可以理解为这些婴儿全是一个人的分身，负责情报传送。”
“哦。”
李馗似懂非懂，实则完全没懂。
不过他好奇心也没那么重，牛胜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他也不会追问到底。
一路走来。
给李馗留下最深的印象，大抵就是忙碌。
观察间，细语声入耳。
“大哥，我真的可以投个好胎吗？”
前方拐角处，走出两人，一名鬼差以及面带笑容的鬼魂，看过去也就三十出头。
“你这小子，没听刚才判官对你说的话吗？
“生前多行善举，还因救人而死，反正下辈子衣食无忧，这点完全可以放心。”
再看时。
又出来一对人。
却是面容哭丧，双腿软成棉花，瘫倒在地被锁魂链硬拉着拖走。
“我不要投猪胎，不想做猪！”
“不忠不孝，背信弃义，做猪都便宜你了。”
话语声渐渐离去。
鲜明的对比让李馗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副对联。
上联：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横批：你可来了
不得不说，今天这一趟，李馗对阴司有了更深的了解。
“对了牛大哥，赏善罚恶两司都在这里吗？”
“是的。”
牛胜嘴角浮出一丝笑容，那神态叫做……好为人师。
他手攥着大哥大，指点江山。
“李馗兄弟当上鬼差时日尚短，关于阴司的事情，知之甚少。
“早先时候，赏善司与罚恶司的办公地点就合并在一块，你只要记住右赏善、左罚恶，正中间乃判官殿就行。”
李馗了然点头。
挺好记。
牛胜指着东面说道：“那边的府邸是察查司，阴律司还要再往后头。”
“谢谢牛大哥。”
“说这些就客套了，大哥心中也有一事颇为好奇。”
“大哥请说。”
“阴司很久没有招收活人当鬼差了，李馗兄弟是怎么当上的？”
牛胜好奇问道。
“一言难尽，孟慈是我的引路人。”
李馗换了个说法。
牛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过多追问。
他可是头聪明的牛，能跟孟慈搭上关系，还是以一名活人的身份当上鬼差，不简单，不简单。
李馗神色不变，心底却琢磨开来。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我是继承了崔玉的位置。”
还有关于钥匙的事情，牛胜没有半点提及。作为油锅地狱的看管人，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提及？
说话间，两人已走入一间规模甚大的庭院。
长路两旁种满殷红似血的彼岸花，除此以外，还有两棵大树，树叶是幽蓝色，泛着点点荧光，树上结满了半透明的果实，里头晃动着蓝幽幽的汁水。
“这里就是孟慈平时呆的地方。”
牛胜晃了晃大哥大，抬眼看向前方的屋子，里面黑洞洞的，好像并没有人，而后左右看了两眼，低声八卦道：“李馗兄弟，孟慈电话你知道不？”
“啊？！”李馗一愣。
下一秒。
啪！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
立见牛胜壮硕的身子瞬间倒飞出去，双目惊恐，粗壮的手掌好似想要抓取什么，攥着一团空气，不见踪影。
“直接进来。”
耳边传来孟慈妩媚磁性的声音。
烈烈风声吹起发丝。
李馗扭头看了一眼，嘴角一咧，好像挺痛的。
极远处牛胜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模糊不清的话语传到这里时，已然听得不真切，不由暗自咂舌，第一次见孟慈出手，没成想是在这种情况。
“牛哥，兄弟照顾不了你了。”
旋即迈步走向前方屋子。
……
……
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方才发现别有洞天，全然不复外面所见时的漆黑。
腥甜而淡的花香悄然入鼻。
只不过气氛很是压抑。
李馗有点紧张地咽下口吐沫，挪动脚步来到一角，当起透明人。
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四个鬼差单膝跪在地上，冷汗从惨白的发额流下，浑身瑟瑟发抖。
孟慈坐在上首，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茶杯，见到李馗进来只是稍抬眼帘，点头示意，随后语气平淡：“这么说，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你们不仅没抓到那人，就连公交车都没拿回来？”
‘公交车？’
李馗眼眸闪过思索，而后很快就想起了孟慈说的是什么事。
404号公交车，那个检票员。
当时杨超就在猜测，他的任务其实就相当于是斥候，刺探情报以及探底，如今看来当真如此，他这边的任务一结束，阴司立马派出人手去解决。
眼下这幕，怕是失手了！
“是！”
其中一名鬼差低头回道。
气氛更为压抑了。
孟慈没有说话，只是放下茶杯，眼神冰冷盯着他们，而后垂下眼帘，随意地扇了扇手：
“自己去阴律司领罚。”
“是！”
四人齐声应道，随后身子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回来了。”
孟慈拿起桌子上的烟盒，点燃根烟，深吞了一口，嘴角勾起笑意：“看你的样子，成长不少啊。”
“还行，马马虎虎。”
在孟慈面前，李馗自在许多，自己也燃了根烟抽起来。
一时间，屋子青烟弥漫。
李馗这时才有心思打量起孟慈的办公场所。
古色古香。
放着卷宗的书架，右手边竟还有个水塘，一朵妖艳至极的彼岸花立于水上，轻轻摇曳，水里几只满是尖牙利齿的鱼儿肆意游动。
左边有专门的架子放着各色零食、影片。
还挺有意思的。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跟牛胜那家伙一块过来？”
孟慈只是略施粉黛，齐肩短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辫，穿着黑色紧身背心，曼妙身材展露无疑，不同于往日的妖娆妩媚，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喏，抓了个从油锅地狱跑出去的恶鬼，然后……这钥匙给你。”
李馗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一下，随即将钥匙丢了过去。
但见钥匙漂浮在孟慈跟前，她眉角略微翘起，笑道：“总算有件开心的事情。”
“阴司是不是有大动作？”
李馗突地出声问道。
青烟萦绕中，那张俏脸的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第121章 深夜来访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
孟慈慵懒地用拳背支着脸颊，唇嘴轻启：”先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李馗找了个椅子坐下，浓厚的烟龙从鼻腔涌出，组织了下语言道：
“其实很明显了，公交车，还有这次的鬼门钥匙，都能直接到阴间黄泉，背后的深意都直指游离在人间的亡魂，为的就是将他们快速送入地府。”
“脑子倒还不算愚笨，看得出经过第一次历练世界，你成长了很多。”
孟慈美目瞧去李馗，嘴角弯了弯，轻松笑道：“这样挺好，不用送你去投胎转世。”
‘其实最后一句大可不用说，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李馗无语。
“你知道地府阴司有多久没出现在人间了吗？”
孟慈笑意渐敛，语气变得严肃：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的时间，阴司没有派遣一名鬼差去人间接送亡魂。”
闻听此言，李馗下意识正襟危坐，他嗅到了大事件的气味。
话语声接踵而来。
“千年的时间，失去了地府阴司的引导，离世的亡魂、恶鬼基本都是由人间的王朝与诸多教派自行处理。”
李馗大脑飞速转动。
如此一来，有些事情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大秦从未爆出过妖魔鬼怪之类的新闻事迹，原来几有千年的相关经验。
“地府阴司，这一千年去哪了？”
李馗这般想，也是这般问。
“忙着收拾烂摊子。”
孟慈唇齿间溜出青烟，意味深长道。
“什么意思，什么烂摊子？”
李馗的八卦之魂可谓是熊熊燃烧，好奇地看向孟慈。
她的美目也瞧着李馗，没说话。
李馗懂了。
又是因为实力不够。
“好吧。”
李馗微微耸肩，“所以我们就是要让人间重新知道，地府阴司已经王者归来？”
“哈哈哈哈……什么王者归来。”
孟慈被逗乐了，指尖燃尽的烟头化作虚无，她笑道：“我们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们也有他们该做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无需大张旗鼓。
“只是生死有命……”
剩下的话断了。
此时的李馗也没有猜到孟慈这句话的后面想要说什么。
“我就是个马前卒呗？”李馗开玩笑道。
“哪个马前卒能有你这般运气？”孟慈嗔怪地白了一眼。
“嘿嘿。”
李馗微微耸肩。
不过今天这番对话，他已然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帮助地府重新建立起人间秩序。
挺好，这份责任他不反感。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你是好奇宝宝吗？哪来那么多问题？”
孟慈又点了一根烟，夹在指尖，心念一动，李馗身旁的桌子上多出一杯热茶。
“说吧，看在我现在心情不错的份上。”
“外面的灵婴是怎么回事？牛胜只跟我讲了他们负责探查情报。”
李馗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
说到底，这里还是占了亲疏二字。
孟慈道：“你知道灵婴的由来吗？”
“知道。”
这点，李馗是知道的。
灵婴是多次投胎未果的灵魂，大多是三个月以后的胎儿，怀有出生的意愿，除了因为自身原因流掉的胎儿，像是人工流产、药物、外力使然等等原因造成的流产胎儿都会变成灵婴。
因无法降生，这些灵婴就会心生仇怨，成为恶婴。先是吞噬母亲的阳气，而后逐渐开始向身边、周围、直到最后遇人就会加害性命。
“人间呢，拥有太多这样的人，
青烟缭绕下，孟慈的脸若隐若现，她缓缓说道：
“或是年少冲动；或是害怕、无力担当责任；或是因为各种意外原因，导致古往今来诞生了不知多少灵婴。
“他们是无辜的。”
孟慈端起茶水，语气终是带上了一点复杂。
“哎，反正就是有个傻子立下大宏愿，想帮助这些灵婴能够有资格继续投胎，这些灵婴会帮助阴司传递、打听情报，如此积攒阴德，得到转世的机会。”
“……”
李馗微张着嘴巴，他还真的没想到这里面的故事竟是这样。
真心话，他挺敬佩这人的。
“当然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弊有利。“孟慈浅抿了一口茶。
“挺厉害的。”
李馗发自内心道。
孟慈轻轻一笑，说道：“要是没事的话，赶紧回去吧。”
下逐客令了。
李馗点头起身，准备离去。
这次来地府还是收获颇多，他很满意。
忽地。
李馗顿住脚步，拧身看向孟慈。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孟慈抖了抖烟灰，不解问道。
“你戒烟的人，就这一小会都抽三根了，你确定你在戒烟吗？”
李馗脚跨过门槛，扭头调笑，却是做好见势不妙，立即闪身溜走的准备。
“滚！”
孟慈白了李馗一眼。
李馗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
屋子里陷入寂静。
孟慈敛下笑意，把玩着鬼门钥匙，朱唇轻启：“小妹。”
“诶。”
立见水塘上的彼岸花中飞出一个灵婴，盘旋几圈后在孟慈跟前停下。
“孟娘娘有什么吩咐？”
“找到那个检票员的踪迹，找到后让李馗去解决他。”
灵婴小脸浮出疑惑，挥舞着小手道：
“孟娘娘，李馗走的是道家修行，就算有它的帮助，境界也只是刚踏进得药，怕是杀不了他吧？”
‘你确定你在戒烟吗？’
孟慈脑海里闪过刚才李馗说的话，嘴角勾起捉弄的坏笑，“就交给他去做，我记得那天他还能从车上全身而退，想必这次也会如此。”
“好的，孟娘娘，小妹这就通知兄弟姐妹们。”
灵婴似模似样地拱手道。
旋即肉乎乎的小腿虚蹬着空气，飞到彼岸花里不见踪影。
“我讨厌上班。”
孟慈嘴里嘟囔着，法力催动钥匙。
立见鬼门出现在跟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于是乎。
屋子又陷入寂静。
……
另一边。
等李馗出来时，已不见牛胜踪影，索性逛了一会酆都就开着冥车回家。
待回到人间，已经半夜三点钟。
……
咚咚咚……
家门被敲响。
睡梦中的杨超被惊醒，喊了一声李馗，半晌不见回应，他就知道这家伙去了地府还没回来。
本想不予理会，奈何这门始终敲个没完，好似不打开门就誓不罢休。
“靠，谁呀？“
杨超猛地起身，嘴里嘟囔着：“不会是李馗欠的情债找上门了吧？”
说话间，穿过侧卧的墙壁，来到大门前，眼睛朝猫眼看去。
只一瞬，他的瞳孔不由微微扩张。
门外的竟是……
王海明！
滨海市巡捕司，巡检王海明！
更令杨超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海明似乎看见了他，神色肃穆，轻声道：
“杨超，我知道你在里面！”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王海明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能够看见我？
杨超觉得自己要疯了！
第122章 假形
杨超遇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应付的问题。
难道王海明也死了？
这般想着，他透过猫眼仔细观察了下，活人的气息很浓郁，根本就不是死人！
不是死人，王海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是李馗搞的鬼？
就在杨超心乱如麻时。
“杨超开门吧，我想我们有些事情要谈一下。”
王海明看向猫眼。
杨超盯着门把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握住把手，打开了门。
……
王海明大步走进来，站在他面前，认真审视着他，嘴角扯出笑容：“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老师，请坐。”
杨超面色复杂，招了招手。
待到王海明从面前走过，方才失态地揉了揉面容，杂乱的思绪拧成麻绳几让他转不动脑子。
“你也坐。”
王海明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旋即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杨超，轻声询问道：
“你死了之后，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杨超正襟危坐，双手老实地放在双膝，低声回道。
“老师，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心里当真不知该作何感想，是该有师生重逢的喜悦，还是不敢置信的惊骇。
是巡捕司查到了李馗的蹊跷？还是因为他的原因顺藤摸瓜寻到这里？还是云深和尚并没有为他们保守秘密？王海明能找到这里，是有大秦特殊部门的帮助？还是老师一直藏着没告诉他？
“你不想我来？”
王海明挺直背脊，目光灼灼直视杨超。
“不是，只是太过突然。”
杨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同样看向王海明，诚声说道：“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朋友，因为我的原因，原本安稳的生活受到打扰。”
王海明没有说话，只是嘴角轻勾起一丝笑容：
“放心好了，我们是做好准备才上门的，并不会影响你朋友的生活。”
‘什么意思？’
杨超几是第一时间进行头脑风暴，难道说他们连李馗是鬼差的身份都知晓了？恰好选在李馗去地府的时候来这里找他？
苦思无果，他只好问道：“老师，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变成鬼的？”
“杨超，你见到我好像一点都不开心，一直在疑惑怀疑，你在疑惑什么，怀疑什么？”
王海明反问道。
‘什么意思？’
杨超眨了眨眼，心头忽地生出突兀感，这句话不像是王海明的说话方式。
恰在此时。
小黑迈着轻快的步伐奔了过来，它朝着王海明的背影叫了两声，旋即直接蹦上沙发，方才发现背影的主人竟是王海明，又嗅了嗅鼻子，乌黑的眼珠闪过疑惑，不由看向杨超。
“怎么回事？有问题！”
杨超这下终于清醒过来，恢复自己捕头本色，目光审视着一人一狗。
坐在对面的王海明不对劲，总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在学校时，王海明就是他的老师，两人相识的时间算下来都快有十五年，可以说对彼此都是极为了解。
与此同时。
小黑绕着王海明不停转圈嗅气味，它都快搞懵了，气味一模一样，怎么样貌就不一样了？
“小黑平常与李馗最亲热，而且他不会朝生人叫唤，它这个样子……”
杨超心思电转，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捋清。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着王海明，不可思议道：“李馗？！你是不是李馗？”
安静了。
“哈哈哈哈。”
“王海明”嘴角的笑意渐渐扬起，他憋住笑抿了抿嘴，终是忍不住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老杨呀，老杨，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心乱如麻的时候。”
容颜依旧，可是声音却恢复年轻朝气，正是李馗的声音。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杨超心中尚未升起恼怒，仍是讶异至极。
“此乃地煞七十二术之中的假形。”
李馗得意一笑，法力运转，容貌变化间又成了郝平安的样子，接连变化数次，皆是陌生的面孔，而后方才恢复到原本样貌，笑道：“怎么样？牛不牛！”
假形：可使身体变化，或男，或女，或大，或小，或神禽异兽，千变万化也！
虽有变化之能，却无相应的能力。假如变成一条龙，也只是虚有其表，而且还是有破绽的，那就是气味。小黑正是因为熟悉他的气味，才使李馗第一时间露出了马脚。
“合着我成了你的实验品？”
杨超微眯起眸子，眼角流露出危险的光芒。
危险！
李馗讪讪一笑，急忙辩解道：“杨哥，你瞧……我刚才是不是也没故意捉弄你，我还给你提醒了，对不对，而且我这个术法大有用处。”
“你还没故意捉弄我？”
杨超更气了，揭穿虚伪的辩解：“要不是小黑走出来，你得在心里乐疯了吧。”
言罢，他也懒得跟这厮废话，挥舞着拳头打了过去。
“错了，错了，杨哥我错了！”
李馗连忙蜷缩在沙发一角，状似哀嚎起来。
“汪！”
…………
玩闹过后。
“来，杨哥喝茶。”
李馗谄媚地将茶杯放到杨超面前。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平时老杨长，老杨短，这会咋不叫了？”
杨超瞥了一眼李馗，还是喝下那杯茶。
李馗眨了眨眼，选择性左耳进右耳出。
“咱们来说正事吧。”
杨超正襟危坐，认真看向李馗，终是忍不住夸赞：“你学的这个法术确实很有用，对你的行踪隐蔽，还有接下来的调查都能起到非常大的帮助。”
李馗很是受用地挑眉，装模作样干咳两声：“接下来我们先去调查那个白明，还是红星酒店？”
“红星酒店。”
杨超语气笃定，“先试试能不能调取酒店监控，看看当天晚上胡狼什么时候离开，又去往哪个方向，说不定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嗯，老杨你说的有道理。”
李馗认同颔首，而后语气无奈：“只不过你话说的也太简单了吧，你当你还在巡捕司吗，说调监控就调监控，这事有那么好做吗？”
“呃……”
杨超一时竟无言以对，旋即豁达一笑：“试试呗，有咱老李在还怕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
“你就成天给我戴高帽子吧！”
李馗打了哈欠，摆了摆手，“晚安，明天见！”
房门轻关。
陷入黑暗的客厅里，杨超看向紧闭的房门，不由露出笑容，双手负于背后，飘去侧卧。
事情总算走上正轨，有了进展！
第123章 祭祀
天边是暗红昏沉的。
身前矗立一棵苍天古树，深幽色的叶子遮天蔽日，枝丫上挂满了状若人脸的果子。
在它跟前，跪伏着一群人，袒胸露腹，下半身只有兽皮围着。
透过缝隙的阳光显出他们的影子，交错盘结形如巨大的树根，神情狂热癫狂，不停叩拜。
“乌神。”
“乌神。”
狂热的呼喊从他们口中脱出。
似回应他们虔诚的呼唤，古树微微抖动枝丫，人脸果子似在笑。
唐小天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
他站在这群人的身后，看着他们进行祭拜仪式，不是用牲畜，而是人，一个男人，强壮的男人。
“乌拉哈！”
人群里站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带沟壑，皱巴巴挤在一块。
他用树枝做的拐杖敲碎人脸果子，捧着粘稠而又漆黑的汁水在男人全身勾勒出怪异的符号，又拿起石质匕首割破他手腕的血管。
鲜血在眼眸上划出浓厚一笔。
唐小天鬼使神差地钻过跪在地上的信徒，来到男人面前，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面容，浮出他难以理解的狂热。
紧接着，男人转身躺在树身凹陷处。
异变突起！
周遭细小且长的树根像活了般摇曳间缠绕住全身，些许树根顺着流出血液的伤口硬挤到血肉当中。
剧烈的痛楚让男人面孔变得凄厉可怖，条条青筋迸起，健壮的身躯颤抖不休。
也即是这时，古怪拗口的歌调自老人口中高诵起来，挥舞着拐杖，一边跳起怪异的舞蹈。
在他身后，一众跪拜的族人也从地上起身，半蹲着身子，四肢怪异地扭动起来，嘴里迸出奇怪的音节，与老人的歌调进行呼应。
这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在这里？
唐小天左盼右顾，神色慌张而恐惧，入目所及皆是那一张张癫狂的脸，丑陋而狰狞，尤其是涌进耳膜的怪异歌调让他不由一阵阵头晕目眩。
原始的祭祀，彰显出的残忍与血腥让他如坠冰窖。
忽然。
就在此刻，唐小天双目圆睁，鸡皮疙瘩爬上背脊，他慢慢转身回头看去。
微熹的天光下，一个小人儿站在人群后头，踩着猩红的光影，看不清容貌，目光似乎朝他看来。
唐小天有点喘不上来气。
害怕，恐惧。
塞满心口。
……
……
“不要！不要！不要！”
唐小天猛地从床上起身，双手紧攥着被单，粗重的鼻息如风箱般剧烈拉动，冷汗密布脸庞。
他惊慌地四处张望。
动漫海报、高达模型、窗帘、昏暗的夜色从眼膜上掠过，熟悉的环境带给唐小天急需的安全感。
他慢慢开始平静下来。
惊慌过后，一时间只听得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
唐小天疲惫地揉了揉脸庞，低声喃喃自语：“这真的是一场梦吗？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
太真实了，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梦中种种。诡异的大树，愚昧而又癫狂的人们，以及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小人儿，那股子深沉恶意直令他不寒而栗。
苦思无果，唐小天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毕竟只是一场梦！
本想继续睡下，奈何身上出汗太多都黏糊了，索性起身直奔浴室洗澡。
哗啦~
唐小天裹着浴巾出来，站在梳妆镜前擦拭着头发，随后伸手按下电灯。
啪嗒……
明亮灯光暗下的瞬间，又被打开！
镜面上显出唐小天惊疑不定的面孔，他喉结涌动咽下口干吐沫，颤颤巍巍地伸手探向镜面。
镜子里的他也在一同伸手。
两个手掌紧贴在一起。
“难道是我看错了？”
唐小天心中仍旧惊疑未退，他刚才按下电灯的时候，分明看见镜子里的他笑了！
他朝着镜子随意摆弄几个姿势，目光紧盯着镜面上的自己，然而并没有诡奇的地方，正常的不行。
“真是眼花了？”
不多时。
唐小天按下电灯，脚步极快地回到房间，盖上被子继续睡觉。
而后。
辗转反侧，掀被、盖被、拿手机、关手机，反反复复，始终静不下心睡觉，漆黑的屋子直让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害怕得打开了电灯。
于是，唐小天失眠了。
摆在床头柜上的人偶，一动不动。
……
……
翌日。
饭桌上。
“你昨晚没睡好吗？”
唐母端起粥碗，看了一眼唐小天，语气关心。
“嗯，昨晚做噩梦了。”
唐小天打了个哈欠。
眼球边缘很是血红，好在年纪轻，精力旺盛，一夜不睡倒也没觉得精神不佳。
“一会我去趟民政局。”
听到这句话，唐小天心里顿生复杂滋味，抬起头看向妈妈。
只是这时候唐母已经埋头喝粥，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筷子划动的速度快上不少。
“哦。”
唐小天闷闷回了句。
“你想跟你爸，还是跟妈妈？”唐母继续问道。
“……”
唐小天没有回答。
唐母也没有再逼问，只是收拾碗筷，拿起包出了门。
嘭！
“唐小天。”
“唐小天！”
“唐小天，先生叫你呢！”
唐小天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从凳子上起身，先生问的什么他也不知道。
然后……
“不好好看书，那你就出去站着！”
唐小天膝盖顶开凳子，转身就看见“林鑫”在背后笑得幸灾乐祸。
两人目光对上。
恍惚间，面容又变成了同伴的样子。
幻觉！
……
……
浑浑噩噩一早上，等到铃声响起，唐小天方才如梦初醒。
一个人背起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也是好巧不巧，刚出来，就见林鑫一伙人就迎面走来。
目光皆是阴沉。
林鑫不爽地撇了撇嘴，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脏话。
得益于李馗的威胁，两人最近勉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何况对于林鑫而言，那一次报复不仅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让平时跟他在一起玩的几个人心生间隙。
要知道十几号人的医疗费可不少。
也正因此，他心里对唐小天的怨恨愈发深厚，只是太过于忌惮李馗，迟迟没有动作。
两人错身而过。
就在这时。
林鑫忽地注意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偶，做工非常精致，面容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笑眯眯得很是讨喜。鬼使神差地捡起来，放在手中，细细打量。
“哟，那个小王八蛋的？”
同伙好奇地看了两眼。
“嗯。”
林鑫捏了捏，手感不错，嗤笑道：“老爷们还学姑娘玩人偶。”
翻来覆去间。
正巧对上人偶的眼睛，神情略微呆滞一瞬，眼珠子一抹幽光悄然隐没，笑意变得古怪起来。
“把他追回来！”
第124章 蛛网
破旧的卫生间。
两名裸着胳膊的小混混堵在门口放风，隐约能听见里面嘈杂的声响。
“怎么回事呀，里面？”
“要不要叫衙役们过来啊？”
路过的行人议论纷纷，好奇的眼神看向厕所里面。
“还给我，还给我！”
“滚！”
“还给我，还给我！”
“滚！”
唐小天被一拳揍在脸上，后退的过程中不知被谁推了一下，额角撞在洗水台的尖锐处，血液登时流了下来。
“打他。”
林鑫手里把玩着人偶，眼神戏谑地俯视唐小天。
一旁的花臂男吞云吐雾地抽着烟，头也不回地问道：“你确定那家伙跟他不认识？”
“确定，他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是路见不平呗。”
林鑫语气不自觉带上愤恨，“就是没想到咱们被唬了这么久。”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花臂男又问。
“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当然知道。”林鑫握着人偶，语气平淡。
“你真够变态的！”
花臂男嫌恶地瞥了一眼林鑫，旋即目光再次看向唐小天，下意识摸了摸右脸，即使伤肿消退仍觉得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眼珠子里的恶意呼之欲出。
“把他捆起来。”
在这间厕所里的，基本都是那天在巷子里围堵的那一群人，正如李馗当时所想，这群小混混若是失去了震慑，报复起来会更加恐怖。
实际上因为林鑫恐吓的缘故，唐小天在班级上已经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交流谈话。
或许不会闹出人命，但是留下的心理创伤会跟随人的一辈子！
唐小天昏沉地被用麻绳捆了起来，额角淌下的血线模糊了双眼，他只看见花臂男猖狂地笑着来到面前，解下裤腰带。
嘭！
他被锁在了厕所单间里。
……
……
苍天的古树。
风一吹，古树上的果实像两个脑袋一样撞在一起，脸上似笑非笑。
祭祀的对象又换了一个男人。
原始族群里只剩老弱，他们再次跳起了怪异的舞蹈，脚下的影子交错盘结形如群魔乱舞。
古怪拗口的歌调在原始森林的上空奏响。
唐小天站在人群中央，目色呆滞。
他转过身子。
毫无生气的面容浮现出恐惧，跄踉着摔倒在地上。
微熹的天光下，小人儿站在他的身后，踩着错乱的影子。
这一次，唐小天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苍白的面容，约莫六七岁的年龄，笑嘻嘻地看着他，唯独那眼神直令他头皮发麻。
渴望的眼神。
渴望新生，渴望鸠占鹊巢的眼神。
孩子伸出手。
似想要拉他起来。
“不要，不要！！！”
唐小天发自内心地恐惧这个小孩，双腿拼命地往后蹬去，摇晃着脑袋。
扑~
“哈，哈，哈……”
唐小天从床上猛地起身，拼命喘着粗气。
忽而抱住自己的脑袋，眉毛皱成八字，嘴里憋出痛苦的吼声。
良久。
“我做了什么梦啊？”
唐小天用手胡乱擦拭掉脸上的冷汗，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他每天都在做噩梦，但是关于梦里的内容，醒来后是一点都记不起来，只是心有余悸的感觉久久不散。
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冷水顺着脸颊滑落，混沌的脑子总算有了几分清醒。
唐小天双手撑着台沿，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他在笑。
“啊！！！”
唐小天被骇得倒退数步，紧贴玻璃门，惊恐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害怕什么？为什么连自己都怕？”
镜子里的“唐小天”脸上浮出不解。
我自己？
唐小天愣住了，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恐惧似乎慢慢消退。
“如果你连自己都害怕，你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人了。”
“唐小天”手紧贴着镜面，语气认真严肃，眼神还流露出些许的心疼。
这句话，似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那日的记忆。
……
……
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
木门被踹得摇摇欲坠。
咣当一声。
门开了，露出里面被绑成麻花的唐小天，头发浸湿，神情愤怒而又狼狈。
透着一股尿骚味。
他不知道怎么回去，正好又是休息时间。
回字形的建筑，所有人的目光如针般看向他，拿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他。
直到这时，唐小天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作难以言诉的刺痛，剐进心口。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看客的角色本身就是对恶意行为的纵容！
在这一刻，唐小天彻底坠进了深渊。
事后，他已经记不清了。
……
……
“我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唐小天喃喃自语，他举起手腕放在眼前，一条淤青的勒痕显眼至极。
说话间，他忍不住用力锤了下洗脸台。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对，我们只能相信自己，所以我来帮你。”
镜子里的“唐小天”缓缓说道。
“什么？”
唐小天一愣，没明白另一个自己的意思。
“你想报仇吗？”
“唐小天”步步紧逼。
“报仇？”
霎时间，那些记忆如闪电般掠过脑海，唐小天咬着牙，用力点头。
“那我们就去找他们！”
在这一刻。
镜子里的“唐小天”伸出了手，面目带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灯光黯淡下来，房门轻轻关上，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
……
乌云遮挡住明月。
身旁的路灯拉出长长的人影。
唐小天眺望着不远处小区的一楼，手里还拿着个望远镜。
“你想怎么做？”
“你等着看就好了。”
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不由让唐小天觉得有点不适和奇怪，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拿起望远镜，看去二十楼。
……
一间卧室里。
睡梦中的林鑫忽地起身，紧闭着双眼，踱步到阳台边，缓缓爬了上去。
他张开双臂。
夜晚的风似有些喧嚣，吹得他的衣服不停抖动，轻声呼唤一声：“乌拉哈！”
随后便是纵身一跃。
在他身后的床铺上，一个人偶笑得开心。
……
望远镜里。
唐小天清楚地看见林鑫爬上阳台，没过一会，他就跳了下来。
他真的跳了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唐小天放下望远镜，神情从惊愕慢慢转变成兴奋，复仇的兴奋！
“你看，人偶也回来了。”
耳边熟悉的声音继续传来。
唐小天转身一看，不远处的长椅上，人偶正笑着看着他！
“是的，能够相信得只有自己！”
第125章 故人相逢
同一片天空下的夜晚。
荒废许久的长街，两旁道路堆积落叶，风一吹，漫天飞舞。
夜深人静时。
两束灯光穿破黑暗，一辆黑色出租车拐了进来。
车内。
李馗观察了下这条街，幽幽叹了口气：“一晚上整个滨海市都快被我们跑遍了，光是红星酒店就跑了十余家，可是与录像里一模一样的却是一个也没！”
副驾上的杨超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
那段录像反复在脑海里播放。像他这样经验丰富、还是有卧底经验的捕头，有时候机械真不如自己的大脑安全可靠。
道路两旁是各色小吃。
当时王北海是探店直播，因此他的摄像头主要集中在小吃摊位面前。
要知道王北海可是一只鬼，他不是人。
所以！！！
“鬼市，他们进的是鬼市！”
杨超忽地睁开眼，似有耀眼的精光绽放。
“鬼市？”
李馗轻声念叨几声，立马反应过来。
“没错，应该就是鬼市没错。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有点印象，小吃街……”
喃喃自语间，猛踩油门，汽车消失不见。
……
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出。
小巷尽头是喧闹的人声在起伏。
“谁能想到这处鬼市竟然在大型商场下面？！”
杨超语气不由带上几分惊叹。
“就是因为上面有强烈的阳气遮挡，这里才不会被人发现。”
李馗随手将门关上，但见铁门隐于墙壁之中消失不见，继而说道：“这座商场施工的时候都没想到下面还有一个乱葬岗。受到上面美食城的影响，这里的鬼物聪明地搞起一条龙服务。”
两人迈步走向巷口。
“一直都没被发现？”
杨超心中难免有些好奇。
“怎么可能。“
李馗嘴角勾了勾，笑道：
“只是因为这里的人比较安分聪明，算是一群孤魂野鬼抱团取暖，等阴寿一尽自然会去地府。”
事实上，他能知道这个地方，也是之前来接一名亡魂前往地府。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小巷。
“就是这里了。”
杨超只一眼就认出，这儿就是录像里出现过的小吃街，他不禁咬着牙说道：
“难怪胡狼会与白明在这里会面，还不担心有人看见。”
上面是个商场，人流量巨大，两人从不同路口进来，再到商场下面汇合。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堂堂一个巡捕司的捕头，竟会跟通缉犯在这里密谋谈话。
“你看那里就是滨海红星酒店。”
李馗手指着远处。
霓虹灯闪烁，红艳艳的滨海红星酒店很是夺目。
“那我们赶紧过去！”
杨超心情既亢奋又激动，大步走向前方酒店所在。
只是刚奔出十余步，他就发觉不对，李馗怎么没跟上来？
回头一瞧，这家伙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只好无奈回头。
“怎么了李馗？有事？”
杨超折返回来，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你先别激动。”
李馗敏锐地察觉到杨超的情绪，调笑道：
“这还只是个开始，你激动什么，等真正将他们绳之以法，那时候再激动也不迟。”
话音未落，他又指着一处犄角旮旯，饶有兴趣道：“我看见个熟人，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咱们。”
“熟人？”
杨超疑惑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角落里摆着一个摊位，老鬼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墨镜，手持一杆烟枪，双腿蹬在桌沿，摇摇晃晃，好不自在。
“这不是河鑫庄，那个老鬼吗？”
“对！”
“就是他。”
李馗摸着下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只是有点没搞懂，这家伙怎么跑到滨海市来了。
“我们过去瞧瞧。”
……
“老先生好久不见。”
听到声音，老鬼食指微拉下墨镜，眼一瞧，两个男人站在他面前，眼轱辘一转，低声笑道：
“哟，这不是鬼差大人吗，两位小友好久不见。”
李馗坐在凳子上，匀了根烟给老鬼，笑道：“什么大人，老先生说笑了，倒是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不可说，不可说。”
老鬼多精明一人，伸手接过香烟往鼻翼嗅了嗅，用自己的枪头点燃，深深吸了口，方才说道：
“小友此次怕不是来找鬼，而是来找人的吧？”
李馗乐得与此人继续打机锋，索性文绉绉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哼。”
老鬼似得意地哼了一声，美美抽了口烟，青烟随着话语声吐出：“不是老鬼吹牛，此间鬼市多少人阴寿已到，多少人未到，我这心里门清。”
“老先生果真耳朵灵敏。”李馗赞道。
这句话明显挠到老鬼心中痒处，嘴角笑意更为明显，只是下一秒他就把双腿从桌子上放下来，眼神认真地打量李馗，也是赞道：
“小友的成长也是令老鬼颇为惊叹，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老鬼一向分得很开，小友想要知道什么，老鬼心中多少有点数。”
说完，他脸上的笑意忽地变得奸猾起来，拇指与食指一撮，市侩得很。
他市侩。
李馗就肉疼了。
要知道最近他都没怎么出任务，冥币自然也是入不敷出，财政大危机！
“诺……”
李馗从钱包为数不多的纸币里抽出一张递给老鬼。
面上和动作却是异常豪爽，浑然察觉不出心口滴血的样子。
“嘿嘿。”
老鬼两指一夹，闻了闻上面阴德的气味，笑容愈加满意，直接开口说道：
“若是老鬼所料不差，两位小友应该是想找胡狼吧？”
“老先生知道他？”
杨超终是没按捺住性子，着急问道。
老鬼看了一眼杨超，心里稳了，继续说道：
“知道，此间鬼市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到今天，自然有它几分能耐，正因此呀，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
“算算日子，
“最近一月共有五个生人进来过，其余三人不提也罢，另外两人应该就是两位想要找的对象。”
“老先生。”
李馗拍了拍杨超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着急，转而给老鬼竖了个大拇指。
“我想知道那个胡狼在哪。”
“那小家伙谨慎得很，估计早就换地方了。不过那个巡捕司的捕头白明，老鬼倒是知道他住哪。”
李馗垂下眼帘，略微思忖，说道：“还请老先生告知。”
此番结果已然算是不错，再强求也得不到更有价值的信息。一分钱，一分货，这只老鬼的情报还是稳的，这点李馗自己可是深有体会。
老鬼微微一笑，露出黄黑不齐的牙齿，探了探身子低声说出了个地名。
而后。
他还免费赠了个情报。
胡狼那伙人好像在找什么人，他约白明来到此处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人？”
李馗皱了下眉头，旋即稍一拱手，对老鬼说道：
“既然事情已明，李馗也就不在这里久留，老先生日后有缘再见。”
老鬼眼睛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随后。
李馗与杨超交谈间大步离去。
摊位上，老鬼嘬着烟枪，双腿搭在桌沿，美美抽上一口。
烟雾缭绕。
倒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放得下姿态、心有城府、实力马马虎虎，虽用不上豪杰、枭雄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但这样的人不差，只要给个机会，迟早能出头！
第126章 小虎崽
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的老小区。
这是一间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卧室。
床上睡着两个人。
……
白明忽地从睡梦中惊醒，左顾右盼间，熟悉的环境映入眼帘，顿时长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刚才有人在看他。
“桃子，你帮我倒杯水。”
白明用手掌抹了下脸，摇了摇身边的情人，让她起来给自己倒水。
半晌不见回应。
“桃子！”
语气重了。
“白捕头。”
一道低沉而磁性的声音突地从角落响起。
这可把白明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抖了抖，眼睛下意识看向墙角。
借着皎洁的月光，人影的轮廓若隐若现。
“你是谁？胆敢闯进捕头的屋子，是不是想进去吃牢饭呀！”
白明色厉内荏地怒喝，手却悄悄摸向床头柜，那儿藏着一把枪。
然而只下一秒，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枪没了！
咔嚓~
火光摇曳，显出那张沧桑的脸，留着浅浅的胡渣。
吸气，
烟草缓缓燃烧。
“杨，杨，杨超！”
白明瞪大眼珠子，显得尤为不可思议。
紧接着他似想起什么，眼睛看向那道拉长的影子，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没死？”
“怎么？白捕头很想我死？”
杨超似笑非笑。
唯有明灭不定的火星子映出那张脸的轮廓来。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
白明被搞得有点手足无措，内心恐惧滋生蔓延，他强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捕头穿得很气派，住得更加气派！”
杨超嘶了一声，依靠在墙壁上，两指夹着香烟，烟头虚点白明，故作疑惑道：
“我记得咱们滨海市捕头一个月顶天也就一万多，我看这里的装修没个几千万怕是搞不下来啊。
“也是，谁能相信这个老小区里，还有一户人家，能够装修得如此豪华。”
烟草缓缓燃烧，奔涌而出的浓雾似打在白明脸上。
“我记得白捕头已经有家室了吧，孩子都上初中了。你旁边躺着的女人，好像与贵夫人长得有点不太像啊。”
这番话直把白明说的冷汗直流，脸唇煞白，扯着嘴角强笑。
“杨兄弟，杨兄弟，你的事情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我啊！”
“说吧，你跟胡狼是什么关系？”
杨超懒得与此等蛀虫废话，直接道：“老老实实说出来，今晚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听到第一句话，白明的心算是彻底凉了，然而当他听到第二句时，心中不由燃起希冀，颤抖着道：
“杨兄弟此话当真？”
“我现在可是一个死人，但是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死人就可以变成活人，你肮脏龌龊的东西就会摆在我老师的桌面上。”
杨超的老师是谁，白明当然知道。
实际上，此刻他的情绪不足为外人道哉。
知道这里的人，不超过两个。他，情人，再没有了！
杨超是怎么知道的，他又知道了多少事。
对于白明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铡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身败名裂、牢底坐穿，对比起来真就无所谓了。
于是。
“那天胡狼找我，给了我一张照片，想让我帮忙找个人。“
“找谁？”
“唐小天。”
杨超挑了挑眉，这个名字怎么有点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索性先放在一旁。
“胡狼找他干嘛？”
白明讪讪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就负责找人。”
杨超微眯起眸子，仔细观察白明。
而后，方才问道：
“胡狼一伙人干的都是倒卖皮子文物的买卖，你这个刑侦组捕头是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
白明嗫喏着嘴唇，当起了哑巴。
他多希望手里能有一把枪，直接把杨超头给爆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看来白捕头是不怕死啊。”
杨超笑着道。
这句话瞬间击溃白明的心理防线，坦诚交代：“其实我跟他们的关系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紧密，是上面的人传话下来，因此才有了联系。
“胡狼他们在滨海市活动的时候，会稍微照顾下，然后会给我点钱。”
杨超微眯起眸子，说道：
“上面？上面是谁？”
此言一出，白明顿时有些慌乱地解释：
“这个，杨兄弟我真不知道，我就一小捕头，人家传话我拿钱办事、守口如瓶，就是这样！”
杨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
半晌。
“行，白捕头，守口如瓶用得好。”杨超笑得冰冷。
话音方落，白明忽地感觉脑袋上像中了一拳，登时就晕了过去。
锁魂链从脖颈后舒展链身回到“杨超”手腕上。
而后。
清理掉指纹、鞋印，转身出了卧室。
“怎么样？找到了吗？”
李馗脸上突地一阵变化，恢复原本相貌，他看向沙发上翻看文件的杨超问道。
“嗯，找到了。”
杨超收起手里一摞纸，嘴角不屑地扯了扯：
“这老小子藏得够严实，费了老半天劲才找到，一般人可找不到这些资料。”
李馗点了点头。
“你那边怎么样？”杨超问。
“探出了点底子来，有说假话的可能，但是可能性不高。”
李馗微阖上眼睛，再次从脑海里过了一遍白明的反应，方才回道。
“先回车上吧。”
“好。”
……
……
距离老小区数十米远的地方。
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寥寥青烟从车窗溜出，滚入黑夜消失不见。
“怎么说，要把这些东西直接交给王海明吗？”
李馗抽着烟，遥望远处小区的轮廓。
地处偏僻，正儿八经的老小区，周围设施监控落后，却也便宜了李馗两人，只要避开电梯里的监控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出来。
谁又能想到，堂堂巡捕司刑侦组的捕头，竟会在这里金屋藏娇。
还买了上下两个相连的房间，直接打通，打造出不输于别墅的生活场所。
杨超轻轻摇头。
“按照你刚才跟我说的，白明上面明显有人。而且跟我当初想的不差，能量很大，水很深，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连真正的关系网都没资格掺和一脚，抓他……
“只是打草惊蛇！”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李馗，笑道：
“放心好了，这些事情不会让你掺和进来的，到时候交给活着的人去头疼吧。”
“嘁，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馗有点不爽。
“合着你觉得我怕事啊？”
“你别想差了啊，就字面意思啊！”
杨超连忙解释。
正如他所说，这些事情交给活着的人去头疼，他不想让李馗在这种事情里面牵扯太多。
李馗帮他的地方足够多了！
“对了，唐小天到底是谁？”
杨超撇开话题。
“唐小天……”
李馗揉了揉眉心，他可以肯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哪里，一时间越想越想不起来。
“不知道，还得查查。”
“行吧，今天收获满满，先回家睡觉吧！”
杨超伸了个懒腰，躺在椅背上，眯着眼说道：“到家叫我。”
“你倒是挺悠闲。”
李馗一踩油门，整个车子顿时飙射出去。
“我靠！！！”
“记得系好安全带呀！”
第127章 比恶更恶
翌日。
饭桌上，唐母系着围裙将做好的早饭端了上来。
“小天，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唐小天眼角带笑，好奇地打量着屋子的陈设。微阖着眼皮，轻轻吸了口气，热粥热菜的香雾争先恐后钻进鼻翼，久违的感觉让他内心愈发欢喜。
“做了个好梦。”
他抬眼朝唐母看去。
她双眼有浓重的黑眼圈，眼里布满血丝，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唐母坐下来，好奇问道：“什么好梦？”
唐小天摇了摇头，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生疏又熟悉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放在嘴里，缓缓咀嚼，享受着从未体验过的舒适。
唐母奇怪地看了眼唐小天，并没有起疑心，心头反而荡起喜意。
能够好好吃饭、交谈，就证明小天没有选择封闭自己！
“仔细想想，前段时间确实是我忽视了小天的想法，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她心里想道。
这场家庭变动，影响到的不仅是唐小天，作为当事人，唐母更是心力交瘁。
尤其是当唐小天遭遇了那种事情后，唐母方才幡然醒悟。
只是对于此时的情况。
有点晚！
“我吃好了。”
唐小天放下筷子，转身离去。
……
唐小天双手撑着台沿。
镜子里。
两个唐小天相互对视。
“怎么样，出来的感觉怎么样？”镜子里的唐小天好奇问道。
“唐小天”用力点头，笑道：
“感觉很不错。”
“我没有想到，这里面的空间竟会如此狭窄和漆黑，感觉连手脚都伸不开，你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呆在这里吗？”
说完后，唐小天神情变得有些怜惜心疼。
一人出去，一人进来。
感同身受或是最恰当的词语。
哪怕唐小天仅仅呆了几个小时。形如小黑屋，入目所及皆是浓厚的黑暗。要不是能够感知到外面的情况，他此时就不是带着怜惜与好奇，而是恐慌了！
“是呀，一直呆在这里。”
“唐小天”带着笑意的眉角微微一低，一抹阴郁转瞬即逝。
“可不是二十几年，是上千年！”
他心里悄然补上一句话。
进行交谈的两人没有注意到。
微掩的门缝里，有一只眼睛正惊恐地注视他，不过她看不见镜子里的唐小天在说话，而是认为他在自言自语，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唐母双手紧捂着嘴巴，眼眶通红含泪，身子发软，靠着墙壁瘫倒在地。
人格分裂、精神病，一时间种种词汇掠过脑海，只瞬间击溃她的心防。
“怎么办，怎么办。”
唐母心乱如麻。
“要不要先去医生那边咨询下？”
这般想着，唐母蹑手蹑脚地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
“小天，妈妈出去买菜，很快就回来，你呆在家里别乱跑好吗？”
厕所里。
唐小天拿着布偶，听到声音下意识将人偶藏到身后，而后发现是虚惊一场，连忙回道：
“知道了，妈妈！”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唐小天松了口气，听从另一个自己的吩咐，将人偶放在眼前，指甲顶开嘴唇，往喉咙里探去。
很快指尖就碰到一个暖而硬的东西，不禁惊呼道：“小唐，真的有东西。”
没错，唐小天称呼另一个自己为小唐。
他，当然就成为了大唐。
不多时，唐小天就将人偶喉咙里的东西扣了出来，竟是一块指头大小的血玉。
这血玉经了岁月，愈发猩艳，几有丝丝缕缕的黑线萦绕一圈。
“好冷。”
唐小天捏在指尖，只觉丝丝凉意透过毛孔钻进血肉，直让他打了个寒颤。
“小唐，你怎么知道人偶嘴里有这玩意啊。”
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也是人偶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才发现的。”
即是血玉取出的刹那，“唐小天”微扬起脖颈，虚吐出一口气，神情瞬间变得舒适起来。
“这是什么啊？”
“血玉。”
“血玉！”
唐小天似懂非懂。
小唐却是似笑非笑，突地说了一句：“你想找那个花臂男报仇吗？”
欢愉的气氛霎时死寂。
唐小天目光直视镜子里的小唐，神情逐渐狰狞起来，眸子似闪过一抹黑光，咬牙切齿道：
“报仇，报仇！”
一想到那天的事情，他就恨不得将花臂男碎尸万段。
“唐小天”眼眸轻轻一低。
但见唐小天手里的血玉浮起黑色氤氲，一股浓郁的怨气悄然浮现。他嘴角勾起，就像个优秀的猎手、蜘蛛，一步步将飞蛾缠死在蛛网上。
“那我们去找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
“我知道，我带你去。”
于是乎。
唐小天戴上帽子，大步离去。
……
……
正值中午。
窗帘被拉上，房间显得异常昏暗。
电脑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啊呀啊呀的叫声从音响里传出。
粗重的鼻息。
花臂男聚精会神地盯着播放器里的一男一女，喉咙上下涌动。
嗒，嗒，嗒……
敲门声突地传来。
直把花臂男吓得一哆嗦。
软了。
“草！谁呀！”
花臂男恼怒至极，只是敲门声仍旧继续，不见回话。
“别让我逮住你，要不然你死定了！”
他提起裤子，骂骂咧咧地拿起架子上的棒球棍，大步走向门口。
按住门把，用力推开。
啪！
一个啤酒瓶瞬间砸在他头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花臂男登时就懵了。
紧接着。
肚子就挨上一脚，身子失衡，倒在地上。
咣当~
实心棒球棍掉在地上，被一只手拿起，随后用力关上门。
洒进来的天光又瞬间被吞噬。
“啊——”花臂男嗓子眼里挤出痛呼，手捂着脑袋，放下一看，竟全是鲜血。
可想而知，那一下用的力气是有多大了。
他抬头看去。
一个瘦削的人影站在他面前，黑色帽檐下是张熟悉面孔。
唐小天！
“兔崽子！你是不是想死啊。”
花臂男的怒火腾地一下蹿了起来。
要知道自那天过后，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衙役叔叔警告，尤其是他还被关了几天放出来，虽然心里也没当一回事，但是很没有面子呀！
最重要的就是那一群小妹妹也被父母锁在家，搞得他只能……
唐小天眼神灼灼，仇恨的焰苗在心底熊熊燃烧，举起棒球棍往花臂男的脚踝重重砸下。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乍起。
直至这时，花臂男方才见到唐小天的眼神。
如冰窖般寒冷刺骨。
又似滔天烈焰能将他烧得粉身碎骨。
他怕了，
他慌了。
所谓的怒火，所谓的怒火！
在坠入深渊的人来说，可笑之极。
“小天，小天，我错了，我错了。”
花臂男痛哭流涕，鼻涕和泪混成一团，哪还有当时威风猖狂的样子。
见到他这副模样。
唐小天幡然醒悟，原来他们也会恐惧，也会怕，也会害怕比他们更强的霸凌者。
于是。
他笑了，嘴角掀起暴戾的笑容，举起棒球棍砸了过去。
花臂男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第128章 两条线汇聚
当花臂男再次醒来，他被绑在椅子上，数条皮带将皮肉勒得生疼。
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不过他怕是无感慨的闲情，满目惊恐。
只见手腕被割开一道划痕，殷红的鲜血浸湿椅手，滴答滴答往下落。
且不止如此。
上衣被脱掉，胸口用血液勾勒出某种怪异符号，诡异的场景氛围直令花臂男心底发憷。
古怪拗口的歌调悄然响起，回荡在逼仄昏暗的房间里。
在他对面，唐小天举着血玉，嘴里低吟诵唱，半矮身子跳着怪异的舞蹈，神情兴奋。
随着祭祀进行，血玉忽地浮起猩黑氤氲，缠绕在手掌间，一滴血自云烟落下。
嗒~
即是接触地板的刹那，艳丽的猩红染上整间屋子，一股令人不适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这样就行了吗？”
唐小天低声问道。
“对，接下来等着就行。”
唐小天微微颔首，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终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好奇道：“为什么我会这首歌和舞蹈？感觉特别奇怪，心里又忍不住害怕，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哈哈哈哈，傻小子。”
小唐温柔的声音徐徐传来：“这是血玉自带的记忆和能力，它可是个好宝贝，日后你就知道了。
“再说了，你还不相信自己吗？”
最后一句话，似有巨大的魔力，直接将唐小天的困惑打消，他很是认真点头，不再追问。
另一边。
花臂男几番尝试想要挣脱束缚，奈何皮带勒得太紧，而且椅子还被固定住，根本就没办法逃离。
低眉间，一抹暗红如流水般自脚底淌过，这一抬眼，整间屋子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偏生唐小天还在那自言自语，直把他吓得心肝俱颤。
一时间竟连身上伤口带来的剧痛都抛之脑后。
这是什么鬼玩意？
哪有人这般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这怕不是得了精神病，成了疯子？
只是他也不想想，若唐小天真的成了疯子，难道不是你们一手促成的？
“小天，小天……”
突起的声音让唐小天抬眼看去。
但见花臂男的脸皱巴巴挤在一块，神色极尽哀求。他看唐小天注意到他，放声哭嚎：
“爹，不是，爷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这一切都是那个林鑫的错，都是他一直在怂恿我，是他老是在我面前说你坏话，千错万错都是林鑫的错呀！
“跟孙子无关，跟孙子无关呀，爷爷……”
“林鑫？”
唐小天嘴角扯了扯，笑意耐人寻味：“林鑫昨天跳楼死了，今儿轮到了你。
“他不是一口一个大哥叫你吗？我想你这个大哥也应该讲个义气，下去与兄弟作伴。”
花臂男微张着嘴巴，如遭晴天霹雳。
紧接着。
又是反反复复的哭嚎求饶，随见唐小天没拿眼瞧自己，不知低声嘀咕什么，又是破口大骂。
不多时就没了声音。
花臂男手腕被割破，血可是没停下，情绪激动下的一番动作愣是把自己最后点力气耗光，眼睛微阖微睁，已是有气无力。
房间陷入死寂。
唯有椅手落下的血点砸在血泊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来了！”
唐小天耳边忽地响起小唐的声音，他立马振作精神看去。
“别说话。”
在常人绝对看不见的视野里，花臂男的头顶有一双惨白的手探了出来，虚搭在空气上，随后整个身子伸了出来，竟是有三个脑袋的怪物。
脑袋各不相同。
男、女、幼。
三张脸孔呈不同的情绪。
怒、恨、怨。
此等可怖的一幕，直把唐小天吓得浑身发麻，指甲紧陷在皮肉里。
与此同时，花臂男似感觉到什么，瞳孔睁大到极限，双臂肌肉绷起，带着整个身子抖个不停，却是不知何原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这一动作，直把怨灵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这时候唐小天瞳孔里的惊骇不由更为浓郁。
这头怨灵的下半身竟是蛇躯，肉色的鳞甲似会呼吸般，张阖间丝丝缕缕的黑烟萦绕，它围绕着花臂男盘旋绞住，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紧跟着。
它正中间，即是那颗满是怒颜的男人脑袋，凑近花臂男的天灵，轻轻一吸。
“啊！！！”
花臂男浑身剧烈颤抖，眼珠子迅速充血，看过去极为骇人。
立见脸颊血肉登时干瘪下来，一道朦胧的灵魂从额前浮起，如青烟般被怨灵吃下。
吃掉点心后。
恨容的女人头颅看向唐小天，嘴里发出奇怪的嘶吼，随即又打了个摆尾，钻进缝隙里消失不见。
“小天，小天。”
小唐轻松地呼喊将陷入梦魇的唐小天惊醒。
“刚才，刚才怪物是什么？”
唐小天双手伸至眼前，眼神惊恐且疑惑。
就在刚才。
那只怪物朝他吼了一声，身体……不对，就好像灵魂里被种下了颗种子，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蔓延到全身各处，难以言诉的冰冷涌上心口。
“怨灵，小天，那是怨灵。”
“唐小天”的语气平常，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欢喜。
“什么是怨灵？”
“怨灵，就是由天地万物产生的怨气而诞生的，只有极少数才拥有清醒的智慧。它们渴求阳气血肉，但更渴望精纯的怨气，对它们来说是难得的佳肴。”
“这样吗？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浑身上下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冰冷。”
“放心啦小天，这是用血玉召唤怨灵产生的自然反应，很快就没事的，相信我！”
唐小天抿了抿嘴唇，直言道：“我相信你小唐！”
“唐小天”，笑了！
……
自怨灵离去。
铺满整间屋子的猩红如潮水般褪去，包括那具形如骷髅的尸体一同回到唐小天手中血玉。
“会不会有人报案？”
唐小天攥着血玉。
“放心好了，他这种人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关心，我们先回家！”
实际上，此番惊变早已使唐小天失了主见，下意识听从小唐的话，重新戴上帽子，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电脑屏幕里。
一男一女，啊呀啊呀。
……
午后的阳光炽热，似使身体里那股寒冷消退不少。
唐小天五指挡在额前，微眯起眼睛，脸上挂起久违的笑容，双手负于背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多时，已能远远看见小区的轮廓。
猝然。
耳边响起小唐的声音。
“小天，有两个人在跟着你。”
唐小天心里登时咯噔一声，下意识想要回头，却被小唐及时阻止，连忙低声问道：
“是不是巡捕司的人？”
“不知道，按照我说的路线走，先甩掉他们，赶紧回家！“
唐小天忙不迭地点头。
于是。
瘦削的人影忽地撞进人群里，后面紧跟着的两名汉子对视一眼，连忙狂奔跟上。
一张张男女老少的面孔从视线当中掠过，唯独少了那一张青涩的面孔。
……
大树荫蔽下。
“草！”
“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说话的是个满面麻子的男人，神色阴戾，握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男孩从摊位上离开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人偶。
不是别人，正是唐小天。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直接进去？”
另一人手往脖子上一划，语气尽显狠辣。
“不行，五哥说这次事情不能闹大，而且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更别提小区里面。”
麻子男咬着牙，气道：“打个电话给五哥，看看怎么处理。”
“好！”
另一人应道，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第129章 兄弟
咕噜噜~
水雾缭绕升腾。
筷子夹起铜锅里的牛肉，涮了下蘸料，配着剥好的蒜一口吃下。
胡狼拿起冰镇的啤酒对瓶吹，只一口就灌下半瓶。
“五哥。”
身旁坐下一个裹着浴巾的男人，二十七八，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伤痕，右脸颊有道疤划至上唇。
“吃吧，来的正好。”
胡狼没抬头。
看得出，男人对胡狼很是尊敬，规规矩矩拿起筷子，先给他捞了一勺肉，然后自己才拿起空碗吃起来。
“哥，我找人打的，你看合不合适。”
男人咽下口肉菜，舔了舔嘴唇，终是鼓起勇气，拿出木盒递到胡狼面前。
胡狼看了他一眼，打开盒子。
但见机械做的手指套躺在盒内，整体呈暗金色。
“有心了，小狼。”
胡狼拿起手指套给右手戴上。
这时方才看到胡狼少了两根手指头，断口参差不齐，看过去很是恐怖。
“大哥也太过份了，几十年的交情说要手指就要手指啊。”
见到五哥收下，小狼狰狞的面容顿时露出笑容，随即语气变得愤恨起来。
“那件事又不是五哥你的错，谁能相信那几个老兄弟见钱眼开，拿货就跑。”
胡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断指，微微出神。
……
“大哥，这件事是五弟的失误，我一定把那个狗崽子抓回来！”
……
“手指。”
胡狼咬着牙，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亦是发了狠。
拿起身旁的铁楸，锋锐的铲尖对准小拇指，硬生生碾断。
……
手指头掉在雨水里，些许血液淌走。
“一根，不够。”
胡狼抬起头。
独眼枭的面容冰冷，眼神更是可怖。
在他身后，五人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胡狼。
……
“行了，这事别提了。”
胡狼微阖上眼皮，牙槽紧咬，深深吸了口气。
“可是……”
小狼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
身旁的手机突地震动响起。
胡狼瞥了一眼，接起电话。
一时间，气氛显得极为安静。
只有头顶破旧的风扇卖力地旋转。
“晚上你们两个翻进去，人偶一定要拿回来，事情怎么做，不用我交代吧？”
胡狼眯起了眼，鼓动腮颊，咽下嘴里的肉，再说道：
“要是做不好，自己把头拎回来。”
挂断电话。
铜锅里红浪翻滚，咕噜噜声音不绝。
“哥，怎么了？”小狼问道：“要不要我亲自过去一趟。”
“不着急。”胡狼将剩下的冰啤喝光，看了小狼一眼，忍不住笑道：“就你这模样不戴个口罩，转眼就给巡捕司的人抓起来了，一看就不像好人。”
“嘿嘿。“
小狼摸着后脑勺傻笑。
紧跟着。
借这个话口，低声问道：“对了五哥，那人偶到底是怎么回事，有那么重要吗？”
说起来，他是从别的地方赶到滨海市与五哥汇合。关于大兴岭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老大独眼枭很看中的古墓，里面的东西被几个老兄弟给偷走了。
虽然当天追回来一个，但另一个却离奇死在江市，东西也不翼而飞，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才找到拿了人偶的人在滨海市。
“重要？”
胡狼嘴角的笑意忽地变得有些玩味，“当然重要！你觉得那人偶里面有什么？”
“有什么？”
“血玉！”
小狼下意识挑了挑眉毛，不由轻笑了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血玉。”
何为血玉？
俗语称血沁、尸沁，它的形成多与尸体有关。
趁着人刚死，塞到嘴里，随着最后一口气咽下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能形成华丽的血玉。
往往是墓室玉器里最宝贵的一个。
价格嘛。
少则几千，多则上千万。
他们一伙人干的就是这活计，血玉这玩意，见得还真不少！
“那可不是普通的血玉，价值也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胡狼从兜里拿出张照片，放在小狼跟前，语气不由带上一丝复杂：
“你觉得这小孩手里的人偶是什么样的？”
“人偶还能是什么样，不就这样吗？”
小狼皱着眉头，不明白胡狼这话的意思。
“他原本是一个五六岁孩童那么大，现在……你看它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玩意！”
胡狼挥舞着双手比划了下，语气夸张：
“刚熊那家伙还亲手抓出来过一个，浑身黏糊糊的，别提有多恶心了。”
只是小狼却无胡狼这般嬉笑的心情。
此番他算是明白血玉的价值。
“五哥，要照你这么说，难怪老大那么重视，这些东西是不是要给那些人？”
小狼盯着胡狼脸上的神情，低声说道：“这种邪门东西，光靠那俩家伙能行吗！”
“当然不行，先让俩家伙上去探探路。”
胡狼嘴角一扯，拿起筷子夹了块毛肚送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我买了点好东西，估计一会就到，晚上跟过去看看，瞧瞧是什么情况。”
“还是五哥聪明。”
小狼笑了笑。
话音方落，大门被叩响。
“进来。”
进来一小弟，小跑来到胡狼身边，说道：“五哥，人来了。”
“开门吧。”
胡狼放下筷子，又把剩下半瓶冰啤干掉，起身看向大门。
伴随着咯吱声响，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
外面轰隆隆声响不断，隐约能见数辆运输车正不断搬运货物。
也即是这时，方见全貌。
这是一间空旷的工厂。
外面十几个神色凶戾的汉子或是抽烟，或是巡逻。
……
……
傍晚。
拥挤的车流，暴躁的喇叭。
一群学生踩着暖红色的光影，趁着绿灯赶忙冲过马路。
“开心，明天见。”
“明天见！”
郝开心背着书包，像是一只轻快的鸟儿钻过人群，拐进巷道里。
“开心，放学啦。”
“嗯。”
“开心，阿姨今晚煮了鸡汤，一会你过来端。”
“谢谢王姨。”
郝开心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回家的脚步又快上些许。
这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杂志，很是悠闲。
“馗叔，你今儿怎么来了？”
郝开心摘下李馗脸上的杂志，一脸好奇。
“哟，开心回来啦。”
李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慵懒：“刚干完一单活，懒得回公司就在这里休息休息。”
“那你好歹拿个毯子啊，别感冒了。”
郝开心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她将书包放下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羹碗筷。
“我说了，李馗说不用。”
说话的是郝平安，腰间裹着卡通围裙，手里拿着抹布，笑呵呵地走出来。
“那是，瞧瞧你馗叔。”
李馗一挑眉，举起手臂秀起自己强壮的弘二头肌，得意道：”感冒？不存在的！“
只是下一秒。
他就忍不住连连咳嗽几声。
打脸来得也忒快了。
脸上得意的笑容不由僵住。
于是。
郝开心白了一眼李馗，冷笑了两声。
“哈哈哈……”
李馗尬笑辩解：“小孩子，你不懂。”
“嘁。”
“对了，最近学习怎么样。“
李馗连忙撇开话题。
没成想，郝开心擦拭着桌子，头也不回道：
“馗叔，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前段时间不是刚给我开过……”
”啊，哼，啊……“
李馗连忙用力咳嗽几声。
郝开心立即反应过来，偷偷瞥了一眼郝平安，发现爸爸收拾碗筷没看过来，顿时松了口气，随口回道：“倒是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件大事。”
“大事？”
李馗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什么大事？”
“有个高一的学生跳楼死了。”
“跳楼？”
“对，而且我听说他们说那人可坏了，老欺负别人。”
这下李馗有点好奇了，问道：“叫什么？”
“叫什么？”
郝开心转过身子，咬着下唇，苦思良久方才说道：“想起来了，叫林鑫！”
第130章 蜘蛛
“林鑫，对，就是叫林鑫！”
郝开心认真点头，再次重复确认。
“林鑫？”
李馗皱着眉头。
又是一个耳熟的名字，总觉得在哪听过。
等下，高一的学生？
坏学生？
唐小天……
李馗连忙掏出裤带里的手机，点开备忘录，两个名字和号码映入眼帘。
林鑫、赖忠。
果然没有错！
真的是他们。
直到这时，李馗终于明白胡狼要找的唐小天是谁了，原来是他那天救下来的学生！
当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林鑫为什么会跳楼？”
李馗记得那小子，看其外表言行可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
“馗叔，你这么八卦的吗？”
郝开心调侃了一句，随即说道：“应该跟前几天学校发生的一件事有关，听说他们将一个同学锁到厕所里，还在他身上撒尿，这件事情闹得特别大，全校都知道！“
高中的事，能传到小学那边，影响自然非同小可。
“那个人是不是叫唐小天？”
李馗面容蓦地变得严肃起来。
郝开心奇怪地看了眼李馗，却是摇了摇头，直言：“这就不知道了，我没去好奇这些事。
“馗叔，你认识他吗？”
李馗没有回答，“我自己一个人呆会。”
郝开心听话地点头，折叠桌椅，跑进小店里。
青烟缭绕。
恍惚间，那张热切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怎么会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李馗忍不住紧咬住烟嘴，很是纳闷不解。
他经历过末世，深知人性的恶，正因此他才选择更为暴力的解决方法，还加以威胁，对那几个毛头小孩来说这种威胁已经够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再欺负唐小天了。
李馗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的好意反而被人利用，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问题接踵而来。
胡狼为什么要找唐小天？
林鑫的死，会不会与唐小天有关？
不知不觉间，已散落一地烟头。
李馗忽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怒骂道：“光靠我自己一人在这想，有个屁用！”
话音未落，他便迈开步子冲向出租车。
“馗……”
郝开心手里端着木盘，上面盛了三碗鸡汤，看着李馗的背影欲言而止。
不多时，出租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开心。”
在她身后，郝平安脸色挂着灿烂的笑容，朝着开心招了招手。
“爸，喝鸡汤，王姨做的！”
郝开心立即笑着道：“咱们可以一人多喝半碗！”
“好呀，好呀！”
郝平安开心地拍了拍手。
余晖映得两人的影子靠在一块。
……
……
丰盛的晚餐。
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伴着米饭大口大口往嘴里送。
随后盛起一碗排骨汤，仰起脖子往下喝，舒服地往桌面一放。
唐小天摸了摸饱胀的肚皮，说道：
“妈，我吃饱了。”
“今天这些菜好吃吗？”
唐母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明天妈妈再给你做其他的新菜！”
“好吃！”
唐小天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妈妈，觉得她今天好像有点奇怪，态度跟以往比起来热情许多。不过他并不反感这样，现在融洽的氛围是他一直想要的，是之前……家最好的样子。
于是。
“明天我想吃手抓饼，中午吃饺子！”
“好，妈妈亲自给你包。”
“妈，你明天不用去上班吗？”
“我请了个假，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顺便也好好陪陪你。”
唐母偷瞥了一眼唐小天的神情，见他眉眼含喜，心里松了口气，说道：“这样，过几天我订个机票，咱们两个一起出去旅游，去你以前特别想去的古城！”
“好！”
闻听此言，唐小天笑上眉梢，显得很兴奋。
“果然，两个社会渣崽死了，大家的生活都会变得好起来！”他心里这般想道。
谁都希望家庭和睦，开开心心，谁又会喜欢天天吵闹，窒息到令人活不下的“地狱”。
哈~
说完，唐小天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妈，我先回房间里睡会。”
“好！”
唐母点头应是。
……
唐小天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眼瞧着纯白的天花板，言语里有藏不住的喜意：“小唐，以后你出来一天，我出来一天，咱们这样过日子，好不好。”
“小唐？”
半晌。
耳边没响起小唐的声音，反倒是昏沉的睡意愈发沉重，眼皮子上下打架，忍不住阖下。
等唐小天再次睁开眼。
身处的空间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神！”
“乌神！”
暗红光晕铺在他脸上，茫然的目光环顾，裹着兽皮的人们只有老幼，怪异的歌调与舞蹈。
唯一不变的是。
脸上的狂热与信仰。
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子，面色倏地出现惊骇。
苍天古树，形如巨大的妖魔，粗壮的枝丫漫天挥舞，数不清的人脸果子被甩到地上。
活像个人头般，滚啊，滚……滚到唐小天跟前。
晃晃悠悠停下，人脸朝上，睁开眼皮，露出漆黑的眼珠，勾起诡异的笑容，直勾勾看着唐小天。
“啊！！！”
唐小天吓得倒退数步。
转瞬。
他又睁着惊恐的眼珠，呆愣在原地。
古树消失，人脸果子也不见了，包括那一群原始部落的人们。
身处的地方似在甬道内。
封印的记忆松动，如巨浪般席卷而来。唐小天下意识抱着脑袋，表情狰狞痛苦，再次睁眼时，恐惧蚕食内心，直令他喘不上气，喃喃自语道：“又是这个梦！”
就在这时。
“小天，小天，小天，救我，救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小天猛地抬头，神色变得尤为惊疑不定，“小唐的声音，小唐也在这里吗？”
短短思绪间。
甬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瞬就看见另一个自己被四个裹着兽皮的男人用木架抬着走过面前，似要继续往深处走去。
“小天，救我！”
“唐小天”眼眶含泪，他抬手伸向唐小天，嘴里拼命地呼喊着。
无暇多想。
唐小天赶紧追了上去，想要推开几个男人，却发现自己双手从他们的身体穿了过去。
“小天！”
担架上，“唐小天”极力地伸直双手。
“小唐，我来救你。”
唐小天伸出手就要拉住小唐。
就在双手即将接触的刹那，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突地涌上心头，手臂登时一僵。
“小天！！！”
踌躇犹豫被小唐的求救淹没。
唐小天攥住了他的手，有实感，他忍不住对小唐露出笑容。
小唐也忍不住展露笑颜，笑意癫狂而又兴奋，唇嘴轻启：“终于成功了！”
第131章 飞蛾
“什么成功了？”
唐小天瞬间懵了，不明白小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也无需明白。
异变突起。
略微的晕眩感袭来，他与小唐的位置已进行了互换。
入目的第一眼是粗糙的砖石。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唐小天尝试起身。
哪成想，身体宛如负有千斤重担般压得他动弹不得，只好极力歪着脖颈往后看去。
小唐站在甬道内舒展着胳膊，见他看来，还友好地招了招手。
“小唐，小唐！”
难抑的恐慌一下侵占他的内心，不由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对此，“唐小天”的回答是——
自私，
哪有为什么。
“唐小天”迈步走向甬道出口，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缩小一分，直到他再次回望甬道时，已是个六七岁孩童的模样，面容惨白，带着诡异的笑容。
下一秒。
甬道坍塌，封住了出口。
另一边。
随着不断往甬道深处行去，唐小天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有一双眼珠子能动。
不多时，他被架到一间墓室里。
燃烧的火光显出墓室的模样，正中间是石头做的棺椁，里面空无一物，倒是墙壁上有着尚未完工的壁画，不知使了怎样的颜料，人物图案栩栩如生。
里面的故事，唐小天非常熟悉。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场祭祀。
紧接着。
唐小天如提线木偶般被这几个强壮的男人提起。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直接使唐小天内心的恐惧攀升至顶峰。
其中一名原始族人拿着锋锐的石质匕首划开他两边手腕的血管，鲜血浸湿手腕，滴答滴答往下落，此情此景，瞬间让唐小天回忆起花臂男的惨状。
很快又有一人抱着数颗人脸果子来到近前，大手捏碎果实，漆黑而又粘稠的汁水沾到血液，彷如活过来般，争先恐后地往四肢百骸钻去。
一颗又一颗。
他感觉自己的血肉像被火一样焚烧，骨骼、脏器全都在融化。
实际上并不是感觉，那些粘稠的汁水确实是在焚烧掉他体内的血肉。
唐小天面部青筋浮起而狰狞。
奈何他是丁点动弹不得，只能无声承受剧痛。
某种程度上却是历史的重演。
就在这间墓室里！
直到仅剩颈骨以上的部位还未受到汁水侵蚀时，一名原始族人拿出一块青玉，捏住唐小天的嘴巴，塞到喉咙里，这场祭祀方才来到尾声。
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
唐小天被塞到青铜罐里，轻而易举地塞了进去，因为他里面的骨骼早已被汁水取代。
用一张古树的叶子做封口。
火光消失，墓室陷入了死寂。
唐小天永远被关在这里！
他恨，
他怨，
他怒，
小唐欺骗了他！
体内流动的汁水如岩浆，带来永恒不灭的灼烧。
难以想象的憎恨怨气被青玉吸收，渐渐染血，血晕从一个小点缓缓荡开。
因血玉的存在，
唐小天不会成为一个毫无理智的鬼物，他会始终保持清醒的神智，感受体内如岩浆流动的痛楚，供给怨气给血玉，下场只有两个。
魂飞魄散。
又或跟“唐小天”一样，忍耐千年苦痛，维持魂魄不散。
实际上，
这只是一场诅咒的交替。
从怨灵出现开始，到握住手掌时的结束。
唐小天只是个飞蛾。
……
……
“啊，舒服啊……”
唐小天，或者说另一个唐小天，真正完成了李代桃僵之举。
他舒展着身躯，魂魄完美融入身体，再无丝毫阻碍。
从此以后，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行走在阳光底下，更因为原先宿主十多年的记忆被他全盘吸收，他与这个时代没有丝毫隔阂。
他就是唐小天，唐小天就是他。
唐小天拿起床头柜上的血玉，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忍不住轻轻一笑。
其上丝丝缕缕的黑线，又浓重些许。
说明困在里面的人，正提供十分精纯的怨气。
激动吗？
当然激动，还有些许自得。
先让唐小天日日夜夜做噩梦，做好转移诅咒的奠基。
而后推波助澜，蛊惑林鑫对唐小天进行霸凌，使其成功黑化，让他的出现，显得丝毫不突兀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接下来就是帮助唐小天报仇，获取信任。
杀死花臂男，进行献祭仪式，方真正做好转移诅咒的第一步，直到刚才的那一次握手。
环节步步相扣，没有出现丁点的意外。
……
“不过那群人找来的速度还真快。”
唐小天眉宇间闪过阴郁。
他也算是被胡狼他们放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伙人。
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需要的就是稳定的在这个社会里生活下来，而不是成为众矢之的。
好在他早有准备。
唐小天心念一动。
立见血玉升起猩黑氤氲，如流水般淌在地上，显出花臂男的尸体。
找到一把小刀，来到近前，轻轻把花臂男的脸皮割下。
他瞧着手上的人皮，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嘴里轻声吟诵诡异的音节。
但见血玉涌出大量而浓郁的猩黑血流将花臂男覆盖，等血流褪去时，干瘪的尸体变得充盈而富有血色，面容也变得与唐小天一模一样。
再看时。
唐小天的容貌与花臂男如出一辙。
鸠占鹊巢！
如此一来，事情在这里就会画上终止符。
唐小天留了一股猩黑氤氲在尸体里，随后双方互换衣服，戴上帽子，偷偷溜出这个家。
走楼梯下到一层。
径直来到小区门口，寻到一处偏僻的位置。
唐小天微阖双眼，借着血玉感知到残留在身体上的能量，开始操纵尸体。
……
卧室里。
尸体忽地起身，拿起锻炼用的哑铃，砸开窗户。
玻璃碎了一地。
稀里哗啦的声响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唐母，她心里一惊，立即冲向唐小天的房间。
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爬出窗户站在碎渣上的“唐小天”。
背对她，迎着风。
唐母瞳孔骤然收缩，眼神极尽恐惧色彩，大喊道：“小天，小天，不要！”
一边喊，一边冲。
下一秒。
“唐小天”跳了下去。
那双手抓了个空。
“不！！！！！”
凄厉的哀嚎透过窗户，在小区上空回荡。
……
……
“一会咱们从楼道上去。”
麻子脸和同伴穿着深蓝工作服，扛着矿泉水，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
啪！
一个人重重砸在他们跟前，殷红的血泊从身子底下缓缓荡开，流到他们脚下。
此番惊变着实惊懵了两人。
面面相觑，皆是无言。
倒是上面探出身子的女人，凄厉的哭嚎让两人回过神来。
麻子脸抬头一看，眨了眨眼，估算了下楼层。
二十多层楼，不会是……
他咽下口吐沫，蹲下身子将人翻了个面，血肉模糊的脸依稀能辨别几分出来。
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孩！
第132章 迷雾
“麻子哥，怎么搞？”另一个同伴急声喊道。
此番惊变已让不少晚上遛狗散步的路人围聚过来。
不多时，手机高举、摄像对准。
“先撤出去。”
麻子脸神色阴沉，压低了自己的帽檐，扛着水桶往旁边慢慢挪去。
“跟五哥汇报下情况。”
两人真正的目标是那个人偶，唐小天是生是死关系不大，但眼下这般情况，怕是不好动手。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
远处大树下，一双眼悄然注视过来，见到他们仓惶离去，嘴角的笑愈发得意。
唐小天双手插兜，嘴里轻哼歌调，踩着阴影踱步出了小区。
身旁的路人像似闻到了鱼腥味的猫，交头接耳间纷纷跑去跳楼地点。
他饶有兴趣地观察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或惊讶、或好奇、或兴奋。
在唐小天的记忆里，有专门词汇来形容——
吃瓜群众。
…………
站在小区门口，唐小天准备回花臂男的家，既然戴了人家的脸，总得熟悉熟悉，日后好生活。
只不过方走出十余米，他就被旁边一家烤鸡店给吸引了，薄如青烟的热气钻进鼻子，舔了舔嘴唇，迈步走了进去。
两分钟后，唐小天空空如也走出来。
没买成。
因为直到要付钱的时候，他才从记忆里想起，买东西是要付钱的，而钱……
他没有！
现代都市大家都习惯用手机移动支付，唐小天的手机，肯定拿不了，拿不了就没钱。
“麻烦，看来还有许多要适应的地方。”
唐小天低着头，正欲离开。
倏然似嗅到什么，脚步一扭，转身面对店铺。
恰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大步从身边经过。
直到双方拉开一定距离后。
唐小天方才扭头看去，但见那人肩上背着旅行袋，手里提着一把雨伞，步伐极快，没过一会就穿过人群，进入小区不见踪影。
“阴气！”
他心里想道。
“会不会是那伙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不能太过膨胀。”
收起心底的悠闲和骄狂，唐小天大步离开。
……
……
“五号楼有个孩子硬生生砸碎自家窗户玻璃，从二十多楼跳了下来。”
“为什么？怎么回事啊？”
“听说在学校给霸凌了！”
李馗面色肃穆，尤其是听到路人谈论的话语时，心里更是升出不妙的预感。
总不能这么凑巧吧？
不多时，他已经看见几有数十人围绕成一圈堵在楼下，撕心裂肺的哭嚎远远传过来。
“小天……”
“小天！”
李馗蛮横地挤过人群，只一眼就看见光着脚，抱着尸体痛哭的女人。
唐小天真的死了！？
怎么回事？胡狼一伙人做的吗？
一连串疑问掠过脑海。
李馗抬头看向楼上，约莫二十层的位置，确实有家窗户破开了，旋即又将目光放在唐母身上。
如果是胡狼一伙人动手，唐母不应该平安无事。
难道真的是他承受不住压力跳楼了？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警报器的呼啸声。
“让一让！”
数名安济院的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他们探了下尸体的鼻息与心跳，对视间微微摇头。
二十多楼直直摔下来，怎么可能还活着。
两名女医护在唐母身边劝导了几句，终究是将尸体抬上担架，用白布盖上。
李馗默默注视这一切，心底有点不太舒服。
难过？伤心？
都不太对，他觉得那个孩子不该这样，他应该有个更好的未来。
人群散开，急救人员抬着担架从身边经过。
猝然。
李馗嗅了嗅鼻翼，一丝熟悉的气味悄然飘来，是怨气的味道。
他眼眸荡起深邃涟漪，连忙跨步与担架平行。
只一眼就发现蹊跷。
“不是唐小天！”
但见尸体经脉当中有一股猩红氤氲流转不休，血肉模糊的脸似脱下迷雾，露出一张干瘪的脸颊。
李馗顿住脚步，目视唐母等人离去，忍不住攥紧拳头。
真正的唐小天在哪？
胡狼一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时间，重重迷雾笼罩，看不清背后真相。
有些烦躁地走出人群。
“李馗，我发现了胡狼的手下，十二点钟方向，那颗大树下！”
耳边忽地响起杨超急促的呼喊。
目光看去。
两个深蓝色工装的汉子站在阴影处，时不时朝这边看来。
李馗眼眸微微眯起，尽显凶戾。
…………
“五哥，事情就是这样。”
麻子脸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给胡狼。
电话那头。
胡狼捏着眉心，只觉一股无名火登时往心口冒，终是没忍不住冲着电话破口大骂：
“你他娘是不是蠢？
“我们要找的是那个小毛孩吗？他跳楼影响你找人偶吗？
“你不会趁着他妈下楼，直接上他家找吗？”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奇才！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上楼找人偶！”
“知道了，五哥，我知道了。”
麻子脸面色尴尬，止不住点头哈腰。
电话挂断。
“操！”
麻子脸面皮抽动，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叫他声五哥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也不想想事情变成这样，到底谁是罪魁祸首。
还把自己摆在以前的地位上。
“算了，算了，现在这会人也散了，咱们上去找找。”另一名同伴急忙开口。
“走吧。”
麻子脸冷哼一声，忍下这口气，正欲抬脚往五号楼走去。
突然之间。
“刚才打电话的是胡狼？”
麻子脸下意识点头。
转瞬他就发觉不对，仅是刹那间，一抹人影突兀地插进两人中间。
锁链拉动的声响暴起。
麻子脸被有力的手掌按住头颅砸向树身。
嘭~
剧烈的头晕目眩袭来，透过五指缝隙，看到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眸，刚想从腰间抽出匕首，肝脏部位就挨了一拳。
“呃……”
麻子脸眼珠暴突，难以言喻的巨大痛楚几让他彻底当机，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兔起鹘落间。
两名凶徒栽在李馗手上，他睨着眼睛看向另一人，锁魂链将同伙捆成麻花，粗大的链身如巨蟒般在脖颈缠绕勒紧，吸进来的氧气越来越少。
不多时已是满面通红，眼睛一睁一闭，昏迷过去。
李馗往周围看了眼，确定无人看见，拖着两人的脚踝行去角落。
黑暗吞没掉身影。
第133章 一文一武
里世界。
偏僻的小巷口。
青烟缭绕。
李馗两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拿着羊皮纸，卷面上猩红似血的字迹一笔一划间勾勒成型。
“前往平城区十五号，缉拿鬼童，现已取代赖忠身份，奖励十点功德。”
“鬼童是什么？
“赖忠又是什么情况，他已经死了吗？”
李馗眉锋深锁，语气有点不善。
赖忠就是那个花臂男。现在林鑫已死，唐小天消失不见，赖忠被取代。
他刚抓人下到里世界，羊皮纸就给他发布任务，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它一定知道些什么。
猩红的字体隐没。
不多时，又有一行字浮现。
“等鬼差缉拿成功，自会知道真相。”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羊皮纸不予理睬，直接卷起消失不见！
“我……”
李馗瞪大眼珠，一脸不可思议。
我还没发脾气呢，你气性比我还大？！
就在这时。
“李强，你个乌龟王八有本事单挑。”
“老子是不会出卖五哥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巷内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断。
待李馗目光往里看去，倔强的话语登时化为惨烈的哭嚎。
“强哥，强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强哥，咱们好歹也是兄弟一场……”
……
巷内。
麻子脸背靠墙壁，面色惨白，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壮实的身躯已然消瘦不少。
他的另一名同伴也好不到哪去，已是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嚎着将胡狼他们的行踪吐了个干净。
跟前，杨超神情陶醉。
丝丝缕缕如血般的气流，从麻子脸的七窍飘出没入他的鼻子。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吸人阳气，对于鬼物来说，简直比罂粟还要上瘾千百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感，直如飘飘欲仙。
鬼属阴，人为阳。
就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有了第一次，就很难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渴望与贪婪。
杨超后退几步，强忍住继续吸食的冲动。
放任不顾的话，他们两人不用几次就会成为干尸。
“闭嘴！”
杨超调整了下心态，顷刻间面色化作肃穆，眼睛直盯着两人的神情，直言：“我问，你们答。”
“唐小天的自杀是不是你们做的？”
“不是的，不是的，强哥，我们才刚准备动手，那小孩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麻子脸声音虚弱，却是没有之前那般嘴硬。
另一人拼命点头。
所谓的强哥，不过是杨超卧底时的化名，李强。
杨超垂下眼帘，陷入思索。
对于此话的真假，他并不怀疑，给他们豹子胆也不敢在这时候撒谎。
他太了解这群凶徒的脾性，常年刀口舔血，脑袋早挂在裤腰带上，生死看淡，绝非普通犯人可比，施以酷刑也未必能得到全部情报。
但也正因为了解，杨超方才选择对症下药。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气血阳气被吸食，带来的心理压力恐惧，绝不是光生死看淡就能硬挺过去的。
对于杨超自身来说，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他们是人吗？
不是！
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每个人手上都有数条人命。
试问能有什么心理负担。
…………
“你们找唐小天想做什么？”
杨超直接进入主题。
“我们找的不是他，是他手里的人偶！”
“人偶？什么人偶？”
麻子脸费力喘了口气，提起精神说道：
“老大找到了一座古墓，有几个老兄弟见钱眼开，背着胡狼把东西给撂了，为此胡狼亲手断了自己两根手指头，没成想等我们找过去，那人都死了，后来才知道有个小毛孩把东西给拿走了。”
“那个小毛孩，就是唐小天！”
杨超几是瞬间就展开头脑风暴，又马不停蹄地问道：“人偶是什么？”
这话问的，麻子脸和同伴面面相觑，从怀里掏出张照片，颤颤巍巍递给杨超。
杨超伸手接过，定睛看去。
照片的像素槽糕得不行，只能勉强看清人偶的模样。
“古墓里挖出来的？”
“对！”
“除了胡狼，还有谁在滨海市。”
“还有六哥在。”
“六哥？”
杨超不由一挑眉毛，旋即又了然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
“老杨，怎么样了？”
杨超扭头一看，但见李馗一脸郁气地走过来，那神情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还行，先把这两人处理了。”
“强哥，你要杀的话，麻烦给个痛快。”
麻子脸梗着脖子，还是那副硬气的模样。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嗤笑一声，言语耐人寻味：“还想痛快？生前死后，像你这种人都别想痛快。”
言罢懒得继续废话。
运起法力，锁魂链登时如狂蟒般暴涨将两人捆死，直接拽着他们送到冥车后备箱里关起来。
些许惊叫被掩埋。
后备箱里可是吃了不少恶鬼，相信两人能有个不错的体验。
……
两人蹲在地上，吞云吐雾。
“说说。”
李馗吐出一口浓烟。
杨超言简意赅地将刚才的情报告诉李馗。
听完，李馗心底颇有点啼笑皆非之感，闹了半天，线索触手可及。
“我刚才接到了一个任务。”
他也将任务内容告诉杨超。
“这么说的话，一切的源头都直指那个人偶！”
杨超揉了揉眉心，所有的线索在脑海里形成拼图，他开始抽丝剥茧。
“它估计就是任务里的鬼童，如此看来，它不简单呀，心思细密。
“不提那几个凶犯到底是见钱眼开，还是被蛊惑，最后人偶都流落到唐小天手里。
“事情自他身上开始，改变点应该是唐小天在学校里再次受到欺负开始。”
说到这里时。
杨超瞥了一眼李馗，见他双颊绷紧，神色冰冷，就知道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从任务内容，及林鑫和花臂男的死亡来看，它每一步都是有预谋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不难猜测他应该是想要……换个身体，或者说需要新的身份。”
话语在这里停了。
杨超思绪越来越清晰，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鬼童肯定知晓胡狼一伙人在追它，正因此才有了唐小天的自杀跳楼，而他就可以借此断个干干净净，借着花臂男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凭着麻子脸两人的情报，以及羊皮纸发布的任务内容。
杨超几乎推断出整个事件的全貌。
这就是巡捕司捕头杨超的厉害之处，也即是他敢卧底进这群凶徒之中的底气。
“牛！”
李馗心服口服，竖了个大拇指。
第134章 脱贫
巷内。
讨论仍在继续。
“还有一点要注意，在滨海市，不只是胡狼，还有小狼。”
杨超提醒道。
“胡狼，小狼？”
李馗忍不住笑了，问道：“他们俩什么关系？”
“知道狼狈为奸吗？”
杨超嘴角勾了勾，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这狈呀，被狼群奉为军师，可它前腿短，行动十分不便，因此需要一只强壮的狼来背着它。”
“你的意思是，胡狼长于心计，小狼悍勇？”
李馗懂了。
“是，他们俩关系极好，虽不是亲兄弟，但可比亲兄弟还亲。”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杨超捻掉烟头，齿缝溜出青烟。
“先解决掉鬼童，还是胡狼那伙人？”
“你觉得呢？”
李馗厌烦地哼了哼鼻子。
里世界弥漫着大量的怨气，这种臭味让他很是烦躁。
常人要是呆在这里太久，很容易迷失神智，成为行尸走肉。
“其实差不多，区别不大。”
杨超微微耸肩。
“那就先把鬼童解决了，胡狼这边先拖着。”
李馗两指捏着烟尾，重重吸了口烟，转手掏出个手机。
这句话的声音不是他，略带嘶哑低沉，是麻子脸的声音。
“怎么样？像吗？”
杨超仔细辨别，想了想道：“还要再粗犷点。”
几次试音后，李馗直接找到五哥的电话号码。
打了过去。
嘟……
……
……
唐小天的家。
朦胧的白光四处扫射，连角落都没放过。
胡狼戴着鸭舌帽，神色阴沉。
“五哥，找不到人偶。”
“五哥，没看见麻子他们。”
两个手下接连过来禀告。
听到这两句话，哪怕胡狼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攥紧拳头。
是背叛，还是栽了？
若是前者的话，那着实是忒荒谬了。
干他们这种买卖的，能信任的人极少，更别说吸纳到团伙里，那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最差都是共生死的交情。
怎就出了杨超一个卧底捕头后，接二连三冒出这种事？
他下意识看了眼小狼。后者面无表情，手里握着一把短匕首，要知道人可是他带过来的，现在人偶跟人都不见了，到底是背叛还是被处理掉，还未有个定数。
倏然。
嗡鸣震动乍起。
胡狼拿出手机，眼神微凝，接听放在耳边。
短暂的寂静。
“五哥，找我们呢？”
这句话已然透露出许多信息。
胡狼嘴角咧起残忍的笑容，语气却是温和的很：“麻子，你带的头？”
“诶，五哥，这种事哪有什么带头不带头的。”
麻子语气平淡，轻笑了声道：“人偶在我们手上，但是呢……这玩意也不好吞下。”
“你想要多少？”
胡狼眼角杀意愈浓。
“五哥刚在大哥面前失手，这事，也不好闹得人尽皆知，您说是吗？”
麻子的语气越发轻松，似已吃定了胡狼。
“你就直说要多少。”
“五千万！”
“你怎么不要一个亿？”
胡狼气笑了。
“诶，五哥，你这话说的，
“人偶的价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为了拿到它，差点连命都丢了。”
麻子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阴恻恻：“再说了，我们两人会这样，还不是拜五哥所赐，你不仁我不义，大家也是十多年的老兄弟了，我们的命不是命？
“退一万步说，我们跟的是六哥，不是你……”
胡狼瞥了一眼小狼，见他目光看来，只是微微颔首，笑语不改：
“怎么交易？”
“明天晚上八点，滨海路三百六十五号，希望小学。
“两千五百万先打在这个卡号上，剩下的……明天晚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麻子直接念出一连串数字，一字一句非常仔细。
听得是胡狼牙齿都快咬碎了。
只是眼下这情况，他确实被麻子给吃定了，独眼枭太看重人偶里的血玉，而且为了将功赎罪，他是立下军令状，保证将人偶带回去，为此特意叫小狼过来帮忙。
正如麻子威胁的，胡狼要是再失手，丢的就不是两根手指头了。
命和钱。
胡狼掂量的出来。
……
电话挂断。
胡狼招了招手，五六个人清理掉脚印，直接离去。
出了小区，胡狼跟小狼单独上了一辆吉普。
夜景在身边飞速后退。
“事情就是这样。”
电话里的事情，胡狼没有隐瞒，全部都说了出来。
“五哥，放心好了，我会把他们处理掉的。”
小狼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独眼枭积威深重，他都敢为胡狼抱不平，何况只是手底下的弟兄。
胡狼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眼膜闪过，他脑海里忽地闪过麻子说的那句话。
“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胡狼真的打算让麻子两人探路送死吗？
非也。
其实当麻子打电话给胡狼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拿上家伙，赶到了小区。
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不过就前后脚的工夫。
张超对胡狼的评价，乃工于心计。
怎么可能做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像他们这种人对于兄弟情是极为看重，因为信得过的人极少，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
只不过……
“麻子”的声音太像麻子了！
“明律师，查一下这个卡号，然后打二千五百万过去。”
胡狼打出一条文字发送出去。
而后。
仰躺在椅背上，眼角里的杀机愈发浓厚。
……
……
叮咚~
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
李馗的呼吸忽地变得急促起来，嘴角的笑意止不住上扬。
“杨超，这卡号没问题吧？”
杨超不屑地瞥去一眼，神态倨傲，一副老大哥的模样，拍了拍李馗的肩膀：
“这张卡是王海明亲自给我弄的，放心好了绝对安全，而且老师估计早就把我之前拿的钱取了出来，你这笔钱进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胆，放心用！”
李馗忙不迭点头。
活像个乖宝宝。
两千五百万啊，他要工作多久才能有这么多钱，这敲的也太爽了吧！
“胡狼估计要心疼死！”
杨超终是憋不住大笑起来。
敲起倒卖皮子文物得来的钱，那可是相当的爽，虽说他们一伙人不差钱，但是这种数额也足够胡狼肉疼许久。
李馗舔了舔嘴唇。
还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他好像成富翁了。
在脱贫前，还有件事情要做。
“鬼童！”
李馗笑意渐敛，眼角似有寒星闪烁。
第135章 别嚣张
午夜十二点。
平城区。
这里大多是平房。
巷挨着巷，街连着街。
一辆出租车藏于黑幕，停靠在路边。
“不用我跟你一块去吗？”
杨超语气略显担忧。
“不用。”
铮~
李馗握住暗金色刀柄，轻轻一拉，潋滟的寒光在眼角掠过。
他笑道：“这里住宅太过紧密，你枪声一响，到时候我们先被巡捕司包围了！”
“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杨超这时候可没开玩笑的心思，此次面对的敌人不同以往，心思缜密狡诈。
恰如幼儿拿枪，与成人拿枪的对比，危险程度可是直线上升。
“嗯，我会注意的。”
李馗推开车门，闪身混入夜色。
见到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杨超幽幽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后座。
但见小黑双爪搭在下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诶，没事的，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能帮上他了。”
杨超不由笑道。
“汪！”
小黑沮丧的双耳登时竖了起来。
…………
另一边。
李馗贴着墙壁极速潜行。
不多时，已经看见门牌号十五，只是门口停靠的一辆巡捕车让他心生不妙。
来到近前，车内没有人。
眼眸荡起幽色涟漪，粗糙的墙壁顿时虚化，显出屋子里的陈设。
转瞬。
眼神骤然凝起，但见老旧的沙发上或倒或立两具干尸，大张着嘴巴，极尽惊骇恐惧。
身上穿的正是巡捕司的服饰。
“进还是不进？”
犹豫间，李馗看到厨房弥漫猩黑的氤氲，只能勉强看清两道人影的轮廓。
终是选择推开半掩的房门，进去一探究竟。
踏进房门的刹那，他下意识嗅了嗅，又是难闻的怨气臭味。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
李馗眼眸一低。
注意到桌子上还有张薄如蝉翼的人皮，细细一看，还能分辨出几分花臂男的相貌轮廓。
径直走向里头的厨房。
没有隔帘。
瘦削的背影闯进视线。
李馗微眯起眼眸，掌心攥着刀柄，却是没立即砍过去。
只因那人的身旁，还有一个女人，浑身萦绕着猩黑氤氲，如蛇蟒般将她缠绕束缚。
她的面皮已然被割下，露出血肉模糊的脸庞，勒紧在脖颈上的氤氲让女人无法宣泄自己的痛苦，浑身小幅度颤抖。
另一边。
那人敲了两颗鸡蛋，熟练地搅拌，加了点盐和醋进去。
又将隔夜的冷饭炒了炒。
哗啦~
火苗摇曳蹿起。
不多时，一碗香气弥漫的蛋炒饭做好了。
一直背对着李馗的人，也终于转过身子。
唐小天的面容，只不过现在……或许用鬼童来称呼更为合适。
他拿起勺子，吃了两口。
很是享受地微眯起眼来。
简简单单的蛋炒饭，虽是平常，但它带来的味蕾享受，对于鬼童来说，依旧是无上佳肴。
毕竟原始而落后的深山老林，哪里比得上现代社会。
“好吃吗？”
李馗笑得冰冷。
熟悉他的人，定知道他现在很不爽了！
“是你？
“你又是哪方的人？”
鬼童抬眼看向李馗，一眼就认出是在小区门口错身而过的人。
“唐小天呢？”
李馗冷声问道。
半晌。
空气愈发冰冷。
鬼童咧了咧嘴，说了句实诚话。
“其实我已经收手。”
他瞥了一眼两具干尸，轻声说道：“可你们偏偏要打扰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是的，
对于鬼童来说，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而且布局谋划很成功，如果没有必要，他也不想杀人。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本以为戴上花臂男的脸，从此就算是重获新生，哪成想刚到家没多久，就有两个衙役上门找他。
原因很简单，牵扯到林鑫与唐小天的自杀死亡。
鬼童虽说心思缜密狡诈，但终究低估了现代社会的科技力量，有人看见花臂男从小区走出来，拨打了巡捕司电话，在抽调监控后，直接安排两名衙役上门询问。
若说扮演唐小天这种乖小孩，鬼童自是手到擒来，只是他与花臂男接触甚少，没几句话的工夫就让衙役察觉不对，想要带回巡捕司。
这让鬼童如何能够应下，直接吸干两人精魂做了点心。
这不，正想故技重施，重新换个身份。
李馗又上门了！
这也让鬼童彻底熄了躲藏的想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会导致麻烦的虫子全部灭掉。
而后换个城市重新生活。
于是乎。
鬼童手掌张阖间，血玉已握在掌心，绽放出朦胧红光，心念一动。
女人颤抖着，一身气血精魂被血玉吃个干净。
反观对面。
李馗微垂着头颅，深深吸了口气，收起已蔓延到厨房门口的锁魂链。
抬起头目光对上的刹那，拇指微推刀柄。
铮~
冰冷的刀光，直直往鬼童眉心斩下！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鬼童瞳孔泛起猩红。
厨房的刀具杂物瞬间漂浮而起，混着尸骸拍向袭来的刀锋。
哗啦~
锁链声暴起！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锁魂链延伸缠绕化作一张漆黑的盾牌，
李馗左手持盾，右手拿刀。
借着凹凸不平的盾身猛地用力一压一扭，拍开抵来的浪潮。也即是这一霎那，体内法力沸腾奔涌，催动神通。
脚下的水泥地登时迸碎，右臂肌肉暴起虬结的青筋，挥刀斩下！
呜~
雁翎刀在逼仄的厨房呼啸而过，发出凄厉的啸声！
冰冷的杀机直逼眉心。
鬼童脖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却异常冷静，手攥着血玉，猩红的瞳孔越发妖冶。
无形无质的冲击波，自周身而起，猛然朝四面八方迸发。
那一抹刀锋在风浪中摇摆。
紧跟着。
划出微小的弧线，狭长的刀身竟轻而易举地划开冲击波，直直往他脑门斩下！
那一双淡漠如虎的眼瞳，就这般撞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
鬼童平静的神色急转而下，骤显惊惧的色彩。
“乌拉哈！”
千钧一发之际。
脚下水泥缝隙浮起纵横交错的红光，映得鬼童那张惊惧的脸庞，稍显诡异。
刹那间，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劈向眉心的刀锋登时一歪，只留下一条胳膊。
再看时。
李馗已身处一条大街中央。
对面，鬼童神色阴戾，左手肘隐见森白骨头，些许血液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们坠入了里世界！
第136章 狐假虎威
李馗随手挽了个刀花，眼神睥睨过去。
心底却是琢磨开来。
“念力？精神力？”
两三招间，鬼童基本都是手攥血玉发动攻击，一身实力都取决于那块血玉吗？
在他对面。
鬼童低垂眸子，看了眼断掉的左手臂，算是领教了李馗的近身搏杀。瞬息万变的厮杀中，能将铁链卷成盾牌抵挡攻势，着实超出他的预料，战局的急转而下也是那一刻开始。
从这里，其实也暴露出鬼童厮杀经验的严重不足。
短短思绪间。
李馗脚掌扣紧地面，一松一紧间，猛然暴起发力，化作一道残影冲向鬼童。
然而这一次。
鬼童可不会给李馗近身的机会，心念一动，掌心的血玉迸发出猩黑光芒，尤为炽盛。
立见身前水泥崩碎浮起，一道道锋锐的石箭呼啸而去。
暗红的长街，
持刀的凶人，蜂拥而来的石箭。
脚掌落地的刹那，眼眸荡起深邃涟漪。
潋滟刀光乍起，旋即纵横睥睨，登时化作漆黑的电光斩碎石箭。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矫健的身姿宛如猎豹般快速拉近距离。
十米，
五米。
“宰了你！”
那张绷紧的脸颊，尽显冰冷，眼角呼之欲出的阴沉恶意几让鬼童头皮发麻。
再无存着底牌的心思。
大量怨气从血玉当中涌出，瞬息间，掀起十数米高的巨浪盖压而下。
“这些应该就是他全部底牌了。”
李馗心思电转。
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鬼童正儿八经的法师，一身实力全靠血玉。
…………
另一边。
鬼童面色煞白且狰狞，猩红的瞳孔，看过去形如恶鬼。
此时此刻，当真恨不得将李馗碎尸万段。
设想过战斗不易，却万万没想到李馗会棘手到这般程度，而且使用血玉并非没有后遗症，要知道里面储存着大量的精纯怨气，对于常人来说比毒药还要猛烈万分。
再加上身处里世界。
虽因地利优势，血玉威能翻倍，但唐小天是正儿八经的活人身体，如何能够承受过量的怨气侵蚀。
此番接连使用，已经让肉身逐渐往半人半鬼转化。
可以说鬼童的一番谋划直接成了镜花水月！
…………
面对席卷而来的怨气浪潮。
李馗似缓实快地深吸一口，法力沸腾，极限催使神通，握住刀柄，投掷出去！
锐利的刀锋划出一个半圆，想要从侧面刺穿鬼童。
“愚蠢！”
鬼童浑身泛起猩黑光晕，黑白分明的瞳孔彻底化作血点，整个人临空飘起，握住血玉的手掌微微张阖，但见卷起的浪潮直如攥紧的五指缓缓收缩！
与此同时，一心二用。
血玉滚出浓重怨气，化作奇诡巨蟒想要噬住雁翎刀。
眼见绝杀之势已成，鬼童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似已能看见被攥成肉饼的李馗。
只是下一秒，笑意登时僵住，眼中血点骤然紧缩，难以置信的情绪，顷刻间吞没心神。
但见李馗身体宛如透明般，竟从他身前地面跳出，五指张开，似要向他拍来！
也即在这时，侧面迂回的雁翎刀在锁魂链的拉动下，直接回到大张的掌心，大手猛然攥紧刀柄！
紧接着。
眼角似掠过漆黑的闪电，旋见一条苍白的手臂高高飞起，掌中的血玉闪烁着红芒。
些许血点溅在李馗脸颊。
他的眼神仍然冷静，暴虐的火焰下藏着冰山。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反转。
失去了血玉，鬼童几与普通人无异。
骨节分明的五指已然盖上鬼童的脸颊。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眼角余光似瞥见什么，却是当机立断，右手长刀朝着身侧劈下。
忽闻，牙酸声响。
苍白而锐利的指甲摩擦着刀身，迸射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
刹那间。
满是怒容的脸颊撞进眼球，未等他做出下一步攻势，极骇人的力量从交接处爆发，大力神通催动下，竟是丝毫撼动不了那双苍白的手。
不得已，李馗只好借力飞退，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锁魂链卷起地上的血玉回到手中，森寒的目光看向偷袭者，眉锋皱起！
竟是一只怨灵。
生有三个脑袋，下身蛇躯，一只手揪着鬼童的衣领，漂浮在半空中。
它死死盯着李馗，或更准确的说是盯着他手里的血玉，贪婪意味不加掩饰。
李馗忽地注意到那只怨灵的眼神。
并非呆滞死板。
怒、恨、怨。
眼神灵动。
“有智慧？！”
李馗微眯起眼睛，心思电转，冷声道：“阴司办事，别给自己找麻烦！”
锁魂链登时在周身盘旋摇曳。
像似证明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句话，怨灵的六目从血玉上移开，先是脸，而后定格在锁魂链上。
“这里离地府极近，你不要给自己找麻烦，里世界就这点地方，你能跑到哪去？”
李馗再次加重砝码。
殊不知看似镇定的外表下，心里却是直呼完蛋糟糕。
这只怨灵与以前见过的，有绝大的不同。就拿刚才短暂的交锋来看，李馗可以肯定三头怨灵的实力远超自己，继续打下去怕是数个回合之内，他就要呜呼哀哉了！
只好扯虎皮，竖大旗，看看能不能吓退怨灵。
另一边。
作为老邻居，怨灵自是知道地府阴司的存在。
要知道鬼差可是里世界的常客，某种程度而言，说是后花园也不为过。
显然李馗的狐假虎威，还是有一定效果。
男女幼三个脑袋，嘴里发出根本听不懂的声音。
交流的时间并不长，也就短短两三秒，怨容与恨容明显看出几分犹豫，微微摇头，唯独正中间怒容的反应让李馗心肝提紧。
掺杂着怒火与贪婪的目光在他周身巡狩，明显不吃李馗恐吓的一套，蠢蠢欲动。
毫无疑问。
李馗如今低微的实力，乃是罪魁祸首。
眼见情况陷入危急，李馗也只好认怂。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错了，帮帮忙！”
没错，他在向羊皮纸诚恳认错。
这时候要说还有什么可翻盘的底牌，思来想去，也只有羊皮纸了。
就在这时。
怒容的脑袋发出一声咆哮，浮于半空中的蛇躯就要往李馗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身后忽地出现一道伟岸的身影。
方才还很是威猛的怒容登时浮出明显的恐惧，猛地摆尾在虚空，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扑~
鬼童摔在地上，呆愣在原地。
有没有搞错，什么情况？
这就跑了？
“靠谱！”
李馗心里很满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跟自己的金手指认个怂咋了！
君不见敌人被吓得屁滚尿流跑了吗？
第137章 嫁梦
踏！
阴影笼罩而下。
鬼童微垂着脑袋，抬起头仰视那张冷峻的脸颊，却是洒脱一笑。
在唐小天的记忆里，有个词来形容此时，再恰当不过。
成王败寇！
求饶什么的，太过多余。
能够忍受千年岩浆灼体的剧痛，强忍着不让自身魂飞魄散，为的就是自由，如今执念已解，生亦或死，对于鬼童来说，恐惧几近于无。
“唐小天呢？”
李馗冷声问道，他仍然在意唐小天是生是死。
鬼童不发一言。
转瞬。
法力灌注，锁魂链直如狂蟒般锁住鬼童，生出密集的倒刺扎进脖颈。
来自于灵魂的剧痛袭来，鬼童脸颊不由抖动了下，只是闭上眼睛，等待死期降临。
这副肉身断了两条手，血流不止，再加上被怨气侵蚀太过厉害，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反观另一边。
李馗的神色变得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他发现鬼童的魂魄竟与唐小天的身体完美契合。
他就是唐小天！
要知道锁魂链最大的作用就是拘魂。
当初苟鸿林都快成为了僵尸，锁魂链都能将其魂魄拘出来，可见其玄妙。
而如今……
“怎么回事？”
李馗眼睑低垂，闪烁着思索的神采。
眼下来看，刑讯逼供也无法对鬼童起到效果。
锁魂链生长出的倒刺是针对魂体攻击，连这种痛楚都能忍下来，其心志坚定狠辣。
他今儿算是开眼了。
一时间，嘈杂的长街陷入死寂。
不多时，鬼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有了！”
李馗心念一动，羊皮纸出现在手中。
功德点仍然只有五点，想来奖励还没有发放到手，情况紧急，也只好先跟羊皮纸打商量。
“能不能先把十点功德发给我，急用！
“而且您看人也抓到了……”
话音方落，功德五立即成了十五，直把李馗乐得喜上眉梢。
兑换，
嫁梦！
嫁梦：即是令人黄粱一梦，可以编织梦境或自由出入，以至能影响现实也。
点亮需要十五点功德！
不多不少，刚刚好。
立见羊皮纸升起灿漫毫光，李馗紧闭双目，庞大的记忆流自心底淌过。
小一会。
“呼——”
李馗长吐一口浊气，两指捏着眉心。
这次灌输的经验繁多复杂，称得上技术活，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却是不敢再耽搁时间。
并作法指，点在陷入弥留之际的鬼童眉心。
溯魂与嫁梦同时启动。
没错，这就是李馗兑换此神通的原因。
身为鬼差拥有的必备神通。
可追溯亡魂心中的执念，配合嫁梦能起到非凡功效。
……
……
略微的天旋地转。
待李馗睁开眼，他已换了身装扮，袒胸露腹，下半身围着兽裙。
感觉很奇怪。
凉飕飕的。
他并没有刻意去制造一场梦，而是遵循鬼童内心的渴望，来到他自己的梦里。
虽说李馗换了身原始装扮，但却身处一个现代客厅里。
唐小天……
不对，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手旁放着血玉。
这才是他内心承认的面目。
桌子上摆满了菜肴，红烧肉、小笼包、饺子，可谓是应有尽有。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唐母端着刚做好的菜放到桌子上。
“吃饭……”
两人开始动筷。
李馗顺势坐在鬼童的身边。
有趣的是，鬼童对他的态度很亲热，自己夹什么都会给李馗来上一份。
直到这时，他隐隐明白过来，自己怕不是仅仅换了身装扮，恐怕脸也成为了鬼童心中最信任的人。
“唐小天呢？”
李馗如是问道。
此梦虽是遵循鬼童内心的执念，但他仍然拥有梦境的控制权，更何况他现在是鬼童最信任的人。
于是乎。
像是渴望表扬一般，鬼童将自己的计划统统告诉给李馗。
迷雾渐渐散开。
真相已然揭晓。
“原来唐小天就在血玉当中。”
李馗方才恍然大悟。
这是个极狠的人。
这是他对鬼童的评价。
千年光阴，寥寥数字，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时间跨度，足以折磨到人心绝望。
李馗冷眼看着鬼童。
似察觉到寒意。
鬼童靠在椅背，咀嚼嘴里的肉块，心有感慨道：“谢谢，这场梦不错！”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鬼童最强的就是他的精神力，李馗毫无顾忌，直问问题，能够察觉出来，并不意外。
李馗站起身子。
身型渐渐虚化消失。
没什么好说的。
他犯下的罪孽，
阴司会给出公道的判决。
李馗只做他该做的事情。
……
……
里世界。
李馗缓缓睁开眼。
梦境十五分钟，现实方才过去一分钟。
他看着掌心的血玉，催动幽通，试图找到唐小天。
眼眸荡起的涟漪愈发剧烈。
朦朦胧胧间，隐见蜷缩的身影在其中。
若想从血玉当中救出唐小天，以李馗现在的能力怕是力有未逮。
只能想办法求助孟慈了。
“对了，这家伙怎么办，我现在送入地府吗？”
李馗朝着羊皮纸问道。
实际上他凭着幽通也能自由穿梭阴阳两界。
方才厮杀时，他躲避鬼童的浪潮攻势，也是借助幽通之能进行穿梭，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自有鬼差来接他。”
古朴的卷面上，浮现出文字。
李馗默默点头。
鬼童身上还有不少秘密，原始森林、神秘祭祀，诡异的大树。
而后。
李馗想了想决定先回去给杨超报个平安，而后直接开车去找孟慈。
黄泉路漫漫，哪有开车方便！
话说回来。
他是不是应该找孟慈要个阴司令牌之类的东西，可以证明身份，好在关键时刻亮出来，总不能老拿锁魂链吧，看过去好像没有拿出令牌威风！
这般想着。
李馗身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鬼童直躺在长街上，气若游丝。
不多时，
一尊鬼门出现在身侧，
紧接着，门缝里飞出数只灵婴，浑身泛着幽色光晕，每人各抓一处衣角，蹬着肉乎乎的小腿拽着鬼童回到门内。
嘭！
鬼门消失。
……
……
幽暗的长街上，突地出现一道人影。
李馗稍稍辨认，确定是在平城区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秒，他的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
胸膛处密密麻麻的红点，直让李馗头皮发麻。
这得是被多少把枪指着！
“哎，老杨你可得想办法把我捞出来呀！”李馗心里无奈。
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高举双手，示意配合。
没过一会，街巷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李馗面前。
“您好，请跟我们走一趟。”
一名士兵站出来说道。
李馗点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远处，藏于黑夜当中的出租车，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杨超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拨打给云深和尚。
嘟……
电话很快被接通，云深和尚温和的声音徐徐传来。
“您好，云深师傅，我们这边出了点小事，希望你能够帮忙。”
“杨施主请说。”
“……”
第138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
这是一间陈设庄严肃穆的房间。
李馗坐在深棕色的沙发上，左盼右顾，随后目光定格在正前方的一张画，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
万里长城！
跨越山河万里，屹立九州之上。
画师造诣很高，大气磅礴之感扑面而来。
“待客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李馗神游天外。
他面前放着一杯热水，及一叠袋装的饼干。
其实从里世界回来前，他就有过猜想，会不会一回来就直接撞上官府的特殊部门。
原因很简单。
花臂男家里的两具衙役干尸，联系不到人，巡捕司肯定会再派人上门，待发现厨房一片狼藉，有打斗痕迹，再加上两起恶性死亡，特殊部门插手介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这点，不难想到。
该来的总会来。
李馗心态很好。
既来之，则安之。
要是谈不拢，到时候直接搬到阴司住去！
倏然。
李馗耳朵轻微一动，扭头看向阖紧的大门。
但见一名面相粗犷、高大威猛的男子龙行虎步地推门进来，一身军装，胸口绣着张牙舞爪的黑龙，面目凶戾，鳞甲狰狞。
“你好，我叫高洪，是这里的负责人。”
来到近前，高洪直接开门见山。
“李馗。”
李馗起身笑了笑，“见过高首长。”
“什么首长，不过是一名小队长罢了。”高洪板着的脸忍不住一笑，伸手招呼道：“来，请坐。”
两人落座。
高洪正襟危坐，背脊很直，一举一动间带着浓郁的军人风格。
“李馗，我知道你。”
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声音不高不低，直言道：
“王小美，狐妖。”
李馗挑了挑眉，心思电转，诚声道谢：“我代郝平安跟高队长说一声谢谢。”
这声道谢，并非空穴来风。
当时郝平安住的是滨海市最好的特级安济院，医疗费用极高，那时候李馗想要付钱，却被告知所有的费用都已经结清。
“呃。”
高洪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两声，夸道：
“难怪当时没发现你，如今一看，确实不简单，那只狐妖是你杀的？“
虽是疑问，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对！”
李馗认真点头。
高洪略微沉默了一会，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我们还是要说声抱歉，当时那只狐妖，我们追了她许久……”
“高队长！”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馗出声打断。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其实道歉什么的，真没必要，受到最大伤害的也不是他，而是郝平安一家人。
退一万步来说，李馗已经亲手杀了那只狐妖，并且将其魂魄永镇冥车油箱，每次只要他一开车，里面的恶魂就会受到折磨。
“好！”
高洪能坐上高位，亦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微微颔首，旋即直接进入主题：“林鑫、赖忠、唐小天、两名衙役，包括还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人，他们的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动手的是……”
李馗并没有隐瞒，除了一些不好谈及的，基本全部告诉高洪。
“想不到竟会是如此。”
高洪听完也不由为鬼童的缜密感到惊叹，如果不是李馗介入，鬼童可以完全自然地生活在大秦。
光凭胡狼那伙人也绝无找到鬼童的可能。
…………
题外话。
为什么高洪不怀疑李馗，甚至于连简单的刑讯过程都没有，直接由他这个负责人亲自接见，还请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一切得归功于云深和尚！
杨超电话刚挂断，云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能让高洪亲自接见，除了云深和尚本身的话语权，更多的是其背后灵隐寺的巨大能量。
这才是李馗能坐在这里，喝茶说话的主要原因。
要不然像他这种无登记在册的野人，诡异地出现在凶案现场，待遇就是被无数把枪指着。
…………
言归正传。
“这次要谢谢李馗你的帮忙了。”
高洪语气诚恳。
这句不是客套话。
从李馗的描述中，他已经大致判断出鬼童是个怎样的人，这种人不仅心思缜密毒辣，还拥有常人无可匹敌的力量，且没有底线原则来束缚住自己的心。
说白了，就是个定时炸弹。
“高队长客气了。”
李馗礼貌回应。
“你应该不算是公司里的人吧？”
高洪语气随意。
“对！”
李馗坦然承认。
短暂的沉默。
“李馗你走的是道家路子吧？”高洪打量了两眼李馗，缓声说道。
“是的，马上就可以踏进得药。”
李馗没有隐瞒。
“这位高队长深藏不露呀。”他心里想道。
高洪若有所思，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李馗，我们对大秦在野的奇人异士，通常给出两种选择。”
‘来了，真正的正题来了！’
李馗挺了挺背脊，严阵以待。
“一，在部门进行登记，除非遇到十分不得已的情况，否则不能动用自己的法术，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得选择性忘记自己超于常人的能力。”
“二，成为部门的在外编制人员，乃至于正式成员，善用自己的本领，来稳定社会秩序。”
说到这里时，高洪观察了下李馗的神色，笑道：
“其实你无需想的太过复杂，其实与环保公司差不多，我们会发布任务，你可以选择接受与否，任务完成我们会给予你相关的报酬，无论是丹药功法，还是神兵利器。”
到了这个时候。
高洪的招揽意味，其实很浓厚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对于无师承，亦或是小门小派的人来说，诱惑力可谓是直线上升。
要知道高洪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秦！
它拥有的能量只会比环保公司大！
于是乎。
“我选择第二种！”
这一点，李馗早就想好了。
这样他就是两个体系的编制人员，无论是阴间还是阳世，以后行动起来都会方便起来。
“好，一会有专门的人员会跟你介绍相关的规定。”
高洪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馗的资料他不是第一次看。
此人实力还可以，经过此番谈话，他发觉其人脑子也灵活，品性不差，算是招进来一个好苗子。
就是年纪有点大了，二十六快二十七，能踏进得药算是不错。
要是李馗会读心术，知道了高洪内心的想法，怕是能高兴地笑出来。
这不就低调起来了吗？
十分符合李馗现在想尽量保持稳定生活的想法。
树大招风呐，他可不想打两份工！
而后。
李馗出门前，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直接问高洪道：“高队长，我们部门叫什么？”
高洪笑了笑，语气认真严肃：
“长城！”
“长城……”
李馗轻声念叨了两声，不由颔首道：“好名字！”
抵御妖魔邪道的万里长城。
只听名字，他瞬间就对这里多了几分好感。
长城。
好！
第139章 借月
偌大的房间，入目所及，皆是琳琅满目的枪械、冷兵器。
“跟希望灯塔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
李馗观察后，得出结论。
他也不想想，普通的小据点能跟重要的武器研究室相比吗？
就在这时。
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抱着比她人还高的武器装备，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证件。”
“这是出任务时的战术装备。”
“卫星电话。”
小姑娘隔着橱窗将一件件东西递给李馗。
东西实在有点多。
李馗只好借了个背包，统统装起来。
而后。
“好了，装备都在这儿了。”
小姑娘手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笑嘻嘻看着李馗，忽地问道：“帅哥，你叫什么啊？”
“李馗。”
李馗一边塞东西，一边回道。
‘想不到上夜班，也能撞见这么帅的帅哥，妈呀，侧脸也太帅了吧。’
小姑娘登时就不困了，搭讪道：
“李馗，再过几个小时就早上了，我知道有家牛肉面特别地道，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我请客！”
早上？
李馗手一僵，他好像忘记了某个人还在车上等他，连忙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好家伙，都快凌晨四点了！
“下次一定，我还有件事情要办，先走啦美女！“
话音方落，李馗拎着背包，脚底抹油般跑出武器库。
“什么嘛，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还下次……下辈子吧！”
只留下小姑娘扫兴地撇了撇嘴。
不多时。
一栋大楼里，李馗急匆匆冲出来。
身后。
街道办三个大字异常显眼。
……
……
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车内响起气急败坏的怒骂。
“拆塔呀，拆塔呀！”
杨超拿着手机，操纵着屏幕上的游戏角色，神情激动。
倏然。
车门从外面打开，李馗双手拎着一堆饭食、背包缩了进来。
杨超没理，认真打游戏。
李馗嘿嘿笑了两声也不以为意，凑近屏幕看杨超打游戏。
“绝了，一群猪……大优势还不团，硬生生被人偷水晶输了。”
杨超忍不住吐槽。
“来来，别生气，我特意给你买了早点，放心我都烧了符，老杨你是吸还是吃呐？”
李馗将手里早点递过去。
“哟，无事献殷勤，又出啥事了？”
杨超瞥了一眼后座上的背包，旋即拆开包装，拿起塑料勺子吃了起来。
虽说用鼻子吸，他也能尝到味，但他变成鬼也只有几月的时间，还是想保持生前的习惯。
“嘿，哪能啊，就回来的路上直接买了。”
李馗也拆开自己那份，一边吃一边将所有事情告诉杨超。
“原来是这样。”
杨超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唐小天竟是这个结果。”
他更没想到，独眼枭一伙人千里迢迢追到滨海市，原来是为了人偶喉咙里的血玉。
“对，一会我得去一趟地府，看看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李馗咽下嘴里的肉馅说道。
“行，那咱们也别在这耽搁了，赶紧走吧。”
杨超笑了笑，旋即说道：“话说回来，你的选择很正确，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成为【长城】的编外人员，你以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那可不。”
李馗得意地挑眉，笑道：
“云深为了让我快点出来，应该是直接把我的身份说成公司里的员工，高洪还很是随意问了句。”
其实那时候，他就面临着两种选择。
如果承认，他就成了环保公司的员工，当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对话，而是直接从那间办公室出去。
转而。
李馗笑容顷刻变得愁苦起来，叹了口气道：“不过倒是欠了个人情。”
杨超潇洒地耸耸肩，反正人情这玩意又不需要他来还。
用力踩下油门！
冥车启动，排气管迸发出幽暗火焰，瞬间消失在原地，坠入里世界。
隐约可听见油箱里恶鬼痛嚎，及两道惊恐的尖叫。
麻子脸两人还在后备箱关着呢！
……
……
罚恶司。
偌大的庭院里。
孟慈半倚在躺椅上，嘴里嘬着奶茶，神情慵懒，手里把玩着一块血玉。
她今天穿着浅蓝色珠花旗袍，衣长及踝，开衩至膝上，原先齐肩的头发长了许多，一朵小巧妖冶的彼岸花钗在头发。
阴司富贵花，名不虚传！
她对面。
李馗背靠木梁，捻掉手里的烟星，问道：“能行吗？”
“你说呢！”
孟慈眉毛一挑，语气不屑，指尖滚出血黄色河水。
立见血玉里大量精纯的怨气被轻松镇压，于其上开出一个等人高的“门户”。
“你进去把他带出来吧。”
“好！”
李馗精神一振，大步跨了进去。
“嘁，还以为找我什么事。
“无聊的诅咒。”
孟慈随手扔掉奶茶，对于血玉里的诅咒，只得了她一个无聊的评价。
…………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甚至可以用狭窄来形容。
李馗进去的第一眼，就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唐小天。
他身上时不时飘起黑气，没入周围的空间。
“唐小天。”
“唐小天！”
李馗来到唐小天面前喊道，只是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将头埋在双膝中，挤在角落里。
伸出手去拽他的胳膊，方一触碰到就似碰到烈火般，下意识收了回来。
“他只是个普通的魂魄，承受不了这样的诅咒。”
耳边响起孟慈磁性的声音。
李馗皱着眉头。
他很快就想明白孟慈话里的意思。
唐小天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岩浆灼体的痛苦。
偏生因为诅咒的关系，无法彻底迷失在怨念当中，如此一来，他的魂魄如何能够承受得了，眼下已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
“怎么办，怎么办……”
李馗眉锋拧成倒八字，却是明白心急起不到作用，深吸一口气，稳下紊乱的思绪。
血玉里的空间，实际上诅咒的具现化。
唐小天听不到他的声音，是因为神智濒临崩溃，出于保护，选择性地封闭自己。
所以……
所以！！！
“我应该进到他的心中！”
李馗抿了抿唇，决定大胆一搏。
并作法指，虚点在唐小天的头颅。
嫁梦！
…………
眼睛一花。
李馗已身处在一片黑色汪洋之上。
凌空而立。
只是他找不到唐小天。
粘稠而又漆黑的海水，微微起伏，根本找不到唐小天的身影。
若是换做以往，他兴许就束手无措。
“光！”
李馗心念一动，皎洁的月光自头顶洒下，照亮整片汪洋。
目光如电。
很快他就发现海水下漂浮着一道蜷缩的人影轮廓。
月光凝成一束。
“唐小天，唐小天。”
急切的呼喊接连不断地传来。
‘有人在叫我？’
唐小天刚升起疑惑，还没等他辨认是真是假，就感觉头发被拽了起来，而后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冷峻的脸，对着他怒骂道：“叫你几次了，睡得还挺香，赶紧跟我走！”
‘好眼熟啊。’
唐小天仍然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傻不愣登地看着男人。
朦胧的月光映得李馗侧脸线条愈发英武。
此时此刻，一如救世主般的姿态。
只可惜，李馗哪知道唐小天心里不着边际的想法，直接拽着他的衣领，以极快的速度飞上天际。
不多时。
两人已离黑色汪洋越来越远，直至缩成一个小点。
第140章 妖魔作祟怎敌人心险恶
“深邃”的门户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话语声。
“大哥，我记得你，你是那天救我的大哥！”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你话怎么那么多？”
踏！
李馗拽着唐小天从“门户”里走出来。
“哟，速度还挺快。”
孟慈两指夹着女士香烟，蘸着兰花香气的青烟徐徐飘起。
话音方落，立见血黄色的河水滚成一团，自上而下朝着唐小天劈头盖脸泼下。
紧接着。
便见丝丝缕缕黑稠的汁水从唐小天的七窍沁出。
而后于无声中消失！
“这是？”
唐小天全程处于懵逼状态，他低头看着自己淡薄如烟的双手，似明白了什么，紧咬着嘴唇，颤抖问道：“大哥，我是死了吗？”
呼~
青烟弥漫中，看不清李馗的神色，他吐出一口烟气，没有隐瞒，直言道：“嗯！”
“啊……我死了啊！”
唐小天垂着头，又是低声哽咽道：“我死了啊。”
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他抬头环顾四周，似处在猩红的花圃当中，些许花瓣趁着微风吹过脸颊，飘向远处。
良久。
孟慈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李馗抽着烟，一言不发。
两人都给唐小天足够的时间去接受现实。
不多时。
唐小天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阴气涌入肺腔，似将难过的心绪暂时冻住，他看着李馗和孟慈，舔了舔唇，请求道：“我，我……我能不能再看我爸妈一眼。
“我，我好想他们。”
“可以！”
孟慈直接说道：
“一会就会有人过来接你，他说什么你做什么，等事情结束，会带你去见父母最后一面。”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唐小天眉眼浮起喜悦，连声道谢。
这时他转身看着李馗，径直来到后者面前，弯腰深深鞠躬不起：“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救了我两次，下辈子我一定会报答你！”
极短暂的沉默。
李馗手抓着唐小天的肩膀，将他扶起，冷峻的面容亦是如春雪融化，他笑着看着唐小天，温声道：
“不要怕，没事的……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此一句顿时击溃唐小天的心防。
他实在是忍不住，抱着李馗的腰身大声哭了起来。
没一会，唐小天似不好意思地从李馗怀里离开，挠了挠苍白的脸颊。
“去吧。”
李馗拍了拍唐小天的肩膀。
庭院的门口，一身獬豸官袍的判官已在那里等候。
唐小天看了眼李馗，又看向孟慈，再次鞠躬道谢后，便迈开脚步走向门口。
咔嚓~
火星迅速燃烧。
李馗心底的难言随着这口烟缓缓吐出，青烟飘去。
再看时。
唐小天的背影已消失在视线当中。
“倒是难得见你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孟慈嘴角翘起笑容，调笑道。
“呵……”
李馗扯了扯嘴角，语气略带一丝复杂：“好歹人家叫了我一声大哥！”
这是一场悲剧。
他看了眼远处森严肃穆的建筑群，这里是地府，这里是阴司。
古往今来放过谁！
…………
屋子里。
“这块血玉怎么处理？”
李馗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入腹，却是丝丝凉凉的爽意，气血奔涌间似有微弱的增强。
“好茶，今天蹭光了。”他笑道。
说实话他现在【退病】已成，离【得药】也就差临门一脚，实在是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搞得他都无法静下心来做最后的突破。
“小玩意，你还把它当宝啊？”
孟慈负着手，立于水潭边，血玉在她两指间捏着。
这话说得。
李馗实在忍不住给了个白眼。
上面有的是人将血玉当宝，为了它亡命奔走，要不是因为这玩意能有如此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就在这时。
孟慈瞧着血玉，眉角一挑，忽地转身看向李馗。
“咳咳……”
李馗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这般直勾勾的眼神，可没几个男人能抗住。
“我送你件礼物吧！”孟慈把玩着血玉。
“啊？”
话题转的太快，李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旋即好奇道：“什么礼物？”
孟慈嘴角轻轻勾起，屈指一弹。
立见血玉瞬息出现在李馗跟前，隐见玉中似有河水奔腾。
“这是？”
李馗有点不太明白孟慈此举何意。
“你握着它，随着你的想象，它可以变成任何东西。”
孟慈笑得意味深长。
“真假的？”
李馗一挑眉，言语虽带着几分怀疑的意味，手上却是迫不及待地抓住血玉。
方一触碰，确有心连相通之感，略微思忖后，似想到什么，他嘴角兴奋地翘起，微阖上双目。
立见大量粘稠的怨气淤泥自上而下将李馗覆盖。
漆黑狰狞的全覆盖式战甲缓缓浮现。
“酷！”
李馗举起双手放至眼前，微微张阖，并无阻碍之感，就好像这副战甲本身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这样办事，配合假形简直不要太方便！”他心里想道。
忽然。
“喜欢？”孟慈笑吟吟地看着他。
“喜欢，喜欢！”
李馗忙不迭地点头，这份礼物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我事先可得告诉你，血玉里的怨气是消耗品，用完可就没了。”孟慈提醒道。
“哦！”
李馗恍然大悟。
没了诅咒的对象，血玉里的怨气便是无根之萍，用一点少一点。
“等等……”
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孟慈，蓦地惊醒，心里直呼可疑：“不对呀，孟慈哪有这么好心过？”
旋即心里又好似冒出另一个小人，反驳道：
“不是你问人家这块血玉怎么处理吗？人家反手当做礼物送给你，你还这么想……”
分辨不出结果，李馗索性抛之脑后。
这份礼物，确实极合他心意。
但见狰狞甲胄化作流动的淤泥淌回血玉当中，李馗露出满脸笑容。
“谢谢你孟慈。”
“没事，举手之劳。”
孟慈笑脸盈盈，只是转瞬话锋一转，说道：“你也帮我个举手之劳呗。”
“……”
果然，我就知道！
李馗笑容不减，直言道：“举手之劳好说，什么事？”
“你到时候顺手把鬼心树的种子给我带回来。”孟慈说道。
“鬼心树？那是什么东西？”
李馗疑惑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慈却是抿下笑容，失了耐心，玉手轻挥：“要是没事的话，赶紧走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
好家伙，刚才还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这变起脸来那是相当快呀。
“行吧，我走了。”
李馗微微耸肩，转身径直出门。
待到人影消失不见。
“哎呀，有人跑腿真舒服，还能趁机躲在家里看电影，不错不错！”
孟慈嘴角方勾起窃喜的笑意，负着手优哉游哉来到左边架子，抽出一张影片。
拿起一大包零食，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看起电影。
水塘里时不时有灵婴飞出，抱着一大杯冰镇的可乐，端到孟慈手边。
若是李馗听到这句话。
怕是只有无言以对，四字可表。
……
ps：
𩲡：古代鬼字，与鬼同音
第141章 月明正是好时机
今晚是圆月，万里无云。
滨海路三百六十五号，希望小学。
时隔数月，再次迎来了客人。
昏暗的长路，两道明黄色的大灯直晃晃撞了进来。伴随着引擎的停歇，一辆大吉普停在校门口。
身穿西装系领的胡狼推门下车，他左右观察了下，而后抬眼看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大楼轮廓，冷笑道：“倒是会给自己选地方！”
他这两天的心情可谓是差到极致，托人查麻子脸的银行账户信息，等来的结果却是不知道。这张卡号查不了、不敢查，也就意味着两千五百万打了水漂，绝无找回来的可能！
一时间，胡狼都不得不怀疑麻子脸是不是早就做好私吞的准备。
话音方落。
但见一个人影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原来是小狼。他身着深蓝色背心，手里拎着一把军刀，径直来到胡狼身前，低声说道：“五哥，麻子两人没来过。”
这两天，小狼带着自己的弟兄早早来到希望小学做埋伏，哪成想丝毫不见麻子的踪迹。
“哥，这家伙不会拿了钱，就直接带着血玉跑了吧？”
小狼的语气不免有几分担忧。
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要真如此，尚不说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大独眼枭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不会的，他不敢！”
胡狼微微摇头，语气笃定：
“麻子现在手里拿着血玉，还有资格跟我交易，一旦隐姓埋名跑路，等老大找到他，到时候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狼一怔，随即用力点头。
他倒不是相信麻子的胆量，而是相信老大独眼枭的手段，私吞宝物的事情，在他们之间绝不是第一次，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把东西真正咽到肚子里。
也即是这般，他们几个兄弟对独眼枭，恐惧大于尊敬。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走，进去等着吧。”
胡狼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七点五十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胡狼整了整衣领，迈开步子走向教学楼，他倒要看看麻子脸到底有什么手段！
他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
爬满藤蔓的楼墙，隐约可见大火燃烧过后呈龟裂的痕迹。
一楼里升起旺盛篝火。
“五哥，六哥。”
“五哥，六哥。”
十来个面相凶狠的汉子见到胡狼和小狼一同进来，纷纷从破旧的木块上起身。
胡狼微微颔首，直接问道：“这里有问题吗？”
“我们发现三四楼不仅有打斗的痕迹，还有不少弹坑。”一名手下回道。
闻听此言，胡狼不禁皱起眉头。
狐疑的性子让他想得更多。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麻子脸将交易地点选择这里，必有深意，会不会……
他背后还有其他人，是联手还是操纵？
“楼上有派弟兄吗？”胡狼说道。
“有，手里都拿着枪！”
小狼立即回道：“还有一把狙击枪，专门瞄着外面，他们要是过来，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胡狼点头，再次看了眼手机。
七点五十五分。
不知为何，很突兀地，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的准备似仍旧不够充分。
当这个念头升起时，胡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或站或立的弟兄，在这些人面前，普通的凶犯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麻子，他们俩个人能有什么能耐！’胡狼心里想道。
“抽根烟。”
胡狼来到门口，挡着风，点燃烟草，深深吸了一口，抬眼看向前方。
柔和的月光洒在满是长草的土路上，远处的轮廓若隐若现。
“今晚月光真亮。”
他心里不由想道。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在银灰色的月盘前。
身着漆黑战甲的人正立于教学楼顶层边缘。
他俯视着下方时不时燃起的星火，嘴角露出凶戾的笑意。
落叶打着旋飘下。
却已不见人踪。
……
位于四楼角落的一处房间。
两名凶徒呆在这里。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狙击枪，靠在窗沿，眼睛贴着瞄准镜观察外面的情况。
“怎么样，麻子人来了吗？”
另一人掌心捧着瓜子，啐掉壳子，随口问道。
“连个人影都没有，不过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八点了。”狙击手回答道。
“他倒是会选地方，这里到处都充斥一股霉味，才吃了几个瓜子就吃了一嘴的灰。”
那人面色不爽地抱怨道。
“谁让你有事没事都带着那点瓜子。”
狙击手无语吐槽，旋即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说麻子到底是图啥啊？钱吗？”
猝然。
身后嗑瓜子的声音消失不见，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
狙击手咽下口吐沫，小幅度挪开眼睛，但见身前的窗沿铺上一道人影，双臂肌肉猛地绷紧，就要伸手去拔腰间的手枪。
噗~
细长而又锋锐的枪头贯穿心脏，透胸而过。
甚至没有低垂头颅看最后一眼的机会，意识便瞬间消散。
屋子里。
狰狞的鬼面探出阴影，他手里抓着另一人的脖颈，凶徒面色赤红，拼命捶打那条手臂，却是徒劳无功，立听嘎巴一声脆响，喉咙被硬生生攥断。
“三楼两个，二楼一个。”
杨超从墙壁穿过，羡艳地看了眼李馗身上的战甲，轻声说道。
甲胄，
那可是男人的浪漫呐！
李馗点点头，脚步往后一退，瞬间不见踪影。
……
……
八点零五分。
胡狼盯着手表上的指针，面色阴沉得彷如能滴下水来。
人没来！
难道真的拿钱跑了？
众多猜测从脑海里掠过。
蓦地，似想到什么，胡狼转过身子朝着小狼开口问道：“楼上的弟兄有几分钟没汇报情况了？”
“五分钟。”
小狼立即回道。
此番对话一出，在楼内的十余号人如受了刺激般，纷纷站起身子，神色皆有些惊疑不定。
“问！”
胡狼手掌有些紧张地张阖，直接喝道：“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正当小狼欲拿起对讲机时。
一声凄厉惊呼响彻众人耳边，纷纷扭头看去。
立见细长而又幽黑的触手贯穿一人的胸膛，拽着他往黑暗深处拖去。
火光扑灭。
“操！”
短促的怒骂，胡狼拿起手枪，直接连开数枪！
砰砰砰。
时不时亮起的火光显出胡狼阴晴不定的脸庞。
兔起鹘落间。
声响消弭。
直到有人打开手电往走廊照去，一具浑身满是弹孔的尸体，呕着血，眼睛直勾勾朝他们看来。
第142章 恐怖片视角
楼内一片死寂。
炽白的电筒下，无数微尘在飞舞。
十余号人面面相觑，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拿起身边的冲锋、手枪对准深邃空洞的黑暗。
忽而。
“你们看见了吗？一条黑不溜秋的触手直接将他胸膛贯穿，五哥……那不是人呀！”
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句话，众人纷纷看向胡狼，眼神都有些不安。
他们不是第一天跟这些鬼东西打交道，但看刚才那玩意怕不是好惹的，如今敌暗我明，还需胡狼拿个主意。
“怕什么，你们手里的家伙是摆设吗？”
胡狼操起身旁的冲锋枪，厉声喝道：
“里面的子弹都是我花钱专门弄来的，就算是恶鬼，被这么多枪扫到，也得再死上一次！”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一楼门口。
然而，话锋一转。
“走，我们赶紧先离开这里！”
胡狼拽着小狼的手臂，当即往门外走去。
他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做梦都没想到竟会等来一只怪物，更要命的就是连真面目都没见到，就先折损一人。
眼下这种情况，硬拼绝不是上策，先离开这里才是最主要的！
紧随着。
十余号凶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冲出去。
胡狼走在最前头，小狼手里拿着一把霰弹枪，眼睛四下扫射。
奇怪的是，直到走到门口，那条诡异的触手都没再出现过。
“走！”
小狼打开车门，上去启动。
胡狼遥望远处教学楼，大脑渐渐恢复清醒，舔了舔嘴唇，心绪蔓延开来。
“绝不是偶然，看来是麻子脸他们干的好事，他们背后有人，能量不小，想要趁机吞掉血玉，还想把我们一起干掉！
“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针对大哥而来！”他心里想道。
虽说过程推理的一塌糊涂，但是最终的结果倒是被胡狼猜个正着。
突然。
“五哥，车坏了！”
小狼面色难看，尤其是脸上狭长的疤痕如蜈蚣般扭动，愈显狰狞。
“油箱被刺破，轮胎也被放了气。”
他这边一说，后头也响起类似的声音，包括胡狼开来的吉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报废了！
“哥，我去解决他！”
小狼咬着牙恨恨说道：“我带两三个兄弟就够了，保证把那玩意给揪出来！”
此刻他心里只有憋屈。
小狼外号看过去好像还有几分温和，但其人的性格却是天不怕地不怕，若是换做以往，否管是哪家的恶鬼，他都敢带着弟兄们上前碰一碰，看看到底谁更恶！
只是胡狼在这里，他习惯性做起了小弟角色，不去抢话语权。
狼狈为奸嘛……
在一块的话，肯定以五哥的意思办事。
“不行！”
胡狼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小狼绝想不到，他五哥心里反而有点窃喜。
如果麻子脸真因为气不过被算计而私吞血玉，胡狼怎么说都站不住理。但是麻子是蓄谋已久，联合外人想要搞他们，这个情况又有不同，完全可以打电话给老大，让他来处理。
另一边。
嘭~
满脸横肉的壮汉狠狠甩了下车门，神色愤怒，嘴里奔涌着问候麻子母亲的话语。
就在这时。
“所有人都过来，先打电话叫人开车过来，咱们聚在一块还怕什么怪物！”
胡狼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五哥又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要我说……都花了那么多钱买这些家伙，直接跟它干起来！”
壮汉嘴里愤愤不平，只是极为小声。
他也知道话要是传到六哥耳朵里，指定被他狠揍一顿。
迈开脚步朝着前面吉普车靠近。
壮汉没注意到的是。
一条细长而粘稠的“黑绳”如蛇蟒般压过杂草，悄声无息间缠绕在他的脚踝上，突地暴起发力！
巨力袭来，身体顷刻失衡。
下巴重重磕在满是碎石的土路上，壮汉还未来得及品味剧痛，整副身体就被拽去身旁的长草。
几是下意识反应，手枪瞄准脚踝的方向，连连扣动扳机。
枪声乍响！
驱邪子弹打在“黑绳”上，只冒起微微白烟，反而让拽他的力道更上一层楼，粗暴地拖进了长草里。
“六哥救我！！！”
电光火石间。
待众人转过身子，壮汉早已不见踪影，唯剩长草被碾出的通道导向黑暗深处。
枪声回荡在恢弘的郊野。
“大虎二虎，还有你们三个，跟我来！”
小狼的眼睛泛起血丝，实在忍不下心里的憋屈，他朝着胡狼说道：“五哥，这玩意实力指定不行，要不然何必一次次搞偷袭，我带几个人把它干掉！”
未等胡狼有所阻拦，他就带着五个人往拖拽的通道奔去。
“愚蠢！”
胡狼傻了眼，反应过来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手搭在车顶，足下使劲便翻上了吉普车顶，眼睛看往小狼追去的方向。
但见几有人高的长草里荡起如水的涟漪，根本辨别不了人的踪迹。
这让胡狼不由以手覆面，不知该说什么。
不可否认，小狼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心中总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沉重感。自从怪物出现后，他才发觉事情远没想象中那么简单，至少单凭麻子两人的能量绝对搞不出来这样的事。
这就是情报上的严重失衡。
胡狼哪里想得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李馗杨超的眼里！
本来十来号人，各个手里拿枪，还能占点主动权，现在小狼意气用事，只希望真如他所说，要不然……
…………
另一边。
明亮的手电扫过暗黄的长草，鞋子踩在碎石上，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一张张凶戾的脸庞从昏暗的夜色当中探出。
黑洞洞的枪口似随时都能迸发出火焰。
小狼领着五个弟兄，结成战斗队形，攥着手电，眼睛四下扫射，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他此举虽看似鲁莽，但心里也有自己的一杆秤。
若一直让躲在暗处的鬼东西偷袭，弟兄们迟早会变得畏手畏脚，失去凶性，还不如趁现在大伙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直接上去干！
“六哥！”
伴随着呼喊，三把枪瞬间指了过来，但仍有三把枪对准左右后三方。
只见面容惊惧的头颅静静躺在杂草上，血泊逐渐往外延伸。
“妈的！”
小狼恨得牙痒痒，抬头左顾右盼，奈何这里的荒草实在太过茂盛，根本寻不见怪物的踪迹。
就在这时。
他余光似瞥见什么，猛地扭头看去，就在身侧前方五米，一个全身覆盖漆黑战甲，顶着狰狞的恶鬼面孔朝他看来。
几是本能，在看到人影的瞬间，小狼已抬起枪口扣下扳机，霰弹枪迸发出绚丽火光。
裹挟着动能的子弹轻而易举地撕碎面前的长草。
身后的枪口，也在枪声乍响的一刻，同时开火。
左右横扫。
待到青烟弥漫升起，身前的荒草已是荡然无存，只是不见丁点残肢血迹。
枪声刚停不足一秒，后方突地跃出一道身影。
竟硬生生撞了进来！
铮~
刀鸣声清冷。
雁翎刀登时化作电光，自一人眉心斩下，旋即手腕微动，自左向右横拉，从另一人腹部划过。
兔起鹘落间。
矫健的身姿欺近人群中央，狰狞的鬼面蛮横地闯进眼膜。
而剩余四人还在装弹！
鬼面下，眼眸荡起幽色涟漪，无数纷飞的微尘在眼中定格，捕捉到其余几人面色的惊惧，心头的火焰化作戾气猛然爆炸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出拳如炮轰在一人的面上，霎时间整张面皮如水般掀起荡开，脚掌迸起，矮着身子撞进另一人的怀里，忽闻骨骼连串碎裂的声响，紧接着足下一扭，躲在那人身后。
枪声再起，血花纷飞。
锁链化作狂蟒从腹部破出，直直洞穿一人脖颈。
滴答~
鲜血连成血线，自漆黑的链身淌下。
啪！
一名凶徒刚要有所动作，眉心一道殷红的血线出现，整个人分作两半往左右倒下。
第143章 全军覆没
三秒不到的时间。
小狼带来的五个人，只剩他和另一名手下。
血腥味弥漫。
小狼目眦欲裂，手上的动作却是极为果断，霰弹枪对着李馗连连开枪。
大片大片的血肉纷飞。
方寸之间，无论是人还是枪械，杀戮的威能都达到了极致！
即是枪火迸发的刹那，李馗直接将身前的“挡枪牌”踹向小狼，法力催动神通，手腕一动！
立见潋滟的刀光掠过眼膜。
手下只觉脖颈一寒，想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再看时。
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及小狼咆哮着挥刀冲向怪物！
“啊——”
锐利军刀刺向李馗的脖颈，叮的一声轻响。
既无血液挥洒，也无火星迸发。
小狼瞳孔的凶戾渐被惊愕取代，他发现无论怎么用力，刀尖都无法刺破喉间的护甲，甚至连丁点白痕都划拉不出来。
“没吃饭吗？”
鬼面下传来嘶哑的声音。
一道幽光在小狼眼前晃过，他下意识做了个眯眼的动作，等反应过来，两条手臂已齐腕削断，嘴巴微张，痛呼尚未出口，肝脏就传来剧烈到无以复加的疼痛，整个人跪在李馗身前倒下！
自此。
连同小狼在内的六人，全军覆没。
李馗随手甩掉刀身上的血液，虎目睥睨，踏过血肉泥泞，拽着小狼的衣领径直往胡狼所在的位置行去。
“这家伙要直接杀死吗？”
“先不用，晚点还用得上他。”
耳蜗里红点闪烁，传来杨超的声音。
“话说回来，你那玩意感觉怎么样？”
李馗笑了笑，如实相告：
“感觉肯定不错，战斗方式变的多样化，单以甲胄的防御来说，称得上牛逼二字！”
“说两句，你就喘上了！”
“哈哈哈哈……”
李馗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不得不说，刚开始他还真被胡狼在楼内的言语给唬住了，没敢仗着血玉之利，直接硬上。
打完才知道，他们搞来的驱邪子弹，效果比他自己从羊皮纸兑换的霰弹还要差上不少。撇开撞击过来的动能，真正能起到杀伤效果的，聊胜于无！
另一方面。
在血玉里的千年怨气耗光前，除非能以雷霆手段直接破开战甲，攻击到李馗本体，要不然就算打坏一部分，也能瞬间修补。
三两句话的工夫。
李馗已经隐隐能听到胡狼一伙人的声音，突地轻声说道：“怎么样，心里有痛快点吗？”
“……”
短暂的沉默。
“赶紧解决掉，回头我请客，咱们一块吃个宵夜！”
“你请客，我付钱是吧！”
“咱俩说这个？”
哗啦~
立见狰狞的恶鬼拖着小狼从长草中踏出。
不到一秒的时间，六把枪齐齐对准过来。
胡狼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尤其是看到小狼失去双臂，身后两道血痕蔓延时，涌出的怒火几要焚烧掉他的理智，右手的机械指骨微微张阖。
“你究竟是谁？！”
他咬牙切齿问道。
事到如今，胡狼已明白过来。
这一切必然是圈套，只是为时已晚。荒郊野岭，虽说方便动手，却也成了他们的死地。
“看不出来吗？索命的恶鬼！”
鬼面下传来嘶哑的声音。
“开枪！”
胡狼厉声暴喝，手里的冲锋枪，突突突蹦出火光。
霎时间。
大量粘稠的怨气包裹住锁魂链，链身盘旋拉动间化作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
蜂拥而来的子弹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李馗闲庭信步缓缓靠近，调侃道：
“你不是说狼狈为奸，关系最为要好，怎么动起手来，也不见手软呀！”
嘭！
伴随着沉闷的枪声在耳畔响起，杨超无语的声音徐徐传来。
“人家又不傻，人都在你手里，难道真跟你做交易？”
“哈……”
李馗哼出笑声，头略微倾斜，掌心已握着一把手枪，扣动扳机。
但见一名凶徒眉心中弹，直晃晃倒了下去。
“解决了！”杨超语气平淡：“我现在过来！”
伴随着话音，喧闹的枪声瞬间消弭。
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登时缩小回到手腕上。
再看时。
场上只有胡狼一人还活着，剩下五人皆是后脑勺中弹，死于非命。
他神色倏地有些茫然，四下环顾，只剩他一人，枪口对准漫步而来的恶鬼，想要继续开枪，然而手指动作间只传来咔咔一阵声响。
怎会这样？
胡狼低垂头颅，目光定格在身旁弟兄的头颅，斑驳的血液浸湿黑发。
短短的思绪间，他想明白了！
那把狙击枪！
是的，
杨超就拿着那把狙击枪躲在教学楼天台。
无论是李馗的厮杀，亦或是胡狼他们的一举一动皆纳入眼底。
没想到吧。
胡狼最后竟会败亡于自己手中。
踏！
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
胡狼抬头凄然一笑，偌大的拳头袭来，意识瞬时昏暗。
……
坚不可摧的战甲化作流水般淌回胸口血玉，露出李馗漠然的脸庞，他打了个响指。
立见冥车于虚空中显现。
如猛兽般张阖间露出狰狞的利齿，粗大且长的舌头卷过地上的尸体、车辆统统塞到嘴里，咀嚼下咽间，轮胎犁过地面，冲向另一边荒草。
于此，清理工作也宣告完结。
“哟，你的车倒是不挑食。”
杨超持着狙击枪赶来，恰好看见冥车清扫的一幕，出声调侃。
“神经！”
李馗嘴角勾了勾，忍不住笑骂了声，接着问道：“接下来怎么说，计划需要变动吗？”
他的意思是，小狼的性命要不要留。
杨超没有急着回答，他低眉看着晕倒在地的胡狼，眼眸陷入思索。
“如果我附身在他身上，有办法瞒过去吗？”
他并不是指胡狼，而是小狼。
“可以是可以。”
李馗两指摩擦着下巴，略微思忖后，给出肯定答复。
“那就行。”
杨超微微颔首，轻舒了一口气：“只差最后一步了！”
“嗯，那就直接在这里吧，省得跑来跑去！”
李馗拽起胡狼两人的衣领，直接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
……
待胡狼再次睁开眼时。
暗黄的灯泡在头顶吊着。
他费力地侧过脑袋，一道身穿白大褂的人影映入眼帘，视线从模糊渐渐化为清晰。
身旁数辆小推车。
上面摆放着各种刑具。
胡狼似意识到什么，惊恐的情绪如大手般攥紧心肝，直把他骇得脑子瞬间清醒，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皆被皮带勒紧，别说挣脱，就连丁点气力都生不出。
“醒了？”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畔。
身前阴影笼罩，胡狼仰头看去，这人脸戴口罩，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手里拿着一根针管。
第144章 祝你好梦
些许蚊虫在发热的灯泡上围聚。
胡狼对上淡漠的眼眸。
心底没由来的发憷。
“醒的倒挺快，我还没有准备好。”口罩下传来平淡的声音。
胡狼胸膛微微起伏，再次尝试挣脱束缚，奈何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连动个指头的力气也无。
“别费劲了，不过倒是给你留了份动嘴的力气。”
李馗拿起推车上的药瓶和针管。
细长的针头刺进药瓶，逐渐灌满。
“你到底是谁？”
胡狼盯着那双眼睛，嘴巴微微张阖，声音嘶哑微弱。
噗呲~
随着空气排出，针管溅出些许药液。
“别紧张，放松点。”
胡狼只觉脖颈一疼，旋即他发觉随着药剂注射，自己的精神竟逐渐亢奋起来。
他慌了。
他怕了！
“你想做什么！”
“刚给你打的是肾上腺素。”
此情此景，就算胡狼有一副亡命徒的心态，也不由被未知和恐惧填满胸腔，心理压力太大了！
紧接着。
李馗给胡狼吊上一瓶生理盐水，转手拿起电动锯子。
“现在我问，你说……”
锯齿高速旋转，发出沉闷且剧烈的嗡鸣。
“独眼枭现在在哪？”
哼……哼……哼……
胡狼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愈发粗重，眼睛直勾勾看着旋转至模糊的电锯，愣是没将这句话听进去。
“好吧。”
李馗微微耸肩，语气随意：“那就从脚踝开始吧！”
“等，等，等……”
胡狼蓦然惊醒，只是他的声音太过微弱，完全掩埋在嘈杂的电锯声下。
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
电锯抵近脚踝。
“不要，不要！！！”
血液四溅。
“啊！！！”
胡狼梗起脖颈，青筋虬结暴起，尽显狰狞。
痛！痛！痛！
无法言诉的剧痛！
偏生身体里的药剂似将这种痛楚持续放大，要不是嘴里咬块布，只这一下就足以让胡狼咬断舌头。
半晌。
李馗随手将锯掉的腿丢进铁盆，推到胡狼身侧，取下他嘴里染血的布块，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独眼枭现在在哪里？”
哼……
胡狼看向李馗的眼神充满恐惧，这一次他却是不敢怠慢，撑起最后的气力，说道：
“在大苗市。”
“他在那里干嘛？”
“那座古墓里丢的不止是人偶，还有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老大给我们的情报只有关于人偶的！”
“哦？”
李馗面罩下的嘴角突地勾起冷笑，盯着胡狼充血的眼球，以玩味的语气说道：“你在撒谎！”
胡狼瞳孔微微收缩，尽管控制的很好，依然有些许不可置信的色彩流露。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惊慌至极的言语戛然而止。
那块染血的破布又重新塞回嘴里。
胡狼瞪大眼睛，眼角流下血泪，呜咽声自嗓子里蹦出。
嗡嗡~
李馗置若未闻，手持电锯对准另一只脚，缓慢而用力地锯下，些许血点飞溅到眼皮。
“啊！！！”
胡狼额角青筋暴起，面目赤红，更离谱的就是他感觉到李馗似在他的伤口上涂抹了什么，剧痛又伴随着奇痒，如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血肉往骨髓里钻去。
嘭~
又一只脚扔在铁盆里，推到他的身边。
李馗淡漠的眼神彷如万载寒冰，没有荡起丝毫心软的涟漪，他只是再次拿起一针肾上腺素打进胡狼的脖颈。
“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说谎，等待你的绝不是死亡。”
“呜呜呜……”
胡狼忙不迭点头。
他现在精神极度亢奋，偏偏因为这个原因，断脚处的疼痛奇痒愈发清晰难忍，但这一次他却再也不敢。
“说吧，另外一个是什么？”
“在主墓的正中央有个石制棺椁，里面躺着一具尸骸，尸骸心脏位置缺失了一部分。”
李馗微垂眼睑，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胡狼硬撑着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那个东西，独眼枭应该知道是什么，他很重视，带了好几个弟兄去了大苗市。
“为了将功赎罪，追回人偶的任务就交到了我手上！”
“哪几个弟兄？”
“老二刚熊，老三毒蝎子……老九寅虎都跟着独眼枭去大苗市！”
李馗微微颔首。
”差不多到时机了！“
”什，什么？”
胡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馗的手指点在他眉心，瞬时间意识彻底陷入永眠。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的秘密和过往吧。”
李馗打了个响指，
啪~
立见周身的空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随意涂抹的画板，周围光影迅速褪去，短暂黑暗过后。
再看时。
李馗身后已多了一张沙发，正前方巨大的荧幕高高挂起，上面正播放着胡狼的种种事迹，包括内心深处的秘密。
身旁的铁床上，胡狼双目紧闭，面容仍然呈出极致的恐惧。
是的，
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
当然只是对李馗而言。
胡狼永远都不知道的是，他身后有一个荧幕，每当他回答李馗的问题时，屏幕上会出现相关的记忆，这也是李馗能够瞬间分别出真假的原因。
半个小时后。
李馗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兜离去。
而后。
梦的空间逐渐缩小，形成了一个狭窄房间，只刚好容纳铁床。
“祝你好梦！”
……
……
现实。
李馗似缓实急地睁开眼。
昏暗的房间，月光轻柔地洒在窗沿，焦黑的桌子上还放着两台手机，如果能忽视掉难闻的霉味以及时不时涌进鼻腔的微尘，定是个极美的画面。
“怎么样？”
突地，陌生的声音传入耳畔。
抬眼望去。
“小狼”赤裸着上身，胸膛用朱砂勾勒出奇异的箓文，齐肘而断的手臂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你呢，这个身体还习惯吗？”
李馗瞥去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胡狼，旋即笑着回问道。
小狼……
不对，现在是杨超！
他微微点头，唇角勾了勾：“马马虎虎吧，只是少了两只手，感觉很不习惯！”
“哈哈哈……”
李馗嘴角露出坏笑，揶揄道：“回头给你买两根机械假手装上不就得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
杨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怎么说，打电话给独眼枭？”
李馗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裤腿，直接问道。
杨超认真思考后，点头应道：
“打吧。”
“好！”
李馗心念一动，法力崩涌间，假形之术催动。
再看时。
西装革履的“胡狼”出现在屋子里。
第145章 真正的重逢
“先把这家伙拖出去，老杨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李馗拽起胡狼的衣领，扭头对杨超说道：“一会独眼枭肯定会打来视频，验明真假！”
“我也知道他肯定会打视频过来，可是……”
杨超站在原地，一副无奈耸肩的模样，朝着李馗微微活动手肘：“可是我哪来的手穿衣服？”
“合着你等着我给你穿啊？！”
“不然呢？”
“……”
一番折腾后。
李馗轻舒了口气，微阖双目，回忆起胡狼说话的方式和经常出现的微表情。
而后。
他拿起手机，找到独眼枭的电话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嘟……
没过一会，电话那头传来男声。
“出事了？”
这是李馗第一次亲耳听见独眼枭的声音。
用阴沉、嘶哑来形容都不合适，是让人一听心头就顿生寒意的那种。
李馗道：
“东西拿到手了。”
独眼枭说道：
“死了几个人？”
“小狼折了两只手，其他人全死了。”
“你呢？”
短暂的沉默。
“我还好，受了点轻伤。”
“我看看血玉。”
“好。”
电话挂断。
不多时，一个视频通讯打了过来。
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左眼戴着黑色眼罩，面无表情。
身后的背景似在一家酒店，璀璨的金色吊灯，以及站在一侧的五个黑衣人。
李馗拿起血玉放在手机摄像前。
独眼枭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过了好一会，方才微微点头，看了眼“胡狼”周围环境，问道：
“你现在在哪？”
“滨海市一家废弃学校。”
“怎么会在那里？”独眼枭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平淡：“我记得拿走血玉的小孩叫做唐小天，怎么会跑到一家废弃学校来？”
“唐小天死了……”
李馗将鬼童的计划告诉独眼枭，最后说成将其围堵在这里，好不容易才将它杀死。再加上他自己确实跟鬼童有过厮杀，描述起来倒是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辛苦你了。”
独眼枭微微颔首，对于其余十几个弟兄的死亡只字不提，旋即说道：“小狼呢？”
“大哥！”
“小狼”从视频里探出个脑袋，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怎么样，你的手？”
独眼枭不见面目变化，关心道：“让大哥看看。”
镜头随之移动。
“小狼”出现在镜头里，破碎的衣服勉强挂在身上，浑身血痂，就连双手也只是简单做了包扎。
“辛苦了。”
独眼枭点头，轻声道：“我在大苗市等你们，到了之后给老二打电话，他会告诉你们去哪。”
“知道了，哥。”
李馗伸手用拇指抹了下嘴角，缓声道：
“五弟刚受了伤，还有这边弟兄的死也得做个处理，我想晚几天带着血玉过去。”
极短暂的沉默。
独眼枭露出笑容，面相瞬间温和不少，直言：“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们处理完赶紧过来。”
于是乎。
视频挂断。
“啧。”
李馗把玩着手机，轻笑道：“还挺谨慎。”
要知道双方可是十多年的老兄弟，仍在电话交谈中逐步试探李馗，无怪乎能逍遥法外许久。
“现在还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杨超轻松笑道。
李馗点头，忽地想起什么，笑问道：“胡狼要交给王海明吗？”
“暂时别了。”杨超想了想，微微摇头，说道：“现在行动才刚刚开始，这么做容易露出马脚，还是一网打尽的时候再说吧。”
“行。”
李馗嘴角突地兴奋笑意，神秘兮兮道：
“咱们先去个地方，回头一起吃个宵夜！”
“去哪？”
杨超眉头轻皱。
“好地方，胡狼跟小狼在滨海市有一套房子，里面存了不少现金……”
李馗笑意止不住上扬，连带着语气都不由提高了点。
好家伙。
这是劫财劫上瘾了！
李馗这副钻进钱眼里的样子，看的杨超是直摇头。
“行，走吧。”
两人迈着轻快的脚步，坐上冥车离开这片老城区。
车上。
杨超有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李馗一记爆肝拳让这副身体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苦倒是全让他受了。
窗外周边的荒草逐渐远去。
他眨了眨眸子，说道：“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下。”
“什么事？”
“小事！“
杨超微眯起眼笑了笑。
哪成想。
李馗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可别顶着这张蜈蚣脸故作潇洒了，贼恶心！”
？
杨超嘴角的笑意登时僵住。
……
……
半夜两点钟。
“老师，老师……”
朦朦胧胧间，王海明似听到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一下子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双目的第一眼，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抽着烟，双手搭在沙发上，又是那副没正形的痞样。
“说了多少遍，坐有坐姿，站有站姿，说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长长记性！”
几是不假思索，王海明亦是第一时间板起脸呵斥。
“老师你还是老样子。”
杨超嘴角憋着笑。
这句话听得王海明一愣，直到这时，他才分出精力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还是他的办公室。
是梦吗？
他认真看着杨超，心底不由泛起难言的思绪，旋即也笑着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这个样子是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王海明关心道：“你呢，过得好吗？”
“老师放心，我过得很好。”
杨超笑容不改，只是当他看见王海明鬓边的华发已是苍白时，心里有点不太好受，笑着回问道：
“老师你有时间也得回家去呀，不能老泡在巡捕司，回头师娘又要说你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王海明熟练地怼了回去。
“行，行，行……”
杨超举手作投降状。
短暂的沉默。
王海明看着杨超的脸，嗫喏着欲言又止，终是语气低沉肃穆道：“你的案子，老师在查，你放心……老师一定会给你报仇！”
“……”
杨超嗅了嗅鼻子，有点发酸，深深吞了口烟，轻声说道：“老师，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事？什么事？”
王明海皱起眉头。
“巡捕司刑侦组白明，他跟独眼枭一伙人有交易，而且我的身份暴露，应该是巡捕司内部出了问题。”
杨超直截了当地开口。
“白明？”
王海明轻声念叨了两声，“你有证据吗？”
“有！”
杨超点头。
此番对话，本能地让王海明觉得有些奇怪，这梦做的也太荒谬真实了！
想归想，谈话却没停下来。
“其实关于你的死，我这里已有些眉目，虽目前只看出冰山一角，但下面的水很深，牵连甚广，不是简单的权钱交易，还有更深的阴谋内幕……”
说起这件事，王海明不由揉了揉眉心。
其实他今天早上刚接触到一群不请自来的神秘人，自称是【长城】部门的人员，偏生出示的证件确实无误，还说这件案子他们必须全程参与，任何情报都要与之共享。
杨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方面他早有过设想，只是情况似还要更复杂些。
“总之，东西交到老师手上，相信老师自有安排……”
杨超很快就将这些复杂的事情甩之脑后，他现在目标很明确，就是将独眼枭他们一网打尽！
其余的事情，
管不了，也不想管。
杨超捻掉手里的烟星，站起身，双腿绷直，朝着王海明敬礼！
“老师，我一定会将独眼枭他们抓起来，一定会给阿漠报仇的！”
阿漠，
是他死去的兄弟。
“老师，您保重好身体！”
说完这句话，杨超的身型如烟般消散不见。
这一幕让王海明登时着急起来，噔的一下起身想要抓住杨超。
却抓了个空。
“杨超，杨超！！！”
趴在办公桌上，陷入熟睡的王海明忽地大喊起杨超的名字，而后猛然清醒。
茫然四顾。
昏暗的房间，身旁的台灯泛起微黄的光芒。
“是梦吗？”
王海明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恰是在低眉时，见到身前多了一份厚厚的文件。
短暂犹豫后，直接伸手解开塑料信封，拿出里头的文件看了起来。
只是这一看。
王海明的眉头不由愈发紧锁。
良久。
他看着手里的文件，轻声骂了句：“兔崽子！”
第146章 琐碎的日常
数日后。
滨海市南部郊区。
一间独栋别墅。
高有四层，车库、花园、露台、院子一应俱全。
地理位置也是极佳，背山面海，可谓是风景宜人。
好虽好，只不过之前经常有闹鬼的传闻，导致这里的价格会比同级别的便宜许多，直到两天前新住进来两个人。
…………
四楼的一间屋子。
窗帘微阖，透过缝隙的阳光映在冷峻的侧脸上，愈发英武。
李馗盘坐在正中央的蒲团上，一呼一吸间，天地灵气被吞入体内，法力化作江河在经脉当中奔涌，裹挟着气血运转周天。
如今他筑基已成，百病褪去，乃真正意义上的强健之体。
不多时。
脾胃似有珍珠滚滚而来，与气血相融合，运转四肢百骸一点点增强身体机能。
此乃产药之景象。
也是李馗正式进入修炼的第二境界，得药！
何为得药？
它是后天身中所产生的先天外药。
采取鼎中外药，与气血相融合，如此全形壮神，坚固元气，延益寿年，为日后通往仙道之巅树立阶梯。
既有外药，自然也有内药。
出于心肾，指的是人体内本来存在，且可以自疗疾病并且补身强体的物质，肉眼不可见，需调神养气才能感觉到，内外相辅相成，已达精气神圆满。
届时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便可结丹！
…………
待行周天之数圆满。
李馗似缓实急地睁开双目，精光四溢，一双虎目顾盼间尽显威势。
轻吐一口浊气，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强盛。
如今他的境界应该与阿豪相同，只不过战力就不能与之比较了，毕竟他身负多种神通术法，神兵利器也不缺，大大提升他的作战能力。
起身上前拉开窗帘，金灿灿的阳光扑面而来，碧蓝的海水微微泛起涟漪，远处还似有几艘渔船。
“有钱的生活，真是美好！”
李馗发自内心感慨。
他得到的不止是胡狼的全部身家，还包括小狼的钱财积蓄，他也一并笑纳。
于是乎。
在清理掉生活琐事后，李馗就准备给自己换房子了。
几番挑选后，目标很快就锁定在郊区一栋闹鬼的别墅，主要还是因为价格便宜，屋内的装修也符合他的审美，索性就跑了一趟。
还别说，真有一大家子鬼在那住着。
一通友好交谈后，李馗方才知晓他们的墓正好在别墅下面，脑袋上压了这么个玩意，能不上来吗？
后来更是见了别墅装修华丽后，索性就不回自己的老窝，在这里住下。
每当有人要住进来，他们就会用各种伎俩将其吓跑，如此反复，倒还真让他们过上几年逍遥日子，直到李馗来到这里，把这一群阴寿已到的家伙全部送去地府。
…………
躺在摇椅上，面朝大海。
李馗打开手机，准备推掉几个预约的工作，过两天前往大苗市。
叮~
一则推送引起了他的注意。
关于唐小天事件的新闻。
在这个网络极端发达的时代，任何一则新闻都有可能被全民关注，何况在这件事情当中，足有三人死亡，这种敏感的事件，在唐小天的跳楼自杀后，彻底发酵引起轩然大波。
从新闻到短视频平台。
越来越多的人在讨论这件事情。
也有非常多的博主发视频，告诉人们遇到这种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去做。
孩子应该怎么做，作为父母又该如何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只希望这类悲剧尽可能地少发生！
“不要逃避，学点能够保护自己的技艺，遇到这类的事情，勇敢面对、勇敢反抗，告诉父母，告诉学校，甚至于直接拨打巡捕司的电话。
“不要因为个别蛆虫，影响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李馗在一个视频留下自己的评论，就关上手机。
就在这时。
“您好，你的快递。”
外面传来声音。
李馗起身朝窗外一看，杨超笨拙地打开铁门，样式颇大的盒子被他接到怀里，待快递员走后，方才无奈发现，这盒子单靠两条手肘夹着不好走，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只好矗立在原地无奈。
这般窘迫的模样，直把李馗乐得哈哈大笑，心底些许阴霾也随之散去。
他朝着楼下笑道：“老杨你等下，我来了！”
而后。
偌大的客厅里，李馗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两条机械义肢，单看外表的话与正常的手臂没什么不同。
他拿起义肢，看向杨超，笑得揶揄：“来，杨哥你试试感觉怎么样。”
杨超无语瞥去李馗一眼。
不过还是在他的帮助下将义肢装上手肘。
“感觉还行，不过需要给一两天的时间让我熟练掌握。”杨超尝试控制手掌的张阖，忽地想起件事来，问道：“对了老李，我现在占据这个身体，他会怎么样？”
他，指的是小狼。
“放心好了，死不了。”
李馗拿起打火机燃起一根烟，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利用【嫁梦】将小狼的魂魄困在一处美妙的梦境里，很难有自我苏醒的机会，至于阴魂与肉身的排斥问题，他也用朱砂代替原先鲜血勾画出来的箓文解决。
“嗯。”
杨超颔首。
“对了，我一会得出去一趟。”
李馗唇齿微张，滚滚青烟溜出。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杨超随口一说。
怎料。
李馗嫌弃道：“你跟我去作甚，你看看你这张凶神恶煞的脸，走出去会吓坏小朋友的好不好！”
“……”
杨超脸上的疤痕抽了抽，强忍着将呼之欲出的国粹咽了回去。
不跟傻X一般见识。
“哈哈哈哈……”
李馗拿起手机，潇洒出门。
“出门了哈！”
……
和苑小区，1306。
“师傅辛苦了哈，慢走！”
李馗送走搬家师傅，刚从烟盒抖出根香烟，转身就看见郝开心冷着脸仰头看他。
嘴角勾起坏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呀！！！”
郝开心左躲右扭，仍旧没脱离魔掌。
李馗乐得开怀，实在是郝开心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太过有趣了。
他调笑道：
“怎么了？搬家了还不开心？”
“开心是开心，只不过……”
郝开心揉了揉脸颊，终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我们住这里，馗叔你住哪啊？”
“哈哈哈。”
李馗笑意止不住上扬，乐道：“我当然是有更好的地方住啦！”
“哦。”
郝开心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开口道：“谢谢你馗叔！”
“又不是让你们白住，每个月的房租还是要交的。”
李馗眨了眨眼。
“知道啦！”
郝开心展露笑容，旋即也开始帮忙收拾起屋子。
“平安，我那有电动拖地的，贼方便，我一会教你怎么用。”
李馗朝着房间里头忙碌的身影喊了一声。
“哦，好！”
郝平安的脑袋从门沿边探出来，兴高采烈地应道。
李馗嘴角勾了勾。
他搬到郊区别墅，这边小区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索性转手租给郝平安父女，这里的安保和环境比他们原先住的屋子好太多了，而且离小店也近，来回也就是二十分钟路程。
而后。
李馗似瞥见什么，来到一张黑白遗像前。
照片里，王小美笑靥如花。
他双手插兜，心底笑着说道：
“呐，男人说话算数的。
“开心和平安，我会照顾好的！”
第147章 苗寨
大苗市。
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酒店。
老旧的大厅里，前台小姑娘带着耳机，神情专注地看着电视剧，桌上还放着可乐零食。
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俩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
穿着西装的男子，戴着金边眼镜，神色精明，手里夹着根烟；另一人，右脸颊有道疤划至上唇，面目凶恶。
李馗两条腿翘在桌子上，拿着手机不断刷着苗市最近的新闻，头也不抬地说道：“他说的老二，就是刚熊吧，我记得你之前就是卧底在他身边？”
杨超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眸底却深藏警惕，轻声回到：“是的。”
“诶，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馗抬头看向杨超，心里有点好奇。
“一会不就来接咱们了，到时候……”
杨超话刚说一半，就瞥见门口进来个壮硕人影，旋即嘴皮微动：“这不赶巧了，来了！”
李馗几是一瞬就进入状态，扭头看向门口。
但见一个满脸横肉，穿着深绿色背心的壮汉大步走过来。
‘相貌跟小狼的凶煞模样比起来，还真是不逞多让，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难怪得约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小酒店里见面。’
李馗脑海里下意识掠过念头，起身笑着喊道：“二哥。”
刚熊，当真是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整个人几有两米多高，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如磐石般隆起。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李馗，随后将目光看向杨超。
先是用大手捏了捏他的胳膊，确定里面已从血肉变成钢铁，眼眸里方才流露出关心，问道：
“怎么样？还习惯吗？”
杨超强笑道：“还行，勉强习惯过来了。”
刚熊微微颔首，不再说些什么，而是看向李馗，眯起眼睛来，语气平淡：“你倒是安然无恙。”
李馗扶了扶镜腿，扯了下嘴角。
“走吧，过去还要半天的时间。”
刚熊转过身子，直接迈步走出酒店。
“老大还在等我们。”
李馗与杨超对视一眼，拿起行李跟上。
见到刚熊上了门口一辆旧越野，李馗唇嘴微动：“看得出来刚熊和胡狼的关系是真的不好。”
“嗯，不跟你说过了，胡狼有时候脑子不太好使，嘴也贱。”杨超嘴角勾了勾。
李馗皱起眉头，眨了下眼。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瞧见杨超开门上车，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方才回过味。
嘶，他现在不就顶着胡狼的脸吗？
好家伙，拐着弯骂我呢！
老杨，你给我等着。
啪！
车窗摇下，探出刚熊凶戾的脸庞，他用力拍了拍车门，不耐烦道：“能不能快一点。”
“来了，二哥。”
李馗皮笑肉不笑道。
……
……
约莫半小时。
这辆旧越野驶入一条进山的公路，群山在云雾当中若隐若现，翠绿的山峰蜿蜒起伏。
山路九曲十八弯，底下沧澜的湖水碧波荡漾。
李馗平生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丽景色，竟不由微微有些入神。
‘倒是没想到，此番还顺带出来旅游一趟。’他心里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
浩瀚美景逐渐被单调的苍天古树取代。
山路虽愈发偏僻，但一路上时不时能看到旅游的大巴和私家车。
李馗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刚熊开车的速度很快，在这种陡峭的山路，也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要不是从胡狼的记忆里知道刚熊是多年的老司机，他指定要以为这家伙想不开，想拉着他们一块送死。
“二哥，咱们要去哪？”
“……”
看得出，刚熊不是很想搭理李馗，只是当他又问了一遍后，方才不耐烦道：“苗寨。”
“苗寨？哪家苗寨？”
李馗紧接着问道。
刚熊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李馗，伸手把音响开到最大，一骑绝尘。
‘演戏好累。’
李馗心里无奈，看归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算是明白胡狼跟刚熊为什么那么不对付了。
可不贱嘛，
人跟你的关系压根就不咋样，还一个劲往上凑，偏偏还不自知，难怪得了长于心计，有时候脑袋却不好使的评价。
接下来的时间就有些无聊了。
李馗只能发呆想着该怎么把这一伙人一网打尽。
到时候是直接动手，一个个干瘸，还是……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除非各个拿加特林火箭炮，要不然对付起来，难度并不算高。
思绪间，李馗往身旁瞥去一眼。
杨超倚着窗户闭目养神，还别说，真能沉得住气。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能耐。”
李馗双手环抱，闭上眼。
时间推移。
一行人终于来到目的地。
苗寨！
……
……
天色昏沉黯淡。
时值傍晚，千户人家，燃起万盏灯火。
于大地之上，浮起星光点点。
越野车在地势较高的山路停下。
李馗随手关上车门，抬眼望去正前方的建筑群。
依山而建，灰瓦木楼，街道纵横交错，背后是一重又一重的高山，深入云层。
“跟我来。”
刚熊喊了一声，大步向不远处的一家民宿走去。
李馗杨超二人紧随其后。
古朴的木门紧闭。
嗒……嗒……嗒
刚熊敲起了大门。
“哥，我带着五弟他们回来了。”
“来了！”
温和的声音从里头响起。
脚步声袭来。
但见木门打开，探出一张满脸温和的中年面孔，他看了眼刚熊三人，笑道：“欢迎回家。”
“……”
李馗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哥！”
心底却是炸开了锅，
这个神色温和的男人竟是独眼枭，要不是在记忆里见过独眼枭摘下眼罩的样子，他几乎认不出。
样貌不变。
变的是气质和眼神。
其实若细细辨认，还是能发现些许端倪，独眼枭的左眼较为僵硬死板，显然戴上了假眼。
独眼枭笑着颔首，目光看向李馗身边的杨超，轻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没多大事，哥。”
杨超扬起笑脸，脸上的疤痕如蜈蚣般扭动。
“来，别在门口傻站着。”
独眼枭伸手招呼，旋即转身往大堂走去，一边说道：“今天呐，也算是个好日子，咱们兄弟十人团聚，正好一会也有个贵客要来，咱们好好吃顿饭。”
不多时。
一行人穿过门帘，踏进大堂。
正中间架着个甚大的圆桌，火锅正咕噜噜冒着烟气。
见到有人进来，忙活的五个人瞬间将目光看过来。
第148章 虎咆山
李馗随意地扫了一圈，五人的样貌与记忆里的名字开始吻合匹对。
身姿曼妙的女人，模样却一般，老四花豹；瘦削的男人，老七穿山甲；老八山猪，人如其名，膘肥体壮，身高与刚熊比起来也不相上下，老九和老十是双胞胎，寅虎跟藏狐。
他发现老三毒蝎子不在这里。
而后。
一个个打招呼过去。
“来，坐吧，先吃饭。”
独眼枭满面笑容，伸手招呼大家坐下。
待众人落座后。
李馗拿起筷子夹了个羊肉放到杨超碗里，轻声说道：“来，你最喜欢吃的。”
（要不要动手，一网打尽。）
“谢谢哥。”
杨超捧起碗盛起，笑道：“你也吃，我能自己夹。”
（不着急。）
李馗点头，悠闲地吃起来。
反正人都在这儿，他也不着急，倒要看看今儿这伙人想搞出什么名堂。
于是。
筷子纷飞，啤的白的轮番上阵。
待到酒酣耳热时。
叩……叩……
略微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目光通通看向独眼枭。
但见他满面笑容，轻声说道：“今天咱们兄弟难得齐聚一块，先说说接下来的一笔生意吧。
“大兴岭，那座古墓里的好东西，想必你们也知道见过，但那里只能算是陪陵。”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带着些许兴奋。
要知道大兴岭的古墓虽然花了一年时间挖掘，但是每个人分到手的钱足有好几千万，最重要的就是人偶里的血玉，暂时还没卖出去，要不然分得更多。
突然。
“大哥，若是那儿是陪陵的话，为什么主墓在苗寨这边？”
李馗擦了擦蒙上水雾的金边眼镜，语气疑惑不解。
胡狼可谓是问出了其余兄弟的疑惑，目光再次看向独眼枭。
独眼枭瞥了一眼李馗，继续说道：
“那儿不是普通的墓，你们该不会真觉得原始部落能够拥有青铜器这类的东西吧？”
老八山猪撕咬掉一口大棒骨，含糊不清道：“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吧。”
“这是贵人的墓！”
独眼枭点了根雪茄，深深吞了一口，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大堂里只剩火锅汤水咕噜冒泡的声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李馗面色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独眼枭口中说的贵人，并非什么古代王侯，而是指修炼有成的人。
实际上，李馗也是通过胡狼的记忆才真正确定，独眼枭一伙人确实与超脱凡俗的力量有关，且他们背后的金主就是这一群神秘人。
十兄弟里，只有独眼枭一人有资格接触他们。
包括胡狼花了大价钱买的驱邪子弹，也是通过相关渠道。
独眼枭扫了一圈兄弟们脸上的神情，微微一笑，似变魔法般丢出一大叠身份证件，说道：“干完这一票，哥几个攒下来的钱，也够潇洒一辈子了。”
好家伙，合着这算是提前的散伙饭了。
李馗微垂眼睑，算是明白这老鸟为什么今儿笑得这般温和了。
就在这时。
大门再次扣响。
刚熊主动起身往外走去。
再进来。
身后已跟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三角眼，面色阴沉，正是老三毒蝎子，
另一人约莫三十出头，样貌阳光帅气，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轻笑道：“好久不见。”
此时众人已纷纷站起身子，齐声恭敬道：“陈先生。”
所谓的陈先生自是他们背后的“金主”。
无人注意到的是，
李馗鼻翼微微一动，他从陈先生身上闻到一股几压抑不住的亡魂怨念，很浅但很鲜明。
自从末世回来，他快都成狗鼻子了。
好在并不算反感，能让他第一时间辨明善恶。
这边。
独眼枭随手扔掉雪茄，径直来到男人身前，神色变得极为恭敬，伸手一招：“您这边请。”
两人径直上了三楼。
“胡狼带上东西，过来。“
见不着人影的走廊里，传来独眼枭的声音。
李馗擦了擦嘴上的油腻，看了杨超一眼，直接走上楼梯。
……
嘎吱。
木门被轻轻推开。
古木圆桌，独眼枭与男人对立而坐。
房间一角站着五个黑衣人，面色惨白。
“大哥，陈先生。”
李馗表现得有些拘谨。
“血玉拿出来吧。”
独眼枭轻声说道。
李馗从衣兜里掏出古朴盒子，轻放到陈先生面前。
“哈哈哈哈，胡狼还是老样子。“
陈安笑着调侃道。
旋即他打开盒子，殷红的血玉映入眼帘，嘴角的笑意愈发上扬。
“果然，成色比其他三个好上太多了。”
陈安抬眼看向李馗，“听说这次损失了不少人手，就连小狼的手也折了。”
“是！”
“嘛，无所谓了，反正也是一堆渣崽的命。”
陈安笑得阳光灿烂，只是说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是吗？”
李馗嘴角勾了勾，同样笑道：“是的。”
“哈哈哈哈……”
陈安忍不住大笑起来，食指虚点李馗：“可以，有进步，有进步。”
“五弟，先出去吧。”
独眼枭忽地说道。
“好。”
李馗干脆应下，随即走了出去。
…………
门扉轻关。
李馗眼眸似闪过一抹寒星。
耳边传来楼下的吆喝声，房间里面的声音变得极为轻微，想来是动用了某种阵法或法器。
稍稍驻留，他就在走廊处探出身子，朝着楼下的杨超喊道：“小狼一会帮我把行李带上来。”
“知道了哥。”
而后。
李馗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张大床，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视野开阔，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前方的苗寨。
他环视一圈后，确认没有监听器和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转身躺在床上，沉下心神，开始感应血玉。
渐渐的。
耳边似传来独眼枭和陈安的声音。
…………
房间里。
陈安手里把玩着血玉，眼里掠过丝丝缕缕的贪意，随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查清楚了。”
独眼枭轻抿了一口热茶，“苗寨的后头有一座山，名叫虎咆山，地势陡峭，且时常有瘴气、毒虫毒蛇出没，我已经派弟兄们去找向导了，明天就可以进山。”
“确定是那？”
陈安瞥了一眼独眼枭。
“基本上确认无误，那颗心脏被他带到这里来了。”
独眼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陈安。
照片上显出的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像素十分清晰，几能清楚看到男人浓厚的黑眼圈。
“老谋深算。”
陈安皮笑肉不笑道。
当时私吞宝物的有三人，其中一个被当成冤大头卖掉，另一个被独眼枭亲自抓回来，但谁都不知道，剩下的那个人，是独眼枭故意放跑的。
那人手里不仅有血玉，还有一颗石头心脏。
心脏最先流落出去，而后是血玉。
那颗心脏跟血玉差不多，有邪性！独眼枭为了探寻出主墓的地址，一路尾随到大苗市，直至跟到苗寨时，丢了踪迹，好在最后还是查清楚，那人进了虎咆山。
“还有一则传闻。
“传说数百年前，虎咆山有一位虎神保佑苗民，那时候也没有瘴气毒虫之类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虎神就突然消失了，那座山也开始布满瘴气毒虫。”
独眼枭语气平淡。
“这样吗？”
陈安摸了摸下巴。
他知道像独眼枭这种专业倒斗的，很多地方相关的传闻有时候并非是空穴来风。
“会跟主墓有关系吗？”
“不知道。”
独眼枭直截了当地说道。
陈安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丢给独眼枭，说道：“这是说好的，后续的法门，只不过走这条路你可要注意点，炼尸跟炼魂可不同，稍有不慎你就成了恶鬼的粮食。”
独眼枭平静的面目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第149章 进山
“陈先生，我会小心的。”
独眼枭拿起小册子，鼻息倏地粗重了些。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收起一杆骷髅小旗，拿起血玉欲要转身出门。
蓦地，在即将踏出房门时，他向后瞥去一眼，好奇道：“你跟其他兄弟是怎么说的？”
独眼枭盯着册子上的内容，头也不抬地回道：“干完这一票，自是拿钱各奔东西。”
“倒是好兄弟。”
啪~
门关上了。
独眼枭的神情也趋于冰冷，他抬头看向房间一角。
五个面目惨白的黑衣人，同样用死寂的眼神看着他。
……
……
待探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后，李馗就收回心神。
仰躺在软绵的大床上，盯着房梁，思绪蔓延开来。
房间里的五个黑衣人，应是独眼枭炼的尸，只不过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像活尸，但又有点不同，说僵尸的话又差远了。
好在单从气息而言，并不算太强。
至于陈先生……
李馗有点拿捏不准他的实力，手里至少有两件法器，分别是拘魂和遮掩气息。
既没打算立即动手，可以路上慢慢探底。
话说回来。
倒修炼者的墓，还真难得一见。
以及孟慈口中的𩲡心树种子怕就是鬼童记忆里的诡异古树，现在想来还真得跟他们进一趟虎咆山。
李馗猛地起身，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
青烟缭绕。
精明的脸庞陷入思索。
墓主人是一名修炼者，还是千年前的修炼者，实力几何，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将自己的墓穴分隔千万里，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谋划和隐秘。
如今看去，直如雾里看花，半点头绪也无。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家伙不是好人。
要是好人，能让一群原始部落的族民失了神志，自取灭亡？
从开始的牲畜，到后来的人祭，老人、女人、男人、小孩，一步步断了族群赖以生存的根。
思绪间，烟头燃尽。
轻微烧灼感从指尖传来，让李馗瞬间回过神来，他揉了揉眉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冲在前头的又不是他。
就在这时。
“哥……”
房间外传来杨超的声音。
“诶，弟弟进来吧。”
李馗仍不忘占个便宜。
但见杨超一身酒气，眼神朦胧，满面通红，拎着两个行李包走了进来。
“怎么样？“
杨超眼中酒意荡然无存。
“小家伙，赶紧吃饭吧。”
他从行李拎出个细犬木像，放到桌前，又拿出几根香烛点燃。
立见烟气徐徐飘入木像口鼻。
见此一幕，李馗嘿嘿一笑，随后将情报告诉杨超。
不多时。
杨超支着下巴缓缓说道：“看来虎咆山咱们也是非去不可，只不过这一趟除了那位陈先生，独眼枭一伙人恐怕也要闹出点幺蛾子。”
“哦？”
李馗饶有兴趣问道：“怎么说？”
“你真当他们傻啊？表面给独眼枭一个面子罢了。”
杨超冷笑道：“寻常王侯古墓就够普通人吃一壶了，何况是修炼者的墓，要不是那位陈先生在，今晚他们就联手向独眼枭施压了。”
“嘁，将死的蚂蚱瞎蹦跶。”
李馗一脸不屑。
倏然。
“老杨。”
李馗神情突地发生变化，眼含杀意，语气低沉：“告诉我，杀你的，还有杀你兄弟的……是哪几个。”
“……”
“行了，明天进山，好好休息。”
杨超嘴角一勾，径直出门。
黑暗逐渐蚕食掉铺进来的光线，房间又陷入昏暗。
没过一会，外面传来淅淅索索的雨声。
李馗起身，看向窗外。
连绵的雨幕洒在起伏的灰瓦屋脊上，依稀能看见街道上些许黑点在奔跑。
风雨已来。
……
……
翌日。
苍翠的叶子上一滴雨水落进水洼，荡起微弱的涟漪。
啪~
一双双登山鞋毫不留情踩过，清澈的水洼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虎咆山下有个村子，那里的猎户时常上山，是最适合的向导。”
毒蝎子恭敬地对陈安说道：“咱们现在翻过前面的小山坡，就能看见村子了。”
陈安微微颔首。
不多时，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眺望过去，可以看见十余号精壮汉子在村口翘首以盼。
“走！”
独眼枭左眼戴着眼罩，一身登山服饰，拎着行李袋，一马当先向村口走去，五个黑衣人紧随其后。
身后数人也是相差无几的装扮，神情颇为肃穆。
李馗和杨超落于最后。
唯独陈安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真的是来踏青。
唳~
天空传来啼鸣。
李馗抬眼向上看去，天际一抹黑点在盘旋，下意识扶了扶镜腿。
独眼枭这家伙还真养了只鹰隼。
看过去调教得不错。
思绪间。
众人已来到近前。
立见人群里，一名手下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大哥，就是他们兄妹。”
两人皆是苗族服饰。
“男的叫乔北，女的叫乔西，这是他们大秦名字。”
乔北看过去孔武有力，背上一副弓箭和鸟枪；乔西手脚腕带着银铃，露出一双细嫩小腿，颇为青春靓丽，正用好奇的目光观察着他们。
独眼枭打量着这两人，沉声说道：“这虎咆山里的路，你们兄妹俩认得清？”
“当然认得清。”
乔西很是肯定点头。
不过独眼枭却信不过他们，微眯起眸子看向手下。
这俩兄妹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虎咆山地势陡峭复杂，且常伴有毒虫毒蛇，想要熟悉这种山，最起码需要十年以上的经验。
就在这时，一句话突兀地插了进来。
“大叔，你别不信。”
说话的是乔西，她双手负于背后，笑道：“附近的苗寨包括像我们这种小村子都做起了景点生意，现在哪还有人愿意进山，再说了，老一辈腿脚都不便，只有我们兄妹俩做着药材生意才时常进山。”
“大哥，是这样的。”
手下扯了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
“虎咆山太危险，很少有猎户愿意去那，只有他们兄妹俩熟悉，我们问了许多次了。”
独眼枭看向陈安。
后者微微耸肩，笑道：“既然熟悉，那就让他们带路。”
独眼枭颔首，从裤兜里掏出个定位手机递给乔北，说道：“找到这个位置，剩下的钱自会转到你们的账户上。”
乔北伸手接过，眉毛皱起。
但见手机屏幕上有个红点在闪烁，周围还有代表地形的线条。
他转身与妹妹乔西小声嘀咕着了几句，而后朝着独眼枭喊道：“那儿接近虎咆山深处了，而且很危险，要加钱！”
“……”
独眼枭还以为是什么事，自是笑道：“没问题，再加两万块！”
闻听此言，两兄妹对视一眼，皆是喜上眉梢。
第150章 暗怀鬼胎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深山里回荡起俏皮的歌声。
入目所及皆是挺拔的古树，时有飞鸟惊起，瞬息不见踪影。
苗族少女一蹦一跳走在前头，清脆的银铃伴随着歌声起伏。
身后拉起长龙。
这次倒斗行动，足有二十余号人，规模堪称庞大。
只不过随着愈发深入虎咆山，人为踩出来的土路已然消失，荒草灌木逐渐增多，时而能看见花花绿绿的长蛇和蘑菇。
“距离手机上的地点还需要多久？”
独眼枭向乔北问道。
“大概还需要两小时。”
乔北顿足脚步，思考了一会，方才给出答复。
“这么久？”
一旁的陈安，嘴角的笑意忽地抿下，神色有些阴鸷。
“不久啦，咱们现在进山快一个小时了，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两小时还算是快的了。”乔北摇摇头，直言道：“如果手机上的红点不再走动，我们中午十二点左右应该就能到。”
“好，麻烦你继续带路。”
陈安脸上骤然扬起笑容，待到乔北行出一段距离，皮笑肉不笑道：“你确定这俩人没问题？”
这句话是跟独眼枭说的。
要知道他们一行人凶神恶煞之辈可不少，这两兄妹一不问做什么，二不害怕他们，是胆子大，还是真相信他们的道德底线？
“不管有没有问题，两个人翻不起风浪。”
独眼枭面无表情道。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把你们自己的私事处理干净，别到时候给我添麻烦。”
陈安笑起来很是阳光，只不过任何人面对他时，总会感觉有一条毒蛇在凝视自己。
“放心好了。”
独眼枭低下头颅。
目光看向身后。
他的九位兄弟，除了毒蝎子是死忠，其余神情各异，交头接耳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不过十余名手下都是独眼枭的心腹，仍然占据主导地位。
……
“九弟，你们说的事，我知道了，肯定配合，二哥说的话哪能不听啊。”
李馗扶了扶金边眼镜，笑着道。
“那一会辛苦五哥了。”
寅虎笑着转身走向前列。
“看来他们只是想多捞点好处，并不打算跟独眼枭硬拼。”
杨超看着寅虎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刚熊与俩双胞胎是一块的，山猪花豹穿山甲又是一块，两边想法一致，偏偏利益诉求不同，都想拉拢我们，加大话语权。”
“诶，没有矛盾就制造矛盾。”
李馗笑容不改。
猝然。
他眉锋一挑，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古树上头，似有一抹黑影悄然闪过。
“怎么了？”
杨超敏锐地注意到李馗的动作，低声问道。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隐匿的功夫不错，估计跟一路了。”
李馗唇嘴微动。
杨超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
一座独木桥出现在众人眼前。
长满青苔的木板横跨于几近十五米长的悬崖，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有点奇怪。”
李馗倏地心生警兆，看着前方小心翼翼过桥的一群人，伸手轻抚了下眉心，借着遮掩，眼眸登时荡起深邃涟漪。
似有层迷雾散开。
“咦！？”
李馗不由发出低声惊疑，仅是瞬间，有个想法掠过脑海，连忙快走几步来到杨超身旁，低声道：“一会你跟在我后头，别着急上桥。”
“嗯，好。”
杨超神情一愣，旋即点头应是。
他面色有点苍白，这是阴魂与身体进行排斥造成的。好在小狼的魂魄被困在梦境里，只要他自身没意识到其中蹊跷，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后。
待到断后的李馗上桥时，十五米长的独木桥已站满了人。
摇摇晃晃却异常坚挺。
“好戏开场！”
李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法力催动神通，向前踏去一步。
“喵！！！”
忽闻凄厉的疼叫在脚下响起。
立见些许白烟升起，整座“木桥”竟变成了一群狸猫！它们搭着猫桥，手攥着脚连成一片。
紧接着。
桥塌了！
几有十数人直直摔进湍急的河流。
噗通~
李馗入了水，眼睛四下一看。
但见十数只狸猫入水后，几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道道水流钻入水底消失不见，想了想，还是放弃追踪的想法，而后目光搜索间，定格在一人身上，直接游了过去。
……
……
摔下来的高度接近十米。
水流虽急，但足够深，只要稍微会点水性就不会有太大危险。
花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在水下游动，她在摔下来的第一时间就调整好姿势入水，几乎没受伤，只不过河流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壁，且难以攀爬，只好顺流而下。
没多一会，花豹费力地走上一处河岸。
“大概漂出两百米左右，想要重新走回去，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她心里想道。
好在为了这次倒斗，准备的十分充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经过特殊加工，防水自是不在话下，从衣领掏出个橡皮圈扎紧浸湿的长发。
倏然。
哗啦一阵水声入耳。
花豹立即拧身面对，手里已多上一对匕首，眼神从警惕慢慢放松下来。
“胡狼，你没事吧。”
李馗摆了摆手，手里还提着旅行袋，他笑着道：“还好水够深，只是摔下来的时候有点痛。”
花豹微微颔首，想了想，开口说道：
“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其他弟兄，现在原路返回也需要不少时间。”
咔嚓~
李馗点燃一根烟，随手扔掉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他深深吞了口烟，缓声道：“不用了，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山猪几个领着弟兄往另一边去了，他们到时候绕个弯就能找到大哥。
“我见你落单，想了想，还是先来找你。”
说到这里时。
李馗扭头看向花豹。
青烟缭绕间，那张精明的脸似在朦胧的烟气中陌生许多。
“你什么意思？”
花豹第一时间意识到胡狼不对劲，松下来的手腕再次提起，锋锐的刀尖对准胡狼。
“什么意思？”
李馗将浸湿的头发抓到脑后，笑道：“女士优先嘛，反正都要来上一遭，你也是赶巧了。”
霎时间，冷冽的刀尖直晃晃撞进眼球。
李馗只微微仰头，右手出拳如炮几是后发先至打中花豹的腹部。
满蘸杀意的脸突地僵住。
叮当~
两把匕首落地。
花豹脑袋空白，双手捂着腹部，瘫倒跪在李馗跟前。
“就这？”
第151章 孰真孰假
独木桥处。
一根巨大的树木横跨两端。
独眼枭蹲在悬崖边缘，仔细观察河流走向，起身往后看去。
陈安神色阴沉，一股浓厚的黑烟在其周身盘旋，隐见两颗猩红的小点沉浮，阴气使方圆数米的草木迅速结冰枯萎。
苗族兄妹面呈恐惧，乔西低着头躲在乔北身后。
小狼则是索性拿出旅行袋里的枪械。
他见到独眼枭走过来，连忙担忧问道：
“大哥，五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独眼枭没有理会，径直来到陈安身前，轻声道：“我观察过，这条河虽急，但足够深，弟兄们最多受点轻伤，我们可以等一等，蝎子身上有卫星电话，重新汇合并不算麻烦。”
“嗯。”
陈安微阖双目，按下心底的焦躁，但见周身盘旋的黑烟钻进他手中的戒指消失不见。
见此一幕，独眼枭眸底浮起抑制不住的渴望。
“虎咆山上有狸猫？”
陈安目光看向乔北俩兄妹，语气不善。
那一群狸猫善使变化，竟连他都没察觉到丁点端倪，要是选的地方是万丈深渊，怕是还没见到目标，就已经损失惨重。
最重要的是那一群狸猫究竟是什么来头，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这些种种才是他内心焦躁不安的来源。
“不知道，我，我以往进山的时候木桥还是好好的，也没见到过狸猫。”
乔北面露恐惧，结结巴巴地回道。
“现在红点的位置在哪。”
独眼枭掏出定位手机，冷静问道。
他到底是经验丰富，万事总有个由头，那群狸猫的出现说不定就与古墓有关。
乔北拿起自己手中的那台，仔细辨认后，颤抖着说道：
“他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应该是在虎咆山的山神庙。”
“山神庙？！”
陈安皱起眉头，脑海里似有什么线索联系在一块。
“莫非是传闻中虎神的庙宇？”
“对，就是虎爷的庙宇！”
乔北虽然害怕，但是还是强壮着胆子说道。
陈安与独眼枭对视一眼。
看来虎咆山的传闻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就在这时。
陈安目光一凝，扭头看向树林深处。
忽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茂盛的长草微微晃动，直让众人的神经紧绷，独眼枭更是退到五个黑衣人中间，手里的枪械对准动静传来的方向。
“大哥！”
熟悉的声音，是山猪！
立见庞大的身躯一巴掌掀开挡在身前的长草，见到独眼枭几人，脸上登时露出笑容。在他身后，是刚熊、毒蝎子、寅虎几位兄弟，还有十余号手下，唯独少了花豹和胡狼。
独眼枭眼神仍然警惕，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心底松了口气。
屏幕上，两个红点挨得极近。
“花豹和胡狼呢？”
“大哥，没看见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就没见影子。”毒蝎子连忙走过来。
“不等他们，直接走。”陈安却是失了耐心。
“大哥！”
“大哥！”
接连两道呼喊声不约而同响起，前者是杨超着急的声音，后者却是来自另一个刚熊。
是的，另外一个。
但见面孔一模一样的刚熊自树林的另一端出现，在他身后也跟着十余号人，包括山猪胡狼在内。
怎么回事？！
空气仿佛陷入了死寂。
陈安面无表情，眼角闪烁着冷冽的杀意。
独眼枭则是阴沉。
其余众人更是神情呆愣，看着另一个自己，尚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肯定是那群狸猫。”
杨超低声喊道。
他的声音并不低。
如梦初醒般，在独眼枭左右的山猪等人更是直接掏出旅行袋里的冲锋枪，枪口对准另一边的自己。
“大哥，大哥，他们是假的！”
见此一幕，刚熊面容骤变，慌张地喊道。
“我们落水后，行李袋都被那些狸猫抢走了！”
空气里的火药味愈发浓厚，几近凝成实质。
独眼枭眼神阴戾。
他不确定是一方是假，还是两方都是假，还是说双方都混入了狸猫假扮。
蓦地，他似想到什么，口中迸出古怪的音调。
（蹲下。）
几是一瞬间，对面刚熊一伙人猛地蹲下身子，而在独眼枭身边的“山猪”等人仍是持枪站立。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滚滚黑烟从陈安手中的戒指里淌出来。
这一次他拿出了全力！
浓郁的烧灼气味迸发而出，庞大的黑烟里似有密集的火星子沉浮，如浪潮般拍向这群狸猫。
“喵！”
十余只狸猫现出原形，它们浑身萦绕着黑色妖气，大张着嘴巴发出尖啸。
霎时间，飞沙走石！
厚重的土雾弥漫升起，枪声随之迸发。
陈安神色冰冷，他只手一招，一杆骷髅小旗迎风而涨，攥住旗杆用力挥舞起来。
一张张透明的脸从旗面上探出，面容怨恨嗜血。
两件法器似有互相加持的效果。
但见滚滚黑烟彻底化作火海，瞬间压倒狸猫们的法术，卷起数米高的浪头朝它们盖下！
“快跑！”
一只狸猫稍微慢了一点，被溅下来的火星烫到，身体的毛发竟瞬间被腐蚀枯烂，紧接着血肉成为燃料，连个骨头架子都没留下。
眼瞧着陈安占据上风，似能将这一群狸猫一网打尽时。
叮铃~
“大哥，救我！！！”
惊骇欲绝的叫声自不远处响起。
陈安下意识瞥去一眼，瞳孔忍不住微微收缩。
一条足有五米长的巨蟒不知何时悄然摸近，骇人的蛇吻咬住毒蝎子的上半身，一仰一吞间，只见人型轮廓在蛇身下若隐若现。
紧接着。
猩红而又淡漠的竖瞳盯着独眼枭，紫黑色的蛇信微微探出，掀起腥风朝独眼枭咬下。
“操！”
短促的怒骂。
一连串的惊变，即便是独眼枭也忍不住慌乱起来。
这是条五米长的巨蟒呀！比一层楼还要高点，这还只是长度，其庞大的体型更是骇人至极。
好在危急关头。
护在独眼枭周身的五名黑衣人直接冲向巨蟒。
然而只下一秒就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冲得快，回得更快！
庞大的蛇身直接莽了上来。
连半点拖延的时间都没起到，五个活尸被硬生生撞飞出去。
此时此刻。
独眼枭彻底暴露在狰狞的蛇吻下！
他已能闻到其内腥臭的气味。
第152章 离心
千钧一发之际。
汹涌的火势席卷而来！
巨蟒拧转身躯，大张的蛇吻顺势吐出一片绿色毒雾。
两者接触的瞬间。
只闻噼里啪啦一连串爆响，难闻的恶臭顷刻弥漫升起。
“嘶——”
凄厉的尖啸回荡在森林上空。
但见些许火苗落在蛇躯上，如遇干柴般，不消片刻，坚硬的鳞甲便被烧的四分五裂。不敢久留，竟是直直往地下一钻，偌大的蛇躯眨眼间消失不见。
下一秒，滚滚黑焰扑了个空。
……
……
残留的恶臭被风一吹，逐渐散去。
战斗也随之落下帷幕，但造成的隐患方方展露。
陈安收起骷髅小旗，怨焰登时化作烟气，乳燕归巢般淌回手里的戒指。
他神色阴冷。
心底是恼怒又肉疼。
恼怒的是，为了救独眼枭。
舍了对剩余几只狸猫的攻势，只留下几具尸体，便让其他狸猫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此乃后患！
肉疼的是，手里的两件法器相辅相成，消耗的都是怨气。
以怨气为源，以法力为根基，借助法器实现浩瀚攻势，看过去威风八面，实则损耗巨大，非必要时刻，绝不轻易动用。
好在刚得到的血玉，里面存储了大量精纯怨气，想到这，陈安心里才勉强得到些许慰藉。
目光看去独眼枭，见后者跪伏在地上，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废物！”
要不是接下来还用得着独眼枭，哪会去管一只蝼蚁的死活。
…………
另一边。
呕~
独眼枭吞下一颗丹药，面色青紫，转瞬吐出一大口泛黑的血液，低头看着跟前的一滩黑血，眼里惊惧神色仍未消散，气息尤为粗重。
他离两者战斗的位置实在太近。
要不是黑焰燃烧掉毒雾；
要不是他及时捂住口鼻；
要不是第一时间调动一具活尸挡在身前；
他就死了！
一想到这，独眼枭眸里的狠色逐渐取代惊惧。
他攥着泥土起身，低着眉眼看去。
身前一具活尸浑身严重腐烂，伴有烧灼的痕迹。
死了，
里面囚禁的魂魄死了！
独眼枭花费数年，方才炼就五具活尸，可仅在他人对拼的余波中，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尚未升起复杂思绪。
蓦然。
一双阴冷的眸子撞进眼球。
陈安好似鬼魅般不知何时走到独眼枭面前，脸上再无阳光笑容，直言：
“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前往山神庙。”
此次本想借助独眼枭一伙人的丰富经验，好省些麻烦，哪成想一路行来，忙没帮上半点，反而一个劲的添乱。
叫陈安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陈安的变脸直让独眼枭心肝攥紧，他是知道陈安的手段，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地颔首，低声回道：“陈先生，给我一点时间。”
陈安不发一言，提踵往苗族兄妹方向走去。
独眼枭看着陈安的背影，心里仿佛有股莫名的火苗在燃烧，尤其是发生这场战斗后，内心对于修炼的渴望与追求愈发旺盛。
只是转瞬间，他就压下心底的欲望。
想要实力，此次的古墓就是好机会！
他放眼四顾。
伤亡堪称惨重。
毒蝎子被蟒蛇一口吞了，数名手下被狸猫开枪打死，山猪和寅虎运气差了些，身上中了几颗子弹，花豹不知所踪，剩下的，身上多少带点伤势。
整个团队瞬间折损过半。
独眼枭恼怒之余，更多的是惊疑。
狸猫跟巨蟒是一伙的吗？它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否跟古墓有关？
一连串疑问掠过脑海。
他心里有预感，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座山神庙里。
……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升起。
伴随着短促的痛呼，染血的弹壳被钳子随手扔掉。
“八哥，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山猪轻轻点头，肥硕的大脸已满是汗珠，目光瞥向周遭死去的弟兄，内心不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独眼枭嚎了一嗓子，他们一群人刚刚蹲下，战斗就立即打响，这叫他们往哪里躲，下一秒狸猫们的子弹就打了过来，那可是都是冲锋枪、步枪，射速何其之快！
运气好的逃得一命，不好的就直接被打成马蜂窝，血泊淌成一地。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肚子上的肉够多，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妨碍行动。
况且取弹的活计并不难，对于他们这种常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来说，这是必备的手艺。
就在这时。
“大哥。”
恭敬的问好。
阴影铺了上来。
独眼枭来到山猪面前，其余几名手下知趣地走开。
“九弟没事吧。”
山猪只是先把腰间的绷带勒紧打结，方才略微仰头看向独眼枭，独目里似有种他看不懂的火焰在燃烧，凄叹了口气：“大哥，你对得起咱们兄弟几个吗？”
独眼枭一怔。
“我知道你过来是想做什么，无非又是老一套的场面话，然后继续朝着古墓前进。”
山猪只是对他鲜明外表起的外号，但并不意味他愚笨，相反他比多数人看得更清。
“自接触陈先生开始，大哥你就变了，起初咱们十人为什么聚在一块，为什么能走到现在，靠的不就是那点情义，现在看见弟兄的死，你心里有点波澜吗？
“怕是都没你炼的尸体重要吧？”
山猪重重吐出一口郁气，显然这些话憋在他心里许久了。
“你为了什么，兄弟几个难道不清楚？
“有些路子不适合咱们走，你瞧瞧，这是我们能踏进的圈子吗？”
这句话终于刺痛了独眼枭敏感神经，他忍不住弯腰，鼻梁几乎顶在山猪的脸上，恼羞成怒般喝道：
“就是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力量，才要想方设法地得到！”
“不是我们，是你吧！”
山猪嗤笑道：
“陈先生给你的册子，你可曾给我们看过一眼，那鬼玩意怎么炼的，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
独眼枭语塞了。
正所谓忠言逆耳，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却让他怎么都辩驳不了。
“兄弟几个打的算盘，你心里也是清楚，这趟无论如何都得去，没人会不愿去，不去就是死！”
山猪看向独眼枭的目光渐冷。
似这番话说出来，也将他心底那点的兄弟情分给冻却。
“我们只想多要点好处，相比古墓里的东西，我们要的好处不值一提，不是吗？”
“我知道了！”
独眼枭微阖着眼皮，再睁开时，已是冷冰浮上，他盯着山猪的脸，正欲将剩下的话补上。
只是下一秒，
独目中的冰冷顿时土崩瓦解，惊慌迅速淹没。
山猪面呈青紫，肥硕的大手攥着自己的脖颈，嘴里发出一阵嗬嗬声响，喘不上来气。
“九弟！”
独眼枭连忙上前扶住他。
山猪泛起血丝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独眼枭，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掺杂着内脏碎块，仰天倒在地上。
一命呜呼！
肥硕的身躯溅起一地灰尘。
“完了。”
独眼枭呆若木鸡，心底却是发凉，脖子如生锈的机器缓缓转过头。
刚熊胡狼几个惊愕的眼神。
陈安的冷漠。
手下的不敢置信。
完了！
心散了……
第153章 马脚
“中毒了，剧毒！”
乔西蹲在山猪旁边，她用锐利的刀子割开手腕，粘稠而乌黑的血液缓缓流出来。且这还不是最惊悚的，肉眼可见，乌黑的血泊里似有一条条小虫子在游动。
“毒鬣虫，是虎咆山有名的水下毒虫，形似水母，入了人体会在心房扎根，以极快的速度产卵孵化，最后的结果就是……”
话就点到这儿了。
周遭围了一群人。
听到这番话，面色都难看得很，大家刚才都落了水，谁知道身体里有没有钻进这鬼玩意。
“这种毒虫发作很快的，应该没事……”乔西起身强笑道。
压抑的气氛几让人喘不过气来。
“尸体烧了！”
独眼枭冷声道：“其余弟兄的尸体也烧了，带着他们的骨灰回去！”
少顷。
熊熊大火摇曳升起。
“老弟呐，我看呀，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李馗站在杨超身边，他手里挑着根烟，目光望向正与刚熊谈话的独眼枭，嘴唇翕动：“就是不知道戏里有几个导演。”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杨超冷着脸，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只是语气略有担忧：“我看那陈先生不好对付，你有把握吗？”
“拉得近距离就好说，不然就不好太说了。”
李馗将烟头扔在脚下，用鞋底狠狠碾压磨碎，低下的眉眼闪烁着摄人的冷意。
陈安的两件法器，害的人可不少。
再抬头时。
面上又是一副淡然，丝毫看不出违和之处。
“还有件事。”
李馗似想起什么，轻声说道：
“那些个狸猫有点古怪，但是古怪在何处，我一时半会还说不出个头绪。
“感觉它们并不是想害人。”
李馗解决掉花豹后，马不停蹄地追上刚熊一伙人，也是没想到刚碰面就目睹了一出好戏。实际上他感觉到狸猫们的不对劲，也是从这时候开始。
要知道它们当时掏枪的速度可不慢，大可第一时间开枪，造成的死伤绝非现在可比。
“看样子，它们是不想让我们继续前进吧。”
杨超脑子转的很快，话是一针见血。
“只不过这伙人可不会因为这点损伤就停下脚步，我刚才偷瞄了一眼独眼枭手上的定位，那个红点呆在所谓的山神庙里一动不动，看样子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李馗没有回话，只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
他看向另一边，苗族兄妹也不知在跟陈安轻声嘀咕什么，目光定格在那名叫做乔西的少女身上。
……
“钱按原先说好的，再给上三倍！”
火光在瞳孔里摇曳。
独眼枭向后瞥去一眼，语气平淡：“离山神庙不远了，那位的心情不是很好……”
“放心好了大哥，关键时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刚熊全副武装，手里攥着把步枪，他看着烈焰里几具尸体的轮廓，神情漠然：“到底十多年的情分，你想要什么，哥几个心里门清，最后帮你一次。”
“嗯。”
独眼枭沉默点头，迈步走向陈安那边。
只剩刚熊一人矗立在原地。
他环目四顾，几位兄弟都分散站开，神情各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于是乎。
由乔北继续带路，一行十余人继续往山神庙进发。
……
莽莽白雾挡在身前。
抬眼望去，方圆数十米寸草不生，与身后茂盛的树林形成鲜明对比。
“前面是瘴谷，我们必须穿过瘴谷才能抵达山神庙。”
乔北手里攥着一把黑草，放到嘴里嚼碎，然后涂抹到脸上，及裸露在外的肌肤。
“这种草药能有效抑制瘴气的侵蚀，只要我们快速通过瘴谷，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妹妹乔西也是有样学样。两人身上的鸟枪弓箭全部被抢走，身无长物，这时候别说是谈价钱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哪成想。
“戴上防毒面具。”
独眼枭喊了一声。
十余号人戴上防毒面具，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示意还不进谷。
这一幕看得乔北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耽误时间。
弥而不散的瘴气逐渐吞没一个个身影。
唳~
苍天上的鹰隼，盘旋飞翔，鹰瞳里倒映出瘴谷的另一端。
形似猛虎张口咆哮的小山。
底下有座残破的庙宇。
庙宇前有个人。
惨白的面孔盯着天空的鹰隼，嘴角扯了扯。
……
瘴谷内。
一条极长的麻绳被所有人攥着，以免走散。
断后的人员多了两个，寅虎和一名手下，前者是脚腕中了颗流弹，行动不便，后者则是太过大意，中了瘴气，给大家总结了经验。
瘴气很浓，毒性也猛！
肌肤长时间暴露在瘴气上会有烧灼疼痛，且不需一会肌肤就会溃烂。
“五哥，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
寅虎看着前面李馗的背影，防毒面具下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什么事？”
李馗头也不回地问道。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大家都很奇怪！”
寅虎皱着眉头，这番话憋在心底许久，他弟弟藏狐只懂用一身蛮力，说了也是白说。
“哪奇怪？”
杨超接着话茬。
“六哥，我就感觉吧，大家好像都很浮躁……”
寅虎攥着绳子，单脚蹦跶几下追赶上去，话题接上：“咱们以往也不是没倒过墓，倒了十几年，啥危险，啥鬼玩意没见过，只不过是换了个贵人的墓，这还没见着呢，就感觉所有人都怕得不行！”
叮铃~
李馗忽地顿住脚步。
他扭头看着防毒面具下精悍的面孔，低声问道：“你怕吗？”
“我，我心里刚开始的时候也怕。”
寅虎看着胡狼面孔，眨了眨眼，恍惚间这张脸上的神情似陌生许多，但终究是熟悉的面孔，放下心底的狐疑，继续说道：“自打从水里出来后，这种感觉就弱了许多，但我也说不准是真是假，五哥你聪明，你觉得呢？”
“我觉得，”
李馗转过脖子，微眯起眸子看向前方，笑道：
“我觉得你跟你弟还真是两个极端，叫寅虎，脑子灵光，叫藏狐，却是个身高一米八的莽汉！”
啪~
寅虎哪来得及升起怀疑，脑后猛地挨了一“板砖”，登时就瘫倒下来。
杨超随手扔掉手里染血的大石头，可见用力之猛，他另一只手也没着，拽着手下的衣领，看向李馗的背影，轻声道：“放放你的车……”
淅淅索索的声音忽起。
“来不及了。”
李馗脸色倏地严肃起来，他转身直接从杨超手里抢过两人，拎着衣领奋力往后一丢。
“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嘭，
远处传来落地闷声。
“什么意思？”
杨超被李馗的动作搞懵了。
少顷，他就明白了，因为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清晰，厚重的瘴气里，极密集的黑点接二连三地浮现，是一群群模样诡奇的虫豸！
“我操！”
杨超面色难看，密集恐惧症！
第154章 套路深
这一群，毛绒且长有人面的虫豸，乌泱泱地从地面爬过来，直把杨超骇得头皮发麻。
“老杨走这边。”
李馗眼眸泛起幽色涟漪，略一辨认就寻出空档，刚走没几步就意识到不对，扭头见杨超还呆愣在原地，无奈道：“愣着作甚，你还怕这玩意？！”
索性抓住他的手腕直直往另一方向行去。
霎时间，枪声大作。
即使厚重的瘴气也挡不住迸发的火光。
戛然而止的惨嚎。
砰砰砰……
刚熊举着步枪一通扫射，迸射而出的火光映得面具下的那张脸阴沉至极，顷刻间，青的绿的黑的血液溅射而起，只是这一梭子子弹如石沉大海般掀不起风浪。
虫豸的数量太多，这种情况什么枪都不好使，只有火焰喷射器才管用！
猝然。
“二哥，救我！”
惊惧的凄嚎在耳边响起。
刚熊瞥去一眼，瞳孔微微收缩，但见老七穿山甲摔倒在地上，仅是稍一耽搁，数不清的虫豸已一窝蜂爬上他的身体。
“大哥，救老七！”
独眼枭有四具活尸护着，处境是除陈安外最安全的。听到刚熊的呼喊，立马看了过去，五指微按掌心，下达命令。
立见一具活尸嗖的一声蹿了出去，快如奔马，只两秒就来到穿山甲身侧，苍白的手掌轻松撕碎他身上的登山服，连带着爬满背脊的虫豸甩了出去。
紧接着。
揪着穿山甲的头发，不顾他连连惨嚎，直接冲出瘴谷。
另一边。
“二哥，给个痛快！”
虫潮里，面呈青黑暴起青筋的面孔朝着刚熊奋力大吼。
话音方落。
一颗手雷打着旋落在心腹手下额前，他眼睛微微阖上，露出解脱的笑意。
嘭！
猛烈的火光掺杂着密集的钢片朝着四面八方轰去。
刚熊狼狈地冲出瘴谷。
呼……呼……
他喘着粗气。
“二哥你没事吧。”
穿山甲连滚带爬冲到他面前。
“没事。”
刚熊一把扯下脸上的防毒面具，露出满是汗渍的脸颊，他面色阴沉难看，目光看去瘴谷。
但见浓厚的白雾里，密集的“黑点”发出低沉的嘶鸣，直令人寒毛直竖，万幸的是这些虫豸不知何原因，竟没有踏出谷外。
“四哥，六哥，老九他们都栽了！”
穿山甲面容悲戚，两行热泪自眼角淌下。
十多年的兄弟就这样死于虫腹，滋味着实难言。
由此可以看出，除了独眼枭。
其余九位兄弟尽管各有摩擦，但仍然十分看重彼此间情谊，换而言之，这十个各有本领的凶徒就因为这点，才能走到现在。
相比于刚熊几人的悲痛，陈安心底泛起喜意。
‘终于到这里了。’
他眺望不远处的小山，状若猛虎张口，下方有座残破的庙宇，牌匾都不知飞到哪去。
‘接下来才是硬仗！’
陈安岂会不知有人在背地里捣鬼，在瘴谷内没有出手，就是为了保持巅峰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对付狸猫时，算是活动筋骨。
而且他的两张底牌已暴露，就算还有后手也不能轻易动用。
已知的敌人有狸猫、巨蟒，这两方究竟是否一伙，对陈安来说，并不重要。
他知道最大的敌人就是那颗石头心脏。
思绪间。
陈安看向不远处的独眼枭几人，包括苗族兄妹，若是将活尸也算上，还剩十个探路的炮灰。
随后目光定格在兄妹俩人身上。
虽说一路上亲自监视，并无发现异常的地方，但仍然是个隐患……
另一边。
乔西撕下裙边的布料给乔北包扎腿上的伤势。
两人运气不错，跟在陈安身边算是第一批冲出瘴谷，只受了点轻伤。
“真是倒霉到家了，一路上愣是没找到机会逃跑。”
乔北这番话颇有些苦中作乐。
他看着给自己包扎的乔西，语气自责：“早知道就不接这活儿了，哪成想竟会发生这种事。”
一路上，陈安那双眼睛几是一刻没从他们身上离开过。
跑都不知该往哪跑！
尤其是见到陈安的手段后，逃跑的心思就愈发无力。
“这事又不能怪你，就算你不答应，他们也会威胁你带路进山的。”
乔西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说着，她勒了勒绑好的绷带，扬起脸看着乔北，俏皮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就像你说的，倒霉到家了！”
乔北神情一愣，正想说些什么。
忽地。
“你，去把那两人分开！”
陈安指着藏狐让他将苗族兄妹分开。
“让他们先进去探路。”
“好的，陈先生。”
藏狐通红着眼眶。
径直来到乔北面前将其拽开，手里霰弹枪指着乔西的眉心，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哥！”
乔西着急地大喊。
“没事的，没事的。”
乔北跄踉着稳住身形，连忙安慰自己妹妹。
“倒是兄妹情深。”
陈安踱步来到乔西面前，手腕一翻，一颗血红色的丹药出现在掌心，似心脏般微微起伏，直接捏着她的嘴巴将其塞了进去。
对待乔北也是如法炮制。
待到后手准备完成，陈安终于下令。
“进去！”
“我自己会走！”
乔西怒瞪着藏狐几人，而后目光看向乔北，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叮铃~
一行人陆续进入山神庙。
不多时。
另一侧的小树林出现两道身影。
正是杨超和李馗。
在意识到不对劲后，两人反倒是第一时间出瘴谷的，而后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这家伙倒是谨慎的很，留了个鸟望风。”
杨超抬眼望向天上盘旋的黑点，摸了摸下巴，苦恼道：
“这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好像不太容易。”
两人特意脱离队伍，打的就是黄雀在后的心思，要是让鹰隼发出啼鸣警告，还不如继续顶着两具假皮囊进去。
“这有何难。”
李馗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你知道怎么让它下来？”
杨超奇道。
“不知道，但应该能骗下来。”
李馗笑了笑，法力涌动间，面容成了独眼枭的样子。
而后。
光明正大地走出树林，朝着天上的鹰隼招手。
这只鹰隼本就在观察山神庙周围，李馗的举动很快就引起它的注意，微微降低高度，却发现是主人在朝着它招手，没有多想，盘旋间，如出弦的利箭直直飞下来。
‘哟，成功了。’
李馗微眯起眸子，看着苍鹰逐渐飞近，嘴角的笑意登时变坏。
约莫相距十多米的时候。
大量法力灌注在锁魂链当中，链身顷刻间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鹰隼捆了个五花大绑。
李馗手腕稍一使劲就将其拽下来。
唳~
唳~
刺耳的鹰啼叫个不停，灰色的羽毛飘零。
只是随着锁魂链进一步勒紧，这头苍鹰就再也叫不出声来。
“城市套路深呐！”
杨超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鹰隼，调笑道。
“嘁！”
李馗不屑地冷哼，抽出自己的雁翎刀走向山神庙。
第155章 四个导演
山神庙内。
出乎意料的干净，既没有杂草也无蛛网灰尘。
看得出经常有人来这里打扫。
若说有什么特别。
便是一眼望不尽的粗壮树根，它们从地底下钻出来，纵横交错间，似将这里裹成自己的巢穴。
寻不到树的本体究竟在哪！
陈安手里捏着骷髅小旗，神色警惕，观察这间庙宇。
正前方是一尊神像。
通体石头打造，虎头人身、身披甲胄，手里拿着一杆丈八长枪，本应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但周身却被虬结的树根将其缠绕，尽显破败凋零之像。
身前有个供桌，上面还摆放着几颗果子。
“不超过两个星期。”
独眼枭捏起腐烂的果子，轻声说道：“陈先生，看来这里并非如我们想象中荒无人烟。”
说着，他看向乔北。
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在这里讨生活，虎爷是山里的守护神……”
乔北讪讪一笑解释。
“啊！”
蓦地，乔西一声惊叫。
但见整座庙宇不知何时铺上一层浅浅的黑雾，源头自是陈安手里的戒指。
他微阖双目，少顷，再次睁眼时，神色登时变得惊疑不定，没有找到人！
“独眼枭！”
“陈先生，定位坏了。”
独眼枭明白陈安的意思，第一时间拿出定位手机，只是不知何时起，手机屏幕竟已是一片雪花。
“你们几个人，找，找人，找墓！”
陈安冷着脸，吩咐命令。
于是乎。
刚熊领着藏狐一寸寸搜寻这座山神庙，活尸守着两兄妹，独眼枭和穿山甲找墓。
‘老祖师呀，老祖师，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陈安从怀里掏出一本古书，书页残破不堪，好似下一秒就会散架，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仔细查看。
细细一瞧，原来这本书上讲述的是，他门中有位老祖师，千年前是何等的惊艳才绝，又有多少光辉战绩，通篇看下来可以理解为人物自传，很快翻到书本尾页。
尾页大有不同。
金丝镶边，整体看去像是树叶，上面勾勒出线条地形，正是大兴岭的陪陵墓地图。
这便是事件起源。
…………
修行讲究的是什么？
法财侣地。
金叶地图，祖师的墓地，里面就占了前两样。
法宝、功法、修行资源。
陈安眼红吗，自是眼红。
但是术业有专攻，这理儿，他是明白的。
于是这件事，他就吩咐独眼枭去做。
认真而言，陈安是不太抱希望的，毕竟是千年前的玩意，又是机缘巧合下发现的秘密，到底是真是假，谁又能知晓。因此在一段时间内寻找无果后，他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不成想。
独眼枭在陈安手里尝到甜头后，对修行的渴望愈发强烈，立即就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硬是压着几个弟兄的反对，找了整整一年，终于找到古墓！
付出自然会得到回报。
陈安自是欣喜若狂，他得到血玉，独眼枭得到想要的功法，手底下的弟兄拿到一大笔钱，但这只是陪陵，老祖师的墓才是大头。
于是乎，在意识到石头心脏有异时，两人干脆将计就计，以此来找到真正的主墓。
…………
言归正传。
陈安轻轻撕下金叶，放在掌心打量。
他心里有预感。
这片金叶一定会起到关键作用。
突然。
嘎吱旋转声乍响。
陈安当即抬眼看去，立见神庙四角同时升起石柱，供桌前面的空地上凸起一个石台。
“大哥，找到了！”
惊喜的呼喊突地响起。
穿山甲满面喜色，这庙宇里的机关正是他找到的。
光听外号便知此人能耐，独眼枭的生意里，但凡牵扯到倒斗一事，必须要穿山甲出马。其实这也是在瘴谷中，刚熊和独眼枭都立即出手救他的原因。
谁都可以死，就老七穿山甲不能死！
…………
就在行动有进一步进展时。
被活尸看守的乔西，正用好奇地目光打量周边的石柱。
并不粗大，整体呈螺旋状，其上带着浓郁的黑褐色血渍，刻有看不懂的箓文。
蓦地，一张惨白似鬼的面孔闯进乔西的眼球，她眨了眨眼，那人站在庞大的树根后，踩着浅浅的黑雾。刚熊持枪从他面前走过，竟是一副浑然看不见的模样。
“陈先生，没发现人！”
刚熊呼喊道。
也即是这时，那人阴冷的眸子朝乔西看来。
对此，乔西则是对他友好一笑。
显得彬彬有礼。
紧接着。
目光挪移，看向中央空地。
陈安踱步来到石台前，眉毛不由一挑，但见石台中间有个缺口，缺口的形状恰与金叶吻合。
直到这时。
他心里不由浮起些许忐忑和踌躇。
若真是那老不死布的局，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成了棋子，一步步照他的想法来走。
这意味着什么，陈安心里很清楚。
只是当他转念一想，时间已过去千年，就算老不死有后手，难道他就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吗？
于是。
陈安微阖双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将金叶按在了石台缺口。
异变突起。
立见金叶似融化了一般，沁进石台内部消失不见。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变得特别漫长。
陈安眼珠子略显不安地转动。
不多时，整座神庙猛地震动了下，类似于齿轮转动的声音悄然响起，但见石台所在方圆五米，竟如拼图般旋转塌陷，最后呈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个无底深洞。
咚……
独眼枭随手扔了个石头上去。
好一会，才听到轻微的落地声。
“至少得有二十米。”穿山甲判断道。
“我们下去后，这玩意能关上吗？”陈安眯着眼问道。
“陈先生，这个机关启动估计是镶嵌在整座山体中，而且涉及到一些我不懂的技巧……”
穿山甲支支吾吾道。
陈安没有再问，心念一动，滚滚黑雾似流水般淌回戒指里，而后缓声道：“独眼枭，带人！”
“知道了，陈先生。”
眼见主墓就在面前，即便以独眼枭的心性，淡漠的脸上也不由浮起些许狂热。他微按掌心，下达命令。一具活尸背上他，其余两具分别抓住乔西和乔北，直接拽着他们跳下深洞。
“你们也下去。”
陈安语气平淡。
刚熊、穿山甲、藏狐三人对视一眼，手脚利索地拿出绳索，二话不说，踩落间不见人影。
最后只剩陈安一人。
他拧身四顾，眸子越发冰冷，却是没有多余动作，纵身一跃。
一小会。
躲在树后的神秘人才慢慢走出来，而后直接跳了下去。
神庙陷入寂静。
第156章 唇枪舌剑
噗通，
水坑掀起剧烈的水花。
“啊！”
惊呼乍响。
啊~
啊~
明明是惊叫，却不知因何原因，声音来回传荡，由高渐低，慢慢竟变得有几分滑稽。
“妹妹，你没事吧？”
乔北慌得不行，偏偏左顾右盼全是浓重黑墨，伸手不见五指。
“没事。”
俏皮的笑意在身侧响起。
话音方落，便是接二连三重物落水的声音。
“十弟，你看紧这女娃。”
“知道了，大哥。”
一束明亮的手电谨慎地照亮周遭。
独眼枭微眯起眼，先是嗅了嗅，并无异味，而后移动手电照向前方。
黑漆漆的洞口，似巨兽张开的嘴巴。
他略微思忖后开口：“老二，老七你们家伙都带着吧？”
“放心吧，大哥。”
刚熊淌出水坑。
他取下腰间特制烟火，轻轻一吹，瑰丽的红光在手中摇曳绽放，而后发力向前扔去。
怪奇嶙峋的乱石就这样时隔千年，重新呈在众人眼前。
呼~
清风吹拂。
陈安也终于下来。
他只稍微看了一眼，便下令让众人继续前进。
乔北被押在前头。
他腿脚不便，利用的价值最低，用来探路最合适不过。
隧道里很潮湿。
穿山甲判断这里应该是有一条地下暗河。
每走出一段路，乔西就会扔下特制的烟火，暗红的光芒扯出一道道狰狞诡奇的影子。
“老大，有点奇怪。”
穿山甲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快走几步挤到独眼枭身边，低声道：“咱们走了两三百米，没遇到机关不说，整体的布局感觉……不对，压根就没有布局，就像是普通的地下深洞。”
“贵人的墓穴岂是你能揣测的？”
独眼枭向后瞥去一眼。
陈安走在正中间，猩红映着他的脸，显得尤为淡漠。
收回目光，他低声给穿山甲一个提醒：“少说话，多注意点。”
“知道了，大哥。”
穿山甲唇嘴微张，终是用力点头，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踏！
稍一没注意，鼻梁撞上活尸的背脊，硬邦邦的，直把穿山甲疼得不行。
“怎么了这是？”
说着，他抬起头，神色顿时一怔，瞳孔微微扩张。
原来不知何时，众人已走出隧道，来到一处偌大的平台上。
正前方。
一个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
咚，咚，
特制烟火划出弧线滚落在地，明亮的猩光揭开巨物的面纱。
斑驳枯燥的暗黄色兽毛，雄壮粗犷的肌肉，王字额纹染上黑褐色血痂。
这是一头巨虎！
如小山般的体型，双爪搭在跟前，偌大的虎头探出猩影，靠在爪背上，好似在休憩。
直面此等存在，是什么感觉？
唯有恐惧！
独眼枭仰望着巨虎，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整个人似与世界剥离开来。
虎威犹在，人何其渺小。
倏然。
“大哥，它是死的。”
刚熊的话语从身边传来。
独眼枭如梦初醒，扭头看着刚熊狠戾的脸，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的脾性真是够凶！
转瞬。
又是数枚特制烟火丢去，巨虎背后的黑暗逐渐褪散，但见四根粗大的石柱贯穿它的身体。
“想不到机关升起的四道石柱，源头竟是在这里！”
穿山甲神色痴迷狂热，喃喃自语道：“巧夺天工，真的是巧夺天工！”
就在这时。
冷似寒冰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你们，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独眼枭转身回望，瞳孔骤然紧缩。
但见厚重的黑烟掺杂赤红星子渐渐铺开弥漫，某种摄人的威势悄然而起，立于中央的几人，恍惚间被浪潮吞没不见踪影。
“大哥。”
刚熊沉着脸，语气担忧道：“十弟还在那里头……”
“别说了。”
独眼枭显然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只是冷声吩咐道：“老七你去看看那头老虎是什么情况，老二你找找周围有什么蹊跷的地方，我负责警戒。”
…………
另一边。
黑烟化作盘旋的漩涡，激流奔涌，沉浮的火星子带起挥散不去的硝烟气焰。
“想不到虎咆山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陈安立于水眼，抬头看着巨虎，轻笑道：“山神呐，这副真身至少得有千年以上的道行，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以为那本人物自传是在吹嘘，想不到竟真有能耐将山神封印在此处。
“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陈安瞥去笑靥如花的少女。
“嘻嘻，这我哪知道呀，这得问你自己。”
如铃悦耳的娇笑。
乔西，终是卸下伪装。
非是容貌有所改变，而是整个人的气质呈出鲜明变化。
淡妆素抹，眼角流露出的风情与嘴唇勾起的笑意，竟给人一种诡媚之感。
她踩着江浪，恍如黑暗中的精灵。
“诶，你是从什么时候又重新怀疑我的？”
乔西看过去似没有一丝害怕，仍然好奇探究陈安的改变。
陈安轻皱起眉头。
并非因为对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而是想要侵蚀乔西的黑烟竟似被某种东西吞噬般，感知不到分毫存在。
“从踏进庙宇开始。”
陈安也不急，掌心一摊，骷髅小旗旋转间迎风暴涨，足有一人高，立于身边。
旌旗卷舒。
一张张怨恨而又透明的面孔自旗面上争先恐后地出现，狰狞地向乔西发出咆哮，肉眼可见的怨气萦绕在旗杆周身。
“我倒是低估了你的胆子。”
陈安笑容阳光灿烂，不见丝毫阴戾影子。
他看了眼乔西手脚腕上的银铃，赞道：“你的心理学一定不错，一开始就让我们习惯你走动间会发出的银铃声，我想那条大蛇包括瘴谷中的虫豸都是通过银铃得到指令的吧？”
虽是疑问，但言语间却满是肯定。
“嘻嘻，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乔西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
她神态认真又含蓄，一颦一笑间毫无做作和矫情的姿态，反倒给人感觉一片真诚。
“看得出你很有底气。”
“当然！”
只是两人这边谈笑风生，有人却吓得动弹不得。
说的就是藏狐。
浑身僵硬麻痹，身上爬着一只成人手臂粗长的赤红蜈蚣，百足从身体每一寸肌肤爬过，毒素侵入身体，别说动了，连眨个眼皮都费劲。
可惜……
没人会在意炮灰的感受。
第157章 迷局
对话仍在继续。
“我很好奇，你是从何时开始布局的？”陈安道。
若能撇开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堪称电影特效的场面，这副场景看过去定会相当和谐。
“那可就早了！”
乔西青葱玉指点在下巴，作思考状。
“从你们一进苗寨，我就开始准备了……”
说着，她眉头轻轻皱起，显得很是疑惑不解。
“说起来，也不知是你们心大还是嚣张惯了，进山倒斗这事儿不应该夹着尾巴悄悄来吗？你们倒好，直接买下一间民宿，还大张旗鼓地进村要向导，你是生怕人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吗？”
“呵……
“那他呢，他又是什么身份？”
陈安眼角逐渐显出冷意，言语直指旁边的乔北。
乔北背对着他们。
低垂着脑袋，孔武有力的身躯，恍惚间似变得极为高大。
滚滚浊浪竟是进不得身前一米。
“他，
“他的来头可大了！”
乔西嘴角露出顽皮笑意，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颗刻有蛇纹的圆球。
“虎爷的义子，正儿八经的哦……得到过承认的。”
“狸猫是为了救他？”
陈安垂下眼睑，体内的法力开始运转。
“哎，我算是发现了。”
乔西眉头一挑，打量着陈安，微微叹道：
“你呀，就是那种典型机关算尽，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实则……”
轰！！！
陈安猛地攥住旗杆，用力挥舞起来。
旗面上的冤魂们发出凄哀的嘶鸣，猛然间，像是干柴撞烈火，翻涌浊浪顿时化作火海，掀起数丈高的浪头拍向乔西。
千钧一发之际！
乔西足下轻点，向后飘去，玉手祭起圆球，往身前一抛。
立见圆球上的蛇纹恍如活过来了般。
游动间……
嘶！！！
一条骇人至极的巨蟒拖着乔西人立而起，蛇吻大张，猩红的芯子探出。竟视怨火如无物，庞大的身躯压着浪潮，直接朝着陈安咬下！
倒三角的蛇头，鳞甲狰狞呈幽黑色，人立起足有十米高。
法宝？！
陈安瞳孔蓦然紧缩，却没过多慌乱，身处阵眼，阵法已开，他能发挥出力量足比往常要高许多倍。
立见旗面下的骷髅头眼中亮起两道猩红光点。
怨火掀起龙卷撞上巨蟒。
紧接着。
嗔！
粘稠的黑水自陈安的七窍滚出，瞬息间化作人型，面呈怒容，貌与陈安一般无二，咆哮着投身自怨火当中！
轰！
巨人自火海中拔地而起，舒展着身躯，大手一把抓住巨蟒脖颈。
……
翻涌的火海里。
人与蟒互相厮杀碰撞。
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怨火腐蚀不掉鳞甲，甚至还会反过来被吞食；咬碎头颅、躯体，转瞬间又恢复原状，想要攻击本体，大量怨气支撑下，竟是寸进不得。
乔西立于蛇蟒头顶。
她的心情不太好。
“哇，有没有搞错。”
乔西俯视脖颈处再次生出头颅的巨人，一时间不由觉得有些瞠目结舌。
拍电影吗？
她的爱蟒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宝，乃族中圣物！
法宝、法器，虽只有一字之隔，但其中差距却是十万八千里，毕竟萤火怎可与皓月匹敌。
但，这家伙凭什么？
一路观察，乔西自是知晓陈安的实力，撇开外物不谈，顶多比她高出一丢丢，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尚未结丹就能搞出这阵仗，要是结丹了，岂不是要上天！
殊不知陈安能有如此威势，一是占了阵法之便，二是光靠血玉存贮的大量怨气。
他手里现在一共有四枚血玉。
骷髅眼中亮起的两道猩红光点，其实就是放在里面的血玉，那一瞬，正是陈安沟通秘法，抽取里面大量怨气。
堪称是开了无限蓝的挂。
话说回来。
虽被陈安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乔西仍然镇定自若，只是朝着身前轻吹一口气。
大量肉眼看不见的虫蛊飘出。
眨眼间孵化成数不清的蝴蝶，赤红而妖冶，振动翅膀飞向巨人。
一时间竟颇有几分诡奇美感。
出乎意料的是，蝴蝶撞上怨火，焚烧成渣的场面并无发生，反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长大，少顷，竟是将巨人盖的严严实实。
嘶！
巨蟒稍一摆动身躯就拽碎擒住脖颈的手掌，庞大的身躯压向正下方的陈安。
‘小样，跟本小姐斗！’
乔西露出笑颜。
自试探出陈安的手段，她就特意准备这一手，专门应对怨火的攻势。
只是……
随着距离拉近，那张淡漠的脸上竟毫无惊惧之意。
‘不好！’
乔西蓦地意识到不对劲，头微斜，目光看向身后。
陈安似鬼魅般闯进眼膜，微垂着脑袋，似注意到乔西的目光，木讷的面容露出诡笑。
嘭！
纤细的人影高高飞起，狼狈地摔在火海当中。
一动不动。
少顷，俏美的娇容一点点被怨火腐蚀、湮灭。
紧随法力断绝，巨蟒登时化作蛇纹圆球落在地上，滚啊，滚到乔西身前。
尘埃落地。
…………
“呼——”
陈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浮起些许兴奋，虽说心神耗费甚多，但此番战斗足以说明，仰仗血玉里的怨气，他的战斗力比以往飙升好几倍。
‘苗女的法宝若能想法子掌握，实力又能提升一个档次。’
他心里想道，到时候就能在教中得到大量的资源倾斜，甚至连结丹的隐患也能降至最低。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
忽地。
陈安沉下脸，
他抬眼看向从怨火中缓缓站起的乔西，眼眸里的杀意愈发冰冷。
“哎呀，
“别这么看我，多不好意思啊……你以为我死了啊？
“是死了，但是还没死透！”
乔西嘴角淌下一丝殷红的血线，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顽皮地朝着陈安眨了眨眼睛。
“我没想到，你修的贪嗔痴三毒，更没想到你还能修出化身来，
“你到底是何门何派，背后的势力是谁？”
“……”
陈安阴沉的神色顷刻间融化，面上扬起阳光笑容，看着乔西那张俏脸，再次夸赞道：“不得不说，你的底气确实足，你也很聪明。
“这样吧，我们俩人合作，这里的东西咱们各分一半，你看怎么样？”
啪！
“好主意！”
乔西一拍手掌，笑靥如花道：“才怪！”
她看着陈安如变脸般又陷入阴沉的神情，忍不住捧腹大笑，悦耳的笑声远远传开。
“说起来，你真的很蠢，
“你嗔痴两个化身都在这里，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的贪怎么不见了。”
乔西双手揉了揉脸颊，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俏皮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找那个老不死吗？
“巧了，他就站在你身后。”
话音方落，乔西的身影如泡影般瞬间消失不见。
“回头看看，有惊喜哦。”
轰！！！
嗔、痴两具化身的攻击打在了空处。
怨火卷起浪头，又恢复平静。
陈安神色惊疑不定，自从乔西说出那番话，他似想起什么，是往日遗忘掉的东西，极重要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
他下意识扭过头。
一张惨白至极的脸就贴在他脑后。
瞳孔微微扩张。
这张脸，
面容与他一般无二！
第158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时间往前推移。
……
椭圆形的光线照亮石柱上的血箓，从上至下缓缓移动，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穿山甲神情狂热。
他这一生倒斗不计其数，什么大墓没见过，可这里终究是仙家埋骨之所，绝非普通古代王侯可比。尤其是面前如小山般巨大的老虎，更是将他兴奋的情绪推至顶峰。
如对待稀世珍宝般，认真打量。
越看就越发惊叹此间的鬼斧神工，四道石柱就像是獠牙般抵住巨虎的背脊将其贯穿，岂是人力能够做到？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仙家手段！
只是……
穿山甲心底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可是任由他拧紧眉川，也没想起到底是哪有问题。
于是。
他后退几步，拉开一定距离后，再次观察这头巨虎。
眼神从凝重到怀疑，最后化为恍然！
姿势不对。
对，
就是姿势不对！
莫名的，一股冰冷的寒意悄然爬上脖颈，刺得他浑身打颤。
如陷入某种癫狂情绪般。
穿山甲疯跑至偌大的虎头前，目光上下移动间，鼻息渐渐粗重起来。
脑袋靠在双爪上，好似在休憩……不，不是好似，它就是在睡觉，因为它的神情毫无痛苦。
他也算是颇懂风水堪舆。
进来时，他就跟独眼枭说过，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风水格局，就一普通的地底深洞。
“贵人的墓穴岂是你能揣测的？
起初穿山甲还真被这一句给说服，毕竟仙人手段确实不是凡人能够揣测，直到这时，心底的诸般怀疑一股脑涌上心头，他终于忍不住质疑起来。
若真是仙人镇压巨虎，他的目的是什么？
彰显自己的赫赫功绩吗？
呼——
穿山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老虎。
它就是虎咆山传说中的虎神，也是这儿的山神，护一方山水平安。像这般厉害的角色，这里怎么可能没有丁点打斗痕迹。
假设说，仙人与虎神有过厮杀，那么一定会有相关的传闻流传下来。
比如，某日虎咆山深处突响惊天动地的声响，而后虎神就不知所踪，虎咆山也开始布满瘴气……
所以，
所以！！！
它真的是被封印在这里的吗？
穿山甲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离真相很近了！
只要能证实……
于是。
‘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看看？’他内心蠢蠢欲动。
哪成想。
嘶~
穿山甲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
看着正不断沁出鲜血的掌心，狭长的划痕延至掌沿，他刚想爬上去看看石柱，却发现巨虎浑身毛发犹如刀锋般锐利，只稍一触碰就鲜血直流。
忽然。
穿山甲伸手至鼻翼前嗅了嗅，眸底泛起难以形容的复杂思绪。
只有我自己的血腥味！
他仰视王纹前的黑褐色血痂，再次往巨虎跟前闻了闻，别说是铁锈味，就连异味都没有！
‘也就是说……’
嘭！
震耳欲聋的声响炸了过来，思绪被打断，直吓得穿山甲手里的电筒猛地颤抖了下，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扭过头看向远处黑烟笼罩之地。
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巨响不断传来，不难判断出战斗的激烈程度。
而后。
目光定格在独眼枭身上，即使相隔甚远，也能读懂他独目里的向往。显然光听激烈的战斗声，就已让他陷入了某种臆想。
‘大哥，还真是……’
穿山甲无语地摇了摇头。
殊不知他先前狂热痴迷的模样，与之对比，也是相差无几。
就在这时！
这头巨虎的眼皮微微颤抖间，睁开了。
莫名的……
穿山甲感觉世界在这一刻从身边剥离，喧闹的声响及流动的风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他心里倏地浮起某种预感，脖颈如生锈的机器缓缓回过头。
暗黄色的兽瞳。
威严而又神秘。
人，在它面前，何其渺小。
“脑子倒挺灵光。”
肃穆的声音自心底响起。
原来……
原来，
山神是活的！
…………
踏！
脚步声落地。
独眼枭瞬间警觉，猛地拧身向后看去，凝重的眼神渐化为惊疑与不可置信，不由出声道：
“你是谁？”
猩红的光影拉出矫健的身影。
“哎哟，脸忘记换回来了。”
明明是一句颇为俏皮的话，但他的声音却是异常冷冽，直如寒日里的白毛风激得人汗毛直竖。
李馗提着雁翎刀漫步而来。
略微催动法力，“独眼枭”的面孔扭曲变化间，恢复那张冷峻英武的面容。
见此一幕，独眼枭瞳孔紧缩。
修炼者，且来者不善！
他五指微按掌心，立见四具活尸从各个方向直冲过来，速度极快，只不过数秒就冲到李馗身前，锋利的指甲刺向胸膛各处。
冰冷而又惨白的脸闯进视线。
铮！
李馗注意到独眼枭的小动作，轻蔑一笑，身体小幅度挪移就躲过看似密集的攻势，随手挽了个刀花，潋滟的刀光长驱直入，直直切开身前活尸的胸膛。
伴随金铁交加，略微的阻塞感传至掌心。
“还真惜命！”
李馗眉毛一挑。
只见活尸黑色西服里头竟然套了层特制的锁子甲，且远不止如此，里面还有一层防弹衣！
好家伙，这要是打普通人，别说以一敌十，敌二十都没问题，活尸没有痛觉又力大无穷，除非拿炸药，否则就算是枪械火拼，未必能将其破防。
“杀了他！”
独眼枭歇斯底里地大吼，却是转身就跑。
李馗慌不慌，他不知道。
反正他很慌，活尸的力量与速度，他心里最清楚，此人能在围攻中闲庭信步般游走，这份实力只能由陈先生来对付。
哪成想，跑出不过两三步。
迅捷的黑影突地欺近，腾空而起，尖锐的犬牙一口咬住他的脖颈。
“啊——”
身子不由倾倒，剧痛袭来。
凄厉的痛呼脱口而出！
但见一条黑皮细犬咬着人的脖颈，在地上疯狂拖行。
小黑的眼神满是兴奋，不给独眼枭挣脱反击的机会，咬着他的喉管在地上犁出长长的划痕。
它可太兴奋了！
每次只能躲在后头，看着主人单枪匹马杀入敌阵，这种无力感早就把它给憋屈坏了，这次……终于轮到它上场了！
‘小家伙还挺凶！’
李馗瞥去一眼，嘴角露出笑容，不过这很好，细犬本就是极为古老的犬种，捕猎欲望高，对他来说独眼枭一类人全是他的猎物！
第159章 杨超的复仇
与此同时。
平台另一边。
刚熊手持步枪，仔细搜寻每一寸角落，试图找出平台的特别之处。
可惜，十余分钟过去，除了嶙峋的乱石，一无所获，就连简单的机关都没碰上。此刻就连刚熊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里真的是贵人的埋骨之处吗？
撇开那只骇人至极的巨虎，不管怎么看，大兴岭的陪陵更像是正儿八经的主墓。
“哎，也不知道老七那边怎么样。”
他心里想着。
突地。
刚熊眼神骤变，满是凶戾的眸子看向另一侧阴影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
“谁？”
手里的电筒照亮一张苍白的脸。
“小狼！”
踏！
杨超冷着脸，手里拿着一把老旧斑驳的霰弹枪，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瞳孔里似有团火在燃烧，烧得他双目赤红。
那是复仇的焰火。
无需掩饰，无需伪装，他就要光明正大地报仇！
“小狼？”
“刚熊，我们真是好久不见。”
杨超从腰间取下一枚手雷，拇指勾住拉环，嗒的一声轻响，似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两者间的距离也就五米，手雷爆炸……两个人都得死！
“你究竟是谁？”
刚熊见到杨超的动作，几是同一时间举起步枪对准杨超眉心，食指按在扳机，犹豫间还是没扣下。
“我是谁？”
杨超露出痞笑，微微耸肩道：“这么快就忘记你的好兄弟了？二哥！”
明明是小狼的脸，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只是这样的说话语气、方式让刚熊想起一个人。
胡子拉碴的脸，眉眼间总萦绕着颓废忧愁，偏偏嘴角老爱挂着不正经的痞笑。
“哼……
“我道是谁，李强啊。”
刚熊垂着脑袋，肩膀微微耸动。
“不对，应该叫你杨超，杨大捕头！”
这一抬眼，眸子里的恶意呼之欲出，他的话音里带着丝丝癫狂笑意，朗声道：“没有亲手杀死你，真的让我介怀了好一阵子，想不到现在重新给我杀死你的机会！”
“啊……
“我等今天，也等了好久！”
杨超嘴角的痞笑登时化作冰冷的笑意。
“你是怕这玩意吧？”
刚熊瞥了一眼杨超攥着的手雷，退出步枪弹夹，捏着一颗驱邪子弹，嘴角露出凶残笑意，旋即竟硬生生捏碎这颗子弹，嚣张道：
“我当时就这样捏着他的脑袋，他叫什么来着，什么漠，成漠对不对！
“我按住他的太阳穴，一点一点压着他的头骨，硬生生捏爆他的脑袋，那个手感……我现在还记得！”
他摊开粗壮的五指，缓缓攥紧，一边戏谑道：“你不是想给你兄弟报仇吗？
“来，我也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刚熊转手扔掉步枪。
杨超既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也未趁着刚熊手中无枪就直接打爆他的脑袋。仍是冰冷的笑意，松手将霰弹枪扔到地上，随手将手雷往身侧用力一抛！
嘭！
两道不约而同的巨响！
滚滚硝烟席卷而来，两道身影也在瞬间冲撞在一块。
……
数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刚熊扯出狞笑，脚掌落地的瞬间，右手攥紧成拳，拉起满弓往杨超侧脸轰去，出拳之快，甚至带起了风声！
在拳锋即将撞上脸时，杨超只稍一后仰，偌大的拳骨就擦着鼻翼掠过，双脚落地的刹那，如弹簧般垫起，一记凶狠的下勾拳打在刚熊的下颚。
占到便宜，右脚顺势向上顶去。
正是把李馗的撩阴膝学了个十足十。
嘭！
膝盖被刚熊提起的右胫骨挡住，凶戾的脸顶在眼前，左拳已卷着风袭向太阳穴。
杨超只好提肘挡在身前。
只闻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作响，手臂呈略微的凹曲。
下一瞬，杨超脑袋微扬，而后重重撞在刚熊的鼻梁上。
几是同一时间，巨大力道从侧腰猛然袭来，登时让杨超控制不住身体往旁边倒去，只是他恍如感觉不到痛一般，左手成爪硬生生扣下刚熊脖颈上的一块肉。
电光火石间。
刚熊真如发狂的熊罴，完全无视伤口的疼痛。大手猛地抓住杨超大臂，将其硬生生拉回，偌大的拳头直直轰在脸颊。
数块牙齿混着血液从口中飞溅而出。
只下一秒。
刚熊敏锐地注意到杨超脸上毫无痛色，瞬间就明白过来，这家伙附身在六弟身上，哪有什么痛觉可言，受伤的全是小狼！
一想到这，刚熊双目赤红，显然是愤怒到极致。
抓着杨超大臂的手猛然一提，另一只手顺势擒住脖颈，稍加用力便将其整个人横在自己肩上，同时抓住肩膀的手，已按住了大腿。
背摔！
双臂肌肉虬结凸起，暴起发力！
瞬息间。
杨超脊椎传来不堪负重的骨骼碎裂声。
刚熊正是打定主意要将杨超拦腰折断，使其瘫痪，然后再用驱邪子弹灭杀！
且他的手段远不止如此。
突地！
惨叫乍起。
却是杨超大张着嘴巴发出痛呼。
原是刚熊按在杨超脖颈的手指泛起灼热的红光，正是当时捏碎驱邪子弹，特意攥在掌心没松开。
痛，
剧痛！
烧灼魂体的剧痛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生死关头。
杨超强忍疼痛，双目仍然十分冷静。刚熊体型庞大，这一记背摔就算只擒住脖颈和大腿，但是双方体型上的差距和无法借力，哪怕手指能够活动也无法攻击到要害部位！
只是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千钧一发之际。
立见杨超大张牙口，反借着刚熊固定身型之便，右臂猛地下沉，轻微的嘎吱声响起，却是主动松掉紧扣在手肘上机械开关，左手猛然攥住右腕，直直往刚熊脸上捅去！
啪~
这是眼球爆开的声音。
“啊！！！”
刚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心底的狠戾也被彻底激发，直接掰断了杨超的颈椎，而后猛地往身前地面贯去！
摔下来的瞬间，两人的眼神第一次交汇。
刚熊看见了杨超眼中的快意，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他错估了杨超的意志和智慧。
下一秒，脖颈传来丝丝寒意，牙齿咬紧皮肉，血液流进嘴巴里。
两个人摔倒在地上。
而后。
歇斯底里地吼叫，伴随沉闷的击打。
及，
轻微咕噜声，这是血液流进喉管的声音。
两只陷入绝境的野兽。
撕咬扑杀，
能够赢得胜负的，只有意志！
……
……
半晌。
陷入寂静的一角，忽地发生一丝响动。
“哈，哈，哈……哈……”
上气不接下气的快意笑声。
杨超趴在刚熊的胸膛上，满是血渍的牙齿畅快地张开，他脑袋脖颈上下满是弹孔和烧灼痕迹，一颗眼球还被抠爆，惨不忍睹。
刚熊很有心机。
杨超算计他的同时，他也在算计杨超。
先是故意退出弹夹，吸引杨超的目光，又用言语刺激杨超使他分心，不仅攥着一颗子弹在掌心，扔掉步枪的同时，弹夹里的驱邪子弹也早已被他顺手取走。
不管怎么说。
这场战斗终究是杨超赢了！
杨超笑着，整个人从刚熊的身体上滑下去。
剩下的独眼微阖着，看着黑洞洞的岩壁。
恍惚间。
那张熟悉的脸好似出现在眼前。
成漠，
我的好兄弟，
我终于给你报仇了！
我亲手给你报仇了！
第160章 虎爷
一方战斗落幕。
另一边才刚刚开始。
……
似因为独眼枭受到痛楚，直刺激得四具活尸发狂，竟舍了对李馗的围攻，欲要先对小黑下手。
“让你们走了吗？”
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顷刻间暴涨，幽黑的链身化作狂蟒贴地游走，绞住活尸们的脚踝。
嘭，
沉闷的落地声。
李馗低眉俯视着动弹不得的活尸，心里正好有个小问题，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同。”他想道。
径直来到那只被他开膛破肚的活尸跟前，蹲下仔细打量，腹部有朱砂勾勒出符文的痕迹，这应该是主要的控制手段，往里看去，是惨白的骨架和粘稠近汞的黑血。
那么，能够灵活操纵的关键是什么？
李馗略微思忖，大手捏着活尸的脸颊，用力一捏。
这只活尸被迫张开了口。
‘找到了。’
李馗挑眉，算是明白为什么独眼枭炼的活尸与以往见过的有些许不同。
一口阳气堵在喉间。
独眼枭的气。
寻常的活尸，通常分为两种。
魂魄零散，失了人性的行尸走肉；也有末世见到的那种，是由孤魂野鬼附在活人身体上。
独眼枭炼的尸，接近于僵，简单来说喉间的阳气取代了怨气，让尸成不了僵，却因此保持了活尸的柔软和灵敏，又兼了僵的特性，力大无穷且无惧疼痛。
独眼枭能够灵活操纵活尸，如臂驱使，便是因为气与意相连。
看似厉害，实则鸡肋。
……
接下来。
李馗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四具活尸喉间的阳气放出，而后将锁魂链收回。
他吹了一记短促尖锐的口哨。
小黑的耳朵抖了抖，立即松开犬齿，四肢发力一溜烟回到李馗身边。
……
啊~
独眼枭呼出痛楚的惨嚎，手下意识往脖子一抹，放至眼前。只这一眼，他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掌心的符文竟然化了，似意识到什么，慌得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腰身使劲站了起来。
踏！
这一抬眼，惨白的脸瞬间难看至极。
四具活尸站在他面前，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他，尖利的獠牙缓缓从上唇探出。
“操！”
骂着，
独眼枭脸上的些许惧意顷刻化作疯狂，这只恶枭从腰间取出匕首，独目里满是凶残！
“老子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下一秒。
疯狂的嘶吼持续一小会。
身子被巨力扑倒。
只剩血肉被啃食、咀嚼的声音传来。
……
李馗冷眼旁观，毫无心软。
恶有恶报，没什么好怜悯的。
他攥着刀柄，抬眼望向不远处黑烟笼罩的地方，眼眸荡起涟漪，欲要破开迷雾，看穿虚实。
恰在此时。
一道俏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身侧。
铮！
乔西刚从阵法里出来，还没回过神站稳，就感觉脖颈一阵刺冷，几是本能地祭起蛇纹圆球。
巨蟒刚探出狰狞的头颅。
立见潋滟的刀光灵动地跃起，穿过逐渐暴涨的蛇躯，刀尖抵住剩下还未彻底化形而出的圆球底部，轻轻一挑。
圆球飞向身后，筋肉分明的大手猛地攥住乔西的脖颈。
那张冷峻的脸闯进了视线！
嘶！！！
巨大的蛇蟒发出嘶鸣，它将两人盘在中间，冰冷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底下将主人拽起的男人，猩红的芯子微微探出，杀意弥漫成实质。
“哟，还挺吓人。”
李馗眼挑着看了一眼巨蟒，旋即正眼看向被他攥住脖颈的苗族少女，语气戏谑。
心底却琢磨开来。
这家伙到底是敌是友？
乔西的不对劲，李馗早有察觉。在狸猫们第二次出现时，他就听到轻微的叮铃声，紧接着便是巨蟒出现，接下来就是在瘴谷中，第二次听到银铃声，随后出现了数不清的虫潮。
这位苗族少女不简单。
虽然他知道这家伙不是跟独眼枭一伙，但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也是促使李馗直接出手的主要原因。
“喂，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一个女生很不礼貌？”
乔西很不爽。
尽管擒住她颈骨的大手实际上并没有用力，只是将她提起以作威胁，但这种方式直接让她的心情差到极点。
平台四周登时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数不清的剧毒蛇虫从黑暗里探出身影将李馗团团围住。
‘老杨要是见到这一幕，保管腿都吓软了。’
李馗的脑子突地掠过满是恶趣味的念头，微微耸肩：“有吗？我向来讲究男女平等，对谁都是这样。”
这句，真的是正儿八经的实诚话。
刀下亡魂都可以作证！
“哼，
“一看就知道你没女朋友，难怪刀用得不错。”乔西阴阳怪气的怼了回去，转瞬，忽地脸上露出甜美笑容：“那你知不知道苗族的女人可不是想碰就能碰的。”
危！
李馗心生警兆。
但见攥着脖颈的手指倏然泛起紫黑色毒斑，如刀锋般冷冽的眸子微眯，右手腕一动。
潋滟的刀光暴起！
掀起短促呜咽，几是后发先至斩向乔西眉心，刺骨杀意激得面皮微颤。
电光火石间。
“哎，你们俩的脾性都挺差的。”
肃穆而又威严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李馗只觉眼睛一花，整个人已出现在三丈开外，还未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手指突地传来轻微刺痛，瑰丽的金光转瞬即逝，手指上的毒斑已然消失不见。
再看时。
中间已多出一人，正是乔北。
他状态诡异，双眼变成暗黄色兽瞳，威严而又神秘，直令人心生敬畏，眼睛朝李馗看来。
与此同时。
周围的毒虫毒蛇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少顷，全部退到岩壁底下瑟瑟发抖，几不敢动弹。
见此一幕，乔西微撅着红唇，小声嘀咕着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心念一动，巨蟒瞬间化作蛇纹圆球飞入掌心，瞪了眼“乔北”，转身走向远处隧道。
“现在还想让我帮忙，做梦去吧……”
嘟囔着，银铃声消弭。
…………
另一边。
李馗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猩红光影下的巨虎，心中了然，略微思忖后，便抱拳道：“见过山神。”
“小友客气了。”
虎爷看了眼“乔西”离去的方向，轻叹了口气：“眼下看来，只能求助小友帮忙了。”
“山神为何不亲自出手？”
李馗微垂眼睑，没有立即应下。
“这是我义子的身体，他只是个普通人，无法承载我太多的力量。”
虎爷目光看去真身，认真说道：
“另一方面，我的真身顶着【阴界】，不能轻易动手，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听到这句话，李馗忍不住一挑眉，好家伙，你把整个阴间给顶起来了？
他质疑道：“阴间？”
“不，你可以理解为破碎的小型洞天。”
虎爷一听就知道李馗误会了，于是耐心解释。
短暂的沉默。
‘小型洞天？’
想着，李馗目光往黑烟笼罩之地看去，虎口摩擦着刀柄，说道：
“只要解决掉那个人就行吗？”
“对，现在情况有点复杂，那个家伙被吃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虎爷微眯起眸子，泛出的金光压成一线：“正好趁此机会，我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掉。”
“有好处吗？”
“有！”
虎爷一愣，旋即翘起嘴角笑道：“一个人情，或宝物、或功法，随你选。”
“有好处就行。”
李馗微微点头，算是应下这件事。
他估摸𩲡树的种子就在什么阴界里头，反正都是要一块解决的事儿，要点辛苦费也不算趁火打劫。
虎爷微微颔首，就要继续说道。
突地。
立见黑烟笼罩之地，似烧开的水壶般顷刻沸腾起来。
第161章 贪
阵法内。
四周泛散的黑烟开始往内里收缩，怨火如化作平静的海面，随时都有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陈安依旧立于阵眼，神色阴鸷，嘴角勾起讽色，他攥着旗杆，语气平淡：
“你究竟是谁。”
平淡的话音直如条毒蛇攀附在颈骨，吐着它的芯子，充斥着一股阴冷。
“我是谁？”
海面的边缘似闪过一道诡异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时而在前方出现，时而在后方出现。
“我是你，但又不是你！”
突地。
那张惨白似鬼的脸怼在陈安面前。
一模一样的脸。
紧接着。
暴虐的怨火化作巨大手掌狠狠将其攥住。
嘭！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陈安心底不由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祂毫发无伤，悠闲自若地从攥紧的拳眼里出来，笑着道：“我说过，我就是你，这怨火伤不了我。”
若是唐小天在这，定会对此番对话深有感触。
“老不死的，你别以为给我来上这一套就想动摇我。”
陈安冷笑着：“这种妖言法子，你当是我是第一次见？”
“老不死？”
祂微翘起嘴角：“你忘记女娃娃跟你说的话了？我是你，但又不是你，因为我是你的贪念！”
“……”
陈安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他试图将贪毒召唤出来，哪成想却根本感知不到存在，又不信邪地召唤出嗔痴二毒，但见面容分别呈怒颜与木讷的“陈安”出现在身边。
一时间，阵眼处竟有四个陈安。
这里不得不得提到陈安的功法，修的是贪嗔痴三毒，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的欲望都可以纳为己用，三毒可修分身，更进一步化作毒火，沾上一点便是身死道消，修为全无。
祂见到陈安的样子，便知他已然相信，惨白面容勾起莫名笑意，言语间似有种诡奇的魔力：
“你想想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
陈安被封存的记忆缓缓打开。
……
雨夜。
小山坡上。
雨点拍打伞面，发出嗒嗒……清脆声响。
轰隆！
惨白的电光映得陈安神色冰冷，一具活尸站在身侧为他打伞。
求饶声穿破雨幕入耳。
“大哥，大哥，陈先生，陈先生，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山坡下跪着两个人，浑浊的泥水浸湿面容，看过去很是狼狈。
其中一人面色惨白，他高举石头心脏，大声喊道：“陈先生，这玩意有邪性！
“我们绝对没有贪图私吞宝物的心思，是它，是它蛊惑我们，它说那间墓室只是陪陵，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在另外一个地方。”
见陈安没有出言打断，此人便赶紧将事情原委通通说出来。
而后。
独眼枭不发一言，只是抬头看向陈安。
但见浓厚的黑烟从戒指里滚出，钻进那人的七窍里，不多时，便见活人化作枯骨，石头心脏被黑烟卷着带到陈安面前。
陈安握着石头心脏，细细打量。
呈心脏模样，通体被灰黑色石岩包裹，条条裂缝布满周身，隐见里面血红色的肉壁。
邪性？
他确实能感觉到这玩意里面存在着一个微弱的灵。
陈安微阖双目，心念一动，立见七窍滚出粘稠的黑水，扭曲变化间化作人型，面呈贪婪，他张口吃下黑烟，那人的记忆，随之出现在脑海。
墓室里的壁画，青铜罐，躺在棺椁里的尸骨……
少顷。
陈安唤独眼枭上来，将记忆里的所见所闻告诉后者。在他想来，对于墓室倒斗这方面，独眼枭比他专业，说不定可以给出好的建议。
“陈先生，若真按他所说，那间古墓确实很有可能是陪陵，因为无论从规格还是陪葬品来说，确实不太像您祖师应有的手笔，而这颗心脏很有可能想带着他去主墓！”
独眼枭想了想，一字一句道。
陈安没有说话。
少顷。
“既是如此的话，我倒有个万全之策。”
陈安心念一动，只见贪毒接过石头心脏吃了下去……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
贪毒乃是他潜心修炼而成，说是身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更别说心意相连，石头心脏里的灵根本摆脱不了他的控制。
‘身体的一部分。’
忽地。
回忆戛然而止。
……
记忆被打开。
陈安承认贪毒是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乎。
祂得意地笑着，迈步走向陈安。
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犹如水滴落在湖里，荡起微弱涟漪。
融为一体！
……
现实。
“我的记忆错了。”
陈安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竟然能被做手脚！
“是的，不止是你，包括那只蝼蚁，你们的记忆都错了。”
这句话不是在耳边响起，而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
此时若能有一面镜子在陈安面前，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半边脸化作诡异的黑色，眼白全部消失。
“怎么会！”
陈安心慌意乱，试图操纵法器，甚至尝试活动手指，只是毫无用处，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会？
“因为你贪呀！”
祂操纵着嘴巴说道：“因为你的贪心，你的不满足，遮蔽了你的眼睛，看不清楚真相。”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乔西在山神庙内，看见躲在树根后的那个人，正是陈安的面容。这也是为什么乔西会几次在言语对话当中，提及陈安是个自以为算无遗策，能够掌控全局，实则却是最看不清现实的那个人！
事实上，乔西也正是见识到了嗔痴两具化身后，方才明白与陈安面容一样的人，究竟是谁。
至于所谓的老祖师，只不过是陈安主观上的臆想。
“你是怎么夺得贪毒的控制权。”
陈安不甘心。
一边用言语拖延时间，一边试图操纵体内的法力夺回控制权。
此时若有第三人在场，见到陈安自己这般自说自话，定会心底发憷。
“这得多亏了我的祭品，我给他自由，他帮了我一点小忙。”
祂说话间不由带起笑意。
“贪毒……说到底还是由你的意识操控，你忘记了它，我想拿走控制权，很简单！”
“……”
陈安没有说话，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然丧失掉对肉身的控制，并且魂魄也正被某种诡异的存在蚕食，这种生死不由己的恐惧，直让他癫狂起来。
“我贪，
“我贪！”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人不贪！”
“对，所以我赢了！”
祂这般说道。
两人再无对话。
良久。
陈安再次睁开眼时，眼瞳彻底化作漆黑。
祂脸上露出笑容。
只手一招，怨火如乳燕归巢般淌回手里的戒指。
第162章 内核
黑烟剧烈沸腾。
而后，在某个瞬间，齐齐往里盘旋汇聚。不多时，黑烟消弭，露出中间矗立的人影。
祂看了一眼远处的虎爷与李馗，扯了扯嘴角，身子登时化作出弦利箭，直奔虎爷真身所在。
与此同时。
李馗摸了摸鼻翼，强笑道：“我看，怕不是有点棘手的程度，而是很棘手呀！”
就刚才那一眼，几让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借你护体神光，可保你不受三毒侵蚀。”
虎爷当机立断道，他径直来到李馗身前。
哪成想。
李馗神色戒备地退了一步。
“……”
虎爷无语。
犹豫间，
李馗如壮士断腕般轻叹：“来吧。”
“不要抗拒。”
虎爷伸出食指点在李馗眉心，立见灿漫金光在眉心升起，勾勒出金色竖纹，随着力量涌去，暗黄色的兽瞳渐渐恢复成黑白分明的瞳孔。
“我真身后有一处幽潭，跳下来便能进入阴界，小友多加小心。”
扑通一声，乔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呼，有点意思哈。”
李馗眸底升起饶有兴趣的神色，心念一动，周身升起璀璨金光，能涨能缩如臂驱使。
旋即他朝远处躲着的小黑招了招手，立见黑皮细犬嗖的一下蹿进他腰间的木像里，而后便不再逗留，双腿发力直奔巨虎！
不多时。
如小山般巨大的老虎已近在眼前，虎爪下还躺着昏迷的穿山甲。
似感应到李馗来近，虎爷微睁开一丝眼皮，暗黄色的兽瞳很是淡漠，目光对视间，李馗持刀直冲而过，径直来到身后的水潭前。
水潭呈椭圆形，色泽幽邃。
“总感觉……好像被算计了。”
李馗喃喃自语：“罢了，总得来上这一趟，何况我也有底牌。”
这般想着，不再迟疑纵身跃入水潭。
噗通~
水下幽静且不深。
值得一提的是水底长满了纵横交错的树根，树根虬结粗大，乍一看还真跟蛇蟒没什么两样。只是除了这点，任凭李馗怎么看，都未发现丁点特殊之处，更没有入水后直接进入什么阴界。
阴界，
阴……
李馗似想到什么，催动幽通，眼眸荡起深邃涟漪。
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入口，树根虬结缠绕间，里面有个正不断流转的漩涡，猩暗的光影如血般从里面渗出来，甚至于占据水下的树根源头也来自漩涡里。
他舔了舔嘴唇，双腿往后一蹬，钻过漩涡。
……
哈……
李馗站在一处山顶，他微微张开嘴，肉眼可见的气雾溜出，可见温度有多低。
或说，阴气到底是有浓郁才能造成这般效果。
只不过这些，远比不上他此时此刻瞳孔里的惊撼。
放眼四顾，猩红的光影是这方世界的主色调，底下是连绵一片的村庄，视线尽头，高耸入云的巨树，底下跪满了苍白的尸骸，没有头颅，因为头颅在树枝上挂着！
这对比李馗在鬼童记忆里看到的𩲡树，简直夸张到无以复加。
体型、高度，几乎将整个世界当成了它的背景板。
这时候。
李馗忽地看见一道在屋瓦上急速奔袭的身影，正是陈安无疑，看样子应该是往𩲡树而去。
来不及探究此间秘密。
他跃下山崖，放出小黑，而后直接追向陈安。
一间间屋舍在身边掠过，往里头瞥了一眼，桌椅家具一应俱全。
“说是阴界，倒不如像里世界……”
莫名的，脑海里掠过这个念头。
……
“终于回来了。”
祂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及前方骇人至极的古树，心里不由泛起思绪与感慨。
“您又长大了。”
没错，祂就是𩲡树的灵！
并非𩲡树精，因为祂是经过人的长久祭祀与各种欲望汇聚，借助𩲡树而诞生出来的灵。
通俗来讲，祂的存在其实相当于𩲡树的儿女。
至于这一切的起源，里面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就不得不从千年前说起。
…………
千年前，大限将至的道人，也即是陈安的老祖师在机缘巧合下发现此界。
在探索的过程中发现了祂，虽说双方目的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不想死！
打得是你死我活。
最后的胜负是，道人勉强稍胜一筹，结局是被钉在𩲡树中央，成为了“心脏”，而祂力量全失，被道人送到了自己的墓室里镇压！
是的，大兴岭的墓确实是陈安老祖师给自己准备的墓，只不过处于刚开始准备的阶段，由此可以看出大兴岭的墓室可以直通这方小型洞天，其中原理与现实跟【里世界】一样。
后来这门就被关上了，这也是为什么祂需要千里迢迢赶到大苗市的原因。
剩下的故事就简单了——
祂被原始部落的族人发现，在悠久的岁月里，利用勉强恢复的能力逐步成为了部落的神！
这点，在墓室的壁画里就有提及。
唯独在最后一幅画上出了问题，古树倒在了熊熊烈焰当中。
这把火是谁放的？
不是天灾，也不是祂，而是主持祭祀的老人。祂低估了人的贪婪，或者低估了信徒的癫狂虔诚！
部落已走在灭亡边缘。
因为男人、女人、孩子都成了祭品，一堆老人在危险的森林里是活不长久的。自己要死了，作为部落的神，没了他们最后也难逃一死，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于是乎。
主持祭祀的老人带着祂进入了墓室，躺在了棺椁里，唯有墙上的壁画记载了这一切。
至于陈安手里的地图，那就是道人的最后一次布局！
……
言归正传。
……
思绪间。
祂已来到树身下。
抬头仰望上方，隐隐约约间能看见数百米高的树身上有个模糊小点，应该就是那道人的尸身无疑。
对，祂想要那副身体！
只是稍微顿足，祂就立即跳上树身，正当要发力奔袭时，眼神倏地一变，微微偏头。
立见粗大的链身掠过脸颊，而后猛然停顿下来，横起劲风直直往脸上鞭去。
“虫子！”
“陈安”猛地一甩手。
但见滚滚黑烟迸发而出，轻而易举地撞飞锁魂链，身子微转，漆黑的眼珠看向偷袭者。
后方十余米处，男人、手持长刀。
“呼！”
李馗调整了下呼吸，大手张阖间攥紧刀柄，双足上下垫步，法力裹挟着气血渐渐活跃起来。
要上了！
这一抬眼，脸上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笑意。
自打突破以来，他还没真正测试出自己的实力。
眼下就是好机会。
杀机远比刀光更快！
脚掌落地的刹那，巨力迸发，飞舞的灰尘被排斥开来，身子几乎拉出残影。
冷冽的刀锋直斩“陈安”天灵！
第163章 如是天上魔主
高空俯瞰而下。
彷如占据整个世界的𩲡树，突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微弱的震动使上方的树枝摇荡起来。
两颗苍白的头颅轻轻一撞，连带着一串人头直晃荡，嗒嗒……似有阴笑啼哭之声。生死较量，它们正是唯一的观众。
下方树身一角。
黑雾弥漫，两道身影交错。
…………
铮！
刀光纵横睥睨，俯冲而来的黑雾顿时被劈成两半。
然而仅在一瞬间。
呈包围状的黑雾，似煤气遇到火星般，猛然膨胀爆炸化作暴虐的怨火从四面八方扑向李馗。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一条模糊的黑线出现在眼中，右臂肌肉隆起，大力神通催发到极致。
斩！
立见刀锋劈下的瞬间，怨火溃散一空，露出后方“陈安”惊愕的眼神，鞋底扣住树身，蹭的一下洞穿怨火合围之势，几如瞬移般欺近敌手。
惊愕还未从眼角消散，桀骜森寒的目光如钢刀般斩了进来。
横刀一拉。
项上人头高高飞起，血泉如喷墨般挥洒，些许温热的血点溅在脸颊。
倏然。
一杆骷髅小旗瞬息间暴涨，如刺枪般抵向李馗喉间，冰冷的杀机激得汗毛直竖，且远不止如此，骷髅眼中亮起两道猩红光点，三毒火焰蓄势待发。
哗啦~
忽闻锁链拉动声响。
不见锁魂链暴起攻势，反而瞬见李馗的身型突地向后倒去，旗尖擦着发丝掠过。
紧跟着。
呈黑红蓝三色毒火从旗杆上猛然蹿起，只是稍一挥动，扇形的毒火扑向李馗。
几是同一时间，李馗右脚猛地发力，拧身一记鞭腿。
啪！
空气被硬生生抽爆！
立见缠绕在脚踝上的锁魂链绷直，如一根钢棍般打在旗杆上，余势不止地鞭在“陈安”的大臂上。
直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说时迟，那时快。
原是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蜿蜒暴涨间缠绕住自己的脚踝，使劲往后一拉，使这一记刺枪绝杀落在了空处，而后更是利用下沉弯腰顺势来一记鞭腿，链身绷直如棍，进行反打。
兔起鹘落间的厮杀斗技，堪称精彩绝伦。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见汹涌而来的火势微微一歪，李馗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如脚底抹油般，足下一扭竟转到“陈安”身后，冷冽的刀锋直直砍向无头尸身。
“乌拉哈！”
熟悉拗口的语调竟从头顶上空响起。
这一刀落在了空处。
下一秒，三毒火焰重新席卷而来，李馗只好连连闪躲，拉开距离！
如此，第一回合的交锋方才结束。
……
李馗双脚如黏在横出的树干上，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陈安”，眸底的讶异姗姗来迟。
只见被斩飞的头颅，在黑烟的连接下，缓缓飞到断颈上。
‘这还是人？’
他心里拼命吐槽。
只是瞬息万变的厮杀中，哪有留给李馗思考的余地，几是本能般进行反击，没死那就继续杀！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
李馗现在很确信这位不知名的陈先生估计被某种东西鸠占鹊巢，只是目前他得到的情报太少，还不知晓事情原委，不过砍头砍不死，那就斩成稀巴烂！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站起来！
相较于李馗的算盘。
“陈安”微微活动了下脖子，看向李馗的目光多少带上些惊惧的神采，实在忍不住夸赞道：“你是我见过的敌人当中，战斗智慧最高的！”
此言一出，即代表祂彻底收起对李馗的轻视。
李馗一挑眉锋，随手挽了个刀花，语气桀骜不驯：“这时候说好话可不顶用，该死还是要死的！”
“哼，
“可笑……”
祂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微垂着头颅，双肩微微颤抖。
再抬眼时。
三色毒火萦绕周身，瞳孔里的恶意直令人胆寒。
“放心，我会把你的头颅挂在母树上！”
“哦，是吗？”
这句话在耳畔响起。
李馗如瞬移般欺近，眼里满是凶戾气焰，体内法力化作决堤的洪水奔涌肆虐，长刀撕裂出恐怖呜咽，显然要将“陈安”劈成两半！
呼啸的劲风扯得“陈安”面皮剧烈抖颤，只是祂的眼神如一汪幽潭般冷静，三色毒火猛然暴涨，直接将他卷起裹住，同时泼向李馗。
暴起的潋滟刀光长驱直入！
只是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劈开一重火焰，又是一重火焰，且“陈安”又不傻，随时在变动位置，导致李馗的攻势犹如泥牛入海般不见效果。
“操！”
短促的怒骂。
抬眼瞧去。
火势汹涌猛烈。
“陈安”整个人躲在火圈里，连个眼睛都看不到，只要他一近身便是接涌而来的毒火，怕是还没砍到“陈安”，自己先是烧成渣。
如此反复冲杀数次……
眼见三色毒火合围之势渐成，李馗只好暂避锋芒，拉开距离。
此番正是掐准了李馗的命脉。
虽近身搏杀实属一流，神通术法层出不穷，但面对这种开了无限蓝的外挂，兼有两件法器在身，攻防之势相辅相成，且身负完整法门的“人”来说，还是力有未逮！
最重要的就是——
李馗退，祂可不是只会被动防守反击。
“陈安”猛地挥动旗杆，旗面上争先恐后地涌出数不清的怨恨面容，它们发出狰狞的无声咆哮，最后的价值被彻底榨干湮灭，却也因此这一次的三色毒火格外猛烈。
轰隆~
滔滔火海俯冲奔去，且远不止如此，只见浪潮两侧伸出一对巨臂呈怀抱状拥向李馗。
这一下，李馗无路可退！
他眸光凶戾，刀锋直指涌来的浪潮。
既无路，就杀出一条路！
铮~
立见刀光纵横，扑来的毒火如撞上礁石般分涌开来，而一次又一次进行围攻绞杀。
跃岩之术催动到极致。
李馗额前流下密集的汗水，双目仍然冷静，不见慌乱之色，辗转间，冷冽的刀光摧枯拉朽般湮灭掉盖压而来的毒火。
他从未如此在刀尖上行走，神经也从未如此紧绷，这种博弈让他的身体深处好似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支撑着他挥刀，支撑着他厮杀！
‘等一等，等一等。’
突然。
李馗神经猛地绷成一线，纵横交错的猩黑光芒闯进眼角。
余光微微向下瞥去。
脚下不知何时已铺满繁琐的阵纹，丝丝缕缕怨火已迫不及待地沸腾而来。
“乌哈拉！”
巨大的黑色火炬井喷而起。
喧嚣的热浪吹起“陈安”额前头发，祂面色惨白却带有得色，区区一个蝼蚁，也敢……
滋啦~
思绪戛然而止。
祂面上的嘚瑟登时僵住。
尚未散去的火炬里，
一抹璀璨金光耀眼之极！
李馗嘴角咧出桀骜的狞笑，眉心竖纹闪烁金芒，一时间真有天上降魔主，犹如人间太岁神的威风。
唰！
刀锋斜指“陈安”。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164章 争锋
3……
2……
1……
李馗脚掌扣紧树身，嘭的一声，狂飙的身影犹如一道纵地金光直射“陈安”。
轰隆！
滔滔火海奔涌而来。
“翻来覆去就这一种花样。”
李馗狞笑着，露出两道洁白的牙口。
眉心竖纹愈发璀璨，却无丁点要躲避的意思，速度不减反增，只是提刀抵向身前，直接莽上去！
滋啦。
耳边萦绕护体神光与三毒火焰碰撞出的声响。
若从高处俯瞰而下，便能看见一道金光撕裂昏沉厚重的浊海，速度之快，几乎留下金色尾焰。
“他怎么敢！”
祂面色阴沉，着实没想到李馗胆子竟这么大，硬是撑到命悬一线的时候才将底牌掀出，只是……
“就算这具身躯接近崩溃又如何！”
思绪戛然而止。
“陈安”心脏剧烈跳动，但见一抹璀璨至极的金光贯穿怨火，那张满蘸凶性的脸撞进眼球。
呜！
锋锐的刀身劈开空气，拉起可怖尖啸。
眨眼间，相隔甚远的刀锋已然劈向天灵。
“乌……”
“陈安”怒目圆睁，嘴角淌下血线，挥动旗杆放出怨火，然而这一次汹涌的怨火从江浪变成了溪水，骷髅眼中的两道猩红光点骤亮了一下，又蓦然湮灭。
槽糕……
怨气用完了！
生死间的大恐怖激得“陈安”心脏骤停，祂有预感，挨上这一刀必死无疑！
撕拉——
木讷的人头连同半个身子高高飞去，留在原地的半截身子溃散成腥臭的蓝色浊水。
“陈安”脚步一退，正欲拉开距离。
哪成想。
呼啸声大作。
祂来不及多想，只好攥紧骷髅旗杆往身前一架。
却是雁翎刀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
铛铛铛金铁交加之声不绝于耳。
狂风骤雨般的攻势，直让“陈安”觉得自己恍如是一艘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的小船，一时间眼眸上全是刀影，旗杆传荡下来的力量已将他虎口震裂，完全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滋，
乌黑血液沁了出来，浸湿面目。
但见一道从右至左的狭长血线突地出现在“陈安”面上。祂憋屈，太憋屈了，没想到胜券在握的局面竟急转而下，现如今痴毒分身已毁，涌出的怨火更是完全奈何不了李馗。
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斩击袭来，只是这一次祂再也招架不住。
嘭的一声脆响！
整个杆身重重拍在“陈安”脸上，一大团污血从口鼻迸出，竖痕凹陷很是醒目。
只见李馗恶性的脸压着刀尖顶了上来，筋骨分明的大手往祂脖颈抓去。
“死！！！”
“陈安”嘴里憋出怒吼，彻底放手一搏。
立见贪嗔两具化身从祂肩头两侧探出，沾满毒火的手掌几是后发先至抓向李馗的脑门。
红黑缠绕的火焰蓄势待发。
只是这一抓落在了空处！
这番突变直让“陈安”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漆黑的眼珠不可思议地看着骤然变小的李馗，下一秒刚猛有力的拳骨重重击打在祂的喉骨。
却是危急关头。
李馗催动假形之术将自己的身型缩小，让两只手掌抓了个空，反手给“陈安”来了一记上勾拳。
此番急智，堪称神来之笔。
受此重拳，“陈安”身子顿时失衡，视线倾倒。
猩红的天空，头顶微微摇荡的苍白头颅，枝繁叶茂的树冠，及那具躺在树洞里的尸身。
“我不能死！
“千年的时间都熬过了，我怎么能死！”
旺盛的求生欲直接让祂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滋啦~
血点飙射。
本能将“陈安”拦腰斩断的刀锋，硬生生被祂用满蘸血渍的牙齿咬住。
祂的眼神凶戾癫狂。
七窍止不住滚出黑红色血沫，彷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野兽。
立见大量猩红色氤氲从祂身上升腾而起，正是属于鬼童的那枚血玉被“陈安”催发。
他的眼神桀骜戏谑。
李馗轻喝道：“爆！”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放缓。
佩戴在胸膛的血玉陡生大量怨气淤泥，以极其迅猛的姿态化作无数泥刺将“陈安”捅穿，粘稠的血点从刺尖上滑落，落在树身绽开朵朵血花。
这就是李馗压箱底的底牌！
这一步棋，早在那天晚上就已经下好，原本是打算用来对付陈安，不过实际上……也没太大区别。
似尘埃落地。
“陈安”垂下头颅，一动不动。
李馗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仔细观察后并无感知到陈安还有生命体征，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踏！
就在李馗走近不过三五步。
“陈安”猛地抬起头颅，漆黑的眼珠里满是涌动的血液，立见戒指和手里的骷髅小旗登时裂开，丝丝缕缕的耀眼红光猛然乍起。
自爆法器。
不，是连同体内的嗔贪两具化身一块自爆。
李馗的瞳孔骤然紧缩，却没有选择后退，而是大步向前，直接伸手握住泥刺。
立见贯穿“陈安”身体的怨气淤泥，彷如在瞬息间活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附上李馗的指尖，如流水般淌过大臂、脑袋、直至整副身躯。
轰隆！
突起的爆炸声，碎裂的树块裹挟着烈焰气流四溅纷飞。
冉冉升起膨胀的黑红色蘑菇云中，一道矫健的黑影穿破云雾跃了出来。
在半空中，空翻卸掉冲击力。
而后。
全身覆盖狰狞战甲的人影，持刀缓缓站直身子。
鬼面下，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向高处奔跑的人影。
……
说是人影，实际上的模样却是凄惨无比。
大部分身躯被炸飞，连脑袋都没有，仅剩一根腿骨支撑起身体，胸膛里一颗黑色心脏微微跳动，些许石屑从胸骨里洒落。
如果不是血玉紧挨着心脏，让祂第一时间感知到异常波动，及时召回嗔贪两具化身挡住铁刺，别说自爆法器了，那一瞬间祂就死定了。
实际上，祂现在的力量也是所剩无几。
论起爆炸距离，祂可比李馗要近，且为了抵挡住爆炸威力，几将祂积攒下来的力量消耗一空。
好在……
好在还有机会，只要能让祂占据那个老道的身体，无论是李馗还是外面的虎神，他们都要死！
黑色氤氲萦绕残躯。
少顷，一个人型树洞近在咫尺，细长的树根缠绕间，隐见鹤发童颜的老道安静地躺在里面。
第165章 素未谋面的算计
诡异的场面。
猩红的光影下，只剩小半边的无头身躯蹦跳着来到树洞前。
黑色心脏立刻从破碎的胸骨里飞出，萦绕在周遭的黑色氤氲登时浓郁起来。
突变乍起。
缠绕住老道的树根如活过来了般，缓缓挪动散开，露出上半身，紧接着便见黑雾化作一把锐利的小刀割开胸膛，露出里面鲜活的器官，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见此一幕，黑色心脏当即就要钻进道士胸骨里，欲要鸠占鹊巢。
以老道的面目重新在世间活过来。
只是李馗会让祂如愿吗？
明显不会。
忽闻锁链轻微拉动的声音，锐利刀尖顷刻化作漆黑的闪电贯穿心脏。
“啊！！！！”
凄厉的痛嚎自心脏内传出，显然伤及本体的痛苦让祂难以忍受，却也发了狠硬拽着雁翎刀，往老道的胸腔里挤去。
“嘿！”
李馗眉锋挑起，手腕一翻，链身卷起，双臂发力硬生生将心脏拽出些许来。
周遭萦绕的黑雾剧烈沸腾。
尖利的凄嚎不绝。
要知道雁翎刀可是贯穿心脏，双方的角力，祂承受的痛楚尤为强烈，但祂也不敢直接让这把刀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否则以李馗的力气绝对可以在抽出的一瞬间，顺带剐成碎块。
关乎生死存亡。
祂亦是发了狠，故意让刀锋拔出些许，忍着痛又挤进了点。
就在这时。
无人注意到，一只狭窄而长的狗头突地从庞大的树身后探出，幽黑的眼珠观察着那颗临近胸骨的心脏，细长的舌头微微探出，显得有些兴奋。
小黑蓦地弓身，脚趾扣住树干，四肢肌肉绷紧。
狩猎时刻！
纤长的身影如出弦利箭般从侧面冲来，速度之快，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待到临近时，小黑猛地腾空跃起，张开锋利的犬牙咬住黑色心脏！
血水灌进喉咙。
伴随着愈发凄厉的痛呼，黑雾如攻城锤般打在小黑身上，哪成想它竟是不管不顾，獠牙咬得越来越深，狗头疯狂拖拽，便听撕拉一声脆响，半边心脏竟被它硬生生咬拽下来。
另一边，李馗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锁魂链倏地旋转起来，带动刀柄，直接将剩下的半边心脏剐成碎块。
“啊！”
戛然而止的痛呼，剩余的黑雾卷起心脏碎块钻进老道的身体里。
……
李馗眼神凝重，拽动刀柄回来的同时，顺势用锁魂链卷起小黑带回自己身边，旋即目光看向老道。
直到此时。
他才醒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那颗黑色心脏。意识到这点后，关于整个事件的脉络，他大概也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简单来说，其实就是鬼童的翻版，只不过祂所图谋的东西更大！
“难怪砍头都不死，原来致命点在心脏。”
他想道。
咕噜~
轻微的吞咽声。
李馗下意识低头瞥去一眼，鬼面下的瞳孔微微扩张。
原是小黑嘴里一直叼着的半块心脏，滑落的血水滴在舌头上，直把它激得瞳孔发红，终是忍不住诱惑，直接吞了下去。
这可把李馗惊得头皮发麻，这狗胆子也忒大了吧，什么都敢吃，上次吃那什么虫豸，这次直接把心脏给吃了下去，这小家伙也不怕有毒性吗？
莫不成是饿死鬼？
突然。
树洞里传来轻微声响，登时引起李馗的注意，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小黑的情况。
只见老道的一根手指微微颤抖间，很快就活动起来，紧接着两根三根，而后是双手，紧闭的双目也在微微颤抖，好似马上就要睁开。
也即是此时。
潋滟的刀光暴起，直直往老道的心脏刺去。
轰！
白色气浪远远传荡开来。
老道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刀尖上，肉眼看不见的空气如化作实质，澎湃如汪洋的法力自老道身上升起，而后山岳般压在李馗身上，刀身剧烈颤抖，嗡鸣声来回震荡。
且远不止如此。
坚硬的战甲荡起涟漪、波纹，粘稠的怨气如被橡皮擦过般褪去，露出李馗惊骇的面孔。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在树洞里躺着的老道士会有这么强！？
不然祂为什么非要跑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老道的尸身。
就在这时。
老道睁开了眼皮，黑白分明的瞳孔似墨水滴了进去，转瞬化作漆黑，他微斜脑袋看了李馗一眼，屈指一弹，李馗便以骇人的速度飞了出去。
嘭，嘭，嘭。
身子撞在树干上，又猛然弹起、落下、如此反复数次，直到撞上一根粗大的树枝方才停下。
“哇！”
李馗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夹杂着内脏碎块，浑身骨骼如散架般了疼痛，一时间竟是趴在树身上连跟动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无。
远处的人影很是模糊。
与此同时，身下的𩲡树似发生剧烈的响动。
天好像塌了。
…………
另一边。
祂摊开双手放至眼前，眸底闪烁着喜悦，拼死一搏没成想还真成功了，体内涌动的庞大力量直让祂如痴如醉，这可比全盛时期还要胜出不止一筹。
当时的决定果然没错！
祂知道老道大限将至，于是落败时，拼尽余力将老道钉死在树洞里，取代祂成为母树的心脏。
一是为了日后逃脱，能够借着冥冥中的联系找到【阴界】重新回来。
二是，赌！
赌老道必死，赌祂比老道活得久，只要赌对，祂就可以拥有行走人世间的强大肉身。
事实祂赌对了。
而后。
祂看向趴在地上犹如烂泥的李馗，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容，迈步走出树洞。
踏！
正是祂走出树洞的刹那，庞大的𩲡树猛然剧烈颤抖，而后点点灰烬飘起，每一寸、每一厘，霎时间如雪花般漫天飞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祂的神情充斥着惊骇与不可置信，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完全无法接受现实。
这就是老道最后的布局！
祂赢了，也输了。
老道士怎会不知祂的算盘，只不过他自己也确实逃不出去，因为𩲡树需要心脏，怎可能让作为替代品的老道逃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双方的打斗引起了虎咆山山神的注意，虎爷追着动静寻来，救呢，是肯定救不出来，除非有人自愿代替老道，且还得拥有不相上下的实力。
于是。
这般情况下，老道再看不开也得看开，索性与虎爷做了一番交易，或者说算计了虎爷。
两人合力将𩲡树初生的灵智湮灭，其中的过程也就不一一叙述，反正到了最后，这具肉身不能离开树洞，一离开𩲡树就死。
而虎爷呢，则是可以借助这里的阴气修行。
只不过这位山神怎么也没想到，老道临死了还算计它一把，它借助阴界修行，但是真身也被压在了阴界下面，千年时间，𩲡树没了灵智照样借助阴气成长，直至如今这副遮天蔽日的模样。
𩲡树越长越大，
虎爷也难以靠着自己脱困。
于是。
它只能等，等什么？
那副藏宝图，毫无疑问，正是老道的手笔，也是给了虎爷一线生机。
之所以是一线。
那就是想要取走尸身，只有同宗同源的法力才能解开缠绕的树根，或是黑色心脏自己重新回来。
树塌了，虎爷自然可以脱困。
这里的算计又分两重。
即若是自己门中弟子寻来，这副经过千年阴气蕴养的肉身就当做礼物送出去了。
可若是黑色心脏重新回来取，那么虎爷脱困后，自然也要收拾祂。
这个算盘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响。
这也是李馗会感觉自己被算计的原因。
因为这里的故事本就没那么简单！
……
言归正传。
……
少顷，庞大的𩲡树慢慢溃散。
“老道”终于是重新振作起来，迈步走向李馗。
第166章 护犊子
一时间，漫天飞雪。
𩲡树的根系遍布整个阴界，如今溃散时也是别样凄美。
“老道”步伐不快，眼里全是飘去高空的灰烬，在某个瞬间湮灭。
这是祂第一次体会到悲伤的情绪，寄托𩲡树而生，自然视其为父母，如今却因为祂的贪欲，偌大的𩲡树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
“杀人诛心呐！”
祂蓦地想起了这个成语。
这把插进心口的刀，似远比李馗的刀更痛。
只不过……
“老道”看向重新站立起来的李馗，嘴角勾起冷笑。诛心之计成效，但杀人……就不知道谁杀谁了！
一步迈出，人已出现在李馗跟前。
“你的命倒挺硬，看来小家伙死在你手上，确实不冤。
祂饶有兴趣地盯着李馗身上不断淌出的粘稠怨气，轻笑道：
“就连我也没想到你在生死关头还敢存着两张底牌不放，可惜只差一点。”
“你没想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李馗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作痛的五脏六腑，微扬下巴，亦是笑道：“你能料到眼下这一幕吗？”
“想不到。”
祂语气诚恳：
“人确实是极为狡诈和难以预料的动物。”
千年前，落败于道人；好不容易恢复点力量，又被自己的祭品摆了一道，带着自己一同进了棺椁；接下来又在李馗手上栽跟头，又重复在道人手上吃亏。
确实给祂好好上了一课。
“你觉得你自己现在是人吗？”李馗嘴角抽了抽。
却见“老道”一招手，无形凛然巨力突生，重新汇聚的怨气淤泥再次褪去，血玉自李馗怀中飞起，直接飞到“老道”手里。
祂捏在手里把玩，也不看李馗，似笑非笑：“我现在当然是人。”
“哦？”李馗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问道：“那你说人没了心，还能活吗？”
“人没了心，自是活不了。”
“老道”手一顿，当祂微抬眼时，李馗只感觉自己像似被大手攥住了般，四肢百骸都在咯吱作响，咬牙紧咬，殷红的血线从嘴缝里沁出来。
“那你怎么还活着？”
“我？”
“老道”听到这句话，伸出手指轻轻扒开胸前刚刚愈合的肉缝，惨白的肋骨里，几块碎裂的心脏被血管连接，以极微弱的幅度跳动。
少顷，祂双肩微微颤抖，忍不住笑道：“人没心，也是可以活的，不当人就行！”
霎那间，璀璨至极的金光自李馗眉心迸发，无形的禁锢被烧灼，李馗足下猛然一踏，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抵住刀镡直刺“老道”心脏。
同一时间，祂握在手里的血玉起了变化，怨气淤泥奔涌间化作血滴子在掌心里疯狂旋转切割。
轰隆！
庞大的法力自“老道”周身升腾而起，祂没有施展任何术法，只是单纯用法力进行镇压，临近胸膛的刀尖更是寸步难行，更别说滴溜溜直转的血玉。
护体神光明灭间消散一空，点点星辉从脸颊旁飘过。
终究只是虎爷一部分力量，怎敌“老道”亲自动手。
“你身上的宝物还真有趣。”
“老道”看着李馗绷紧的脸颊，亦是有感而发。
这把长刀的坚硬和锋锐，着实令人惊叹，还有那条诡异的铁链。更令祂好奇的是握在手里的血玉是怎么接收到李馗的心念而变化无穷。
想到这。
立见大量墨绿色的火焰从“老道”指尖滚出，焚烧着血玉，祂感知到里面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正好借此机会试试毒火的威力。
此墨绿色的毒火，正是贪嗔痴三毒火焰达至大成时方拥有的形态。
其实与李馗对话的工夫，祂也在迅速适应体内的力量，毕竟想要从这里走出去还要与虎爷做过一场，有个上好的靶子在面前，何必舍近求远。
突然。
似有河水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奏响。
“老道”面露惊疑，漆黑的眼珠盯着血玉，恍惚间好似看到一条奔涌的血黄色河流，几给祂一种莫名的颤栗感，少顷，祂发现河流里似隐藏着一道门。
“好像并没有感知到太大的危险。”
这种矛盾而又冲突的感觉，使祂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李馗。
后者双脚离地，微微腾空，面色通红涨紫，几与随手捏死的蝼蚁相差无几，不屑地冷哼一声，意念缓缓推开隐藏的暗门。
“你明白吗？”
平淡的话音，仿佛又压抑着极为悲痛的情绪。
“视线”从模糊慢慢变成清晰。
这是一间规格颇大的房间，电视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轻男子抱着婴儿，缓步走到一个老人面前。
悲戚的古风音乐徐徐而起。
“哎呀，孟娘娘生气了。”
稚嫩的童音忽地响起。
祂往旁边一看。
柔软的沙发上虚立着两名灵婴，身穿红色肚兜，手里各捧着饮料和零食，眼神怜悯地看着祂。
而后，沙发上半卧着……
看不见了！
因为一双冰冷的瞳孔杀了进来。
轰隆！
血黄色的河水蓦然暴涨拍打过来。
危！
“老道”眼前骤然一黑，难以想象的大恐怖如锯子般切割祂的脖颈，吓得甩飞手里的血玉，脚下一点，瞬间拉开上百米的距离。
轰隆隆……
滔滔江河从血玉里涌出，几是后发先至，在半空中化作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老道”。
滋啦声不绝于耳。
“啊！”
“老道”几是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凄厉的嚎叫。
紧接着。
墨绿色的火焰自周遭浮现，如火炬般井喷而起，
然而仅在瞬息间，血黄色的河水轻轻一卷，登时灰飞烟灭。
“不！！！”
河面上伸出苍白的手臂，无力举向天空。
祂能感觉到血黄色的河水里隐藏着数不清的奇诡生物，张开血盆大口咬在祂身上，每咬下一块肉，修为就弱一点，架不住成千上万张嘴吃祂的修为。
强盛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人滚落在地。
且还没完。
虚空里陡然出现一只巨大的老虎。
似躲在这里窥视许久。
它哀叹了一声，见到忘川河水的刹那，就已明白李馗背后的来历，只好自己乖乖走出来。
于是乎。
血黄色河水分出一股在虎爷身上一卷，千年道行登时被吃掉。
做完这些，河水如乳燕归巢般回到血玉里。
……
作为旁观者。
李馗看得是目瞪口呆，此番战局的回峰路转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不过当看到血玉里蓦地涌出血黄色河水时，他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此番孟慈的出手也着实惊骇住他，且这还不是真身降临，就能随手将“老道”干废，简直强到离谱！
“哎哟！”
李馗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却是脑门上突地挨了一记脑瓜崩。
“记得把种子带回来。”耳边传来孟慈清冷而磁性的声音。
“好的。”
李馗连忙应了一声，旋即目光看向虎爷。
他现在对这家伙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竟真把他当成炮灰马前卒了。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李馗舔了舔蘸血的牙齿，看向倒在树身上虚弱无力的“老道”，嘴角露出凶恶的笑容。
仇得先报！
踏！
“老道”此时的状态说是耳聋昏聩也不为过，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微扬起脑袋看去，却被一只脚掌踩着头颅压在树身上。
李馗冰冷的目光俯视着，心念一动，血玉里的粘稠怨气淌出，化作巨大的锤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握住，狠狠砸下去。
嘭，
嘭！
嘭！
再看时。
只剩一团血肉渣渣。
李馗弯着腰，双手撑住膝盖，胸膛如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拉动，他微抬眼帘看向那团血肉烂泥，嘴里骂了一句：“傻逼！”
继而。
等他直起腰身，又复道：“傻逼！”
第167章 又又进化
一双虎目。
一双冷眼。
两两相对，皆是无言。
虎头人身的山神爷自己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恨又不敢恨，打又不敢打，又能怎样？
何况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在𩲡树溃散时，它就已然脱困，只不过想探探老道的底，一直躲在暗处没出来。
明显拿李馗当枪使。
如今算是一报还一报，千年道行被忘川河水卷走。
“这是𩲡树的种子。”
虎爷主动打破僵局，伸手一招。
但见原先树洞的位置飞出一抹黑点，离近时方才看出一颗幽黑种子。
李馗伸手接过。
他脚边立着一只威风神气的黑皮细犬，几比成年细犬还要大上一倍，四肢纤长，肌肉虬结而有力，目光盯着虎爷，微微露出锋利的犬牙。
显然抱有敌意。
待一切尘埃落定，李馗乍一看小黑也是差点没认出来，谁能想到这家伙竟又又进化了，好在询问加检查过后，他发现小黑的状态比他还好，也就放下心来。
“功法、宝物。”
虎爷没好意思提人情，抬手间一道金色神光浮出，显出数件宝物与功法。
李馗没看功法，目光看向飘在半空中的宝物。
分别是青铜大印，镇压；金色铜钱，招财；一口水碗，治疗；还有一簇黑色火苗。
“想不到山神打的好算盘。”
李馗扭头看向虎爷，阴阳怪气道：“你说的宝物就是你自个的香火法器？”
可不嘛，前三样全是山神之职应有的法器。
糊弄谁呢？
“……”
虎爷尬笑两声，脸上闪过明显的肉疼，虎吻微张吐出一丝锐利的白金色气芒。
霎时间，似有股肃杀之气凭空而生。
它说道：
“庚金之气，杀伐之利器，无论是温养在体内，还是用来融合兵器，效果都是极佳。”
李馗微垂眼睑，仔细思考了下，目光看向摇曳的黑色火苗，问道：“这是什么？”
“此乃我结合老道士的毒火，花费百年培育出来的火焰。”
虎爷双手环抱，语气里多少带上点自豪：“我称为戾焰。”
“哦？”
李馗一挑眉锋，他想起老道的三毒火焰，语气平淡：“两者有何区别？”
“老道士师承渊源，修的是贪嗔痴三毒，妙用无穷，我这个借鉴了下，以心火化贪毒，专攻一路，最是狠毒！”
提起这个，虎爷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别过脸道：
“当然……这玩意不适合生人修炼，想要壮大戾焰，修的得是阴气。”
闻听此言，李馗亦是冷笑不止。
虽逞虎威，行事却毫无半点慷慨豪迈之风，瞧给他的都是些啥玩意。
只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要白不要。
李馗的目光在【庚金之气】逗留最久，这玩意对他帮助最大，只不过思绪间，他低头看了眼小黑。
后者微探着舌头，目光看着戾火苗子，喉咙上下涌动，又是一副贪吃相。
“我选……”
虎爷似早有预料，正要拔下一根虎毛准备装起庚金之气。
“戾焰吧，你教教我的狗，怎么修炼！”
李馗紧接着说道。
“好，我这就……”
虎爷说着话，正想把庚金之气送出去，蓦地反应过来李馗要的竟是戾焰种子，于是一双虎目诧异地望向正朝它露出犬牙的细犬，微微颔首道：“当然可以，还别说我觉得它这性子颇适合修炼。”
接下来的时间。
虎爷将戾焰种子送到小黑的心脏里，并告诉它该如何进行系统化的修炼。
李馗则盘坐在树身上，运转法力恢复体内伤势。
此次主要是内外伤。
最少需要修养个十来天，主要功德点全部花完了，连备用的丹药都没有，只能单纯靠法力来恢复。
这点下次要注意。
一想到这，李馗不禁头疼了。
在人世间好不容易实现财富自由，结果还是要打工赚功德。
而后。
虎爷目送离去的一人一狗，旋即转身看着树冠已完全化作飞灰的𩲡树，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虽说千年修行一朝而空，但也不是全然毫无所得，𩲡树灰飞烟灭，又不代表阴界也没了，从此以后它就拥有了一个小型洞天，最重要的就是自由！
想到这，
虎爷内心的恼恨也不由散去些许。
……
……
另一边。
幽色水潭边，围聚着一群狸猫。
它们窃窃私语。
“你说虎爷会不会有事啊？”
“难说，那群坏人很强。”
”放心好了，尔等难道不知虎爷的实力，这些坏人肯定不是虎爷的对手！”
“我们都死了好几个兄弟姐妹，早知道他们是坏人，我们就不用白费工夫去提醒他们。”
“就是说！”
说着说着，这群成精的狸猫们神情变得悲伤起来。
它们本意是想阻止独眼枭一伙人进山，虎咆山因为𩲡树的原因，瘴气遍布，尤其是虫豸蛇类受到阴气影响，毒性尤为猛烈，常人若没特殊本事，那是进来一个死一个。
变成独木桥便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悬崖下的河流宽而深，基本不会死人，寻常人遇上这种事，指定打退堂鼓。
哪成想……
悲伤气氛渐渐浓郁，已有几只狸猫忍不住低声哭泣。
突然。
水面倏地荡起涟漪。
“有动静！“
也不知哪只狸猫注意到情况，立即喊道。
如惊弓之鸟般，狸猫们直勾勾盯着水潭，紧张地咽下口吐沫。
由不得不它们不紧张。
手里拿着得都是木棍之类的武器，唯一善用的法术就是【飞沙走石】，真遇到厉害的角色，怕是要被一锅端，只不过害怕归害怕，倒也没有狸猫临阵脱逃。
噗~
一人一狗相继浮出水面。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风似变得喧嚣起来。
就在这时。
“等等，等等……自己人，自己人。”李馗熟悉的声音自狸猫身后响起。
少顷，便见杨超拄着霰弹枪，一撅一拐地从后头走上来，见到李馗满是血痂的脸，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回去，亦是不由开口调笑道：“哟，还活着呢！”
“哟，弟弟你也挺横的啊！”
李馗吃力地游上岸，打量着杨超遍体鳞伤的身体，言语间也是毫不示弱。
“能有点新鲜花样吗？”
杨超登时无语地给了白眼。
“嘿，不能！”
李馗刚笑了两声，就不小心触碰到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两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把一旁的狸猫给看呆了，面面相觑，这两人不会是伤得脑子出问题了吧？
第168章 糊涂蛊
山神庙外。
“啊……”
如哄孩子般。
冥车乖乖张开引擎盖，露出狰狞交错的獠牙。
李馗拽起穿山甲的衣领将他丢了进去，但见粗大的舌头一卷便咽了下去，隐约间能看到肉壁里面还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
都是些熟悉面孔。
麻子脸两人、胡狼、小狼、花豹几人，皆是面色惨白，不省人事。尤其是倒霉蛋小狼，伤势严重几近濒死，多亏冥车吊着他一条性命。
有人忙碌，自然有人清闲。
背阴处。
“哇，你这小家伙真的是厉害了！”
杨超指尖夹着根烟，背靠在石头上，观察着这只威风神气的细犬，止不住感慨。
这才多久呀，这小家伙不知不觉间都已经成长起来了。
记得那会，在餐馆里。
它还是小不点，估计当时都饿坏了吧。
他深深吸了口，青烟缭绕间，看了眼忙碌的身影，搓揉着狗头，脸上扬起笑容，轻声道：
“以后你可要好好帮着那个臭小子。”
听到这句话，小黑忙不迭地点头，喜不自禁。
那叫一个摇头晃尾。
在它想来，只要不躲在后头，能够帮助李馗就已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俩聊啥呢，说得这么开心。”
李馗拎着雁翎刀，缓步过来。
“没什么，夸它现在厉害了！”杨超笑了笑，好奇问道：“对了，小黑现在是什么实力？”
“境界应该是在【黑绳】，具体战斗力应该勉强到【众合】的程度。”
李馗摸着下巴，旋即低眉看了眼杨超，调笑：“肯定比你强啦，就你最菜！”
这话倒不假，杨超死后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年，也无相关的功法修炼，实力确实不强。
杨超则是微微耸肩，潇洒一笑。
说笑间。
“汪！”
小黑神情蓦地变得凶戾起来，上唇探出锋利的犬牙，目光看向另一侧的小树林。
李馗微眯起眸子。
怨气淤泥自胸口淌出化作幽黑的外骨骼战甲。
就连雁翎刀也是由淤泥握着，虽说战斗力不可避免会有所下降，但总比完全动不了手强！
戒备间。
庞大身影压着细碎的杂草从阴影里游出。
“我的天，这么大的蛇！”
杨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人立起来足有十米，几近三层楼高，尤其是那副可怖的倒三角蛇头，彷如甲胄般狰狞的鳞甲，简直堪比电影里的怪兽了，尤其是蟒蛇头上还站着一人。
“我道是谁，原来你还没死啊！”
“乔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露出白嫩纤细的小腿。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李馗，双手负于背后，笑靥如花：“还想着给你收尸呢。”
“你死，我都不会死！”
李馗眉锋挑起，语气戏谑：“只不过我心肠不好，不会给你收尸。”
紧接着。
他微扬下巴，看着展露笑颜的苗族少女，眸光冷冽：“难不成你在特意等我？”
‘有故事？’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交谈直让杨超心生八卦，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
他却不知。
故事有，就是过程一言难尽。
啪！
赤足落地。
“乔西”轻盈跃下，皱了下小巧的鼻翼，嫌弃道：“大叔，但凡你少自恋点，也不会单身！
“我是回来拿东西的！”
话音方落。
就见山神庙里忽地传来一阵响动，旋见五六只狸猫抬着乔北跃过门槛，一路火急火燎地小跑过来。
待来到近前，其中一只狸猫，着急说道：
“婠婠姑娘，赶紧把小北的蛊取出来吧。”
婠婠？
李馗向后瞥去一眼，杨超顺势看过来，皆是一头雾水。
啥情况？
“乔西”上前捏住乔北双颊，微微晃动手腕上的银铃，只见乔北舌面上忽地出现一只虫豸的轮廓，薄如蝉翼，像是覆盖在舌头上。
此时听到银铃声，竟慢慢活动起来，透明的四足直立起来，旋即从舌头上脱离，一溜烟跑到“乔西”的手腕。
“这是？”
杨超好奇发问。
“乔西”逗弄着这只小虫子，俏笑道：“糊涂蛊！”
“啊……”
乔北捂着脑袋悠悠转醒，看着身边围聚的狸猫们，竟也无惧怕之意，只是痛苦道：
“我怎么在这里。”
旋即他看着“乔西”，皱紧眉头：“妹妹？”
“你哪有妹妹，可不要瞎认！”
“乔西”嗔怪道。
“你不是乔……”
乔北脱口欲出，话到嘴边又猛然停下，皱着眉头深思，一段记忆重新浮出脑海。
……
夜晚。
苗寨小木屋里。
乔北急躁地来回走动。
今日有一伙人指名道姓要前往虎咆山，他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将此事汇报上去，
支书说会派人与他一同进山，看看虚实。
‘难道是找义父的？’乔北心里暗想。
由不得他不多想，
虎咆山不对外开放，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山里头有什么，乔北自是清楚不过，这一群人长得凶神恶煞，目的性又明确，这里面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咚……
房门被轻轻扣响。
乔北大步跨去，只手一拉，但见外面立着个带着兜帽的黑衣人。
她抬起头。
明黄色的灯光映着一张巧笑嫣然的脸。
及，
直接钻进他嘴巴里的虫子！
……
“你究竟是谁？”
乔北终于想起事件始末，看着“乔西”诧异道：“你是支书派来的？”
“我叫婠婠。”
乔西……不，她的真名叫做婠婠，她看着乔北摇了摇头，语气恍然：
“难怪让我见你就直接下蛊，真的是榆木脑袋。”
说着，她忍不住轻哼了声：
“我看呐，只有你这种榆木脑袋才会十年如一日地往山神庙里跑，难怪那只老虎会认你做义子。”
“……”
乔北张了张嘴，却是无言闭嘴。
另一边。
听着两人对话的李馗，打量了几眼在婠婠手腕上趴着的虫豸，心里不免有几分好奇。
糊涂蛊。
令人神智昏聩，又贴在舌头上，话从口出，自是糊涂得不行。
古往今来关于苗女下蛊之类的故事数不胜数，如今一看当真不假。
李馗突然想到。
两人刚才话语中多次提及到支书，难怪这苗女也是大秦官府的人？
若真是如此……
那就如此吧！
这时。
“小北，虎爷还有事情要找你……”
还是那只最先开口说话的狸猫，它先是对乔北嘱咐了句，随即，对李馗和婠婠说道：“二位，虎爷让我转告一句话，都是体制内的人，就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行，我知道了！”
婠婠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第169章 事了
来匆匆，去匆匆。
乔北一行人复返山神庙。
……
空地上。
蟒蛇俯低身子。
婠婠轻轻跃上蛇身坐下。
她好奇问道：“你也是长城的人？”
“嗯。”
李馗冷漠回答。
婠婠锲而不舍：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他冷漠依旧：
“小人物。”
此番别扭的对话直把后头的杨超乐得不行，就差拿一包瓜子嗑起来看了。
婠婠扫兴地撇了撇嘴。
会不会聊天啊！
继而。
她想了想，还是给了句提醒：
“我告你啊，你抓的那伙人背后站的是罗教，而且我估摸那个叫陈安的，地位不低，你小心点。”
这句话终于引起李馗的注意，他微皱着眉头，问道：“罗教？”
“嗯？”
婠婠上下打量着李馗，狐疑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
李馗语气真挚。
“哦。”婠婠拉长了语调，随即笑道：“那就不知道吧。”
“……”
李馗的脸瞬间就臭了，转身欲要离开。
倏然。
“哈哈哈哈！”
爆笑声响起。
却是杨超终究没憋住笑，手捂肚子猛拍大腿，笑得那叫一个乐。随即，见到李馗不善的目光杀来，他干咳两声止住笑，朝婠婠说道：
“美女，我这位兄弟性格就是这样，您呐……别放在心上，关于那个罗教的事情，我们确实不知道，烦请告知一二。”
婠婠先是打量几眼魂体受伤的杨超，后瞥去一眼李馗，嘴角噙笑意，晃荡着白嫩的脚丫：
“这位大叔说话就讨人欢心，想来生前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诶。”
杨超下意识用手顺了下额前的刘海，亦是乐道：“小姑娘真是有眼光，还别说……当年就我收到的情书，就有这么厚！”
他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得意得不行。
两人说说笑笑，直把一旁的李馗给看愣住了，好家伙，这俩人有这么熟？
而后。
婠婠笑了两声，玉指轻点下巴，轻叹道：
“行吧，那本小姐就费点口舌，给你们讲讲什么是罗教，好叫你们也涨点江湖见识。”
“这罗教又称无为教，他们认为人的苦难是由于心里的欲望造成，因此追求无为，放弃任何欲望，以达到内心的最高状态。
“此教派由千年前兴起，盛极一时，尤其是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吸收了巨量信徒，风头无两！”
“什么原因？”
杨超抓住问题要点。
婠婠笑得意味深长，只是说道：“若细究起原因来，
“他们呢，自个创了个神，号称无极圣祖，有人死后判决人再生、超度或入地狱的权利！”
听到这里。
尤其是最后一句。
李馗心底不由泛起骇浪，与地府消失的时间刚刚吻合。
一瞬间，他想了非常多。
甚至于为什么罗教能够盛极一时，他心里也明白过来。
另一边，话语声娓娓道来。
“本来呢，罗教的教义不差，吸纳综合了道佛两教的特点，致力于单纯虔敬、行善积德。”
说着，婠婠眸底不由浮上些许厌恶。
“不过有时候教众多不代表是件好事，三教九流混入其中，根也就烂了，到了后来罗教就彻底变了个样，什么行善积德，单纯虔敬也就成了过往云烟，各种邪魔外道也借着罗教的名义行恶事，
“大秦哪里容得下此等祸害，直接以雷霆手段剿灭镇压，由此偌大的罗教烟消云散。”
”可是现在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杨超捻掉手里的烟星。
婠婠轻轻点头，目光在李馗和杨超身上稍一逗留，观察两人的神色，面上似乎并无不同，仍是好奇居多，但心里是不是……那就不知晓了。
“没错，终究是盛极一时的教派，还是有些余孽逃得性命，躲在暗处重新发展起来。
“另一方面，到底是大派，虽说人差，但是传承倒不赖，后来更是索性再无顾忌，吸纳接收了越来越多的邪魔外道，到了现在，罗教也只是个表面称呼，内里各个门派传承数不胜数。”
“按理来说，这种模式无疑是重蹈覆辙。”
杨超进入捕头模式，下意识分析道。
“对，他们内里有一套秩序严森的等级架构，这也是为什么时至今日，罗教还能存活于世。”
婠婠轻吐一口气。
说这么多常识性的问题，有点累。
“他们现在的势力依旧庞大？”
李馗问道。
苟延残喘和势力庞大是两个概念。
“你说呢？”
婠婠笑而不语。
得，明白了。
就在这时。
“喂！”
婠婠看着李馗冷峻的面容，问出了一直潜藏在心里的问题。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
李馗皱着眉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婠婠。
“你的眼神，战斗时的眼神，那种杀机绝非杀几只恶鬼妖魔或者十几二十个人就能养出来的。”
婠婠一脸好奇。
“虽说时有妖鬼害人，但每个城市都有长城驻扎，你是怎么养成这股杀气的？”
恶念与杀机绝不能混为一谈。
李馗的杀机纯粹而冰冷，想让气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具现化，脚下必有累累尸骸，直让人看他眼睛的刹那，如坠冰窖。
“无可奉告。”
虽然婠婠告诉了李馗关于罗教的事情，但是这问题他回答不了。
“……”
婠婠眯了眯眼睛，似受到她情绪的影响，坐下的巨蟒也几是同一时间看向李馗。
转瞬。
她脸上又露出明媚笑容：“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告辞。”
此间诸事已了，李馗也懒得在这里耽搁，转身扶起杨超，径直上了冥车。
轰隆！
如猛兽般咆哮的引擎声乍响。
小黑警惕地盯着婠婠，缓退两步，随即四肢发力从车窗跃上后座。
汽车驶入树林，不见踪影。
连轰鸣声也在瞬间消弭。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长城的一员？”
婠婠头也不回地说道。
在她身后，虎头人身的虎爷突兀出现。
“错不了。”
虎爷收回目光，看着婠婠陷入思索的模样，轻叹了口气，给了句忠告：“那家伙很麻烦且很不简单，你跟他交过手，这点你心里最清楚！”
忽地。
婠婠低头看向虎爷，笑意盈盈：“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咳……”
虎爷干咳一声，转身消失不见。
“哼。”
婠婠鼻翼皱了下，旋即似想到什么，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里世界。
冥车以狂猛的姿态一路疾驰。
车上。
“这些家伙也只能交给长城的高队长了，他们牵扯太广，巡捕司估计处理不了。”
李馗嘴里叼着烟。
“嗯！”
杨超双臂枕在后脑，闭着眼睛说道。
见状。
李馗瞥了杨超一眼，笑了笑。
“那条蛇……是妖吗？”
蓦地，杨超直起腰身问道。
“要是真的蛇，回头就杀了给你炖蛇羹。”
李馗吐出一口青烟，笑道。
“那玩意可是件法宝，厉害着呢，估计那个叫婠婠的只是受制于法力不够，无法发挥出那件法宝的全部力量。”
“法宝呐……”
杨超感慨了句。
“你省省吧，人家挥手就召来一群虫豸，你看见了还不得被吓得腿软。”李馗调笑道。
什么跟什么啊。
杨超无语。
会不会聊天呀这人！
索性闭上眼不再理会，正好借着冥车内的阴气恢复伤势。
“怎么不说话了？”
“开个玩笑嘛……”
“老杨……”
“老杨！”
余下冥车的轰鸣。
第170章 剧情布局
“三条。”
“嘿嘿，胡了！”
“妈的哟，有没有搞错，你今天晚上手气这么好？”
不大的房间里，晃动的吊灯下。
男人叼着一根烟，神情兴奋，大手将牌往前一推，随即如打太极般左右画圆搓洗麻将。
洗牌的哗哗声作响。
又一圈摆好。
码牌、理牌间。
一人拨弄着麻将，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听说楼里最近来了几位新租客。”
“三万。我见过，一个爸爸带着儿子，另一个感觉也就二十五六出头吧。”
“吃！我发现哈，不是我手气好，是你运气背。我见过那对父子，那爹老沉着一张脸，也不爱说话，我感觉啊，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还能是什么问题？我就住在他家隔壁，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里面的吵闹哭喊，听得我那叫一个心烦，这不，溜出来跟你们切差切差。”
“切差，你多读点书吧，切差，切磋吧……九筒。”
一人嘲笑道。
“这个样子撒，难怪我见那小孩就穿那一件红衣服，全身裹得严实，神情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跟其他小孩一起耍，每天就蹲在咱们楼下的花圃里一个人玩。”
“九筒啊，我碰。合着你们仨都见过啦，就我一人没见啊！一索。”
“哎哟，我这牌真是烂到家了。你多出去走走不就见到了。我说那小孩有点邪门啊。九万。”
“……”
一人没有接话，盯着桌面上的牌，眼珠上下微动。
那人紧张了。
“你是不是在憋大招啊，瞧你眼神不太对劲啊！”
“瞎说，我今晚还没胡过呢，吃。怎么个邪门法？”
“我昨天回楼里，见那小孩蹲在角落，手里拎着老鼠，残忍得很，先把手脚扯断，然后上抛下扔，放在掌心里当个玩具一样玩，最后拿起一块石头给老鼠脑袋开了花。”
“啧……一索。”
“我杠。听着还挺吓人，不过认真想想，摊上这么一个爹，好像也不难怪哦。”
“诶，话说回来，我看儿子跟爹长得好像不太像啊。”
“哎哟，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哦，不会是……”
“我觉得可能性挺大，哪有对亲儿子这样的。”
“不是，这桌上怎么一个东西南北都没有。”
有人忽地皱紧眉头。
“下一个到谁了。”
“老王啊！”
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老王身上，他微眯起眸子，手里抓着一张牌，用拇指细细感受着纹路。
空气仿佛陷入了死寂。
“有了，有了，大四喜！”
老王一推牌面。
立见东东东、南南南、西西西、北北北、九条、九条。
“我操，我就说他眼神不对劲，咱们仨在说话，这小子屁都不放一个，果然在憋大招！”
“给钱，给钱，别废话。”
老王乐得喜笑颜开。
“完了，这下子出去玩的钱又输光了。”一人哀叹道。
“那不正好，外面最近严得很，听说好几个人都栽了，还是呆家里最安全。”一人嬉笑道。
“话不是这么说，好久都没出去耍了，家里的几个不孝儿女也不知道孝敬一下我这个老爹爹。”
那人愁眉苦脸。
就在这时。
叩……
房门被敲响。
四人立即停下对话，面面相觑间，一人起身打开破旧的铁门，只见外面站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人。
“哟，这不许昭嘛，怎么了？”
男人穿着略显脏旧的夹克，留着浅浅一圈胡子，面容沧桑，倒是眼睛颇为明亮。
说着，那人注意到许昭手里抱着的纸箱，里面装的都是生活用品以及办公文件，心里顿时了然，笑道：“又被开了？”
“……”
听到这句话，许昭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眼睛下意识朝屋里一瞥。
乌烟瘴气。
就这儿一小会开门的工夫，浓郁的烟味加上闷湿的臭味一股脑地涌出，直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随即，许昭道：
“是这样的大叔，我门钥匙坏了，想从这里拿备用的。”
“哦，行，你等着。”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一摞钥匙，熟稔地翻找，而后递给许昭。
他笑得有些诡异：“马上就要交房租了，你可得抓紧。”
‘房租。’
听到这句话，许昭眉眼登时耷拉下来，面容看去更沧桑了。
人间百难苦，百分之八十都是没钱闹的。
“谢了大叔。”
许昭道谢后，抱着纸箱离去。
刻有保安室的门扉轻轻关上。
“这小子有点憨啊。”
那人重新回到座位上。
“那个就是刚搬进来的住户？”有人问道。
“对。”
“就是不知道住的习不习惯。”
说完，他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笑容。
“哈哈哈哈，来来，咱们继续切差切差。”
“切磋呀，你个二百五。”
麻将洗牌的哗啦声作响。
……
许昭长吐出一口浊气。
鼻翼前彷如还残留着难以言诉的臭味。
只是这时候他已然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吐槽。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辞退了，平均七天换一个工作，马上月末了，交房租的钱也不够。
到时候该怎么办呀！
当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忽地。
许昭驻足，抬头往前方望去，时值傍晚，落日余晖洒在焦黑的墙壁上，颇有荒凉落寞之感。
‘滨海市还真是不好生存，这是不是就叫穷途末路呀。’他有点触景生情。
只余一声叹息。
往大楼里走去。
许昭现在住的小区，很老，但价格也很便宜。
瞧外面楼墙的颜色就能看出来。
一共四栋楼，呈回字形拢靠在一块，想要进到自己住的楼，必须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黑暗，寂静而又不闻人声。
这是许昭一月来对这条走廊最深刻的感受，他用力一跺脚，感应灯没亮，他就知道灯又坏了。
“许小子。”
蓦地，苍老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许昭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见白发苍苍的老妪，佝偻着身子负着手，从阴影里走出来。
慈眉善目。
“是陈奶奶啊。”
许昭笑道：“您又出去散步啊。”
陈奶奶看着精神头不错，她顿住脚步说道：“是呀，我想我孙子了，想回去看看。”
“那你路上可得注意安全。”
许昭关心道。
“好的，好的。”
陈奶奶笑得眼角褶子都挤在了一块，旋即她就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突地。
她回头看着即将没入黑暗里的背影，喊道：“许小子。”
“诶。”许昭折过身子，疑惑的目光探出阴影。
“注意安全。”陈奶奶笑意依旧。
“好咧，您也是。”
许昭一愣，旋即也是笑道，挥手作再见，走了进去。
而后。
陈奶奶眯了眯眼，消失不见。
第171章 噩耗
迈出走廊，映入眼帘的是四四方方的花圃，里面种着红玫瑰，艳得很！
几个光着脚丫的孩子在空地上踢皮球。
时而能听到不同楼层传来的声响，嬉笑怒骂皆有，只是当许昭抬头向上望去时，空荡荡的楼层里并没有人，所有的故事都埋在对应门号的房间里。
许昭收回目光，蓦地瞥见花圃里闪过一抹红影。
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略掉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小人影，几与身旁簇簇玫瑰花融为一体。
他蹲着身子，脏旧的兜帽盖住脑袋，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许昭对这个孤僻孩子印象很深刻，他们是同一天搬进来的，碰巧还住在同一个楼层，自是每晚都能听到激烈的打骂声。
‘清官难断家务事呀。’
他轻叹了口气。
随即，径直走进二号楼。
……
“哎，哎。”
一手拦在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缝。
许昭这才发现电梯里已有几个人，先是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走了进去。
老小区，老电梯，空间自是狭窄。
不过三四人就已有拥挤的感觉，许昭也只好双手环抱住纸箱，使劲往肚子里挤了挤。
啪，电梯轻轻阖上。
窄小的空间，安静而拥挤。
许昭不习惯这种氛围，这会让他想起小时候，躺在棺材里的记忆。
胡思乱想间。
他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余光瞥向身旁又好似没什么异常，只好按捺下心里的别扭。
少顷，电梯到了六楼，缓缓打开。
“借过下，借过下。”
许昭呼喊着，举起纸箱好不容易从大胖个身旁挤出去，箱子里的镜子却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啪，
镜面摔得四分五裂。
许昭内心暗叹倒霉，一手夹着纸箱，蹲下拿起镜子放在眼前看了看。
哪成想，这一眼直让他如坠冰窖。
碎裂的镜面上，映着身后未阖的电梯，只见狭小里的空间里竟空无一人，他又不信邪地探了下脸颊，绷紧僵硬的脸出现在镜面上。
稍显牙酸的吱呀声，电梯缓缓关上。
‘错觉？错觉吗！可是镜子又不是机器，哪有故障一说，难道是我眼花？’
许昭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生锈暗黄的电梯门。几给他下一秒就会突然打开，飞扑出可怖怪物的感觉。吓得他猛地晃了晃脑袋，逃似的三步跨作两步冲到自家门前，赶紧掏出钥匙闪了进去！
…………
啪！
灯泡频繁闪烁，房间忽明忽暗。
好在许昭早已习惯，先把手里的纸箱放到床上，拿起桌子上没舍得喝完的矿泉水一口干下。
这时灯泡总算给面子定格住，给了一点光亮。
显出杂乱无章且逼仄的房间。
衣服内裤随意丢在床上，老旧的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及，花瓣猩红的的盆栽！
进门就是床，还有一个小卫生间。
“呼~”
水瓶扔进垃圾桶。
许昭仰身躺在床上，手里拿着碎裂的镜子，心里仍对刚才的事情有点介怀。
他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因为还没等他再次确认，电梯门就已经关上。
紧接着。
咕咕咕……
肚子饿了！
终是无奈长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不想了。’
许昭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五脏庙填不饱，越想越饿，实在是有心无力。
而后。
果然不去想事情，饥肠辘辘之感就没那么强烈。
但很快又不由悲从心来，因为他今年实在是太倒霉了！
……
许昭来自较为偏远的山村，家里有个祖传的棺材铺。
小时候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睡了几年棺材。
后来村里得到官府的帮助，大力发展起来，许昭也通过网络认识到原来在村子外，还有那么大的世界，再加上家里的原因，他一直有想要逃离村子的念头。
这不，攒了几年钱，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满心壮志来到了滨海市。
哪成想，大城市的花花世界丁点没体验到，各种苦难反倒挨个尝了遍，酒店打杂、饭店服务员、工地搬砖什么活他都干过，但做的时间是越来越短。
直到今日，一个月被辞退三次！
许昭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说来也是奇怪。
自来到滨海市后，倒霉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有时候偏就是毫无道理的倒霉事也能被他碰上，几番折腾下来，攒下来的积蓄很快就在柴米油盐以及各种遭遇上被透支干净。
不过即便这样，许昭也是犟脾气，不信邪……
……
‘哎，也许我真该信这个邪！’
许昭脑海里倏地浮起这个念头。
他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倦意登时涌上来，眼皮张阖间缓缓闭上。
而后。
“小昭，小昭……”
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少顷，许昭记起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爷爷！
他猛然睁开眼睛，偏头往桌子上看去。
但见稍显佝偻的身影坐在椅子上，似感觉到目光，双眉花白、眼里含着慈爱的老人缓缓转过身子。
“小昭。”
“爷爷？你怎么在这？”
许昭连忙支起腰身，言语里满是诧异。
老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打量着这间屋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即说道：
“爷爷的时间不多了。”
许昭不信。
别人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爷爷许孟良身体好得不行，健步如飞，平常都是两碗大米饭起步，喝点小酒配点猪头肉。
这也是许昭敢放心跑出来的原因。
另一边，许孟良见许昭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认真叮嘱：
“小昭，你必须非常认真地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爷爷头七过后的十二点，你必须把我尸身背到后山，你记住，是背，且必须由你背，在我们许家的祖坟上，直接将我的尸身火化！
“还有一件事，临别时我送你的花，你也必须带回去，背我的那天晚上带着它，它很重要，非常重要，你千万不能大意丢了它或者忘记它！”
说着，老人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缓步走到许昭面前，粗糙的手掌轻抚着他的头发。
“我知道你最近一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你心里肯定也很疑惑，回家吧，答案就在家里！”
“不是，爷爷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许昭莫名地一阵心慌不安，连忙抓着许孟良的手掌。
然而只下一秒。
老人的身子竟渐渐化作透明，少顷，再无一丝痕迹。
只有那慈爱的眼神，
留在了许昭心中。
“爷爷！爷爷！”
许昭眼眶通红，放声大吼。
突然。
叮铃铃~
手机来电将许昭从梦中惊醒，他左右环顾，熟悉的物件映入眼帘。
他抹了下脸，不知是汗还是泪，沾满了掌心。
叮铃铃~
铃声仍然在响，好似他不接听，就不会放弃。
许昭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眼，他的瞳孔就不由微微扩张，时间……竟已是第二天早上，直让他内心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按下接听。
“昭哥，昭哥！你总算接电话了，爷爷……爷爷昨天晚上去世了！”
带着哭腔的男声自电话那头响起。
啪！
手机滚落在地。
许昭瞳孔张到极限，只觉天旋地转间，脑袋竟是一片空白。
竟然，
竟然，
梦是真的！
第172章 引子
濛濛细雨。
滨海市公墓。
墓碑的黑白照片上，男人穿着捕头服饰，笑得灿烂。
他叫成漠。
大手扫去飘来的落叶，稍稍整理下，便将鲜花、水果、两杯酒水一并摆在墓前。
火盆里纸钱燃烧。
一摞照片同被丢了进去。
上面是胡狼一伙人被押送，及被枪毙的照片。
李馗将黑色雨伞撑开斜放在旁边，隐约可见伞骨上有朱砂勾勒出繁复的咒文，他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早已保存好的视频。
“本台下面播报一则重要新闻，原滨海市巡捕司总捕头及刑侦组捕头白明等皆有……”
视频里，白明身着囚衣戴着手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去那边抽根烟。”
李馗嘴里叼着烟含糊其辞道。
“谢谢你，老李。”
杨超从雨伞里钻出来，他脸上带着笑容。
“神经病！”
李馗点着烟，语气不耐，直接顶着细雨走开。
脚步声渐远。
杨超笑了笑，盘坐在地上，看向墓碑上的故人，轻声道：“阿漠，我来看你了。”
“李馗帮我打听了，说你一年前就投胎去了，估计你这货现在正穿着尿不湿吧。”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咱们老秦人啊，就这样，免不了俗，就算知道你已经投胎了，可我还是想来找你，来墓前跟你说，拍着胸脯跟你说！兄弟我当时在你墓前说的话，没食言！你的仇我帮你报了，一个都没放跑！”
杨超笑得开心，笑得畅快。
“我爸妈走得早，一直以来你爸妈都是拿我当亲儿子养，可惜……我跟你一样，不能给他们养老了。前两天我去看过他们，他们想你、想我，但好在他们都有好好过日子，身体挺好的。
“我让李馗把我生前攒下来的钱都转给他们了……”
杨超拿起举杯，昂起脖子一口喝下。
“就刚才那个，叫李馗，是我兄弟！”
这时他扭头看向远处的身影，烟雾缭绕，认真道：“阿漠，如果不是他，咱们的仇报不了……我很感激他。
“这小子外冷内热，犟脾气，跟不熟的人说话又冲又冷，跟熟悉的人就很放得开，喜欢说一些无聊的玩笑。“
“哈哈哈……”
杨超噙着笑意，随即，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哎，其实他也不容易，李馗的性格跟他以前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他呢，又偏偏属于那种心里喜欢藏事儿的人，没有也不会找人倾诉，就喜欢一个人在那抽烟，跟个闷葫芦一样，挺让人操心的……
“如今我执念已去……”
话语声朦朦胧胧飘来，听得不真切。
李馗扭头看去一眼，心底暗自嘀咕：“叙旧就叙旧，老往我这边看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烟。
青烟撞上细碎的雨点，朦朦胧胧。
距离大苗市事件已过去十余天，后续的影响逐渐发酵。这些天滨海市可谓地震连连，巡捕司总捕头连带着好几个大小官员全部落马。
他们背后跟所谓的罗教都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作为中间推波助澜的李馗也是费了一番口舌，好在他与杨超早就对过口供，最后总算是蒙混过关。
倒是通过这件事让李馗对罗教的野心和影响力有了直观认识。
这伙人一看就是那种爱蹦跶的，不过与他无关，有高个顶着。
蓦地。
“咦！”
李馗嘴里轻咦了声，目光看向下方的墓群。
正下方不远处的墓碑前，站着一位打着伞的小姑娘，面色有点苍白，眼眶通红，但精神还不错，似刚祭拜完，说了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苏明，我下次再来看你！”
轻声细语混入风雨入了耳。
李馗这才想起小姑娘是谁，丁小楠！
还真是巧呀，这都能碰到。
这时。
“看啥呢？”
却是杨超走了过来，他好奇地往下方看了看，只能看见一个娇小背影渐行渐远。
“没什么。”李馗笑了笑，说道：“叙完旧了？”
“嗯，走吧。”
杨超道。
李馗点头，径直回到墓前，拿回雨伞，一边说道：
“行，先送你回家，我去趟阴司，这几天事儿太多了，还没下去过呢。”
“好！”
于是乎。
两人的背影亦是渐渐被层层的墓群遮挡。
……
……
画面一转。
茶雾萦绕升起。
“喏，这是你要的鬼心树种子。”
李馗将掌心的幽黑种子递给孟慈，待后者伸手接过后，便捧着茶杯小抿一口。
孟慈今天的穿着令人眼前一亮。
波浪式柔纱花边的吊带连衣裙，尽显繁复之美，略长的黑发披散在右肩，尤为尊贵浪漫。
她两指捏着种子，打量了两眼，红唇勾起满意的笑容，说道：“辛苦了。”
“没事。”
李馗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丝丝缕缕幽香悄然钻入鼻子，不由笑道：“还得多亏你出手帮忙，要不然咱们怕是只能奈何桥相见了。”
“正好我心情不好，算是拿它出出气了。”
孟慈扬起笑容。
谈笑间，两人身后的水潭里，倏地起了轻微声响。
但见彼岸花里飘出一道灵光，晃晃悠悠转了两圈，径直飞到跟前。
“见过孟娘娘，李馗你好。”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灵婴，小女婴。
李馗的笑意登时变得温柔起来，也是礼貌道：“你好。”
“怎么啦？”
孟慈轻声说道。
“回孟娘娘的话，人找到了。”
小女婴说道。
“哦？”
孟慈挑了挑眉头。“说说。”
紧接着，便见小女婴飞到孟慈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馗好奇地看着两人谈话，只可惜听不清楚。
不多时。
孟慈的目光看了过来。
“不好！”
李馗心里登时一咯噔，立即起身说道：“我记得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我先回去哈。”
然而。
起不来，不管李馗怎么用力就是动不了。
旋即，便见孟慈关心道：“伤养得怎么样？”
“完蛋了。”
李馗心里哀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准没好事，于是只好回答道：“还行，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这儿有件任务，很重要的任务派你去做。“
孟慈笑意盎然，红唇勾勒得愈发美艳。
只可惜，李馗此时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他注意到了孟慈用词当中的派，也即是命令的意思。
说白了，躲不掉！
而后。
李馗重振精神，语气铿锵有力：“领导请说。”
第173章 敲门砖
“哈哈哈哈……”
孟慈被李馗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给逗乐了，旋即便见她慵懒地靠在座背上，嘴角笑意渐敛。
“这件事你要是做的漂亮，对你很有好处。”
听到这句话，李馗下意识地抿了下上唇，正襟危坐起来。
“记得那辆公交车吗？”
“记得。”
李馗立即回道。
他脑子转得很快，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孟慈口中很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这辆车关乎到阴司后续对滨海市的计划，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孟慈意有所指道：“本来这件事是交给阴律司处理，但是他们搞砸了，于是现在这个机会就落到了你手里，做好了，它将会是你的一块敲门砖，做不好……”
话，点到即止。
李馗多机灵一人，心里门清。
这事确实是他的机会，不仅要做好，还要做得漂亮，这砖才能敲得响亮！
先前他就猜测过，无论是车还是鬼门钥匙都是为了游离在人间的亡魂。说白了，地府从头到尾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重建秩序！
一念至此，李馗心里哪还有方才完蛋不好的念头，顷刻间两眼放光。
光里闪烁着火焰，名为野心！
孟慈一眼就看懂了，心里笑了笑。有野心是件好事，意味着敢拼敢搏。
阴司需要的就是这种新鲜血液，这也是为什么此次任务始终没有派出能够一锤定音的强者出手。
“我什么时候出发？”
李馗语气里多少掺着几分迫不及待。
“哎哟，不知道刚才谁说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这会怎么还赖在这儿了？”
孟慈似嗔怪地白了眼。
“嘻嘻……”
小女婴没憋住笑，旋即意识到不礼貌，连忙用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捂住嘴巴，双肩微微颤抖。
李馗干咳了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翼。
“一会会通知你的，你可以先回去准备。”
孟慈说道。
李馗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随即说道：“行，那我先走了。”
就在李馗将要踏出房门时。
孟慈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李馗。”
“啊？”
李馗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孟慈，问道：“怎么了？”
“那个……”
孟慈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转而笑道：“算了，没什么。”
李馗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疑惑地看了眼孟慈。
“你确定？”
“赶紧滚！”
孟慈眯了眯眸子。
李馗嬉笑了两声，大步离去。
而后。
孟慈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
……
另一边。
杨超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巨大的吊灯，愣愣出神。
时而会有火焰滋啦的声音乍响。
定睛一看，却是小黑搞出来的动静。
它趴在沙发边上，看似休憩，只是口鼻时不时会蹿出丝丝缕缕黑色的火焰，应是在修炼。
倏然。
小黑睁开眼睛，露出喜色，看向大门口。
咔嚓，
开锁的声音。
下一秒，立见李馗推门进来，小黑见此迫不及待地叫了两声。
杨超也回过神来，鲤鱼打挺直起腰身来，笑道：“回来啦。”
“嗯。”
李馗有点心不在焉地回道。
“有事？”
杨超敏锐地察觉到李馗的状态不对劲。
“是有点事……”
李馗话还没说完，突地，似感觉到什么，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卷成一块的羊皮纸，缓缓摊开。
立见古朴的卷面上，缓缓勾勒出殷红的文字。
【在十一月二号前，前往平市龙岙村，拿回404号公交车，缉拿或者杀死罗岸，奖励十五点功德。】
果然，孟慈口中的通知就是来自羊皮纸。
“想不到连检票员的姓名都查出来了。”
李馗想道。
羊皮纸发布的任务内容以及情报应该就是通过灵婴们来获取，就是不知道这些小家伙是通过什么方法，竟构建了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络。
另一方面，十五点功德。
功德奖励点数，往往与缉拿的对手实力呈正比，看来那位检票员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不少。
一瞬间，李馗想了很多。
“有任务？”
杨超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有任务。”
李馗没有隐瞒，直接将任务以及对他的重要性统统告诉杨超。
而后。
“看来这次任务真的很重要。”
杨超垂下眼睑，陷入头脑风暴。
“404号公交车、检票员、平市，龙岙村……”
想到这里，杨超感觉自己隐隐中好像抓到点头绪，双方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因此给了他很多思考线索，不断衍生出无数可能性猜测，随后又被排除掉。
“怎么感觉老杨有点不太对劲。”
李馗看着陷入深思的杨超，心里暗自嘀咕。
半晌，杨超长长吐出一口气，缓声道：“今天是十月二十八号，我们一共有六天的时间。”
“对。”
“六天只是对你的强制性规定，天数是否对他意味着什么……或许不是六天，是七天！”
杨超眼神里似有光。
“什么意思？”
李馗没听懂。
“还记得当初我们上那辆公交车时发生的事情吗？”杨超笑着反问道。
“当然记得。”
李馗毫不犹豫，就今天他还看见救下来的幸存者丁小楠。
“检票员带着十六名旅游团成员离开塌方地点，就意味着他们身上一定有什么是那个人需要的……”
杨超不说话了，而是将目光看向李馗。
‘什么意思？要考我？’
李馗眨了眨眼睛，然后顺着杨超的话开始思考，一字一句缓声道：
“不是每个人死后就会立即变成鬼，大多是神智迷惘的魂魄，虽然不知道是那个人的能力，还是公交车赋予的神奇，他们都在死亡的第一时间，变成了鬼！”
“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魂魄本身，大概只有阴寿了。”
杨超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平市的龙岙村，但是可以肯定，那里一定有他需要的东西。结合公交车的特性，谁死了，或者说谁要死了，他才会出现在那里！
“六天是对我们的时间限制，但是对死人来说，可能是头七还魂！”
“……”
李馗大受震撼，几有听君一席话的感觉。
杨超，超神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老杨能在短短时间内能分析出这么多的线索。
紧接着。
“哇，老杨你刚才很帅呀！”
李馗一副点评员的样子，调笑道：“不愧是多年的老捕头了！”
“哼，哼……”
杨超得意地挑了挑眉锋，笑道：“你以为我这个捕头是靠关系升上来的吗？”
“汪！！！”
小黑连忙叫了两声。
“好啦，知道了肯定带你去！”
李馗哪能不知细犬的想法，当即答应下来。
“我也去！”
杨超斩钉截铁。
“……”
李馗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因为此次行动确实危险，杨超……他抬起眼睑看向老杨，后者眼神坚定，透露着非去不可的意味。
“行吧，到了那里你可不能擅自行动。”
思来想去，李馗终是答应杨超。
“放心好了。”
杨超笑道。
李馗眨了眨眼。
老杨好像有点奇怪……
第174章 扶乩追踪法
铅云厚重浑浊，暴雨如注，刺目的白雷照亮下方蜿蜒起伏的山峰。
轰隆！
高山上。
两个人影奔跑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一逃一追。
“让你跑，让你跑，看你还敢不敢跑……”
“啊！！！”
凄厉的女声掩盖在暴雨轰鸣声中。
连绵的雨幕中，逃的慌不择路，披头散发，转瞬即逝的雷光映出那张苍白惊惧的脸；追的双目冒火，大手攥着粗实的木棍，追着前方瘦削的背影，嘴里怒骂不止。
山路又急又滑，女人亡命奔逃，一不注意脚尖磕在凸起的石头上，身子登时失衡，往前冲了两步，直直栽倒在浑浊的泥水里。
女人呻吟着睁开眼，血混着泥水浸湿了视线，双手用力撑起身子。
方一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恐惧瞬间淹没心神。
伴随着雷光，男人满是怒火的面孔突地出现在跟前，举起手里的木棍重重砸下。
越来越近。
棍身与头颅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霎时间，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倒在地上。
“让你跑，让你跑……看你还敢不敢跑！”
男人声声怒骂，手里的力道愈来愈重，直到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方才将他惊醒。
他呼吸急促，胸膛鼓动，愣愣地盯着脚下的女人，似痴傻般跪在地上，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
天上雷蛇乱舞。
手里鲜血横流。
少顷，如梦初醒般嚎啕大哭。
继而，男人抱着尸身缓缓起来，稍稍辨别方向，拖拽着往前走。
止步断崖，低头往下看去。
滚滚土黄色的浪涛发出汹涌的咆哮，以万钧之势盖压而下，厚重粘稠的泥石将挡在它面前的万物统统吞没，自然伟力骇人至极。
方才的轰隆巨响，原来是山体崩塌造成的泥石流！
男人双臂使劲将尸体丢下山峰。
仅仅只是一瞬，苍白的脸瞬间被粘稠的泥流吞没，不见踪影。
半晌。
男人转身离去，似脚底打滑般摔了一跤，浑身湿漉漉地进入漆黑的雨幕当中。
……
……
雨势连绵。
满是泥泞的土路上，迎面走来打着黑伞的人。
“这龙岙村到底在哪，地图上压根就没这号村子，我都怀疑那个老人家是不是在耍我，说进山一直顺着路就能到，我这都翻了两个山头了，别说是人，我……”
絮絮叨叨的牢骚穿破雨幕清晰入耳。
“滨海市下着濛濛细雨，这儿就是瓢泼大雨，你说……”
“我不想说，你能闭嘴吗？”
伞骨里传来不耐的声音。
李馗皱了皱鼻子。
两人稍微收拾了下，就开着冥车火急火燎赶到平市，便要前往龙岙村。
哪成想，导航进了大山比人还迷糊，开了一个小时把李馗都给整懵了，想坠入里世界也不行，因为压根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要是开过头或者错过了，麻烦更大。
好在路上碰到一开拖拉机的大爷，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见龙岙村，结果就是现在这番模样……
就在这时。
李馗忽地顿住脚步，稍抬伞面，向前看去。
急湍的泥水；粘稠而湿滑的巨大土坡挡住前方道路，连根拔起的大树横躺在上面。
他又抬头向上看去，山峰平整地缺了一角。
“山体滑坡呀！”
倏然。
小黑从腰间木像里钻出来，它似注意到什么，四肢发力奔跑在雨水里，在土坡的顶端停了下来，而后朝着李馗叫了两声。
李馗皱了下眉头，法力催动跃岩之术，身轻如燕地轻点在水面，灵巧地来到土坡上。
只一眼，苍白的手臂穿破泥土朝天而举。
“是遭遇山难的人吗？”
这时杨超也从黑伞里钻出来。
李馗观察了下，伸手握住手臂，入手冰冷僵硬，以及浓厚的怨气，他小心而温柔地将尸体慢慢从几近凝固的泥土里拔出来。
而后。
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浸湿泥水的女尸，浑身狼狈不堪。
她的眼睛猛地睁开。
直勾勾盯着李馗几人。
“好重的怨气，死不瞑目！”
杨超垂下眼帘，蹲在女尸身前，仔细观察她的身体。
“老李，不是遇到山难，是他杀……颅骨严重凹陷，看伤痕应该是被木棒之类的重物敲打致死，看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大概只有一到两天的时间。”
他又抬头看向山峰，分析道：
“凶手要么是将尸体埋在山上，恰好遇到山峰崩塌，要么就是故意丢在泥石流里，想要毁尸灭迹。”
李馗垂下眼睑，语气平淡：“致命伤只有头颅一处，但是并非遭遇虐待致死，却能让她产生如此浓郁的怨气，想来应是熟人作案。”
“对，你说的没错。”
杨超微微颔首。
“我看看她吧。”
李馗蹲在她面前，手指轻点女尸眉心。
溯魂！
心神被拉回到，那个雷声轰鸣的夜晚。
不多时。
李馗缓缓睁开眼，眸底古井无波。
只是将身后的旅行袋放下拉开，显出里面的雁翎刀以及黄纸道符等一类工具。
“生气了！”
杨超很了解李馗，一眼就看出李馗生气了。这家伙越生气，脸上的表情和语气就愈发平淡冰冷。
“喏，帮忙折一下。”
李馗丢给杨超一道黄符。
“你好歹学学怎么折吧。”
杨超嘴角一勾，三下五除二就折出个纸鹤来。
李馗没说话。
他手里捏着三根香，接过纸鹤，一根抵在女尸喉间，伸手捏住喉骨轻轻用力往上一推，但见一口微不可查的怨气被吐在纸鹤身上。
而后，另两根放至女尸鼻翼前，旋见青烟升起间被吸入到鼻子里。
“起！”
李馗并作法指，虚点在女尸身上。
立见女尸两只手捏住纸鹤，硬邦邦地人立而起，垂着头颅一步一步往前走。
扶乩追踪法！
催一口尸者怨气吐在纸鹤上，作为媒介，两根法香是给女尸一点力量好以此寻找加害者。
李馗重新将旅行袋背在身上，拿起雨伞，轻声道：“我们走！”
少顷。
一人一尸消失在连绵的雨幕中。
……
……
天色昏暗。
阴雨绵绵。
棺材铺里，许昭披麻戴孝，双眼通红跪在灵前。
纸钱在火盆里熊熊燃烧。
他那天早上当即收拾行李赶回龙岙村，直到亲眼见到爷爷的尸首，心理防线登时决堤。
浑浑噩噩处理着丧事。
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他脑子里在想那天晚上的梦，爷爷说的那番话。
出神之际。
“老板，我要个棺材。”
冷冽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回首看去。
雨幕里，
高大的男人，打着把伞，背着一具女尸，目光朝他看来！
第175章 传承
短暂的错愕。
回过神来，许昭看着男人身后背着的女尸，略微思忖后，终是开口说道：“请进！”
李馗微微颔首，走了进来，目光环顾，观察这间棺材铺。
黑色的棺椁摆放在正中央。
灵前摆着副相框，黑白照片：老人不苟言笑，面颊绷得紧，眼神还有些躲闪。
有种第一次拍照片的感觉。
两边则是“货品”：粗大的麻绳吊着棺材，地上收拾的干净整洁。
“老板你这有水盆和干净的毛巾吗？”
李馗目光看向许昭，稍稍打量。
这是位面相老成的男人，双眼通红，面色憔悴，显得尤为沧桑。
“有的。”
许昭手脚利索，转身进到后院，不多时，已端着盆和布过来。
李馗道了声谢，撸起袖子，用毛巾沾了沾水，简单清理了下女尸面孔上沾着的淤泥。
只是死寂呆滞的眼珠仍睁得极大。
“她是你的？”
许昭见女尸的样子有些吃惊，不由警惕地审视李馗。
冷峻而棱角分明的面容，看过去很是英武不凡。
只是此情此景，如若不是李馗温柔地擦拭着女尸脸上的泥垢，他当即就要拨打巡捕司电话了！
“什么都不是，进山的时候捡到的尸体。”
李馗语气平淡。
许昭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该起点疑心，但是不知为何，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许昭莫名地感觉，他不是在说谎！
“不过她应该是这里的人，你有印象吗？”
李馗说道。
“啊？”许昭愣了一下，脚步移动凑到女尸跟前，仔细观察辨认，旋即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村里的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没见过她！”
“可她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哗啦~
毛巾被用力拧成麻花，泥水混着黑褐色的血液在干净的水面上荡开。
李馗没抬头，复道：“你不认识她吗？”
“我最近两年没在村子里，昨天才回来的。”许昭真的愣住了，想了想，又很犹豫道：“如果她是这时候来的，那我可能确实不认识她！”
李馗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来到屋檐下，借着瓦片上流下来的雨水洗了洗手。
他回头看向许昭，轻声问道：“这里是哪？”
“龙岙村。”
李馗眼睑轻低，心中了然。
“你们村里有宾馆之类的吗？”
“没有。”
许昭抿了抿唇，想了想，接着道：
“现在外面雨大，天已经暗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留宿一晚吧。”
“谢谢你。”
李馗道谢。
而后。
女尸被安放在棺材里，两人就再无谈话。
约莫半个钟头后，许昭从楼上抱了床被子给李馗，随即关上大门，上楼休息了。
咔嚓~
李馗深深吸了口烟，背靠梁木，看着遗像里的老人，轻声道：
“想不到误打误撞，还真找到龙岙村。”
“嗯。”
杨超从黑伞里钻出来，舒展着腰身，他一边观察，一边说道：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的死，会不会与检票员有关。”
青烟缭绕间，
李馗移开视线，声音很低：“反正已经找到这儿了，无非就是时间上的问题。”
“行，你也累一天了，先休息再说吧。”
杨超说道。
李馗轻轻点头，旋即捻掉烟星，将旅行袋放到自己脚边，裹着被子直接睡下。
反观杨超。
他注视着老人的遗像与女尸，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检票员肯定已经提前布局。
这样的话，他很有可能就躲在村子里，明天估计会很热闹，到时候李馗肯定会成为焦点，就是不知道那人还记得不记得老李的相貌。
想到这里，杨超不由轻叹了口气。
两人来到这里时，压根就不知道这里就是龙岙村，只是单纯顺着光源寻过来，走近些方才发现是个棺材铺。
思考了会，杨超也钻进黑伞里休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的线索拼图太少，光靠自己瞎想也不实际，明天自有分晓。
于是乎。
灵堂里陷入了寂静。
时而从门缝里吹进来的冷风，摇曳着烛火。
……
……
楼阁里。
明黄色的灯泡荡起光晕。
数个老旧的箱子被胡乱摆放在地板，一封信被许昭找到，他借着光亮细细看起来。
“小昭，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人世，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惑，我慢慢跟你说。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件事吧，也是因为这件事，你才会想方设法离开这里。它就是你在外面一直走霉运的原因，因为诅咒还在你身上。”
看到这里时。
许昭的呼吸蓦地急促些许，红色盖头下的脸……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回忆。
许久，许昭好不容易将那张可怖的脸从脑海里驱赶出去，方才继续看起信里的内容。
“这也是我叫你回来的原因，守灵的第三天开始，每天晚上子时点一根香，放一酒杯的血倒在爷爷尸体的口鼻里，直到头七的那天晚上……背着我的尸体去后山祖坟烧掉。
“从此以后，小昭你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过你想要的生活。”
“许孟良，留。”
许昭揉着紧锁的眉头，久久无言。
少顷，他拿起信封正准备将信装回去，却发现信里还有一张薄薄的纸，拿出来一看，也是爷爷的笔迹，入眼的第一句话便是：
“千年前地府消失。”
写这几个字的时候，看得出许孟良很用力，心情亦是有点激动。
另一边，许昭舔了舔嘴唇，心脏忽地跳的有点快。
他觉得好像新世界的大门正向他徐徐展开。
继续看下去：
“世道很乱，找不到阴司，找不到鬼差，游离在人世间的亡魂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但更多的人勇敢地站了出来，我们的祖辈便是如此，他们站出来，帮助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回到他们的家乡，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慢慢的……有人称呼我们为背尸匠，或是赶尸人，千年来传承从未断绝，直到现在，我许孟良从父亲手里接过传承，我很自豪且骄傲，因为做这样的事情值得骄傲，哪怕危险，哪怕需要付出生命！
“小昭，爷爷知道你一定能看到这封信，
“临死了，终究还是不甘心……
“阁楼右上角的第三块地板可以揭开，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那里的东西可以帮助你成长，如果不愿意，就一起烧掉！
“绝笔。”
盘坐在地板上的许昭，微垂着头颅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
他方才起身走向角落。
灯光将影子拉得极长！
第176章 囚
翌日清晨。
咕……咕咕
公鸡的啼鸣响彻村庄。
残留的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地上，不远处的山麓间偶见飞鸟掠过。
棺材铺的木门被用力推开。
李馗伸着懒腰跨过门槛，深深吸了口气，雨后的空气很清新。他往四周打量了几眼，猜测棺材铺应处在村口的位置，想了想，往高处站去。
放眼远眺，整个村子的路一部分是水泥铺成，一部分是用黄土夯实，已能看见不少大爷大妈拿着扫帚清理门前的污水。
两三栋水泥房，剩下的全是泥瓦房。
如今看得龙岙村全貌，李馗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这里确实只是个小而偏僻的山村，因为山路难行，发展速度很慢，有网有电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完全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
不多时，李馗折返棺材铺。
回到灵堂时，许昭正好顶着俩黑眼圈从楼上下来，眼球充血，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压根就没睡。
他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你起的好早呀。”
“嗯，正好雨停了，出去逛了下。”
李馗回道。
“哈……”
许昭皮笑肉不笑地，拿起木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贫困得很，不像其他地方的村子可以变成什么网红村，或者依靠漂亮的风景发展起来，这儿呀，什么都没有！”
“你不喜欢这里。”
李馗的话一针见血。
许昭尴尬笑了两声，举起水杯一饮而尽，正欲说道：“对了，你原本……”
话被打断了。
“你能通知村子里的人来认尸吗？”
李馗看向杨超。
许昭舔了舔嘴唇，看着李馗冷峻的面容欲言又止，硬生生把剩下的“你原本进山是打算做什么？”给咽了回去，回道：“当然可以！”
话说出口，心里登时就有个缩小版的许昭敲着自己脑袋，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人家看了你一眼就不敢问了！”
就在这时。
“昭哥，昭哥。”
门外传来呼唤，李馗扭头看去，但见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站在门口，看过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说着，那人踩着水洼冲进来，只不过当见到铺子里还有一个陌生人时，神情上的那股亲热劲瞬间僵住，似有点尴尬的说道：“这位是……”
“客人。”
许昭直接说道。
“哦。”
胖子看着李馗高高大大的样子，不禁拉起语调，旋即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
“我妈做了点吃的，昭哥你快吃吧！”
“好，小义你帮我跟婶说声谢谢。”
许昭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伸手接过后放在木桌上打开，都是些家常小菜：米粥、青菜、馒头、腊肉，他不由舔了舔嘴唇，正要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时，似想起什么。
目光看向李馗，踌躇着说道：“要不你先吃点？”
“却之不恭了。”
李馗笑道。
“却之不公，什么意思？”
胖子好奇问道。
“就是我请你吃饭，好的意思。“
说着，许昭已多拿一副碗筷出来，看着小胖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让你初中就辍学，却之不恭都不知道啥意思，多看点书。”
“那直接说好的，不就行了，那么麻烦。”
胖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到灵前给许孟良上了根香，旋即负起手在铺子里闲逛起来，还不忘小声嘀咕了两句：“你也才高中毕业，还说我。”
说话间，胖子正好走到一副棺材边上，恰在低眉间，看见一双死寂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当即被吓得惊叫起来，跄踉着摔倒在地。
这番动静惹得吃饭的两人登时看了过来。
许昭鼓动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许义你在搞什么？”
“昭，昭哥，你这里怎么多了一具尸体？”
许义结结巴巴说道。
“诶，我以为什么事呢。”许昭随口应付道：“正好，小义你一直呆在村里，认不认识她啊？”
“什么？是村子里的人？”
许义惊了，连忙翻身起来往棺椁里看去。但见女尸面部惨白僵硬，尤其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更令人胆寒，只是他纳闷道：“她，好像不是村子里的人呀！”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什么好像！”
许昭咽下腊肉，皱着眉头道。
“我好像很久以前在村口见过她，时间隔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许义挠着头皮，苦思冥想。
“时间太久，你为什么还有印象？”
许昭可没那么好糊弄，再次追问。
“因为她长得白呀，村子里哪有那么白的姐姐，印象当然深刻啦。”
许义义正言辞，随即，语气又带着点别扭道：“虽然现在白的有点不正常。”
“……”
许昭登时无语地白了一眼。
紧接着。
他似反应过来其中蹊跷，又忍不住紧锁眉头。
许义这话虽说得模棱两可，但女人应该真的在龙岙村出现过，而且看尸体的样子不像是死了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地，目光看向李馗。
李馗划动筷子，吃的很香，少顷，微抬起头，轻声道：“烦请跑一趟吧。”
“好！”
许昭瞥去遗像一眼。
昨天信里的内容从心底淌过，当即起身说道：“许义你跟我跑一趟，让大家伙来认尸。”
“啊？”
许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昭拽着跑出去。
而后。
铺子里只剩李馗一人。
“看来小伙子心里挺有正义感。“
放在一旁的黑伞里传出杨超的声音。
“不过，老李看样子……”
“嗯，我知道。”
李馗微垂眼睑，放下筷子。他吃的很干净，一粒粥米都没剩。
继而起身径直来到棺材边上，伸出手拉开女尸的衣袖，只见数道青黑色的勒痕出现在惨白的皮肤，以至于腕骨出现些许畸形，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造成的。
他看向门口。
眸光冷冽。
……
……
半小时后。
棺材铺外挤满了人，门口的人踮起脚尖向里面看去。
听说有人死了，似乎还是村子里的人，这让村民们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马不停蹄地赶来。
许孟良在龙岙村的威望很高，又因棺材铺现在是灵堂的缘故，大家伙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声，只是一个个用好奇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在好奇死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粗略一看，村子里的人好像都在这。
第177章 开始
铺子里。
有人愁眉苦脸。
有人面无表情。
好奇进来，疑惑出去。
“不认识。”
“不认识。”
“村长，这女的……谁啊？”
“滚一边去。”
被称作村长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身子骨健朗，拿着个烟枪在嘴里嘬。
没点着。
“小伙子，我跟你说呀，你别带着个尸体就说是我们村的。”
男人紧锁着眉头，神情厌烦且不爽。
这些年村子往外走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而且都不愿意回来，只剩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会要是再发生命案，巡捕司一来，龙岙村连最后一点名声都没有了。
“不是还有几个吗，说不定就有认识的。”
李馗冷声道。
“说了没就……”
似触动了敏感神经，村长就差跳起来，激动得面色通红。只是当他看见李馗的眼睛时，心底陡生一股惧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而后又觉得没面子，冷哼一声，起身蹲去外面一处小角落。从兜里掏出火柴点燃烟草，深深抽了口旱烟，暗白色的烟雾从口鼻涌出，忍不住朝许昭瞪去一眼，心里埋怨的紧。
不为村里做半点事，回来了还给我惹麻烦。
还把其他人的尸体放在你爷爷的灵堂，亏你做的出来！
灾星！
“莫名其妙瞪我一眼干嘛，招你惹你了？”
许昭只觉摸不着头脑。
他却不知，村长不想因为命案的关系毁了龙岙村，本来年轻人就少有愿意回来的，再出这一档事还得了，到时候等村里的孤寡老人一死，龙岙村怕是就彻底亡了！
就在这时。
嘭。
一村民磕到地上的火盆，登时引起众人的目光，脸上强露出笑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你注意点啊，灵堂呀！”
村长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李馗站在棺材对面，每个人看见女尸的第一反应都会被他看见，这个男人有问题，但不是他。
俄而，一名面相老实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有些疑惑，时不时转头看向刚才出去的村民，而后似有些紧张地走到棺椁前。
瞳孔猛然收缩，满是老茧的手掌一点一点颤抖着抓住棺壁，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少顷，抬头的第一眼，入目的是李馗似笑非笑的眼睛，油然而生的恐惧自心底攀升到极致。
撕拉！
血色。
污血横洒当空，男人的脖颈滚落在地。
“啊！！！”
男人吓得摔倒在地，惊慌失措地摸着自己的脖颈，这才发现自己没被斩首，冷汗瞬间攀满面孔，看着李馗的目光恐惧至极，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福贵，你咋了这是？”
村长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着许福贵，又疑惑地看向李馗。
“福贵叔，你认识她？”
许昭皱着眉头问道。
“不，不认识啊，我刚准备走就被这个人给吓到了！”徐福贵结巴着说道。
此时此刻。
小小的灵堂里，众人神情各异。
许昭疑惑地看着李馗；村长目光紧盯着徐福贵；徐福贵睁大眼睛盯着李馗，不敢看棺椁；李馗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一脸和善。
“既然都没人认识她，能不能让她在这里呆上几天，等头七过了，再让巡捕司的人来处理。”
李馗平淡说道。
短暂的沉默。
“行，当然可以。”
许昭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女尸，给了个肯定答复。
“嗯，那就这样吧。”
村长狠狠抽了口烟，眼神盯着许福贵。
“村长我先回家了，家里还有点活没干完。”
许福贵眼神躲避，似脚底抹油般溜出灵堂，从人群里钻出去，不见踪影。
“你呀！”
村长又瞪了一眼许昭，攥着烟枪也迈步出去。
而后。
围在门口不散的村民，也在村长的驱赶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这儿的事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
“可能还要在你这叨扰几天。”
李馗笑着道。
许昭没答话，先是出去将大门关上，而后跑进来，站在李馗面前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叫李馗！”
李馗认真道。
“我叫许昭。”
许昭说完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继续质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来龙岙村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当初为什么进山，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没有什么目的，普通人！”
李馗看着许昭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神情倏地变得有些愕然，旋即忍不住笑了两声。
“普通人？普通人能有你这样淡定，从容不迫？”
许昭不信。
他犹记得昨天晚上，李馗背着女尸站在门口的样子。
“你不是看出来了，她死得不甘心。”
李馗返身坐在木凳上，刚掏出根烟想要点燃，似想起什么又别在耳廓上。
“所以你想替她讨回公道？”
许昭想起许福贵刚才的表现，踌躇着问道。
“不。”李馗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呆五天。”
“……”
许昭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呀，你继续问呀，许昭。’心里的小人恨铁不成刚。
“你放心好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李馗说道。
“那你觉得福贵叔有问题吗？”
许昭舔了舔嘴唇：“刚才进来的大家伙里就他一个反应这么大。”
“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李馗反问。
“我不知道。”
许昭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福贵叔，人很老实的，也经常帮助村子里的人，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人看着老实，他就一定是好人吗？”
李馗笑着道。
许昭哑然。
他到底读过书，去过大城市，吃过苦，体验过人情冷暖，知道人不能只看表面，为了些蝇头小利翻脸的人大有所在。
“家里有菜吗，折腾一早上，我下厨做几道菜，咱们一块吃。”
李馗主动岔开话题。
“有！”
许昭点头。
……
……
夜幕降临。
如若不是龙岙村偶有几家灯火，谁也不会发现这座山里还藏着一个村庄。
棺材铺。
李馗在搭好的木床上，似已经睡下，发出轻微的鼾声。
蓦地，轻微的下楼声响起。
随即便见许昭捧着一束盆栽蹑手蹑脚地走下来，先是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眼李馗，确认没将其吵醒，登时松了口气，而后慢步走到棺材边，慢慢蹲下。
他从兜里拿出酒杯、小刀，看着自己的掌心，一阵犹豫后，终是闭上眼睛，刀锋抵在掌心用力一割，顷刻间殷红的血液沁了出来。
许昭不敢耽搁，连忙用酒杯接着。
只是这时候他没注意到。
放在脚边的盆栽，原本白色的花瓣不知何时悄然变得猩红起来。
第178章 图谋
血液很快填满酒杯。
许昭略显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轻轻掰开爷爷许孟良的嘴，小心地将酒杯里的血液倒了进去。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但见鲜血滴在嘴唇的刹那间，竟变幻成蝌蚪状的符文，几有妖冶之感，争先恐后地钻进嘴内。
‘这……’
许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似紧张心虚地瞥了一眼李馗位置，赶紧将剩下的血液倒进鼻子里。
就在这时。
头顶瓦片倏地传来轻微的响动，
少顷，一枚瓦片被轻轻揭开，暗红色的竖瞳悄然注视下来。
蓦地，化作一滩血色污水沁了下来，又复为原型，如壁虎般攀附在房梁上，它先是观察许昭的动作，而后又将目光放在睡在棺材旁的李馗身上。
“咦？”
惊疑声突响。
许昭终于发现脚边盆栽的异状，原本淡白色的花瓣，如今已是愈发红艳。
“这个叫做指魂花，在你背尸的时候能够指引你走阴路，另一方面，若是有阴物鬼类靠近，花瓣的颜色就会变，越厉害颜色就越深。”
直到看到信里的内容，他才明白为什么爷爷会让他一定要把这花带回来，而眼下花瓣的颜色变了，那就意味着……
许昭心肝瞬间提起，目光先是在灵堂里扫视一圈，没有。而后他微抬目光看向房梁，但见一只长相诡奇的生物贴在柱子上，人型，如蛇般的暗红色竖瞳，浑身无皮，露出鲜红的血肉。
他骇得浑身起了寒意，使劲眨了眨眼睛，当做没看到连忙低下头，眼珠子疯狂转动，寻找武器。
到底是睡过棺材的男人。
很快许昭便看见做棺材的工具，榔头！
只是正他要踱步走向工具箱时，一串粘稠的口水从头顶掉下，从额前缓缓滑落至鼻梁，散发着腥臭难闻的味道。
许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向上看，而是身子往前一扑，翻滚后抄起榔头往后一敲。
这一敲，却敲了个空。
许昭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这只怪物就站在他面前，蛇瞳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动呀，动呀，动呀！’他心里疯狂咆哮！
它的嘴巴似缓实急地张开，露出暗黄的獠牙以及长满倒刺的舌头，越张越大直至能吞下整个脑袋。
‘完了。’
许昭绝望地想道。
就在这时，他突感后领似被抓住，紧接着便是一阵腾云驾雾之感袭来。
冷峻的脸颊从眼前掠过。
“愣着作甚。”
嘭！
许昭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待到他抬眼看去时，面色显得尤为震撼。
…………
快如鬼魅般的红影在狭窄的空间里穿梭。
咔嚓，
烟星燃烧。
李馗好整以暇燃上一根烟，他眼神戏谑，观察着这只怪物。
泛出的气息杂乱，体内阴气不算浓郁。
有智慧？
眼神交错间，竖瞳里似带着一丝探究和恼怒。
只因腥臭的手掌每次只差一点就能攻击到李馗，却每每在毫厘间被躲过，以至于在旁人的视角来看，灵堂一角竟全是闪动的红色残影，而那人……
还真是傲慢！
呼~
李馗眼皮也不抬，轻吐出青烟，脚尖勾起掉在地上的榔头，单手握住，手臂猛然发力！
青烟萦绕间。
暗红的头颅穿破云雾，张大着嘴巴似要咬下李馗头颅。然而仅是霎那间，似它自己凑上来般，生锈的榔头重重轰在怪物太阳穴的位置。
顷刻间，头皮荡漾起波纹，七窍喷出粘稠的黑血。
倒！
头颅被靴底碾压在地，如有万钧巨力，直让此怪物翻不得身。
“速度很快，杀伤力似乎也不低，看来他只是拿初见时的标准，派出个怪物来探虚实。”
李馗垂着眼帘，心里琢磨开来。
“吼——”
怪物愤怒嘶吼两声，几是转瞬间，身体里的某种气息极速消失。
就在灵堂陷入沉寂时，大呼小叫的声音乍起。
“卧槽，卧槽，卧槽……”
许昭惊叹连连。
奈何肚子墨水少，只能卧槽行天下。
他神情激动地朝李馗大喊道：“你还说你是普通人，普通人哪有你这样的？”
“你也不普通呀。”
李馗叼着烟，淡漠回了句。
心念一动，立见锁魂链暴涨延伸，将雁翎刀从旅行袋里勾出来，飞入掌心。
许昭噎住，然后他就看见李馗用刀尖割开怪物的背脊，粘稠的黑液从伤口里淌出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
许昭盯着可怖怪物，好奇问道。
“老杨，是机油。”李馗嗅动鼻子，眼眸恍然。
“他走了？”
虚空里陡然传出一句陌生的男音。
“跑了，逃得很干脆。”
李馗回道。
只是两人这番对话，直把在一旁的许昭惊得头皮发麻，他似联想到什么，颤抖着说道：“鬼？！”
“你一直在大呼小叫什么？”
李馗睨去一眼，语气不耐。
“我，我，我……”
许昭结巴了几句，登时被气笑了：“难道我应该淡定接受眼前这一切？”
“不然呢？”
李馗状似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行了老李，别欺负他了。”
虚空中缓缓显露出杨超的身影，他双手环抱，笑着道。
许昭先睁大瞳孔看着杨超，又看向李馗，嘴里忽地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捂着额头不知该作何感想。
新世界的拥抱来得太快，他实在有点接受不能。
…………
另一边，谈话仍在继续。
“什么机油？”
杨超看着粘稠黑液，疑惑地问道。
“就是冥车上的机油，简单概括就是压榨恶鬼的痛苦得来的精华。”
李馗松开踩着头颅的脚，这只怪物已经一动不动跟死没什么区别了，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这玩意还能制造出怪物来。”
说着，刀锋顺着背脊划开，里面哪有什么内脏，皆是密集的恶鬼面孔，丝丝缕缕白色的线如活物般微微扭动，串联四肢百骸，想来应是这玩意操纵的。
“很粗制滥造的一种畸形怪物，乱七八糟的缝合物。”
李馗最终给了个评价。
杨超神情凝重，这恰恰说明检票员手里还有更精美的作品。
“看来他是想要这位的尸体。”
李馗目光看向许孟良的遗像。
结合许昭刚才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真相其实已经不难猜到。
倏然。
“这，这怎么牵扯上我爷爷了？”
听着两人谈话的许昭登时就急了，立马跨步上来询问。
第179章 反常
“你觉得刚才的怪物是冲谁来的？”
杨超沉声道。
“我……难道不是冲你们来的吗？你们刚才说得头头是道。”
许昭被弄懵了。
“我们确实是为了他而来，但他的目标却不是我们，现在看来应该是为了你爷爷的尸体。”
杨超没有否认，坦诚相告。
“我爷爷的尸体？！”
许昭喃喃自语间，陷入沉默。
少顷，他抬起头看向李馗，神情异常严肃，再次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或者说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对你很重要吗？”
李馗被许昭的执着劲给逗乐了，笑得有些玩味。
“重要！”
许昭神色严肃，他认真看着李馗和杨超，缓声道：
“说实话你们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坏人。我要是怀疑你就不会留你在这里过夜，我试图去相信你，但是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对我遮遮掩掩，我很难相信你们！”
说话间，无人注意到。
怪物流淌在地上的血液里，浮起一条极细的丝线，彷如活物般悄然从几人鞋边穿过，径直来到许孟良的棺材下，紧接着一路来到棺底不再动弹。
甚至连颜色也瞬间变成黑灰色。
此番潜伏选的时间恰到好处，许昭的坦诚相待吸引了李馗和杨超的注意力，根本就没人看见。
然而人是没看见，狗就不一定了。
李馗腰间挂着的细犬木像恰巧看见这一幕，登时微微撞向腰间，吸引主人注意。
“其实……”
李馗话刚开了个头就蓦然停下，目光瞥向腰间木像，小黑如青烟般从里头钻出来，脑袋朝着棺材那边示意，他亦是心领神会，语气不耐道：
“其实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说着，食指竖起放在唇边。
许昭本被小黑的突然出现给惊住，转瞬又看见李馗的动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咕噜一转：
“你这样我怎么信得过你们？”
“信不信由你。”
李馗语气无所谓，脚尖踢了踢怪物，冷笑道：“只是，你一个人能对付他吗？”
小黑人立而起拍了拍李馗口袋的手机。
而后。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小黑灵活地用爪子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有条线，躲在棺材下面。】
李馗讶异地看着小黑，旋即将目光看向杨超，眼神示意道：（你教的？）
（当然啦，没想到吧！）
杨超得意一挑眉。
李馗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一狗的神奇操作直把许昭看地一愣一愣，这种默契搞得他有点格格不入。
接下来就简单了。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瞬间就发现潜伏在棺底的丝线，其模样与怪物身体里的丝线如出一辙，略微思忖就明白检票员打的好算盘。
若是他的实力仍没有太大提升，单凭这具缝合怪就能轻松解决。哪怕是失手了，除非瞬间将其灰飞烟灭，否则总能找到空隙潜伏下来，毕竟这玩意单凭肉眼很难发现。
“哼，我大不了找巡捕司的人来。”
许昭在杨超手机题词的帮助下，过了把演员的瘾。
“找巡捕司的人来？”
李馗冷哼一声：“你觉得你就不用去巡捕司吗？一来一回，你来得及放血吗？”
”……“
许昭算是领教了李馗阴阳怪气的功夫。
短暂的沉默。
杨超主动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将血放到你爷爷的口鼻里？”
许昭没有急着回答。
他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弥漫开来的腥臭味登时涌进鼻腔，这是那只怪物的血液气味。
可他连怪物都对付不了，怎么应对它背后的主人，眼下的局面，他好像除了相信李馗别无他法。
于是乎，
许昭毫无保留的将事情全部告诉李馗和杨超。
少顷。
“背尸匠……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
杨超摸着下巴，轻声道：
“看来那个人是想在头七过后，等诅咒完全转移到许孟良身上，再趁机夺取。”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交给我们吧。”
李馗也没闲着，在许昭讲述的过程时，他仔细观察丝线，直到确认这玩意只能监听到声音后，方才提起怪物尸体，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你找点干柴，咱们别在这里烧，去远一点的地方，要不然容易引起注意。”
“好！”
许昭行动力很强，没一会就从搬来一捆柴火。
…………
后山的空地上。
篝火熊熊燃烧。
李馗拿起一根烧得滚烫的木头点燃香烟，匀了杨超一根。
两人眺望黑暗里的龙岙村，吞云吐雾。
“你觉得这家伙能上套吗？”
李馗问道。
“能！”
杨超语气很肯定，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那根丝线的长度，笑道：“那玩意又细又小，如果不是小黑，我们压根就不可能发现，检票员应该很有把握。”
“不愧是你呀，老杨！”
李馗忍不住笑道。
俄而。
“只是我有一点想不通。”
杨超紧锁眉头。
“什么？”李馗睨去一眼。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许昭？”
杨超眯着眼转身跨上一块巨石，棺材铺里的灯火渺小且容易被忽略，他继续道：
“虽然许昭没告诉我们，他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
“但想来万变不离其宗，无非以恶毒难缠为主。而检票员的目的也已经呼之欲出，他想要炼尸，结合派出来的怪物，想来他是拥有且擅长这方面的生物改造，
“那么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许昭，那样不是更简单吗？”
篝火愈发高涨，带起灼热的风声。
怪物尸体成了最好的助燃器，滚滚黑烟融于黑幕。
“也许是因为许昭身体里的诅咒并不完全？”
李馗犹豫且试探性地回答。
“那就更简单了，许昭比我们早到龙岙村一天，以检票员的实力完全可以抢走尸体，再囚禁许昭，无非就是每天子时倒一杯血的事情，这有何难？”
杨超立马压低声音反驳。
“那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馗懒得猜，索性直接问。
“我不知道。”
杨超更干脆。
“……”
李馗撇了撇嘴，狠狠抽了口烟。
“你呀，要学会换位思考，结合已得知的线索多进行推测。”
杨超见到李馗这样子，当即说教起来。
“嘿，不是有你在吗，我用拳头不就行了。”
李馗鼻子涌出两道烟龙，不以为意道。
“……”
“反正呀，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许孟良或者许昭，他们在这件事里仍然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无论我们怎么猜测，阴谋始终是围绕他们展开的。”
杨超轻声言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
李馗忙不迭点头，一副我很认同的模样。
“行了，烧成这样也差不多了，反正他已经进套，我们就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说着，李馗迈开脚步，打算回棺材铺。
然而走出数步，他没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疑惑地扭头看去。
但见杨超半蹲在地上，咬着烟嘴，眉锋深锁。
显然在深思。
‘老杨，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直到这时，李馗方才确认杨超的反常，以往老杨不会硬逼着自己非要把一件事情钻出个洞来。
对他来说，想不明白的事情硬想，反而容易将自己困在死胡同里。
而如今……
突然。
“我操，老李，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不对，是有件事儿，我们一直弄错了。”
杨超吐掉香烟，眼睛越来越亮，大步来到李馗面前，直言道：
“你跟我说过，阴司曾派出一队人马去抓检票员，结果却失手了。但是他们是生生追了一个月，方才将检票员追丢，可无论如何，想必这其中的过程定是穷追猛打！”
“你想呀，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从阴律司手里逃脱，就算已经过去些时日，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战力。”
杨超越说越兴奋。
“他现在搞这么多花样，恰恰说明他的实力远不如全盛状态，只要你小心点，他肯定不是你对手。”
他用力拍了下李馗的肩膀。
“到时候你借着这件事，肯定能在地府阴司出头！”
就在这时。
杨超注意到李馗脸上的表情似并无喜色，皱着眉头道：“你想啥呢？”
第180章 重刑重罚
杨超的话音将李馗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用力将烟头攥在掌心，忘却刚才所想的事情，笑道：“没什么，刚想起个事情，出神了。”
杨超点头，不再多说。
于是乎。
两人便回到棺材铺里。
…………
龙岙村一间泥瓦房内。
黑暗宛如浓雾般涌动。
床铺上的人影缓缓支起腰身，低声喃喃道：“巡捕司。”
继而似有轻笑：“想不到数月前的小虫子现如今也成长起来了，还真令人刮目相看。”
虽带几分笑意，但言语里的杀机却冰冷刺骨。
是的，他当然记得李馗。
如果不是李馗捣乱，他也不会那么快从河鑫庄出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害得他最重要的分身死掉，如此大仇怎会忘记。
转眼。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检票员叹了口气，言语颇有几分无奈：“这件事后，要找个地方躲一阵了。”
以他的实力，哪怕再加上那具尸体也休想跟阴司掰手腕。
阴司的计划他心里清楚，但他也不可能放弃404号公交车，这辆车自由出入阴阳两界，且他一身本领也是依靠此车衍生出来。
“他们是想拿我们做垫脚石。”
忽地。
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了低沉声音。
“垫脚石，这块石头也不是谁都能够踩上一脚的！”
那人随即笑道，浓雾般的黑暗涌动沸腾。
“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是的，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我们再次胜利，阴司就会拿出真正厉害的好手缉拿我们！”
“真可怜。”
“是呀，谁让我们是无家可归的鬼呀！”
涌动的黑暗蓦然平静下来，逼仄的房间也再无动静，人影重新躺回床上。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龙岙村因女尸而受到的影响渐渐消弭。
听说有个叫做许岭的村民，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半夜下山，结果不慎摔下山崖，要不是村里组织人寻找，只怕要么流血过多而死，要么就是被饿死。
许昭每天准时放血。
只不过他黑眼圈愈发浓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至于另外两位。
李馗和杨超中间出了一趟棺材铺，也不知去哪了，临到傍晚才回来，此后便是连大门也没迈出一步，
时间来到十一月二号。
头七。
…………
午后阳光正好，山林茂密，斑驳的阳光并不刺眼。
李馗坐在门槛上抽烟，微眯起眼，看向空荡荡的门口。
灵堂里的阴气很重。
恰巧今天也是女尸的头七。
踏，
许昭一屁股坐在李馗旁边，目光有些飘忽不定，轻声问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李馗没有搭话。
许昭抿了抿嘴。
半晌。
“你有点像我刚出来工作的时候。”
李馗弹了弹烟灰，他想起自己刚当上鬼差时，也曾心慈手软，也曾起过不该有的善心。
“你知道她受过什么罪吗，你能感同身受吗？你知道你的善心，其实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吗？
“说实话，
“我其实并不想回答你的十万个为什么，因为我的心情也不好。
“我知道你在寻找一个答案，
“我也知道如果身边亲近的人犯了恶事，犹豫和纠结是很正常的事情。人的成长，不是靠旁人说几句话就可以想通的，成长是残忍的，也是瞬间悟透的。”
呼——
青烟缭绕间，那张漠然的脸映着阳光，小半处在阴影中，透着冷意。
“许昭，你知道大秦对这种人的刑罚是什么吗？
“砍头、磔刑、绞刑、凌迟。”
李馗侧过脸颊看了许昭一眼，极端冷漠的眼神，直让许昭几有瞬间窒息的感觉。
沉默。
“我知道了！”
许昭吐出胸中郁气，他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裤腿，返身回到灵堂。
李馗微微摇头，将烟头按在地上熄灭，似有所感般抬头看向敞开的大门。
但见憔悴苍白的脸从木框探了出来，眼神尤为惶恐不安，一见到李馗朝他看来，脑袋立马缩了回去。
“福贵叔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进去呀。”
旋即便听到大门外传来胖子许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脚步声仓惶远离，而后就看见许义拎着保温盒急匆匆跑进来，脸上的神情竟也颇为焦急。
“昭哥，馗哥。”
“哟，许义又来送饭啦。”
李馗调笑道。
“哎呀，馗哥你还想着吃饭呐！”
来到近前，许义急得用力一跺脚，急忙道：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村长领着两名衙役往这里走，我看事情不对，赶紧先跑过来。”
“哦？巡捕司。”
李馗眉锋一挑。
“什么？巡捕司！”
听到声音的许昭连忙从里面跑出来。
“对，就是这里！”
村长的声音响起。
三人扭头一瞧，只见两位巡捕司衙役在村长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就是发现尸体的人。”
村长指着李馗，强笑道。
李馗目光稍稍打量，发现这两名衙役裤腿沾满了泥垢。
“你好，我们接到电话说龙岙村发现了命案。”
其中稍微年长的衙役审视着李馗，沉声说道：“你就是发现女尸的人？”
“对。”
李馗点头应是。
“我们想先看看尸体的情况。”年长衙役当即说道。
“报告总台，我们已成功到达龙岙村。”这时，另一名衙役拿出无线电进行汇报。
“尸体在这。”
许昭舔了舔嘴唇，主动开口。
于是。
沉重的棺盖被打开。
女尸的样貌呈在两名衙役眼前，突然见到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就连那位老衙役也被吓了一跳。
“这……”
老衙役戴上手套试图将女尸的眼睛阖上，奈何转瞬就猛地睁开，这般诡异的情景也不由让他惊愕当场，随后只能先观察尸体额头上的伤痕。
“确实是他杀。”
少顷，老衙役叹了口气，他看向李馗训斥道：
“我听村长说，是你想让这女子在这里过完头七？且不说迷信问题，你，包括你们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拨打巡捕司电话吗？
“你们这样不是为了她好！而是在耽误我们查破案情。”
“前两天不是下暴雨，山路那边还滑坡造成了泥石流，我们也没办法。”
李馗回道。
“……”
年长衙役张了张口，无奈说道：“不管怎么样，电话至少要打的，这可是命案！”
“这样吧，你们几个先跟我回去做笔录。”
老衙役略微思忖后说道。
“今天是他爷爷的头七，您看要不然我跟你去就行了。”
李馗轻声道：“我是发现者，事情原貌只有我自己清楚，他们去了也没用。”
半晌。
老衙役拧着眉头，方才开口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们走一趟。”
于是乎。
李馗坐上巡捕司的车子，缓缓离开龙岙村。
第181章 真相
车子很颠簸。
泥石流造成的影响尤在，屁股全程都在腾空。
可想有多颠簸！
另一边，自从李馗上了车，两名衙役就没再搭理过他，自顾自地在那讲话汇报。
他的手机被暂时没收，雁翎刀不好带上，只好索性留在棺材铺里。
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无聊沉闷。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山的？”李馗笑着开始搭话。
“今天！”
另一名年轻衙役笑着回道。
“哦。”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扭头看向窗外，能够清楚看见远处的蓝天白云，旁边就是悬崖！
他又诧异问道：“山路这么崎岖，你们是怎么开上来的？”
轰！
回应李馗的是汽车剧烈的轰鸣。
“就是这样开上来的！”
年长衙役的头颅突地一百八十度转动，木然的脸庞陡然扯出笑容，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呃……”
李馗正欲有所动作。
立见前座的年轻衙役，身体当即爆开，密密麻麻的白丝彷如活物般扑向李馗，几是眨眼间，白茧成型，白茧如气球般时大时小，但怎么都无法脱离束缚。
此时，油表上的指针疯狂转动，车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类似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汽车表面飞走报纸般的纸屑，露出底下生锈斑驳的铁皮。仅是眨眼间，原本巡捕司的车子变成了一辆普通的私家车。
“你别费心思了，这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保证让你尸骨无存！”
年老衙役说着，脸上的皮肤开始溃散，些许黑色粉末飘出，他笑得得意猖狂，脚下的油门踩到底！
少顷，前方出现一处断崖，足有数百米高，底下是嶙峋的岩石和树木。
轰隆！
车子跃出断崖。
就在它迅速下坠的时候，剧烈的火光乍现，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霎那间，化作巨大的火炬砸到岩石上面。
滚滚黑烟浮起上升。
不多时。
断崖上出现了一道人影，身着黑衣，头戴黑帽，身上斜挎着个小包。他探出腰身仔细看了两眼，又觉不放心，手臂齐肩而断，化作一股黑烟窜了下去。
直到黑烟去而复返，黑衣人嘴角勾了勾，方才转身离去。
…………
夜幕降临。
晚上11点50分。
距离子时只有十分钟。
棺材铺里。
火盆熊熊燃烧，火光摇曳。
踏！
许昭从阁楼上走下来，他今晚的装扮很是特别。
头上戴顶青布帽，身着青色长衫，腰间系黑色腰带，穿着一双草鞋，脖颈上用细绳串起盆栽。
如此若有阴类妖物靠近，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爷爷，我们出发了！”
许昭看着许孟良轻声说道，随即拉起僵硬的手臂，将其背到自己身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出灵堂。
不多时，身影已然没入黑暗当中。
灵堂陷入寂静。
唯有火盆里时而会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现在的时间仍未到子时。
少顷。
火光突然摇曳不休，在某个瞬间迅速熄灭，铁盆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一层浅浅的冰霜。
披头散发的身影蓦地出现在灵堂里。
周身萦绕着浓郁怨气，裸露在外的皮肤浮起黑色青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棺椁，伸出手轻轻一提，厚重的棺盖被掀开一丝缝隙，里面是空的！
漆黑的瞳孔看向阁楼。
她手掌往虚空一抓，极细的丝线出现在掌心，眨眼冻成冰雕，而后消失不见。
紧接着。
紧张的喘息倏地响起，不多时便传来下楼的声音。
……
……
龙岙村。
普通的一户人家。
窗户用报纸贴满，些许光亮从缝隙里溜出。
滚烫的灯泡吸引了众多蚊虫。
不大的屋子里，一站一跪两个人，床铺上还躺着一人。
啪！
满是老茧的大手用力拍在桌子上。
“你们两个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你知不知道今天巡捕司的衙役都找上门来了！”
村长气得面色涨红，他目光凶狠地盯着跪着的许福贵，喝道：
“那具女尸到底跟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说着，他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许岭，只见他神色呆滞，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发一言。
“还不说！”
“我说，我说，我说……”
许福贵双肩剧烈颤抖，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粘得满脸都是，他哭道：“她是我媳妇。”
“媳妇？”
村长的神情倏地变得十分愕然，他不可思议道：“你单身快四十年，哪来的媳妇？”
“她就是我媳妇！”
许福贵的神情又变得激动起来。
疯疯癫癫，又哭又笑。
村长攥着烟枪，似想到什么，气得浑身发抖，质问道：“你不要告诉我，那女子是你买的？”
许福贵没有答话，只是双手捂面，点下头颅。
“你们两个畜生呀！”
村长气得浑身发抖，烟枪抵在许福贵的额前，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年前，许岭跟我说……跟我说愿不愿意讨个媳妇。”
许福贵捂着脸，看了一眼床上的许岭，终于将内里的故事付之于口。
“我想给我们许家留个香火，我肯定跟他说愿意呀，然后他就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只要我把全部积蓄给他，他就帮我弄来个媳妇。”
村长气到深处，反而平静下来，他抖着手点燃烟草，用力吐出呛人的烟雾。
“所以，你应了？”
“应了！”
话说到这份上，许福贵彻底放开了，他说道：
“然后许岭就把那女子带到我家，她全身被麻绳捆着，但她长得好漂亮，长得好白。”
说着，他抬头看向村长，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满脑子都是她是我媳妇的想法，我，我顾不了那么多，我把钱都给了许岭！“
青雾被一口又一口吐出。
很快整间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烟气。
”你是怎么做到的，整整两年，整整两年呀，一点风声影子你都没露出来。”
村长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拍打桌子，神情激动。
“许福贵你可真厉害，你爹妈九泉之下有知，指定被你的孝心感动得从坟头里爬出来！”
“那女子刚烈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做我媳妇，我只好把她关在地窖里。”
许福贵低着脑袋。
“你关了她两年？”
“对！”
许福贵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微妙，似麻木又似不甘气恼：“她每次只要有机会就想逃跑，我只能关着她，前些日子她又跑出去了，我太生气了，我拿起木棍就追了上去！
“那天，雨下的很大，我一直追着她，
“追到一处山巅，她摔倒了，我立马冲上去，我当时太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就用手里的木棍往她脑袋敲了下去。
“一棍，
“两棍，
“三棍，
“……
“最后她死了！”
许福贵仰起头，眼球充血。
第182章 畅快人心
屋子陷入沉寂。
些许蚊虫的嗡鸣声响起。
村长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福贵，几不敢相信他竟是这种人。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从小一块长大，又是同村，谁不知道谁呀……
在他的印象里，许福贵跟大部分村民一样，老实本分。尽管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但仍然没往杀人凶手这方面想。
如果不是许岭和许福贵两人这些天的举动越来越反常，他也不会被逼急了上门！
“畜生呀，人面兽心！”
村长呢喃着，跄踉般坐倒在椅子上。
“我们龙岙村仅剩的名声，就这样被你们两个人败光了，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沉默。
“村长，你放我走吧。”
许福贵挪动膝盖，哭着抱住村长的大腿，泣声道：“你也知道大秦的刑罚，我不想死呀！”
大秦自古便深受法家思想，刑罚尤为酷烈。虽说现代社会收敛废除不少，但关于这类的问题，从未有过更改，反而是越来越重！
村长没有回话。
“那个人被巡捕司带走，现在衙役们还没有上山，还有时间，再晚点就没地方跑了！”
许福贵越说心里就愈发恐惧，他颤声道：
“村长，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们认识了几十年呀，你不能看着我死，帮帮我，让我走吧！”
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跑？”
村长嗤笑一声：“那家伙可比你机灵多了，当天晚上就跑了，结果呢……”
闻言，许福贵扭头看向床铺上的许岭，眸底不由浮露出恐惧。
又是一阵死寂。
村长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眉头拧紧。
许福贵则是希冀地看着村长。
“你们……”
“嗯。”
“去自首吧。”
“嗯，
“什么？什么！”
许福贵不可置信地望着村长。
“村长，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呀，我们都姓许，我们是同族呀！”
呼！
村长深深吸了口，呛人的烟雾似巴掌打在许福贵的脸上，沉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毁了村子！”
显然作为村长，在他心里，村子仍高于一切，良心还在！
“不能自首！”
一声高呼！
这句话竟是躺在床上许岭说的。
他哪还有痴呆且魂不守舍的样子，支起腰身，神情激动地从床上滚下来，双手犁着地面，一路爬到村长面前，哭嚎道：
“村长，我都成这样了，我已经生不如死了，你放我们走吧！”
这时候方才看见许岭的裤腿软绵绵，空荡荡，显然两条腿都已经没了。
沉默。
村长缓缓站起身子，眼神坚决，说道：“自首，你们还能为村子留住最后一丝面子！”
而后他便要转身离去。
哪成想。
嘭的一声沉闷声响。
抖出的烟星被脚踩灭。
许福贵眼神狠戾，手里拿着木凳，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村长，语气愤恨：“村子，村子，我们都姓许，到了这地步，还在说什么为了村子，难道我们就不是龙岙村的人吗？
“什么德高望重，我呸！”
说着，狠狠吐了一口痰在村长背上！
许福贵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用黄纸包好的钱币，径直来到门前，拧着把手就要离去。
见此一幕，许岭登时就急了。
“福贵，福贵，带我一起走，带着我一起走呀，你可不能把哥哥忘了啊！”
“带你走？”
许福贵冷笑着，伸手抹掉脸上的鼻涕，当即破口大骂道：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你跑的时候也没想着我呀，还不是自己偷偷跑了，现在落到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你活该！“
他拍着胸口，委屈道：“我多冤呀！”
就在这时。
房间里的电灯顷刻间熄灭。
“怎么回事？”
许福贵顿时慌了下，下意识就要拧开把手，却握了个空，五指向前拍去，门不见了！
门呢？
门去哪了？
“好冷。”
未等许福贵弄清楚怎么回事，突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竟越来越低，伸手摸胳膊，全是凸起的鸡皮疙瘩，眼珠子不安地转动。
下一秒，他猛然向前冲刺十余步，竟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这下他彻底慌乱，连忙喊道：“许岭，许岭！”
然而毫无半点回应的声音传来，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恐惧生根发芽，彷如毒蛇用冰冷的躯体贴近脖颈。
倏然。
“啊……”
微弱的惨嚎，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
在黑暗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兀。
许福贵立即低声喊道：“许岭，你在哪？你别吓我呀。”
说着，他双手在身前谨慎摸索。
空无一物，
仍是空无一物。
许岭的声音时有时无，很难分清方位，好在许福贵方向感不错，逐渐往许岭的位置靠近。
俄而。
“救我！”
声音就在身旁响起！
透着一股腥风热气，像是血腥味。
许福贵却顾不上那么多。在黑暗的环境里呆的越久，心里的恐惧便愈发深厚。许岭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救命稻草，连忙伸手往旁边摸去。
啪叽~
手掌像是落在水里，指尖触碰到某个软糯的圆形物体。
此时，许福贵基本丧失掉思考能力，他本能地抓在手里，眼睛向掌心看去。
也不知怎的，屋子里的灯泡忽地亮了起来，很微弱，朦朦胧胧，好在总算能视物。
他也看清手里拿的是什么。
眼球。
带着血丝的眼球。
许福贵倒吸一口腥味，瞳孔扩张至极致，身子彻底僵住，眼角的一滩血肉泥泞吸引了他全部心神，眼珠子微微向上看去。
脚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嘴唇微张，如上岸的鱼儿吸不到丁点氧气。
墙壁上，横挂着一个人。
腹部的血肉、内脏、骨骼被揉捏粉碎，混成一团，泼到墙壁上。
拐杖从下身串进脖颈。
许岭的头颅仍保存完好，仅剩的眼球还在微微转动，只是已表达不出任何情感。
一副血腥的画像。
踏！
冰冷的手掌从后颈伸到脸颊，捏住许福贵的脸，帮他向后转动。
披头散发的脸贴着脖子，伸进他的眼球。
那张脸。
许福贵忘不了。
手指抵着眼眶，勾住眼珠，一点点揪出来。
啪，
灯泡爆开，房间陷入黑暗。
“啊！！！”
凄厉的哀嚎响彻整间屋子。
连绵不绝。
没有间断。
良久。
大门被打开一丝缝隙。
白骨蘸着肉丝的手掌探了出来，紧接着是血肉模糊的五官。
然而当许福贵爬出半个身子后。
冰冷的手掌又将他一点点拖了回去。
留下血色的划痕。
门又猛然关上！
持续一会的惨嚎后，彻底消弭。
第183章 试探交锋
月明星稀。
荒野土路。
周遭的树木枝干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
许昭背着尸体往后山祖坟行去。
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注意力更是全部放在脖子前的盆栽上。
“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许昭喃喃自语。
他自然是李馗，显然是忌惮怪物背后的神秘人。
约莫十分钟后，许昭终于来到许家祖坟。
数十座墓碑矗立在黑暗中，几只乌鸦站在石头上，见到有人过来，留下几片黑色羽毛，展翅飞走。
“就是这儿了。”
他先对着面前的坟墓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将许孟良的尸体斜靠在墓碑上，恰好挡住上半身，随后找来附近掉在地上的树枝，从兜里掏出两个打火机。
正是打算将其中一个打碎，倒出里面的汽油，方便将尸体焚烧。
就在这时。
许昭眼神微凝，他注意到脖子上的盆栽花瓣顷刻间变成猩红，有鬼类靠近！
“想不到许孟良竟有你这么孬的孙子。”
话语声如在耳畔响起。
许昭抬头一瞧。
立见对面空洞的黑暗中浮出人影轮廓，仅是眨眼间，身着黑衣黑帽的男人从阴影里迈出来。
“你就是在背后搞鬼的人？”
许昭后退数步，站在尸体前面。
“背后搞鬼？
“呵呵，这叫用脑子。”
检票员踱步靠近，苍白的脸颊笑得戏谑：“我本以为你会在生死不由己的刺激下，选择另一条道路，拿出你们许家最重要的靠山，想不到你竟会这么怂！”
“你别过来！”
许昭颤声道，说着，他捏碎打火机的塑料外壳，将里头的汽油倒在尸体头上。
火苗摇曳。
见此一幕，检票员只是将行进的速度放缓，但仍然在靠近，他冷声道：“你逃不掉的，我知道你知晓那具尸体真正埋葬的地方，你告诉我……我留你一条命！”
许昭不信。
他反驳道：“你少给我来这套，你真当我没读过书？你要是真有这想法，何必等到今日！”
“呵呵，敬酒不吃吃罚酒。”
检票员失了耐心，浓烈的杀意自眸底浮现。
身影骤然消失。
再看时。
他已经单手掐住许昭的脖颈将他举了起来。
“你现在身上的诅咒消失，我完全可以抽魂炼魄，寻找记忆。只是懒得费一番手脚，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检票员语气冰冷，他低眉看向许孟良的尸体，只是这一眼，不由心生疑惑。
因为许孟良的头发有点长！
他猛地拽起“许孟良”的头发，映入眼帘的是阖上双目的脸，竟是一张女子的脸！
‘不妙，上当了！’
念头刚刚浮起。
剧痛猛然袭来，擒住许昭脖颈的手臂瞬间被大手拧成麻花，刚猛无铸的拳头重重击打在他的下颚。
头颅猛地上扬。
许昭的眼神从视网膜上掠过。
戏谑，
冰冷。
忽闻锁链拉动声乍响。
霎那间，锁魂链便将检票员捆成麻花。
“啊！！！”
倒刺扎进魂体的滋味可不好受。
嘭！
许昭一脚踩在检票员的头颅上，拉起他的手腕，肌肉隆起，旋即猛地暴起发力，两只手臂被许昭硬生生撕了下来。
泛着阴气的黑血横洒当空。
痛嚎不绝。
“你是谁？”
没有答话，只是剧痛再次袭来，他的双腿也被撕了下来。
紧接着。
检票员脑袋被鞋尖勾起，犁着翻了个面，仰视着许昭的面容，他复道：”你究竟是谁！“
仅在刹那间。
那张脸扭曲变幻，连带身型都微微拔高些许。
李馗！
没错，就是李馗。
“是你？！”
检票员不由惊呼一声。
李馗俯视着检票员，没有丝毫开口的想法，只是将目光放在他腰间的小包上，正欲伸手去取。
“你还真是……一名谨慎的对手。”
检票员满脸痛苦的神情顷刻间变得木然，身体登时化作软泥。
李馗嘴角勾了勾。
他伸手从女尸背脊抽出雁翎刀，轻轻将女尸抛向远处，方才抬眼看向再次从阴影处走来的检票员。
“你怎么知道我会拿假身？”
检票员目光打量着李馗，一边手腕一翻，掌心已多出两把锋利的宝剑。
“我不知道。“
李馗深深吸了口气，催动法力裹挟着气血在体内活动开来，扭动下脖子，他扯出凶戾的笑容：
“但是有一点，我现在知道了，那就是你这个渣崽很弱！”
“弱？”
检票员不禁冷笑两声：
“小鬼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要是真有把握，何必派出个假身。”
铮！
刀鸣声奏响。
检票员微眯起眸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冰冷刀锋，只是曲指一弹。
却是个米粒大小的肉粒从指尖飞出，在半空中猛然膨胀，顷刻间化作巨大的肉球欲要将李馗整个人裹进去！
撕拉！
潋滟的刀光轻而易举撕碎肉壁，刀锋直直逼向眉心。
双剑交叉横档在身前。
无匹重力从刀锋上袭来，直接让检票员的身型一矮，却是双脚被压得深陷泥土里。
倏然。
但见剑尖竟瞬间化作蛇首，探出蛇躯，张开獠牙噬向李馗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眼神一如幽潭不见涟漪，使了个缠头刀，刀锋荡开剑身，刀背贴着左肩向右后方贴背绕行，仅是瞬息间便劈开两条左右袭击的毒蛇。
余势不止地斩向脖颈。
然而这一刀却劈了个空，从断颈上一掠而过！
原来就在刀锋临近的刹那，检票员的脑袋从脖子上脱离，竟硬是用此招躲过李馗的袭杀。
似攻防互转，正处李馗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检票员手里的两把剑直接向上捅去，直刺李馗头颅心脏两处要害。
电光火石间。
李馗主动后撤一步，顺势松开刀柄，几是刹那间，锁魂链暴涨延伸缠住刀柄，大手猛然握住链身，左右抖动，荡开袭来的剑身，直接劈开检票员的身体。
正是危急关头，单刀化关刀，反手一记力劈华山！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眼神愈发冰冷，却是猛地提起右腿如炮弹般踹飞冲过来的检票员。
嗖！
检票员身体瞬间离地飞起，化作弓形飞了出去，连连在地上翻滚数下，撞到粗壮的树身方才停下。
他缓缓站起身子，被劈开的身体里隐见漆黑的血肉骨骼，没有内脏存在，只见断口处肉芽生长，几是瞬间就修补好伤势。
“好大的力气。”
他心里想道。
检票员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李馗，笑得戏谑：“怎么不追过来？”
李馗不答话，只是将手背上想要钻进他血肉里的白丝拽下来。
短暂交锋，双方仍然以试探居多。
第184章 胜！
“两把剑似活物，生物改造，还真有点棘手。”
李馗手持‘关刀’，冷眼看去。
“就是不知道修复肉体损耗的是什么，如果打成持久战的话，可能有所不利。
“不过正好，我就需要个沙包发泄下！”
想着。
李馗握住刀柄，脸颊绷紧，淡漠的眼瞳下似燃起熊熊烈焰，脚掌抬起向前踏出。
宰了你！
嘭，
身影登时狂飙出去，数十米的距离几是瞬间跨过。
李馗眸子荡起幽邃涟漪。
但见正前方大树两侧，不知何时铺上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蛛网，纵横交错，就等着他撞上来！
与此同时。
检票员微眯起眸子，手握宝剑，矗立在原地不动，实际上四肢肌肉早已蓄势待发，只要李馗一劈开这层蛛网，他就会趁着微弱间隙直接攻击。
哪成想。
李馗眼神忽地凶悍暴戾起来，心念一动，血玉淌出怨气淤泥，瞬息不到，全身已覆盖狰狞战甲。
他以超出检票员预料的姿态直冲至身前。
斩！
恐怖呜咽声大作。
刀锋逼近咽喉，检票员来不及思考战甲到底是什么玩意，连忙举剑相迎。
铛铛铛！
四溅的火星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树木不断在战斗余波中倒下，扑出偌大的土雾。
检票员眼前全是暴起的刀光，根本看不清李馗的身影。
只一照面，就落了下风。
双手虎口震裂，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牙酸声响。霎那间，身上不知被劈出多少道伤口，且剑身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重，而两只蛇首根本无法突破战甲的防御。
‘力量怎会比刚才还要大上不止一筹！’
检票员咬死牙关，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
面盔下，一双似燃火的眸子杀了进来。
检票员只来得微微偏过脸颊，冰冷的刀锋从眼角掠过，泛着阴气的血液从伤口里沁出来，从上至下的斩击顺势划开脖颈、胸膛。
尚不及品味疼痛。
金铁交加之声再次奏响！
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检票员直如随时颠覆的小船，一时间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来不及反击，来不及！’
检票员愈发恼恨。
一如死在刀锋下的亡魂，今儿他也领教了李馗近身搏杀之猛！
若是换做寻常对手，他完全可以在近身搏杀当中，用伤换伤的方式取得优势，不成想遇到李馗这个硬茬子，覆盖全身的战甲哪怕受损，也会在第一时间修复完全。
其实不是没办法。
他只要硬挨上一刀就可以拉开距离，便可伺机反击，只是……检票员不敢。每当看见李馗眼睛时，他总感觉看似狂暴凶猛的火焰下，藏着一汪幽潭。
贸然激进，会死的！
身上萦绕的黑气越来越浓厚，上一秒刚愈合好的刀伤，下一秒就被重新劈开。
就像是打铁、磨刀石，能不能在一锤高过一锤的攻势下挺住，就看他这个器物够不够坚挺了！
相比于检票员的憋屈。
李馗越打越凶，越打越猛！
自与老道交手过后，他对大力神通有了新的认识与突破。
此乃擎天巨力之术！
擎乃往上托举的意思，托天之力，虽有一定夸大，但是其中的力量真意能想象出来吗？
能不能想象出来，都已经不重要。
检票员支撑不住了。
两把宝剑脱手而出，刹那间，剧痛猛然袭来，身子骤然失衡，又猛地被固定在原地。
原是侧腰重重挨上一拳，欲要后退的脚掌倏地被李馗用力踩住，右膝盖跨步欺近，猛然用力上顶。
身体略微腾空。
检票员被这么一顶，眸中怒色更盛，嘴巴微张，粘稠泛着阴气的机油从口腔里扑了出来。
牙关一扣。
轰隆！
紫黑色的火焰直接在脸上炸开。
说时迟，那时快。
惊现神来之笔！
李馗嘴角勾起兴奋的弧度，身上的战甲脱离往前冲去，身体骤然缩小一半有余，手腕上的锁魂链再次暴涨缠住刀柄。
关刀再现！
李馗大手握住绷直的链身，直接斩开检票员腰身，脚步一错，拧身来到背后，挥舞起关刀来。
劲风呼啸！
这时候检票员想挨刀都不行了，刀光交错绞杀，身子登时四分五裂。
眼看局势逆转，就在李馗想要乘胜追击时，紫黑色的火焰凝聚涌动，调转方向，反身扑来。
不得已。
李馗只好先解决涌来的火焰，屏息静气，眼眸荡起幽色涟漪，一根模糊的黑线出现在火焰中央，刀锋顺势直直劈下。
立见紫黑色火焰顷刻溃散，化作大片阴气消弭。
还没完！
李馗提踵猛然踹出，脚背踢在落下的刀柄，无匹巨力的加持下，锋锐的刀锋瞬间划破空气，直刺飞在半空中欲要逃离的检票员头颅。
见此，检票员面露狠色，终于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心念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鬼魅般身影悄声无息间从土里钻出来，出现在李馗身后。
面容竟与检票员一般无二，暗红色的竖瞳，下半身却是蛇躯，双手呈利爪，全身幽黑萦绕着阴气。
方一出现就掀起轻微的破空声，利爪直取李馗后脑！
“嗯？！”
李馗后颈寒毛直竖，仍是一颗大心脏丝毫不见慌乱，再次催动假形之术，身高蓦然暴涨。
本应刺穿后脑的爪子，袭向了后背，利爪划开战甲、血肉，深可见骨，正欲往里头扎去时。
立见黑色细犬从腰间木像里跑出。
早有准备的它，张开锋利的犬牙，其上萦绕着黑色火焰，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直接咬住偷袭者的脖颈！
戾焰疯狂涌出，纠缠间，双方彻底化作黑色火炬！
后背交给小黑。
李馗的目标仍是检票员。
只是这时候，他眼里不由浮起些许震惊的色彩，
铛！
投掷而去的雁翎刀被锁魂链击飞回来。
没错，
锁魂链！
这名检票员手里竟然也有锁魂链，他分离掉落的躯体涌出浓重的黑烟，大量的黑色粉末不知何时弥漫整个树林。
他面容扭曲，露出猖狂狠戾的笑容，上下牙关就要扣响。
显然打算彻底引爆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
嘭！
极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发狙击弹直接轰碎检票员的脑袋，几是同一时间，分离的躯体像似失去力量般掉落在地上。
杨超出手了！
这把狙击枪正是当时狙杀胡狼一伙人得来的战利品。
如今双方底牌尽出。
这场厮杀也终于落下帷幕。
胜者，
李馗！
…………
“汪！”
小黑叼着焦黑溃烂的蛇人头颅来到李馗面前，摇着尾巴，一副邀功请赏、要表扬的模样。
“干的漂亮！“
李馗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大手摸了摸大狗，旋即吐出胸中浊气，只觉后背传来火辣辣疼痛，好在只是皮外伤，并不算太麻烦。
他目光看向掉在地上的头颅，缓步来到近前。
检票员还没死！
还真是超卓的生命力。
但见被子弹打对穿的脑袋里，些许肉芽正顽强地进行修补，若是给点时间，说不定真能让他重新恢复原状。
似牵动伤口，李馗疼得龇牙，从挤扁的烟盒里掏出一根尚未完好的香烟，借着小黑的戾焰点燃，深深吸了口。
青烟萦绕间。
“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聊了。”
第185章 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馗没有在战斗中废话的习惯。
要讲，
可以！
躺或跪在地上跟我讲。
半晌。
“聊？”
千疮百孔的喉咙勉强修复好，检票员发出嘶哑的声音。
“呵呵呵，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因为我想做的漂亮！”
李馗抽着烟，吞云吐雾。
“要不然早把你剁碎了喂狗！”
从黑色心脏身上，他明悟了一个道理，有时候脑袋、心脏都不一定会是致命点，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全部砍成稀碎比较好。
说着，迅疾的黑影从眼角掠过，视线稍稍看去。
小黑不改贪食本色，当起了打扫战场的清洁工。检票员七零八落的躯体全被它吃下去，包括那具蛇躯，来者不拒。
鬼类与人不同，相食确实是提升实力最快的途径，只是李馗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小黑的勇气，不管有没有毒，先进肚子里再说。
“垫脚石，
“呵呵呵……”
检票员似想到什么，不由自嘲笑了两声。
他现在想死都做不到，脑袋被锁魂链捆得严实，真正生死不由己。
索性死个明白。
他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做准备的？”
见到李馗身上的战甲，检票员大概能够猜出李馗是怎么从爆炸里活下来的。
只是他好奇，李馗怎么会提前做好准备。要知道那两具化身都是他仅剩的压箱底，甚至于他还专门下去看了一眼。
“巡捕司，故意让你进套的。”
李馗抖了抖烟灰，笑得玩味。
检票员刚修补好的眼球露出一丝惊愕，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早就发现他的暗手，故意将计就计说出巡捕司，这样好让他往这方面思考。
“你就不怕我让真的巡捕司来？”他疑惑道。
李馗没回话。
他拿起属于检票员的锁魂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暗自思忖：“锁魂链，非阴司人员不可使用，则说明检票员以前是名鬼差？
“也是，404号公交车本就是地府的东西，如此，检票员为什么能够执掌这辆车也就有了答案，因为他以前就是阴司的鬼差！”
随即，李馗看向检票员问道：“你为什么会叛离阴司？”
良久的沉默。
检票员轻笑道：“你真的很厉害，问得也很有水平。”
“不是我叛离阴司，是阴司抛弃了我。”
他语气虽平淡，但有一丝极不容易察觉的悲怆。
“当我自混沌中醒来，已经找不到地府阴司的存在，偌大的鬼门关空无一人，酆都更是凭空消失，我的身边只有这辆公交车。”
“……”
李馗深吞了口烟，微斜着脑袋俯视检票员，嗤笑道：
“所以这就是你滥杀无辜，知法犯法的缘由？”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车票，上面记录着人的生辰八字以及阳寿，这是从检票员形影不离的挎包里找出来的，里面还残留着些许灰烬。
“你利用公交车窃取生人和亡魂的阳寿、阴寿，转接到自己身上，以此提高自身阴寿，保证自己拥有另类的不死身，你的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没错，检票员能够拥有快速恢复的能力，其实就是用寿命进行的等价交换。
只不过是用他人的！
“令人作呕！”
李馗语气不屑，下了总结。
作恶还老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骗得过自己，还想骗过他人？
沉默。
检票员没有说话，亦是懒得争辩，还是理亏，都已经不重要。
眼下的一问一答，只不过是两人的心照不宣，轮流解疑。
而后。
李馗弹飞烟头，该轮到他回答刚才检票员的疑问，冷笑道：“要是让真的来，不可控的因素会增多，许昭也会受到影响，不符合你的利益，你也不会做自讨苦吃的事情。”
“输得不冤。”
闻听此言，检票员心里想道。
他脑子不差，几是瞬间就明白其中关窍。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计划范围，最重要的是，双方都有充足的时间去布置谋划，如此一来，输得确实不冤，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只可惜了那两具化身，都是他仅剩的压箱底，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豁出去也要将李馗杀死，直接选择玉石俱焚，不成想，反而变相削弱自己的实力底牌。
更是让李馗从明处转到暗处，他却站到了聚光灯下！
继而。
“你说的没错，只有实力弱才会搞出众多花样。”
检票员想起了李馗的那句话：你要是真有把握，何必派出个假身。
李馗看透他的虚实，
两人便站在同一起跑线，且李馗的优势更大，只要逼出他仅剩的底牌就行。
“哼。”
李馗从嗓子眼里挤出不屑的冷哼。
自检票员说完这番作呕的言语，他就彻底失去问话的心思，跟这种渣崽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他直接抬脚，来了一记哈雷彗星大S射球，抽飞检票员的脑袋，送他进入冥车张开的嘴巴里。
也即是这时。
远处出现杨超的身影，姗姗来迟。
“怎么样，搞定了吗？”
杨超小跑过来，连忙问道。
他放眼四顾，只见周围皆是倾倒的树木，以及坑坑洼洼的大地，一片狼藉，不由暗自咂舌。
“搞定了，手到擒来！”
李馗挑眉笑道。
“哈哈哈，那就好，有你得意的！“
听到这句话，杨超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旋即他看向远处的墓群，开口调笑道：
“幸亏没把龙岙村的祖坟给弄毁，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李馗一怔，随即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汪！”
小黑晃晃悠悠地跑过来。
这回是细犬变胖犬，挺着个大肚子。
“哇靠，小黑你有没有搞错呀，你都吃下去了？”
杨超目瞪口呆。
“汪！”
小黑吐着舌头，笑得开心。
吃饱了当然开心，消化完后实力再涨一截，怕是更开心了。
“对了，也不知道许昭那边怎么样了。”
李馗终于想起某个人。
……
……
此时此刻。
在龙岙村后山的另一端，某个极隐秘的地方。
溪水流动，碰撞石块发出清脆声响。
许昭站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上，略显忐忑地打量着此间洞穴。
脚下是状若龙形的幽潭，湖水表面泛着荧光，清澈见底，下面是铺满赤砂的圆石。
“这里，就是爷爷说的地方！”
许昭终于来到信封里所标明的位置，语气带着微不可查的兴奋。
诚如检票员所说：在生死不由己的刺激下，许昭定会选择另一条路。
那就是，走上超凡之路！
见识过那种诡奇的怪物，极少数人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甘愿做普通人。
因为对于力量的渴望，是铭刻在基因里的！
第186章 大老爷
许昭的准备很充分，专门带上容量极大的背包，拿出小刀和酒杯，进行最后一次放血。
只是这一次，下刀的位置有所不同。
紧接着，他脱掉上衣。
但见心口有以朱砂勾勒出的棺材纹身，惟妙惟肖，显然出自大家手笔。
许昭略显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放血也有讲究，弄不好就成自杀了！
刀尖抵在棺盖的位置，小心割开皮肉，轻轻顺着棺盖划出长方形的血痕，鲜血很快从皮肉里沁出来，乍一看还真有点像棺椁打开了条缝隙。
许昭不敢耽搁，连忙用酒杯盛满血液，继而如法炮制，倒在许孟良的口鼻里。
鲜血化作蝌蚪状符文钻了进去。
做完这些，许昭吐出胸中浊气，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罐汽油倒在尸体上，然后背起爷爷的尸身，拎起背包跳下巨石，迈步来到幽潭边上。
“潜龙潭！”
他稍稍打量幽潭，想起信里提及的幽潭名字。
时至今日，绝大部分村民已然不知龙岙村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因许昭面前状若龙形的幽潭。
这座普普通通的村庄，在风水上颇有独到之处。
潜龙之潭！
潜龙，不能化为腾飞九霄的真龙，就是因为这方洞穴形成束缚，想要一朝化真龙，需要天时地利，非单纯人力可以改变。
虽无法令全村致富，但是利用风水走势进行藏匿遮掩，还是不难做到。
许昭舔了舔嘴唇，走进幽潭。
潭水冰冷刺骨，没到腰身。
他将尸体放在正中心的位置，拿出打火机点燃衣角。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许孟良的尸身仅在瞬间便燃烧起来，少顷，浮在水面上化作火炬。
炙热的温度不禁让许昭后退数步。
看着至亲的尸体在自己眼前燃烧殆尽，哪怕知道逝者已去，可亲眼目睹这一幕，仍让许昭心里五味杂陈，有种难诉的复杂。
只是这时候。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丝丝缕缕的血色烟雾从烈火里飘出，越来越多，没一会，就已经弥漫在整座幽潭之上。
一时间，整个潭面满是飘动的血色。
隐约看去像似一尊狰狞鬼面。
身处血雾中，许昭下意识嗅了嗅鼻翼，没有腥臭味，抬眼看去幽潭中央，已然看不见爷爷的尸体，心里震撼的情绪颇多，倒是没有过多慌乱。
因为在信里提及过这场面，算是有心理准备。
少顷，血雾慢慢沉淀下来，沁进潭水，一点点往潭底渗透。
许昭有点害怕。
面对未知恐惧的害怕。
他感觉潭底好似在微微震动，只是很快他就觉得可以把好似去掉，因为确实在发生震动！
且似受到血雾的影响，脚底下的朱砂圆石也泛起微弱红光，些许猩红氤氲悄然浮起。
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又透着玄奇。
如此超自然场面，直让杨超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加深。
“人在面对未知时，心里会产生不安恐惧是正常的。”
许昭心里的小人正在安慰他。
思绪间。
血雾越来越淡，似全部沉到潭底下。
震动亦是越来越明显，少顷，但见中央位置，一具黑色棺椁从圆石下面缓缓升起。
棺面布满朱砂勾画出的锁链，色泽妖冶。
细细一看，锁链的形状似与血液化作的蝌蚪符文有些相像。
就在这时！
洞穴的温度以骇人的速度降温，幽潭肉眼可见地结上厚厚的冰层。
许昭只好迈步踏上。
“呼……”
许昭看着黑色棺椁，微微吐出一口气，在额前化作热雾。
些许回忆涌上心头。
幼时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他父母并不想让许昭继承契约。于是许孟良只好让他假死在棺材里，度过几年岁月，算是用这种办法骗过去，让棺材里的存在以为许家从此无后。
如果许昭选择另外一条路。
那么随着许孟良尸体的焚烧，千年之契约就会在这里落下帷幕。
而眼下，能不能重新签订契约，仍是个未知数！
紧接着。
许昭在棺椁前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潭面上，沉声说道：“许家子孙，许昭面见大老爷，我愿意且想要帮助那些无辜枉死而无法回家的人，我想帮他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希望老大爷庇佑许昭，此后生前所有攒下来的阴德，死后全归于您！”
这里的大老爷，类指神明之意。
庇佑价码就是阴德。
良久。
棺椁没有下沉也无动作。
许昭心里却松了口气，第一关算过了。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子不受控制地打摆，来到棺椁前。
内心又是忐忑又是激动。
他知道，
那个人，
马上就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童年的噩梦。
用力推开棺盖。
里面躺着一具尸体。
新衣，
红盖头，
身型修长。
双手合拢在腰间。
许昭咽下干涩的口水。
签订契约就剩最后一步了！
他用两根手指在流血的心口，抹了一把血。
缓缓掀开盖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绝美的脸，
丹凤眼，皮肤白皙，眉毛入鬓。
是个男人。
没错，是个男人！
许昭将自己的血涂抹在男人的嘴唇上。
与此同时。
他心口棺材纹身，“棺盖”倏地彻底掀开，露出里面正在跳动的心脏，血液大量涌出，沿着左手全部入了男尸的嘴里。
此乃心口血！
突然。
男尸忽地睁开了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
许昭单是看着就有如坠冰窖之感。
血液好似都停止了流动。
肉眼可见。
许昭从眉毛开始结上淡淡冰霜，体温越来越低，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
男尸又重新阖上眼皮。
嘭，
许昭被甩飞到潭水里，赶紧站起身子，跄踉着站稳。
鼻息粗重。
身体迅速回温，眼前哪还有什么血色氤氲、冰层，好像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眼前的棺椁，明明白白地告诉许昭。
刚才的一切，
并非虚妄。
他低头一看，胸膛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恍惚间，雀跃的喜意从心底攀升。
“成功了，
“契约签订成功了！”
这般想着，许昭忍不住攥紧成拳，狠狠在身前挥舞了下。
兴奋过后。
许昭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祖传背带，将棺材固定在自己身上，正要使劲抬起，却发现棺椁出乎意料地轻，几乎感受不到重。
‘还挺方便的！’
他舔了舔嘴唇，重振精神，背着棺椁走出洞穴。
这具男尸来历神秘，就连信中也没过多的介绍。
爷爷只给他留了一句话。
“对于大老爷，要保持尊敬，不得有丝毫怠慢之处。”
第187章 法理与人情
凌晨三点十五分。
许昭回到棺材铺时，一眼就看到停靠在门外的公交车。
车身似虚非虚，彷如与黑暗融为一体。
如果许昭不是因为棺材里的那位男尸，单纯的肉眼凡胎很难看见公交车的存在。
“这是什么啊？”
他来到近前，好奇地在原地跳了跳，往里看去。
车内空无一人。
“是不是李馗带来的？”
抱着疑惑，许昭小心翼翼地从门板探出脑袋，往铺子里看去。
灵堂灯火通明。
李馗坐在木凳上，裸着上身，露出精悍的肌肉，后背绑着绷带，嘴里叼烟，显得尤为桀骜。
“馗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见到李馗安然无恙，许昭连忙冲了进来，脸上不由扬起热情的笑容。
称呼上倒是亲近不少。
“哟，回来了呀，看来你那边也成功了！”
李馗见到许昭走进来，嘴角勾了勾，稍稍打量了下。
发现他只是面色略微苍白，精神劲头不错，显然没出什么岔子。
“这次能够平安无事，还要多谢馗哥你，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付那个人。”
许昭真诚道谢。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如果不是李馗帮忙出力，别说签订契约，估计要下去陪爷爷一起投胎了。
李馗却摆了摆手。
说实在话，他也是为了自己做事。
随即，李馗好奇地看向许昭背后的黑色棺椁，微眯起眸子，没有动用幽通看清虚实。
“很危险！”
他的直觉本能告诉他，棺材里的某个存在很危险，危险程度甚至比老道还要高出不少！
“难怪检票员费尽心思也要得到许家祖坟里的东西，原来是藏着这么个玩意。”
李馗心里想道。
“幸亏没让他得逞，要不然麻烦大了。”
“对了，馗哥，外面那辆车是你的吗？”
许昭好奇问道。
李馗微微颔首。
“那……”
许昭话刚开了个头，似有所感地扭身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棺材旁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女孩，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鬼？！”
许昭下意识倒退两步，旋即立马反应过来。
“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鬼，干嘛要害怕，再说这里还有位狠人，我怕什么！
“不过……这女鬼长得好面熟啊。”
啪！
他仔细打量着女孩，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对了，是那具女尸，原来这是她呀，想不到这么年轻漂亮！”
另一边，女孩用诧异的目光看向许昭。
“没事的，你不用在意，这家伙就是会突然莫名其妙地抽风！”
李馗精准吐槽，轻声问道：“报仇了。”
“报仇了！”
女孩深深鞠躬向李馗道谢。
仇人已死，怨念散去，只是还有执念未了。
“处理干净了？”
“回鬼差大人，处理干净了。”
李馗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的女孩，微叹了口气，估计比他还小上几岁，只是说道：“你不后悔就行。”
“不后悔！”
女孩语气坚决。
随后，李馗想了想，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答道：“回鬼差大人，小女子姓林，名芷瑶。”
李馗微微颔首，旋即有些哭笑不得道：
“你不用，每一句回答都加上鬼差大人，也不用这么文绉绉的，我不是古人，叫我李馗就行！”
“李大哥。”
林芷瑶乖巧叫道。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许昭的注意。
“鬼差？
“原来馗哥的真正身份是鬼差吗？”
他转念一想。
“咦，不对呀，这怎么跟爷爷信里说的有点不太一样，不是说地府消失了吗？”
且不提许昭心里的小九九。
李馗语气柔和：
“等天亮，我送你去地府阴司。”
听到这句话，林芷瑶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说道：
“我，我，
“李大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想再看一次我爸妈！”
李馗看着她，轻声说道：
“等到了地府，会有望乡台，转世投胎前，会让你再看一次你的亲人！”
“可是我想，我想亲眼再看一次他们。”
林芷瑶猛地跪在地上，抬头仰望李馗。
她神情悲戚，尽管流不出眼泪，但是在场三人都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悲伤。
“我已经快三年，马上就快三年，没见过他们一面了！
“我不知道自我被绑后，他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出事，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亲眼看看他们。”
说着，林芷瑶挪动膝盖，来到李馗面前，磕头道：“李大哥，求求你，求求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李馗没有说话。
他只是挺直腰板，面上的神情逐渐冰冷。
很难猜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人情与法理。
阴司有阴司的规矩，李馗是人，但他也是一名鬼差，因此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准则。
其他鬼差怎么做的，他不知道。
李馗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工作尽量不要变得太过冰冷无情，像个机器。对待像林芷瑶这类的亡魂，他想保留那一丝属于人情的温暖。
不管怎么说。
林芷瑶终究杀了人，到了阴司自有判官审判，倘若在逗留人间，恐怕到时候很难有做人的机会。
就在气氛逐渐沉寂时。
“那个什么。”
许昭突然出言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背她回家，然后再把她送去阴间。”
李馗偏头看向许昭，目光在他背后的棺材上稍稍停顿，说道：
“你？”
面对李馗的质疑。
许昭下意识昂首挺胸，颇为兴奋地说道：“对，我现在可是一名真正的背尸匠！”
“亡魂也能背？”
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杨超，饶有兴趣道。
“当然可以！背尸只是概括性的称呼，也可以背亡魂！”
许昭语气坚定，目光灼灼：“我选择这条路，就是为了能够帮助像她这样无辜的亡魂！”
“哦。”
李馗若有所思，随即，他好奇道：“你行吗？”
“当然行！”
许昭大声道：“男人怎么能说不行，确定、肯定，必须行！”
沉默。
少顷，李馗突然转头看向杨超，皱着眉头，神情不爽：
“老杨，你怎么老拿我眼镜呀！”
“我这几天眼睛不好，专门买了个眼镜，结果你倒好，老拿去戴，整得我都看不见了。”
“啊？”
杨超微张着嘴巴，转瞬明白过来，故作姿态地跑到李馗身边，扶着他一只手，挤眉弄眼道：
“哎哟，都怪我，眼镜让我给整丢了，看不见了？”
说着，他还伸手在李馗眼前晃了晃。
“你别在我面前瞎捣鼓，看不见！”
“行，我扶你出去逛逛……”
杨超笑着道。
于是乎。
两人走到大门口蹲下，不多时，只见徐徐青烟飘起。
屋里。
许昭和林芷瑶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第188章 小故事 （上）
天未亮。
脑袋裹着纱布的村长就站在村口翘首以盼，紧张地来回踱步。
他一醒来就发现许岭和许福贵两人不见踪影，当即拨打了巡捕司电话。
哪成想却得知惊人消息。
昨天压根就没有衙役来龙岙村，这可把村长给搞懵了，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他明明记得有个人被两名衙役带走了，只是话到嘴边，那人的样貌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事情似乎变得麻烦棘手起来。
村长顾不上脑袋的伤势，通着电话，急匆匆跑去棺材铺。
好在林芷瑶的尸体还在。许昭朦胧睡醒就被村长抓着胳膊一通问话，只是后者诧异地发现，许昭对于李馗的样貌和来历也根本记不起来！
其实，许昭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李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利用嫁梦对许昭、许义的记忆做了小小的修改。原理也很简单，编织出梦境，让他们的潜意识忘记且不愿回想李馗的样子就行。
操作起来相当简单，李馗早已驾轻就熟！
只要将这些天接触较多的人，记忆消除掉就行！
至于其他村民？
要知道当时认尸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见过李馗，这番操作岂不是多此一举？
恰恰相反。
这个问题压根就不用解决。
人多才不好描述，东一嘴，西一嘴，等真弄出画像，李馗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他们只见过李馗一面，而且他当时站的位置是棺材后面，进来认尸的村民，注意力会集中在林芷瑶的尸体上，而并非站在后面的李馗。
退一万步说，真被找出来。
李馗也无所谓。
他又没做坏事，只不过是想低调点，省点麻烦。真被认出来，他也是有编制的好不好！
大不了，到时候多出点力就是了！
……
言归正传。
……
于是乎。
电话里，村长便将许福贵两人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平市的巡捕司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直接派出捕头衙役前往龙岙村。
没过一会。
村口就出现巡捕司的车子，下来好几位浅蓝色服饰、胸口佩戴黑龙徽章的衙役。
沉寂数天的龙岙村又热闹了起来。
好在这些，已经与李馗无关。
他与杨超早就潇洒离去，回滨海了！
至于许昭，他就受累些，跟着衙役去了巡捕司一趟。
此事蹊跷诡异之处颇多，许昭被一名黑衣人单独约见，除此以外并没有太过麻烦的事情。
第二天的中午，许昭回到棺材铺里。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
白云苍狗，时值傍晚。
棺材铺大门紧闭，灯火昏暗。
许昭正式着赶尸人的装扮，腰间挎小包，里面放着许孟良攒下来的符纸，脖颈挂着盆栽，背着棺材，左手捧着一个神龛，上面写着林芷瑶的生辰八字，右手拿着古朴三清铃。
整个人看过去显得很是臃肿。
许昭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轻声说道：“大老爷，还请助我。”
他刚踏上修炼之道，法力尚未温养出来，因此万事都需要男尸来帮忙。
少顷，陌生的力量从背脊输入到体内。
“这就是法力吗？！”
许昭双眼兴奋，好奇地操纵运转体内的力量，对他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
待到差不多熟练后，他将自己要做的事情，从脑海里再次过一遍。
而后。
许昭催动法力，晃动手里的三清铃。
铛~
悠扬的钟声响起。
恍惚间，眼前黑雾悄然浮现，扭动间化作圆圈，隐约间里面好似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
他将神龛举至身前。
那条小路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这条路只有许昭自己能够看见。
他轻轻迈了进去。
整个人从棺材铺里消失！
……
……
许昭走的路叫做阴阳路。
有点不太好走，狭窄逼仄。
他放眼望去，前后左右皆是浓厚的黑暗，不能视物。
许昭有点紧张，往下看了一眼。
竟是高楼大厦林立。
泛着猩红的光芒。
信里说：
下面是充满怨念阴气的世界，要是不慎掉下去很容易被怨气侵蚀，更容易引起怨灵的注意。
危险！
千年前，地府消失，就没有望乡台，该如何送亡魂见亲人最后一面，就成了许多人思考的问题。
其实也很简单，带他们见一面不就行了。
那么该如何在短时间内从千里之外到达另一个地方呢？
里世界？
对鬼差来说可以，生人那就未必了。
似乎陷入了困境。
但正所谓：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办法总比困难多。
许昭脚下的阴阳路便是其中之一。
就在许昭紧张得有点走不动路时。
“赶紧走呀，你怕什么？有大老爷在你还怕什么，人家还等着你送她回家呢！”
心里的小人拿着比人大数倍的玩具锤子疯狂敲打许昭的脑袋。
“对，有大老爷在，我怕什么！”
一想到这，许昭心里顿生勇气。
“契约都签了，我也是有人罩的！”
他深呼吸一口，坚定地向前走去。
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高楼大厦也在不断变化，高山峻岭尽在脚下掠过。显然在以极快的速度，前往林芷瑶心中执念未散的地方。
许昭突然想到。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交通便利，很多客死异乡的尸体，也不需要回到家乡，通常都会选择就地火化，好像、似乎也不需要他背尸了。
可紧接着，转念一想。
他自己都说了，背尸匠，只是个概括性称呼。
很多像林芷瑶的亡魂需要帮忙。
只要能帮到人就行！
……
苏市。
某个普通小区。
大树旁边突地凭空出现一个人。
古怪的人。
身着古装，脖颈挂着盆栽，左神龛，右摇铃。
要多怪就有多怪。
“到了吗？”
许昭神情略显迷茫，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他只记得小路到了尽头，前方只有彷如深渊般的漆黑，走无可走只能鼓起勇气往前面一跳。
天旋地转间，就出现在了这里。
“昭哥哥，到了，就是这里！！！”
神龛里传出林芷瑶的声音。
雀跃至极的声音。
“哦哦哦哦，我知道了。”
许昭听到林芷瑶的话，终于回过神来。
这一放松，眉眼间浮起掩饰不住的疲惫。
走阴阳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耗费精神，足足走了快两小时才出来。
时值午夜。
林芷瑶迫不及待地从神龛里出来，打量着周围的建筑。
第189章 小故事 （下）
林芷瑶睁大着眼睛，仔细观察。
无限欢喜从心底迸发。
三年，接近三年的时间过去，尽管小区的建筑设施有略微的改变，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是她每个日夜都会回忆思念的地方。
“昭哥哥，就是这里！”
林芷瑶复道。
然而此时的许昭早已被她的称呼弄得神魂颠倒。
昭哥哥……
我的妈呀，
从小到大，也就许义那个胖子会叫昭哥，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个妹纸，哦……不对，有个女鬼在昭哥后面再加个哥，竟然会变得如此美妙动听！
昭哥哥，
许昭目光出神，脸上不由露出猥琐的笑容。
他也不想想人家只是个客气称呼。
“昭哥哥……”
林芷瑶看着许昭脸上的笑容，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个好人，怕是有多远离多远了。
“哦哦。”
许昭终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连忙左右看了两眼，转身躲在树后，取下脖子上的盆栽，催动体内残留的法力，灌输到指魂花。
立见中央的花朵竟结出了一颗小巧的青色果实。
许昭颇为得意地介绍道：
“我这颗盆栽大有来头，叫做指魂花，开出的果实叫做相思果。吃下去之后，只要有人特别思念你，它就会帮你托梦。”
说着，他挠了挠脸皮，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只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用，到底是不是如信里说的那样，我也不太……”
话还没说完。
林芷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抢过果子咽下。
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体内生根发芽，蠢蠢欲动。很快，冥冥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引导这股力量。
心神触碰力量。
突地，林芷瑶的身影在许昭面前消失不见。
“确定……”
这时候，许昭方才说出最后两个字。
“好吧。”
他看着空荡的小区，微微耸肩，也知道自己的装扮太过特殊，索性原地盘坐下来。
躲在树后，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夜空。
思念，思念。
指魂花，结出相思果。
好像做梦一样，显得好不真实，那么玄奇！
想着，想着，许昭不禁有些愁绪。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虽然说……
自己现在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了，但是有一点还是百分百一样，那就是需要钱！
一想到这，许昭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要知道他现在还是无业游民。
至于龙岙村的棺材铺，反正他是没指望那玩意能够养活自己。
也即是说，自己还是需要工作赚钱。
“生活好难哦……”
许昭哀叹道。
对了，
就在这时。
他似想到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
这是从巡捕司出来后。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给他的，看过去不像捕头，更不像衙役，只是权利好像特别大！
“如果愿意加入我们，那就打这个电话。”
许昭低头看去。
但见名片上写着两个威严大字。
【长城】！
…………
…………
家。
屋子漆黑。
林芷瑶微抿嘴唇，看着熟悉的家具，伸手轻轻触摸，神情不由恍惚了下。
好像变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看了一会，她才发现是陈设变得简单了。
“爸爸妈妈都睡下了吗？”
抱着疑惑，林芷瑶在家里走动起来，一眼就看到吃饭的地方，正对面挂着一个相框。
笑靥如花的女孩被母亲拥抱在怀里。
阳光明媚。
这张照片，是她高三的时候拍的！
林芷瑶呆呆地看着这张照片，心底泛起难以言诉的复杂滋味，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发现家里养的两只猫不见了，不知道去哪了。
紧接着。
她来到卧室前，看着门把，一时间竟有些情怯。
天人交战间，林芷瑶还是决定先看看自己的房间，轻轻穿过房门。
房间很干净，很整洁！
看得出每天都有打扫。
书桌上的课本摆放整齐，还贴着喜欢的明星海报，床单是她最喜欢的蓝色。
没有变。
一切都没有变，仍是她记忆里最熟悉的模样。
林芷瑶缓缓躺在床上。
蜷缩成一团。
手掌触摸着床单。
心里想道。
真好！
没有被遗忘的感觉，真好。
少顷，林芷瑶起身，径直来到卧室门前。
心里仍有点忐忑害怕。
但是她没有时间了，旋即脚步一迈，进入到房间。
屋子里坐着一个女人。
没有睡着。
林芷瑶双手捂着嘴巴，身子微微颤抖，眼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心疼。
在她的记忆中，妈妈是个很爱笑，笑起来很好看的女人。
可是现在……
坐在床前的女人，华发半白，面容憔悴苍老，她很久没有笑了。
手里拿着林芷瑶的照片。
双目无神。
身旁放着手机。
爸爸不在家。
林芷瑶觉得自己心口有点疼。
不是错觉。
这是相思果的效用。
思念越深，感受便会越发强烈。
因此得到的力量也会更强！
林芷瑶踱步来到林母面前，伸出手掌轻抚妈妈的脸。
也即是这时。
“芷瑶？！”
林母猛地抬起头，竟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什么，眼睛看着面前的虚无，急切地呼喊。
“妈！”
林芷瑶对着林母轻吹一口气。
没来由的。
林母蓦地感觉到困意竟如潮水般涌上大脑，瞬间就支撑不住，上下眼皮打架，人倒在床上睡着了！
…………
梦。
“芷瑶。”
林母用力睁开眼皮，左右环顾，仍是在家里，她坐在客厅里。
只在转瞬间，眼眸不由浮起惊愕。
因为这里是原先的家！
她看见家里的两只猫，一白一黑，正趴在地上打盹。
可是林母明明记得很清楚，自从芷瑶失踪后，她跟林父就经常不在家，四处打探消息，家里的两只猫也拜托亲戚代为照顾。
就在这时。
“妈！”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林母的身体瞬间僵住。
然而她却是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子。
熟悉，
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影。
日思夜想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芷瑶。”
林母轻声而温柔地呼唤林芷瑶的名字。
“妈！”
在梦里。
她可以尽情地流泪。
林芷瑶可以让自己哭出来！
她飞扑到林母的怀里。
熟悉的体温，香味。
“妈！”
母女紧紧相拥在一块。
林母紧紧抓着林芷瑶的衣服，她看见衣服上沾着泥垢。
良久。
林母哭着笑着，双手温柔地捧起林芷瑶的脸，认真看着她。
两人开始说话。
基本上是林母说，林芷瑶在听。
母女都很默契地不谈她到底去哪了。
只是说一些家常的话语。
“你爸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唠叨着林父做出来的糊涂事，说了好多好多。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林芷瑶感觉到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少，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快到了。
她好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刻永留。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该走了。
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妈……芷瑶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跟爸要好好过日子，下辈子我还要当你女儿。”
她紧紧抓住林母的手。
林母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欲言又止，轻声说道：“芷瑶，你是不是……”
林芷瑶沉重地点头。
“妈，我走了。”
林母没有说话
只是双眼认真地盯着女儿。
恍惚间。
她走了。
掌心的温度飞速消失。
家，
只剩她一人。
……
……
叮铃铃！
手机响起来电，惊醒睡梦中的林母。
她赶紧抓起手机，屏幕上是林父的电话。
林母用尽气力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放在耳边接听。
“真的是……
“真的是芷瑶！”
电话那头。
悲痛欲绝的声音传来。
“呜呜呜呜……”
林母内心的悲伤登时决堤，捂着脸痛哭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远远传荡出去。
…………
“昭哥哥，我们走吧。”
林芷瑶站在树下，抬头看向楼上，她好似听到妈妈的哭泣。
“嗯！”
许昭抿了抿唇，催动法力，晃动三清铃。
这一次，
他要送林芷瑶去阴间了！
第190章 告别
地府。
赏善罚恶司门口停着一辆404号公交车，颇为惹人注目。
不少路过的鬼差都忍不住顿足交谈，很是好奇。
言语间，李馗的名字悄然传开。
很多人都知道，阴律司上次可是派出三名实力不俗的鬼差，追了一个月都没有成功缉拿检票员，
想不到竟让孟娘娘手底下的鬼差斩获！
最重要的是，听说还是个生人鬼差，实力也才刚刚踏进【得药】，如此人物，再添上些许神秘色彩，自然容易引起关注。
不过大多数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出丑的可是阴律司。
…………
话题的焦点。
“喏，公交车的钥匙。”
李馗双眉微皱，嘴里叼着烟，坐在椅子上。
吞云吐雾。
“这次做得很漂亮！”
孟慈笑着夸赞道，伸出玉指轻轻一勾，立见钥匙从李馗手里飞过来。
她今天着一身姜黄色旗袍，胸前有缕空的设计，微微露出些许白嫩，长袖覆盖至手背，公主编发，看上去多了几分俏丽可爱。
“你的这块敲门砖，敲得够响！
“阴司很快就会进行接下来的布置，你要注意的对手是阴律司的肖刚，他综合实力会比你强出不少，此人你要多注意，能不能争……”
话语声戛然而止。
孟慈笑意渐敛，她见李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唤了一声：“李馗。”
李馗仍是双眼出神。
她语调稍稍抬高，复道：“李馗！”
“啊？”
李馗如梦初醒，下意识吸了口，不料进嘴全是烟灰。
却是烟头已燃尽。
“你想着什么呢，这么入神？”
孟慈蹙起柳叶眉。
“没什么，没什么。”
李馗连忙用衣袖擦了嘴，说道：
“对了，还有事吗？没有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孟慈眨了眨眼。
旋即说道：“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李馗点点头，直接转身出门。
“这小子。”
孟慈看着李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旋即似想到什么，眸底浮出些许恍然，微微摇头。
抓住钥匙。
眨眼间，人已然不见。
…………
傍晚。
独栋别墅。
李馗蹲在自家门口，抽着烟。
一根接着一根。
不多时，地面已经全是烟头。
“呼——”
李馗吐出胸中浊气，重振精神。
狠狠搓揉着自己的脸，脸上扬起笑容，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第一眼。
就是小黑蹲在地上，乖巧地看着他。
李馗微微一笑，换了鞋子，俯身摸着小黑的狗头，调笑道：“怎么样，消化完了吗？”
“汪！”
小黑唇嘴勾起鲜明的笑意。
检票员的躯体可是经过阴气淬炼，自是大补之物。
李馗往里看了看，发现杨超并没有在客厅里，直接问道：“老杨呢？”
“汪！”
“做饭？”
李馗挑了挑眉头，双手插兜，踱步到厨房门口，一眼就看见杨超裹着围裙在做饭。
灶台旁还了点根法香，真是煞费苦心。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呀。”
他嗅了嗅鼻子，还别说，真挺香！
“堂堂巡捕司杨大捕头，今天竟然下厨房了，我看看都做了些什么。”
鲍鱼、虾、排骨、猪蹄……
好家伙，这可要花不少时间呐。
“切，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杨超手持锅铲，颠锅甩勺看起来似模似样，他瞥去靠在门框上的李馗一眼，得意笑着：
“杨哥可是轻易不做饭，你小子今天有口福了。”
“嘁。”
李馗笑得揶揄：
“行，那我就不给你打下手了，等着杨大厨的大餐哈！”
“滚滚滚滚……”
杨超挥舞着锅铲，一脸嫌弃。
…………
日落月升。
小家燃起灯火。
满满一桌的菜，色香味俱全。
两人一狗吃得正欢。
李馗夹了块鲍鱼放到嘴里咀嚼，咸甜口，味是正好。
他举起酒杯与杨超撞了下，一饮而尽。
随即，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手一甩，叼着烟边打火，边平淡问道：“几时走，我送送你。”
气氛微变得有些沉默。
李馗不傻，他脑子比绝大多数人都好用。
自从苗市回来，杨超的举动愈发反常，一次还好，两次三次，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稍一思索就明白杨超到底是因为什么。
紧接着。
李馗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要是想修炼的话，功法、丹药我有，你捕头出身，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阴司给你谋个一差半职。”
这句话很明显了。
杨超若是愿意修炼，再入阴司，便可不入轮回。
忽地。
“哈哈哈哈。”
杨超神情愣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是修行的那块料，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
他正视李馗，少顷，缓缓说道：“老李，我有点累了。”
李馗看着杨超，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他知道，心里很清楚。
如果杨超不想轮回，早就跟他说了，没说……自是一开始就没这方面打算。
“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杨超神情不耐，拿起酒杯走到李馗身边坐下，顺手拿起烟盒，也给自己点了根烟。
“你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事，干嘛那么矫情。”
嘭，
腹部登时挨了结实一拳。
“卧槽！”
杨超脸上神情骤变，感觉肠子都被打得拧在了一块，捂着肚子疼得不行，骂道：
“你这人怎么说不过就动手？！”
“屁话多！”
李馗睨去一眼，深吞了口烟，浓雾从口鼻里涌出，缓声道：“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地府。”
“明天吧。”
杨超眼神闪烁了下。
“行！”
李馗应下，随手夹了个肉菜放到嘴里，竟硬是没尝出味来。
“咱俩碰一个，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杨超举起酒杯。
两杯酒撞在一块。
李馗一饮而尽。
倏然。
嘭！
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天边炸起一束烟花，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今天什么日子？”杨超好奇道。
“普通日子，说不定是人家结婚或是其他什么事。”
李馗不以为意道。
“这不正好，免费看场烟花，你带箱啤酒上去，我搞点花生小菜。”
说着，杨超从地上搬起啤酒箱放到李馗怀里。
“……”
李馗无语地看了眼杨超，旋即说道：“行，那你搞快点！”
紧接着便抱着啤酒，上了天台。
脚步声渐远。
杨超抽完这根烟，默默捻掉，扭身看见小黑正蹲在他后面，神情悲伤。
他笑了笑，蹲下来抱住这只细犬，轻声道：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多帮帮他……”
…………
天台上。
李馗吹着晚风。
视线尽头燃起灿烂烟花，在高空团团绽放。
他举着酒瓶，时不时饮下一口。
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入腹。
李馗微微阖上眼。
就在这时。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语气颇为埋怨：
“老杨，你可真磨叽，过来一起坐，你还别说，今晚这场烟花确实漂亮。”
沉默。
“汪！”
小黑的声音。
李馗猛地睁开眼，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复又闭上眼，咽下口吐沫，再睁开眼。
精神倏地有些恍惚。
他微微偏头看向身后。
小黑站在那。
“他走了？”
“汪！”
小黑脸上的神情悲伤，微微点头。
“有，有……有留话吗？”
李馗心底泛起难言滋味。
小黑摇了摇头。
“妈的！”
李馗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
“妈的！是不是有毛病呀，跟老子玩这一套？”
他重重锤了下墙头，登时崩开蛛网般的裂缝。
李馗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拿起脚边的啤酒，咬开盖子喝了起来。
一直喝，
继续喝。
小黑陪在他身边。
慢慢的，地上全是散落的酒瓶。
李馗已喝得满脸通红。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他只知道，他的好兄弟走了！
这辈子再也见不着！
噗通！
李馗仰躺在天台上。
夜空星光闪烁。
恍惚间。
上一次见到这么亮的星空。
好像……好像是在送程沁儿、王小可她们。
小黑钻进他的臂窝，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时不时蹭蹭李馗的脸。
李馗眼神朦胧。
目光出神看着星空。
阖上
睡着了……
第191章 案件
数日后。
早上四点。
叮铃铃~
昏暗的房间里，手机亮了起来。
床头伸出一只手接起了电话。
“你好李馗，
“我是【长城】的联络员，你前几天接的黄级任务已有了新的进展，确定是妖魔所为。
“现在需要你前往滨海市四海小区、六号楼、三单元，已有巡捕司捕快在案发现场！”
“我现在就过去。”
“好，这是你第一次配合巡捕司出任务，还请将相关证件携带清楚。如在任务执行当中，遇到邪魔外道，允许在危险性过高的情况下，当场击杀！”
“好，我知道了。”
“平安，再见。”
电话挂断。
李馗翻身坐起，睁开眼睛，直奔厕所刷牙洗脸。
……
厕所。
冰冷的清水从脸颊滑落。
李馗抬起头。
镜子里显出短发英武的男人。
眸底不由浮露出些许思绪。
长城发布任务分为八个等级，玄黄天地、宇宙洪荒。
黄玄自是最低的任务，危险性不会太大，通常是普通人不好处理的小鬼小妖，这种任务分为两种类型：隐患和需要处理。
隐患任务就是怀疑可能是妖魔作祟。
接了任务后就需要随时保持联络，看这个任务到底需不需要出手。
李馗接的就是这个。
需要处理，则是拥有明确目标，当即赶往击杀或协助配合。
另一方面。
正如当初高队长所说，发布的任务并不是强制性，可以选择接受与否。
实际上对于像李馗这种编外人员来说，极大多数除了真正应付不了的任务，基本上都会很主动地去接任务，愿意去拼搏。
因为赚取的任务积分能够兑换的东西太多了！
上到法宝神兵丹药、下到金钱别墅豪车，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
这便是依靠大秦的【长城】，拥有千年底蕴的它，拥有的能量远超人的想象。
……
李馗收回思绪。
旋即穿好衣服，戴上锁魂链，用旅行袋装好雁翎刀，欲要出发。
“汪！”
小黑主动叼着细犬木像来到李馗跟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没忘记你，来吧。”
李馗笑了笑，伸手接过木像。
但见小黑猛然跃起，在半空中倏地化作黑烟钻进木像里。
不多时。
一辆黑色出租车径直开往四海小区。
……
四点二十分。
李馗抵达四海小区。
下车后稍稍打量，发现这里小区环境还挺不错，虽然时间尚早，但是周边的设施以及相近的商场，不难看出这里的昂贵。
他背起旅行袋，径直往小区里头走去，远远地就看见六号楼三单元那里，闪烁着巡捕司车辆的红蓝光芒，长长的警戒带已经拉了起来。
李馗没有耽搁，直接走过去。
来到近前。
一名黑色制服的捕快见到有名背着旅行袋的男人走了过来，当即上前阻拦：
“先生，现在这里不能进去。”
李馗只是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他。
“请稍等。”
这名捕快抬头看了一眼李馗，连忙转身走向单元门口，与一名捕头进行交谈。
另一边。
李馗则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捕快，寻常衙役、捕快乃至于捕头，他们的着装基本都是以浅蓝色制服为主，但这些人全是黑色，想来应是巡捕司专门负责妖魔事件的捕快。
少顷，那名捕头径直走了过来。
“你好，我姓张，请跟我来。”
张捕头没有废话，领着李馗直接上了八楼。
坐电梯时，双方进行了简单的了解，互相知晓姓名。
很安静。
这是李馗一路来时最大的感受，如果不是楼下停靠多辆巡捕司车子，谁能想到这里发生了命案。
由此可以看出这些人的专业程度，把控局面相当了得。
804。
大门敞开着，隐约见到数道身影。
法医、捕头、捕快，加上张捕头和李馗，这间屋子里聚齐了五个人。
门轻轻关上。
李馗抬眼打量这间屋子，并不脏乱，可以说得上是干净。
他又嗅了嗅鼻子，没有尸臭，也没有怨念臭味！
“老张，这位就是了吧。”
其中一名捕头见到李馗，直接说道。
“对！”
张捕头微微颔首。
“这位叫李馗，长城的人。”
李馗点头示意。
接下来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充当打手，全程陪同，等遇到妖魔直接出手就行，可以说相当简单，动脑子的活有专业人员来做。
“来，死者在卧室里。”
那名捕头领着众人来到卧室。
映入眼帘的是瘫坐在椅子上的骷髅，血肉全无，几乎靠着骨头架子支撑着皮囊，典型的被邪魔吸食血肉精气而亡的特征。
唯一令人瞩目的是，她的神情。
哪怕仅剩皮包骨，也能看出疯狂至极的神情。
李馗眼眸微荡起幽色涟漪，眉毛微皱，旋即观察这间卧室。
暧昧的暖粉色装修。
脚下铺着毛绒粉色地毯。
尸体前面是电脑桌，直播设备、话筒一应俱全，死者的工作身份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
那名捕快将手里一摞纸分别发放到众人手中，开口说道：“死者叫做林艳，二十三岁，做网络直播，不正规的那种。”
不正规，是什么意思。
懂的都懂！
话语声接着传来：“初中毕业，最近几年直播行业十分兴盛，她也开始做起了直播。”
李馗听着，翻看手里的资料，只一眼眉头就不由挑起。
两张照片，
同一个人，
容貌、身材、皮肤对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大家没有看错，手里的两张照片是同一个人。”捕快说道。
细细看去。
第一张，只能说是中下水准的颜值，脸上长着雀斑，肤色不算白皙，唯一出挑的就是身材，但身高却不高，勉强有一米六。
第二张，身高一米七，肤色白皙，水汪汪的脸蛋，称得上漂亮而充满魅力的容颜。
如果不是资料上写明了都是死者林艳。
单凭照片，李馗也很难想象这两个是同一个人，几乎跟他的假形之术没区别了。
“她整容了？”
有人问道。
“我们查过所有明面、地下的大小整容医院都没有她的相关记录。”
捕快回道，紧接着，他拿出一张照片。
是一间破破烂烂且邋遢的出租房。
而后他又说道：“现在这间屋子，是林艳全款买下来的。”
事情好像越发复杂，看起来好像不是单纯的妖魔害人。
李馗微垂眼帘，陷入思考。
这间屋子没有打斗痕迹，也无怨念阴气残留，说明不是寻常鬼类妖魔。
他刚才用幽通看了下，死者身体里很干净。
被吃得很干净！
只剩微弱的残魂，如风中残烛。
第192章 关键性线索！
张捕头看着手里的资料，稍抬视线问道：
“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包养！”
捕快平静回道。
“……”
张捕头微张着嘴巴，不再说话。
“发现死者林艳的是一名外卖员，口供都已经做好，现在送往了巡捕司。”
捕快接着说道。
在场五人，他是最了解这里事情经过的人。
“外卖员是什么情况？”有人问道。
“林艳足不出户，一日三餐都是靠外卖。这个外卖员就是经常送她家，又因林艳的外貌和暴露的衣着，起了歹念。
“根据口供以及楼道里的监控，死者林艳凌晨两点的时候点了夜宵，外卖员接单。送到时，他看见林艳的神色十分焦急，因此她关门用的动作是甩，但是力道太轻，这门就没关上！”
捕快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时外卖员就潜了进来。他的计划是等林艳从房间里出来，哪成想，林艳在房间里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语气急促且崩溃。不多时，他就听到一声极其凄厉的哀嚎。
“这时候外卖员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推门而入，接下来就看到林艳化为骷髅的模样。”
说道这里时，捕快不由冷哼了声。
显然对于这种人，心里亦是极为厌恶。
他接着道：“幸亏这小子知道这事儿不是他能够躲得起，急忙拨打了巡捕司的电话……”
这时，另一名捕头看了眼李馗，沉声说道：
“林艳的死亡跟我们之前追查的两起案子十分类似。
“同为女性，大多出身不好，相貌普通，性格方面或是贪慕虚荣、或是自卑懦弱，上两起我们都没有找到死者尸体，明面上是判定为失踪案。
“案件的共同点就是，三名死者皆在短时间内，生活、容貌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与此同时。
张捕头接起话茬：“之所以说是案件类似，是因为除了刚才的共同点外，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三人的行动轨迹有相同的地方，一处都没有！
“常去的地方，我们也都调查过，背后店家的老板皆毫无关联。”
李馗没有说话，心中了然。
这两位捕头应该知道他是第一次与巡捕司配合出任务，担心他得知任务兴许并不是同一宗，可能会消极怠慢，还是将话讲得比较细。
法医轻声说道：“尸体方面，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的地方，血肉全无，被吃得很干净。”
如此一来，现在所有人手里的情报资料都汇集在了一处。
四人却皆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案件看似浮出水面，实则却陷入了死胡同。
因为没有一个关键性线索可以帮助他们找到幕后黑手，只是发现有邪魔在祸害百姓，但目前仍然不清楚，这只黑手是如何操作害人，而且类似于林艳这种人群，太多了！
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样谁也不知道，无声无息间会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
“那个……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但是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有效果。”
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李馗，倏地说道。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
由张捕头开口道：“李先生要是有什么高招，大可放手一试。”
“好！”
李馗微微颔首，来到尸体面前，审视着林艳死前的疯狂。
是什么样的疯狂？
即使在血肉、魂魄抽离吞噬的情况下，仍在渴求。
是什么样的执念？
让渺小的残魂能够留在千疮百孔的身体里，苟延残喘。
“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
想着，李馗并作法指点在尸体的眉心。
溯魂！
…………
…………
略微的天旋地转。
待到李馗视线恢复清晰，他讶异地发现竟是以一种极为模糊的第一人称视角。
仍在卧室里。
眼角亮起微弱的光芒，是电脑屏幕的光，桌面上似打开了网页。
她手里攥着一个白色塑料瓶，里面是白色的药片。
然后她一仰头，全部吞到了肚子里。
因是第一人称，李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林艳的情绪，急迫与渴求。
隐约间。
李馗看到她双手变白了。
视角微微变幻。
镜子里出现了一名……
长得还算可以的女人。
面上的神情很是欣喜若狂。
而后。
视角又重复到了林艳手拿白色药瓶的开始。
这就是她的疯狂，
她的执念。
残魂里的信息就这么一点。
而后。
李馗结束溯魂！
……
现实。
李馗睁开眼，看着众人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平淡道：“找到一点头绪。”
闻听此言，众人神情登时变得惊喜起来。
“这间屋子里有没有找到一个白色药瓶。”
李馗问道。
“白色药瓶？”
法医低着眉，喃喃自语，转而似想起什么，大声道：“有的，有的，你等下，我去拿。”
而后他就急匆匆跑了出去，少顷，再回来时手里已拿着自封袋，里面有三个白色药瓶。
“林艳就是吃了这个，容貌身材才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李馗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
虽然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妖魔鬼祟行事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反而让大家更为确信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如果是通过药品的话，三人还是没有共同的交集点。”
张捕头立即说道。
他就是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还是不好追查啊。”
另一名捕头叹道。
虽然有进一步的进展，但是对于整体来说，还是微乎其微。
于是乎。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李馗身上，希望从他嘴里得到新的情报线索。
却见李馗闭着眼睛，陷入思索。只好耐下性子，静心等待。
另一边。
李馗脑海里重复闪过溯魂里，看到的种种。
林艳的残魂能够得以苟活，是因她非常疯狂的执念。
从破破烂烂的出租房、朝不保夕的生活，到现在富丽堂皇的屋子、衣食无忧。
药瓶里的东西，改变了她的命运。
那么只要认真回忆就可以了！
一定有线索！
而后。
他看见了视线的余光，电脑亮起微弱的光芒，网页！
游戏网页！
“有了，找到了！”
李馗睁开眼。
他看向旁边的电脑，出声问道：“这台电脑还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
捕快急忙说道。
李馗接过法医递来的手套戴上，来到电脑前，开机。
桌面上安装着几个游戏、还有直播软件一类的东西，他移动鼠标，点开浏览器，开始寻找。
收藏、历史记录。
找到了！
置顶的一款页游。
【若人生可以重来】
一打开，七个大字映入眼帘，旋即缓缓变化场景。
背景是现代，可以选择男女身份。
就是它，
就是这个游戏！
第193章 拿捏人心
五双眼睛，盯着电脑上的页游。
其余四人大气不敢喘，认真看着李馗移动鼠标，选择女性身份。
女性角色说了一句：改变人生、焕发容颜。
看过去很像极其低端的页游。
实际上开始玩后，才会发现这款游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劣。
作为角色扮演类游戏，剧情文案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如果沉浸式玩进去，非常有代入感……
角色一开始遭遇挫折、然而却是百折不挠。人物对话相当励志，能够看出这款页游是花费心思做出来的，而且很容易与自身处境形成共鸣。
随着剧情不断发展，角色终于迎来自己的金手指。
白色药片！
倾国倾城的容貌，出众的气质，无数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不得不说，有点意思。
直到通关后……
【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是、否
“看来这就是转折点。”
李馗语气颇为平淡。
开始到结局通关，耗费半小时，实际上也是个筛选过程，只有真正代入自己的人才会认真玩下去，从而见到自己内心最想要的东西。
当然选择——
是！
紧接着，一行字出现在五人面前。
这段文字很有意思，属于人物对话，却是剧情里，角色与非玩家角色之间的特殊用语。如果不是认真玩，根本看不懂上面隐藏的信息，只会以为是游戏制作商的无良恶作剧。
不得不说，还真是别出心裁。
翻译过来的信息：
时间：两天后。
地址：滨海市某一家咖啡厅。
“拿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来。”
张捕头立即拿出对讲机，吩咐道。
“幕后黑手，狼子野心，隐患很大！”
捕头认真严肃地说道。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内心都有点忧心忡忡。
要知道这可是一款网络游戏，面对的是无数百姓，哪怕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沉迷进去，在庞大的基数面前，仍是极骇人的数量。
不多时，就有名捕快送上来一台笔记本。
出乎意料的是，复制的页游链接怎么都打不开，看来是早有这方面的防备了。
“不管怎么说……”
张捕头看向李馗，真诚道谢：“案情能有突破性进展还要多亏李馗你，如果今天没有你，我们面对这种情况还真是束手无措，这点我会汇报到【长城】的！”
这话不假，换了其他人未必能有李馗这般手段。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馗平淡道。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不会让他们跑掉的！”
张捕头满是信心地说道。
“对！”
其余三人皆是义愤填膺道。
掌握如此多的关键性线索，他们自然有办法能够将这背后的鱼儿钓出来。
就在这时，李馗想了想，倏地出声言道：“我来当钩吧，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捕快好奇问道。
李馗微垂眼帘，催动法力。
顷刻间，其余四人面面相觑，眼底皆不由浮露出震惊神采，而后不约而同地颔首赞成。
……
……
两天后。
极高档的咖啡厅里。
一名牛仔裤、平底鞋的女孩走了进来，她似乎有点紧张局促，环顾间像是在找人。
入目所及，皆是一群身着高档服饰的男女，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有说有笑。
很快就有名服务员上前询问是否要点什么。
女孩连连摇头，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这家咖啡厅位于十五楼，从窗口俯瞰而下，车水马龙，芸芸众生皆为了生活忙碌不止。
眸底似浮起忐忑与期待。
……
足足二十分钟。
李馗耳蜗里方才响起极微弱的声音。
“有妖气反应，目标人物靠近。”
……
少顷，便见一身黑色服饰的男子推门进来，面相属于和蔼可亲的类型，笑起来极有魅力，他目光搜寻间，注意到坐在窗口的女孩，笑着走了过去。
女孩看着男人走过来，指甲下意识抠了下桌面。
这处细节，男人敏锐地注意到，目光微微闪烁，已然猜出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温声道：“你好，关明玉？”
“啊，啊，对，我是叫关明玉。”
女孩面色警惕地看着男人。
“呵呵呵，你不用一副紧张又警惕的样子。”
男人说话，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伸手将椅子拉开，悠然坐下，轻声说道：“你通关了游戏，自然知道改变自身命运的是什么。”
竟是二话不说，直接入主题。
“白色药片！”
关明玉眼睛一亮，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
“两位需要点什么吗？”
一位男服务员走了过来。
“拿你们招牌就行。”
男人稍稍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待到服务员走后，他从衣兜里拿出白色药瓶放至关明玉面前，声音似带上一股特殊魔力：“这就是游戏里的药片，吃了它，就可以让原本平凡普通的自己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魅力！
“到时候你就不是这副打扮坐在这里。”
他朝着周围的顾客微扬起下巴。
能坐在这里悠闲喝咖啡的，都是这座城市里的精英阶层。
要知道哪怕在这里干坐着，也是需要花钱的，同样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关明玉目光看了过去，神情恍惚了下，有股莫名的野火在眸底燃烧，她看着药瓶，伸手打开。
但见里面有三个药片。
“这玩意是真的？游戏里的东西能出现在现实吗？”关明玉迟疑道。
“是真是假，得由你自己来判断。”
男人言语间非常自信，更是完全拿捏了关明玉的心态，显然吃定了她。
而后。
他潇洒地抽出一张名片放到药瓶旁边，笑得极有魅力：“等你有需要了，再打我这个电话。”
说完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刚才那名服务员捧着餐盘过来，上面是两杯咖啡，泛着香味，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请慢用！”
男人本想举起咖啡喝一口，似想起什么，又猛地缩回了手，径直离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
推门时，缝隙里有个泥点，沾到了鞋底。
座位上，关明玉看着药瓶愣愣出神。
……
与此同时。
“李馗你可以行动了，注意安全，如有突发情况，我们会直接进行支援！”
安全通道里。
那名男服务员……正确的来说是李馗，催动法力恢复原本相貌，面容冰冷。
“小黑，靠你了。”
“汪！“
胸前血玉里传出小黑兴奋的声音。
为了保证揪出幕后黑手，也得益于几位捕头的信任，如何追踪只有李馗一人知晓，那个泥点是怨气淤泥的一部分，而后便是靠小黑出色的嗅觉，一路追踪。
紧接着。
李馗从楼梯探出脑袋，这栋大厦的楼梯设计是中空的，因此能够一眼望到底层。
他眉锋一挑，选择最快的下楼方式。
直接从十五楼跳下去！
落地的瞬间，大量的怨气淤泥从血玉里涌出，包裹住身体。
嘭！
些许灰尘四溅开来。
淤泥退散，露出李馗冷峻的面容。
追踪开始！
第194章 变色
如果刨除卫星定位之类的机器。
狗的鼻子无疑是追踪人最佳利器！
那么修炼有成的细犬，它的追踪能力有多恐怖呢？
答案便是——
李馗距离那名男子足有千米远，依然能够稳稳跟上，且还能继续放长线。
完全排除了被发现的可能性。
“有妖气反应。”
脑海里倏地掠过这句话。
若所料不差，背后捣鬼的应是一群妖怪，就是不知道前面那家伙的真身是什么？
李馗心里暗忖道。
“另外，这家伙是打算出城吗？”
他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又跑了很长时间的出租，对于城市每条路线自是了然于胸。
男人从大厦出来后，一路步行往北，步伐不快不慢。
中途，他又在一家极高档的餐厅见了一名渴望改变自身命运的男性，而后继续步行往北。
“利用贫富差距，进一步刺激人的渴求。”
李馗双手插兜，行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心里陷入思考。
“否管当事人对于药片是怀疑还是相信，一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服用，那么就会彻底坠入深渊，成为欲望的奴隶！”
“不得不说，很高明……跟上了时代潮流，拿捏住人的自私与贪欲！
“人心浮躁、物欲横流的社会，有太多人想一步登天，加上互联网的兴起，可以说有一副好的皮囊就可以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这种情况下，只要确认药片的效果是真的，谁会把玩一款页游就能改变自身命运的事情说出去？另一方面，品尝到好处后，它们肯定也有手段控制！”
想着，李馗也不由微叹口气。
就在这时。
耳蜗里传来极微弱的话语声。
张捕头的声音。
他说道：”李馗，我们已经弄清楚他们是如何利用白色药片进行害人的！”
李馗眉锋一挑，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放在耳边。
装个样子。
“怎么说？”
“一种高明的咒术。”
……
某间秘密实验室。
张捕头穿着防护服，透过特制玻璃，看向实验室内。
一名道术形成的黄巾力士，服下白色药片，微阖着眼睛，肉眼可见的皮肤变白。
施法者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正不断诉说服下药片后的感觉和改变，利用他的经验去猜测药品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在他周遭，十数名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正不断拿着纸笔或电脑记录。只不过他们不是用手，而是利用精神力量去操纵，效率高出何止数倍。
显然易见，每一位都有法力在身。
与此同时，张捕头低头看向显示屏，神情肃穆。
那里，有两枚白色药片。
第一枚，掰开，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第二枚，浸泡在特殊的符水里，紫黑色的蛇纹慢慢显露出来，如活物般扭动。
……
“咒术？”
李馗问道。
“对，它的效果是等价交换。”
张捕头似叹了口气：“如果单拿一枚药片，几乎很难发现里面的咒术，因为它只是完整咒术的一部分。它的等价交换效果是随着吃下的药品数量，逐渐且愈发明显。
说白了，当药片吃下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咒术就会在体内打下烙印！
大街上，李馗停下脚步，问道：“也就是说，其实是慢性毒药。”
“对！”
张捕头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
“下咒的人，并不只想要血肉魂魄。确切地说，他想要强烈且丰富的七情六欲，当欲望达到一定阈值，诅咒就会彻底爆发，而后带着能量回归施法者！”
李馗冷着脸，不发一言。
他已能想象到何为强烈且丰富的七情六欲。
得到、失去、害怕、恐惧，人的欲望彷如不断被折起的钢丝，直到价值被榨干。
另一边，张捕头语气严肃：
“眼下种种可以表明，它们背后拥有一个庞大的组织，现在只是冰山一角。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们希望你尽量将其活捉，如果遇到不可敌的对手，我们会立即派往增援。”
“好，我知道了。”
李馗微垂着眉头。
电话挂断。
“好麻烦，好想把它们宰了！”
李馗随手将手机放到裤兜里，内心颇为苦恼。
他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不用因为一时意气误了大事。
倏然。
“汪，汪！”
（主人，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应该是上车了。）
李馗往四周看了两眼，走进旁边的一家酒楼，径直来到楼梯拐角处，没有监控也无路人上来，直接使用幽通坠入里世界，而后从羊皮纸里拿出冥车！
少顷，一辆黑色出租车从偏僻的巷子里驶出。
往里一看，却是个死胡同。
……
……
下午五点钟。
晚钟山。
山上有间庙宇，唤作灵心庙。
算得上是滨海市小有名气的寺庙，同时也是靓丽的风景区。
放假的时候，很多人来这里游玩祈福。
这里的落日晚霞是最美的，站在山上往下看，远处是大海，落日从天边缓缓落下，暖红色的余晖映着湛蓝的海水，是晚钟山风景一绝！
山下有专门的停车场，男人从车上下来，手提背包，径直走向旁边茂密的山野里。
荒无人烟、寂静无声。
它在一块巨石背阴处停了下来，眼睛蓦然变得十分突出，几乎长到了眼眶外，看过去极为骇人可怖。两只眼睛各自独立转动，似在观察周围到底有没有人。
少顷，他反手伸到背后，像似脱衣服那样，露出粗糙坚硬的背脊，呈暗灰色。
紧接着。
一只人立而起的大蜥蜴，出现在空地上。
它用力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显然躲在不合身的“衣服”里，并不舒服。
随即，这只蜥蜴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收到背包里，包括鞋子等一类昂贵奢侈品。
嘭！
眼睛一花，暗灰色的影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山顶。
脱离束缚的自由让它的神情愈发兴奋起来。
只是这只大蜥蜴怎么都想不到，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有个人正饶有兴趣地观察它。
……
“变色龙？”
李馗微挑眉毛。
但见这只大蜥蜴身上的皮肤竟随着飞掠过的大树巨石而微微变化颜色，且因速度极快。就算有人碰巧看见，也会下意识忽略。
他足下轻点，法力运转，每一步都能飞跃几近二十米的距离，轻松吊在这只变色龙身后。
十分钟后。
一人一妖相继到达山顶。
难怪这样上山，确实比人形爬山要来得快很多。
换装、拿出镜子仔细看看有没有穿好，便从茂密的草丛里走出来。
“男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打电话。
紧接着。
径直走向灵心庙。
远处人影幢幢，显然有不少游客。
第195章 舔狗？
庙前有一座广场，正中央是香火鼎盛的三足大鼎。
游客众多。
滨海市自古以来，对神明的信仰就尤为浓郁。不提逢年过节，平常家里遇到难以解决的大小事务，通常都会选择来庙里上炷香拜拜。
“男人”目光搜寻间，见到一伙人，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立即走了过去。
远处，李馗背着旅行袋，目光随意扫了一圈，悄然看向那只妖怪所在的位置。
没料想，这一眼不由让他心底轻咦一声。
略显熟悉的面孔。
白医生、紫英。
杨超给李馗介绍的那位心理医生。
她们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看过去也挺眼熟的。
李馗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下。
自他修炼后，记忆力不可同日而语，稍稍回忆就想了起来。
查先生！
妻儿死于火灾的那位。
与白医生有说有笑，面色也比之前好很多。
随后目光挪移到那只变色龙身旁，还有一位女人，看过去二十五上下，衣着干练、身材凹凸有致、面容姣好，颇有都市白领丽人的感觉。
“这几人是什么关系？”李馗暗自思忖。
就在这时。
白医生扭头四顾间，目光好巧不巧朝李馗看来。
眼神浮露出些许思索，转瞬变成恍然。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白医生看过来，紫英这小丫头的目光也顺势看了过来，紧接着似认出李馗，举起手朝着他打招呼。
然后，其余三人好奇的目光也放在了他身上。
面对这种情况，李馗的内心是无语的。
记忆力都这么好吗？
远远看我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这下装瞎子好像躲不过。”
李馗想到。
好端端的潜伏计划泡汤了！
于是乎。
李馗索性坦然走过去，再遮遮掩掩更容易打草惊蛇。
“白医生，紫英。”
“李馗，好久不见。”
白医生的声音轻轻柔柔。
她身着白色长袖，映着兰花图案，披了件雅黄色外套，淡蓝色牛仔裤显出纤细的长腿，显得尤为淡雅知性。
茫茫人海中，亦是目光焦点。
“呀，真的是你呀，李馗！”
紫英惊喜地呼喊道，笑得灿烂。
“你怎么也在这里？”
然而还没等李馗回话，她的下一句话就从小嘴里蹦出来。
“对了，你的病怎么样了？”
“……”
这小丫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会说话。
“已经没事了。”
李馗扯了扯嘴角，语气平缓。
紫英却是奇怪地看了李馗两眼，她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李馗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变化好大！
不是言语表露的外在，而是内心。
“这位是？”
说话的便是那位都市丽人。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馗，美目闪烁，欣赏着李馗的容貌身材。
长相英武冷峻，充满阳刚之气，比她见过的那些阴柔男子不知强出几倍，而且……如今已十一月份，天气渐冷，他们一行人都披着一件外套御寒，唯独李馗穿着运动短袖，可见体魄之好。
最重要的是，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虽是内心夸赞颇多，但是丽人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我以前的客人。”
白医生轻言道。
虽然没直说是患者，但众人都知道白医生的职业，换了个好听的叫法而已。
“你们怎么在这？”
李馗言语里多少有几分好奇。
就在众人一问一答间。
变色龙脸上的和煦笑容似变得有些微微僵硬，他目光驻留最多的便是都市丽人。只不过当看见丽人频频看向李馗时，负在背后的手悄然握紧。
李馗心如明镜，注意到这点。
“莫非也是个蜥蜴？”
他心里想道。
“是这样的，
“查先生在灵心庙为他的妻儿修建了一个法井，今天便是竣工之日，我们是一块来祭拜的。”
紫英嘴皮子快得很。
倒是让丽人不由看了眼紫英，刚才几人说话时，小丫头看过去怕生得很，话都不多说一句，想不到在熟悉的人面前，像变了个！
“哦？”
不知怎的。
李馗觉得这一幕，有点意思。
他看向这位查先生，目光微垂，说道：“查先生还请节哀。”
查先生只是笑了笑。
“这两位是查先生生意上的朋友。”紫英接着道。
“你好，我叫胡纯菲，他叫张林。”
丽人……胡纯菲主动朝李馗介绍道。
“李馗。”
李馗微微勾起笑意。
胡纯菲似好奇道：“李馗你是上来看落日的吗？”
“我是上来祈福的。”
李馗直言。
“为你们祈福，希望你们能够抗打些。”
他在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
“哦。”胡纯菲提议道：“祈福的话，明天正是个好日子，灵心庙建庙三十年。正好天也暗下来了，你不妨留下住一晚，明天会有主持们进行盛大的祷告仪式，那时候祈福会更有效果。”
“你们也是打算在寺庙里留宿？”
李馗问道。
“对的。”
紫英笑道。
就在这时。
铛铛铛……
僧侣撞响古钟。
悠扬的钟声远远传荡开来。
落日余晖映在广场上。
李馗略微思索了下，笑道：“好，就是住这寺庙里应该跟哪位师傅说一声？”
“交给我来安排吧。”
查先生主动开口说道。
随即，他看向白医生，语气轻柔：“灵心庙的斋饭一绝，我们一起过去吧。”
“嗯，好。”
白医生看了眼李馗，旋即嘴角轻轻勾起，点头答应。
于是乎。
简单的客套了解后，李馗成功混入其中，顺便蹭了蹭所谓一绝的斋饭。
……
……
夜幕降临。
一间厢房内，烛火摇曳。
“这个月的量还差一点，你今天见到的两个，要抓紧时间了，要不然主人那里可不好交代。”
胡纯菲翘起二郎腿，拿着指甲刀磨了磨爪子。
“嗯，我知道了。”
变色龙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看着胡纯菲，欲言又止，嗫喏着嘴唇，终是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语气多少带点愤怒。
“嗯，怎么了？”
胡纯菲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看向这只大蜥蜴。
“你有意见？”
“其实我也可以！”
变色龙迫不及待地说道。
“……”
不成想，胡纯菲用一种极其无语和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变色龙。
“你是人吗？”
“你披着一个人的皮，你就以为你真长这副模样，别忘了……底下却是个肮脏的蜥蜴！”
话音方落。
变色龙面前忽地飞过一只蚊子，几是本能地伸出舌头，嗖的一下，吃进了肚子里。
见到这一幕。
胡纯菲眼里出现明显的厌恶。
“肮脏的蜥蜴！”
这只变色龙面上的神情则以愕然居多，对于胡纯菲言语间的厌恶和羞辱压根就没有在意。
他的内心想法是：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我对你毫无保留。”
只是这只变色龙却不知晓。
它以为的毫无保留，放下戒备的行为，在胡纯菲看来就是恶心！
吃虫子！！！
太恶心了！
第196章 干掉李馗！
谈话仍在继续。
“还有那个姓查的人类，挺有一套的。”
胡纯菲偏过目光不再去看变色龙，手腕一翻，一盏精致的鼻烟壶出现在手中。
她凑近壶口，轻轻一吸，七彩烟雾钻入口鼻。
微阖双目，脸上出现明显飘飘欲仙的神情，少顷，才继续说道：
“脑子好用，懂得利用舆论优势，让生意越做越好，最近两年上供的钱财也达到标准，主人对他挺满意的。尤其是他出的主意，那款页游省了我们很大的工夫，回收了许多品质上佳的种子。”
“嗯，我知道了。”
变色龙自然知道胡纯菲言外之意是什么，当即说道：“他要求的事情，回头我会帮他解决。”
“那就好！”
胡纯菲微微颔首。
虽然变色龙种种行为让她很不喜，但是论起办事能力和效率还是非常可靠的。
说着，她看了眼变色龙，想了想，决定透露些口风：“其实主人已经在考虑将他化妖了。”
“哦，是吗？”
听到这句话，变色龙提起了精神。
把人类变成妖怪很简单，难的是如何让其保持清醒的神智和不突变的身体，真真正正完成由人到妖的转化，这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困难重重。
它们也是最近百年方才掌握。
紧接着。
变色龙认同地说道：“这样的话，以后就是真正的伙伴了！”
不管那位查先生做了多少有利于它们的事，在它们眼中终究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
因为非族类，心必异。
但是变成妖怪的话，那就是伙伴了！
“嗯。”
胡纯菲猛吸一口烟气。
这鼻烟壶里是种子，除此以外，她还加了点其他东西。
浓烈且纯粹的七情六欲从口鼻而入，在妖力的运转下增强实力，且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直令她欲罢不能，感觉实在销魂！
就在这时。
站在一旁的变色龙皱着眉头看着胡纯菲，暗觉不对。
偷食献给主人的种子，实际上胡纯菲也不是第一次做，它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看纯菲脸上的神情好像不太对劲。
它嗅了嗅鼻子，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味道涌进鼻腔。
“你在种子里加上了那玩意？”
“嗯，你要试试吗？”
胡纯菲微眯着眼，巧笑嫣然，丝毫没有隐瞒的想法。
“感觉非常不错！”
“那玩意不是给我们用的，纯菲！”
变色龙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急忙出声提醒：“要是被主人发现，你就死定了！”
“……”
胡纯菲神情一僵，握着鼻烟壶的手指不由微微用力，随即，笑容不减：
“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嗯！”
变色龙脸上露出笑容。
“那你今晚还去找他吗？”
他自然是李馗！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胡纯菲却是懒得再跟这只蜥蜴废话，直接开口逐客。
“纯……”
“滚！”
变色龙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胡纯菲瞪了一眼，嗫喏着闭口不言，攥紧拳头，愤愤离去。
木门轻轻关上。
“哼。”
胡纯菲语气不屑：“癞蜥蜴也想吃美狐肉？”
但见背后有一条硕大且毛绒的尾巴翘了起来。
她怎么会不懂这只变色龙的心思，只是压根对它没意思，后者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
如此也无所谓，全当多条狗。
很快，胡纯菲就将变色龙抛之脑后。起身拿出一盒化妆品，看着镜子里娇嫩欲滴的美丽容颜，突地自怨自艾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出人身，脱掉这身衣服呀？”
妖类是以道行作为境界的衡量标准。
百年口吐人言，拥有不下人的智慧；五百年道行便可化为人身，释放妖术；千年道行已是一方大妖，譬如虎咆山的虎爷就拥有千年以上的道行。
这里的道行并非时间，只是单纯的计量单位。
胡纯菲之所以哀怨，便是因为现代社会妖怪修行不易，太容易暴露了。
妖的修行，可分为三种。
第一，静修、按部就班的修炼；
第二，为一方土地山神、祀食人间香火，虎爷走的就是这条路；
第三，吃人！
人得天独厚、血肉精魂蕴藏着丰富血气，三种增长道行的修炼，属取人性命最为快捷！
哀怨间，胡纯菲忽地想起李馗满是阳刚气息的身体，竟是一时间没控制住，双眼变成暗黄色兽瞳。
却是连忙修补起妆容来。
准备投怀送抱。
似想到什么，脸上浮出些许酡红，尾巴兴奋地微微晃动。
……
……
另一边。
变色龙回到自己的厢房后，独自坐在椅子上。
面色阴晴不定，使本来温和的面容似变得犹如厉鬼般可怖。
“纯菲！”
喃喃自语间，它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不能总是处于被动地位，应该主动出击。
于是乎。
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干掉李馗！
想做就做，变色龙自是知晓李馗住在哪里，这下便直接脱下“衣服”，推开门，攀上屋顶悄然靠近。
天上明月高挂。
不多时。
它已经来到一间厢房外，轻轻推门而入。
月光显出狰狞怪奇的影子。
床铺上躺着一个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变色龙微眯起眼，跨步上前，直接粗暴地用被子将李馗卷起来，随后转身关门，一路奔袭向灵心庙后山的位置。
被子里的人也在不断挣扎。
大约十五分钟后。
胡纯菲踩着莲步，来到厢房外，嘴角噙着笑意，轻轻扣响房门。
嗒，嗒，嗒……
半晌，不见丁点动静。
胡纯菲似意识到什么，面上浮起明显的怒色，直接推开门。
但见床铺上空无一人，连被子都不见了！
她又轻轻嗅了嗅，空气里残留着臭蜥蜴的味道，拳头攥的嘎吱作响。
“这个白痴！就知道坏我好事！”
说着，胡纯菲略微思忖，瞬间猜测到变色龙会在哪里动手，怒气冲冲往后山方向跑去。
……
……
后山某处空地。
周围有施工的标识，长长的铁网绕成一圈。
正中央有一口井。
踏！
变色龙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它顿足脚步，低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被子。
这个叫做李馗的人类自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许挣扎，而后就再无一点动静。
“难道憋死了？”
这般想着，它爪子刺进被角，用力甩了下床被。
但见矫健的身影空翻落地，双手叉腰，扭动腰肢，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这是？”
李馗目光环顾间，看见不远处的井口。
旋即似想到什么，目露思索，转瞬看向人立而起的变色龙，嘴唇翕动：“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干嘛？”
“当然是杀了你！”
变色龙对李馗的反应深感奇怪，狐疑间，听到这句话，脑海里马上浮露出胡纯菲的容颜，不由咬牙切齿道：“不仅要杀了你，还要一口一口吃掉你！”
这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哦？”
李馗挑了挑眉头，单手插兜，脸上不由露出和善的笑容，复道：“杀了我？”
第197章 到底谁才是反派！
傲慢。
太傲慢了！
见到李馗这副嚣张模样，变色龙鼻息愈发粗重，粗壮的尾巴用力拍在地面上，额头上猛地迸出井字青筋，愤恨出声：“为什么我不可以？！”
话音未落，脚趾暴起发力，化作残影冲向李馗，举起利爪往脑袋挥去。
死！
劲风呼啸。
变色龙眼前蓦地一花，爪子一挥而过。
“怎么回事？人呢？”
它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两只眼睛立即往周围看去。
就在这时，一根手指连戳好几下它的暗灰色背脊。
眼睛立刻向后转去。
李馗微扬下巴，笑得冰冷戏谑：“反应这么慢吗？”
“人！”
瞬息间，血丝攀上眼球，体色变得愈发晦暗。
变色龙猛地甩动尾巴朝李馗侧腰鞭去，却没料想李馗只轻轻一跳，立于尾巴上。
他笑着道：“给你个机会，十秒钟！”
这下尴尬了。
好在变色龙的武器并不是只有手脚，最强的武器……它猛地扭头，细长的舌头直如出弦利箭直刺李馗脑门。
快如闪电！
“一秒。”
李馗只微微偏头便躲过这一击，眼眸荡起幽邃，舌头上的黏液亦是纤毫毕现。旋即足下轻点，再次躲过回击的舌头，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几是李馗落地的刹那。
变色龙满是杀意的面容蓦地出现在他眼前，暴起疯狂攻势，手脚舌头尾巴全是它杀人的利器。
霎时间化作一团暗灰色的残影。
巨大的力道掀起呼啸的风声！
然而，
然而！！！
那个男人却是单手插兜，闲庭信步地游走在攻势里，弯腰、跳起、俯身，轻松躲过。
“还挺不错的。”
呼啸的风声在耳畔吹响，李馗给了个评价。
得益于种族优势，这只变色龙攻击反应灵敏，藤壶型的眼睛环视八方，动眼自如，可以说一般的偷袭反击很难躲过它的眼睛，且伸缩自如的舌头往往会给予致命一击。
只不过，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就是了。
双眼交错间。
李馗淡漠如虎的眼神从视线里掠过。
登时如彻骨的冰水淋在变色龙暴怒的脑子上，终是恢复了清醒，意识到不对劲！
“他是谁？到底是谁？”
它内心惊疑不定，原以为是个普通百姓，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猛虎？！
此时此刻，有趣的事发生了。
一胆怯，变色龙的皮肤立即从深暗色，变成了鲜艳明亮的猩红，却是完美反应了内心的波动。明亮的肤色是为了恐吓敌人、保护自己免遭袭击，好以此让自己生存下来。
“十秒！”
李馗嘴唇翕动。
“死！！！”
不知是恐惧还是恼怒的吼声下。
变色龙体内妖力剧烈沸腾，挥出利爪的速度猛然快上一截，破空声乍响，势要当场格杀李馗！
刹那间。
刚猛无铸的拳头如瞬移般印在变色龙的侧腰，身体瞬间凹折，难以形容的剧痛淹没感官，细长的舌头几是控制不住般吐了出来。
嘭！
直直横飞出去撞在一颗大树上停下。
“三成力道。”
李馗手上包裹着怨气淤泥，随手将舌头扔在地上，抬眼看向远处挣扎爬起的虫子，径直走了过去。
三成力道差不多了，再用点力，打死就糟糕了。
另一边。
变色龙双手撑着地面，哇的一声，鲜血混着暗绿色的胆汁吐了出来，太痛了！
凄厉的哀嚎忍不住从嘴里发出，舌头被硬生生拔掉了！
脚步声袭来。
爪子犁起泥土，四肢暴起发力，身影蓦地消失，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突兀地出现在李馗身侧，张开血肉模糊的口腔，交错的利齿咬向脖颈。
“不错，你没想着逃跑！”
淡漠的声音清晰入耳。
说时迟，那时快。
啪！
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翻涌的气压狠狠拍在变色龙脸上，粗糙且坚硬的皮肉似要离头飞起，巨大的力道使它神智几近昏厥，跄踉着欲要倒下。
李馗这次没想着放过它！
他猛地提踵狠狠踹在变色龙膝盖上，森白的骨头当场被踢了出来，身体不由自主横空。
紧接着，出拳如炮重重击打在下颚！
立见残破身躯高高飞起，而后猛地摔落在地。
溅起一地灰尘。
“啊……”
变色龙努力地睁开眼睛，嘴里止不住呕血，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永不停歇，疯狂冲击着神经，有气无力的微弱哀嚎从嘴里发出。
然而仅是下一秒，脑袋被鞋底碾压，灰尘泥土吃进嘴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馗俯身下看，淡漠的面上倏地勾起笑意，彰显出浓烈的恶性！
“用你的哀嚎取悦我！”
得益于眼珠能够自由转动，变色龙将李馗肆无忌惮的恶意一览无余，直直撞进心灵！
恍惚间，不知是不是错觉。
它看见……
李馗身后蓦然升起一道漆黑如墨而又无比狰狞的怪物，满是杀意的猩红眼瞳，张大着嘴巴将它笼罩！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咚……
死了。
被吓死了！
“嘁。”
李馗觉得很扫兴，他刚提起一点兴趣，难得见到生死关头没想着跑的对手，结果……
…………
乌云似不忍心看，悄然挡住明月。
夜幕笼罩大地。
李馗抓住变色龙的脖颈将它拎起，目光环顾，锁定在远处的井口，抬脚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他俯身观察这口井。
井深约莫十五米，确实是修好了，旁边还放着石头井盖，两头绑着红绳！
看样子是打算趁着明天灵心庙的庆典，正式封井。
有一点令李馗心生好奇，那就是……井内墙壁上，以及石盖都用朱砂画出符箓，只不过他对符箓一道研究甚少，仔细辨别方才看出似有镇压之意。
这位查先生为自己的妻儿修建法井，还在灵心庙这种地方，意在祈福，怎么到头来成镇压了？
镇压什么？
李馗微垂眼帘，他想起第一次见查先生时，在他身上闻到极细微的怨气，目光看向死去的变色龙。
人与妖。
生意伙伴。
李馗觉得自己正在逐渐触摸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想着，直接带着这条死去的蜥蜴跳了下去，今晚就要一探究竟，看看这伙人到底想搞什么鬼！
…………
五分钟后。
胡纯菲姗姗来迟，鼻子微微抽动了两下，血腥味钻了进来，不由怒骂道：“这家伙是白痴吗？”
“老娘还没吃上一口呢！”
美妙的鱼水之欢，那么浓烈的阳刚气息……想想就觉得刺激，偏偏她还没品尝到精气，李馗就死在那条臭蜥蜴手中！
一想到这儿，胡纯菲登时怒不可遏，目光立即看向井口，直接跳了下去！
这只骚狐狸要是往周围多看两眼，就会发现李馗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打斗痕迹。
可惜了……
第198章 你猜我最讨厌什么
井底别有洞天。
里面有一条甬道。
李馗往里深入。
明亮的火光闯进眼球。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椭圆形空间，长宽十米左右。
四周墙壁上燃着数个火把，中央石台躺着三副棺材。
李馗随手将变色龙的尸体丢在一旁，径直迈上石台，打量棺椁。
棺面呈深灰色，看上去很普通。
他只手抓住棺盖，轻轻一提。
但见棺内放着古朴盒子，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灰白骨粉，并无特殊之处。
李馗轻皱眉头，眼眸荡起幽邃，稍稍环顾。
这次有了新的发现。转身掀起另一副棺盖，入手触感如握坚冰，目光往里看去，仍是骨灰盒，只是这一次大有不同。
棺内刻有繁复的阵纹，泛着阴气，上面长满黑色的细枝条，黄布盖住盒面。
细细一看，方能发现枝条竟是从盒子顶上的一颗黑色肉瘤生长蔓延而出，看过去颇为诡奇。
“借助怨气成长的植物？！”
李馗稍稍观察后就有了判断。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类玩意，因此也算经验丰富。
胸前血玉涌出怨气淤泥，顺着右肩而下，瞬息间包裹住手掌化作利爪，用力一拽便将藤蔓撕碎。
转瞬，浓烈的烧灼气味扑面而来，些许黑气溢了出来。
李馗微垂眼帘。
紧接着。
一道鬼影猛然扑出，不远处的明火瞬间化作幽绿色的火焰。
“啊！！！”
李馗单手擒住女鬼的咽喉，尖利的啸声从嗓子里迸出，黑烟裹挟着火星在虎口起伏。
他的眼神平静。
她的眼神疯戾。
只有单纯的怨恨杀戮。
抬眼看去面容，应有三十往上，身着单薄的焦黑服饰，裸露在外的手脚呈焚烧后的龟裂状。
“炼鬼！？”
李馗心底平静，平静地压下欲要爆炸开来的火山。
他仔细观察过，这颗黑色肉瘤吸收女鬼怨气，长出黑色枝条，既有镇压之用，又兼反哺效果。
此间位于地下，阴气深重。
枝条吸收阴气，再以阵纹为辅，炼盒中之鬼，手段不俗！
李馗看向最后一副棺椁，欲要掀开棺盖。
就在这时。
“汪！”
（主人有人过来了。）
小黑连忙提醒道。
李馗略微思忖，心念一动。
锁魂链登时暴涨，将女鬼捆了个严实重新放入棺内，旋即又将变色龙的尸体放在另外一个棺椁里。
做完这些，容貌悄然变幻。
再看时。
矗立在原地的已是位面挂浅笑的男子。
蹬蹬蹬……
细高跟踩在地面上，脚步渐进。
李馗转身看去，都市丽人正大步走来。
她满脸怒色，喝道：
“臭蜥蜴，你好大的胆子，老娘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的男人，你竟然敢抢走？
“他人呢？”
李馗拍了拍身旁的棺椁。
“你！”
胡纯菲瞪大着眼睛，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倒不是有多可惜李馗，只是变色龙的行为触碰到了她的敏感神经。
一向唯命是从的狗，竟然违抗她的意志命令，实在令胡纯菲无法接受，逾越的事情，一旦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必须要将主动权拿回来！
然而……
胡纯菲眼眸忽地浮起疑惑，看着“变色龙”身上的衣服，质问道：
“你怎么穿着李馗的衣服？”
李馗观察胡纯菲脸上的神态。目光闪烁间，结合傍晚时变色龙攥紧拳头的表现，瞬间明白来龙去脉，心底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他原以为是自己哪里暴露了，想不到变色龙竟是因为吃醋来杀他，上赶着送死，倒是头一回见！
于是乎。
他笑得灿烂：“你不是喜欢吗，我穿着他的衣服，回头再戴上他的皮，这样不就可以了！”
“……”
胡纯菲只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她上下打量着“变色龙”，似第一次认识它，从未想过从这只臭蜥蜴嘴里竟然会冒出如此厚颜无耻的发言。
蹬蹬蹬，
细高跟猛踩上石台，她愤恨出言：“臭蜥蜴，我告诉你……”
话语声戛然而止。
眼角的余光蓦然瞧见身旁的棺椁内躺着一只皮肤猩红的大蜥蜴，沾着泥土的面容好生眼熟。
这不就是张林吗？
胡纯菲有点懵，她先是看了两眼棺内的蜥蜴，又不解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变色龙”。
“怎么有两个你？”
但见。
李馗露出和善的笑容，飞起一脚踹在胡纯菲的腹部。
破空声乍现。
嘭！
墙壁上出现人型坑洞！
胡纯菲捂着腹部，只觉五脏六腑都在剧烈震荡，终是没忍住，吐了口一大血。
她睁着眼看向走来的“变色龙”，目光震惊！
怎么会……
只见那张熟悉的容貌，扭曲间竟化作李馗的脸，眼神冰冷淡漠。
他缓步靠近，语气冰冷：“正好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局面急转而下，胡纯菲终于意识到自身处境危急，连忙调动体内妖力恢复伤势，出声拖延时间：“你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双脚猛然蹬在墙壁上，嗖的一声化作黑影直奔甬道。
“你不是为我而来吗，怎么如今见到我反而跑了？”
耳畔传来李馗戏谑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反应，天旋地转间，脖颈竟已被李馗攥在手里。
咚咚咚……
眨眼间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擒在手里，实力如此悬殊的差距，直把胡纯菲心脏吓得砰砰直跳，双眼不受控制地化作兽瞳。
这下却是露了原形！
“嗯？”
李馗微皱着眉头，轻嗅鼻翼，眼神愈发冷冽：“我最讨厌的就是狐狸！”
话音未落，言语间的冰冷杀意直把胡纯菲骇得头皮发麻，亦是激发了浓烈的求生意志！
她调动妖力在喉间凝聚，鼻烟壶从衣袖里落到手中，狠狠捏碎！
七彩烟雾瞬间弥漫炸开。
胡纯菲鼓动嘴巴，狠狠吹出一口妖风，浊秽的七情六欲迎面扑来！
此等纯粹的欲望污秽若是吸进体内，很容易引起体内三尸神暴动，虽对肉身起不到伤害，但对于精神的污染极大。
只是……太慢了！
李馗心念一动，血玉涌出大量的淤泥化作战甲披在身上，掩住口鼻。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小黑从木像里钻出，瞬息间凝聚魂体，大张唇嘴，一团戾火在喉间涌动不休。
而后。
幽暗的火柱洞穿胡纯菲的脑袋！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从手上发出。
胡纯菲脸上的人皮瞬间融化，露出底下焦黑夹黄的狐狸脑袋。
直接毁容！
第199章 狐狸的天赋技能
“聒噪！”
李馗不耐道。
虎口用力，凄厉的哀嚎登时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下一秒就被狠狠灌在地上，实在是看着狐狸脑袋就忍不住想砍下来喂车！
血液从嘴里喷出。
“啊！”
受此重击，胡纯菲再也没有吭声的力气，尖嘴里止不住吐出血沫。
“现在我问，你答。”
李馗目光冰冷俯视。
“你们背后的组织叫什么？”
胡纯菲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来者不善。面上却是痛得哼哼唧唧，说不出半点话来。
咔嚓！
右爪被踩碎，硬生生碾成扁平，些许血液混着肉屑从皮毛里淌出。
“啊！！！”
胡纯菲叫得撕心裂肺。
李馗噙着冷笑，脚下的力道愈发深重。
骚狐狸跟谁装呢？
他自己用多少力气，焉能不知。
无论小黑的戾火，还是方才的摔击，顶多造成内伤，距离致死还远着呢。
“我说，我说，我说！”
胡纯菲忙不迭地喊道。
她此时的模样当真凄惨无比，脑袋被戾焰烧得坑坑洼洼，焦黑的血肉下隐见森白的骨头，一个眼珠子烧得融化，只留黑洞洞的眼眶。
“会妖门，会妖门！”
“哦？”
李馗眸光闪烁，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缓缓蹲下，看着胡纯菲的独眼，忽地露出灿烂笑容：
“我想你原本也打算找我促膝长谈，正好，现在离天亮还早，我们有很多时间！”
听到这句话，胡纯菲吓得直摇头。
哪还有之前贪恋鱼水之欢的心思，就差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了。
转瞬。
李馗一把捏住狐狸下颚，眸底的杀意宛如一汪幽潭，冰冷刺骨而又深邃。
他微眯起眼，笑得冰冷：
“慢慢来……先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包括那位查先生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这里是祭坛！”
胡纯菲独眼看着李馗的面容，蓦然恍惚了下，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李馗身后似有黑影升起，直勾勾地盯着她，肆无忌惮的杀意，几让她差点喘不上气。
眨眼再看时。
莫大的恐惧从心底急剧攀升，实乃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凶恶杀性！
“女鬼是什么来历？”
“查仁的妻子。”
胡纯菲脱口而出。
李馗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查先生，
查仁……
这名字取得极好。
另一边，胡纯菲吓得低下视线，不敢直视。
“你们跟他是怎么回事？”
李馗继续问道。
“查仁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跟我们搭上线的。他这人实力不行、野心却不小、不甘平庸，一直为我们做事，想要得到改命的机会。”
胡纯菲咽下喉间的血沫，结结巴巴说道。
这里她仍是耍了个心眼，没有细说到底是拿什么改命。
李馗皮笑肉不笑。
末世里，有人做鬼奸；
和平时代，有人做妖奸；
有意思！
他说道：“细说下这里面的事。”
自然指的是查先生的事。
“其实……”
胡纯菲装作调气喘息的样子。
寥寥几句交谈，她就敏锐地意识到李馗暂时没有杀她的打算。正是恢复伤势的好机会，连忙调动体内妖力，悄悄修复四肢受到的创伤。
这只狐狸算盘打得不错，唯独没有注意到李馗戏谑的眼神。
他确实是没有杀胡纯菲的打算，甚至对于那只变色龙也是以戏耍为主。毕竟是第一次做长城发布的任务，且张捕头他们对他很信任，李馗不会误了大事！
另一方面，无论胡纯菲对他袒露的话语当中，是否掺假，实际上并无太大差别，反正到时这头狐狸也得往长城的审讯室里走上一遭。
因此李馗选择先问查仁的事情，关于会妖门，可以稍稍往后推移。
这边，话终于是说清楚了。
“具体的事情经过，我也不太清楚。
“当时查仁跟我们说，他妻子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还要上报巡捕司，我们自然不会留着她，后来便由查仁设计让妻儿死于火灾。”
胡纯菲顿了顿，继续说道：
“他知晓自己妻儿怨气深重，头七那天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与其打得魂飞魄散，不如为自己所用，于是便出了个点子，好以此让我们帮他！”
“帮他……
“帮他将妻儿炼成厉鬼吗。”
胡纯菲的尖嘴扯了个难看的笑容。
李馗微垂眼帘，注意到刚才言语中提到的点子，问道：“他给你们出了什么点子？”
“一款游戏。”
胡纯菲小心翼翼地回道。
“哦？”
李馗不由挑了挑眉：“那款页游是查仁出的主意？”
“对！”
胡纯菲应道。
“那款页游，李馗竟然知道！”她心里惊叫连连。
要知道她说的是游戏，没说是页游。
李馗的回答直让胡纯菲内心的警觉拔升至顶峰，立即进行头脑风暴，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他知道游戏，那他是不是通关了？
今天变色龙刚到灵心庙，后脚李馗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现在想来可能不是巧合，也许就是跟踪变色龙来的，那只臭蜥蜴自己死了不要紧，还拖累上她！
一想到这，胡纯菲当真恨不得将变色龙大卸八块、抽筋扒皮！
“具体是怎么回事？”
李馗问道。
“这两年查仁的公司利用舆论优势，运营得非常好，他利用金钱不断完善这款页游，由此获得的利益非常讨主人欢心，我们也帮他处理生意上的对手。”
胡纯菲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主人？’
李馗深深看了眼这头狐狸，心里记下这个点。
他回头看了眼棺椁，似想到什么，继续问道：“妻儿，为什么三副棺椁只有两个人？”
“还有一人跑了，至今还没找到。”
胡纯菲卖起查仁来也是毫无心里负担，反正他又没有真的变成妖，就算是真的，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于是继续卖：
“跑的那人其实就是他儿子，
“这次来灵心庙，就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方便妻儿团聚，正式进行炼魂！”
李馗只是冷笑。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算是搞清楚了。
接下来……
他看着胡纯菲问道：“你主人是谁？在会妖门中又是什么地位？”
咚咚咚……
胡纯菲心脏跳得极快。
查仁的事情可以随便说，但是关于会妖门的事，尤其是提及主人的名讳，必死无疑！
“不能再拖了，再拖死定了！”
她心里想道。
胡纯菲心慌意乱时。
李馗也早已做好准备，他倒要看看这头狐狸想耍什么花样。
殊不知，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会收起想要看花样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胡纯菲的尾巴微微翘了起来。
李馗瞳孔微微扩张。
他似想起了什么。
下一秒。
噗的一声，清脆大响。
呈浓黄色的烟雾从狐狸屁股下面涌了出来，极其恶心且令人作呕的臭味，登时弥漫开来。
这可是狐狸的天赋技能。
没成妖时，狐狸就是靠尾巴根部的臭腺放屁，从而逃离危险。
成了妖，威力自是非同凡响！
第200章 找点开心的事做
李馗嫌恶心！
立即抽身而退。
未褪去的怨气淤泥再次掩住口鼻。
胡纯菲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三肢着地猛然一蹬，嗖地穿破臭雾，往甬道方向逃窜。
她的速度很快。
细犬的速度更快！
小黑四足燃火，前脚在地上暴起发力，登时化作模糊不清的黑影。
下一秒，锋利的犬牙已经咬穿胡纯菲的右足，紧接着，阴冷而又炽盛的戾火往血肉里钻去。
“啊！！！”
哀嚎乍响。
杂黄狐狸瘫倒在地，黑色细犬踩在它身上耀武扬威！
霎时间，胡纯菲浑身皮肉瞬间溃烂，浓烈的烧灼气味弥漫开来，戾火入体带来的痛楚远超凌迟。
所谓戾火，乃心火化贪毒！
既有猛火暴烈特性，又有损坏根基魂魄之威，就好像武侠小说里的化骨绵掌，最是阴狠毒辣！
踏！
身着战甲的李馗踱步上前，随手扇了扇身前丝丝缕缕的浓黄色臭雾，低眉俯视这头杂毛狐狸。
不得不说，确实是被恶心到了。
他用脚挑起狐狸脑袋，问道：
“利用页游下咒术，收获欲望种子，
“想来这就是你主人的目的。告诉我，他叫什么，什么来历，在会妖门中又是什么地位？”
李馗没有去问会妖门是什么的无聊问题。
摆明了就是一群妖怪合伙搞起来的组织，跟罗教一类性质，规模定然不小。与其浪费时间，问些没用的问题，不如搞点干货，问出幕后黑手。
另一边，面对李馗的问话，胡纯菲费力地摇晃脑袋。
她不敢说！
显然胡纯菲口中的主人带给她的恐惧更深。
李馗不由气笑了，没弄死你是任务要求，真当我是善人？
上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狐狸已经被大卸八块，脑袋都被他拔下来喂冥车了！
“小黑！”
听到主人的声音，小黑自是明白要做什么。
但见犬吻咬住伤口，吐出丝丝缕缕的戾火，以文火的方式焚烧胡纯菲的肉身魂魄。
一分钟。
凄嚎不停。
两分钟。
气若游丝。
三分钟。
“我说，我说……”
胡纯菲仅剩的独目睁不开，神智昏沉，出言开口只是倚靠她强烈的求生意志，费力挤出嘶哑的声音：“我家主人姓白……”
也即是这一刹那，像似触动了某种开关。
狐狸心脏后面粘着一颗黑色肉粒，细细一看，与骨灰盒上的肉瘤极为相像。
就在胡纯菲白字脱口而出时，肉粒以极骇人的速度膨胀、侵占心脏。显在外表的变化便是，独眼猛然睁开，兽瞳化作漆黑。
“嗯？”
李馗轻皱起眉头，第一时间察觉不对，直接拽起小黑，欲要飞身而退。
一张溃烂的狐狸面孔撞进眼球。
冰冷狰狞。
纯以血肉铸成的利爪扣向李馗眉心。
“你在搞笑吗？”
李馗冰冷的声音清晰入耳。
利爪挥在了空处。
原是电光火石间，李馗催动假形之术，将自己的身体缩小一半有余，直接侧腰鞭腿，掀起呼啸风声，击中胡纯菲心脏部位。
这次却是百分百发挥出实力。
嘭的一声巨响，粗糙岩壁砸出坑洞，尘埃土雾弥漫开来。
“废物！”
“胡纯菲”四肢断口突地长出黑色细枝条，摇曳生长间后继乏力，软软瘫在烂肉上不再动弹，却是体内没有妖力、血肉精华可供吞噬，来换取行动力。
刚才发动奇袭已是吞噬胡纯菲魂魄换来的力量。
踏！
李馗踱步来到近前，他看着“胡纯菲”这番模样，心中了然，估计又是鸠占鹊巢防止泄密的戏码。
他眼眸荡起幽邃，透过漆黑的瞳孔，隐约间似看见一个人。
女人，
面相端庄大气，身披黑色大氅，浑身上下隐隐流露出一股肉欲媚态，是个极有魅力的女人。
她只是单手支着下颚，目光冰冷地看着李馗，
李馗语气冰冷：“你就是那个姓白的杂毛？”
话音方落。
立见这头狐狸瞬间如气球般膨胀开来，越来越大。
而后。
嘭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乍响，碎肉烂泥四溅纷飞。
只留怨气淤泥化作的“鸡蛋壳”矗立在原地。
少顷，淤泥褪去，露出李馗愁苦的面容，他轻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下好了，两个舌头都死了，该怎么向张捕头他们解释？
倏然。
两个舌头……
李馗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差点把那个姓查的王八蛋给忘了，这个妖奸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这般想着，他立即向小黑吩咐了一句。
但见细犬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接下来……”
李馗的目光看向中央棺椁，这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当即抬脚走了过去！
…………
棺内。
女鬼被锁魂链捆成粽子，一双憎恨疯戾的眼睛露了出来，见到李馗过来，顿时疯狂挣扎，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的模样。
李馗仔细观察了下。
女鬼怨气深重，加上成为“器物”的时日已然不短，神智蒙蔽，想要让她彻底恢复清醒，估计要找孟慈帮忙才行，单靠他自己解决不了。
这般想着，李馗打开另一副棺椁里的骨灰盒。
不出意外，仍是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
这次从盒子里咆哮冲出的是位七八岁的小女孩。还没等她张牙舞爪扑向李馗，锁魂链暴涨延伸如狂蟒般将她与母亲虬在一起。
李馗看着母女两人的模样，眼睑微垂，眸光闪烁。
心情有点不爽。
那就找点开心的事情做！
而后，他决定先拨打张捕头的电话，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便带着母女两人离开井下空间。
……
视角转换。
……
“老公……
“老公，来吃饭了。”
温柔知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酥酥的，柔柔的，简直就是天籁。
熟悉的声音让查仁顿时从睡梦中醒来，身下是鹅绒床被，软软的……睁开眼是俏丽温柔的面容。
这就是生活。
他一直想要追求的生活！
“白医生……”
查仁忍不住抓住细嫩的玉手，深情呼唤道。
“什么白医生，老公！”
白医生嗔怪地白了一眼。
“哦哦哦……”
查仁环顾了一圈，正是自己的房间，登时就忍不住露出油腻猥琐的笑容。
“好的，老婆。”
就在这时。
“这狗瘪犊子的，还挺会做梦呀！”
虚空里似响起冷嘲的话语声。
“咦？”
查仁懵了，左顾右盼。
房间里就跟他和白医生，哪还有其他人。
第201章 于是我开心了
“老婆，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查仁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
“……”
然而白医生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少顷，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查仁，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老婆？”
查仁眨了眨眼。
“声音？哪有什么声音，肯定是你听错了！”
白医生扬起笑容，牵着查仁的手，亲热道：“你快来，我早饭都做好了。”
一觉醒来，梦中女神成了自己的老婆，还给自己准备了早餐。
这种兴奋的快感，直让查仁如痴如醉，瞬间就将刚才的声音抛之脑后。他看着白医生脸上的笑容，不由用力攥紧她的手掌，两人一同来到外面的餐桌前。
定睛一看，全是他喜欢的菜。
“吃吧。”
白医生坐在查仁对面，双手捧着脸颊，尽显小女儿家姿态。
“好，好，好。”
查仁连道数声好。拿起筷子，连忙夹起一根油条放在嘴里咀嚼，笑得灿烂至极。
只是，吃着吃着。
他觉得嘴里的油条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泛起诡异的腥臭味，咀嚼的口感也不够嘎嘣脆，有点粘稠带丝，有心吐出来看一眼，只是看见白医生红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好吃，好吃！”
查仁强笑道。
“好吃就行。”
白医生笑靥如花，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到查仁碗里，喜道：“你再尝尝这个。”
于是。
查仁一口咬下青菜，口感是对的。
这让他泛起狐疑嘀咕的内心瞬间放松了警惕，配着青菜，咕噜噜喝下一大口粥。
只是当查仁再度咀嚼下咽时，味道又不对了！
喝粥喝出爆浆感是什么诡奇感觉，而且稍稍咀嚼两下，难以形容的腐烂腥臭登时从口腔里弥漫开来。这下查仁再也忍受不住肚子传来的反胃，直接张嘴吐了出来。
一颗颗不过拇指大小的眼珠滚落在桌面上。
查仁睁开眼。
黑白分明的眼珠摇摇晃晃在跟前定住。
“啊！！！”
查仁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惊恐惨叫，双脚用力往后蹬，立即从椅子上摔下来，摔了个人仰马翻。
“怎么了老公？”
白医生似被吓到，连忙起身来到查仁身边。
“你……你……粥里全是眼珠，你怎么给我吃这种东西！”
查仁几近语无伦次。
“眼珠？”
白医生纳闷了，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哪有眼珠，好端端喝粥怎么成这样了？”
查仁喘着粗气，听到这句话，似被刺激到一样，立即从地上蹦起来，目光看向餐桌。
不是错觉！
散落在桌面上的，分明就是一颗颗眼球大小的肉球。
只是当查仁稍抬目光，看餐盘上看时，双腮一鼓，竟是吐出一大口血。
原来那一个个盘子里盛的全是各种爬动的虫豸，浑身血淋淋的。
比如他刚才吃的油条，竟是一条状若手臂的蜈蚣，早已被炖的酥软，难怪口感一点都不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此等诡异的场景直让查仁心脏像似被大手攥紧般喘不上气，更令他心惧的是，为什么从嘴里吐出来的竟是鲜血。
他慌了；
他怕了；
这时候查仁下意识寻找自己信赖的人——
白医生！
待他满心渴望地转身回头时，眸底浮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忘记了，彻骨的寒意如蚂蚁噬咬，直令他毛骨悚然！
嘴巴颤抖着说出含糊不清的话语。
细细一听。
“真真？”
再看时。
白医生原本笑颜如花般的面容，恍惚间，竟似变成另外一个女人。
相貌普通却又是查仁绝对不会忘记的女人！
他老婆，林真真。
与此同时，查仁似有所感地往旁边瞧去，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门口，目光愤恨地盯着他。
他女儿，一一。
“你们，你们不是应该在井里吗？”
查仁缓步后退，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成想这一张口，铺天盖地的烧灼气味瞬间往喉咙里灌去，使他连连咳嗽不止，越咳越厉害，痛苦间，似有什么东西被他吐了出来。
往焦黑的地板看去，内脏碎块混着骨头渣子落在地面。
再看时，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
滚滚浓烟裹挟着火星在天花板翻涌不休。
嘭！
他跪下了！
“我错了！”
查仁痛哭流涕。
“是它们逼我的，它们不是人呀！”
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炽热的地板温度直将他的脑门烫出水泡，可他却浑然不顾，哭诉道：
“真真，一一，是它们逼我的！”
下一秒，查仁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因为一只苍白的手臂竟从他的嘴里伸出来，然后是另一手，最后是整个身子。
林真真上半身从查仁的嘴里探出来，双手如利爪般在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抚出道道血痕，鲜血淌了满脸，指甲一点点往里头伸去。
怨恨的瞳孔盯着那双惊惧颤抖的眼珠子，终于浮露出一丝快意！
但是还远远不够！
一一扑在查仁的身上，小口小口咬掉他身上的肉。
歇斯底里的惨嚎响彻燃火的屋子。
久久不散……
……
……
现实。
“查先生，查先生。”
白医生摇晃着查仁的身子。
下一秒。
查仁猛地睁开眼，待视线清晰，那张温柔知性的面容映入眼球。
“啊啊啊！！！”
不似人声的恐惧尖叫从查仁嘴里炸出，双手拼命在身前挥舞，蹬着床被，使劲往后挪。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
这时候的查仁哪还有平常在白医生面前，风度翩翩而又始终保持坚强的样子，眼泪鼻涕肆意横流，看过去狼狈不堪，那双睁到极致的眼珠，显出浓郁的恐惧！
“……”
白医生微垂眼帘，语气平淡：“查先生，巡捕司的人来了。”
话音方落。
在她身后，敞开的大门。
瞬间鱼贯而入数名衙役捕快，他们看着在床上疯狂吼叫的查仁，不由面面相觑，却没有丝毫耽搁。
由领头的捕快拿出银灿灿的手铐，沉声说道：
“查仁，我们认为你与一起谋杀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回一趟巡捕司。”
紧接着。
“带走！”
几名衙役登时上前拷住查仁的手腕，不顾他的反抗哀嚎，直接押走！
片刻的吵闹后。
只剩白医生留在房间里，她缓缓起身，面容冷淡，不知再想些什么。
少顷，紫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急忙问道：
“姐姐，查先生怎么被巡捕司带走了？”
白医生没有说话，只是微垂眼帘，轻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啊？”
紫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才凌晨三点多。
“不参加明天灵心庙的庆典吗？”
“三十年庆典怕是办不成了。”
白医生微微摇头。
紫英懵了！
怎么感觉刚睡下没多久，就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第202章 小心机
翌日，天未亮。
果真如白医生所言，灵心庙的三十周年庆典办不成了，僧侣主持一干人等全部被请去巡捕司喝茶。
庙前广场上，停靠着一辆辆巡捕司的车。
后山，几名长城部队的人员将井底的东西一个个搬上来，包括一只猩红蜥蜴。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蹲着两个人。
张捕头匀了根烟给李馗，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
“小李啊，以后尽量不要用私刑，不利于你发展。”
李馗接过烟，手挡着风点燃，正想开口回话。
然而下一秒，张捕头话锋一转：“不过从个人角度来讲，干得不错，大快人心！”
李馗一愣，嘴角勾起丝笑意。
“张捕头，关于会妖门，您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你觉得以我的级别能知道吗？”
张捕头吐出一口浓烟，笑着反问道。
此话不假，他也只是负责玄黄任务级别的捕头，会妖门的事件明显超过这个级别。
李馗哑然失笑，撇过这个话题，接着问道：“查仁会怎么处理？”
张捕头则是神秘地笑了笑。
“过几天你就知道，我们对待这种人是怎么处理的了！”
“哦？”
李馗饶有兴趣。
随即，他挠了挠脸皮，说道：“张捕头，刚刚在电话里求你办的事。”
“没忘，在这里。”
张捕头笑着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张照片，递给李馗。
照片是一家全家福。
两个大人分别抱着男孩和女孩。
背景在游乐园，摩天轮下，查仁牵着一一，林真真怀里抱着六七岁的小男孩，笑得纯真灿烂。
李馗伸手接过，仔细打量。
“我能了解到的消息也很少，只知道查仁的小儿子叫做查书义。”
张捕头心底跟明镜似的，知晓李馗想要做什么，他也就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像李馗这类人，只要个人品性不是太过恶劣，与之交好是件划算买卖！
反正报告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谢谢张捕头。”
李馗捏紧照片，道了声谢。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张捕头摆了摆手。
而后。
李馗纵身跳下山坡，几个跳跃间不见踪影。
“张捕头，清理完毕！”
井边，一位长城部队的人员喊道。
“好！”
张捕头立即丢掉手里的烟头，拉高语调喊道：“那我也带着我们的人收工了！”
不多时，这里只留下长长的黄色警戒带，再无人踪。
……
那么李馗现在去哪了呢？
当然是去阴司找孟慈帮忙！
虽说他也很想回家洗个澡睡觉，但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半途撒手不管，绝不是他的为人！
……
画面一转。
赏善罚恶司。
孟慈的办公室。
林真真母女二人悬浮于半空中，一团血黄色的忘川河水不断冲刷着她们身上浓重的怨念。
随着萦绕在周身的黑气不断消弭，零零散散，犹如星光闪烁的光点开始浮露出来。
这是他们崩离的魂魄灵光。
如果不是查仁执著要抓回书义，欲要炼成三位一体的鬼器，林真真母女两人的魂魄可能早就湮灭，好在如今还有补救的机会。
但见孟慈轻轻打了个响指！
四散的魂魄灵光似受到莫名的指引般，重新汇聚成人型。
“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一旁目睹整个过程的李馗，摸着下巴暗自思忖。
他原以为林真真母女只是怨念深重，失了神智，却没想到掩于其下的魂魄已经濒临溃散，就差一步灰飞烟灭。如若不是孟慈手段高超，怕是无力回天！
不多时，两人身上怨气尽去。
林真真颤抖着眼皮，缓缓睁开。
眼神迷茫，少顷，记忆开始恢复，包括在井底空间以及在查仁梦境中的种种，登时浮上心头。
“谢谢两位恩人。”
林真真当即就要下跪拜谢，不成想膝盖怎么都弯不下去，似有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她。
“行了，小事而已。”
孟慈坐在椅子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今天穿着白色短袖，中间图案映着曼莎珠华，宽松的黑裤子，鼻梁上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扎了个马尾，看起来精神干练！
“一会我送你们去判官殿，待到功过是非评定，便可入轮回。“
李馗缓声言道。
一一年岁尚小，现在仍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攥着母亲的手，有些惧怕地看着李馗与孟慈。
但是林真真就不同了，她知道这里是地府，也明白李馗话里的含义，只是……她心中还有执念未了，怕是入不了轮回。
于此，还未等林真真出言请求，李馗下一句话就说出来了。
“关于你的儿子，书义，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帮你们找到。”
李馗认真保证。
在救出林真真母女后，他就有这方面打算，向张捕头索要照片也正是因此。
继而，他又问道：“我想知道，你们关于书义的消息还有吗？”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无言。
她们舍命帮助书义逃跑后，就被会妖门的妖怪抓了起来，而后的事情就无需多诉。
“大哥哥，我们能不能等弟弟一起回来呀？”
一一忽地出声言道。
林真真也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李馗，女儿的说辞是她刚才没好意思说出来的。
“不是我不想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只是你们看看自己的魂体……”
李馗轻叹道。
闻言，林真真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去。
但见魂体淡薄如烟，似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又往身旁的一一看去，亦是如此，手脚也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来，说是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也不夸张。
“你们魂魄受损太过严重，能重新恢复意识，已是幸事。”
李馗沉声道。
就在这时。
孟慈无语地白了一眼李馗，轻声说道：“投胎一事可以不着急，你们二人先在池子里修养一段时间，待到李馗找到那孩子，到时候再一块去转世投胎。”
“还不赶紧谢谢孟娘娘！”
李馗使着眼色，连忙说道。
见状，林真真连忙拉着一一跪了下来，连给孟慈磕了好几个头。
“你们要谢的不是我，是旁边的这个家伙。”
孟慈玉指轻轻一挥。
但见林真真与女儿被轻轻扶起，她们正要向李馗叩首道谢，却被后者连忙用手扶住。
“对了大哥哥。”
一一似想起什么，赶忙对李馗说道：“弟弟当时穿的是红色棉袄，因为快过年了。”
“红色棉袄……”
李馗念叨了两声，认真点头。
待到尘埃落定。
池塘里的水突地涌起，呈螺旋状将林真真二人卷起，回到立于水上的彼岸花中。
于此，她们的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
第203章 布局逐渐清晰
房间里。
气氛有点危险。
有人冷眼相对；
有人卑躬屈膝。
“孟娘娘，来……您抽根烟！”
李馗恭敬地递了根烟给孟慈。
后者冷笑着接过。
“李馗呀，李馗，你真是涨能耐了，现在都会在我身上耍心机了。”
孟慈朱唇含着香烟，冷讽道。
话音方落，池塘里几只满是尖牙利齿的鱼儿，登时跃上半空，上下咬动间，金铁声大作！
“瞧您这话说的，没能耐，小李的微末伎俩，在您面前哪有能耐可言。”
说着，李馗拿出打火机，正欲给孟慈点燃。
不成想，烟自个燃了！
于是他只能悻悻缩回了手。
“少来套近乎。”
孟慈唇嘴轻启，一股青烟夹着幽香溜出来。
“你这人可真是别扭，求我帮忙，见事情好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又怕因为坏了规矩让我难做，临了了，又想自己把事情揽下来。”
这话说得，直把李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孟慈没说错，他确实耍了个小心机。
诚如李馗所言，林真真母女俩的魂体能够恢复已是不易，这点孟慈是出力帮了他一次。
另一方面，人在阴司，自是要按阴司的规矩走。
她们二人阴寿已到，加上受伤的缘故，及时转世投胎才是真正为她们好。
李馗难道不知林真真的执念吗？
当然知道。
他要是没提前预料到这一点，能找张捕头要照片吗？能抢在林真真话前保证吗？
说白了，就是他没好意思再出口求情，只好耍点小心机，看孟慈愿不愿意再帮忙一次。
孟慈话说的没错，李馗这人是真够别扭的！
认真而言，长城的任务是击杀妖魔，作为编外成员，他的任务已经结束。
作为鬼差，李馗带林真真母女回地府转世，乃是分内职责，事呢，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
找书义，不该他管。
可李馗管了！
还是那句话，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工作尽量不要变得太过冰冷无情。只有这样，李馗才会觉得鬼差这份工作有意义。
当初他应下这份差事。
便是因为滨海市希望小学事件。
他有一把刀可肃人间清明，但他也有一份只对这些无辜冤魂而慈悯的心。
就在这时。
“咱俩不熟的时候，你可独立了，也不会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解决。”
孟慈抿了抿嘴角，忽地叹了口气：
“现在可倒好，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就老找我帮忙，你觉得我很闲吗？”
这话说得，李馗哑口无言。
最近好像麻烦孟慈的地方是挺多。
少顷，孟慈看着李馗一副恨不得钻进地底的神态，嘴角的笑意再也憋不出，当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李馗呀，李馗，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此情此刻，李馗全程是懵的。
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呐！
直把孟慈逗得不行，好一会才收起笑意，语气终是带点肃穆：
“你知道你脚下站着的地方叫什么吗？
“赏善罚恶司，
“阴司作为地府的司法机构，赏罚执法、公道公平，为什么有赏善司，不就是崇善惩恶。”
说着，孟慈念道：
“积德修行奈河桥易过；
“贪心造孽尖刀山难逃。
“你要帮助的人是无辜枉死的冤魂，你是帮助他们，何故扭扭捏捏？
“对于恶行之人，自有阴律和罚恶两司，自有十八层地狱等候着他们，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初心，这才是你日后不仅仅是作为一名鬼差的力量！”
难得的，孟慈看透李馗的心思，并且鼓励、提点他！
于是。
“我知道了！”
李馗亦是认真严肃地回道。
随即，便见他脸上露出笑容，问道：
“对了，上次那个叫肖什么来着，哦，对了，肖刚，他是什么来头？”
“哟，你还关心这事呐？”
孟慈一听，登时忍不住又冷讽起来。
“关心，当然关心。”
李馗嘿嘿笑了两声，挺直胸脯义正言辞道，转手再递根烟给孟慈，而后也给自己燃上一根。
两人吞云吐雾起来。
“阴律司肖刚，到时候你自个遇上就知道了。”
孟慈轻蹙眉头，轻声道：“咱们说点别的，你可知老崔隶属何处？”
李馗摇头。
他还真没去想这件事。
“阴律司。”孟慈说道：“老崔之前执掌阴律司！”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微眯起眼，呛人的烟龙从口鼻涌出。
“你可别想着接了老崔的班，未来就一定能够执掌阴律司，凡事要靠实力说话，这点你自己心里要清楚。”孟慈意有所指：“另一方面，李馗……你接下老崔传承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
“这里面重要原因，是不是因为羊皮纸！”
李馗非常敏锐地抓住要点。
“对，很聪明，这东西会成为你未来的压箱底倚仗！”
孟慈直接说道。
她看着李馗，语气放缓：“老崔很看重你，至少要比你想象的看重，事实上迄今为止，你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这是老崔的一份私心。”
“呼——”
李馗狠狠吞了一口烟，星火燃到底，而后用力吐出。
一张笑容和蔼的老人面容，恍惚间出现在眼前。
而后，他方道：“嗯，我知道！”
“好，另一件事。”
孟慈继续说道：
“现在阴司之所以还没有做出行动，是因为灵婴还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
“确切的位置？”
李馗挑了挑眉头。
“对，那群家伙将尾巴缩了起来，还真有点不太好找。”
这里孟慈没明说。
李馗拧着眉头，暗自思索。
他拿到鬼门，又取到公交车。前者是瞬间可从任何地方出现，后者是承载死去的亡魂，毫无疑问，全都是负责接引死去的亡魂，前去转世投胎。
那么地点是意味着什么。
隐隐间，李馗感觉自己已经抓住点脉络了，只是临门一脚，还没有想明白。
就在这时。
思绪被打断。
“这次你的对手就只有肖刚，能不能拔得头筹，是你进入阴律司的契机！”
孟慈弹走烟头，轻声道：“现在阴司出任务的鬼差，基本上都是罚恶与阴律两司，两者之间的竞争很激烈，内部竞争也很激烈。
“对于地府来说，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刻，对于你们来说，亦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馗点了点头。
随即，他好奇问道：“说起来孟慈你是隶属阴律司还是罚恶司？”
“你是白痴吗？”
孟慈没好气道：“我只是在这里办公而已！
李馗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紧接着。
“行了，没事就赶紧滚，以后能自个处理的事别来找我，我一天天忙得很！”
孟慈直接下逐客令。
“好咧。”
李馗笑嘻嘻地起身准备回家。
行至不过两三步，他忽地转头看向孟慈，欲言又止，旋即嘴角一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这家伙又在别扭什么？”
孟慈瞬间就注意到了李馗的异常，但也很快就抛之脑后。
她摸着下巴，似有回味道：
“原来平时蒋老头说教的感觉是这样呀，感觉还不赖！”
说完，朱唇一翘！
第204章 妙用无穷
紫禁之巅。
月圆之夜。
立于屋脊之上，是一人一狗。
小黑的身型比原先大上整整两倍，浑身萦绕着贪嗔痴三毒火焰。它兴奋地吼叫一声，张嘴吐出巨大而又凶猛的火炷直冲李馗！
另一边。
李馗微阖双目，浑身上下萦绕薄弱金光，大手攥紧雁翎刀，似缓实急地吐出一口浊气，猛地睁开眼睛，幽邃涟漪在眸中荡起！
铮！
但见汹涌火浪登时被劈成两半，中间架构的能量，溃散于无形。
电光火石间。
小黑的身影高高跃起，戾焰在李馗头顶化作骨头棒子狠狠敲下！
“哈！”
李馗吐气开声，催动假形之术，身型猛然拔高壮大。几近十米高的巨人，挥出偌大的拳头，掀起猛烈呼啸的风声，重重击打在骨头棒子上！
此乃擎天拳！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泥瓦砖石飞旋四溅，不消片刻，便被炽热高温融化。
化解这一招，李馗便散去术法，恢复原身，抬眸看向对面，细犬的身影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猝然。
脚下的瓦片被撞开，缠着戾焰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咬向李馗下身！
“好狗！”
李馗眉锋挑起，不见慌乱，只是脚掌一滑，而后右足猛然飞起，一记冲天炮踢中小黑的下巴。
紧接着，心肝微紧，触感不对，太硬了！
目光如电。
“滋啦……”，戾焰与金光纠缠碰撞间，逐渐消弭。
原是细犬早有准备，全身包裹翻涌不休的戾焰铠甲。
它知李馗近身搏杀之猛烈，却浑然不怕，钢牙利齿、戾焰如浪涛翻涌，硬生生莽了上去。
两道黑影交错间，震荡声连绵不绝。
“铛……”
金铁交加之声乍起，黑犬高高飞起，在半空中微微调整姿势。
直视主人淡漠的冷眸，喉咙一鼓，汹涌澎湃的戾焰从口里吐出，呈扇形状拍向李馗。
“来得好！”
战至酣处，李馗嘴角的笑容愈发凶恶，重新运起‘生光’，双膝微屈，在某个沉静的瞬间，冲天而起！
撕拉。
刺骨的冰冷刀光撕裂黑色昏沉的浊浪。
浊浪尽头，不见细犬踪影。
李馗眉锋拧在一块，眼眸涟漪愈发幽邃，左右四顾间，仍然没找到踪迹。
“小家伙，你想玩什么？”
他心里不由好奇，期待小黑的绝杀！
小黑拥有过半的权限，想要特意隐藏自己的话，一时半会还真没那么容易找到。
猝然！
李馗心头猛跳，寒意如虫豸钻进骨髓，轻轻低眉，偌大的黑影将他笼罩。
高空之上，银月高挂。
泛着光亮的圆盘突地被黑影侵占。
宛如天狗食月，
狗头咬住银月的刹那，也咬住仍在半空中下落的李馗，滔天戾焰早已蓄势待发！
咬合！
胜负分晓。
随着战斗结束，这方天地也紧随崩塌。
陷入永沉的黑暗。
……
……
现实。
李馗躺在床上，眼皮颤抖间，缓缓睁开，绷紧的肌肉随之放松自然。
“汪！”
迫不及待地呼唤，细长的舌头兴奋地舔舐他的脸庞。
紧接着，小黑雀跃的狗脸凑近鼻翼，连续嚎了数声。
（主人，主人，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它可太兴奋了，在梦里被李馗虐了整整上百次，今天终于扳回一城！
“哈哈哈，厉害厉害，真棒！”
李馗连忙按住小黑的狗头，毫不吝啬地夸赞。
一人一狗嬉闹了一会。
小黑挨不住疲惫的心神，再次沉沉睡去。
李馗洗了把脸，坐在电脑桌前，回头看了眼发出轻微鼾声的细犬，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
是的，刚才的战斗是一场梦！
却是个极有意思的梦。
能够完成如此匪夷所思的操作，全靠‘嫁梦’神通。
这也是李馗近日来掌握最为娴熟的神通，虽然离影响现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仍然挡不住李馗天马行空般的奇思妙想。
借助小黑的梦境进行编织构造，以此训练自己。
功法、厮杀、战斗的反应都会得到长足的进步，时间的比例也可以进行调整，堪称完美。
不得不提的是，如果是在自己的梦境中，很难起到战斗训练的效果。
原因便是，假想敌可以想象出来，但却失了灵性！
这点尤为重要，想要与李馗来一场正儿八经的战斗，往往需要极高的战斗智慧，应对厮杀中的瞬息万变。
要不然彷如提线木偶，下场唯有一刀枭首！
完全起不到训练的效果。
思来想去。
小黑理所应当地上岗任职，对于一人一狗来说，互利互助，共同进步！
因为是在细犬的梦里，梦境具现化后，小黑拥有过半的权限，这也是它如此生猛的原因。
连日来，大大开发了它的想象力。
尤其最后一招：天狗食月！
着实出乎李馗的意料，落败也在所难免。
另一方面。
李馗也收获了自己的训练成果。
但见他摊开手掌，法力奔涌间，一抹微弱的金光在肌肤上浮起。
地煞七十二术：生光
可以散发护体神光，可谓万法不侵，诸邪不近，光芒遍体，妙用无穷。
这是迄今为止，他自主领悟学会的术法。
值得一提的是，能够学会‘生光’，要感谢一只虎。
若不是虎爷当初赐予的护体神光，给予了李馗非常多的灵感和帮助，他也不会这么快学会。
当然……虽省去了点亮的功德，但效果也是立见分明，就好像缺电的手电筒，随时会熄灭。
修炼一途，漫漫矣。
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算是开了好头，日后简单的术法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学习领悟。
紧接着。
李馗拿出羊皮纸，默念属性面板。
阴司鬼差：李馗
等级：2
神通：溯魂，地煞七十二术、幽通、导引、大力、跃岩、嫁梦、假形、生光
装备：冥车
境界：得药
兵器：霰弹枪、锁魂链、雁翎刀
功德：十五点
自与黑色心脏交锋后，李馗亦是打定主意多攒点功德，好在战斗中可以瞬间兑换丹药来恢复，要不然底牌还是太少了。
而后。
李馗从桌面上拿出长城配备的专用电脑，开机。
就在这时，身旁的手机忽地亮起光芒。
新闻标题：查仁涉嫌谋杀证据确凿，已被巡捕司缉拿归案。
第205章 巨鲸岛
李馗拿起手机，点开新闻。
占据整个屏幕的照片映入眼球。
照片里：查仁面容苍老，神色萎靡、胡子拉碴，鸡蛋壳混着蛋清自脸颊滑落，肩头挂着菜叶。
两名巡捕司衙役狠狠擒住他的手臂，后面是群情激涌的民众，手里握着鸡蛋正狠狠砸过来。
尽显狼狈落魄之感。
指腹往下划，掠过文章，直接看评论。
清一色的怒骂和谴责。
舆论整齐一致。
“消费亡妻，消费亡子女，这种人不死，难以平民愤！”
“赚昧良心、赚我们同情心的钱，
“我的天呐，这种人渣我以前竟然还同情过他，还专门买了他家好几件商品！”
“让他接受秦律的审判！”
“恶人自有天收，现在就是日子到了！”
李馗嘴角笑意渐深。
不错，挺好，骂的都是我心中想骂的。
相比较于新闻上透露出的这些，李馗个人知道的更多。
自查仁在灵心庙被巡捕司押走后，很快就转到长城的审讯室里，直至被榨干最后一丝信息，他就被长城放了回去。
此后的几天，关于查仁的阴谋欺骗全部浮露在网络上，证据确凿，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网民只觉天雷滚滚，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种人渣欺骗，更没想到，这几年查仁卖惨、缅怀妻儿的姿态竟是他自己的人设！
巨大的风暴愈演愈烈，短短两天的时间，查仁已到了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的程度，害死自己妻儿，还拿她们为自己牟利……
这是人？
这是连畜生都不如呀！
于是乎。
查仁的家庭住址很快就被高手查了出来，外有民众堵着，内有长城派人时刻监控。
他无路可逃！
凌晨两点钟，查仁精神彻底崩溃，少顷，巡捕司拿着证据上门缉拿！
大快人心！
由此李馗也明白张捕头话里的含义。
这种恶行之人，无论是巡捕司，还是长城，都会让他们身败名裂，休想落得好下场！
…………
看完评论后，李馗便将手机放下，操作起电脑来。
一时半会睡不着，他想看看长城里头，积分可以用来兑换什么。
熟练地输入自己的编号，登上网站，浏览起来。
很快，李馗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上些许，瞳孔微微扩张，垂涎之意显露于表。
法宝：真武焚魔剑、飞天龙凤镜、镇魔刀、斩邪剑……
图片、介绍一应俱全。
李馗舔了舔嘴皮，下意识看向右上角自己的积分，二十点。
再对比下，法宝下面兑换的积分，还差九万九千九百八十点。
“啧……一个法宝，十万积分呐，感觉自己攒功德兑换法宝比这来得更快。”
李馗不由砸吧了下嘴。
说白了，上面琳琅满目的法宝，就是用来每天激励自己的。
鼠标下滑，看到个红圈圈，不由瞪大眼睛瞧去。
法器：乾坤圈（高仿）
两环相连，一为乾，一为坤。乾坤相交，周而复始，此圈金刚不坏，能断岳摧山。
兑换点数：一万
李馗摸着下巴，不由感慨大秦长城的底蕴深厚。
功法、丹药、法器材料、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难怪大家都愿意抢着做任务。
一想到这，李馗不由深思起来。
他做一次黄级任务，本该奖励十点，但是因会妖门事件，评分不错，最终收获二十。
黄玄级别的奖励积分在十到五十点，最终拿到手的奖励，要看任务目标的危险程度，以及行动人员的手段进行最后判别。
天地呈倍数增长，任务奖励在一百到五百点区间，至于后面的宇宙洪荒四个任务等级，就不是他一个编外人员能够看见的。
总体而言，只要不好高骛远，兑换丹药、攒攒积分，换个好点的功法、法器还是没有问题的，日子很有奔头！
接下来，李馗主要浏览关于丹药一类。
‘得药’的修行，如若有大量丹药辅以修行，精气神圆满的速度也会快很多。
而后。
他在任务列表里看见了一个黄级任务。
【巨鲸岛，疑似不知名妖物出现，预结算二十点积分。】
后面还有鲜红的急字。
李馗目露思索。
巨鲸岛他有印象，归滨海市管辖，离市区极远，坐船的话，过去也要至少三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它的地理位置很是特殊，在大秦海防里极具有战略地位。
虽是如此，但却是个人迹罕至、野草丛生、海风呼啸的地方。
极短暂的思索后，李馗移动鼠标，接下任务！
几是同一时间，他的电话响了。
按下接听。
“你好，李馗，你接的黄级任务，情况较为紧急。
“希望你在下午两点前到达巨鲸岛，船只已在码头备好，地址稍后会发到你的手机上。到达海岛后，任务的具体详情，会有守岛人王英雄告知于你。”
电话那头传来肃穆的男声。
“好的，我知道了。”
李馗回复。
“平安，再见。”
电话挂断。
李馗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钟，看似时间充裕，但实际上还挺赶的，回笼觉是别想了，吃个饭收拾下装备就要出发了。
新的任务开始了！
……
……
天色昏沉黯淡，并不是个适合出海的日子。
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一艘小船正以极快的速度破浪前行。
李馗穿着黑色雨衣，兜帽盖住面容，立于船头。
极目远眺，远处一个孤零零的岛屿在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看过去，还真有点像一头巨大的鲸鱼。
卷起的海浪重重击打在船身，微微颠簸。
“小伙子，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巨鲸岛。”
开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精神头很好，似见惯了大风大浪，神情悠然轻松。
“好！”
李馗刚一抬头回应，咸湿的海风就迫不及待地扑面打来，灌得口鼻皆是细碎的雨点。
“哈哈哈……”
老头见到李馗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不由发出无良的笑声。
“多出几次海，你就习惯了，这儿的环境就是这么恶劣。”
“嗯。”
李馗平淡地应了一声，心底倒是留意起老头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多一会，巨鲸岛近在眼前。
光秃的山岩，茂密的树林，土色沙滩，再远些是……
饱经风霜的哨所，原本纯白的墙体早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露出底下的砖石，大秦黑龙旗帜在赫赫风声中肆意摇荡甩摆，宣示这里是大秦的领土。
这是我们的主权！
巨鲸岛，到了！
第206章 平凡而又伟大的人
巨鲸岛。
突起的岩石上，蹲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有些不修边幅，嘴唇干裂，身材略显干瘦。
他身上穿着雨衣，深绿色的布鞋、红色内衣、外披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看上去朴素而又贫苦。
王英雄微眯起眼看向远处的海域。
少顷，一抹黑点出现在视线尽头，以极快的速度拉近距离，见此他不由埋怨嘟囔道：
“一看这风风火火的架势，肯定又是黄老伯，年岁大了就不知道注意安全！”
说着，熟练地踩着岩块跳了下去。
“这儿呢，这儿呢！”
王英雄高举双手，用力挥舞起来。
下一秒，立见船头上跃起一道身影，跨越几近十来米的距离，轻盈地落在王英雄身边。
“你就是长城派来的人呐？”
王英雄操着略带口音的话语，目光下意识打量来人。
好高的个头，几近一八五的身高，身着黑色雨衣，兜帽下是一张冷峻的面容，肩上背着旅行袋。
“对，我叫李馗！”
李馗自我介绍，他也在打量这位守岛人，王英雄。
面容朴素坚毅，透着股愣劲。
这时。
“岛主，我先回去啦，有事你再想办法打电话哈！”
不远处传来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
“黄伯，回去注意安全！”
听到声音，王英雄立马拉高了语调喊道。
但见黄伯潇洒地甩了甩手。
随着引擎轰鸣声，小船破浪离去，没过一会，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内。
“李馗是吧？大老远过来辛苦了。”
王英雄脸上露出笑容，他看了一眼顶上的房屋，说道：“我们先到屋子里面再说吧。”
“好！”
李馗微微颔首。
随即，王英雄在前头领路，李馗亦步亦趋地跟着。
踩着岩石、踩过山坡，一路行来，巨鲸岛给李馗最大的感受就是荒凉、寂寥。
全岛由黑褐色的岸石组成，怪石嶙峋，陡峭险峻，虽有茂密的树林，却时时散发出死寂的气息。
孤独的岛屿。
哨所下有几间营房。
“来，请进！”
王英雄推开生锈的铁门，按下墙壁上的开关。
灯泡亮起明亮的灯光。
李馗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房间不大，一眼纳入，贝壳做的项链以及装饰品挂在墙上，家具床铺之类的大多都已生锈，虽陈设条件简陋，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一小会的工夫，王英雄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递给李馗。
人家如此招待，李馗不好总是冷着脸，脸上露出笑容：“谢谢王大哥，您太客气了。
“我是来处理妖物的，您看要不先把情况说一说！”
“好！”
王英雄在李馗对面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道：“其实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玩意，速度奇快，说是来无影去无踪，一点不夸张！”
也就是说，他也没看清妖物长什么模样。
“王大哥，它有袭击过你吗？”
李馗微垂眼帘，轻声问道。
王英雄直言道：“袭击过，但是被吓跑了！”
“吓跑？！”
李馗不由奇道。
他能看出来，王英雄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嗯，就是靠着它，我才没事的。”
说着，王英雄眉宇间不由显露出得意，从兜里掏出巴掌大的黑龙神像。
龙首神武、鳞甲狰狞、雕刻得栩栩如生，其中更是蕴藏了神力！
“难怪没事。”
李馗见到神像的第一眼，便瞬间恍然大悟，也看明白王英雄言语间的得意出自何处。
那是只有被大秦授予“百姓楷模”荣誉称号的人才会得到的黑龙奖杯，只不过材质上从铁换成了木，但是不妨碍李馗一眼认出来。
“百姓楷模……”
这下，李馗不由对王英雄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好在他知晓事有轻重，身负任务，为今之计还是先把正事弄清楚再说。
“现在巨鲸岛还是危险，今早的时候，我就将我媳妇先送了回去！”
王英雄接着说道。
“王大哥你可知道妖物藏身在何处？”
李馗问道。
王英雄摇了摇头，微微拧紧眉头，直言：
“其实今天中午我还独自巡岛，试图找到它，可是完全没有踪迹。
“巨鲸岛就好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每一寸土地，我都极为熟悉了解，即便如此，我仍然找不出它的藏身之所。”
“这样吗？”
李馗低声轻喃，随即，他对王英雄说道：“趁时间还早，王大哥你带我在岛上转一圈吧！”
“好！”
王英雄自是答应。
这时候方才下午两点半，当两人推开铁门走出去时，黑云压在头顶，入目所及一片昏暗。
真是个糟糕的天气！
……
……
茂盛的树丛摇曳，两双脚先后踏出。
“王大哥，您是什么时候上岛的？”
“我呐，二十岁就来守岛了。”
王英雄笑着回道。
李馗问道：“您今年？”
“我今年四十五了，我在这座岛上整整二十五年咯，今年过完就二十六年了。”
王英雄眼神似有回忆，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
“二十六年呀！”
李馗亦是不由低声重复。
他看着前头略显佝偻的身影，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二十六年的光阴，王英雄几乎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大秦的海防。
“王大哥一定很不容易吧。”
起了头，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哈哈哈……我记得我刚来的那几年，夏日蚊虫多到无法想象，叮得我是满身伤痕；冬天暴风夹雪，房子是一吹就倒，没淡水、没电、缺衣少食，电话也经常打不通，就靠我那台收音机！”
说着，王英雄亦是眉眼带笑，对他来说曾经的苦和难都不算事。
“后来相亲找到了我媳妇，她呀……愿意陪着我守岛，我守大秦，她守我！”
“王大哥，你们真的很了不起！”
李馗由衷感慨。
王英雄夫妇的行为，是现在很多利己主义和个人主义者无法且难以理解的事情。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能在家里吹空调，品美食，享受现在的和平时光，完全就是因为在大秦，有无数个像王英雄夫妇这样的普通人，在各自平凡的岗位上做着不平凡的事，艰难地负重前行！
他们才叫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另一边，听到李馗的话，王英雄扭头看向李馗，笑着道：
“人这一辈子，就干好一件事，就不亏心，就不白活！”
第207章 猪脸
“人这一辈子，就干好一件事，就不亏心，就不白活！”
李馗默默点头，旋即露出笑脸，喊道：“王岛主，您说得没错！”
大抵在明白王英雄的事迹后，
他心里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送他过来的老人会亲切地称呼王英雄为岛主。
因为当之无愧！
“哈哈哈……”
听到李馗喊岛主，王英雄还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馗，我跟你说……”
王英雄话刚说半截，忽地瞧见什么，嘴里不由发出一声轻咦：“这是怎么回事？”
李馗立即脚步一迈，来到王英雄身边，目光微凝。
原来两人面前，矗立着一块残缺的巨石。
透着古怪，缺口像似被什么咬碎啃食了般，细细一看，石缝上还沾着粘稠的液体和些许血迹。
“王大哥，你中午巡视的时候，有发现这个吗？”
李馗仔细观察后，询问道。
“没有！”王英雄的语气很肯定。
就在这时。
“汪！”
小黑的声音自心底响起。
（主人，树上，树上有痕迹！）
于是。
李馗抬眼看向周身的大树，很快就发现端倪。茂密的树冠上缺了一截口子，同样有啃咬的痕迹。
心里似隐隐抓到什么。
“王大哥，那只妖物袭击你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馗一边问，眼眸悄然荡起幽色涟漪，巡视环顾间，有了新的发现。
每相隔五到十米间，就有一颗树冠的顶端出现啃食的痕迹，缺口大小不一，并且树身上残留些许深褐色的血迹，看来那只怪物跳跃力很强，还受了点伤！
“特殊的地方……很疯狂算不算，眼珠子都透着血红。”
王英雄眼里浮起回忆。
记忆犹新呐……要不是他有将神像贴身放在身边的习惯。那天晚上，当那头怪物破窗而入时，可能他与媳妇早就没命了。
“我看是饿得疯狂！”
李馗心里有了结论，语气很是笃定。
他的脑海里忽地出现一个画面。
那只妖物饿极了，还受了伤，它在树冠顶端跳跃奔跑，饥肠辘辘似火烧，实在忍受不住！
吃树，填不饱肚子。
只能吃石头，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它为什么会这么饿，又是从哪来的呢？”
这般想着，李馗对王英雄说道：“王大哥，你在这里等我下。”
说完，双腿发力直接跃起，身手敏捷地在树身上借力蹬上一脚，立于树冠顶端。
风有点喧闹，整个树冠都在剧烈摇晃甩摆。
李馗似轻如鸿毛般纹丝不动，催动幽通，细细查看周边每一寸角落。
他们现在位于巨鲸岛的腹部。
搜索无果后，转身看向后方。
那里是鲸鱼尾巴，放目远眺，皆是陡峭的山岩、寸草不生，仍没有妖物的踪迹。
若从高空俯瞰而下。
巨鲸岛中央树林的位置，一抹黑点立于其上，骤风亦不能动摇分毫，少顷，黑点消失。
“王大哥，我们先回去吧。”
李馗笑着道。
“好！”
王英雄用力点头。
他明白术业有专攻，想要解决巨鲸岛上的妖物就必须毫无保留信任李馗。
于是乎。
两人折返回到营房。
……
……
夜深了。
雨声淅淅沥沥。
从营房窗户透露出明黄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巨鲸岛上很是显目。
屋子里，白色雾气散开，香气四溢。
“来，这是螃蟹、海蛎。”
王英雄放下煮好的海鲜，紧接着，转身又端了个小锅放在桌上，里面是煮好的泡面。
他笑道：“海岛生活物资紧缺，咱们只能先吃泡面了！”
“没事，王大哥，我不挑食！”
李馗笑着回道。
他拿起碗口大的海蛎，稍微使劲掰开，露出白色嫩肉，光是看着就大有食欲，迫不及待地吃进嘴里咀嚼。
“好吃！”
李馗忍不住夸赞道。
肉质鲜美多汁，市面上很难买到这种海蛎了。
“哈哈哈，你敞开了肚子吃，管够！”
王英雄拍着胸脯，豪迈应道。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两人闲聊中度过。
约莫半小时后，王英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就住在李馗隔壁。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狂风不停拍打着窗户，砰砰作响，时而能听见雷声轰鸣而过。
李馗躺在坚硬的床板上，身旁放着雁翎刀，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下。
与此同时。
茂密的树林里。
一道怪奇的身影竟从地面爬了出来，它轻嗅空气里的味道，连忙吼叫一声。
转瞬便见两道身影先后爬了上来，怪异的吼声接连响起，似在交谈。
漆黑的雨幕中，它们的眼珠子泛着猩红的光亮，这是饿的，饿得眼珠子发红，甚至有一只已经忍不住张开大嘴，狠狠咬在旁边的大树上，木屑飞舞，咀嚼下咽。
少顷，它们敏捷地跃上树身，展开双臂，借着风直直飞向远处的营房，目标明确！
轰隆！
阴沉的雷光，映出丑陋而又狰狞的面孔！
…………
嘭。
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屋顶，些许动静在暴雨的掩盖下毫不起眼。
不多时，铁门被推开，风雨迫不及待地灌了进来，房门很快就被轻轻掩上。
床铺上的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睡得香甜！
这只妖物缓缓人立而起，悄悄来到李馗面前，嘴角涎液滴落在地面。
好香，好香~
鲜美的肉味疯狂地涌进鼻子，刺激得血丝爬满眼球，骇人而又极尽疯狂。
它大张嘴巴，彷如蟒蛇般，直到可以轻松吞下脑袋，登时往那人的头颅咬去。
撕拉！
一束血液自脑后飞溅而出，血点落在墙面。
肉没吃着，倒是吃到冰冷的刀子！
李馗抽刀而立，随手将刀锋上的血液甩掉，心里默念道：3，2，1……
嘭！
窗户玻璃应声而碎，狰狞的身影咆哮着冲了上来。
轰隆！
天际闪过刺目的白雷，房间登时一亮。
映出妖怪狰狞的面容。
看过去有点像蝙蝠，猪鼻子、青黑色的肌肤，躯体像蜥蜴，留着细长的尾巴，双臂展开有透明的肉膜，想来是借助这个飞行。
几是一瞬，欺近李馗身前。
猩红的眼珠也映出，李馗眸底睥睨一切的冷光！
……
“吼！！！”
凄厉的惨嚎穿破重重风雨。
“李馗？！”
王英雄猛地睁开眼睛，立马翻身下床，攥紧掌心的黑龙神像，踹开铁门往外面跑去。
他本就睡得浅，动静一大，立即引起他的注意。
风雨扑面，灌得王英雄有点睁不开眼，不得不用手挡在额前，只是当他看向隔壁屋子时，眼前的一幕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黑色的火焰焚烧着妖物，它在泥地里翻滚，惨嚎间一点点化为虚无。
李馗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长刀，脚下踩着另一只妖物的头颅，黑色细犬耀武扬威地立于他身边。
见到王英雄看来，李馗足下使劲，直接将其踩到地里，旋即笑道：
“王大哥，放心好了，已经没事了！”
第208章 峥嵘
话音方落。
似感应到妖气，王英雄手里的黑龙神像登时迸发出光芒，凛然正气升腾而起！
就连小黑都不得不往李馗身后躲了躲。
“哦哦哦。”
听到李馗的话语，王英雄终于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点头。
他整个人沐浴在灿漫的毫光中，目光看向李馗身边的黑犬，好奇问道：“这是？”
“我的狗！”
李馗笑道。
于是，王英雄连忙收起黑龙神像，关心道：“李馗你没受伤吧？”
闻言，李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吼！”
痛苦的哀嚎自他的脚下响起，显然受伤的另有其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英雄一愣，心底松了口气，不由朝李馗竖起大拇指！
“王大哥，咱们先进屋吧，我特意留了个舌头。”
“好！”
而后。
李馗拽动锁魂链，粗暴地将猪头怪拉到王英雄的屋里。
这时王英雄才注意到，这头妖物身上还虬着漆黑的锁链，全身被捆了个严实。
灯泡闪烁间，温暖的亮光驱散黑暗。
小黑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盯着窗外漆黑的雨幕发呆。
“王哥，抽烟吗？”
李馗从裤袋里掏出盒烟，匀了根给王英雄。
“倒是许久没抽过烟了。”
眼下妖物已解决，王英雄心口压的巨石总算放下，伸手接过后，凑在鼻翼前闻了闻，笑着回道。
随即，他目光看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猪脸妖物。
‘怎生的如此丑陋。’
这是王英雄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转瞬，借着李馗递过来的打火机，深吸了一口。
却不成想，呛人的烟雾激得他不由连连咳嗽数声！
‘好大的劲头！’
青烟缭绕。
“咳……这妖物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王英雄太久没抽烟，此时有点轻微的烟醉，眯着眼说道。
“我也很好奇，这也是留下它的原因。”
李馗叼着烟，蹲下身，神情似笑非笑地盯着猪头妖物。
“另外我猜测，它们应该还有同伴。”
他可是用幽通仔仔细细看了整座巨鲸岛，它们的藏身之所到底在哪，李馗很好奇！
此外还有一点：根据王英雄提供的情报，当天晚上袭击他的妖物只有一只，可今天晚上又多出两只，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怕没有那么简单。
反观另一边，这头猪脸妖物早就被李馗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看李馗的眼睛。
只是它好饿，这个人类好香，旁边的人类也好香，嘴角的涎液控制不住地流出，偏生锁链不仅捆住手脚，嘴巴也没放过，丝毫动弹不得。
‘有智慧？’
见到猪头妖物的反应，李馗嘴角的笑容忽地变得危险无比，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哥，还有吃的吗？死的也成，直接拿给我！”
“啊……有的，有的，今晚还有条鱼没杀！”
王英雄愣了下，随即，连忙转身从一旁的水盆里拿出条活鱼递给李馗。
李馗伸手接过，捏住鱼尾巴，雁翎刀轻轻割开鱼腹，殷红的鲜血登时淌了下来。
他抓着鱼放到猪脸怪物的鼻翼前，微微摇晃，温热的血液流到它脸上，直刺激得它发狂不止！
“现在……带我去你的老巢，这条鱼就是你的！”
说着，李馗反手将雁翎刀直接洞穿猪脸怪物的手掌，一路划至臂膀，锁魂链随心而动，钻进妖物的血肉里，缠绕且生出密集倒刺。
霎时间，凄厉的闷吼响彻屋子。
紧接着。
猪脸怪物拼命点头，宁死也要吃口肥鱼！
这就意味着它不仅有智慧，而且还听得懂人话。
李馗心里默默记下。
于是乎。
它如愿以偿了，交错的獠牙撕扯着活鱼的血肉，咀嚼下咽。
只是区区一条鱼根本起不到止饿的作用，反而进一步让猪头怪物的神智几近癫狂，然而在更强大的武力下，它再癫狂也要当鹌鹑。
目睹全程的小黑，心里不由为猪头怪默哀了下。
自从跟着李馗开始，它就没见过有谁跟主人作对，能落到好下场。
…………
出发之际。
“李馗，我跟你一起去吧。”
王英雄主动说道。
李馗没有急着答应，而是认真思索后，方才缓缓点头。
黑龙神像里的神力很雄厚，至少远超当初虎爷赐予他的护体神光，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后。
两人穿上雨衣，由猪头妖物带路，前往它们的巢穴。
约莫五分钟后。
李馗一行再次来到巨鲸岛中央的树林。
‘果然还是在这里。’
李馗抬眼看向黑漆漆的树林，心里想道。
当时妖物啃食的痕迹到这里就没了，事情似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不多时，猪头怪物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空地。
“就是这儿？”
李馗微眯起眼问道。
激勇的雨点拼命打在雨衣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连串声响。
猪头怪物四肢着地，拍了拍地面。
示意就是这里。
“地底？”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登时往地面看去，层层泥土虚化，只是地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
立见猪脸怪物身上似有诡异的黑光悄然闪烁了下，它的身体竟然一点一点往地下渗透，彷如沉到了水里。
见此，李馗连忙拽起锁魂链，将它的身体重新拉了回来，随即，全力催动幽通！
这一次，以猪脸妖物为媒介，他终于看见了！
一扇介于虚与实的门扉出现在他的眸底。
李馗没敢耽搁，直接蹲身伸手按住门缝，法力奔涌间，凛然大力油然而生，硬生生推开了这扇门户！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底坑洞，取代了满是泥泞的地面。
或许，并不能用坑洞来形容，细细看去，但见深洞的边缘，竟是以砖石搭建而成。
“这是？”
王英雄瞪大眼珠，看着眼前超玄幻的一幕，心里的震撼几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李馗没有回话。
他轻皱眉头，陷入思索。
目前来看有点像虎咆山的幽潭，就是不清楚到底是异空间还是什么洞天福地，如果没有猪头妖物作为媒介，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它们是从哪来的。
只是为什么呢？
王英雄在这座岛上二十余年，此前都没有过这类的情况，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思绪有些杂乱，但是有一点，李馗心里很清楚，那就是他需要去以绝后患！
随后。
李馗起身看向王英雄，真心实意地叫道：
“王大哥，在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李馗，要不再等等，我们可以让长城再派点人过来。”
王英雄觉得眼下未知与危险性太高了，谁也不知道底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如稳一点，等长城派人来，到时候再一探究竟！
李馗则是摇了摇头。
“……”
王英雄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毛孩，风风雨雨不知经历多少，他一眼就看出李馗决心已定，根本就阻拦不住，而后只能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要多加小心！”
“王大哥你先回去吧，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长城，把这里的情况说一声。”
李馗忽地竖起大拇指，自信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就带着猪头妖物跳了下去。
李馗难道不知下面的未知和危险吗？
知道，
但他还是去做了！
宁可峥嵘如鹰唳而死，亦不愿平庸如蜉蝣而生！
说白了，他就是想找点刺激的事情做。
第209章 压抑许久的恶念
随着李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满是泥泞的地面重新取代了深洞。
王英雄看着面前的地面，终是无奈地说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呀，有冲劲，敢杀敢拼！”
随即，他便转身回营房。
现在风雨飘摇，估计长城那边一时半会也派不了人过来，希望李馗平安无事吧！
……
另一边。
李馗催动跃岩之术，如履平地，脚尖轻点在凸起的砖石上，缓慢下落。
“是人为建造，还是妖怪们自己打造的巢穴？”
他一边观察，一边心里琢磨。
跳下来的洞口很宽，呈椭圆形，越往下，‘深洞’似乎也在慢慢变小，成了圆形。
不多时，当李馗再次往下看时，终于见到平整的地面。
他先是将猪头妖物扔了下去，少顷，见没有异常情况出现，随即直直跳了下去。
“嘭……”
些许灰尘荡开。
李馗抬头往上看去，已经见不到洞口，心里暗忖：“从下来到落地，大概有两百米，还挺深的。”
他打量起周围来，眼眸幽邃涟漪微起！
似身在一处洞穴中，嶙峋的怪石，头顶有几颗夜光石，泛起淡蓝色的光芒，提供些许的光亮。
“没有妖气，甚至连阴气也没有，只有浓郁的腐朽气味，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
李馗不由轻咦一声。
他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洞顶上，竟然凿刻出太极八卦的阵纹，当即拽着猪脸妖物往前走去。
待来到近前站定，他再次细细观察起来。
没错，确实是阵法，只不过看样子好像已经失去效用。
就在李馗观察此间洞穴的时候，爬伏在地面上的猪脸妖物，猩红的瞳孔里闪烁着狡诈的色彩。本就出血的伤口，血液加速流失，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
“自以为聪明。”
身处未知而又陌生的地方，李馗怎么不会提高警惕，见到妖物的小动作，只是嘴角的笑意变得更冷了些。
少顷，李馗继续往深处走去，行至十五六步时，他再次发现了新的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密集的白色‘蛋壳’，几有数百之多，底下是浑浊而又肮脏的粘稠黑水。
‘看来这里就是猪脸妖物的巢穴了。’
他心里想道。
空气里，腐朽的气味愈加浓重。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微垂着脑袋，双肩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微不可查的淅索声悄然响起，像似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浓墨般的黑暗好似在移动，少顷，便见一道又一道血红的光出现在李馗周围，竟是已将他包围！
细细看去。
那一团团的黑暗，竟全是猪脸妖物。
纤长的身型，拖着长长的尾巴，满是疙瘩的身躯攀附在顶上突出的石块，瞳孔泛出血光，是饿得，已是饿到极致，不由露出交错的利齿，涎液一滩一滩往下坠！
垂涎李馗的肉体。
鲜嫩而又富含浓郁血气的肉！
而那人，
垂着脑袋，似在笑。
忽地。
李馗抬起下巴，脸上露出凶恶而又狰狞的笑容。
他呼出一口热气，用几近感叹而雀跃的语气说道：“啊……
“原来有这么多猎物呀！
“太好了，终于可以放手，大开杀戒了！”
浓重无比的恶意似在李馗身后化作狰狞恐怖的黑影，发出癫狂的笑声！
杀意，
无比恶寒的杀意直激得洞穴数百只猪脸妖物争先恐后地发出咆哮，更让它们一时间不敢主动发起进攻！
霎时间，微弱的血光自李馗身上升腾而起，覆盖周身。
此乃‘生光’，之所以不是金光，却是因为术法神通，皆是因人而异。
此时随着李馗内心的恶念攀至顶峰，显化而出的护体神光竟是炽热的血色！
同时。
这一次，李馗终于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自杨超走后，
自杨超选择以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去后。
他心里总压着一团火，这团火让恶意日益膨胀，偏偏让他无法发泄出来。
因为老杨这个王八蛋已经跑去投胎了！
不是离开，不是去某个遥远的地方，而是他的存在永远在世界上消失！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李馗的心结，而他根本就无法发泄掉心头压抑许久的戾火！
而现在……
终于可以杀个爽了！
铮！
悦耳的刀鸣声奏响！
枭首的速度实在太快，当被锁魂链虬住的猪脸妖物脑袋高高飞起时，它的意识仍未消散。
它看见，
那个人类狂笑着冲了进去！
它看见，
数不清的同类发起了进攻，也看见腥臭的血液挥洒在洞穴的每一寸地面。
冰冷的刀锋，掀起恐怖呜咽的破空声，接连奏响的惨嚎！
嘭！
丑陋的头颅掉在地上，很快就被踩成一团烂泥。
李馗的眼珠彻底化作猩红，法力在体内畅快奔涌，右臂肌肉虬结迸起。
斩！
刀锋拉出恐怖厉啸，冰冷弧光撕碎数个妖物的身体，血液如泼墨挥洒落地，四分五裂的妖物尸体，在他身后躺了一地！
累累尸骸，见证杀戮！
……
……
与此同时。
同一片天空下。
平市，某处的废弃商城。
爬山虎蔓满整面楼墙，看过去落寞而又破败。
许昭背着棺材呆在外围，负责警戒守卫的工作，心里颇为忐忑不安。
自从送林芷瑶去往阴间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长城】的一员。
今晚是他第一次执行黄级任务。
更准确的说，他接的是天级大型任务，只不过因为长城需要足够的人手，就将负责警戒的工作当做任务发布出去，因此奖励积分也还算可以，有十点！
附近零零散散也有不少人负责警戒，最近的几人似乎认识，聚在一块聊起这次任务！
而许昭悄悄竖起耳朵倾听。
有人悄声问道：
“你们有没有关于这次大型任务的情报呀？”
“对呀，很久没看见长城如此兴师动众了。”
忽地，一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轻声道：“这次我早就打听到了，听说最近有个恶鬼闹得可凶了，偏生实力强横，听说有十几个人死在它手上了！”
“十几个人？这么凶？！”
有人惊呼道。
要知道长城可是严密监控每个城市，但凡妖魔邪祟造成一两起案件，立即就会被长城的人员发现，然后动用力量直接绞杀。
能在平市这种大城市逞凶，可见实力之强！
“长什么样，你可知道？”
“我只知道，楼上的人将它的代号取做血色鬼影！”
第210章 论靠山的重要性！
有人讪讪笑道：“血色鬼影，这名字还挺唬人！”
“这可是天级任务，奖励的积分都是好几百。你也不想想，就连咱们负责警戒守卫都能拿到十点积分，你以为？”
身边的同伴当即就怼了回去。
“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
“放宽心，肯定没有问题，这次出马的可是长城的战斗小队！”
有人拍着胸脯道。
其余几人一听，下意识颔首放松。
长城的战斗小队，与他们不同，乃正式编制的成员，基本分为五人一组，实力强横，远不是他们这些单打独斗的散人可比，专门处理‘天地’级别的任务。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旁边的那个人，好像是普通人！”
突然，终于有人注意到躲在一旁偷听的许昭，审视几番过后，不由吃惊道。
紧随着，众人的目光似剑般唰唰落在许昭身上，眸底皆有诧异神色。
真的是，太弱了！
修炼与凡俗的区别，几是一眼就能看出，精气神及身体上的变化，最为明显不过。看许昭的模样，说是不识修炼也不为过，而且打扮也颇为古怪，脖颈上竟挂着盆栽！？
自是看不见许昭身后背着的棺椁。
事实上，其本人刚温养出一丝法力！
“长城不可能招收普通人！”
“扮猪吃老虎？”
“你傻呀，要真扮猪吃虎，也不可能跟我们一样负责外围的警戒呀！”
作为话题的焦点——
许昭有些不适地转过身子，颇有如芒在背之感。他先是看了眼胸前的引魂花，见到花瓣呈纯洁的白色，悄悄松了口气。
说明没有鬼类妖物靠近，安全！
“咕咕……”
忽地，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哎哟，大哥你别叫了，我也饿呀！”
许昭捂着肚皮，恨铁不成钢道。
他这次出来执行任务，就是因为没钱了！
惨到连回滨海市的钱都不够，找工作，人家也不会直接预付他一个月的工资。
于是，在了解积分的用途后，几番挑选，赶紧选了个看上去最安全的任务！
许昭左顾右盼，试图转移注意力。
还真让他发现一个奇怪的人。就在身侧约十五米的地方，肚子圆滚滚的，身高几有两米，穿着练功服，看过去极为壮硕，头上还戴着斗笠。
那人抬头看向商场，嘴里似在轻声念叨着什么。
但见损坏的墙体露出生锈的钢筋，黑洞洞的窟窿就好像一张大嘴，战斗似乎尚未打响，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昭收回目光，心里倒有点奇妙的感觉。
他发现超凡的圈子，某种程度还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讨论的东西不一样。
从柴米油盐变成了灵丹妙药、法宝兵器。
就在这时。
引魂花的颜色悄然开始变化，先是浅红，几是一瞬间就变得猩红起来。
紧接着。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震得许昭头晕目眩，下意识昂起脖子向上看去。
转瞬，眸底浮露出震惊的色彩！
爆炸引起的气浪和尘雾迸发而出时，像是撞上无形的壁垒，消散于无形。
正是商场周围百米被阵法包围，丁点动静也不会传出去。
若从远处看来，谁也想不到这座矗立在黑暗当中的商场里，一场激烈的战斗悄然打响！
轰鸣响了一分钟，继而再无动静。
负责外围警戒的众人亦是翘首以盼，等待战斗的落幕。
突然。
许昭感觉地面好像在微微震动，他低眉一看，脚边的碎石正以微小幅度上下颤抖。
很快，他就觉得可以把好像去掉！
少顷，地面露出蜈蚣般不规则的裂缝，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伴随沉闷的巨响！
地面猛然塌陷……
露出无底的深渊。
“啊啊啊！！！”
许昭身体瞬间失衡，飞速往下坠落，直骇得他发出害怕的尖叫。
谁他吗能想到地底下竟然是中空的！
当他睁开一丝眼皮往上看的时候，见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直直往下坠落的商城竟在分崩离析，点点灰屑升腾而起，几有二十来号人一同掉了下来。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数秒后，许昭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绝望地闭上了眼。
“我命休矣！”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棺材突地飘出淡白色的法力，轻轻拖住他的身体。
嘭！
“哎哟……”
许昭的后背重重撞在棺材板上，直疼得他龇牙咧嘴，只是他哎呦了半天，忽地意识到不对劲。
自己好像没死？没摔成肉酱？！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瞬间惊恐地睁大眼睛，连忙侧身翻滚，但听嘭的声响，血点溅在他脸上。
“呼，呼，呼……”
许昭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面色尤为难看。
要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被砸死了！只是那人没他这般好运，摔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能隐约见到偌大的豁口。
“这里到底是哪？”
粗犷的声音忽地响起。
许昭这才发现周围还幸存着六个人，身上少有伤口，只是沾上灰尘，显然实力匪浅。
只是其他人呢？
他刚才可是看见二十来号人一起摔下来的。
“落下来好像有十几秒，高度应该有五百米吧？”
有人抬头仰望，轻声说道。
“现在怎么办？”
“等待救援呗，这里估计没那么简单，我们抱团在一起，小心一点，应该出不了事。长城的反应很快，过不了多久就会派出绝对厉害的人物来救我们！”
言语中，满是对长城的信任。
他们本就是编外人员，经历了不少任务，自是知晓长城的厉害，真正明白它的强大。
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点头。
可惜天不遂人愿！
凄厉的惨嚎乍起。
立见站在最远处的一人，嘴里突地发出惨叫，血肉瞬间化作枯骨。透明的血色鬼影从他身体里蹿出，直奔众人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急急如律令！”
离得最近的那人当即掏出一张黄符，猛地甩出去。
立见汹涌的火浪自黄符内涌出，顷刻照亮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猛地撞向血色鬼影。
只是下一秒，血影竟瞬间穿过火浪，直直往那人身上一扑，透身而过，衣裤噗的落在地上！
惨声连连，不消片刻，数人惨死在血影手下。
“动呀，动呀，你动呀！！！”
心里的小人疯狂大喊。
许昭满脸冷汗，他也很想动，至少做点什么。
偏偏身体不听他的使唤，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影朝他扑来！
似已经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涌进鼻腔。
直面生死的大恐怖，直让许昭颤栗不止，几是凭借本能般大喊道：
“大老爷，救我！！！”
第211章 天府阴坑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棺材里淌出淡白色法力，化作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往血影的脑袋上一捏！
是的，一捏！
许昭睁着惊恐的瞳孔，终于看清血影的真面目。模糊的人脸，空洞的眼眶流出对血肉的觊觎，它动弹不得，费劲挣扎，忍不住发出尖啸，直捣得耳膜生疼。
刹那，两根手指不耐地用力。
吵闹戛然而止。
只留许昭如风箱拉动般的粗重喘息。
少顷，嗒的一声脆响，手指赏了个脑瓜崩给许昭，便溃散成法力重新回到棺材内。
“哎哟！”
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直叫许昭疼得出声。
而后。
“只活下我一人吗？”
许昭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呆呆地看向周边，但见六套凌乱的衣物瘫在地上。
紧接着，他迈步走了过去，在衣物里寻找能代表他们身份信息的物件，逐一收好。
刺目的手电缓缓移动。
许昭这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脚下竟是以青砖铺就的道路，直直延伸到黑暗深处，周围则是粗糙的岩壁。
当他再次抬头向上望时。
偌大的豁口已然消失不见，取代的则是平整的地面。
“是在这里等待救援，还是往里头走去？”
许昭有些踌躇不定。
面对这类事情，他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半晌，许昭提着手电往前方走去。
阴霾似的黑暗缓缓褪去，显出前方两米左右的青砖。
嗒，嗒，嗒……
太安静了，耳边只有自己脚步落地的声音，让许昭心里多少有点发憷。
好在他知道自己有靠山罩着，大老爷会在危机关头保他一命，倒没有多少恐惧。
“为什么地底会有道路呀！？”
这是许昭目前最为疑惑的。
就在这时。
手电扫过周边，蓦地，似看见什么，连忙往刚才的位置照去。
飞檐斗拱的建筑风格，一间间阁楼并排而立，黑色的瓦片无形中添了几分庄正肃穆。
眼前赫然是古代建筑群！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许昭神色愕然，低声喃喃自语。
他迈开步伐径直走向最近的阁楼，伸手按在老旧的门户上，用力试图推开。
纹丝不动。
借着手电的光亮，许昭这才看清这间阁楼竟然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只有顶上有个人头大的黑洞。
随即，他又依次观察周边几座阁楼，仍是一模一样的格局。
寻找不到有用的信息，许昭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而当他没走出多远，原先的阁楼内似有轻微的响动声乍现，似因为许昭的动作惊醒了它们。
细细一听，有点像翅膀嗡鸣震动。
许昭自是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少顷，他走到了此间尽头，顿足脚步，矗立不动。
一座玲珑宝塔屹立眼前，门户半掩着，留出等人宽的缝隙。
高有七层。
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天府阴坑】
“这里叫做天府阴坑？”许昭心里想道。
“过去瞧瞧！”
这般想着，许昭立即提踵走了过去。
行至不过两三步，他忽地扭头看向后面，疑惑地眨了眨眼，刚才好像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电筒随之照了过去，仍没有异常的情况出现。
“是我听错了吗？”
许昭心里暗自嘀咕，便继续往前行去。
嗡，嗡，嗡……
嗡鸣震动声愈发明显清晰。
“没有听错！”
许昭像似受了惊的兔子，猛然转过身子，手电定格在后方不动，脚步却是一点一点往后挪。
少顷，他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
一团虫豸？
凝聚成一束的灯光显出乌泱泱飞在半空的虫豸，模样诡奇，身上竟披着青铜浇筑而成的甲片，几百或几千，争先恐后地涌向这里唯一的活人。
“妈呀！”
许昭撒开脚丫子，疯似地往宝塔方向跑。
这些玩意总不可能来找他玩的，三十六计，赶紧跑！
风在耳边流窜。
许昭发誓他从没有跑过这般快，甚至荒谬地升起诡异的念头：“如果高考体育时，能有这个速度，说不定就能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读大学了！”
想着，许昭身子一缩钻进半掩的门户，旋即不敢有丝毫耽搁，用后背抵住门扉，连忙将门关上！
嘭嘭嘭……
门外传来连绵不绝地撞击声，好在这扇门异常坚挺，纹丝不动。
待到剧烈的心跳趋于平缓，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许昭咽了口吐沫，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宝塔内部，只是这一看，不由让他眉头骤然拧紧。
前方有一座石台，上面摆着两个缩小版的七层宝塔，塔尖相互抵在一块。
除此以外，上楼的台阶包括窗户全然没有，俨然成了死地！
“为什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许昭心里无奈地想道。
“咕咕咕……”
偏偏在此刻，五脏庙又不争气地咕咕直叫，一连串剧烈运动直将他的体能加速消耗，眼下心神放松，饥饿感登时涌来。
许昭手捂着肚子，悔恨地想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呆在原地等待长城的救援。”
却也只能上前研究这个宝塔到底有什么玄机，要不然只能饿死在这里了！
待来到近前。
许昭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宝塔，看过去像石头做的，上面刻出乱七八糟看不懂的纹路。
“好像能转动？”
他发现每层楼阁可以微微转动，为了安全起见，他选择在左手边宝塔底部，移动第四层尝试下。
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响。
转动后，仍是一模一样的楼层，并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真的要饿死在这里？”
许昭有点绝望了。
大老爷也没办法变出吃的给他呀！
突然！
许昭脚底下的地板登时化作黑洞，整个人直直摔了下去。
“又来！！！”
高亢的嚎叫久久不散……
……
……
外界。
就在许昭等人出事不到二十秒，平市的上空骤然划过一道紫色的电光，转瞬即逝，难以察觉！
原本废弃商场的地方，已经变成半径百米的无底深洞。
紫色电光穿破阵法的掩藏，直直落在深洞边缘。
滋啦~
电光消散，显出一中一少两人。
中年男人身着黑色道袍，上面繁复画着龙虎争雄的图案，他低眉看向深洞，瞳孔似有雷霆闪烁。
另一名，则是十六七岁的小道士。
简简单单的蓝色道袍，很是朴素，手里还拿着本道书。
他似乎有些拘谨。
第212章 事件串联
小道士生得俊美，他眼睛左右看了两下，便低头看起了道书。
两位道人刚一出现，便见黑暗深处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身上穿着黑色战斗服、全副武装，其上隐约光华流转，赫然全是法器。
待来到面前站定，立即向中年道人敬礼：“惊龙小队见过负责人。”
中年道人……也即是张道一，他是平市【长城】最高领导人，同时也是战力最强的人！
【长城】的宗旨很简单：守护百姓生命安全，绝不让妖邪祸乱大秦。
基于这个宗旨，一旦有天地级别以上的任务出现不可控的情况或危机，长城就会及时派出足以扭转乾坤的强者对妖魔邪祟进行强势镇压！
务必保证所有百姓的生命安全。
这也是当时掉进深洞里的编外人员信心满满的原因，他们知道长城很快就会派人来进行救援！
另一方面，就连两名惊龙小队的队员也没想到赶来支援的强者，竟会是长城的最强者！
“说说，是怎么回事？”
张道一微微颔首，直接开口询问。
两人对视一眼。
但见男队员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两个透明玻璃球，里面镇压着的正是两只血色鬼影！
他铿锵有力地说道：“回负责人，
“此次天级任务的目标，‘血色鬼影’在市内造成了多起凶案，我们很快确定了它们的踪迹及行动范围，设下阵法欲要将其一举歼灭。
“战斗初期很顺利，我们直接将两只鬼影镇压，只是没想到突然间又冒出三只鬼影，尤其是其中一只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造成了商城塌陷。”
紧接着。
女队员说道：“掉进深坑里的人员，总共二十五，全是编外成员，队长领着其余队员已经下去救援，我们留在这里接应，并且汇报相关情报！”
两人语速极快又清晰，不到二十秒就将情报汇总出来。
“很好。”
张道一点了点头，立见玻璃球里的血色鬼影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赫然已脱离镇压束缚。
他眼眸微眯，一眼就看出鬼影虚实，语气平淡：“既是鬼，又是器！”
八字全阴，饱含怨念而死，当做器物而炼。
却不知因何原因，力量不足全盛时期一半，看来想要答案还需下一趟地底。
继而。
张道一看向身旁的小道士，轻声问道：“吕阳，看出什么来了？”
“很高明的禁忌阵法！”
小道士捧着书，看了眼下方坑洞。少顷，嘴唇嗫喏着，足过了一分钟方才缓缓说道：“应该藏身在空间夹缝当中，虚实转换间，方会出现如此大的坑洞。”
“那你要下去玩玩吗？”
小道士登时连忙摇头。
张道一嘴角勾起莫名的笑意，只手一招，雷霆汇聚化作他的分身，弹指间一把剑落到化身手里。
随即，分身二话不说牵起小道士的手掌，不顾他的抗拒，直接跳了下去。
两人的身影在下坠的过程中，突地扭曲了下，旋即不见踪影，正是真正进入到阵法空间内。
而后。
张道一指尖滚出一丝法力，化作玄光镜。
椭圆形的水面里，映出分身及吕阳小道士正行走在青砖石路上，他们的正前方是一座威严耸立的宫殿。
站在张道一身后的两名队员，悄悄对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有负责人出手，这次的突发情况必定能迎刃而解，希望队长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张道一的腰间传出手机铃声，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听说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
但见张道一的眉头渐渐皱起，语气略带一丝烦躁：“它也下去了？”
……
……
与此同时。
洞穴内。
厚重的血腥味刺鼻呛人，残肢断骸铺成血肉泥潭。
两双猩红的眼珠。
却是恐惧绝望与张狂肆意的鲜明对比。
李馗单手握住猪脸妖物的头颅，将其攥起，五根手指缓慢而坚定地发力，硬生生捏爆它的脑袋！
啪的一声脆响，黑的白的四溅炸开。
污秽浑浊之物被浅薄的血色护体神光阻隔在外，看似摇曳不定，实则异常坚挺。
李馗嘴角缓缓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随手将无头尸身甩在一旁的尸堆上。
“畅快！”
他笑得如此开心，放眼四顾，已是群魔伏诛！
压抑许久的恶念一朝释放，李馗亦是念头通达，过往的事算是在心里画上句号。
紧接着。
李馗摊开手掌，一枚丹药出现在掌心。
服下后，运起导引之术消化恢复法力，待紊乱的呼吸趋于平缓，迈开步伐继续走向洞穴深处。
思绪泛起。
目前来看，此间洞穴并非一定存于巨鲸岛下面，要不然这里几百只猪脸妖物早就席卷海岛了！
这里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某种契机，促使猪脸妖物出现在岛上。
之前见到的白色‘蛋壳’，想来猪脸妖物就是破壳而出，它们是刚孵化出来的吗？
猜测，转瞬间便被李馗否决。
不可能是刚孵化，那种体型和不下于人的智慧，不可能生出来就有，那么会是因为什么？
饥饿……
会不会是囚禁镇压在这里？
可能性很大。
只不过目前得到的信息太少，还不足以让李馗推断出此间的真相。
思绪戛然而止。
李馗抬眸看向前方，眸色古井无波，前方已无路可走，巨大的岩壁挡在面前。
少顷，未等李馗有所动作，便听沉闷的轰隆声响起，立见一座高有三丈的法台从地下缓缓升起，底座呈莲花状。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眼前这一幕，结合进来时在洞顶见到的太极八卦阵纹，几是明摆着告诉他，这里就是人为建造！
李馗微垂眼帘，略微思忖，迈步走了上去。
桌子上有一古朴盒子。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李馗心念一动，怨气淤泥覆盖周身，直接伸手打开盒子，待见到盒内的东西时，眉毛不由一挑。
一颗丹药，及令牌。
丹药色泽乌黑，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估计是放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彻底失去药效。
至于令牌，样式古朴……
牌面刻画出一座玲珑宝塔。
见此，李馗心里隐隐有些想法，至于是不是真如他所想的那般，还要继续往下走。
他拿起令牌，等待了一会并无出现任何情况，旋即尝试将法力灌输到令牌内。
‘可以，令牌真的在接收法力！’
他心里想道。
随着法力的灌输，令牌表面渐生起七彩光华。
刹那间，法台骤然升起蓝色光柱。
少顷，待到光柱消失，整座法台也随之烟消云散，彻底化作虚无。
第213章 岁月无情
李馗眼睛一花，一睁。
眼前的空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脚下是鹅卵小径，抬眼四顾，身处枯萎的竹林内，沉闷的空气、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心里想道。
（主人，没有其他气味。）
小黑的声音自心底响起。
“你好，有人在家吗？”
李馗持刀而立，大声喊道。
良久，毫无动静。
于是，李馗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开垦的‘良田’，连绵一片，占据数十米的空间，零星能看到些许枯败的植物，以及十数具分不清种类的尸骸。
视线尽头，是一间小屋子。
李馗踱步来到‘良田’边上，却是眉头紧皱，怨气淤泥瞬间掩住口鼻。
太臭了！
“看来空气里的腐烂气味是从土里传出来的，这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有这种气味。
“话说回来，这里应该算是药园吧？”
李馗微垂眼帘，暗自思忖。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此间确实是某位修炼者的府邸或是其他……？
“这点尚未能确定！
“杀死全部猪脸妖物后，触动过关条件，升起法台来到这里。”
想到这里时，李馗不由微微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理来说下一关应该仍是妖物所在之地，怎么会来到药园？”
思来想去，或是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
“结合在妖物洞穴看到的太极八卦阵纹，会不会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的关系，导致阵法失灵？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推测，猪脸妖物才有机会从这里跑出去。它们饿的发疯、发狂，也就不难理解，包括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药园，也有了合理答案！”
几番思绪后。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稍稍观察周围，便径直往尽头的小屋行去。
来到近前。
这次他没有犹豫思考，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陈设相当简单，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尊紫铜色丹炉。
‘如果是通关模式的话，里面应该是有……’
李馗想着，稍微使劲便打开了顶盖，往里一瞧，但见沾着灰尘的古朴盒子躺在底部。
心念一动，怨气淤泥化作手掌将其拿了出来，打开一看，仍是令牌和乌黑丹药！
若说区别的话，就是这次丹药的臭味淡了些。不过真要吃下去，会不会死，李馗不知道。
但是拉肚子是肯定的！
而后。
李馗的目光看向丹炉，暗道：“可惜了呀！”
丹炉拿不走，也没地方可以装，而且他也不会炼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得不说，从刚才的良田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是多富有。
时间若再早上个几百年，此间定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宝地，只可惜岁月无情，到了现在，皆化为乌有。
五分钟后。
李馗寻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遂看向手里的令牌，再次催动法力，
淡蓝色的光柱升腾而起。
再看时。
人已消失不见。
……
……
待李馗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累累尸骸！
枯黄的兽骨零零散散，或大或小，其上多有啃咬的痕迹，放眼望去，无花无草，甚至土地都被啃食掉大半。
‘看过去并不像单方面的虐杀，造成的伤口不一致，更像是相互间的厮杀求存！’
李馗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
他在周围逛了逛，并无发现特殊的地方，倒是可以想象出这里曾有过的厮杀是多么惨烈。
少顷，李馗便来到此地尽头，嘴角不由一扯。
‘夸张，空间都被打穿了！’
他心里想道。
但见偌大的豁口矗立在眼前，能够看到后面多是岩石高地，黄沙席卷蔓延。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幸存下来的。’
这般想着，李馗踩碎脚下兽骨，跨过豁口，来到另一处空间里。
这一次，他有了新的发现。
风沙里，有淡淡的妖气。
如果说怨念是死鱼般的恶臭，那么妖气则像腥臭的血液，同样令人的感官不舒服。
“有妖在家吗？”
李馗扯着嗓子高喊。
他选择的方式同样直接，以自身为饵，钓出这只藏匿起来的妖怪。
风，似乎有短暂的停顿。
而后。
变得喧嚣起来，妖气愈发厚重，它被惊醒了！
‘来了！’
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不远处的小山坡。
上面出现了一尊庞大的黑影，几有三米多高，血红发亮的眼珠直直朝他看来。
“吼！！！”
欣喜若狂地嚎叫。
黑影跃下山坡，四肢着地，猛地加速冲刺，直向李馗奔来！
李馗眼眸悄然荡起幽邃，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这是一只巨狼。黑色的毛发，色泽黯淡枯萎，只留浅浅一层披在身上。
奔跑时，兴奋的舌头疯狂甩动，涎液从獠牙上滴落。
两者间的距离迅速拉近，旋即便见这头巨狼一个猛扑，大张腥臭的狼吻朝着李馗咬下！
铛……
獠牙重重咬在一块。
人呢？
巨狼粗重的鼻息喷涌而出，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未等它有所动作，眼角余光突地出现偌大的拳头。
剧痛猛然袭来！
“呜！”
哀嚎不由自主地响起，一颗暗黄的獠牙直接被打飞出去！
“没吃饭吗？反应这么慢！”
李馗狞笑着，连刀都懒得拔，身型骤然拔高，法力奔涌间，大力神通催发至极致。出拳如炮，掀起剧烈的风声，猛然轰在脑侧太阳穴。
擎天巨力迸发而出！
惨嚎戛然而止。
庞大的身躯猛地飞出数米，轰然撞在山壁上。
脑袋上接连挨了两拳，终于将巨狼从癫狂饥饿的状态里惊醒，连忙催使妖力，周遭呼啸的狂风登时化作无数锋利的小刀，涌向李馗！
火星迸发。
“铛铛铛……”
金铁交加之声不绝于耳。
身披黑色战甲的人影，缓缓从风刃中走出。
“吼！”
巨狼摇晃着脑袋，重新站起，不由发出一声怒吼，大张的狼吻中，巨大的风团凝聚，裹挟着黑色妖力猛然轰向李馗。
地面犁出不规则划痕，呼啸风声席卷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李馗腰间钻出一条黑皮细犬，昂起脖颈，滔天戾焰猛然撞向风团。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迸发而出。
大量的石子灰尘携带着黑色火星朝着四面八方炸开。
升腾而起的尘雾中。
那头狼妖慌不择路地逃向远方。
第214章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呀！
狼瞳里，饥饿与理智互相纠缠。
风，在耳边呼啸。
黄沙中留下的踪迹被掩埋。
“可恶，可恶……”
巨狼心里既愤怒又不甘。
前脚落地的刹那，无处不在的风萦绕身躯，登时化作模糊不清的黑影，速度飙升至骇人的高度。
好饿……
好饿……
肠子饿得拧在一块，五脏六腑都在渴望鲜血生肉，尤其是刚才的人类，强盛的气血由里而外散发出来。
想到这，涎液混着血液止不住从嘴角甩落。
“可恶呀！”
巨狼心里恨恨复道。
“几百年才见着个活人，想不到竟这般棘手。”
狼性狡诈的本能告诉它：完全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再次潜伏起来，等到那个人类露出破绽，直接撕咬开他的身子，吞肉啖血。
理智却告诉它：跑，跑得越远越好。
能够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苟活数百年，不一定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聪明理智、也是最苟的！
那个人类的状态非常好、实力也很强，从刚才的交手就可以看出法器不缺，身边还有一只鬼犬，实力同样不弱，潜藏设伏的危险性太大了。
难知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正因为如此，方试探一二，巨狼就立即甩开蹄子开溜，都苟延残喘数百年，岂能死在鲁莽上！
与此同时。
无时无刻，蔓延席卷的风沙忽地平静了下来，正是彻底散去术法。
不多时，巨狼已来到隐蔽的山谷里，周围是鳞次栉比的土黄色小山峰。
来到这里，它才松了口气。
巨狼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体能的消耗与术法的施展，加剧了饥饿带来的痛楚，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可怖酷刑。
值得一提的是：
相比较于方才释放出的风团。鼓动漫天风沙的术法，消耗反而微乎其微，数百年的时间，它早就将这片空间改造成适合自己施法的地方。
“必须尽快进入沉睡！
“等到那个人类精疲力尽、快要饿死的时候，就可以出来慢慢享受了！”
这般想着，巨狼加快步伐奔向山谷内的一处岩壁，悄然运起妖气。
立见岩壁露出四米高宽的深洞。
就在这时。
一抹黑影突地在上方山巅。
巨狼稍高视线，便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皮细犬，正以戏谑的眼神看着它。
奇妙地读懂眼神的意思：想逃脱狗的追踪，你在开玩笑吗？
紧随着。
突地，难以形容的恶意激得它浑身毛发根根竖起。
“这儿就是你的老巢？”
冰冷的话音清晰入耳。
“跑！！！”
念头迅速浮起。
巨狼却是第一时间扭头，体内妖力登时化作江涛翻涌，张口吐出无数道风刃斩向李馗。
没料想，李馗的攻势来得更快！
霎时间，巨狼的尾巴被有力的手掌握住，凛然巨力猝然爆发，直接将它的下半身猛地提起！
“不好！”
似意识到什么，狼瞳浮现出惊恐。
下一秒，锐利的风刃全部打在了身上！
撕拉！
黑色毛发与血液迸射而出，狭长的划痕遍布后腰，剧烈的痛楚激得眼珠子泛出血光，兽性本能彻底占据思考。
然还未等它加以反击。
李馗脚步向后一撤，眼眸泛起剧烈幽色涟漪，完整的狼型骸骨出现在眼中，手腕猛地一抖！
力道层层叠叠犹如惊涛，奔涌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
啪嗒……
立闻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巨狼全身瞬间发软，狼躯瘫倒在地。
经过妖力淬炼的筋骨虽说不上被抖得骨骼错位，但是冷不丁着了这一道，却是浑身气力消散一空。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呀！”
冰冷而又睥睨的眼神撞了进来。
刺骨的刀光掠过狼瞳，瞬息间，冰冷刀锋贯穿鼻骨，插进口腔内。
“吼！！！”
凄厉的惨嚎响彻山谷。
目不暇接的攻势，仅是一瞬间便让巨狼濒临险境。
只是妖类间的斗争从来都是残酷而血腥，连遭重创亦让它发了狠，愣是忍着剧痛，催使全部妖力迸发而出！
天地陷入昏暗，狂风呼啸，风沙迷人眼，每一粒石子旋转间都有堪比子弹迸射的威力。
狼，
宁死也要咬下李馗的肉。
面对巨狼的绝境反扑。
李馗绷紧脸颊，瞳孔似有团火焰摇曳。
他只是在‘战甲’外披了层护体神光，而后摆起拳架，左右开弓，疯狂轰击巨狼的头颅。
一拳，一拳，又一拳打在巨狼的头上。
“铛铛铛……”
火星蹦出！
金铁交加之声不绝于耳。
……
……
少顷，喧嚣的风卷着沙土扑在地上。
滴答滴答……
混着血肉皮毛的鲜血从手甲上一点点滑落。
李馗挺直腰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怨气淤泥重新淌回血玉当中。
暴力与血腥会让人有点上瘾。
在他面前，巨狼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脑袋几乎被打成扁平，血肉模糊，眼珠早被打爆。
饿了几百年，还能与李馗进行一场惨烈搏杀，应算是它原先境界高强的缘故了！
李馗心念一动。
但见锁魂链如活物般扭动，暴涨延伸间，如狰狞的黑蟒将巨狼全身捆住。
他的目光看向深洞，略微思忖后，正欲叮嘱小黑在外看着这头狼妖。
不成想，方一抬眸，遇上小黑委屈的眼神。
（怎么都不让我帮忙？）
“……”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李馗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旋即连忙开口：“你在外面看着这家伙，我进去看看情况！”
小黑只是趴了下来，双爪搭在下颚，惆怅地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峰。
‘这小家伙。’
李馗摇头失笑，立即迈开脚步进入洞穴内。
……
此间深洞宽敞。
乱七八糟的尸骸堆积在两侧，延伸至深处，塞满视野。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至少远比上一个空间要来得多，想来这些都是幸存下来的战利品。
李馗步伐迅速，没多一会，便来到尽头。
怪异嶙峋的骨头拼凑出巨大的‘温床’，尽显残酷之美。
然而李馗的目光却不在此，他看向‘温床’顶上的虚空，如镜子般碎裂的裂痕异常显眼，隐约能够看见后面的空间。
底下一颗纯黑色的妖丹正均速旋转，妖气裹挟风沙不断消磨裂缝。
“原来这头狼妖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他心里恍然大悟。
第215章 古怪而神秘的人
目睹眼前全貌。
李馗算是明白狼妖的算盘。
所有能吃的食物都被它吃完，再怎么沉睡休眠、降低消耗，早晚也会迎来死亡。
狼妖的办法就是，一边沉睡，一边利用妖丹缓慢地腐蚀掉空间。
如此，至少有一线生机。
事实上它已经熬到胜利的曙光，阵法随着岁月流逝而失灵，只要能离开这里，说不定真如猪脸妖物般离开此间囚牢。
只可惜……
前功尽弃！
而后。
李馗不客气地收下这枚妖丹，当做自己的战利品。
幸亏这头狼妖饿得失智，要是吞回妖丹来找他，少不得多废一番力气，哪能直接莽上去就完事！
“接下来，令牌还在吗？”
他心里想道。
想要离开这里，唯二就是通过令牌，要不然就是学狼妖这种笨而有效的慢办法。
“它选择在这里突破空间屏障，那就可能意味着令牌曾经就在此地。”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观察四周，只可惜一无所获。
寻找无果后，他很是干脆地离开这里，外面那头狼妖还活着，没必要自己死钻牛角尖。
少顷，当李馗踏出深洞时，眸底不由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小黑乖巧地蹲坐在他面前，嘴里衔着一块染血的古朴令牌，神情趾高气扬，得意的不行。
“你从哪里找到的？”
李馗微微弯腰接过令牌，稍作打量，还真是过关令牌！
“汪，汪，汪！”
（主人，令牌上的气味很独特，我是从那头狼的肚子里找出来的！“
小黑的叫声高亢而兴奋。
“哦？！”
李馗眉锋一挑，目光看向巨狼，果真肚皮的位置被戾焰焚烧出豁口，其内鲜血淋漓。
“吃到肚子里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妖力无法作用在令牌上，而恼羞成怒做出来的举动吗？”
想着，他用力搓揉狗头，笑着夸赞道：“果然没有你的话，我们还真出不了这里，小黑真棒！”
“汪！”
此言一出，小黑的尾巴欢喜地摇晃不止，就差扑到李馗身上狂舔脸庞了。
“做得这么棒，我给你奖励哈！”
李馗嘴角的笑意忽地变得有些莫名，他径直来到巨狼面前，拔出插进鼻骨的雁翎刀！
“吼……”
疼痛使巨狼昏厥的神智勉强清醒，虽说双眼已失，但是精神力的强大，足以让它感知到李馗此时脸上的神情，甚至比双眼见到的印象，有更为深刻的认知。
冰冷的双眸下，永存澎湃汹涌的火山。
战斗的霸道粗莽，不代表其人亦是如此。这个人类是在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对它步步紧逼！
现在回想起来，狼妖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才是深陷蛛网的飞蛾。
悔恨吗？
更多的是不甘。
被李馗算计得太狠了！
从嗅到风沙里的妖气时，李馗就意识到这里存活的妖物，定如猪脸妖物一样，饿得发疯、饿得失去理智，只要未给予足够的打击，尚未露面的妖怪绝对不会想太多。
接下来无非是放长线，钓大鱼。
就在这时。
“小黑，吃了它！”
李馗抽刀退后，语气冰冷。
“不要！！！”
虚弱的声音自李馗耳边响起。
正是那头狼妖。
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蚕食内心，它可以接受被杀死、饿死，但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被吃掉！
然而人或狗并不在意它的想法。
小黑兴奋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如瞬移般来到巨狼跟前，大张犬吻，无形而骇人的吸力自口腔深处迸发而出。
立见巨狼一点点分崩离析，化作一股血流涌入犬吻当中。
再看时。
脆弱的狼骸倒塌一地。
小黑瞳孔里一抹血光悄然隐逝，不禁打了个饱嗝。
难得的盛宴，直让它喜得摇头晃尾，在李馗脚边滴溜溜直转。
“好了，我们该继续往下走了！”
李馗眼中闪烁着光芒，浑然不觉疲惫。
此间的经历，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打游戏通关，隐藏在幕后的真相更是吊足了他的胃口，现在谜团已然快要全部揭晓，自是一鼓作气。
而后。
正当李馗欲要灌输法力到令牌时，忽地停下行动，眼眸微眯，决定先验证一下刚才自己的猜测。
他立即出声言道：“小黑，你试试能不能用阴气灌注到令牌里。”
“汪！”
小黑屁颠屁颠上前，伸出爪子拍在令牌上，纯黑的阴气登时想要涌进令牌。
然而不见一丝波澜，阴气被拒之门外。
抛媚眼，人家不接，只认人族修出的法力！
“那头狼妖将过关令牌吞进肚子里，果真是泄愤之举！”见此一幕，李馗瞬间明白过来。
随即，小黑钻进腰间木像，李馗催动法力灌注到令牌当中。
淡蓝色的光柱如约而至！
……
……
清凉的风，
吹得人心痒痒。
这次来的地方，可以说是正常许多。
李馗抬眸看向前方，眸底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偌大的青砖广场上，屹立着一尊巨大的人身玉像，神情栩栩如生。
看过去应是三十出头，刀削斧刻般硬朗的面容，彰显霸道睥睨，他负手而立，眼珠似有光华流转，哪怕距离极远，可仍然给人一种正在注视你的感觉。
“看来，他应该就是此间的主人！”
李馗心里想道：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他看向广场周围，立即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两侧分别矗立十二尊石人，一共是二十四个，远远看去有点像是守护那尊人身玉像？
‘算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光靠猜测也得不出什么答案。’
保险起见。
李馗心念一动，怨气淤泥再次从血玉当中淌出，化作战甲包裹住全身。随即，迈步走向前方广场。
然而行至不过十来步。
异变突起！
立见一道淡蓝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少顷，光点缓缓消散，显出其内的一个人？！
古怪的人……
身高几有两米，一身练功服沾着些许血迹，看上去很是壮硕，头上还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
李馗怎么也没想到。
这里突然会冒出来一个人。
更没想到的是，那人左顾右盼间，见到李馗的身影，沉闷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你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
“上面？
“什么上面？”
李馗挑了挑眉毛。
难道王大哥这么快就联系到长城的人了？
他们也是从巨鲸岛下来的？
只不过，为什么说是掉下来？
用这种充满意外性的词汇？
第216章 一拳平风雨
李馗微垂眼睑，疑惑接连涌上心头。
他看了眼高壮汉子，认真思忖后，从衣兜里掏出证件直接甩了过去。
嗖的一声。
高壮汉子张开手掌，稳稳接住，低眉看去。
“李馗？”
但见证件表面，狰狞神武的黑龙攀附在万里长城之上，翻开来是李馗的照片、编号及名字。
“编外成员……”
紧接着。
高壮汉子来到李馗面前，主动将证件还了回去，也给自己的‘善意’递了过去。
“大宝？”
李馗看着证件上男人的名字，又挑着眼睨了一眼汉子的面容，心底些许思绪沉浮不定。
随即，他沉声问道：“你不是从巨鲸岛下来的吗？”
“巨鲸岛？”
男人面相普通，听到李馗的话，眼里顷刻露出吃惊的神色，急忙说道：
“你说的不会是，滨海市的巨鲸岛吧？”
“对，就是它！”
此番对话一出，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微妙，两人短暂的交谈，皆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李馗眸光里闪烁着思绪，瞬间联想了许多。
看来其他地方同样出现了深洞，肯定有妖怪跑出去为非作歹，引起了长城的注意。
它们饿了太久，不可能低调的得下来。
事实上，李馗的猜测已经贴近现实。
“我们是从平市的废弃商城里掉下来的，是整个商城，数百米的半径。”
男人缓声言道。
李馗轻皱起眉头，没有回话，心里却是琢磨开来。
‘为什么深洞的范围会这么大？
‘而巨鲸岛上出现的深洞，也就十来米的样子，而且平市离巨鲸岛可不近，两者间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是因为空间的关系吗？’
另一边。
高壮汉子打量着李馗，眼眸多少有些警惕。
‘好浓郁的血腥味。’
他心里暗道。
‘这家伙到底杀了多少妖物，才能有这种萦绕不去的气味。’
虽然李馗身上并无血迹残留，除了染上些许灰尘，甚至可以说是干净，但浑身萦绕不去的血腥味，还真让他觉得有点心悸。
随即，男人眼咕噜一转，试探问道：“你在上一层遇到了什么？”
极短暂的沉默。
“一群猪脸妖物。”
李馗语气平淡。
“我上一层遇到了一群腐尸，真是废了我好一番手脚才清理干净。”
见到李馗态度冷漠，男人索性移开视线，看向广场上的人身玉像，眼瞳里跃起兴奋的光芒。
‘连下好几关，可算找着个有价值的玩意！’
想着，高壮男人立即迈开内八字步，雄赳赳地走了过去。
就在男人走到广场边缘时。
（主人，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味不对劲。）
小黑的声音自李馗心底响起。
李馗微不可查地颔首。
他能够看出男人隐藏了真面目，只不过证件确实是真货，但人是不是，那就不一定了！
看看再说。
……
另一边。
高壮汉子抬脚正欲走进广场。
却不成想，鼻子像是撞到极硬的空气墙，当即忍不住哎呦叫唤一声，酸涩难忍。
“啥玩意这是！”
他伸出手在眼前摸了摸，确实有堵看不见的墙壁挡在跟前，连连换了好几个方位皆是如此，不由奇道：
“还真是老奶奶上花轿，头一回见新鲜玩意！”
汉子提气运掌，势如雷霆，掀起赫赫风声直打在面前空处。
嘭！
沉闷的巨响乍起。
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荡起，隐约间能够看见四四方方的罩子将广场笼罩。
少顷，缓缓归于平静。
“看来用蛮力是打不开呀！”他心里想道。
刚才那一掌几乎动用了全部力量，却只能让屏障微微显形，怕是动用法器也无济于事。
于是乎。
男人开始观察起广场周围，采用智取的方式。
能够连通数关来到这里，他多少已明白此间主人的意图心思，想来其中必有深意。
很快他就有了新发现。
身旁不远处，地上有两个八卦图形，相互对立。
紧接着，目光挪移，看向里面的二十四尊石人，心底隐隐有些猜测，旋即看了眼巨大的人身玉像，无语笑道：“原来你想看两个人比斗呀！”
四四方方的广场，不就是校场。
此间主人既是看客，亦是裁判。
于是，高壮男人回头看向李馗，大喊道：“兄弟，来都来了，一起进去看看吧！”
另一边。
李馗自是将男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开口应好。
而后。
两人在各自八卦图形上站定。
沉默间，男人忽地开口直言：“事先说好了，这里要是有宝物，咱们可就是各凭本事。”
“当然！”
李馗微眯起眼笑着，面容线条柔和，看过去很是和善。
少顷，熟悉的淡蓝色光芒如流水般淌进脚下八卦。
眼前骤然一花，已出现在广场内部。
两人各站在一边。
“还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
高壮男人睁着好奇的眼珠，不由惊叹道。
他下意识想要掏出手机录制视频，不成想却摸了个空。
这才幡然醒悟，手机早就在上一层被那群腐尸给弄坏了。
“可恶呀！”
就在男人碎碎念的同时。
十二尊石人紧闭的眼皮猝然睁开，泛起淡黄色的毫芒，活动起手脚，身上的灰屑随之掉落。
满含敌意的目光直射李馗。
“有点意思，这玩意是傀儡机关，还是用道术赋予的生命？”
李馗嘴角和善的笑意，登时变得危险，他微斜着脑袋，左手食指朝这些石人勾了勾。
“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大能耐！”
似回应挑衅。
十二尊石人几是同一时间提起脚步，落地的刹那，身型骤然化作残影，四面八方围攻向李馗。
铮！
悦耳雀跃的刀鸣声骤响。
李馗脚步一错，旋至一尊石人背后，眼眸荡起剧烈幽邃，全身肌肉猛烈迸起，刀锋拉出一声厉啸，直接斩开它的脑袋。
头颅飞起的刹那。
八双拳头直直轰向李馗全身各处要害。
电光火石间。
李馗左手攥起失去头颅的石人手臂，猛地甩向另一边围攻而来的石人，心念一动，金色的护体神光自周身浮起，瞬息间化作两双手臂迎向袭来的拳头。
虽是一触即溃，但给李馗迎来了极宝贵的反击时间。
撕拉！
潋滟的刀身画出冰冷弧光，撕碎两尊石像的身体，旋即脚掌猛然向前一踏，法力如暴怒的海洋在体内掀起呼啸，左拳拉起满弓，轰出恐怖呜咽的啸声打在另一尊石人脖颈。
谓之擎天。
嘭！
立见石头的脑袋猛然横飞出去，难以想象的澎湃巨力带着头颅如炮弹般直接击碎两尊石人的身体，余势不止地撞在广场边缘。
一拳平风雨，四海无神明！
第217章 真面目！
呼啸的拳风吹起鬓边的发丝。
数量的减少，也意味石人的攻击变得流畅起来。
就在李馗出拳的刹那，四尊石人或出爪、或出腿，各种杀招以刁钻的角度直攻李馗要害！
电光火石间。
李馗眸光凶戾，反手来了一记裹头刀，冷冽的刀光划出半圆，直接斩开两双袭来的手臂。随即，身型骤然一缩，脚掌猛然踏地突进，粗糙的石臂从头皮掠过。
铮！
身后拦腰斩断的石人摔倒在地，失去生息。
这时，场上的十二尊石人已是所剩无几。
李馗紧抿的嘴角终于露出畅快的笑意，惊险搏杀的快感亦让他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此时此刻，浑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石人再次发起进攻！
嘭！
石屑崩碎，石人头颅被泛起赤色光华的拳套硬生生打碎。
紧随着。
高壮汉子从耳朵里掏出绣花针大小棍子，瞬息间变大，大手猛然握住棍身挥舞起来。
他狂笑着发出大喊：“尝尝你爷爷神龙大侠的棍法！”
呼！
模糊的棍影携着赫赫风声呼啸而起，直将逼近身前的几尊石人打成粉碎。
“这些玩意还挺硬的。”
汉子感受着棍身破开石人身体的触感，仍有闲情点评：“战斗智慧不低，进退间章法有度，看来设定的程序很高级呀！虽然有点棘手，但对我来说，洒洒水啦！”
定睛一看。
好家伙……高壮汉子全身上下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赫然全是法器，说是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接受宝哥的制裁吧！”
想着，男人运起法力灌输到手中长棍，立见耀眼的火光迸发而出，脚步一蹬，冲进石人群里大杀四方。
几是同一时间，身上的衣服亦是浮起青绿色的光芒，化作朦胧的洪钟将身体笼罩，可谓仗着自己法器众多，只功不守，裹挟着炙热烈焰的棍身敲碎一具具石人。
没多一会，十二尊石人彻底化作脚下零零碎碎的石块。
“哼！”
高壮汉子手持长棍，立于场中，嘴角不由挑起得意的笑容，右手拇指擦了下鼻前。
“也不知道那个人解决了没，这些石人可不弱，也不知道杀了几只！”
想着，他转身看向另一边，笑意登时僵持在嘴角。
目光对上。
但见李馗打着哈欠，露出和善的笑容，举起左手朝他招手示意。
在他身后亦是乱石林立，要么头颅被斩碎，要么身躯被劈成两半，可谓干净利落！
“可恶，还在宝哥面前装上了！”
男人维持着笑容，心里暗付道：“想不到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就在这时。
随着战斗的落幕，广场上突起新的变化。
立见巨大的人身玉像动了起来，负在背后的一只手伸至身前，直直朝虚空一点。
轰隆！
一座长宽二十米的擂台在正中央升起。
显然这才是最后的重头戏！
“看来二十四尊石人只是开胃菜，顶多让身子活动起来，真正的交锋还是要在彼此间决出胜负！”
李馗心里忽地冒出另一个想法。
“假如说，
“另一个人要是倒霉地被石人打死，那么是不是就不用进行最后一关的比斗，直接获得胜利！？”
思绪间……
人身玉像似耗费了全部力量，身躯化作青色星光缓缓消散，显出其内一个规格颇大的盒子。
“看样子那玩意就是获胜奖励！”
见到盒子漂浮在半空，高壮男人心里想道，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旋即不再耽搁，直接迈起霸气的内八字走上擂台，朝着李馗喊道：“兄弟，看来胜负还要从我们之间决出，我可不会让你哦！”
“当然，我也很期待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倒是你眼睛不花吗？”
李馗看了眼男人身上五颜六色的法器光芒，心里不由暗暗称奇，这也太富了吧。
看其色泽绝非粗制滥造的凡品，质量绝对称得上是上乘。
“花？”
高壮男人笑着，转手从衣兜里掏出类似于隐形眼镜的薄片，熟稔地戴在眼睛上，挑眉说道：
“根本就花不了！”
李馗脚尖轻点，跃到擂台之上，笑得和善：“有自信是好事，我很期待你给我带来的惊喜！”
“……”
男人嘴角扯了扯，心里恨恨道：“一会不给你个教训，你当宝哥神龙大侠的称呼是吹的吗？”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范已经很足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叫做李馗的男人，轻描淡写间，比他还能装！
即在两人站在擂台之上时，擂台边缘陡然升起黑色雷柱，彻底将擂台圈住。
与此同时。
两人面前浮出两个大字：允输。
同意认输呗……
字体随之消散。
嘭！
高壮汉子率先发起进攻，燃火的棍子洞开破空声，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李馗脑袋狠狠打下！
“有两下子。”
李馗嘴角噙着的笑意登时收敛，眸底泛起涟漪，法力奔涌间，亦是不避不让，刀锋斩向长棍。
铛……
悠扬的金铁声远远传荡开来。
“你还太嫩了！”
高壮男人咬紧牙齿，棍身传来的巨大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却是妖力一催，棍身上的火焰登时暴涨，如火蛇般噬向李馗。
不成想，李馗反应亦是迅速，冰冷的刀锋小幅度一震，拍开紧贴的长棍，不退反进，脚步一跨，竟已欺近身前，快如闪电，左拳带起摄人的气势，直直朝他脸颊打来。
这一切在男人的‘破妄镜’下……也即是隐形眼镜的加持下看得真切，正欲仗着自己法器之利，同样伸出左手，拳套上赤色光华蓄势待发！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冷如刀锋的眼眸，突地杀进视线。
“怎么会！”
高壮男人瞳孔浮出惊恐的神色，突地察觉到李馗的一只脚竟硬生生横入跨下，膝盖猛然提起，狠狠撞在护身法器的罩子上。
强烈的震荡，震得他下身疼痛难忍。
还未等他加以反击。
李馗的攻势紧随而来，轰出的拳骨上浮起护体神光，万钧之力轰了上去！
两道神光消磨间，立听啪的一声脆响，法罩如镜子般碎裂开来。
嘭！
男人脸孔变形，横飞出去。
“啊……
“好痛，好痛！”
男人揉着生疼的脸颊，缓缓站起身子，却是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势。
只是内心仍有余悸，要不是内衣法器瞬间生效，凭借刚才那一拳的力道足以将他打趴下。
就在这时。
李馗原本看向高壮汉子的冰冷目光，忽地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出声言道：“你竟然是一只熊猫！？”
此时此刻，
站在李馗面前的赫然是一只熊猫，黑白相间的毛发，锐利的獠牙从上唇突出。
“熊猫？！”
汉子……哦不，熊猫大宝听到李馗的声音，再次伸手摸向脸庞，这次是毛绒绒的触感，瞬间心疼地大喊道：“我靠，你竟然把我做了好久的法器给打坏了！！！”
语气悲愤欲绝！
第218章 打服！
熊猫大宝从头上摘下斗笠，当即露出了本体的全貌。
黑白两色的毛发、体型肥硕似熊、丰腴富态，头圆尾短。
难怪迈着内八字行走，原来这是一头熊猫呀！
“可恶，我的匿形纱……”
大宝看着手里法器的豁口，眼眶通红，尤其是下身疼痛未消，激得它心头一阵火起。
但见斗笠边缘挂着薄如蝉翼的丝纱，往头上一戴，便可覆盖住身体。
此法器效用：能够隐藏本体不被发现，还能激发青色钟罩，水火不侵、兵刃难伤。
只是眼下丝纱被李馗打出偌大窟窿，彻底失去了效用。
“……”
“妖怪？你是杀了人混进来的？”
李馗微眯起眼，森寒的冷意从眼角流露出来。
“你才妖怪呢，你才杀人呢！本大爷可是正儿八经修炼道家法门的！”
一听到这句话，似触动到熊猫的敏感神经，当即气得它眼珠似燃起了火，手持长棍，一跃而起。
这次它可拿出了真正实力！
顷刻间，金黄色的小龙自周身浮起，连万分之一秒都不到，顷刻化作威武的龙头将大宝笼罩。
“吼！”
愤怒咆哮的龙吻，正是直直敲下来的长棍！
声势浩大。
李馗眸底的涟漪愈发幽邃，一条条模糊的黑线在眼中出现，在某个汇聚的瞬间，他出刀了！
铮！
动如脱兔，冰冷的刀光似刺目的白雷劈在棍身某处。
立见能量循环崩塌，金黄色的龙头登时溃散一空，显出持棍熊猫不可置信的眼神，一时间竟连展开攻势的步伐都停了下来！
此乃生死搏杀，绝非普通切磋，李馗可不会跟它客气。
一寸短，一寸险。
刀锋贴着长棍拉出一连串炙热的火星，直接逼近大宝，锐利的刀尖瞬息间已抵向咽喉。
冰冷的杀意激得脖颈上的毛发根根竖起。
好在有‘破妄镜’相助，大宝虽惊慌，但手下的动作却不慢，右手离器，拳套上耀眼的金光绽放，直直拍开袭来的刀尖，仍不忘喊出自己的招式：
“大力金刚手！”
铛~
悠扬的金石之声迸起。
刀锋利用拍来的劲道，顺势回旋，贴着大宝的拳臂，欲要削开胸膛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
大宝心念一动，长棍瞬间缩小，粗壮的五指灵活转动，【随心棍】顷刻间再次变大，直接撞开袭来的刀身，旋即双手猛然握住，奋力挥舞起来。
霎时间，两道模糊的残影相撞在一块。
一声高过一声的碰撞气浪轰然炸开，拍向不远处的黑色雷柱，震得微微摇晃。
“可恶，可恶！他怎么会这么强呀！？”
大宝心里既愤怒又觉得无语。
什么时候，长城的编外人员也这么强了？它堂堂知名的网络冲浪达人都不知道？
漫天刀影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至，凛然巨力震得虎口生裂，长棍掀起的赤焰根本起不到有效进攻。
时而，那双冰冷而又凶戾的眸子就会杀进来！
要不是身上法器够给力，几个回合就要被斩成七八块了！
太狠了，
大宝从未见过这般狠人！
脸上流出的汗水浸湿毛发，它从来没有与人进行过如此激烈的厮杀，一时间承受的压力超乎想象，也即是它厮杀经验孱弱，造成攻势无法流畅展开，反而一度陷入李馗的厮杀节奏当中。
没有繁复的道术拼杀，没有双方互放大招。
近身之生死搏杀，非常考验对敌时的战斗智慧，杀招接连不断，挡不住就是死！
博的就是生死一瞬的勇气！
李馗的一身技艺，说是从修罗场里炼出来的也不为过。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大宝喉咙憋出闷吼，长棍挥舞间，身上所有攻击法器轰然迸出五彩光芒，各种杀招轰向李馗。
突地，金色护体神光在李馗身上浮起。
法器迸发出的攻势撞上神光，摇曳间消散一空，神光遂之湮灭。
正所谓万法不侵，诛邪难伤！
“又是这个！”
见此一幕，大宝郁气堵在喉间，气得不行。
每当它催使法器攻势时，李馗身上总能浮起古怪的金光，凌厉的攻势登时蔫头耷脑，不见浪花。
然后……就没然后了！
李馗又不傻，岂会让这只熊猫一直催使身上的法器进行攻击。
猝然！
大宝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悄然虬住脚踝，转瞬，巨力袭来，下盘顷刻不稳，身子猛地向后栽去。
刺骨的刀锋已然破空斩来！
危急关头，脑海灵光一闪。
‘随心棍’瞬间收回手上的储物戒指，不到瞬息间，再次横现在另一只手掌，突兀地捅向李馗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催动假形之术，简单地改变颈骨位置向右挪移，长棍贴着护体神光从耳边掠过。
也即是这一刹那。
李馗眼眸微起的涟漪忽地平静下来，猛地拽动锁魂链，拉起熊猫的身子，左臂肌肉虬结隆起，狠狠一拳打在熊猫侧脸。
光点崩碎，脸颊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还没完！
李馗顺势微抬腿，用力踹在大宝的膝盖上，后者登时欲朝着李馗跪下来，握着刀柄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炮轰在另一边脸上！
左右对称，完美肿胀。
“你还大力金刚手，你尝尝我擎天大力拳！”
眼睛也来上两下，熊猫眼更明显了。
刀，很快，
拳，很猛！
人，很凶！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认输呀！！！”
熊猫大宝连忙扯着嗓子高喊。
呼！
呼啸的拳风吹起绒发，停在鼻骨前。
大宝胆战心惊地睁开一丝眼皮，见到李馗的拳头抵在鼻前，吃痛地扯出服软的笑意，含糊不清道：
“哒锅，哒锅，窝真的知道错了，认输，认输呀，哒锅！”
与此同时。
就在大宝认输的刹那，擂台周围的雷柱顷刻消散，浮在半空中的盒子也直直摔在地上。
而李馗……
他微垂着眼帘盯着大宝，收回拳头将它拉了起来，冷声问道：
“你真的是，长城的人？”
说实话。
李馗对这只熊猫手下留情，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妖力纯正平和，没有吃过人后特有的血腥味。
他需要一个答案！
“是，你知道环保清洁有限公司吗？我在那两边都有挂名！”
即便如此，大宝仍不然再回答时，吹嘘下自己！
“哦？”
李馗眸底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打量着这只肥嘟嘟的大脸，笑道：“我想咱们需要开诚布公好好聊聊，避免再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第219章 此间主人的意图
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
也有句话叫做：宰相肚里能撑船。
大宝确实有一番器量，自两人友好交谈后，方才比斗时激出来的火气算是利索消去。
当然用拳头打服也很关键！
李馗更是没什么，战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何况受伤的又不是他！
广场上。
一人一熊盘坐相对，作为战利品的盒子静静躺在李馗身旁。
话语声徐徐传来。
“我连通三关，奖励有功法、丹药，后者基本都坏死了，功法也就一般般……”
大宝的语气突地有些愤恨：
“就那一群腐尸麻烦得很，那片空间环境特殊，阴气很重，那些鬼家伙实力保存完好，还把我的手机弄坏了，还好我一身法器护体，没怎么受伤！”
说着，大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伸出胖乎乎的手掌从头到肚虚抚了一下，挑了挑不存在的眉毛，说道：“哼，大哥你可知道我这一身法器是谁做的吗？”
“谁？”
李馗配合地回了声。
“就是本大爷，神龙大侠亲手锻造，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你？！”
听到这句话，李馗有点不淡定了，语调都稍有抬高。
炼器一道，他懂得极少，但他完全知道一件法器的珍贵性，若是大宝所言属实，其熊猫的价值真的是难以衡量！
“那必须，肯定是呀！”
大宝用力拍了拍胸脯，砰砰两声闷响。
紧接着，它又觉得李馗似乎不相信，索性翻起手腕上的衣袖。
但见法器上缝有金色的小龙，张牙舞爪，而后又是兵器、眼镜皆有它自己的独特标识。
见此一幕，李馗忽地想起熊猫开始出招时，周身迸发而出的金龙。
看过去好像不是术法那么简单，只不过两人也没熟悉到那份上，不好随意开口询问。
而后。
“这回相信了吧！”
大宝说道。
李馗微微颔首，恍然道：“所以这就是你能在长城和环保有限公司可以挂名的原因？！”
“可不！
“族中的老家伙们一直不希望我到处跑，
大宝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语调登时有些低沉：“这次好不容易跑出来，正好接个长城的任务，让宝哥神龙大侠的名号彻底响彻人世间！
说着，粗壮的手掌还不忘在身前比划两下，喊道：“行侠仗义、威猛霸气、不求回报！”
说到这里时，这只熊猫脸上的忧愁瞬间消散，嘴里发出豪迈而又中二的大笑！
然而刚笑了几声，就忍不住捂着脸颊哎呦直叫唤。
得意过头，触碰到伤口了！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在妖力不间断的恢复下，肿胀的面包脸已经渐渐好转。
另一边。
大宝诙谐搞怪的样子还真把李馗看得一愣一愣，不过接触后，感觉这只熊猫还有点可爱。
“不过这次来到这里，还真是不虚此行！”
大宝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眼里满是对冒险的欢喜追求。
遂它朝着李馗竖起大拇指，话锋突地一转：“尤其是大哥你，真的是麻雀啄牛屁股，确实牛逼呀！”
“……”
李馗差点没忍住翻白眼，无语道：“你是从哪里学得这些？”
“当然是从网络上呀。”
大宝轻哼了声：“本大爷可是时尚达人、潮流网络冲浪先锋，我还有短视频平台的账号，好几万粉丝呢，大哥你回头记得关注我，就叫神龙大侠，我有空就会更新视频的！”
“哦。”
李馗敷衍地回了一句。
他发现这只熊猫还真是有话痨属性，一句接着一句，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倒是跟阿豪有点像。
如果这俩家伙碰到一块，说不定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这不……
大宝亮晶晶的目光看向李馗身旁的古朴盒子，兴奋道：
“大哥，咱们还是先看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吧！
“应该不会过期吧？”
李馗懒得搭理这家伙，正好也该看看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直接伸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三件物品，皆躺在柔软的红绸子上。
人头大小、状似鹅蛋的石头。
表面有龟裂的痕迹，里面隐约有赤红的光芒流转不休。
一枚呈紫色的丹药，长有七个小孔。
这次没有过期，阵阵淡雅的清香从小孔里冒出来。
其次就是令牌。
比之前的过关令牌，还要大上不少，看样子此间主人早有打算，可将比斗的两人一同传送离开。
大宝迫不及待地俯身打量，开口道：
“我擦大哥，这丹药可是好东西，叫做【三神固元丹】，专门温养体内五炁、固本培元，有这个丹药相助，精气神圆满的速度会快上很多。
“此丹药服用非比寻常，吞入丹田，要用法力温养，如此方才能够慢慢吸收里面的药效。”
不得不说，大宝确实很会做熊，情商很高！
两人毕竟打斗一场，自是能够看出李馗修炼的亦是道家法门，不忘特意介绍了下。
“好的，谢谢！”
李馗抬眸看了眼大宝，心里记下这个情。
然而此刻，大宝的注意力完全被石胚所吸引，借助‘破妄镜’仔细打量，惊喜神色溢于言表。
“大哥，我跟你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石头叫什么，但是这玩意很厉害、很珍贵！
“看样子像似从火山底部诞生而出，但又蕴藏丰富的庚金之气，是难得的兵器锻造材料！
“真是牛逼找爷爷，牛逼到家了！”
这是专业对口，碰见了心头好！
听到大宝的话，李馗看向石胚，眸光闪烁。
紧接着。
大宝砸吧着嘴，颔首诚声道：“大哥，你这次是真的赚翻了！”
它心里倒真没什么不甘、嫉妒。
本就是技不如人，双方靠实力说话，没有什么不甘的，这点它看得很开！
“是呀，能留在这里的好东西可不多！”
李馗笑着收起盒子。
他拍了拍裤腿，站起身子说道：“那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吧！”
“好！”
大宝自是爽快应道。
而后。
李馗手里握着令牌，倏地看了眼原先人身玉像的位置。
直到此刻，他多少已明白此间主人的打算了。
他应该是想给自己找个传人，特意抓了那么多妖魔邪祟豢养在这里，布置机关阵法，每通过一关就会得到一点奖励，最终的大奖……
想来是他自己的法门传承吧。
可惜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此处秘境过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方才现世，这还多亏那些为了生存，而想方设法苟活下来的妖魔邪祟们。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如果没有它们，此地估计会在悄声无息间缓缓湮灭。
思绪收敛。
李馗再次灌输法力到令牌中。
淡蓝色的光芒如期而至。
再看时。
广场竟在一点点粉碎，化作石屑湮灭。
显然在进行比斗后，这里已经耗费掉全部的力量！
第220章 天府真相！
极短暂的失神。
李馗只眨了下眼，视线瞬间恢复清晰。
连续好几次传送，他都差不多习惯了这种微微眩晕后带来的视线模糊。
与此同时，这片空间的场景映入眼帘。
云，是血色的，呈漏斗状，露出顶上幽深的黑洞，看上去诡谲而又奇特。
脚下是白玉铺成的广场。
左右两侧每相隔五米就有一根柱子，里面是透明且中空的，放着各种邪魔妖祟的头颅。
视线尽头，是延伸往上的石阶，细细一算，共有九十九。
屹立于顶端的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大殿，大门紧闭，上面繁复勾勒出珍禽异兽，黑森森的漆瓦增添了几分威严肃穆，殿前两座麒麟石像威武狰狞。
“看来这里就是正主所在之地！”
李馗心里想道。
这里的传送阵早就出了问题。
每一次动用过关令牌都是运气的赌博，而这一次运气似乎不错，终于来对了地方。
只不过让李馗有点在意的是，那座大殿，隐隐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
“大哥，柱子里的妖魔头颅似乎是此间主人的收藏品呀！”
大宝来到一根柱子前，仔细打量着里头的一只妖魔，满面晦暗鳞甲，两根细小的獠牙从下唇突出，双眼紧闭。能被特意摆出来，想来生前的实力不会太弱。
“嗯。”
李馗一眼扫过，总共大概有三十来根柱子，一直通往石阶的方向，彰显着生前彪悍的战绩。
“这里的宝物蒙尘许久，不过不用担心，
“神龙大侠这就来了……”
大宝双手叉腰，遥望远处大殿，不由兴奋道。
自打见识到李馗拿到的两件宝物，他就对‘遗产’更期待了，作为传承之地，没道理会差！
话音方落，两人后头突地传来微微颤抖的男音。
“馗哥，是你吗？！”
有些熟悉的声音。
李馗眨了眨眼，一个沧桑老成的相貌登时浮现在脑海，紧接着，立即转过身子向后看去。
但见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满是污渍的面容。
见到李馗转过身子，眸底瞬间升起惊喜的神色，马上从柱子后头跑出来，大喊道：
“馗哥，真的是你呀！”
还真是许昭！
他衣裤破破烂烂，还粘着不少泥垢、血迹，很是狼狈，不过李馗认真观察了下，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势，一点点皮外伤，看来是他供奉的大老爷出手帮忙。
想到这点，李馗的目光下意识瞄了眼许昭后背，空空如也，显然这位主儿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待许昭急匆匆跑到近前。
李馗出声问道：“许昭你怎么在这里？”
“我……”
许昭张了张嘴巴，一口郁气堵在喉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好叹道：“实在一言难尽！”
倏然。
“大哥，你们俩认识呀？”
大宝此时也走了过来，它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跟自己一块执行警戒任务的，毕竟胸前挂着盆栽，想不留点印象都难！
“熊猫，妖怪！？”
许昭咽了口吐沫，不由暗自咂舌。
从远处看还好点，近看……大宝的威慑力十足，形象可不赖！
“什么妖怪，本大爷的名号你记住了，神龙大侠！”
大宝神情有些不乐，但仍是郑重其事道。
它并不喜欢别人称呼它为妖怪，因为妖怪本身就暗指着长相可怖、为非作歹的妖类，哪怕说是熊猫精；熊猫妖，它都能接受。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欠妥当了！”
见到熊猫面上的神情，许昭扰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歉。
他心里清楚，这只大熊猫能跟李馗呆在一块，肯定没问题，就是来到这里后见识到太多妖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另一边。
许昭的诚恳让大宝很是满意，毛绒绒的熊掌拍了拍许昭的肩膀，甩了甩额前不存在的头发，故作帅气地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大宝！”
“……”
许昭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只大熊猫变得好快。
就在这时，李馗笑着问道：“许昭，你是加入了长城？”
在这个鬼地方还能碰见熟人，只能用缘分来形容了。
“对！”
许昭用力点头，言简意赅道：“……然后我就拨打那个黑衣人的电话，就很简单地成为了编外成员。”
李馗微微颔首。
许昭加入长城，他并不意外，像许昭这般特殊的人，长城一般都会主动邀请、控管。
旋即，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也没多久，顶多也就三四分钟。”
说着，许昭嘿嘿笑了两声，直言道：“我见这里的情况好像太过复杂，也没敢到处走动，索性就躲在柱子后面，等待救援。
“你们刚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赶紧躲起来，后来……偷瞄馗哥你的身影越来越熟悉，忍不住喊了声。”
李馗微垂眼帘，想了想，再次问道：“你掉下来后，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
许昭不禁用手指摩擦了下掌心，似想到了什么，回道：“还真有！”
“我下来的时候，看见个玲珑宝塔，牌匾上面写着【天府阴坑】，进去后有座石台，上面摆着两座相抵的小塔，我只是转动一下，没想到就掉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说着，他还不忘伸手比划两下。
“天府阴坑。”一旁的大宝摸了摸下巴，“看来这就是此间的名字，还挺顺口！”
“玲珑宝塔……”
李馗念叨了声，些许恍然明悟涌上心头，暗自想道：“看来许昭进去的宝塔，应该就是整个秘境的枢纽控制，另外……两个相抵的宝塔，是不是意味着两个相连的空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深洞入口会分别出现在平市和巨鲸岛！”
思绪间。
一抹淡红突地掠进眼膜。
李馗眼睛直接看了过去，只见许昭身前的引魂花悄然间浮出一抹淡红。
他记得这盆栽的功效。
这就意味着……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虚空中一抹血影突地出现，直直朝许昭扑来！
速度快如闪电！
也即是这一刹那，李馗抓住许昭的肩膀，将其甩到身后去，手腕一动。
铮！
清冷的刀锋划破空气，掀起呼啸斩去血色鬼影的头颅。
第221章 艰难险阻毫不畏惧
斩！
刺目的刀光横拉起呜咽，斩下血影头颅。
然而下一秒，令李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长刀竟然穿过鬼影，斩在了空处。
电光火石间。
血影立即改换目标，直接扑向李馗。
“什么情况？”
李馗眼眸中，幽邃涟漪沉浮不定。
错身时，直视血影空洞的眼眶，周身骤然浮起护体神光。
轻微的烧灼气味迸发。
“嘶！！！”
血色鬼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迅速躲开，只是令它没想到的事情也发生了，薄弱的金光触碰后登时摇曳消散，待反应过来，又再次冲向李馗！
然而，护体神光再次浮起。
这次血影却是不管不顾，直扑李馗。
不得已。
李馗只好先溜着这玩意绕柱子转圈圈。
他‘生光’毕竟修习尚短，想要长时间维持，还力有未逮。
就在这时。
“馗哥，这玩意，普通的法术伤不到它，不要被它扑到身上，要不然血肉瞬间全无！”
不远处的许昭奋力呼喊。
普通的法术？！
李馗矮身躲过血色鬼影的扑击，脚步一旋，又躲到了柱身后。
他有幽通傍身。
能够清楚看清鬼影动作，再加上这鬼玩意并不能穿过柱子，给予了他很大的操作空间。
与此同时，李馗也在观察血影。
介于虚实之间，攻击模式极其单一，除了扑就是抓，脑袋似乎也不灵光，唯一称道的就是骇人的速度。但真如许昭所说，以它这种独特的身体，确实无需太过花哨的招式。
思绪间。
李馗观察了下场上的情况，眼神微凝。
不到两三秒的工夫，又出现了四只血色鬼影。
其中一只攻向许昭，只不过每当那只血影要扑到许昭身上时，总会被莫名的力量弹开。三人中，他反而是最安全的！
倒是大宝那边情况不太乐观。
它身上的法器奈何不得围攻的三只血色鬼影，且这几只鬼影的实力明显更强，进退间、章法有度。肉眼看去，只能瞧见三道模糊不清的红光在柱子与地面之间来回迸射。
这也造成，大宝周身游动的金色小龙自保有余，但始终无法展开有效攻势。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李馗俯身躲过扑击的血影，脚步一扭，再次躲到柱身另一侧，遛狗似的简单。
他想到一个术法或许能够击杀这些鬼玩意，随即不在耽搁，心念一动。
兑换：斩妖！
斩妖：能以法术加持于武器，可以驱鬼降魔，以及消灭没有形体的魔物。
十点功德瞬间划去。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李馗眼睛微微一闭一睁，已然全部接受掉记忆，左手并作法指，在刀身上一抹而过。
登时赤红色的光芒在刀身上闪耀。
呼，
这家伙学聪明了，返身冲向李馗。
空洞暴怒的眼神；
冰冷戏谑的杀意；
泛起赤红光华的刀身撕开血影的身体，旋即刀光一绞，叫其灰飞烟灭。
紧接着。
李馗催使跃岩，脚踩在柱子来到顶端，目光看向大宝所在的位置，眸底显出狰狞恶性！
身子微微前倾，双脚猛然发力。
嘭的一声闷响，直如出弦利箭飞射而下！
斩！
血色鬼影的身子登时从上自下被劈成两半，脚掌落地，拳臂肌肉隆起，攥住刀柄猛地回身一拉！
撕碎另一只的头颅。
凄厉的怪叫姗姗来迟。
“擦大哥，牛逼呀！”
原本棘手的妖魔瞬间伏诛，使全程挨揍的大宝不由一愣，紧接着，它连忙大喊道：
“大哥，另外一只交给我！”
语气尤为愤怒。
它神龙大侠何时如此憋屈过，这下好不容易腾开手，必须一雪前耻。
“金龙掌！”
大宝双腿一蹦，高高跃起，金龙缠绕在它的右臂上，瞄准欲要逃窜向大殿的血影，直直拍了下去！
吼！
掌出金龙，愤怒咆哮的龙头瞬间撕碎血色鬼影。
这只爱出风头的大熊猫，落地时，还不忘双掌自上而下缓缓放至胸中，吐出一口浊气，摆出一副打完收工的模样。
“馗哥，那只跑了！”
许昭忽地喊道。
原是攻向许昭的血色鬼影见势不妙，连忙化作红光直窜大殿方向，速度极快。
血影在石阶上飞跃，不多时，便见它撞开大门，冲进大殿里面。
与此同时。
“看来这些鬼玩意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李馗目光看向那座巍峨大殿，微微露出的门缝像似深渊巨口。
他记得大宝他们的任务就是抓捕这些血色鬼影，现在看来估计没那么简单。
旋即，李馗看向大宝和许昭，轻声问道：“你们没事吧？有受伤吗？”
“没事，没事！”
大宝连忙摆起手。
它是厮杀经验少，但又不傻，尚能跟李馗打得有来有回，岂会短时间陷入下风。
“我也没事。”
许昭喘着粗气，小跑着过来。
这位有靠山护着，自是安全。
只不过他的大老爷脾气似不好，虽保着许昭一条命，但是不致命的伤势，丝毫不会理睬。
一旁，大宝饶有兴趣地打量许昭。
看来李馗认识的人，好像都很不简单，这个哥们看过去弱不禁风，想不到还有这番手段。
“馗哥，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许昭紧接着说道。
“兄弟！”
大宝熟络地揽过许昭的肩膀，豪迈笑道：“虽然你实力不咋地，但是你这么讲义气，我大宝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紧接着，它似不好意思地道：“你叫啥来着……”
”……“
许昭抽了抽嘴角，“许昭！”
“好，许昭兄弟，咱们当然要进去看一看啦！”
大宝语气高亢，然而转头就对李馗说道：“大哥，你说是吧？”
李馗没有急着回话。
他看了眼天上血色的云朵，略微思忖后，缓缓点头：“进去看看！”
于是乎。
两人一熊，当即迈上石阶，走向巍峨大殿。
不多时，偌大的门户近在眼前，门缝内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压抑的气氛愈发凝重。
“看来有硬仗要打呀！“
李馗微眯起眸子，幽通催动，隐约间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
随即，他微微偏头，看向身后的大宝和许昭。
这只大熊猫脸上罕见出现肃穆，想来也意识到这座大殿的古怪。
‘何尝怕过艰难险阻。’
想着，李馗嘴角一勾，直接用力推开门扉。
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许久不见的光亮随着房门被推开，一点点铺了进来，显出大殿内的情景！
第222章 导火线
即李馗二人一熊踏进宫殿时。
穹顶之上，漏斗状的血色云卷竟开始缓缓移动，如流水奔马一点点沁进宫殿漆黑的砖瓦里。
殿内。
九层台阶。
石座上坐着，单手撑着下巴的男人，双眼紧闭。
刀削般凌厉的相貌，与人身玉像如出一辙，只不过早已死去多时，现在看过去面容苍白，本应霸道睥睨的气质变得有些阴戾。
六根黄金浇筑而成的蟠龙圆柱，尽显威武雄壮。
李馗持刀而立，注视着男尸，眸光微凝。
倏然。
“大哥，你看上面。”
大宝的声音传来。
李馗闻声看去。
但见头顶雕刻出周天星辰，瑰丽而又宏伟，只是色泽黯淡无光
“我想，这里的传承仪式应该是靠这个东西来启动的。”
大宝昂起脖颈，细细打量，心里顿生恍然，指向正中央的白玉圆盘：
“大哥，中间的白玉圆盘，也称作【传承玉盘】，十分罕见珍贵，可将弥留的神魂寄托在其中，待到传人前来，启动阵法，便能够唤醒神魂，授予法门！”
“可惜了。”
李馗瞥了一眼座上男尸。
“是呀，可惜了。”
大宝亦是忍不住惋惜叹道：“一身本领法门，终究归了尘土。”
只叹造化弄人、岁月无情……事到如今，它多少算是明白此间主人的良苦用心与惊才艳绝！
豢养那么多妖魔邪祟，为的就是百里挑一，决出最合适的传人。
头顶的周天星辰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实乃极为了不得的阵法，它有两个作用。
第一：能够吸收、存贮游离的星光能量，当传承仪式开始，便会启动星光锻体，淬炼传人筋骨。
第二：游离的星光同样是给玉盘里的神魂提供能量，以免因为时间的关系，提前魂飞魄散。
也即是说，本来此处秘境应该是能够自主吸收外界能量，维持运转，只是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落到了空间夹缝中，直到存贮的力量一点点消耗殆尽。
与此同时。
许昭打量着大殿全貌，心里暗自奇怪，不由轻声出言：“怎么不见刚才跑进来的血色鬼影？”
“对哦，差点忘了正事！”
一言惊醒梦中熊，大宝收回目光，右拳拍在左掌上。
放眼四顾，这座大殿不大不小，能供躲藏的地方少之又少，它能藏在哪里呢？
忽地。
许昭顾盼间突然瞧见男尸眼皮颤抖了下，连忙惊叫喊道：“馗哥，你快看，尸体好像动了！”
唰，目光齐聚。
李馗微眯起眸子，拍了拍腰间藏匿的细犬木像，细语道：“小黑。”
“小黑是谁？”
还没等大宝想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立见一只神武的黑皮细犬从李馗腰间钻出。
二话不说，早已蓄势待发的戾焰化作汹涌的火柱，瞬间洞钻顶上的房梁，显出穹顶倒卷的血云。
厚重的血腥味登时弥漫开来。
许昭和大宝眼前似有层迷雾散开，待他们看清周围情况时，不约而同地向李馗聚齐靠拢。
柱子、墙壁、房梁上趴着数只血色鬼影，粗略一看，至少十多只。
空洞的眼眶，大张着的嘴巴，毫不掩饰对他们的血肉的渴求。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宝惊呆了，紧攥着长棍，瞳孔不由微微睁大。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入了鬼巢！
紧接着，大宝下意识看向李馗，只能看见冰冷淡漠的侧脸，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应该是头顶的阵法被它们改造利用了。”
李馗没有在意周围的血色鬼影，眸子直盯着座上男尸。
掌握‘斩妖’后，这些原本棘手的血影尚不能称之为麻烦，真正麻烦的是上面那位。
话语间。
男尸眼皮颤抖得愈发明显，突地，猛然睁开露出猩红的瞳孔。
难以压抑的怒火溢于言表！
“看来我确实是坏了它好事！”
李馗微不可查地吐了一口气，耸肩说道。
自血影出现，而后逃向大殿，处处说明此地的古怪与不对劲。
只是有趣的是，当他们踏进大殿后，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除了他和许昭，大宝的注意被完全分散，光顾着观察大殿内的情景，不可不谓奇怪。
另一边，李馗有幽通、许昭是靠大老爷庇佑，因此两人不受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许昭的注意力仍在寻找血色鬼影的踪迹。
至于为什么安排小黑破坏顶上的阵法？
整座大殿内能够起到迷惑作用的，只有头顶“毫不起眼”的阵法。
破坏男尸的计划，窥破血云真相，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李馗在杨超身上学到的东西，就是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因为即便是最毫不起眼的东西，都很有可能成为串联某件事务的关键。
血云，便是其中之一。
他多次看向头顶血云，便是在想血色鬼影到底是从哪里出现？
呈漏斗状的血云，以最深处的黑洞……
那么它们会不会是从天上下来的呢？！
……
话音方落。
李馗脚掌猛然蹬地，直冲顶座男尸。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男尸的状态明显有问题，此时不再动手，更待何时。
导火线彻底引燃。
“吼！！！”
十余只血影发出愤怒的咆哮，五只在墙壁上借力直奔李馗而来，剩下的齐齐冲向男尸。
赤红的刀光在半空中划出半圆。
时间彷如缓慢下来。
刀锋似缓实急地斩过血影头颅，立见伤口处如纸片焚烧般撕裂开来，旋即刀光一卷，削成灰烬。
“大宝！”
李馗眸子里冷意愈盛。
几是入耳的刹那，大宝心领神会，‘随心棍’登时暴涨，金龙蟠在棍身，猛地向前一捅一扫。
呼啸的刚风骤响！
逼得剩下的血色鬼影不得不以各种诡奇的躲闪方式避开。
而这也给了李馗一丝战机。
脚下的砖石登时被巨力踏碎龟裂，右臂肌肉隆起，猛地一甩刀柄。
嗖的一声，洞穿空气，刀尖直抵男尸头颅。
而面对杀招。
仍坐在石座上的男尸，猛地一鼓腮帮子，丝丝缕缕殷红似火的氤氲突地在额前出现。
嘭！
雁翎刀被直直打飞。
紧接着。
李馗跃至半空，只手一伸，刀柄入手。
体内法力如奔涌的洪水，大力神通催发至巅峰，擎天巨力油然而生。
冷森森的刀光撕出恐怖啸声，斩去男尸头颅！
死！！！
第223章 激战
直面李馗的杀招，男尸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身前鲜红似血的氤氲似火般汇聚奔涌。
然而！
李馗突地自上方消失。
几是瞬移般来到男尸右侧，手腕使劲，刀身削去男尸心脏位置。
原是电光火石间，锁魂链缠绕住大宝的随心棍，借助后者甩动的力量，顺势改变杀招！
冰冷的杀机激得火柱沸腾不休。
“吼！！！”
千钧一发之际，男尸面容骤然扭曲，发出一声剧烈的怒吼，伸出手指弹在李馗的刀尖上。
铛……
炸裂的脆响。
李馗脸色一变，澎湃的力量夹杂着法力突地撞了进来，亦是当机立断，微微调整刀柄，立即松手。
哗啦，
锁魂链虬住刀柄，带动自己瞬间远离男尸的攻击范围。
嘭！
转瞬，火柱般熊熊燃烧的氤氲，直接洞穿刚才李馗所在的位置。
倒飞时，李馗眼眸中的幽邃涟漪愈发深邃，顷刻将大殿内的局势映入眼底。
大宝遭受围攻，许昭却是险象环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许昭满面汗渍，狼狈地连连翻滚，急忙躲在宽大的柱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知不到大老爷的存在，拼命在心底呼喊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蓦地，空洞的眼眶欺近余光。
“完了！”
许昭面容浮起绝望，他终究修习尚短，自进来此地后就没怎么休息，连番遭遇战，使他体力早已透支，危急之下，竟是一点气力都凝聚不起。
他睁大瞳孔，看着血影张开血盆大口，无力感油然而生，恐惧逼停跳动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
一抹赤雷霸道地斩了进来，砍飞血影的头颅，烧灼气味扑面而来！
再看时。
李馗持刀空翻落地，五指犁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子，眼神异常凝重。
石座上，男尸愤而起身，苍白的面庞出现呈血色的尸斑纹路，浓郁的阴气自它身上爆发而出。
“你们该死，该死！！！”
一字一句，高亢的怒吼响彻大殿。
剩余的血影登时停住攻势，大宝见状毫不留情地敲碎两只鬼影的头颅，闪身来到李馗身边。
“带他走！”
李馗低声吩咐。
一旁的小黑立即叼住许昭的后领，撒开脚往外奔去。
“大哥，它这是做不成人，成尸妖了！”
大宝一看尸妖的状态，立即明白过来，语气又是兴奋又是为难：“只不过看样子咱们要遭罪了！”
与此同时。
剩余的血色鬼影竟齐齐钻进尸妖的身体，霎时间，自它脊骨的位置飘出两条血焰光带。
见此一幕，李馗心里恍然。
刚才这些鬼影想要靠近男尸，是想给它增添‘养分’？
如此推敲，这些血影在平市制造凶杀，是不是打着掠夺血食，而后回来补给本体的主意？！
些许思绪如惊雷般掠过脑海。
李馗与大宝对视一眼，大手用力攥紧刀柄，浑身肌肉蓄势待发。
要上了！
鲜红似火的残影蓦然横在两人中间，猩红眼珠中的暴虐杀意令人毛骨悚然。
轰隆……
宫殿响起连绵不断的剧烈炸响。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就在小黑的戾焰洞穿房梁时。
无垠的苍穹上。
幽深的黑洞中，忽地掠过一道紫色雷霆。
再看时。
两位道士虚空而立。
正是张道一和小道士吕阳。
“看来就是这个地方了。”
张道一见到下方柱子里的妖魔头颅，不由微微叹道：“可惜了。”
以他见识，经历一两关就足以猜到此间主人的用心，也能想象出他生前的实力。
紧接着。
他又看向如蚂蚁般渺小的宫殿，眸里隐有紫色雷光闪烁，嘴角勾起饶有兴趣的笑意，轻声朝身旁的吕阳问道：“那个尸妖的实力还不错，你要下去试试手吗？”
吕阳眨了眨眼睛，摇头拒绝。
“好吧。”
张道一微微耸肩，没有强求，而是笑道：“我们可以看一出好戏，让大宝这家伙吃点苦头！”
吕阳则是看了眼宫殿，随即，又将目光看向手中道书。
……
……
森冷赤红的刀光逼开袭来的尸妖。
兑换斩妖后，李馗持刀的杀伤力显而易见地提升，只是这次的对手亦是更不好对付。
倏然。
“吃我一棍！”
高亢的龙吟响起，长棍蟠着金龙横扫开来，煌煌正气骤然攀升。
然而却击在了空处。
尸妖的速度快如鬼魅，双脚在地面轻点，瞬间拉出一连串的残影，立于白玉石柱上。
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们。
另一边。
“大哥，怎么办？”
大宝喘着粗气，催使金龙对它来说消耗极大，再这样下去它可就要萎了！
“我主攻，你配合我。”
李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掌心摩擦着刀柄的纹路。
这只尸妖的实力比𩲡树老道弱上不少，但也有限，好在这一次并不是单打独斗，而他的实力也比那时候更强！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脚掌上前踏去一步，猛然暴起发力，身子如炮弹般轰然冲向尸妖。
大宝持棍，紧随其后。
一人一熊的面颊同样绷紧。
战斗再次爆发！
彼此的距离瞬间拉近，李馗眼神冷冽，突地弯腰俯冲欺近。
也即此刹那间，随心棍登时暴涨，擦着李馗的头皮，直插尸妖，奇招快如闪电。
轰隆！
尸妖背后的光焰带子摇曳间，如凌厉的铁鞭抽爆空气狠狠打在袭来的长棍上。
阴森的目光择人而噬。
与此同时，面对斩来的刀锋，大量似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氤氲骤然包裹手掌，抓向刀身！
“机会只有一次！”
李馗眼中突地出现一条模糊的黑线，福临心至般微转手腕，赤红刀光似穿花蝴蝶掠过尸妖的手掌，斩去头颅。
撕拉！
滚烫的血液横扫半空，断手横飞而出！
定睛一看。
尸妖凶狠至极地用牙齿咬住刀身，同时抬脚踹向李馗颈骨。
突地，大量的怨气淤泥自血玉当中涌出，化作盾牌挡在李馗身前。
“大宝！”
“啊呀呀呀呀，吃本大爷一拳！”
大宝放声怒吼，浑身法器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轰开两条光焰带子，身子敏捷地蹿到尸妖身旁，金龙虬住雄壮的拳头，打在尸妖的脑门上。
滋啦……
尸妖额前苍白的皮肉顿时凹陷焦黑。
吃痛的同时，它阴戾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看向这只烦‘人’的大熊猫，立即分出另一只手拍向大宝天灵。
突然。
“你在看哪里？”
声音尚未入耳，呼啸的拳风已然席卷而至。
李馗右臂拉起满弓，盘住锁魂链的拳头如炮弹般轰然打在雁翎刀上。
锐利的刀锋割开嘴角，斩开下颚皮肉，从脑袋间迸射而出！
第224章 大宝心里苦
噗嗤……
雁翎刀掀起一束滚烫热血钉在蟠龙金柱上。
受此重击，尸妖不由跄踉着后退，攻向大宝的另一只手掌登时乱了方向。
趁你病要你命！
李馗乘胜追击，大量的怨气淤泥自脚踝处聚拢，如电钻般疯狂旋转，飞起一脚踹向尸妖心脏。
与此同时。
大宝亦是不甘示弱，持棍配合追击。
接下来，一人一熊打出了绝妙的配合，逼得尸妖只能被动防守。
三道身影纵横交错，快得模糊眼球。
只见大殿的柱子不断倒塌，地面猛然崩碎炸开，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
然而战局看似渐渐好转。
李馗内心却有些着急，他与大宝各有术法神通配合，确实能够一时间压着尸妖打，只是后者也在以极骇人的速度适应人熊的围攻。
短短十余秒，已能够抽出手进行反击！
哗啦，
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如狂蟒般游动，噬住钉在柱子上的雁翎刀。
霎时间，链身绷直。
‘关刀再现’，斩！
一点寒芒掠进尸妖眼球，它手掌浮起幽黑阴气，拍向袭来的刀锋，胸中怒火足以吞没高山！
它现在浑身衣裳破碎，裸露在外的苍白肌肤攀上越来越多的尸斑纹路，也即意味着近百年的苦功逐渐毁于一旦，体内的法力正逐渐转化为阴气。
砰！
却是大宝手持长棍挡住这一掌！
然而尸妖岂会任由自己一直挨揍，背后的两条血焰光带如臂驱使，刹那间，先后轰开雁翎刀与长棍。
紧接着，森寒的火焰自眼睑席卷而上。
一人一熊皆是近身搏杀，突如其来的范围攻击避无可避！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与大宝瞬间完成眼神交流，达成默契。
身子微微腾空，两双脚用力抵在一块，而后猛然发力！
两道身影顷刻间撞碎尘雾，飞速远离。
紧接着。
轰隆！
沉闷的剧烈爆炸声乍响。
几是紧随其后，尸妖猩红似火的身影如利箭般直袭大宝。
就在这时。
“大哥，拖住他，我要放大招了！！！”
远处的大宝奋力呼喊。
它也意识到再拖下去，他们就要葬身在此地了。
李馗微垂眼帘，心念一动，大量的怨气淤泥淌了出来，化作战甲包裹全身，刀柄入手，法力催动斩妖，赤红似火的光芒迸发而出。
脚掌猛然踏地，嘭的闷响，碎石灰尘四溅而出，单刀直入！
另一边。
大宝的眼珠完全化为璀璨金色，似缓实急地结出法印，嘴里快速念咒：“昊天在上，行天之道，诛妖斩魔，金龙助吾，浩瀚法力……”
吼！！！
一条金龙自大宝身体里钻出，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雄武的身躯几占据整个宫殿，张开狰狞的龙吻咬向尸妖！
找死！！！
尸妖猩红的眼珠燃起火焰，爆发出自己最强的力量，周身蓦然迸出汹涌的猩红氤氲，浓郁的血腥味悄然而起，又瞬间似化作澎湃的火海，直接撞上袭来的金龙。
两方互相角力，噼里啪啦的闷响不断，少顷，终究是尸妖的力量更胜一筹。
金龙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雄壮的龙躯一点点被血焰焚烧殆尽，而后，再无束缚的火海猖狂肆意。
而作为离能量冲突最近的李馗，自是苦不堪言。
爆发而出的力量，狂暴且凶猛，像是无形的橡皮抹掉身上的‘战甲’，好在浮出的护体神光，争取到刹那时间，血玉里的怨气淤泥前赴后继地涌出。
身子不受控制地暴射出去，高高飞起。
与此同时。
作为报复对象的大宝，同样没有好到哪去。
只觉眼前一花，难以想象的冲击波撞飞壮硕的身躯，身上的法器前后闪烁着五彩光芒，紧接着迅速黯淡，但也为它争取了施法的机会，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神龙肚顶功！
但见妖力运转下，大宝浑身虬结的肌肉登时变得圆润而富有弹性，撞在地面的刹那，全身的肥肉似太极般将冲击力道全部卸到地下。
还未等大宝松口气，就看见熟悉的身影横飞而出，只好先当回垫背的。
圆润的身躯蹦弹间，微微调整姿势，接住李馗！
噗……
‘咦，好软！’
李馗心里忽然想道。
单靠他自己的话还真不好卸掉力道，没成想身子撞到软绵绵的肚皮，甚至还微微凹陷进去。
只是苦了大宝！
剧烈的冲击使它全身肥肉都在疯狂颤抖，就面庞都荡起如水般的波纹，可见力道之大！
这时，李馗似缓实急地吐出一口气，双脚用力蹬在大宝的肚皮上，继续攻了上去！
“大哥，你还真不客气呀！”
大宝吃痛地喊了一声，脚步跄踉着摔倒在地上。
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只是拼到现在，它也站不起来了，先前的大招几乎耗光了体内妖力，又强行接下李馗，气力全无，站都站不起来！
“大宝你没事吧？”
早就被小黑叼出宫殿的许昭，见状连忙跑到大宝身边，使出吃奶的劲将其扶起，赶紧远离战场。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大宝搭着许昭的肩膀，笑得牵强。
浑身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它有点后悔出门时没多带点疗伤丹药，现在只能靠功法缓慢恢复体力。
现在它什么都做不了，盲目冲上去就是给尸妖送人头。
随即，大宝看向冲向尸妖的李馗，低声说道：“希望大哥能够解决那只尸妖！”
另一边。
许昭低着头，拧着眉毛暗自思索。
他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大老爷没有出现？
大老爷是跟他签订契约的，生死关头肯定会保他一命，为什么现在全然不管不顾？
话说回来。
许昭是有点小心机的。
他之所以跟李馗大宝进入大殿，就是想着关键时刻，自己跑出去挡枪，让大老爷被迫出手！
事实上，如果靠山愿意出手，战斗绝不会比现在艰难。
只是为什么呢？
隐约间，许昭心底有些思绪浮起。
大老爷是不愿意暴露自身存在，但李馗早就知道他，因此暴不暴露，根本无伤大雅。
如果是以这个为前提，也即是说……
这里……
还有人？！
许昭猛地抬头，巡视周围。
第225章 巅峰战力
此时此刻，尸妖站在石阶上，浑身萦绕着黑色阴气，再也找不到一丝人的痕迹。
它微垂着脑袋，用力攥紧拳头。
愤怒；
不甘；
种种思绪像是热油浇到烈焰上猛然炸开。
蓦地，如似有所感，尸妖稍抬眼皮，便见李馗直冲而来，嘴角不由勾起暴虐冷笑，心底的杀机似沸火般燃烧。
要知道，李馗可是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眼瞧着能够自如操纵宝塔，派出小弟去外界掠夺血食，眼瞧着马上就大功告成……却毁于一旦！
这恨，
尤为剧烈！
‘上赶着送死，那就成全你！’
尸妖怒张血口，发出凶猛的咆哮。
就在这一刹那。
李馗来了！
冰冷的眸子下似有火山喷涌出熔岩，挥舞着刀锋直斩尸妖天灵。
“叫，叫你妈个头叫！”
话语声姗姗来迟。
森寒的火焰奔涌撞来。
霎时间，李馗眼中再次出现模糊的黑线。
只是这一次，伴随着幽通的使用，剧烈的疼痛忽地打在他敏感的神经上，用力咬死牙关，不知不觉间，身体竟然到了极限。
操！
李馗攥着刀柄的手愈发用力，却比任何时候要稳，手腕微动，冰冷的刀锋斩灭袭来的火焰。
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尸妖错愕略带慌乱的瞳孔。
‘又是这招？！’
尸妖心里想道。
当时李馗斩下他的手臂，用的就是这诡异的一招。
虽内心错愕，手下动作却不慢，似火氤氲瞬间变成‘鸡蛋壳’裹住身体。
电光火石间，一只泛着金光的大手抵住蛋壳缝隙，无形的力量碰撞消弭。
再看！
李馗体有金光，覆映周身。
他双手持刀，肌肉虬结隆起，刀锋长驱直入，顺着脖颈处的伤口斩开尸妖头颅。
危急逼命之刻，尸妖手掌快如闪电，猛地一把抓住刀身，不让其再进分毫，森寒的眸子死盯着李馗，咧出凶狠的笑意。
这时候，尸妖头颅仅靠颈骨的一丝血肉相连，换做是人早就死了，可惜他不是！
此时此刻，双方的距离很近。
近到稍稍伸出手就能碰到彼此的头颅。
这是最危险也是最致命的距离！
突然。
尸妖听到李馗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声音似缓实急，越来越高昂，即是此瞬间，一抹刺目白雷闯进眼角，这时候，他听清了！
“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强神恶鬼不伏者，五雷破火走无踪！”
李馗掌心贴着一张古朴黄符，丝丝缕缕的雷光自上浮起，如游蛇般窜动，用力拍向尸妖胸口。
这是他的底牌了！
五雷斩妖符。
最后四点功德兑换的雷符。
庆幸之前的经验教训，李馗学会了攒点功德备用，学斩妖诛血影，而这五雷斩妖符就是为了此刻！
轰隆！
剧烈的雷鸣炸响。
巍峨的宫殿终于不堪负重，倒塌化作废墟。
然而……
这一击却打在了空处！
李馗的手掌从尸妖身体穿过，黄纸迸发而出的煌煌雷霆只打在了石阶与宫殿上！
这时，尸妖脸上终于露出戏谑奸诈的神色。
就像是出色的猎人，一直引诱着猎物，一步步进入自己的陷阱。
“不好！”
李馗暗道槽糕，这时候在想抽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尸妖不精妙的战斗方式欺骗了，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
他能侵占此间主人的肉身，能够布置出种种计划，就证明他绝非鲁莽且意气用事的妖魔，非是只会怒吼咆哮的野兽邪祟，他的城府很深！
如果不是李馗有幽通傍身，他必定会和大宝一样陷入尸妖布置好的蛛网里，成为尸妖的血食。
这时候李馗再无底牌，想杀他易如反掌！
尸妖心念一动，身后脊骨的血焰光带洞穿气流，欲取李馗性命。
就在这时。
轰隆！
翻滚的戾焰撞开血焰光带，正是潜伏许久的小黑终于找到出手机会。趁着尸妖身体由虚转实，它狂奔跃起，泛着黑焰犬牙咬向尸妖脖颈！
然而下一秒，
嗷呜……
甚至看不清尸妖是怎么出手，小黑就惨嚎一声撞在废墟当中。
血焰光带余势不改地劈向李馗脑门。
呼啸的罡风抽打脸皮，亦如李馗多次催使长刀劈过来一样，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死亡离得很近！
李馗眼珠泛起血丝，却仍是咬紧牙关，凶戾如焰的眸子毫不退让，他奋起最后的力量，持刀斩向劈来的血焰光带。
千钧一发之际。
一身龙虎争雄道袍的中年男人横在了双方中间。
他先是轻轻拉开李馗，称赞道：“年轻人，你身上的那张符不错！”
而后。
张道一看向尸妖，眼神带着冰冷。
只一眼！
轰隆！
尸妖身上的火焰蓦然爆炸成火炬，疯一般地逃窜出去。
快到不像话，看不到残影，隐约间，一道鲜红的影子直冲天际。
猎人；
猎物；
身份变换得如此之快。
张道一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一抹紫色雷霆闪耀，彰显煌煌大势，骇人而又伟岸。
身后似有巨大的紫黑色虚影拔地而起，持鼓槌，双手高高举起。
天变了，
云聚拢，
轰隆！
擂鼓的声音乍响！
李馗下意识闭上眼睛，耳膜震荡，脑袋瞬间陷入混沌。
下一秒，紫色雷霆贯穿天际！
再看时。
尸妖已然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
……
“年轻人，没事了！”
雄浑的声音入耳。
李馗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俊朗而成熟的面容映入眼帘。
在他对面，张道一随手弹了弹指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手掌一翻，一瓶丹药出现在掌心，放到李馗怀里，一边说道：“这个能够快速恢复你们的伤势，包括你的狗。”
“你，你是？”
李馗有点懵。
突然出现一个神秘道人，救了他的性命，然后弹指间就灭了尸妖。
拍电影吗？
张道一笑而不语。
旋即。
李馗就听到大宝惊喜地呼喊：“张道长，您怎么来了！”
不到一秒，它复道：“幸亏您来了，要不然我们死定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
张道一负手在背后，转身看向被许昭扶着跑的大宝，笑骂道：
“知不知道你擅自离开驻地，让多少人提心吊胆，又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
待来到近前，大宝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馗哥，你没事吧？”
许昭看了眼张道一，心底恍然。随即，立马看向一旁的李馗关心道。
“没事，命还在！”
李馗扯了扯嘴角。
就在这时，张道一忽然说道：“大宝，一会你带着吕阳回来，我这具化身已经没力量了。”
“啊？”
还未等大宝反应过来。
立见张道一的身影蓦然溃散，丝丝缕缕的紫色电光消散一空。
“这……”
两人一熊面面相觑，皆是茫然无措。
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蓦地，汪的一声呼喊，登时叫他们回过神来。
我的狗！
李馗目光立即看向上方的宫殿废墟，只是目光不由一凝。
但见身着蓝色道袍的小道士一手拿者道书，一手将小黑从废墟里救了出来，他的目光也看向李馗。
“吕阳？！”
大宝眼眸浮出不可思议，连忙说道：“自己人，自己人……”
听到这句话，李馗心底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气力瞬间从体内抽出，双脚一软，重重摔在坑洼的石阶上。
血丝尚未褪去的眼珠看向穹顶。
“妈的，真是夸张！”
李馗嘴角咧了咧，轻声吐槽。
但见无垠的苍穹上，一道犹如利剑般的裂缝贯穿天际，能够清晰地看见后面的空间。
紧接着。
他却是有气无力地笑出了声音，越笑越大声，畅快而肆意。
真够刺激！
如此生死一线、放手一搏的战斗，真是令人上瘾！
诡异的一幕，直让许昭和大宝摸不着头脑。
打傻了？
第226章 新人物
李馗仰躺在地上，后背抵着碎石并不好受，却是此刻久违的轻松。
他微阖着双目。
就在这时。
脚步声临近。
眼皮睁开一丝。
大宝肥嘟嘟的脸颊；
许昭满是狼狈的面容；
他们各自伸出一只手。
“你们还真是……不让人有一点休息的时间！”
李馗不由笑骂道。
他软绵绵地伸出手，坚定的手掌用力拉他起来。
“汪！”
小黑奔袭到李馗身边，围绕着他转了两圈，紧接着，亲昵地用脖颈蹭了蹭李馗的大腿。
“你没事吧？”
李馗微微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语气温柔。
小黑则是摇了摇头，它昂起脖颈，关心地看着李馗，想说的话溢于言表。
“我没事！”
李馗眸光闪烁，微微加重搓揉狗头的力度，旋即起身说道：“对了，这是刚才那位道长给我的丹药，说是能快速恢复咱们的伤势！”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药瓶，打开玉塞，四颗朱红色药丸不多不少。
“哟，好东西呀，龙虎大还丹！”
大宝凑近一瞧，喜上眉梢，“想不到张道长如此大方！”
随后，两人一熊一狗依次发放。
李馗咽下所谓的‘龙虎大还丹’，还未等他运起法力消化，便感受丹药自动溶解，丝丝缕缕彷如春雨般温和的能量开始滋润干涸的经脉，源源不断。
待法力运转一周天，身上的伤势已然恢复大半，至于精神上的疲惫就只能靠自己休息了。
“好东西呀！”
李馗睁开眼，双眸精光璀璨，发自内心赞叹道。
“必须好东西呀，这可是张道长的独门秘丹，就算生命垂危、气若游丝，它也能硬生生将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而且这颗丹药还能帮助咱们提升法力！”
大宝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完全看不见刚才萎靡的模样。
紧接着，便见它似想起什么，肥壮的身子灵活地跃过废墟，来到小道士吕阳的身边。
李馗好奇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抵上都是熊猫在说话，吕阳更多的是在听，两分钟后，大宝带着小道士走了过来。
“吕阳，我给你介绍下，
“这位是我大哥，李馗，这位是我兄弟，许昭，
”大哥，这是吕阳，双口吕，阳光的阳……“
大宝露出灿烂笑脸，熟络地来回介绍。
应该没有人比它更适合做这样的活计。
“你好，我叫许昭。”
许昭看着吕阳，眨了眨眼，热情地打招呼。
只是下一秒，气氛变得有些微微尴尬。
吕阳视线不离道书，脚步挪到大宝的身子后，肥硕的身子挡住他整个人，只见其脚，不见其人。
见此，许昭笑容讪讪。
心里的小人躺在地上捧腹大笑，来回翻滚嘲笑：“好尴尬，好尴尬呀……”
“闭嘴吧你！”
许昭在心里恼羞成怒。
另一边。
“哈哈哈哈，吕阳有点……不要见怪哈。”
那两个字，大宝没说出来，只是朝着两人微微做了口型。
李馗秒懂，是自闭！
‘自闭症？！’
他目光看向大宝身后的吕阳，微垂眼帘闪过思索，旋即朝大宝问出自己最好奇的事情：
“大宝，刚才那位道长？！”
“当然认识！”
大宝来到李馗身边，低声说道：“张道一，平市长城的负责人，同时也是实力最强者！
“哪怕在整个修行界，张道长的实力也是这个！”
说到这里时，它竖起大拇指，表示了下张道一的实力地位，眸里也不由带上几分憧憬。
‘平市长城的负责人。’
李馗心里念叨着。
他已非当初懵懂小白，接触长城后，自是明白这个名头的含金量。
随即，李馗问道：“张道长是龙虎山出身？”
他想起那一身龙虎争雄的道袍。
“非也，非也。”
大宝摇了摇头，“张道长无门无派，是大秦官府的人，大哥你刚才也看见了，张道长一身雷法惊才绝艳，但其一身本领却是百家道派绝学、融会贯通。”
“百家道派？！”
李馗抓住关键字眼，不由奇道。
“这里面有点事情，不方便说，其实主要与环保公司创立初时有关。”
大宝的语气神神秘秘，像极了瓜田里的猹，压低着声音道：
“反正……张道长与茅山和龙虎山的关系颇有渊源。”
李馗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只是微微颔首，便不再多问。
只是心里不免将张道一与孟慈进行实力比较，奈何他现在实力、眼界差距过大，难以分出双方的实力，到底谁更强！
紧接着。
怎料，大宝话锋陡然一转！
“对了大哥！”
大宝面露兴奋色彩，用力揽着李馗的肩膀，笑得灿烂，语气意犹未尽：“刚才的战斗，可是咱们第一次联手，就能如此默契地打出精妙配合，我们是真的很有缘分呀！”
“……”
李馗微抬起下巴，看着大宝肥嘟嘟的大脸，内心很是无语。
“俺大宝的称号叫做神龙大侠，大哥你的称号叫啥？
“狂暴刀客？不对，不对，咱们得起一个联动称号，我叫神龙，你叫……伏虎大侠？”
大宝越说越兴奋，三十六度角抬头望天，眼睛闪闪发光，显然陷入了某种幻想当中。
李馗僵硬地抽了抽嘴角，轻轻挪开大宝搭在肩膀的手掌。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患有社交牛逼症的家伙，熟络到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乎。
“大哥，说真的，我觉得伏虎大侠真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少顷，待到大宝回过神，扭头看向身旁，只是李馗早已溜之大吉，眨眼疑惑道：“咦？人呢？”
许昭看见这一幕，不由笑出了声。
另一边。
李馗放眼四顾，看向吕阳的位置，那里，十六七岁的少年蹲着身子，小声地跟小黑说着话。
他嘴角勾了勾，随即看向穹顶的裂缝，不由低声苦恼道：“现在该怎么离开这里？”
他们手里现在没有令牌，也不会飞，怎么进入到另一片空间里？
就在这时。
小黑领着吕阳走了过来。
“汪！”
（主人，他说他有办法。）
“嗯？”
李馗不由看向吕阳，目光微凝，那么小声都能听到？
他现在发现张道一带来的小道士，好像很不简单。
于是乎。
他问道：“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少顷，吕阳缓缓点头，掌心摊开，一把剑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潋滟，泛着幽黑似水般的光泽，剑柄龟蛇相交。
突然。
“真武荡魔法剑？！”
大宝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227章 新人入职！
“这可是张道长的随身佩剑耶！”
大宝凑到‘真武荡魔法剑’跟前，睁大眼睛细细打量，像是看到心仪的母熊，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两下剑身，由衷感叹道：
“啧，啧，这身材，这纹路，绝了，绝了！”
啪！
“哎哟。”
阿宝捂着脸，痛呼道：“咋这么小心眼呢，还不让摸了！”
法剑有灵，自是不会惯着大宝。
见到这一幕，李馗忍不住摇头失笑，这只大熊猫真是个活宝！
而后。
吕阳挽了个剑花，持剑轻轻往身前虚空一划，立见一条等人高的裂缝突地出现，显出后面的空间。
幽深的黑暗中，矗立着一座七层高的玲珑宝塔。
“馗哥，那儿就是控制枢纽。”
许昭手指着宝塔，立即开口说道。
“嗯，我们过去吧！”
李馗微微颔首，目光悄然看向吕阳的背影，心里暗自琢磨开来。
如此轻描淡写地划开空间，到底是神剑之威，还是这位小道士本身的实力就不俗？
思绪间，众人先后跨过裂缝，来到宝塔面前。
怎想，李馗他们刚刚落地，耳边就传来一阵翅膀震动的嗡鸣声，当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密密麻麻、身披青铜甲片的虫豸飞舞在半空，猩红的复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瞬间化作盘旋的漩涡朝李馗等人冲来！
“这些模样诡奇的虫豸就是这层的妖物！”许昭充当起解说，他可对这些虫豸印象深刻！
有趣的是，大家皆是一副悠然神情，安心当起了观众。
这不，主角出场了！
立见吕阳手中法剑轻吟一声，化作一抹紫色电光迸射而出，掀起似龙如虎的呼啸冲进虫群！说是大炮打苍蝇也不为过，只是来回流窜两圈，便见数不清的虫豸接连摔在地上。
啪啪啪啪……
“好！”
大宝用力鼓掌，场面必须要有！
紧接着，它蹲身捏起一个虫豸，打量两眼，笑道：
“有点意思哈，不是普通的虫豸，此间的主人似乎很喜欢将妖魔邪祟当成器物来练！”
听到这句话，李馗眨了眨眼睛，些许思绪从心底泛起。
随即，他暂且压下想法，开口说道：“我们先进宝塔内部看看吧。”
“好！”
少顷，吕阳持剑将大门斩开。
没办法，这扇门当时被许昭锁死了，只能劈开！
…………
塔内。
大宝正研究着如何操纵宝塔，吕阳则是躲在角落里看书，李馗和许昭两人低声谈话。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李馗掏出挤扁的烟盒，匀了根香烟给许昭。
“我也不知道。”
许昭微眯起眼，呛人的烟雾涌过肺部，他似用全身力气重重吐出。
天府阴坑这件任务，他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帮助其他人？
说实话他有点迷茫。
“你呀……”
李馗叼着烟，倚着破烂的门扉，笑道：
“不要想那么多，你刚接触修炼，慢慢来……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他如何看不出许昭的心思，曾几何时他也有过类似的迷茫，坚定自己的内心就好！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
于是，李馗用力拍了拍许昭的肩膀，诚声道：“你想做的事情，如果因为些许的困难就知难而退，那它真的是你内心最想做的事吗？
“许昭，路从来不好走，谁也不会一帆风顺，披荆斩棘杀出来的路，不是更有意思！”
说到这里时，李馗吐出一口浓烟，挑了挑眉锋！
青烟缭绕间，那双眸子精光四溢。
许昭眨了眨眼，心底阴霾一扫而空，用力吸了口气，笑道：“馗哥，我知道了……”
怎料话刚说个开头。
突然。
咕咕咕……
宛如雷鸣的叫声从许昭的肚子响了起来，他捂着肚子，脸皱成一团。
‘龙虎大还丹’虽药效惊人，但是这玩意也不能顶饭吃啊，服下后确实让许昭恢复了体力，但本就饥肠辘辘的肠胃也更需要食物的慰藉。
“哈哈哈哈。”
大宝当即就扭头看了过来，而后嘴里发出一阵无良的坏笑，却是抓紧时间摆弄小塔。
这时，李馗看着许昭，认真想了想，问道：
“你现在是没工作吧？”
“对，实在是一言难尽，本想接个黄级任务赚点积分，好兑换金钱撑一撑，哪成想……”
许昭坦然笑道。
他并非初入社会的小毛孩，之前在滨海市连连走霉运，什么冷眼没见过，经历多了，自然看得透。
“我有个公司叫做【无忧遗物整理】，专门给死去的人整理遗物，你没工作的话，可以过来给我搭把手，每个月给你开工资！”
李馗笑着道。
“……”
许昭有些呆愣地看着李馗，心底涌起难言情绪。
少顷，他语气都变得有些哽咽，用力咳了两下，缓声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李馗捏着烟头吸到底，烟龙从口鼻涌出，打趣道：
“你原先也是做棺材生意，两者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为逝者服务，有什么不可以？”
“谢谢老板！”
许昭胸中千言万语交织，最后扬起笑脸道。
李馗嘴角勾了勾。
随即，他道：“这样吧，一会你跟我回巨鲸岛，到时候咱们直接回滨海市！”
许昭自是无不可。
就在这时。
“大哥，搞定了，这座宝塔现在可以运作了！”
大宝雀跃而高亢的话音传来。
话音方落，立见塔内亮起淡蓝色的光芒，如梦如幻。
“好。”
李馗抬起眼睑在塔内一扫而过，眸底映出点点星光。
不出意外，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长城的囊中之物。好在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自己收获了丹药和锻兵材料，不虚此行！
随即，李馗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领着许昭来到石台旁边。
他看着两座相抵的玲珑宝塔，说道：“既然如此的话，大宝麻烦你送我们到猪脸妖物的空间。”
“啊？”大宝神色有些愕然，不解道：“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上去吗？”
“我在巨鲸岛还有点事情要做处理，不能不声不响地消失不见！”
李馗语气认真。
见此，大宝立即知晓李馗的心思，眼咕噜一转，用壮硕的肩膀亲热地撞了撞李馗，笑道：“大哥，咱们加下联系方式啊！回头我找你玩去。
“咱们好歹同过生死，不能因为这次任务，从此就音信全无吧？”
“要联系就加呗，还音信全无……”
李馗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嘿嘿……”大宝笑了两声。
于是乎，一人一熊交换联系方式后。
淡蓝色的光柱将李馗两人一狗笼罩。
再看时。
已然消失不见！
“吕阳，咱们也先回去吧……”
大宝伸了伸懒腰，对着角落里的吕阳竖起大拇指！
第228章 心事
嗒……
露珠在叶梢摇晃间滑落，摔在水洼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雨后的清晨，森林里响起清脆的啼鸣，鸟类在树枝上清理羽毛，忽地瞧见什么，似受到惊吓般展翅飞起，留下两根羽毛飘飘落地。
满是水洼泥泞的地面竟被深不见底的坑洞取代。
少顷，李馗领着许昭从下面跃出来。
“这里就是巨鲸岛吗？”
许昭左顾右盼，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精神不由一振。
“对，这里就是巨鲸岛。”
李馗看了眼灰蓝的天幕，厮杀数个小时，出来时一夜的时间都过去了。
“走吧，前面不远就是营房。”
不成想，他刚走出两三步，意外发现许昭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后者矗立在原地，拧着眉头。
“怎么了，许昭？”
“啊，没事没事……”
许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几个小跨步来到李昭身边。
就在刚才，他感知到大老爷的存在，棺材也重新回到他的背上，看来猜测没有错，无论是张道一还是吕阳小道士，大老爷都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
五分钟后。
翻过小山坡。
李馗远远看见营房门前，王英雄蹲在地上，手里衔着香烟，身前已是烟头遍地。
看样子是将他送出去的一包烟都给干废了！
“王大哥！”
王英雄看着面前浑浊的水洼愣愣出神。
他回到营房后马上联系了长城，得到确切回复后，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在外面等消息。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李馗的声音。
是错觉吧……
“王大哥！我们回来了！”
王英雄眨了眨眼，猛地扭头看向后方。
只见两道狼狈的身影逐渐靠近，眯眼细看去，正是李馗，身后还跟着陌生男子。
‘真的是李馗！’
王英雄连忙丢下烟头，三步跨作两步奔到李馗身前，打量了两下，用力拍着李馗的臂膀，如释重负道：“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紧接着，他有点疑惑地看向另一名陌生男子：“这位是？”
“他叫许昭，也是长城的编外人员，深洞里的情况太过复杂，我们进去再说吧。”
李馗先是解释一句，而后朝着许昭介绍道：“这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巨鲸岛的岛主，王英雄！”
“你好，王哥。”
许昭热情地打招呼。
过来的路上，李馗已经跟他简单介绍过王英雄的情况，这时见到真人，心里难免有所好奇。
怎料这次五脏庙再次拆了许昭的台。
咕咕咕……
正欲开口说话的王英雄神色变得有些愕然。
许昭笑着，捂着肚子难受道：“王哥有东西吃不，实在饿得不行，饿一天了都！”
“有，有，昨天还剩不少菜呢。”
王英雄赶紧领着许昭进了营房。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早就备上了不少高热量的食物，正好可以先给许昭垫垫肚子。
没过一会，厨房就升起了炊烟。
“慢点吃。”
李馗嘴里叼着烟，倚着门框，瞥向里头饭桌上狼吞虎咽的许昭喊道：“没人跟你抢！”
桌子上，鱼汤泡的方便面，热乎的饭菜，白雾腾腾、香气四溢。
“唔……唔……唔。”
许昭忙不迭地点头。他鼓着腮帮子，嘴里的还没咽下，就迫不及待地夹着小菜往嘴里送去。
五脏庙都造了好几次反，这次终于招安了！
“李馗你不吃点吗？”
这时，王英雄端着刚做好的菜走了过来。
“我还行，先不吃了。”
李馗眯着眼笑了下。
而后。
折返回来的王英雄，就跟李馗在门口聊起关于天府阴坑的事情。
“想不到底下还真是别有洞天。”王英雄不由感慨道。
虽然李馗有些地方轻轻撇过，但他也能想象出其中的困难。
“对，我想长城现在应该整理好了此次的确切情报，估计会比原先更快地派人来这里！”
李馗手指捻掉烟头火星，语气满是肯定。
只是这一回，他却是猜错了！
张道一早就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要知道下来前，这位平市负责人可是施展‘玄光镜’，实施转播天府阴坑内的情况。
前头李馗刚走，
后面大批的长城人员已经着手准备接收天府阴坑，或以天府宝塔作为称呼更为合适！加上大宝已掌握宝塔的控制枢纽，也就没必要派人再跑一趟巨鲸岛！
于是乎。
等了一个小时，李馗也熬不住疲惫的心神，索性进屋睡觉。
……
……
这一睡。
再睁眼时，已是日落西山。
李馗缓缓伸了个懒腰，正是神清气爽，一身疲惫尽皆散去。
正准备起身下床，心肝忽地提紧，抬眸看向枕头旁边的细犬木像，小黑不见了！
这可把李馗给急坏了，光着脚跑出去，见四周皆没有小黑的踪迹，脚尖轻点跃上高处，催动幽通来寻找细犬踪迹。
很快，李馗目光微凝，纵身一跃，化作残影奔向西南方向的码头。
不多时。
李馗看见小黑躲在背阴处遥望海平面，摇头失笑，踮起脚尖偷摸过去。
“吃我一记背刺！”
李馗走到小黑背后，偷偷用拳头杵了它一下。
“汪！”
小黑想着心事，冷不丁感觉有拳头杵在身上，当即吓得原地蹦起，龇起犬牙转身看去，便见主人笑脸吟吟地看着它。
“哟，厉害了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李馗一屁股坐在细犬旁边，笑问道。
小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呀……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李馗直接抱住小黑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笑道：“在宫殿的时候我就发觉你不对劲，怎么现在学会独自坚强？有事也憋在心里，不告诉我？”
沉默。
李馗抬眼看向远处的海面，瞑色苍茫，几只海鸥在泛红的水面上盘旋嬉戏。
心神缓缓放松下来。
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打尸妖的时候没帮上我，觉得自己实力低，心里不开心。”
小黑委屈地呜咽一声，下巴靠在李馗的臂弯。
它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情。
小黑的一生很简单，因病痛去世，当曾经的主人搬家离去，只剩它自己漂泊在陌生的城市里，是李馗重新给了它一个家。
而它一直很想、很想能够帮助李馗。
许是曾经的经历，也让细犬的内心变得敏感，以前还有杨超鼓励开导它，现在杨超走了，小黑瞬间钻进了牛角尖。
第229章 人生一世，是鹰就该展翅高空
“傻狗！”
李馗用力搓揉狗头，笑骂道：“你现在的成长已经很快了，还挺贪心！
“你想想呀，要不是你，咱们能找到那头狼妖的老巢吗？能找到它肚子里的令牌吗？
“如果不是你在关键时刻，用戾焰挡开血焰光带，咱们也撑不到那位道长来救我们，是不是？”
小黑委屈巴巴的眼珠，呆呆地看着李馗的面容。
少顷，缓缓点下狗头。
“你看，
“我说的都没错吧！你已经很厉害了，现在怎么能意志萎靡，我们应该勇猛精进，拿出气魄来！”
李馗趁热打铁，语气瞬间变得高昂而热血！
肉眼可见的……
小黑沮丧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两只耸拉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整个狗从李馗怀里站了起来，兴奋地用舌头舔舐他的脸庞。
“哎哟，行了，行了……”
李馗昂起脖颈，好不容易脱离魔爪，揉着细犬的脑袋，看向远处的海面。
小黑则紧紧挨在他的身边。
‘还挺好哄。’他心里笑笑。
就在这时。
李馗忽地看见一艘小船破浪而来，紧接着，便见王英雄的身影奔至码头，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从船上下来，两人紧紧相拥。
“看来这位就是王哥的老婆吧？”
他拍了拍裤腿起身，小黑乖巧地钻进腰间的木像里。
现在也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十分钟后。
西南码头，李馗拎着旅行袋，许昭脖子上仍戴着盆栽，他们正与王英雄夫妇进行告别。
“什么时候想吃海鲜了，过来的时候一定要说一声呀，我提前给你们备好！”
王英雄黝黑的脸庞扬起灿烂的笑容。
“那肯定的！”
李馗笑着道，而后身板挺直，认真地给王英雄夫妇敬礼！
“岛主，我们先回去了！”
“好！”
男人友情的建立，有时候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后。
“黄老伯回去的时候，开慢点呀！”
王岛主不厌其烦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
开船的黄老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帅气地开着小船甩了个漂移，径直离去。
慢慢的……巨鲸岛越离越远。
就在这时。
李馗似看见什么，蓦地站起身，来到船头。
熟悉的大秦国歌远远飘来，一道威武雄壮的黑龙旗帜冉冉升起，一男一女站在码头行正步！
“岛主夫妇呀，
“在这里守了二十六年，每天都会准时升起黑龙旗，冒着狂风骤雨，引导过路的渔船、打击走私船、保护航标、气象测绘、记录数据……”
黄老伯放下执舵的手，看向远处的黑龙旗帜，缓缓说道。
不多时。
小船消失在海平面上。
唯有暖阳余光映着两道影子，紧紧挨在一块，不离不弃，脚步踏得铿锵有力！
……
……
平市，某街道办。
办公室里。
大宝肥硕的身子陷进软绵的沙发里，拿着新手机下载各种软件，然后熟稔地打开社交软件，输入一连串的数字，添加李馗好友。
少顷，好友顺利通过，大宝挑了挑眉头，一连串文字发了过去。
神龙大侠：大哥你到家了吗？（笑脸表情）
李馗：刚到。
神龙大侠：大哥，上次我说的伏虎大侠，你觉得怎么样，可以的话，你把网名改改呗，多有气势！
等了半天，却见李馗的头像暗了下来。
“大哥，真冷漠！”
大宝捂着心脏，语气痛心疾首，然后好奇地点开李馗的朋友圈，啥都没有，空空如也，不由摇头晃脑道：“啧……要我看，大哥肯定没有女朋友！”
说着，它伸手拿起桌子上切好的鲜嫩竹子放到嘴里咀嚼，忽地，似到什么，恍然大悟道：
“我说大哥的刀法怎么那么凶、那么狠！原来是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啧，啧，可惜俺大宝学不来。”
而后。
大宝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发了长文，吹嘘着自己这次的经历！
一边不由在心里感慨道：“说起来，想不到大哥还挺会藏拙，身边竟然还跟着只鬼犬，涌出来的淤泥好像是实质化的怨气。”
真想不到李馗竟然还留手了！
就在这时。
房门被轻轻推开，张道一走了进来。
见此，大宝连忙腰腹使劲，从沙发上坐起来，笑道：“张道长您回来啦，怎么样？收复成功了嘛？”
“算你功过相抵，那边我给你说清楚了，心放回肚子里吧！”
张道一从袖袍里拿出个精致的玲珑宝塔，随手放在办公桌上。
“嘿嘿……谢谢张道长！”
大宝咧开大嘴笑了两声，随即，目光不禁看向桌子上的【天府宝塔】，舔了舔嘴唇一阵垂涎。
“果然是件法宝！”
谁能想到那片空间的本体竟是件法宝，而且在法宝当中也绝对算得是顶尖一流。虽说它现在可以锻造出法器，但想要亲手打造出法宝，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忽然。
“对了，那位叫李馗的……你跟他是怎么碰上的？”
张道一施施然坐在椅子上，轻声问道。
他想起李馗的那张‘五雷斩妖符’，其品质威力绝非一般人能够制作，某位隐姓埋名的道家弟子？
正是羊皮纸出品，童叟无欺！
另一方面，作为平市的负责人，张道一想要调查一位编外成员的资料，再轻松不过。有趣的是，他发现李馗是最近才加入到长城里，仅有的几次任务，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会妖门、天府阴坑。
李馗这位年轻人，有点意思！
“你说我大哥呀！”
大宝兴奋道。
“大哥？！”
张道一不由奇道。
大宝绘声绘色地将两人相遇的经过述说出来。
“哦。”
听完大宝的长篇大论，张道一亦是兴致缺缺地应和了声，旋即说道：“你这次就别想着再跑出去了，过会会有人来接你！”
不等大宝说话，瞬间不见踪影。
“张道长，张道长！”
大宝喊了两声，不见丁点回应，旋即脸上便露出笑容，嘟囔道：“你说不跑就不跑呀，本大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没玩够呢……”
它拿起手机，正要打开房门出去。
怎料双掌刚刚触碰到把手，突地浮出淡紫色的光芒一下子把大宝弹开。
显然张道一了解大宝的脾性，早就做好了准备。
“哦，不！！！”
大宝看见若隐若现的阵法，双手捂面，发出痛苦的嚎叫！
然而……
蓦地，门扉竟然被打开了，小道士吕阳低头看着道书，走了进来。
大宝似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欣喜的光芒在眸底一点点绽放，旋即露出狡猾的神色，看着吕阳，嘴角勾起大灰狼般的笑容：
“吕阳，咱们一块出去玩玩吧！”
第230章 借风
数日后。
别墅，专门的练功室。
李馗盘坐蒲团，右手呈虎爪虚放在膝盖上，心思空冥，一呼一吸间，法力运转。
‘三神固元丹’早被他吞入腹中，不得不说，此丹药果真神奇，长有七窍，并非稳固于丹田，介于虚实间，随着气血流转至四肢百骸，法力温养的同时，药力通过七窍散发。
全方面增加精气神。
有这颗丹药帮助，相信精气神圆满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就在这时，小黑倏然出现在屋中，张嘴一吐，纯黑色的妖丹悬浮在半空，它小心翼翼地控制阴气去激活妖丹内的力量。
慢慢的……
风，
丝丝缕缕的风出现在房间里！
李馗心神愈发沉静，尝试捕捉风的力量，操纵它们往右手虎口汇聚。
与此同时，小黑则聚精会神地控制着妖丹外溢的力量。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样的训练，相互间早有默契。催发妖丹内的力量，非常考验小黑对阴气的操纵，风不能太大，太大就无法精确感知，也不能太小，太小就起不到效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小黑逐渐力不从心，精细控制阴气输出，对心神消耗十分巨大。它偷偷瞥了主人一眼，坚信李馗这次肯定能成功，强撑精神保持风的稳定！
另一边。
李馗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似与风融为一体，轻轻抚过房间里的一切，桌子上的纸页略微褶皱起来；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让朦胧的清光洒了进来。
他控制着风，在掌心凝聚盘旋。
李馗自然而然地睁开眼，低眉看去，几道凝聚不散的风在掌心游动。
成功了！
借助狼妖的妖丹，配合嫁梦编织的梦境练习，他终于学会地煞七十二术的借风！
借风：能驱使风，自由的进行操纵。
最重要的是待到‘借风’熟练后，便可以此为基石，进阶‘御风’，乘风而行，乃飞举之功！
且远不止如此，这几天的时间，李馗还学了另外两个新法术，开壁和履水。
开壁：手指之处，山开壁裂。
履水：可以在水面行走，能如履平地。
这两个法术不同于‘生光’和‘借风’，都是简单的法力运用，学起来并不难，李馗已是熟练掌握。
“汪！”
小黑将妖丹吃回肚子里，奔到李馗身边，兴奋地嚎了两声。
“辛苦你了。”
李馗猛然攥紧拳头，捏出气爆，嘴角扬起笑颜。
他轻轻揉着细犬的狗头。
万事开头难，只要能初窥门径，后面无非是熟能生巧的事情。
就在这时。
“老板，早饭做好了，来吃饭了！”许昭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你先下去，我洗个澡来。”
李馗拍了拍细犬，后者舔着舌头直接钻过墙壁。
画面一转。
小黑啃着牛大骨大快朵颐。
饭桌上，皮蛋瘦肉粥、油条、煎饼、很是丰盛。
许昭身着白色长袖，裹着围裙，端着菜放到桌上，颇为期待地问道：“馗哥，手艺还行吧？”
“唔……可以，可以！”
李馗仰头将剩下的粥混着油条干掉。
两人回到滨海市后，李馗得知许昭暂时还没地方住，索性让他搬来自己这边，反正别墅买的大，房间多，多个人也热闹点。
“对了，我一会出门一趟。”
李馗拿起纸巾擦拭嘴角，整个人懒洋洋躺在椅背上，不用自己做饭的感觉是挺不错的！
“哦，老板咱们什么时候来活呀？”
许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
蹭吃蹭住已经让他很不好意思了，就想着什么时候开工表现下自己。
“正好下午有个活，你先熟悉熟悉。”
李馗如是说道。
自从上次去苗寨，他便推了所有工作，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就这点好，只是回来后心思也无法放在工作上，直到巨鲸岛事件结束，心境方才渐渐沉淀下来。
紧接着，他拿出车钥匙扔给许昭，一边说道：
“地址我一会发到你手机上，这是车钥匙，工具记得带齐，下午两点咱们在客户那边集合！”
“没问题老板，交到我身上！”
许昭精神不由一振，立马拍着胸口保证。
而后。
李馗拿着雁翎刀，带着小黑径直走向车库，开着冥车前往阴司。
别墅里只剩许昭一人。
他吃完饭收拾干净后，就将准备好的丰盛祭品端上二楼，来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外，礼貌地扣响，恭敬道：“大老爷，吃饭了！”
房门自动打开。
显出一尊黑色的棺椁。
……
……
阴间，黄泉路。
漆黑的出租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呼啸而来。
李馗看了眼窗外，妖冶猩红的彼岸花映入眼帘，更能看见躲在彼岸花群后面数不清的亡魂，他们是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鬼魂，不能投胎，只能徘徊在黄泉路上，等阳寿到了才能去阴司！
很早很早前，羊皮纸曾给他一个提醒。
“不要打开车窗，会死！”
原因便是因为这些亡魂，以当时李馗的实力，要是乱开车窗，很容易鬼上身，直接顺路去投胎！
当然……现在今非昔比，这些亡魂见到李馗都要绕道走！
突然。
唏律律！
高亢的马啼从后方响起。
李馗暼向后视镜，不由挑了挑眉锋！
立见一只神俊的黑马急速奔驰靠近，速度之快宛如漆黑闪电，驾驭缰绳的是位神色木讷的男人，樵夫打扮，马身挂着一把血迹斑驳的斧头，上面缠绕着锁魂链。
“鬼差？！”
李馗想道。
短短思绪间，黑马已与冥车并驾齐驱，男人探究的目光同样看了过来。
然而……
轰隆一声巨响，冥车排气管炸出幽暗火焰，瞬间甩开黑马，只留模糊而暗红的尾灯。
见此，男人的神色不由有些愕然。
他看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出租车，眼珠微微泛起血光，低声念叨着：“李馗！”
紧接着。
男人驭着黑马来到一处断崖之巅。
他翻身下马，手腕一翻，十几个黑色珠子出现在手中。细细一看，这哪是什么珠子，分明是压缩到极致的恶鬼魂体。
他们青白的面容呈出极致恐惧，似意识到自己命运到来，却半点求饶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随即，手掌轻轻一抛，十数只恶鬼坠入无底深渊。
只留惊惧的嚎叫与狰狞面孔转瞬即逝。
深渊下，下面是刀山地狱。
若揭开阵法迷雾。
便是从高空俯瞰而下，连绵一片且高耸入云的刀山，密布着数不清的小黑点，皆是受刑的恶鬼！
其痛苦无法形容。
哀嚎的叫声更是日日响彻地狱。
少顷，男人驾马离去！
第231章 意料之外的电话
赏善罚恶司。
鬼差、判官们一如既往地忙碌，时不时还能见到哭喊求饶的恶鬼。
李馗轻车熟路地走进孟慈的庭院。
行至不过四五步，蓦地，他发现院子里竟多了一株树。
𩲡树。
而且与他见过的𩲡树有很大区别！
大兴岭及阴界的𩲡树都堪称奇诡可怖的极端，要么结了满树状似人头的果实；要么挂满苍白的头颅。
眼前这株𩲡树的风格正常许多，普通树木大小，枝丫上满是彷如幽水晃荡的叶子。
李馗眨了眨眼，旋即径直来到门前，轻轻扣响。
“进来吧。”
孟慈慵懒磁性的声音清晰入耳。
李馗推门而入，方一进来，泛着淡雅清香的茶雾扑面而来。
“哟，谁啊这是，什么时候还学会敲门进来了？”
孟慈靠在摇椅上，眼睨着看向李馗，阴阳怪气道。
她今天的穿着令人眼前一亮。
波浪式柔纱花边的吊带连衣裙，尽显繁复之美，略长的黑发披散在右肩，尤为尊贵浪漫，手里捏着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嘿嘿，
“我这不是礼貌嘛，再说平时你不也关门呀，我肯定要先敲门再进来！”
李馗扬起笑脸，不客气地坐在孟慈对面。
“哼……”
孟慈不屑地冷哼声，却是支起腰身，露出纤白的皓腕，拎起茶具，给李馗倒了杯茶水，说道：
“你还真是会挑时间来，我刚泡好一壶茶，犒劳犒劳自己。”
“尝尝味道如何！”
举手投足间端庄又略带妩媚的气质，让李馗的眼神不由痴了下，旋即笑道：
“这不是来得早，不如赶得巧。”
他拿起茶杯小抿一口，眼睛登时一亮。
奈何胸中墨水浅薄，无法形容滋味香甜。
只是相较于口感，李馗的心神更集中在茶水入腹后带来的效果，远比香味更令他着迷。
恰如清冽的泉水滋补着五脏六腑，浑身又有暖洋洋的舒适感，法力、气血都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增长，固本培元的效果堪称强大。
因此，李馗的面色微微泛起红晕，忍不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茶？”
“𩲡树的叶子。”
孟慈慵懒地靠在座背上。
“说起这个，庭院里的那株𩲡树，为什么跟我之前见到的差别那么大？”
李馗小口抿着茶，悄然运起法力进行消化，俨然一副没见识过世面的样子。
“哼，外面的那株𩲡树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孟慈红唇勾起讽色，皓腕支着脸颊，笑得冰冷：
“𩲡树的本质很纯粹，但也很容易受到影响，你见到的两株便是如此，全由怨念、负能量汇聚，还不伦不类搞祭祀一套，越长越歪，最后成了个四不像！”
她微扬下巴，虚点茶杯上漂浮的茶叶。
“它有大幅度提升周围阴气的效果，还能将吸收的阴气进行贮存凝练，以树叶的形式呈现出来，阴极为阳，乃是极珍贵的灵树。”
科普了一番。
李馗止不住连连颔首，笑着道：“看来我得常来！”
“你想得到挺美，这是我催发原先在种子里积攒下来的阴气，否则你以为能这么轻易就结叶吗？”
孟慈无语地白了李馗一眼。
李馗捏着鼻子笑了两声。
倏然。
孟慈微眯起眼，目光直视李馗，语气不善：
“不对呀，差点被你拐偏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难不成是专门来看我？”
“实不相瞒，还真有点事！”
李馗放下茶杯。
“说吧……”
孟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杨超怎么样了？”
短暂的静默。
“李馗呀，李馗，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孟慈挑了挑眉头，微斜着脑袋，看着面容冷峻英武的男人，言语间颇为无语：
“真是有够别扭的，又矫情，又死犟，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李馗笑笑不说话。
少顷，孟慈仰靠在躺椅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放心好了，功过相抵，他投了人胎。”
“是吗！”
李馗微垂眼帘，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而后扬起灿烂笑脸：
“行，你慢慢喝茶，我先回去了，还有工作等着我！”
紧接着，便是大步流星离去。
脚步渐远。
孟慈抿下最后一口茶，细细品着滋味，轻声低喃：“小家伙倒没让人失望。”
……
画面一转。
……
正午，阳光正好。
透过窗户，洒在木质地板上，祥和而温暖。
李馗、许昭穿着防护服，双手交叉放至腹部，语气肃穆而低沉：“林樱忧女士，您于大秦历2020年11月20号去世，无忧公司李馗、许昭受张志聪先生的委托，前来为您整理遗物。”
而后。
许昭便在李馗小声地指导下完成遗物整理。
待到许昭井然有序地进行整理后，李馗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阳台。
那里，有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膝盖放着塑料花洒，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花朵。
很多花，各式各样的花，清风吹来，微微摇曳间泛起花香。
几乎将阳台改造成了花圃！
这位老人便是张志聪先生，手脚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
而他的妻子林樱忧前段时间去世，李馗便是受了他的委托而来。
至于子女，老人没说，李馗也不多问，他向来很有职业操守！
刚才上门时，两人闲聊了几句。
李馗得知老人很喜欢花，他年轻时候手脚就出了点问题，无法悉心照料花朵，因此那时候买的都是假花、永生花，这样就能够长时间保存！
后来，老人与妻子相识，他的妻子专门将阳台改造成花圃，种得都是两人喜欢的植物花朵！
花，是两人的爱情与思念。
李馗能从老人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那份至深的爱。
就在这时。
嗡嗡嗡……
裤兜里响起了手机震动。
李馗看了许昭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是陌生电话，想了想，走到屋子外接通。
“喂，你好李馗。”
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李馗微垂着眼帘，眸光闪烁，试探性问道：“白医生？”
自从灵心庙事件结束，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白医生，加上当时还有其他事务在身，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想不到竟主动打电话给他。
“对，是我。”
白医生开门见山道：“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什么事？”
李馗问道。
“关于你正在找的孩子，书义。”
听到这句话，李馗面容瞬间有些冰冷，语气平淡道：“好，不知道白医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要是方便的话，现在过来就行！”
第232章 火药味浓！
电话挂断。
李馗微垂眼睑，没有立即去找白医生，而是返身与许昭先将这次工作做好！
这是许昭第一次整理遗物，不能马虎。
“我们每次接受委托的情况各不相同，有时候会帮逝者做最后一次搬家，有时也会像现在这般。
“整理遗物，贵重且重要的物品，可以用醒目的黄色储物盒。
“杂物之类的可以放在次一级的白色盒子里，整理要分明，井然有序。让委托人可以轻松找到他想要、需要、也包括逝者想要给亲人的东西。”
李馗一边整理逝者的衣服，一边轻声说道。
身旁的许昭，时不时颔首应是。
他发现整理遗物时的李馗，格外温柔肃穆，仿佛在做某种神圣的事情，与平时的桀骜不驯与战斗时的凶戾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殊不知，这是李馗最轻松的工作！
时间悄然流逝。
许昭用手背抹了下额前的细汗，脸上扬起笑容，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收拾好的储物盒子。
“老板，整理清楚了！”
“好，你把工具收拾好，我过去交代下。”
李馗正要叠起衣服时，忽地注意到什么，伸手从朴素的大衣内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信封，目光随即看向阳台上的老人。
想来这是没来得及交代的东西。
而后。
他迈开步子来到老人身边，弯腰俯身，轻声说道：“张先生，您妻子的遗物我们已经整理好了。”
“嗯！”
老人出神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头也不回地微微颔首。
紧接着。
银行卡与信封轻放在老人的膝盖上。
“这是您妻子留给你的信，放在了大衣的内兜里……”
老人低眉看向信封，颤颤巍巍的手掌缓缓拿起。
于是。
“张先生，我们先走了。”
李馗轻轻后退，带上工具箱，领着许昭转身出门。
门扉掩上。
阳台上，
老人看着信封上的一行一字，手指抚摸上去，双肩微微颤抖。
…………
路口。
李馗打开后备箱，将工具箱放了上去，对身旁的许昭问道：“感觉怎么样？”
“感觉呀。”
许昭脱掉一身防护服，认真想了想，笑着道：“感觉很不错！跟我之前打工做的工作都不一样，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
“呵呵，这一行其实没多少技巧，容易做到，也是最难做到的就是，用心！”
李馗关上车箱，拿出口袋里的火柴盒，叼了根烟在嘴里，
哗啦，火苗蓦地旺盛些许，点燃烟草！
“倾听、陪伴、不评判，这是我们接受委托时，必须要做到的！”
随后，李馗拍了拍许昭的肩膀，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啊，好的老板！”
许昭愣了一下，连忙开口应是。
便见李馗单手插兜，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坐上出租车，轰鸣的引擎声中，驶出路口，不见踪影。
“鬼差、长城、遗物整理，馗哥的事情还真多。”
许昭双手叉腰，心里想道。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微眯起眼来。
回想起今天整理遗物的过程，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深了些，这份工作他很喜欢。
有时候能看到生活中的感动。
还能填饱肚子，生活有奔头。
想着，许昭双拳突然在胸前一顿挥舞，忍不住表达了下自己的兴奋。
倒是惹得路过的行人好奇看了两眼。
而后。
许昭坐上车子，拧动钥匙，发动点火。
蓦地，他看向副驾驶上的引魂花，感慨道：“不走霉运真的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时，许昭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急着赶回龙岙村，自己小区住房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干净，看来要找个时间回去一趟。
不多时，车子也驶出路口，混入车流离去。
……
……
高大古朴的院墙。
时隔数月，李馗再次来到这里，抬手扣响大门。
不多时。
“来了！”
庭院里头传来紫英稚嫩的喊声。
少顷，大门打开，露出紫英白嫩青涩的面容，见到来人竟是李馗，面色浮出明显的惊讶，诧异道：
“李馗，你又来看病了？”
“……”
李馗嘴角不由抽搐了下。
小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
‘不过看样子，紫英似乎并不知道我要来。’他心里想道。
随即，李馗嘴角露出浅笑，说道：“我跟白医生约好了。”
“哦！”
紫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李馗进来，挤眉弄眼道：“我说姐姐今天怎么推了所有预约，原来是为了单独见你呀！”
那双眼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你想多了。”
李馗看了眼前面楼房牌匾上的【静斋】二字，步伐微微加快。
“嘁，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我姐姐也不会看上你的！”
紫英看着李馗的背影，撅了撅嘴，连忙一蹦一跳地追了上来，像似想起某件事，神色登时变得有些愤慨，急声道：“李馗，查先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李馗忽地顿住脚步，目光看向紫英。
紫英眨了眨眼，并没注意到李馗此时的不对劲，而是愤恨道：“那个新闻你看了吧，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王八蛋竟会是如此禽兽不如的人，我呸！
“枉我还那么同情他……”
一说到这里，紫英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背脊，忍不住抖了抖，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回，李馗可以肯定紫英不知晓内情。
他一语双关道：“是呀，谁能想到呢。”
“对吧，对吧！”
紫英握紧小拳头，义愤填膺道。
两人一路上了四楼。
“姐姐在里面等你呢。”
紫英眨了眨眼，推开了房门。
李馗径直走了进去。
身后的大门轻轻掩上。
“李馗，请坐。”
白医生这次是熟悉的装扮，一身白大褂，坐在椅子上，柔顺的黑发挽到耳鬓，温柔知性。
“白医生深藏不露呀。”
李馗顺势坐在对面，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白医生嘴角噙着笑意，却是温柔地怼了回去：“李馗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不是吗？难道你会去大街上肆意宣扬？”
李馗只是冷笑两声：“不知你又窥视了多少人的秘密？”
听到这句话，白医生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你对我的敌意会这么大？”
“那我倒有个问题，想先问问白医生！”
李馗微微挺直腰身，目光冷冽地盯着白医生，问道：“你是在野的奇人异士，还是妖呢？”
第233章 布局再次串联！
气氛异常凝重。
白医生看着李馗冷若冰霜的神情，轻声道：“是妖！”
竟是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想法。
“你跟那狐狸、蜥蜴是一伙的？同是会妖门？”
李馗微眯起眸子，幽色涟漪悄然而起，却看不清白医生的真身，在他眼里，仍是人类的骨架。
实力非常强！
白医生注意到李馗眼眸的变化，微微摇头，直言道：“不是，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它们！”
紧接着，她问道：
“李先生，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称呼改变了，变得更为客气。
另一方面。
两人的对话从一开始火药味就十分浓厚，这并不是白医生的本意，却被李馗牵着鼻子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书义？”
李馗直入主题。
他将林真真母女送入地府，并且答应找到她的儿子，这事极为隐秘，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白医生心里恍然，遂轻声道：
“我只是猜到你会愿意帮助林真真她们，我不方便出手，只能寻你过来，告知于你。”
“猜。”
李馗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却没有在无谓的问题上过多纠缠，出声言道：“你找到书义了？”
“对！”
白医生蹙着眉头，她有点不习惯。
作为心理医生，她习惯病人按照她的设定步骤进行谈话，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牵着话语的脚步。
她几是一瞬间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缓声道：“他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
“危险？”
李馗微垂眼帘。
“对，他被一个人控制在手里。”
白医生回道。
“谁？”
李馗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衔在嘴里，含糊道：“我可以抽烟吧。”
不等白医生开口拒绝。
青烟缭绕升起，那张脸若隐若现中，冷漠硬然！
这下，白医生终于放弃试图让谈话节奏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直截了当道：
“那个人，应该是罗教中人，
“前段日子我探寻到他的踪迹，得知书义在他手中，只是中间发生了点事，后来我就突然找不到他了，说是人间蒸发也不为过。”
‘又是罗教？’
李馗微眯起眸子，深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龙从口鼻溢散，似笑非笑道：“所以你找我来的目的是？”
“两天后，那个人会出现在滨海市的一家废弃工厂里。”
“哦？”李馗身子微微前倾，如虎般的眸子冷盯着面前的白医生，说道：“我怎么相信你？”
白医生轻勾起嘴角。
她的目光毫不退让，笑道：“李先生，你的另一面还真令我吃惊。”
话语声顿了顿，而后，娓娓道来：“其实我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中，得知查仁特意隐藏的真相，上次去灵心庙，便是想找到林真真母女。
“后来，我便想办法调查书义的踪迹，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良久的沉默。
李馗抽着烟，陷入思索。
他忽地问道：“你对会妖门了解多少？”
“很少，很少。”
白医生有点诧异李馗此时的问题，想了想，轻声道：“我只知道那是一群大妖建立起来的组织，行事毒辣，在大秦潜藏至深。”
‘等于白说。’
李馗微垂眼帘，捻灭掉烟星，直言道：“告诉我地址。”
白医生从胸前拿下圆珠笔，在纸条上写了个地址，送到李馗跟前。
“我替林真真她们谢谢你，白医生。”
李馗看了眼上面的地址，道了声谢。
突如其来的转变还真让白医生惊愕了下。
“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秘密，妖也不例外，但你也肯定知道，人都会有防备心。”
李馗拿起纸条放到口袋里，起身说道：“我就不叨扰了，白医生有缘再见！”
紧接着。
李馗大步流星离去。
脚步渐远。
房间里，白医生轻靠在椅背上，心念一动。
立见办公桌的抽屉突地打开，一本画册飞了出来。
空白的纸面上开始勾勒出李馗进来到离去时，每一秒的神态变化、纤毫毕现，一页又一页。
“还真是被拿捏了。”
白医生噙着的笑意缓缓敛下，语气有些无奈。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落地窗，紫色花海微微浮动，隐约间能够看见两道身影从鹅卵小路上走过。
临近大门。
李馗忽地朝送客的紫英问道：“紫英，白医生叫什么？”
“我姐姐？”
紫英双手负于背后，听到李馗这句话，不由挑了挑眉毛，笑道：“我姐姐叫白馨。”
“白馨。”
李馗念叨了一声，微微颔首。
“你是不是对我姐姐有意思呀？”
紫英满脸写着八卦，连连追问：
“你们在房间里到底在谈什么？上次你不是说病好了，好了……还来找我姐姐做什么，你们是不是？”
李馗则是置若罔闻。
“李馗，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告诉你姐姐的名字，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紫英登时就恼了。
什么人呀，这是！
李馗伸手打开，迈步走了出去，转身对紫英告别：“紫英，那我先走了。”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
紫英撅着小嘴，一脸不爽地嘟囔道，旋即猛地伸手欲要关上铁门。
也即是即将关上门的刹那。
李馗的眼眸悄然荡起涟漪，他看见了紫英的真身。
一朵紫色俏丽的花。
嘭！
大门关上。
“原来紫英还真是紫英花。”
李馗若有所思，随即，他看向静斋四楼方向，似透过高墙见到白医生投过来的眼神。
这位白馨又是什么根脚呢？
没有过多逗留，李馗径直离去！
……
……
时值风逐云走，天色昏沉。
别墅。
“气象台预计从明天开始，新一股较强的冷空气来袭，这也是今年下半年最强的冷空气。”
电视里传出播报员的声音。
李馗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照片。
林真真她们的全家福。
厨房里，许昭正在做饭，热腾腾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少顷，他端着饭菜从沙发后面走过，一边说道：“馗哥，吃饭了。”
“嗯。”
李馗应了声。
放下碗筷的许昭折返回来，好奇地看了眼李馗手中的照片，旋即便要回到厨房里盛汤，只是刚走出没几步，他蓦然顿住脚步，眉头拧了起来。
某个红色人影好像有点眼熟。
于是乎，许昭又倒退回来，瞪大眼睛看向照片。
目光聚焦在那个男孩身上！
第234章 捉迷藏游戏
许昭的动作一下引起了李馗的注意，他扭头问道：“怎么了？”
“这个男孩。”
许昭微眯起眼，伸出手指点在红衣男孩身上，迟疑道：“我好像见过他！”
闻听此言，李馗精神瞬间一振，连忙问道：“在哪里？”
许昭没有急着回答。
他仔细观察后，方才缓缓说道：“虽然容貌气质上有很大变化，但确实是同一个人，我之前住的老小区里，这个男孩跟我住在同一栋楼！”
“小区？”
李馗微垂眼帘，看了眼照片上笑得灿烂的书义。
“对，我对男孩的印象很深刻，他父亲经常对他打骂，整个楼层都能听见，而且他很孤僻！”
说起这件事，许昭仍是止不住的感慨，脑海里不由浮现男孩躲在花圃里独自一人玩耍的场景。
“他父亲？！”
李馗眉头深锁。
查仁不是一直没找到书义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还是说别有图谋？
“额……”
许昭正想接着话茬继续说下去，目光挪移。这才发现李馗手里的全家福，中间缺了个口，看形状，父亲像似被刀给划开了，只留妻子儿女相拥在一块！
另一边。
李馗注意到这点，拿出手机输入查仁的名字，显目的新闻标题映入眼帘，递到许昭眼前。
“是他吗？”
许昭的视线在‘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等标题字眼上短暂停留。
随即，他仔细盯着手机图片上的男人，面容白净、神色带着难掩的悲伤，果断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是他，男孩的父亲看过去四十多岁，脸胖，头发比较长，乱糟糟的。”
良久的沉默。
李馗左手揉了揉脸颊，陷入思索。
看样子许昭口中的父亲，应该就是将书义控制住的罗教中人。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人竟会在许昭以前住过的小区里。
如此推敲，白医生提供的情报，可信度和真实性高了不少。
话说回来，眼下是直接打上门将书义救出来？还是先等两天，在废弃工厂里动手？
想到这里时，李馗眼睑微低，他想起一件事。
白医生曾说过，她中间突然失去、找不到罗教中人的踪迹，还用人间蒸发来形容。
这里面是否跟那个小区有关？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虽然两人对话中，有不少含糊其辞的地方，但李馗的直觉告诉他，白馨确实是想帮助林真真她们，这点她应该不会说谎。
思忖半晌。
李馗决定先等两天。
如果在小区内动手，人流量过多，动静一大根本掩盖不住，不利于行动。
一旁，许昭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拿起手机搜索查仁的名字。
相关的新闻顷刻刷新出来。
“真是禽兽不如！”
许昭低声怒骂道。
有网友专门写了个帖子，详细记录查仁如何欺骗广大群众，等他看完也就基本了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
许昭似闻到什么，用力嗅了嗅鼻翼，空气里若有若无地烧糊味立即钻了进来，瞳孔微微扩张，大喊道：“坏了，我的菜忘记关火了！”
咋呼着，连忙冲进厨房，少顷，痛苦的嚎叫响了起来。
“我的菜！！！”
“这小子。”
李馗回过神来，不由摇了摇头，他将照片重新收起来，看来还是要做足准备。
……
……
残阳似血。
回字型靠拢的四栋大楼。
抬头向上望去，就像一口竖起来棺材，逼仄而黑暗，时而能听见乌鸦的叫声，黑色影子一掠而过。
“兔崽子赶紧回家啦！”
“别玩了，回家吃饭了。”
各楼层不约而同响起呼喊，空地上踢皮球的孩子们瞬间一哄而散，赶紧回到自己住的大楼里。
不消片刻，空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明明是傍晚时分，可除了刚才那几道喊声，四栋大楼竟再无丁点动静！
啪，啪，啪……
细细一听，花圃里传来轻微声响。
肮脏的红衣服，兜帽盖住脑袋，男孩手里拿着的是一只“老鼠”，不停地往地面上摔打，时而将它扔上高空，待到重重摔到地上后，又重新扔上去。
如玩具般戏耍。
微不可查的惨嚎转瞬即逝。
“老鼠”瞪大着眼睛盯着男孩，不甘怨恨等情绪溢于言表，少顷，脑袋被手掌硬生生捏爆。
啪的一声脆响，深重怨气悄然四散弥漫。
兜帽下，男孩的面色惨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一双眼珠子猩红似血，深深吸了一口气。
怨气涌入七窍。
“老鼠”没了。
玩具没了！
倏然。
楼道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旋即便见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嘴里咬着烟，满脸晦气，嘴里嘟囔着今天又输牌之类的言语。
路过花圃时，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躲在花丛里的男孩，径直迈入其中一座大楼。
小人影悄然跟上。
…………
踏，踏，踏……
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走廊里。
男人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铁门缓缓关上。
暗黄色的灯光显出屋子的陈设。
干裂的地板上铺了层腐烂而肮脏的地毯，空气里有股弥留不去的臭味，无论是床、还是桌椅柜子看过去都十分破烂老旧。
鞋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男孩躲了起来，透过微亮的光线注视着男人的动作，嘴角勾起调皮的笑意。
“吃饭了，看看今天吃什么菜！”
男人随手把钥匙扔到桌子上，突然高兴地喊了一声，随即便听到厨房里传来阵阵响动。
不多时，他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把菜刀，抬目四顾，房间里安静的很，眨了眨眼，开始寻找今晚的大餐。
衣柜，没有。
柜子，没有。
地板，没有。
找了一圈，男人都没找到人！
“怎么回事？难道没有跟上来？”
男人燃了根烟放到嘴里，有点扫兴地说道：“看来今晚又得挨肚子了，那个王八蛋最近手气怎么那么好！搞得我买粮的钱都输了进去。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咯。”
青烟涌出，话音愈显惆怅。
他有些用力地挠了挠头，登时，球状物体磕在肩膀上滚了下来。
滚呀，滚呀，滚……
停在一旁的沙发边上。
眼珠子轱辘乱转，
他看见了。
穿着红色衣服的男孩躲在沙发底下的缝隙里。
两双眼睛碰上。
各有别样思绪，
男人嘴巴张阖，面露惊喜，笑道：“哟，大餐躲在这里呀！！！”
第235章 黑吃黑
厚重的阴气在逼仄的房间里四溢弥漫。
狼吞虎咽的声音响起。
男孩扑在地上大快朵颐。
“书义呀，书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除了那些老鼠，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阴鸷的话音，像毒蛇吐芯子，直令人不寒而栗。
说话的是一名男人。
乱糟糟且油腻的头发，略微浮肿的面容，浑浊的眼珠顾盼间显得尤为阴戾，单从形象上看过去，无疑就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他在屋子里闲逛，双手负于背后，检查着有无价值的物品。
面对训话。
回应他的，只是不断咀嚼吞咽的声音。
男人眼神一沉。
“啊啊啊！！！”
男孩咀嚼的动作登时僵住，双手抱头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
“命格天煞、八字全阴，要不是想把你炼成阴煞童子，早就把你杀了！”
男人如瞬移般突地出现在书义面前，飞起一脚踹在他脸上。
嘭！
书义面庞顿时凹陷，贴着地板撞在墙壁上，只是……他亦如疯狗般再次冲了上来，不管不顾地进食。
“如果不是老爹在你身上下了禁咒，你可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中年男人名字叫做宫致道，罗教，哼哈门的弟子。
另一边，肉眼可见地……书义的面容如活物般缓慢蠕动，少顷就恢复原状。
这类的情景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
宫致道不以为意，最近受了点伤，无法动用法火，否则就不是拳脚相向那么简单！
‘童子’需要时刻镇压鞭打！
这玩意就像是驯服野犬，你弱他就强，只有更凶更狠才能令他听话，要不然一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随即，便见他并作法指，缓缓在身前勾勒出一道冥符，幽阴的繁复字体悬浮在半空，而后，缓缓包裹住正在进食的书义。
这一手足以证明宫致道的实力，只有结丹境界才能不假以外物、虚空画符，实现法力外放。
与此同时。
立见书义身上似有诡异的符文锁链在蜿蜒游动，猩红似血的眸子愈发可怖，猛地抬头看向宫致道。
阴冷的目光相互对视。
宫致道眸底的阴鸷有过之而不及。
少顷，书义低下头颅，不敢再看，以示臣服。
宫致道俯视着这只鬼童，幽幽叹了口气，道了声：“可惜！”
是的，可惜。
‘阴煞童子’认真而言只是个残次品。
他出身哼哈门，其传承在罗教当中亦是数一数二，真正名字应该叫做【正神童子】，乃是他一门的护法神将。
根本无需如此繁复而阴邪的炼制。
只是显然宫致道并没有这个能力，只能退而求其次！
“等到童子炼成，就能找簪娘算账！”
想到这里时，宫致道眸子一低，心口仿佛隐隐作痛，忍不住低声骂道：“那个臭女人！”
明天必须把‘血灵须’拿到手！
他收到消息，罗教里有个人正在收这灵芝，交易地点就在滨海市的一家废弃工厂里。
没错！
宫致道就是打着黑吃黑的主意。
无需吃惊意外。
罗教本就是个龙蛇混杂的教派，门派众多，虽说内里有极为森严的等级架构，但是宫致道有自信，只要事情做的隐蔽点，不会引起任何麻烦！
而后。
宫致道便领着书义出了这间屋子。
不成想，刚走出来就看见外墙上蹲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小租客，你把住户杀了，他这个月的房租你可得替他交完！”
“我知道。”
宫致道面色平静，有些肉疼地拿出几张沾着阴德冥币递给那人。
“很好，记得遵守小区的规矩，要不然……下次就不是拿钱消灾了！”
那人看了眼跟在宫致道身后的书义，似融入黑暗般消失不见。
紧接着。
脚步声随之消失。
这座小区愈发死寂，浓重的黑暗如活物般涌动，窃窃私语的声音若有若无。
似嬉笑，
似咒骂。
……
……
翌日，深夜。
天气愈发寒冷。
北风呼啸，大街上人烟稀少，路灯矗立一角，揽下明黄色的光影。
穿着大衣的中年男人从黑暗里走出，他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兜走到一旁的小巷里，一路行至围墙，脚尖一点就轻松跃过。
“就是这里了。”
宫致道注视不远处生锈的铁门，隐约能看见里头叠起的集装箱。
他吐掉烟头，身子登时化作透明，如大鹏般掠向里头的工厂。
他没有无法注意到的是。
在这条小街的尽头，一辆黑色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隐身术？”
李馗眼眸涟漪微起，宫致道的一举一动映入眼帘，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应该就是正主！
随即他拿起对讲机，轻声道：“许昭，躲远点，人来了！”
“知道了，老板。”
少顷，对讲机里传来许昭的回话，只是很快他就接着说道：
“馗哥，就在刚刚，我这边也有两个人前后进到工厂里。”
“哦？”
李馗眸底闪过思索，几是瞬间他就明白其中蹊跷，不由戏谑道：
“原来这家伙是打着黑吃黑的主意。”
“黑吃黑？！”许昭语调稍高，急忙问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主攻，你跟小黑看情况配合。”
李馗拿起副驾上的雁翎刀，推开车门。
瑟瑟冷风迎面扑来。
他深吸一口，眼神蓦然冷似冰霜，身子登时蹿了出去，连残影都看不到，瞬间不见踪影。
另一边。
宫致道已悄然进入工厂内部。
犹如一条鬼魅穿梭在凌乱肮脏的杂物当中，寻了个制高点后，便将目光看向下方。
随即，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实力比想象中还差上不少，可以省点工夫了！
此时，交易已然接近尾声！
空地上，两个男人相对而立，面上有说有笑，手里各自拿着古朴盒子。
“有缘再见。”
一名男子转身欲要离去。
不成想，刚转过身子就感觉到脑后一股劲风袭来，心里登时咯噔一声，紧接着，怒火骤然升腾而起，兔崽子竟然敢黑吃黑？！
霎时间，张牙舞爪的深绿鬼火冉冉升起，映得脸颊阴戾十足。
然而……
“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顷刻响彻工厂。
男子的怒颜也瞬间变得惊愕起来。
在他对面。
交易对象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一只鬼童匍匐在身上，双手犹如利爪般割开男人的脖颈，大口大口吸食着阳气血液。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老鬼，想不到竟然是你。”
耳边传来冰冷的调笑。
第236章 你好，查水表！
声音冰冷而熟悉。
男人像似受了惊的兔子，身子连忙拉出一连串虚影，来到另一侧。
待看清楚来人，面容很是难看，低声喝道：“宫致道你想做什么？”
看样子两人还是熟人。
宫致道不言。
他只手一招，立见尸体手里的古朴盒子飞入掌心，自动打开，呈出里面状如人参的血色灵药。
这就是‘血灵须’，调养补充气血的效果实属一流！
见此情形，男人瞬间反应过来宫致道想要做什么。
他看了眼刚才鬼童的位置，却骇然发现红衣男孩早已不见踪影，尸体化作枯骨散落一地。
“老鬼，先前我问你有没有血灵须，你还骗我没有？”
宫致道掂量着手中古盒，略微浮肿的面庞浮起一抹冷笑。
“人家出价比你高呀，我是生意人，你是知道的。”
男人冷汗从额前滑至下颚，周身深绿色的鬼火猛然膨胀。
像极了遇到猛兽的弱小动物，尽管害怕却仍然发出警告性的嘶吼，意图让猛兽知难而退！
他色厉内荏道：
“东西你也拿到了，我手里的盒子也可以给你，今晚我没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看见。”
“哦？
“还有这种好事？”
宫致道挑了挑眉头，笑得灿烂：“老鬼，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
话音方落。
“吼！！！”
立见深绿色的鬼火化作凶猛豹子扑了上来。
“哈！”
面对攻势，宫致道叩齿吐音。
一股黄气喷涌而出，直直撞上鬼火，嘭的一声巨响，鬼火化作的豹子消弭于无形。
“老鬼，你以为你跑得了？”
只闻惨嚎突现，男人身子拉成弓形倒飞出来，摔在地上。
书义微低着头颅，缓步踏出，身上火红色的氤氲浮起，一颗又一颗的狰狞骷髅头争先涌出。
“怎么样，我的阴煞童子如何？”
见此一幕，宫致道不由微微颔首，踱步至男人面前，眼神俯瞰而下，冷哼道：
“要我说，魂飞魄散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两道白光突地打在男人身上，急促的惨嚎戛然而止，登时叫其灰飞烟灭。
干净利落，不费吹灰之力。
宫致道很满意。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古盒，打开一看，喜色甚浓。
里头静静躺着二十余颗“雨露”，通体泛着莹白的毫光，全都是高凝练的灵气结晶，比黄金还硬的硬通货！
“走吧书义，我们回家。”
宫致道收起两个古盒，迈步走向大门，书义则是安静地跟在他后头。
待临近铁门时。
叩叩叩……
手指敲在门户上的声音清晰入耳。
“你好，查水表，能开下门吗？”
陌生的男音。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宫致道面露惊疑，还未等他抢先出手。
嘭！
生锈的铁门猛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横飞着向宫致道撞来。
电光火石间。
宫致道猛地一甩手，法力汹涌而出，欲要拍开铁门。
也即是这一霎那，锐利的刀锋裹挟着赤红光芒撕开铁皮，直逼宫致道眉心。
冰冷的杀意激得宫致道寒毛微起。
火符！
“装神弄鬼！”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宫致道指尖一道黄符燃尽，汹涌的火焰奔腾而出，瞬息间将铁门燃烧成汁水。
余烬未散的火光照亮工厂。
然而对面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宫致道内心惊疑不定。
他双眼左右飘忽，感知瞬间铺开，周围的情景呈于心湖，却完全感知不到偷袭者的存在，仿佛从人世间消失了般。
倏然。
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角落里。
紧接着。
呼啸的破空声袭来，比这更快的是赤亮的刀光！
“哈！”
宫致道虽惊不慌，唇嘴微张，一股黄气奔涌而出，直接撞上袭来的刀光。
浑浊的眼珠映出袭者的冷峻面容。
“有古怪！”
李馗内心顿生警兆，璀璨金光覆映周身，黄光撞上护体神光，登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然手中的刀锋愈发迅猛，只攻不守，誓要砍下宫致道头颅！
“金光是什么来头？
“再亮底牌还是先避其锋芒？”
冰冷的血槽清晰可见，霎时间，念头从宫致道脑海中掠过。
不退！
他还有帮手，必须争取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哼！”
宫致道一哼响若洪钟，喷出两道白光撞开雁翎刀，其中一道白光余势不止地打向李馗眉心。
被白光打到会死！
直面危机的李馗猛地升起这股直觉，紧随而来的便是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但他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相反，莫名的颤栗兴奋悄然攀至顶峰！
这一刻！
李馗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眼眸幽邃涟漪愈发深沉，一根模糊不清的黑线出现在白光一角。
时间彷如放缓了无数倍。
似有清风浮动，挡开刀锋前进路上的阻力。
立见赤虹贯日！
血点飞溅。
冷冽的刀锋劈飞白光，清晰可见宫致道瞳孔里的惊愕！
足够了！
无需与其硬拼，一秒钟的时间足够李馗做出许多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
宫致道刚刚手掐法决，李馗满蘸恶性的面孔瞬间撞了进来，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齿。
“你这人挺不礼貌呀，我都向你问好了！”
一式·普通斩！
罡风呼啸而至，恐怖呜咽骤响！
危急逼命之刻，一道快如鬼魅的红影终于找到机会出手，火红色的氤氲在指尖沸腾，直捅李馗后脑！
电光火石间。
李馗熟稔地催动假形之术，调整骨骼位置，小手擦着耳鬓来到脸颊，霎时间，左肘弯曲，猛然向后一拉，直接打在书义的侧脑，嘭的一声巨响，横飞出去！
与此同时。
刀锋直接劈开宫致道的身体，然而就在一瞬间，变故突生！
一刀两段的身躯并无血液四溅，而是瘫成一团土黄色烂泥，两张蓄势待发的道符异常显眼！
紧接着。
宫致道忽地出现在一个集装箱上，眼神狠戾，唇嘴轻吐：“爆！”
丝丝缕缕的雷光轰然炸开！
嘭！
碎石飞旋四溅，偌大的尘雾冉冉升起。
目睹全程的宫致道，脸上不由浮出几分肉疼，这是压箱底的宝贝了！
上次与簪娘搏杀，家当早就所剩无几，再加上阴煞鬼童的炼制，哪还有积蓄可言，要不然也不会起黑吃黑的心思。
然而。
就在这时！
宫致道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阴沉似水。
因为他看见，那人披着一身狰狞的战甲，冷冽的目光直直向他看来！
“这王八蛋究竟是谁！”
第237章 黄雀？
另一边。
李馗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而是调动法力，不断催发体内‘三神固元丹’的药力来恢复状态。
他抬眸看向宫致道，些许思绪沉浮。
这个中年男人使用的术法颇为诡奇，哼出两道白光，哈出一股黄气。
哼哈二气！
简直与神话故事里郑伦、陈奇的招数如出一辙，专门针对魂魄进行攻击。
难怪给他那么大的危机感！
不得不说，一般人要是不知宫致道的底细，三两招间就要身死道消，投胎都是奢望！
砰，
碎石滚落在地。
书义从龟裂的墙坑内跳下来，身上火红色的氤氲愈发浓烈，干瘪的侧脑蠕动中恢复如初。
挨了李馗一肘击，显然不好受。
因此他看向李馗的目光极为怨怒，几忍不住发出尖利的嘶吼，蠢蠢欲动。
李馗瞥去一眼。
‘情况还是有点棘手。’他心里想道。
正是书义无疑！
看他的状态确实如许昭所言，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应该是被这个中年男人炼成鬼器一类的存在。
好在，现在对方并不知晓李馗的真正意图！
“喂，小子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宫致道俯看李馗，阴冷的话音响彻工厂。
他来这里是黑吃黑，这个家伙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也跟他打同一个主意？
多亏李馗没有在战斗中心慈手软的习惯。
要不然以宫致道的警觉，定能察觉其中端倪，由此想要挟制李馗的办法不要太多！
“我不是说了，查水表呀！”
李馗挑眉嗤笑道。
“查你……”
宫致道当即就要破口大骂，突地，冰冷的刀尖朝他掷来。
几是一瞬间，早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书义，立即发起进攻！
如移形换影般袭至李馗跟前，体表的火红色氤氲浮起一颗骷髅头，张开空洞的嘴巴，吐出阴煞妖风。
与此同时，尖利的指甲扣向李馗眼珠！
等的就是你！
护体神光浮于‘战甲’表面，挡住妖风。
立见李馗似缓实急地深吸一口，法力似决堤的洪水在体内奔涌，无穷巨力凛然而生，大手蛮横地撞开瘦弱的拳臂，猛然攥住书义脖颈，提到自己面前。
猩红似血的眸子择人而噬！
“大人打架，小孩子捣什么乱！”
李馗咧嘴一笑，猛地弯腰弓身，筋肉、骨骼发出如弓弦般绷紧的脆响，在这声响中，狂暴的力量汹涌而出，柔弱的身影如炮弹般横飞出去！
“走你！”
嘭的一声巨响以示回应。
撞破墙壁飞向远处的黑暗里。
霎时间。
“小王八蛋，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阴鸷的话音如毒蛇舔舐脖颈。
哈！
汹涌的黄风呼啸而来。
李馗扭头看去，锁魂链拉动长刀，重新握住刀柄，踏步！
地面龟裂、破碎、凹陷。
铮！
一声刀鸣，平地起罡风！
恐怖呜咽声中，一点赤金纠缠的光芒闪烁突进，长刀纵横睥睨。
猛然撞向集装箱上的身影！
……
……
另一边。
小小身影如破旧的布袋般在地上砸落、飞起、如此反复，直到撞在废弃的集装箱上方才停下。
短暂的沉寂。
书义身上的火红色氤氲彻底化作粘稠的沸水，伤势仅在瞬间就恢复完成，他死死盯着远处的工厂，正要迈开脚步回去。
倏然。
“嗨，书义小朋友，叔叔在这里！”
但见许昭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出来，双手高举，大声喊道。
瞪！
书义惨白可怖的面容登时看向许昭，残忍杀意展露无遗，身躯一蹿，直奔许昭而来。
“他好像很生气！”
见此情景，许昭不由尬笑了声。
在他身后，
一抹迅捷的黑影如利箭般扑向男孩！
啊！！！
伴随着尖利啸声，足有两米高的巨大骷髅自书义头顶升起，阴煞妖风蓄势待发。
然而下一秒。
跃上半空的小黑同样没有惯他的习惯。
昂头怒喷戾焰，汹涌的火柱毫不留情地将其轰碎！
细犬跟随李馗日久，更是在梦境中与李馗交手不知道多少次，战斗经验岂是书义这种没经过几次大战的厉鬼可比！
紧接着。
小黑张嘴一吐，戾焰火星呈螺旋风暴般席卷而至，撞在书义身上。
一时间。
嘭嘭嘭的炸响接连不断。
也即是这时，小黑欺身而近，猛地张开犬牙咬住书义脖颈，不断在地上甩动拖拽！
“狗哥，狗哥，你轻点呀，这是咱们要救的人！”
许昭着急大喊。
显然细犬并无控制人的手段，这种拖拽咬法已是它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啊啊啊！！！
凄厉的尖啸响彻夜空。
“大老爷！”
许昭的战斗方式向来与众不同，有一座梆硬的靠山谁也学不来！
但见身后棺椁淌出淡白色法力，轻轻提起小黑，彷如丝线般将不断挣扎的书义裹成一个茧子。
安静了。
出乎意料的轻松简单。
事实上作为‘阴煞童子’，书义本就是未完成品，没有宫致道一旁策应，就是个纸老虎！
就在这时。
许昭突地感觉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背脊涌入身体，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身子不受控制地一动！
模糊的风景从视线上掠过。
速度骇人至极。
待到停下，他已经来到一处制高点。
顾盼间，许昭发现这里刚好能够看见工厂内的情景，很快，小黑的吼叫将他心神拉了回来。
目光看去。
原来这里还躲着一只老鬼。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墨镜，手持一杆烟枪，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许昭和细犬。
而后，老鬼皱巴巴的唇嘴扯了扯，尬笑道：“我说是路过的，您信吗？”
“路过？！”
许昭捏了捏拳骨，清脆的骨骼咯吱作响，这次大老爷借他的力量很足，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汪！”
小黑率先发起进攻。
“别打，别打，别打，我投降，我投降！！！”
求饶声登时响起。
……
……
工厂内部早已化作废墟。
李馗持刀而立，胸膛如拉动的风箱般起伏，他看着对面的宫致道，掌心不断摩擦着粗糙的刀柄。
身无狰狞战甲。
正是血玉里的怨气淤泥，战至今日终于耗尽！
在他对面。
宫致道微眯起的眸子，尽显阴鸷。
他也没好到哪去！
浑身衣裳破碎，露出满是肥肉的肚皮，狭长的刀痕纵横交错，殷红鲜血从伤口沁出来。
只不过相比于这些，宫致道心口上的一道结痂剑伤尤为引人注目。
‘小杂碎到底跑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宫致道心里愤恨不已。
如果有阴煞童子在一旁策应，他就不用打得如此吃力！
第238章 关公门前耍大刀
而且。
“小王八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宫致道眸光冷视李馗。
相较于其他手段，奇怪的护体金光竟能挡住哼哈二气，这才是令他感觉到麻烦的。
好在那身乌龟壳总算被他打爆，接下来就简单了！
极短暂的思绪间。
宫致道体内法力已然有所恢复，他的境界终是要比李馗高，而结丹在修炼境界当中，亦是极为鲜明的标志，战力不可与往日相比。
倏然。
宫致道率先发难。
立见他右手并作法指，立于额前，嘴里轻喝：“敕！”
肉眼可见，虚空里浮出密集的黑色雨点，随着一声敕令，如子弹般暴射向李馗。
嗡鸣骤响！
李馗绷紧脸颊，神光覆映周身，眼眸幽邃起伏，脚掌一提一踏间，嗖的蹿了出去。
时间彷如放缓无数倍。
赤红刀锋切开雨点，些许白烟萦绕升腾，旋即攻势一展，刀光如月轮般闪耀升起。
距离极速拉近！
战至此刻，宫致道焉能不知李馗近身搏杀之厉，身上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亦是了然李馗的战斗方式，一旦被近身，就会迫使你按照他的攻势节奏走，底牌必须接连翻出，不翻就是死！
面对这种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近身前，杀掉他！
法力涌动。
地上散乱的无数碎石颤抖着悬浮而起，石屑抖落，化作出弦利箭暴射而去。
宫致道轻哼一声。
两道白光紧随其后，致命而危险！
“护体金光看似强大，然而并不能维持很长时间，接连遭受强烈攻击就会破灭，大概需要三秒间隙才能再次浮现。”
“哼哈二气，他无法同时使用，找到机会一刀枭首！”
双方的念头掠过脑海。
不到十米的距离，清晰可见双方的神情。
宫致道面色阴沉似水，杀意浓郁；
李馗紧绷的脸颊尽显冰冷；
然霎那间，他的嘴角冷不丁一咧，双眸里的火焰灼人心扉。
他越来越能享受生死搏杀的乐趣。
是呀，
战斗怎会如此有趣！
心念一动，锁魂链延伸缠绕化作‘盾牌’挡在身前，石箭撞击，嘭嘭嘭的沉闷连绵不断。
与此同时，两道白光悄声无息划过空气，掠过半圆弧线，如毒蛇般猛然噬向李馗。
千钧一发之际。
遂见李馗轻盈一跃，脚尖竟点在残留的黑色雨点上，一掠而起，瞬间跨越数米距离。
刀锋直指宫致道！
正是灵活运用履水，堪称点睛之笔。
冰冷的杀意激得宫致道面皮微颤，也即在这一刻，浑浊的眼珠闪烁着狡猾戏谑的光芒，他终于拿出自己最大的底牌！
立见宫致道右额前至下颚突地裂开一条细痕，紧接着，交错的利齿从血肉里翻出，张阖间……
“哼哈！”
竟是同一时间使用哼哈二气，响若洪钟。
淡黄色的音波席卷而来。
“不好！”
此番惊变着实超乎李馗预料，连忙催动生光，璀璨的金色神光升腾而起。
嘭！
似有沉闷的声音骤响。
两者碰撞间。
神光如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忽地蓦然湮灭！
完了。
李馗咬紧牙关，暗呼不妙，正欲拼死反击，然而眼前一黑，已是狂风扑面。
宫致道此招极为迅猛，几不给李馗临死反击的机会，淡黄色的音波长驱直入，直接撞了上来！
持刀人影矗立在原地。
尘埃落定。
“兔崽子，跟老子玩，你还嫩了点！”
宫致道嘴角扯出狞笑。
哼哈门能在罗教里排上名次。
就是因为老祖师另辟捷径使哼哈二气能够同时叠加使用，出招速度极快，威力更甚单独使用。
另一方面，虽说此招厉害，但宫致道的实力只是堪堪入门，对他而言消耗巨大，几乎用去全身一半法力，只能当做必杀来用！
“对了，还有那个小杂碎……”
宫致道一想起书义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这时他抬眸看了一眼李馗。
然只这一眼，瞳孔微微扩张，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回事，竟然没死？！
在他对面。
李馗有点懵。
他刚才眼前一黑，浑身猛然传来撕裂的痛感，然而只持续了一瞬，痛感就完全消失不见。
只留狂风扑面带来的凉爽！？
“难不成，针对魂魄的攻击对我没用？”
李馗微皱起眉头，看着不可置信的宫致道，心里猜想道。
不应该呀，中年男人的哼哈二气，每每袭来他心里就会升起警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我安然无恙的？
魂魄……
错愕间，李馗似想起什么，眼神忽地明亮起来。
倏然。
“去死吧！！！”
宫致道眼珠瞪得滚圆，神色癫狂至极，脸上的裂口倏地大张，淡黄色的音波再次袭来。
然而这一次。
李馗随手挽了个刀花，吐出一口浊气，直面袭来的攻击，不做抵挡。
刹那间，怀里的羊皮纸微浮起幽黑光芒。
狂风吹来，黑发飘摇。
安然无恙！
“啊，差点把金手指给忘了。”
李馗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齿，他戏谑地看向宫致道，眼眸尽显阴沉恶意。
那么该轮到我了。
杂碎！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宫致道身子隐隐颤抖，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霎时间。
一抹冰冷的寒光自眼角乍现，来不及反应，右手瞬间齐肩而断，血液溅在脸上。
“啊啊啊！！！”
不知是心慌还是剧痛的惨嚎自宫致道的嘴里蹦出。
他此时体内法力见底，脚步虚浮，跄踉着躲开李馗几招攻势。
“你还没跟我问好呢！”
刺骨的话音悄然入耳，宫致道眼睛一斜，李馗满蘸恶性的面孔杀了进来。
“要讲礼貌呀！”
李馗握住刀柄的右手猛然攥紧，法力狂奔呼啸，裸露的肌肉虬结迸起，一记平勾拳掀起呼啸风声，狠狠打在宫致道脸上！
浮肿的脸皮荡成水花，牙齿混着鲜血四溅而出。
还没完！
李馗右腿顺势踩住宫致道脚掌，猛然用力上顶，左拳直接打在侧腰，满是肥肉的肚皮顿时凹陷！
嘭……
再看时。
宫致道拱起腰背，像是丑陋的大虾般，在地上蠕动。
他面色紫青透红，五脏六腑以及爆蛋的痛楚瞬间淹没了神经，只发出断断续续无意识的惨嚎。
踏，
李馗踱步来到身前，淡漠地俯视宫致道。
我赢了！
手腕一动。
刀光掠过。
头颅滚落在地，殷红的血液淌成一团。
第239章 老谋深算
工厂陷入死寂。
血腥味悄然弥漫，紧接着，凭空起微风，缓缓吹散。
李馗微阖双眼，紊乱的呼吸趋于平稳。
法力运转间，体内的‘三神固元丹’不断释放药力，上至五脏六腑、下至肌肉骨骼都在贪婪地吞食。
呼……
李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眸，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低眉看向地上的无头尸身。
毫无疑问，宫致道是位难得的劲敌，实力很强！
举手投足间，各种术法信手拈来，外放的法力还能抵挡住攻击，尤其是他的哼哈二气，碰都不能被碰到，可谓是相当棘手。
如果不是有羊皮纸罩着，后果不堪设想。
殊不知，宫致道死得更是憋屈！
自哼哈二气有所小成，他对敌就罕有落到下风的时刻。
毕竟一般人少有能够保护魂魄的术法和法器，哪成想最近连连栽跟头，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针对魂魄的攻击，在羊皮纸面前，无疑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不自量力！
另一方面，李馗对苗女婠婠口中的罗教有了更深认识。
迄今为止，他遇到的陈安，习练的是贪嗔痴三毒火、宫致道练得的是哼哈二气，或多或少都沾点道佛两家的影子，门中传承皆为不凡！
看来日后少不得有打交道的时候。
思绪戛然而止。
紧接着。
但见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如游蛇般将尸身怀里的两个古朴盒子虬住，送到跟前。
挨个打开。
状似人参的血色药材，以及二十余颗泛着荧光的‘雨露’。
看卖相就知是好东西，否则中年男人也不会起黑吃黑的心思。
“现在先去找许昭他们吧，不知道有没将书义擒下！”
他心里想道。
就在这时。
工厂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馗当即扭头看去，紧绷的肌肉随之放松，只是眉头不由一挑！
正是小黑和许昭。
他们身后悬浮着一个白色茧子，想来应是书义无疑。
只不过……
许昭手里还押着位“老人”，鼻青脸肿，圆框墨镜吊在耳垂，衣裳有明显被撕咬的痕迹，看过去很是狼狈。
当李馗目光看向老人时，不由微眯起眼来，虽然面容青肿，但是看过去依稀有几分眼熟。
细细辨认后。
李馗眸底浮起些许恍然和诧异。
还是个熟人！
“老人”便是河鑫庄的那位老鬼。
上次他跟杨超还在大型商场下面的鬼市见到他，想不到兜兜转转间，竟还能在这里遇上！
“等等，不对呀！”
李馗眸光闪烁，他突然想起这位老鬼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专门做情报生意的嘛。
他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宫致道想来是得到确切消息才会跑来黑吃黑，而白医生也是通过消息得知宫致道会来到废弃工厂。
那么谁在这里面，提供消息的？
答案似已经呼之欲出。
李馗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随即又迅速抿下，攥紧刀柄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
许昭见到沦为废墟的工厂，不由暗自咂舌。
破坏力有够惊人的。
这时，他见李馗过来，见其一身多有血迹划痕，关心道：“馗哥你没事吧？”
“没事，我养两天就好！”
李馗扯了扯嘴角，左手大拇指比了比后头，戏谑道：“有事的是后面那位。”
许昭顺势往里一看，但见一具无头尸身躺在坑洼的地面上，意思不言而喻。
他脸上扬起笑容，松了口气，说道：“不愧是馗哥你呀！”
“汪！”
小黑亦是卖力捧场。
倏然。
“哟，小友好久不见呀！”
老鬼见到李馗，连忙打起招呼。
不成想，刚说完就扯到嘴角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看来就算第一时间喊投降，许昭和小黑也没有轻易放过这个可疑的鬼类，一顿饱以老拳！
“你哪位？”
李馗面容冷似冰霜，语气不善。
俨然一副没有认出来的模样。
“小友，我呀，咱们在河鑫庄，在鬼市……你忘记啦？”
见李馗的反应好像不太对，老鬼有点急了。
这要是没解释清楚，下场怕是得和里面那位一样了。
“哦！”
李馗恍然大悟般点头，旋即忍不住笑道：
“老先生，看来你情报生意做的不错呀，就是胆子挺大，还敢来看看！”
老鬼不由一愣，眨了眨眼，随即心中恍然。
李馗原来早就认出他来了。
顿时长舒一口气，强笑道：“小友这出，可把我吓得够呛！”
“馗哥，你们认识呀？”
两人的对话可把许昭给弄懵了，他先是看了眼李馗，又瞧向老鬼，神情登时变得有些错愕。
“认识！”
李馗微微颔首，笑道：“还是老熟人了。”
于是乎。
许昭立即放开擒拿住老鬼胳膊的手臂，面露不好意思，想不到闹乌龙了。
另一边。
“哎哟，这回可把老骨头折腾得够呛！”
老鬼活动了下筋骨，骨骼嘎巴的脆响接连不断。
这时他才回答李馗刚才的话：
“小友倒真是七窍玲珑心，一想就透，厉害呀！
“做咱们这一行的皆是如此，出得起钱，卖给谁不是卖，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值钱的新料！”
言语间很是坦然。
这才是情报贩子！
事实上，如果不是大靠山出手，老鬼压根就不会被发现。
他潜伏观察的地方，连李馗和宫致道都没有发现，显然藏匿气息的本领很是了得。
李馗笑着颔首。
他心里倒没什么不快的情绪，相反他对老鬼的好感还是有的。
虽说双方两次碰见，都是正儿八经的情报买卖，但如果不是老鬼，他当初很可能栽在检票员手中，后来提供的情报线索，也帮上了很大的忙！
恰好正主在这。
李馗颠了颠手里的古朴盒子，好奇问道：“老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的东西，各是什么来头？”
“当然可以。”
老鬼不慌不忙地从腰身后抽出烟枪，点燃深吸一口，缓声道：
“这里面一个是‘血灵须’，专门用来调养、补充气血，效果价值十分珍贵。”
说到这里时，老鬼下巴虚点远处的无头尸体。
“那家伙叫做宫致道，前些日子受了点伤，气血亏空，正需要这玩意调养。”
“哦？”
李馗微垂着眼帘。
没想到宫致道竟还是带伤与他交手。
“另一个，硬通货，灵气结晶，单听名字你就晓得他的用处，无论是拿来修炼还是买东西都可以！”
老鬼笑呵呵说道。
第240章 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李馗恍然颔首。
他看了眼老鬼，伸手从古盒里拿出七个灵气结晶放到老鬼手里，笑道：
“老先生，刚才我兄弟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啊这！”
老鬼有点懵，紧接着，掌心冰凉的触感将他的心神拉回，正欲开口说话。
下一秒，李馗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事相求，这里的动静闹得有点大，麻烦老先生帮个忙。”
剩下的话不用说，尽在不言中。
老鬼瞟了眼手里的灵气结晶，笑眯眯收下，回道：“当然可以，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而后，青肿的眼皮眯成条缝，话锋一转：
“小友，相逢即是缘，咱们这也是第三次见面，不如留个电话好联系。”
“好呀。”
李馗自是无不可。
几次接触下来，他算是发现这个老鬼的厉害，一次又一次给他带来惊喜，情报能力当真非同小可。
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需要的地方。
“对了，差点忘记了件事。”
蓦地，李馗拍了拍额头，心念一动，锁魂链登时暴涨延伸，随即在尸身一卷，猛地拉起弧线回来。
而后。
虚立在众人面前，但见宫致道的魂魄渐渐由虚化实显现出来，脸上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还想着跑呐？”
李馗皮笑肉不笑，眸光似坚冰，轻笑道：“我这是一条龙服务，其他人可享受不到！”
那可不，杀完人还顺带送去地府，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你究竟是谁！？”
宫致道神情崩溃抓狂。
他终究是修炼有成的人类，在短暂的黑暗迷惘中，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本想等着李馗他们离去，自己再想办法逃走！
哪成想……
“鬼差呀。”
这句话是老鬼说的。
他抽着烟枪，缓缓吐出一口浓雾。
看样子是有点幸灾乐祸。
“是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宫致道猛地扭头看向老鬼，眸底先是错愕，而后是愤怒，面孔蓦然扭曲起来。
紧接着，他唇嘴微张，却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嚎！
原来是锁魂链生出密集倒刺扎进宫致道身体里，转瞬，惨嚎戛然而止。
“老先生，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们就先走了！”
李馗笑得和善。
“小友慢走。”
老鬼摆了摆手。
而后。
李馗一行人向外走去，身影很快就没入黑暗当中，不见踪影。
烟枪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老鬼每嘬一口，脸上的伤势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退，随即，他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
“还真是看走眼了。”
当初在鬼市碰面，他曾给李馗一个实力马马虎虎的评价。
现在想来颇为有趣，算是打脸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河鑫庄，那时李馗还只是刚踏入修炼之道的凡人，几个月的时间就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因此老鬼主动要了联系方式，他很好奇……
如果李馗不半路夭折，这位鬼差大人能走到什么位置？
而后。
“若是小友日后名震阴阳两界，必然有许多人好奇他曾经的过往事迹，到时候就可以……”
想到这里时，老鬼脸上不由露出奸猾市侩的笑容。
仅在一瞬间，他就想出十余种赚钱的路子。
“还是先把正事处理了。”
老鬼就近找了块凸起的大石块坐下，从衣裤里掏了半天，可算找了个翻盖手机出来。
但见手机屏幕上，有好几个图标诡奇的软件：深夜电台、深夜直播、深夜食堂。
随即，他熟稔地按出一连串号码，放在耳边。
不多时，电话那头传来嘶哑的声音。
“什么事，老鬼？”
“清理下这边的废弃工厂。”
老鬼砸吧咂嘴，报了串地址过去。
“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免有些好奇。
“小事，赶紧过来吧，挂了！”
老鬼收起手机，嘬着烟枪，跳下巨石，迈步阴影当中。
恍惚间，已是人去厂空。
……
画面一转。
李馗他们已回到家中。
……
客厅灯火通明。
小黑趴在李馗脚边，双爪搭在下颚，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馗哥，书义还能找回意识吗？”
许昭看向躺在沙发上的书义，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不知道。”
李馗坐在一旁，抽着烟，微微摇头。
书义的情况要比林真真母女严重些，看战斗时的表现和反应，他也不敢打包票。
“哎……”
许昭幽幽叹了口气。
“对了，这个给你。”
李馗拿起小刀将桌子上的‘血灵须’一分为二，放到盒子里，手一横挪至桌沿。
“啊？”
许昭似呆愣地看着盒子，里头还有几颗灵气结晶。
“啊什么啊，傻了？”
李馗叼着烟不由笑道：“你现在刚踏入筑基，这玩意能帮你减少许多苦功。”
他亦是一步步走来，怎会不知修炼艰辛。
拿李馗自身为例子，如果不依靠羊皮兑换丹药，硬生生将法力堆上来，他现在还是只小虾米。
“馗哥……”
“嗯？”
“你对我这么好……”
许昭面露难色，看着李馗微皱起眉头的英武面容，嗫喏着道：“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我性别男，爱好女呀！”
“……”
一包餐巾纸直接砸到许昭脸上。
这时李馗缓缓站起身子，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五指微微张阖，皮笑道：
“你要是皮痒，我可以帮你松一松。”
“哈哈哈哈……”
许昭见状连忙拿起盒子抱在怀里，一阵尬笑：“老板说的什么话，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啦！”
随即，撒开脚丫子跑到楼上。
“谢谢馗哥了，早点休息！”
楼道里传来许昭的声音。
“脑子秀逗了。”
李馗笑骂了句，他看向剩下的灵气结晶和血灵须，调侃道：“还真是意外之喜。”
黄雀在后呀！
最后都便宜了他。
另一方面，李馗早就吞服了‘三神固元丹’，这玩意至今还没消化完，血灵须吃了也只是锦上添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不如给更需要的人。
而后。
李馗用锁魂链将书义捆住后，准备先打会盹恢复点精力，再送他去地府。
别墅的灯忽地暗了下来。
第241章 我考虑下
荒芜的长路，寂静而昏暗。
似亘古不变。
倏然。
震耳欲聋的咆哮轰鸣突地在长路尽头响起，少顷，两道刺目的灯光犹如利剑划破黑暗。
一辆黑色出租车风驰电掣地驶过。
吹起路边的彼岸花瓣。
细细一看。
一只狗头探出窗外，大张着唇嘴，伸出细长的舌头，任由呼啸阴风拍打过来。
双腮吹得鼓胀，舌头随风飘摇。
坐在副驾上的小黑一副乐此不疲的模样。
幸亏它的体毛不长，要不然指定这会已经变成一只精神细犬！
再看驾驶座。
李馗叼着烟，双眼明亮，手搭在窗户上。
飙车兜风，好不悠闲自得。
他睡了一个小时，精神有所恢复后，就立即开车回阴司。
这时李馗微微偏头，见到小黑这番忘我的模样，嘴角勾起恶趣味的笑容，猛踩油门。
轰隆！
冥车喷出两道幽暗火焰，速度猛然再快一截，只留两道猩红的尾灯，一路漂移。
“汪！”
小黑立即将头缩了回来，埋怨地嚎了一声。
“哈哈哈哈……”李馗发出无良的坏笑。
相较于前座的欢声笑语，后座的两位就有点不是那么开心了！
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住，浑身动弹不得。
书义睁着猩红的瞳孔，眸底满是杀意，无能狂怒；
宫致道面上的神情则格外复杂。
他眼睛往外一瞥，昏暗的天幕以及猩红似血的彼岸花映入眼帘，脑海混沌慌乱，只有一个念头：
“地府、阴司、鬼差，他们竟然真的回来了！”
事实上，宫致道之前听到些许风声。
但此前他是不信的，毕竟罗教因何起家、壮大、兴盛，世人皆知！
不就是趁着地府空虚，自个捏造了什么无极圣祖，号称有死后判决人再生、超度或入地狱的权利！
消失了千年时间，突然冒出如此空穴来风的消息，谁会当成一回事。
只是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另一方面。
地府回归，这种事瞒不住，也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大秦的高层以及各大派的掌教焉能不知？
…………
此时此刻。
宫致道内心的复杂与震撼难以言表，更多的是将要吞没身心的恐惧。
同时，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到了传说中的阴司，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呜呜呜呜……
李馗瞥了一眼后视镜，但见宫致道神情激动，明显有话要说。
他嘴角的笑意忽地有些冰冷，旋即不予理会。
不成想。
见到这一幕，宫致道更是心急如焚，反应愈发激烈！
呜呜呜呜……
“呼。”
李馗吐出一口浓烟，心念一动，降低了冥车对其束缚的力度。
他倒要看看宫致道想搞什么名堂。
“爹……”
好家伙，张嘴就来呀！
李馗挑了挑眉头，戏谑道：“喊爷爷都没用。”
“祖宗，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咱们没什么过节呀！”
脸皮在生不如死面前无足轻重，宫致道当然明白这个理，借棍向上爬，求饶道：
“祖宗，只要你肯放我一马，我哼哈门中的绝学，以及我所有宝物都能给你！”
“哦？！”
李馗状似有几分意动，见到宫致道眸底升起希望，话锋倏地一转：
“可惜呀，你求饶的条件没有打动我，而且你要是有宝物的话……还用藏到现在吗？”
他笑得冰冷。
宫致道微张着唇嘴，哑口无言。
对李馗而言。
虽说哼哈二气针对魂魄，防不胜防，但地煞七十二术当中就有追魂和摄魂两道术法，前者是夺人魂魄，乃至人死命之术，后者乃摄取魂魄之法。
何必舍近求远！
沉默间。
李馗微垂眼帘，眸光闪烁，随即问道：“我倒有件事情想知道，你若回答的好，我可以考虑一下！”
“祖宗，您说是什么事？”
宫致道一听，立马说道：“只要是我知道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脸上的神情既是惶恐又掺着希冀。
真是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但见李馗沉声问道：“你跟我说说，罗教内里是什么情况？教内架构之类。”
既然日后免不了打交道，就要知己知彼。
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舌头送上门。
对宫致道而言，这简直就是送分题。
他忙不迭地回道：“罗教内里分为九个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比丘、帝释、声闻、罗汉、菩萨，然后是四方、星神、四御、三清。”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嗤笑道：“你们还真是道佛混的厉害，直接借用了，倒挺省事！”
宫致道则是一阵赔笑。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等级？”
这时，李馗继续问道。
“孙子是声闻。”
宫致道立马回道。
“这九个等级有什么区别吗？”
“自是有的，每提升一个等级就会有更多的资源倾斜，也能知晓更多教内机密，若能达到菩萨，就会有圣使专门接送到【无极空乡】里进行修炼。”
“如此说来，三清、四御、星神都有谁？”
“祖宗，这哪是我能知道的，我就蚂蚁般的小人物。
“哦？”
李馗笑了笑，旋即又问：“那你们又是如何提升自身等级，教内又是如何联系的？”
“实力达到标准，以及教内时不时会通过特殊渠道发布任务，完成会有功德，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升级。”
宫致道顿了顿，接着回道：“未达到菩萨前，我们是无法相互联系的，甚至也不知道谁是教友，除非主动暴露，要不然只能通过单方面的联系。”
李馗微微颔首。
他倒没想到这伙人拿积分直接称呼功德。
联系这块，其实并不意外。
若是不如此小心谨慎，罗教早就被长城连根拔除，岂能还在暗中搞事？
“还有吗？”
李馗轻笑道。
“没了，没了，祖宗，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要是能动、能哭，相信宫致道定是下跪求饶、痛哭流涕，恨不得竭尽好话。
紧接着。
宫致道期盼地看着李馗的背影，颤巍道：“祖宗，您看，您要不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放？”
李馗眨了眨眼，笑得无辜：“谁跟你说我要放你了？我刚才只是说考虑一下。
“现在我考虑好了，没打算放了你。”
他的笑容忽地满是恶意，话音冰冷：
“而且我还想告诉你，以你身上的罪业，必要往地狱里走上一遭，那时候你就会开始后悔，但是后悔并没有什么用处。
“从此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体验身体被重复撕裂的痛楚，永远都不会结束！
“怎么样，开心吗？”
第242章 厉博士
给予微毫希望。
又残酷扼杀！
宫致道瞪大眼珠，惨白的面色狰狞至极，嘴唇颤抖着：“你这臭小子！”
转瞬，神态蓦然癫狂起来、怒声吼道：
“你竟然敢骗我，你竟然敢骗我，我饶不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下一秒。
愚蠢的声音戛然而止。
宫致道就如同被掐住脖颈的公鸡，神色怨毒，死死盯着李馗的后背。
“对待你们这种人，我选的办法向来直接，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李馗回头瞥了一眼宫致道，嘴角的笑意冰冷而戏谑。
不多时。
远处巍峨壮观的城池，如同在黑暗里潜伏的巨兽缓缓在地平线上出现。
鬼城。
酆都到了！
…………
赏善罚恶司。
“麻烦您了。”
李馗将吓得彷如柔若无骨的宫致道交给面前的判官。
“无事，职责所在。”
这位判官面容清秀，五指握着书简，看了眼李馗手上擒拿的小孩，随即官袍轻轻一挥，立见宫致道如提线木偶般悬浮半空，跟着他的后头。
少顷，两人先后进了正前方的大殿。
“也不知道判官殿里是什么样的情形。”
李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旋即，他收回目光，揪着书义的衣领往左边的罚恶司走去。
府邸上空漂浮着密集的深幽鬼火。
灵婴轻微的鼾声悄然响起。
这些小家伙们的存在，无疑冲淡了这里的肃穆沉寂，多了几分鲜活生气。
“嗯？”
忽地有一只灵婴自上空飞了下来，围绕着李馗盘旋，乌黑的眼睛看着满身怨念的书义，眨了眨眼，粉嫩的面容显出几分好奇。
不成想，书义正恼火地很，猛地抬头怒目而视。
灵婴被吓了一跳，似因为情绪变化，周身浮起的鬼火都突地一缩，旋即他轻哼了一声，小手拉着脸颊，伸出舌头，状鬼脸状：“略略略略……”
紧接着，立马飞向上空。
只留气恼的书义，气急败坏地张开大嘴发出无声的咆哮。
“行了，行了，真让人不省心。”
李馗看了眼上空的灵婴们，些许思绪沉浮，旋即进入庭院当中，抬眼看向前方屋子。
大门敞开。
空洞的黑暗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他也就不讲礼貌了，直接跨门而入。
“玄黓·午十一，那个世界有点麻烦，派去的几个人至今还未有音讯……”
孟慈的声音清晰入耳。
十分有辨识度，像似醇厚的酒香令人沉醉。
“嗯，我看过资料了，
“那里畸形的厉害，反抗情绪很高，而且因为世界的特殊原因，无法派殿主级别的战力过去处理。”
陌生而又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
“那就派个种子过去呗，正好练练手。”
几可忽略不计的光暗交替，李馗看清了屋内的全貌，嘴唇一抿。
“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他心里想道。
但见沙发上，孟慈身着米色复古旗袍，小珍珠发夹，手里捏着茶杯，柔顺青丝披在肩膀，看过去华贵而不张扬，温婉又大气，非常大家闺秀。
在她对面。
陌生的男人，应有四十出头，身型修长挺拔，着黑色中山装，眼神深邃，相貌堂堂，当的上温润君子一词。
这时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馗身上。
孟慈美目在李馗身上流转，笑得意味深长，意有所指道：“我想眼前这位不就可以。”
“这位就是李馗吧，闻名不如见面。”
男人微转身躯，笑得温和：“过来坐吧，我想你也有急事。”
突然变成了话题焦点，李馗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看孟慈那副笑得不怀好意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啥好事。
这时听到邀请，索性带着书义来到沙发上坐下。
有趣的是，一直折腾不休的书义忽然变得如鹌鹑般一动不动，低着头。
随即，李馗看着男人，好奇问道：“这位是？”
“老厉，我上司，你顶头上司。”
孟慈翘着二郎腿，抿了口茶，轻声道：“楚江王，厉温。”
“……”
‘等等，她说什么？楚江王？我顶头上司？’
‘要不要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呀，你让我该怎么反应，是该拘束还是谈笑风生呀？’
李馗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笑得儒雅温和的男人。
说真的，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位竟会是阴司大佬，楚江王！
“那个……您好。”
李馗想了半天，最终蹦出一句让他忍不住捂脸的话语。
纯属尬聊呀！
“哈哈哈哈哈……”
孟慈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整个人都快缩到沙发里，笑道：
“老厉，你看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小子很有趣的！“
“……”
蔫坏了，这女人。
李馗嘴角的笑意都快僵住了。
“行了，你就别逗他了。”
厉温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李馗身边的书义，问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李馗连忙言简意赅地将林真真他们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道：“他还能找回意识吗？”
短暂的注目。
“不好说。”
孟慈率先出言，她摇了摇头，直言：“他的情况比林真真她们要严重，七魄无碍，三魂却因为祭炼的缘故早已湮灭，而且身上罪业众多，难入轮回。”
李馗下意识张阖了手指。
然而下一秒，孟慈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今天算是这孩子福运，正好老厉在这里。”
“记忆人格是找不回来了，但可入轮回。”
厉温只是稍作打量，但见他曲弹指尖，一粒呈幽黑色的水滴立于书义额前。
紧接着。
立见书义身上不断浮起浓重的怨念，乳燕归巢般往水滴里涌去，随后是猩红的骷髅头，大张着空洞的嘴巴，争先恐后地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是犯下的罪业。
也是书义吞吃过的魂魄，全囚禁在他的体内。
所施展的阴煞妖风，就是利用吃下的魂魄积攒下厚重怨念，经过法门淬炼形成的妖风！
没过一会。
随着怨念的离去，书义的魂体登时变得淡薄如烟，晕倒在沙发上。
“没事了。”
厉温笑着抿了口茶，水珠悄然隐匿。
“我替林真真她们谢谢您。”
李馗真诚道谢。
“小事，你跟小孟叫我老厉、厉博士都行。”厉温摇了摇摆手。
“好的，厉博士。”
李馗感觉这位楚江王没什么架子，说话亲和，特有知识分子的范。
只是为什么叫厉博士呀？
这点他在心里很是疑惑。
第243章 挺好
“老厉啊，最喜欢人称呼他为厉博士了。”
孟慈一脸揶揄。
说着，她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手腕一抖，正要含根烟在嘴里。
突地，烟没了！
“小孟呀，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跟我保证过，不抽了吗？”
厉温微眯起眼睛看着孟慈。
“食言而肥可不是件好事。”
好可怕。
李馗连忙在一旁装死。
他现在总算知道孟慈之前戒烟是为何了，只希望战火不要烧到他身上才好。
“哎哟，瞧您这话说得，在戒了，我本来已经都戒掉了。”
孟慈讪讪笑了两声，她忽地瞥见装鹌鹑的李馗，美目一眨，直接祸水东引：
“说起来还要怪这小子，烟不离手，瘾还特大，回回来我这里都要抽烟。
“老厉你也知道，我工作量大，压力也大，一来二去就忍不住了！”
李馗立马挺直腰身，急忙道：“孟慈，你说话可得讲良心。”
“良心着呢。”
孟慈拍了拍胸脯。
“……”
李馗微张着唇，嗫喏着憋了回去。
“哈哈哈哈。”
厉温见两人活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他看着李馗笑问道：“当上鬼差，感觉怎么样？”
说起来楚江王对他如此亲和，有没有自己也是他下属的原因？
李馗脑海忽地掠过这一念头。
他轻声回道：“刚开始肯定有点不习惯，后来我觉得这份工作很有意义，我很喜欢！”
“工作。”
厉温笑着微微颔首，紧接着说道：“你的成长很快，因为崔玉的关系，我们几位对你的关注很高，地府正处于特殊时期，你面对的挑战与困难会越来越多。
“要记住一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可不少。
几位，是哪几位阎罗？
李馗微垂眼帘，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关注，说白了，羊皮纸在他身上。
欲戴皇冠，必受其重？
随即，李馗微扬起下巴，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直言：“说实话，我也很期待那些挑战！”
厉温挑了挑眉头，满意地颔首，笑道：
“你跟崔玉确实有不同的地方，他的性子没你暴，但我很喜欢，年轻人就应该像你这样。”
他起身拍了拍李馗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我知生人做鬼差多有不便的地方，但是你无需畏惧退缩，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嗯！”
李馗心里不由涌起几分难言的思绪，重重点头。
总结起来，那就是：有人罩，感觉非常爽！
“好。”
厉温颔首说着：“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话音方落，立见泛起幽黑色氤氲的‘光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厉温将要迈进去的时候，他倏地想起件事情，朝李馗问道：“你也抽烟？”
“啊？！”
李馗偷瞥了一眼孟慈。
孟大美女皓腕交叠，负于背后，看向另一边的水塘，视若无睹。
“抽。”李馗如实回答。
果然……
“抽烟不好，正好你们俩凑个伴，互相督促，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厉温沉声说道。
李馗和孟慈互相对视一眼，几是十分默契地同声道：“知道了，老厉、厉博士。”
紧接着。
厉温踏进‘光洞’，随后便见光洞缩小直至消失。
少顷。
“老厉可算走了。”
孟慈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躺在沙发上，露出曼妙的曲线。
她看着李馗，伸出手掌，笑道：“我知道你带了。”
李馗认命似的微微摇头，从衣服内层掏出烟盒，丢了根过去，随后自己也叼了根在嘴里。
不等他拿出火柴，便见烟草无火自燃。
而后。
两个烟民吞云吐雾。
全然不见刚才在厉温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
“小孟呀……”
哎哟，
李馗话刚开了头，脑门就挨了孟慈一个指蹦，她白了李馗一眼：
“少得寸进尺，小孟也是你能叫的？”
李馗揉着微红的脑门，无语道：“你真用力呀？！”
“不难呢？”
“你把烟还我！”
“滚，想得挺美。”
嬉笑打闹后。
李馗吐出一口浓烟，好奇问道：
“对了，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们谈的什么呀？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不告诉你。”
孟慈眨了眨眼。
李馗一噎。
“哈哈哈哈，瞧你那样，不过这件事情对你来说还早。”
孟慈拍了拍李馗的肩膀，笑道：“任重而道远，你想去也不一定能轮得到你。”
“行吧。”
李馗又问道：“为什么是称呼厉博士啊？”
“你怎么又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了？”
孟慈眼角微翘起来，红唇微张，青烟混着特有的幽兰香味扑面而来。
李馗眨了眨眼。
“正好你跑一趟，带着林真真他们去判官殿吧。”
孟慈屈指一弹烟头，烟头飞出个弧线倏地消失不见。
紧接着。
立见水塘中央的彼岸花摇曳间，花蕊飞出两团浅蓝色的光团，随即便见林真真和一一出现在屋中。
“好吧，该干活了。”
李馗起身子，看向旁边沙发，不成想……
“书义呢？”
“在外面玩呢。”
孟慈没好气道。
两人的对话登时就引起林真真的注意，略微混沌的脑海瞬间清醒，急声问道：“找到书义了？！”
“对，找到了，在外面呢。”
李馗扬起笑脸回道。
此言一出，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立即跑出屋子。
只见不远处的彼岸花群里，书义蹲在路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花瓣，身旁还有一只灵婴。
“书义。”
林真真捂着嘴巴，眼神惊喜。
“弟弟！”
一一立即跑了过去。
“他的情况比你们要严重，人格记忆已然消失，就是说他现在就是一张白纸。”
李馗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轻声言道：“好在，书义可以跟你们一起入轮回。”
听到这句话，林真真刚迈出的脚步登时僵在了原地，旋即便见她肩膀缓缓放松，转身强笑道：
“这样也好，那些痛苦的记忆他就一点都记不得了，就可以开开心心地走。”
虽然也忘记了母亲和姐姐。
李馗垂下眼睑。
烟瘾犯了。
他又叼着烟含糊道：“你去陪他玩一会吧，时间还有，到时候我送你们。”
“谢谢你。”
林真真抿着嘴，复道：“谢谢你，李馗。”
“快去吧。”
李馗摆了摆手。
紧接着。
他就看见林真真跑到书义身边，蹲下身子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没过一会，一家人就在花群里嬉笑打闹。
些许殷红的花瓣随风飘起。
李馗抽着烟，倚着门框，静静看着。
挺好。
第244章 万万没想到
血黄色的忘川河水奔涌不息。
奈何桥前。
林真真抱着书义，一一则牵着母亲的手掌。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李馗双手插兜，笑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见。”
“大哥哥，我们走了。”
一一面带笑容，用力挥舞着小手。
弟弟和妈妈都在身边，她很开心！
“书义，跟哥哥说再见。”
林真真用脸颊碰了碰书义的脑袋。
小家伙正东张西望，眸底满是好奇。
这时听到母亲的声音，有些怕生且害羞地看着李馗，嗫喏着嘴唇，缓缓说出：“再见。”
紧接着，他便用双手环抱住母亲的脖子，埋在发鬓间。
见此李馗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
虽然书义失去了人格记忆，但冥冥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仍将一家人的心紧紧地连在一块。
少顷，林真真他们便踏上奈何桥，一路行至黑暗深处。
至此。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取下耳廓的香烟，叼在嘴里潇洒离去。
……
……
阳世，中午十一点。
别墅。
许昭躺在沙发上，左手搁在脑后，右手拿着手机刷起短视频。
只不过双目愣愣出神，思绪纷飞。
“一早上过去了，也不知道馗哥那边怎么样了，书义能不能找回意识？”
倏然。
“我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一阵浮夸的声音将许昭的心神拉了回来。
他定睛一瞧。
原来手指滑动间，正好进了位女主播的直播间，只是这一看，直让许昭的眉毛不由拧在一块。
神情说不出来的别扭。
因为这位女主播的着装打扮，与他童年看过的电视剧里某个叫紫薇的角色很是相像。
只见她眼眶带泪，双手在身前摸索，装哭道：
“如果有哪位大哥愿意送我一个嘉年华，说不定我的眼睛就能重获光明！”
紧接着。
盛大的嘉年华占据整个手机屏幕，五彩缤纷，妥妥的钞能力。
见此，女主播手捂着嘴巴，直言：
“谢谢榜一大哥送的嘉年华，有如此良药我终于重见光明，可以看见榜一大哥的名字了！”
“……”
大无语事件！
许昭看得嘴角直抽抽，这一幕实在毁童年。
有些话如鲠在喉，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索性将手机关了，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这次在大汉市古遗址的三号坑，又陆续出土许多……”
电视机里，一群穿着防护服的考古人员正捧着青铜器，一旁的主持人手持话筒，逐一介绍。
就在这时。
车库里忽地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少顷，便见李馗打开门走了进来。
许昭立即翻身坐起，说道：“馗哥你回来了呀！”
“嗯，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许昭连忙倒了杯热水给李馗，关心道：“书义他们没事吧？”
李馗笑了笑，言简意赅地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许昭抿了抿嘴唇，语气略微有些复杂：“这样对书义来说。其实也是件好事！”
与此同时。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娓娓道来。
“这次能够在古遗址的三号坑里出土这么多宝贵的青铜器具，厉温博士居功至伟，如果不是他领着团队坚持发掘，我们就很有可能错过与千年前人们对话的机会。”
等等……
李馗眨了眨眼，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熟悉的儒雅面容出现在电视机里，正是楚江王历温。
“厉温博士，您说说这次都有什么新发现吧！”
真的是他！
李馗瞪大眼睛，愣是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馗哥？”
许昭见到李馗这副模样，有些疑惑不解。
“没事，没事。”
李馗摆了摆手，看了会电视，立马掏出手机，搜索厉温两个字。
立见浏览器里出现一大堆词条，置顶的正是厉温的照片，直接点进去看。
“我靠！”
李馗眼露震惊，忍不住低声轻喃。
他赫然发现楚江王竟然是大秦最高学府——【太学】的考古学博士。
这谁能相信呀！
现在他才明白孟慈那句话的意思：老厉，最喜欢人称呼他为厉博士。
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很快李馗就平复了心境，他看着电视里侃侃而谈的厉博士，不由感慨道：
毕竟谁说阴司大佬就不能是考古学博士？
随即他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大吊灯，心神却是难得的放松。
忽然，李馗想起件事，眨了眨眼眸，偏头看向许昭，笑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呢。”
许昭摇了摇头，撸起袖子说道：“老板你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不少肉菜，我去做！”
“不用那么麻烦，走，我请你吃饭！”
“那感情好。”
许昭挑眉笑道。
旋即他似想到什么，看了眼楼上，还得把这位爷带上。
“对了，你顺便陪我去买几件衣服吧。”
“行啊。”
不多时，黑色出租驶出车库，呼啸而去。
……
……
现在正是吃饭时间。
街道上人来人往，都是附近办公楼的白领以及放学回家的学生。
“老板，来一份炒粉！”
“来了来了。”
许昭将做好的炒粉端了出来，忙得满头大汗。
小店里人满为患。不过今天平安的小店里，多了两名人手。
李馗裹着围裙，手持菜刀，干净利索地将萝卜一类的蔬菜切好。
菜刀落在砧板上，清脆的嗒嗒嗒声音不绝。
旋即点火，撒油颠锅，开始炒饭！
几个刚放学的女高中生坐在小桌上，目光齐齐看向李馗，交头接耳间发出悦耳的笑声。
“好帅呀！”
“你看见没有，他切菜的时候还挽了个刀花，超级帅的！”
“对呀，你悄悄拍个视频，回头发到朋友圈里。”
不吹牛，李馗拉刀光一直很行！
另一边。
“李馗，谢谢你。”
郝平安在一旁水槽洗菜，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你这家伙，说什么谢谢。”
李馗笑得很开心，他仍不忘叮嘱道：“我给你买的衣服你记得穿，知道吗？”
“嗯嗯。”
郝平安连连点头。
在他身后的凳子上放了好几件衣服裤子。
本来李馗还打算让他先试试合不合身，只不过郝平安不舍得穿，而且油烟大，很容易就脏了，他也就没强求。
“许昭，炒饭好了！”
李馗一声吆喝。
许昭忙不迭地从人群中直起腰身，大声回应道：“好的，我来了！”
忙碌间。
“哟，这谁呀啊。”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馗扭头看去，郝开心回来了！
第245章 许昭不见了！
“哟，这不是开心吗！”
李馗上下颠锅，火势轰的窜起老高，以相同的口吻笑道：“放学回来啦。”
“明摆着说废话。”
郝开心白了一眼李馗，却是连忙把书包放下，撸起袖子帮忙干活。
“最近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李馗问道。
“习惯。”
没一会的工夫，郝开心已经端出去一盘菜又折返回来。
“不过街坊邻居平时都不见人的。”
这时郝平安倏地说道。
“小区嘛，肯定跟你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样，串门也不可能，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李馗笑着回道。
要说以前小时候街坊邻居互相串门吃饭倒是常见，现在大城市，尤其是小区里，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
“馗叔，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郝开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
“啧，瞧你这话说得，老阴阳怪气了，什么叫我想起过来了？”
李馗辩解道：“我前段时间不是出差嘛，回来休息了几天，接了几单活，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
“嘻嘻，辛苦了。”
女人呀，否管大小，心思都难测！
下一秒，郝开心瞬间展露笑颜。
紧接着，她看着在外面忙活的许昭，疑惑道：“馗叔，那家伙是谁呀？”
“我员工，正好过来一起帮忙。”
李馗瞥了一眼许昭的背影，笑得奸猾。
说好出来请吃饭，结果饭还没吃着，先忙活着给别人招呼饭菜了！
“哦。”
郝开心眨着眼睛，拉长语调。
半小时后。
小店过了高峰期，已经没什么客人，李馗弄了两大盘炒粉，又跑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冰镇可乐。
“辛苦了，来吃饭。”
“好。”
两人坐在桌子上大快朵颐。
许昭是真饿坏了，腮帮子鼓得满涨，跟前的饭菜肉眼可见地减少，待到最后，再饮上冰凉的可乐，不由舒服地长舒口气。
“馗哥，我是真没想到你请我吃饭，还要压榨下我的劳动力，原先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挑衣服呢。”
许昭懒散地靠在椅背，调笑道。
他瞄了一眼正在换新衣服的郝平安，每换一件，他就会问开心好不好看。
“运动运动，饭吃起来才更香！”
李馗冲着许昭一挑眉，憋着笑意。
赶紧划动筷子吃下最后一口，随即，点了根烟在嘴里，眼睛半阖半张。
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这样啊。”
许昭做恍然大悟状，说道：“有空的时候，多来运动其实也不错！”
李馗有跟他简单介绍平安的情况，亦是知道他们生活不易。
这时他突然想起件事，支起腰身，直言：“老板你一会能不能送我去以前住的小区？”
“小区？”
李馗一挑眉锋，他语调稍稍有些低沉：
“我记得你以前住的小区，正好宫致道也住在那里，应该不像表面上看过去那么简单。”
“是的。”
许昭眉眼微低，眸光泛起回忆，言辞凿凿道：“那个小区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直到现在他还能记清那天电梯里的诡异一幕，当时肯定不是他眼花看错，电梯里的人全是鬼！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想着回去？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了吗？”
青烟从齿缝里溜出，李馗难免有几分好奇。
“嗯，是有件东西，当时爷爷去世的消息太过突然，我只简单收拾了下就赶了回去。”
许昭微微颔首，坦言笑道：“所以想让馗哥陪我去一趟。”
“可以，去一趟呗。”
李馗捻掉烟头，他看了眼平安，喊道：“平安、开心，我公司还有点事，先回去啦！”
郝平安高举手臂，挥手告别。
“新衣服记得穿！”
说完这句话，李馗和许昭就直接上了出租车，赶往那座老小区。
……
……
路上。
“滨海南淮路的幸福街道、幸福小区？”
李馗有点诧异地问道。
“对，怎么了？”
许昭眨了眨眼。
“幸福街道，有点耳熟。”
李馗微垂眼帘。
他拧着眉头深思，少顷，终于想起自己在哪听到过幸福街道这个名字。
伸手点开冥车上的电台。
紧接着，熟悉而热情洋溢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深夜电台，用故事抚慰你的心灵。”
“下面就让我们的小鬼老师说说最近都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吧！”
“大家好，我是大家最喜欢的小鬼老师，好久不见！现在由我给大家播报这几天的新闻。”
“德阳高中的张敏同学，最近很开心，因为父母的钱都是她的了，
“今天她特意去商场里买中意许久的衣服，就在试衣间里试，四面都是镜子，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忽然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她也跟着做鬼脸……”
“临江药业的张先生，从小自卑、身材肥胖，上学被同学嘲笑，想不到毕业后进了公司也被暗地里瞧不起，说他胖，脑子一根筋。
“面对这些讽刺的话语，张先生低头不言。
“第二天，那些同事再也无法嘲笑他了……
“而张先生更胖了！”
“……”
没错，就是深夜电台。
李馗想起幸福街道是在哪里听到的了。
“馗哥，这个电台正经吗？”
全程旁听的许昭嘴角扯了扯。
“哈哈哈，你觉得它正经吗？”
李馗不由笑了两声，调侃道：“肯定是不正经的呀，不过这应该是昨天的录播。”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电台？”
许昭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李馗语气平淡。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符合常理的东西，他没那么多好奇心，当个故事听就行。
当然真撞上，那就另说了。
半小时后。
南淮路的幸福街道。
两边都是商铺，附近有好几座小区，高楼大厦林立，黑色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在哪呢？”
李馗肩上背着旅行袋，腰间藏着细犬木像，嘴里叼着烟，左顾右盼，眸底闪烁思绪。
这里人流量多，阳气很重。
按理来说，如果真有大量亡魂居住的地方，其周围的风水走势定然不好，严重点基本都见不到阳光。
“老小区就在那栋楼后面，咱们穿过前面的小巷就能看见大门口。”
故地重游，许昭言语里颇有几分感慨。
他指着马路对面的幽暗小巷。
“行，过去瞧瞧。”
李馗一马当先走了过去。
这条小巷不长，也就十米左右，能够清楚看见对面时不时路过的行人。
然而当李馗走出小巷时，并没有看见什么小区，而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嘈杂的声音涌入耳膜，遥望不远处是个大型家具城。
“许昭，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李馗轻皱起眉头，扭头问道。
只是下一秒，他的眉头蓦然拧起，许昭不见了！
他立即返身走了回去，还是没看见许昭。
人不见了？！
第246章 幸福小区
生锈老旧的铁栅栏，斑驳的墙壁，里头人影绰绰。
“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没变。”
许昭看着前方掉漆严重的金属牌匾，心里暗付。
但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幸福小区。
“馗哥，就是这里了！”
说着，许昭偏头看向身旁，神色突地变得愕然，但见左右空无一人，再扭头看向身后，幽暗的小巷不见人踪。
人呢？
刚才李馗不是先进来吗？怎么转眼的工夫，人不见了？
没办法，许昭只好转身往巷子里走去。
不成想刚走进来，他就看见李馗的身影突地出现在巷中。
“馗哥，你什么时候跑到后头去了？”
“许昭，你刚才去哪了？”
两句话，先后从各自嘴里说出，眼神皆是诧异至极。
于是乎，两人将刚才的情况进行交流。
“看来不是住户的问题，而是整个小区的问题。”
李馗沉声说道。
转瞬他皱紧眉头，思忖良久，缓声言道：“要想个办法进去看看！”
刚才他使用幽通仔细观察过，并没有看见许昭口中的小区，想来以他目前的神通无法窥破其中禁制。另一方面，恰是证明了此地的神秘、蹊跷。
许昭沉默间，想到个主意，低声道：
“馗哥，我能进去估计是因为大老爷的缘故，要不你牵着棺盖，咱们试试？”
“好！”
李馗既然起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便不再犹豫，当即应道。
紧接着。
李馗握住黑色棺盖的一角，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一股陌生而温和的法力袭来，短暂的犹豫，立即放松戒备。
突变乍起！
李馗发现自身阳气迅速泯灭，只留一丝，彷如风中残烛，像是套了层“伪装色”。
然而当他抬眸看向前方时，透过狭窄的巷口，可以清楚看见一个生锈的大铁门。
“只有鬼魂能够看见？
“不对，如果这样的话，许昭又该作何解释。
“我身上的阳气只有一丝，难道说只有将死之人、或陷入弥留之际的人才能看见？”
接连不断的猜测掠过脑海。
思绪间。
两人先后踏进小区范围。
“馗哥，进来了。”许昭低声说道。
只不过李馗的表现有点奇怪，深锁眉锋。
就在他踏进小区的刹那，怀里的羊皮纸突然颤抖不休，持续两三秒后，方才平复下来。
正欲开口回话，蓦地，眼神微凝，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走了进来。
“陈奶奶。”
许昭见到李馗的动作，当即往他背后一看，竟还是个熟悉面孔。
“许小子？！”
陈奶奶的目光在李馗身上短暂停留，旋即看向许昭，疑惑道：
“许小子你不是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上次走得匆忙，有点东西落在这里了，这次回来拿。”许昭回答。
闻听此言，陈奶奶眉头不由皱在一起，语气稍显低沉：“什么东西？很重要吗？如果不是重要物品，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紧接着。
她看向站在旁边的李馗，问道：“这位，你认识？”
“不认识，刚才进来的时候，恰好碰到的。”许昭摇了摇头。
陈奶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双手负在背后，进入小区。
待到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许昭方才扭头看向李馗，问道：
“馗哥，现在怎么办？”
他发现李馗的面色倏然很是肃穆。
“就按你刚才说的，我们现在刚刚认识，你帮我在这里找间屋子住。”
李馗敛下起伏不定的思绪，眼眸闪烁着精光。
刚才那位老人无疑是鬼，而且实力不差，至少在众合级别，这里的事情愈发有趣了！
“正好我们去一趟保安室，问问我那间屋子有没有新租客住进来。”
许昭揉了揉脸颊，面上的神情又瞬间变成郁郁寡欢的模样。
做戏就要做全套。
于是乎，两人正式踏进小区。
…………
“八万。”
“三筒！”
昏暗的灯光显出四张不同的惨白面孔。
“最近怎么不见老王呀？”
“你还不知道呐？他翻船啦！”
“翻船？被谁干掉了？”
“就儿子整天在花圃里玩的那家伙，干掉老王后，交清了这月的房租就没事了。”
短暂的沉默。
“哇靠，老王可惜了。”
另一人说道：“说起来，这两天也没看见那个小屁孩。”
“哼，说不定在外面被人干掉了。”
“行了，行了，你们一天天怎跟老娘们一样，八卦得不行。”
说着，那人一推麻将，喜道：“胡了，给钱给钱。”
就在这时。
叩叩叩……
铁门被敲响。
“谁啊，我靠，真会挑时候。”
那人气恼地挠了挠脑门，说道：“你们记得拿钱啊，我马上来。”
随即那人三步跨作两步，直接猛地打开铁门，脱口道：“谁呀……”
紧接着，他目露惊奇：“哟，这不是许昭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又是熟悉的闷湿臭味。
许昭神色颓废，他沮丧道：“我上次不是回老家参加爷爷的葬礼，现在处理好后事回滨海了，想起有几件东西落在租房里，这不想着回来拿。
“对了，大叔我那间房子租出去了吗？”
“……”
那人听完，嘴角扯出怪异的笑容，上下瞟了许昭一眼，说道：“租出去了，现在房源紧张得很，不过……你倒是可以上去问问。”
许昭颔首，接着说道：“我进来时，看见一人，也想在这里找房子住。”
他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李馗，“就是他。”
“哦？”
那人微斜脑袋，这才发现许昭身后还站着个身材干瘦，面如枯槁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番，略有扫兴地撇嘴，是个油尽灯枯的阴魂。
旋即，他朝李馗喊道：“你可以找二号楼的楼管问问，说不定有空出来的房间。”
“谢谢。”
李馗点头致谢。
那人露出笑容，只是待许昭、李馗走后，瞬间化作深沉的恶意。
用力关上铁门。
“怎么了？谁呀？”
有人问道。
“你猜是谁？”
那人笑个不停。
“丢，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身子全挡住了，我哪看得见！”
“嘿嘿，你绝对想不到。”
那人也不打马虎眼，直言道：“是许昭，没想到吧，这小子竟然还敢回来，说有东西落在租房里，这次回来取，我看呐，真是嫌命长！
“然后我就让他上去问问，看人家会不会帮他。”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由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的心可真黑。”
“说得好像你的心不黑，他身上诅咒的痕迹越来越深，反正活不长，正好送上去做笔买卖！”
那人侃侃而谈：“不过许昭还带了个油尽灯枯的阴魂过来，我看他那副穷酸样，估计也没阴寿能付得起，干脆送他去二号楼当老鼠！”
“哦？你不带进来检查下？”
“你还不相信我眼力？”
说着，那人眉头一挑，喊道：“你们少扯开话题，赶紧把刚才的钱付了，别赊账！”
而后。
搓牌的声音登时响起。
第247章 给你痛快了！
通过黑暗深邃的走廊。
李馗见到了呈口字型的四栋大楼，细细一数，共有十层。
四四方方的花圃里，满是鲜艳似血的玫瑰，孩子们踢着皮球，互相争抢，嬉笑声回荡开来。
“我这是进了鬼巢？”
入目所及，全都是鬼。
就连皮球都是个面容惨淡的头颅，十几双小脚毫不留情地践踏。
“兄弟，二号楼往这边走。”
许昭招呼道。
李馗佝偻着身躯，双手环抱，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昭身后。
背脊微微有点发凉，这里阴气很重，且压抑得厉害。
两人一路上了电梯。
除了他们外，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目光直勾勾盯着许昭的背影，但也仅限于此。
“看来这里很有规矩。”
李馗心里想道。
大老爷给他套的“伪装”很不错，至今没有引起关注。
思绪间，六楼到了。
“兄弟，每层楼一共有十五个房间，我以前住的地方是608。”
许昭头也不回地解释，领着李馗往前走。
数道隐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少顷又相继离去。
叩叩叩……
房门轻轻敲响。
一分钟后，老旧的铁门缓缓打开，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看着许昭和李昭，拧着眉头道：
“什么事？”
“你好，我是这里上一个租客，我留了点东西在这里，忘记带走了。”
许昭露出礼貌的笑容。
男人盯着许昭一脸衰样，眼帘微低，旋即似想到什么，不由轻笑了声，侧过身子，说道：“既是如此，就一块进来吧。”
“打扰了。”
许昭没有客气，直接走了进去；李馗低着头，紧随其后。
嘭，
大门用力关上。
昏暗的房间里，灯泡忽闪忽亮。
“一只老鼠，有点血气的蛋糕，勉强可以吃饱。”
男人背对大门，低声自语。
不成想，许昭两人奇怪的对话直让他呆愣当场。
“馗哥，怎么样？”
”没人看过来。“
李馗伸展着筋骨，转身看向这头恶鬼，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刹那间，男人面露凶恶地扑了上来。
转瞬。
骨节分明的巴掌轰然打在他的脸上，剧痛猛然袭来，神智当即空白，视线颠倒旋转。
待男人稍微清醒点，脑袋已被鞋底踩在脚下。
“你说，吃什么？”
李馗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上的笑意愈浓，只是眸底沉淀下的刺骨寒意令人心骇。
而后。
嘭……
嘭……
李馗脚背微弓，踹起男人脑袋，撞在污浊的墙壁上反弹回来，再次甩脚踢了回去。
一掠而过的天花板，冷峻的面容，如同过山车旋转，视线不停倾斜。
“大爷，大爷，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男人瞳孔恐惧难以掩饰，急声道。
他心里清楚，李馗留他性命，一定有所图谋。
“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
刀光一闪，男人只觉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竟是冷厉的长刀斩进他的头骨，钉在墙壁上。
少顷，
男人颤抖着嘴皮：“幸福小区是滨海市阴阳交汇之地，孤魂野鬼的栖息地。”
“阴阳交汇之地？”
李馗微垂眼帘，轻声反复念叨，眼睛愈发明亮有神，兴奋的战栗感悄然而起。
几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证实心中所想。
“对！”
听到李馗的自语声，男人认真道。
李馗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口中的老鼠，是什么意思？”
“老鼠……”男人立即回道：“其实就是实力最低的阴魂，他们付不起房费，苟延残喘地生活在小区的每一寸角落，可以随便使用吞吃。”
“哦？”李馗奇道：“既是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进来的鬼，鲜有能真正出去的。”
男人眼珠子忍不住四下乱瞄，他见到许昭在床头柜那里似在翻找着什么，随后又突然趴到地板上，伸长手臂探到床底，少顷，抓住一个玉佛。
“那么你住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长城啊，如果没有一个安全庇护的地方，迟早会被长城的人员找出来杀掉！”
“……”
李馗一扯嘴角，他开始猜测的是躲避鬼差的抓捕，不成想竟是最简单的答案。也是，长城守护城市的安全，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恶鬼。
其实李馗想的没错，曾经是长城，现在要加上阴司了！
紧接着，他又问道：“这里的规则是什么？”
这时男人不想回答了。
他需要砝码，虽然不知道李馗两人抱有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好事。生死拿捏在别人手上，再倒豆子般说下去，焉能有命在？
沉默间。
李馗似看破他心中所想，嘴角掀起笑容，怎么看怎么凶恶。
“啊啊啊啊！”
凄厉的痛呼戛然而止，男人瞳孔瞪得滚圆，神情可怖。
满是倒刺的漆黑铁链虬住他的脑袋，一点点往里头探去。
青烟缭绕间。
李馗的面孔冰冷戏谑，“有时候，死并不是终点。”
时间的概念在此刻异常模糊。
来自灵魂的痛楚，似被熔岩焚烧，又似在冰窟里苦熬，冷热交替中又猛然升起剧烈的痛楚。
男人扛不住了，意志崩溃。
头颅泛起微黑夹红的阴气，他强打着精神，虚弱无力道：
“每栋大楼，都有一位楼管，午夜群魔乱舞，身为小区的租客必须要呆在房间里。”
“为什么？”
“因为那一刻，这里没有规矩。”
李馗微眯起眼眸，语气平淡：“小区应该有分住户和租客，两者间有什么区别？”
十五秒的喘息。
男人方才缓声道：“住户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小区的军事力量，但内里盛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同时也是维持小区治安的重要力量。”
“每栋楼有十层，有讲究吗？”
“讲究……”
男人嘴角吃力勾起：“十层，是楼管单独住的地方，下九层只要你有钱，住哪都行。”
“这里实际的掌控者是谁？”
两道烟龙从李馗鼻腔里涌出。
“我不知道。”
男人摇了摇头，他看着李馗，惨然笑道：“给个痛快。”
“吃了他！”
立见李馗腰间钻出一只黑皮细犬，大张唇嘴，露出森寒的利齿。
“不要！”
男人目眦欲裂。
紧接着。
眼前一黑，意识湮灭。
小黑甩了甩舌头，狗脸满是嫌弃。
沾染了人的怨念，实力又低，味道很差，勉强入口吧。
与此同时。
“馗哥，我们现在走吗？”
许昭试探性问道。
第248章 素未谋面的对手
“我在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李馗拔下墙壁上的雁翎刀，将吸到滤嘴的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碾掉。
言下之意就是让许昭先走。
“我留下来帮你！”
许昭脑筋转得很快，瞬间就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
“不行！你留在这里多有不便。”
李馗直视许昭，语气坚决。
闻听此言，许昭脑袋顿时摇成拨浪鼓，说道：“馗哥，我还是能帮上点忙的，而且这里很危险，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就让我……”
话没说完，
立见淡白色的法力自棺内淌出，化作筋肉分明的手掌，恨铁不成钢地拍在许昭脑袋上！
“哎哟！”许昭吃痛地喊了一声，扭头一看，咋呼道：“大老爷？！”
“哈哈哈。”
见此一幕，李馗不由乐得笑出声，瞧着许昭手里捏着的玉佛，转移话题：
“玉佛，就是你落下的东西？”
许昭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回道：
“对，我爸妈走得早，就留了个玉佛给我，总归是个念想。”
李馗嘴角勾了勾，这才有空打量这间逼仄的房间，估算也就三十平，调侃道：
“你之前就住这么小的屋子？”
“啊……对呀，那段时间一直走霉运，真的喝凉水都塞牙缝，实在没办法！”
许昭忍不住叹了口气，“住了都快两个月。”
“不知道该说你命大，还是不知者无畏。”
李馗重新燃上一根烟，叼在嘴里，“我看这里收的房租，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阴寿、沾染阴德的冥币、阴德，这几样东西，前两样你都没有，应该是拿你祖上积攒下来的阴德做房租。”
说着，他不禁笑道：“所以，你那段时间才会越来越倒霉。”
“这样吗！
“哎呀，要是早知道这点，我就不交那两月的房租了，都是辛苦赚来的真金白银。”
许昭挠了挠头，右拳拍在左掌上，语气满是懊恼。
不成想，话刚出口。
“哎哟。”脑袋又挨了一记巴掌。
能够看出大老爷法力化作的手掌很是不喜，似在说这届的许家子孙为什么会蠢成这样。
他是无所谓了，但那些阴德原本都应该属于大老爷，那是他的东西！
另一方面，攒下来的阴德，其实也是许昭爷爷的私心。
如果许昭不愿意重新签订契约，那些阴德会保佑他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行了，时间不早了，有大老爷在，你从小区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话间，李馗的相貌骤然变化。
再看时。
容貌已经与刚才死去的男人如出一辙。
“好吧，馗哥你多注意点。”
许昭叹了口气。
心里清楚，刚才大老爷都在敲打他别多事，显然这里不是他能够掺和的。
“嗯，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李馗拍了拍许昭的肩膀，“注意安全。”
随即，
许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房间里，重归寂静。
李馗从怀里拿出羊皮纸，摊开放至眼前。
古朴的卷面上，一行行文字显露出来：
“此次共有四名鬼差执行任务，
“这是属于你们的狂欢盛宴，请尽情展现自己的杀戮技艺，这是阴司的奖励！
“任务详情：请鬼差将破界令牌插在十层的阵法枢纽，破坏幸福小区禁制，打开通道。”
果然，他猜对了！
幸福小区就是阴司一直要找的地点。
除了他之外，三名鬼差当中，其中一人应该是素未谋面的肖刚，只是另外两人是谁？
思绪间，幽黑的青铜令牌自虚空显现。
看来这就是破界令牌！
咔嚓，
火焰摇曳间，青烟飘起。
李馗咬住滤嘴，皱起眉头深思。
首先这次任务无疑是危机与机遇并存。
虽然羊皮纸说的话很热血，但若真因此放松警惕，怕是嫌命长……其次，四名鬼差，既是对手亦是同伴，想要真正决出胜负，要看谁先到十层，找到阵法枢纽。
想到这点，李馗心里有决断，抬眸看向立于身前的细犬，笑道：
“这次到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汪！”
……
……
另一边。
许昭非常顺利地行至小区门口。
在大老爷的帮助下，他的存在感降到可怖的地步，哪怕同处拥挤的空间，也非常容易忽略其本身存在。
“希望馗哥平安无事。”
许昭拧身回望，心里暗忖。
少顷，收回目光正欲往小巷走去。
就在这时。
三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吓得他肌肉紧绷，不敢动弹。
神色木讷的男人，三十出头，穿着宽松的现代装，手里攥着一把血迹斑驳的斧头，斧柄缠绕着锁魂链。
另外两位则是青年。
一人面容肃穆，手持金色战锏，另一人，相貌俊武，双手空空。
微不可查地话语声徐徐传来。
“神荼、郁垒，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
神色木讷的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人。
“想不到他们竟然藏在这里，还挺聪明的，懂得利用阳气遮掩自身痕迹，难怪许久没找到。”
相貌俊武的青年，正是郁垒。他先是说了一句，随后朝肖刚说道：
“这不明摆着吗！估计里面的情况有点复杂。“
紧接着，他嘴角一咧，挑眉笑道：“放心好了，我们兄弟俩就是陪跑的。”
显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幸福小区的情况已经被阴司摸清。
话音方落。
“那个叫李馗的，还真有几分本事，能够找到他们的老巢。”
面容肃穆的神荼先是回了郁垒的第一句话，而后，他沉声说道：
“任务说的很清楚，谁将破界令牌插到阵法枢纽就胜，我们可不会刻意让着你们。”
“你们不要打扰到我就行。”
肖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待到肖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郁垒扰了扰脸皮，苦笑道：“大哥，你跟疯子较什么真，这是人家阴律司自己的事，咱们俩装装样子就行。”
神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
“不行！”
随即，龙行虎步地走了进去！
“哎呀大哥，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身后郁垒一副无奈的样子，正要抬脚跟上。
倏然，他皱起眉头往旁边看去，一双眼眸悄然化作虎瞳，闪烁着神光，只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低语了几句，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许昭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脏砰砰直跳，刚才差点以为要被发现了。
“看来这几位也是鬼差！”
他心里想道。
有趣的是，这三位全是堂而皇之地走进小区，路过的住户租客竟好像完全没看到他们，奇哉！
紧接着。
“我还是在外面等馗哥吧。”
许昭想着，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第249章 好一个入室悍匪
罚恶司。
偌大的宫殿里，青铜人俑单膝跪地，双手向上托举，明亮的灯火熊熊燃烧。
“大人，你擅自将神荼郁垒安排进去，不好吧？”
说话的是一名判官，身着黑色官袍，上面绣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狴犴。
“有什么不好？孟慈还在罚恶司办公，插两个进去陪跑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上首的座椅上，男人面相粗犷，留着美髯，体型壮硕高大，持着毛笔，正批改奏疏。
此人正是执掌罚恶司的殿主。
钟离。
“再说了，神荼郁垒接受神力传承也有段时间了，正好借此机会磨炼磨炼。”
钟离淡然自若道。
“大人，你这是私心了，孟娘娘早已安排好的事情。”
判官毫不留情地拆穿。
“嘿！”
钟离虎目一瞪，欲要说些什么，陡然，他急声道：
“不好，孟慈找来了，你告诉她我出去了，今天没来过宫殿。”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下一秒！
嘭的一声巨响，紧闭的宫殿大门轰然炸开。
孟慈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凤目环顾巡视，冷声道：“钟离呢？”
“回孟娘娘，钟殿主刚才走了。”
判官弹掉官袍上的灰尘，拱手道。
孟慈冷哼一声：“你告诉钟离，这次我算卖个人情给他，是要还的！”
说完，她踩着高跟径直离去。
只留这位判官幽幽叹了口气，神色无奈：“人情可不好还。”
他伸出手指虚点向地上分崩离析的宫门。
立见彷如时光倒流般，破碎的木块乳燕归巢般回到原位，眨眼间宫门又恢复原状。
……
……
房间里。
一家三口，正准备着晚餐。
沸腾的锅水咕噜噜冒起热雾，浓郁的肉香沁进感官。
“这是最后一顿肉食了。”
满脸横肉的父亲手持菜刀，微微叹了口气。
“最近越来越严了，听说从明天开始只许进不准出，我都好久没跟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女儿扎着两条小辫，手肘支在饭桌上，撑起肉嘟嘟的脸颊，神情满是不愿。
“他们肯定很想我……”
“行了，忍一忍吧，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
温柔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绣花针，织着衣裳。
倏然。
嘭……
嘭……
一家三口同时眨了眨眼睛，目光望向隔壁。
少顷，女儿悬空的脚丫兴奋地晃动，饶有兴趣道：“我记得咱们隔壁是一个叔叔和阿姨。”
“嗯，汤做好了。”
父亲略有不爽地蹙起眉头，淡淡地说了声。
紧接着，关火、倒汤，右手抓着两个瓷碗，左手拿着另一个，送到餐桌上。
“吃饭了。”
明亮的灯泡微微摇晃。
父亲拿起小勺抿了一口，肉汤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鲜美，正要继续品尝第二口。
嘭！
剧烈的碰撞。
浑浊的肉汤洒了满手。
嘎吱嘎吱……
这是勺子被大手攥成废铁的声音。
父亲眼睛瞬间化作血红，脸上的横肉不自主地跳动，他偏头看着震动的墙壁，咬牙切齿道：
“他们这是在找死！”
“爸爸，隔壁的叔叔阿姨好像不好惹耶。”
女儿干脆用小手捧起瓷碗，一边喝，一边说道。
吞咽间，满满的肉汤没几秒就被喝光，唇齿微张，苍白的舌苔上似有张人脸转瞬即逝。
“就是说，而且天都黑了。”
母亲柔柔弱弱道：“人家也是小别胜新婚，偶尔动静大点也能理解，忍忍吧。”
两人言语中虽多是劝阻，但暗里挑火的意味很是浓厚。
和谐的一家三口。
瞪！
父亲血红的瞳孔在女儿、老婆身上剐了一眼，横肉凶狠地抖了下，最终怒吼出声：
“动静给老子小一点，要不然砍了你！”
紧接着。
嘭……
坚实的墙壁顿时如蜈蚣蔓延般裂开缝隙，隐约能见对面屋子的场景。
床碎了一地，好激烈。
打脸就像如龙卷风，来得太快！
在妻子女儿的注视下，父亲右手往身前虚握，切肉的菜刀蹿进掌心，大步走了过去。
仅是瞬息间，墙壁轰然倒塌。
黑影砰的一下，撞碎弥漫的尘雾，直直撞来。
“砍了你！”
见到正主还敢过来，怒火中烧的父亲挥动菜刀砍了过去，刀刃上猩红的光泽滑过，自肩胛的位置一路劈开，粘稠且泛起阴气的血液如泼墨般挥洒，直叫身首分离。
就在这时。
一双冷冽的眼眸突然闯进视线，刺骨的杀意激得心肝骤然提紧。
恰逢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父亲只好攥紧左拳，用力打了过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同样伸出左手，快如闪电，只一下抓住他的手腕，而后猛地一拧，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接将左手拧成麻花。
“死！”
剧痛汹涌袭来，父亲血红的双瞳愈发癫狂，不顾废掉的左手，菜刀在掌心一旋，刀尖抵向那人的咽喉。
霎时间，璀璨无边的金光充斥眼球。
坚硬的拳骨迸出神光，凶狠地轰在粗莽的脸庞上，凛然巨力袭来，脖颈呈三百六十五度拧动。
视线飞速旋转。
房间里，妻子如蜘蛛般跃上天花板，身子陡然长出两只手臂，指尖弹动间，利刃般锐利的丝线射向李馗。
倏然，一抹迅捷的黑影突然跃出，大张的犬吻中，妖丹悬于腔内，火借风势，凝练的黑色火焰摧枯拉朽地湮灭丝线。
视角再变。
女儿身上蓦然升起浓郁的阴气，神色狰狞，如小蛇般的黑色血管攀上乖巧的面孔。她同样张开嘴巴，苍白的舌苔上，人脸愈发清晰，肉眼可见的音波争先涌出。
紧接着。
意识湮灭！
泛起赤红光芒的刀锋劈开音波，脆弱得仿佛黄油，干净利落地斩掉舌头！
啪！
呼啸的风声姗姗来迟，打得娇嫩的包子脸微微凹陷。
少顷，又弹了回来。
李馗大手猛然攥住女孩的颈骨，提在自己眼前，笑声带着冷意：“妹妹挺会玩呀。”
淡漠的目光瞧得女孩心底发寒，浮于肌肤的黑色血管瞬间消退，紧抿的唇角，血液沁了出来，牵动嘴角勉力一笑，露出酒窝，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女儿余光一瞥。
背脊的寒意愈发阴凉。
一头骁勇的细犬咬住母亲的头颅，森寒的獠牙撕碎血肉，大口吞咽。
似注意到目光，它微吊眼角看了过来，冷漠而阴沉。
咕噜……
女孩咽下吐沫，不敢再看。
由于高度，她看到了对面的屋子，满目疮痍，隔壁的阿姨死状凄惨。
第250章 刀出鞘！
哗啦啦……
冰凉的水流冲掉拳骨上的血液。
盘旋着涌入下水管。
李馗掬起冷水，洗了下脸，修长的手指抓起浸湿的头发往后梳。
他瞄了一眼锅中的肉汤，眼眸冷意愈盛。
随即，李馗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乖巧女孩，踱步来至身前，燃起一根香烟。
微微晃灭火柴。
些许风流悄然隐去。
自学会借风后，他就将打火机换成火柴。
“说说，这里的楼管叫什么。”
李馗半倚着桌子，展露笑颜。
那个男人还是耍了他一道，自六楼往上，电梯就按不动了，想要直上十楼无疑是做梦。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前段时间学会的术法——‘开壁’就派上了用场。
即手指之处，山开壁裂！
“夜羽。”
“什么来头？”
女孩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抬眼看向一脸笑意的李馗。
眼无温，眉间无情。
她连忙说道：“罗刹！”
“罗刹一族？”
“对！”
李馗抖掉烟灰，吐出一口浓烟，心里有了思量。
他继续问：“幸福小区的统治者是谁？”
“拜山鬼王。”
女孩没有犹豫。
“他在小区里面吗？”
“不知道，拜山鬼王极少露面，四位楼管和住户足以应付任何局面。”
说着，小女孩忍不住咬着嘴唇，小心翼翼道：“大哥哥，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小樱可乖了！”
“呵呵。”李馗笑了两声，意有所指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上一个舌头可骗了我，你会吗？”
“不会，肯定不会！”
女孩脑袋顿时摇成拨浪鼓，两条小辫晃动起来。
“很好，你告诉我怎么能上八层？”李馗问道。
‘开壁’虽然能应对此时困境，但是动静太大，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整栋大楼的注意……到时候就不是以一打多的问题，而是要被群起而殴。
虽然不知道小区的鬼物到底有多少，但肯定远超他能想象的程度。
女孩嗫喏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直言：
“不知道，大楼的规矩有很多，这点是极忌讳打听的，通常只有楼上的人下来，尤其是八九层，鲜有人知道该如何上去。”
“哦？”
李馗微眯起眼眸。
顿感有点伤脑筋，这样的话就跟开盲盒一样，谁知道破开的墙壁后是什么人。
麻烦！
且还有一点，六层与七层居住的恶鬼，实力呈两极分化，越往上定是越难以应付。
这时，李馗看向眼睛乱瞄的女孩，笑问道：
“你怕疼吗？”
青烟缭绕间，那张脸冷硬漠然。
女孩一愣，五指紧张地张阖，最终道：
“怕！”
“那就好。”
李馗笑着微微颔首。
雁翎刀铮鸣爆响，拉起呼啸直接斩飞女孩头颅。
“啊！！！”
凄厉的痛嚎响起。
立见飞起的头颅如被烈焰焚烧的纸屑化作灰烬，紧接着，是坐在椅子上的身躯。
“两点功德到手。”
李馗心里默道。
羊皮纸所说的狂欢盛宴就是这个，功德入账多少，全看其人身上有多少罪业。
如果不是有任务要求，一层层清扫过去定是最大的收益。可惜，想要在此次任务里独占鳌头，还是要想办法尽快前往十层。
只能尽量两不误。
而后。
李馗目光巡视，兔起鹘落间战斗结束得很快，除却损坏的墙壁，少有严重破损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窗户。
他想了想，径直来到铁门前，握住把手，稍稍转动，打开一丝缝隙。
入目的是宛如浓墨般黑暗。
哪怕身负幽通也看不清，只是……隐约间好似听到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似在楼下，又好像在楼上，莫名的颤栗感让李馗立即轻关上门扉。
‘看来需要准备的东西还要多一点。’李馗想道。
羊皮纸是他最大的倚仗，他需要兑换些东西，来确保自己行动的成功率。
心念一动，十点功德兑换萌头！
萌头：在事情快要发生时预先感知。
李馗微微阖上双眼，感受术法带来的变化。
简单来说，‘萌头’更像是恒固的被动技能，大幅度加强第六感，预先感知到危险。
紧接着。
他又兑换了两颗快速恢复法力的丹药。
“汪！”
倏然，小黑轻声吠了一声。
李馗嘴角勾了勾，微微俯身搓揉了下细犬的狗头。
“来吧，我们也要抓紧行动。”
说着，
李馗挽了个刀花，来到另一侧墙壁，‘开壁’的法力缓慢铺散开来，并没有感知到危险。
悄声无息间，墙体呈蛛网般碎裂开来。
暖黄色的光晕铺在掌背。
与此同时，悠扬的戏曲声传了过来。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
“天祝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三军营门前叫……”
……
碎裂的石块滚落在摇椅边上。
陈奶奶缓缓睁开眼。
不知何时，身前屹立着一名高壮男子，手持长刀，眼神淡漠。
苍老的手背瞬间浮起阴气，
然而下一秒她就停住了动作，浑浊的眼珠惊愕无比，因为男子的相貌突地变幻……
“你是，你是跟在许小子旁边的那个人？！”
“对！”
李馗微微颔首，他看着这位并无罪业在身的陈奶奶，坦言笑道：“我是鬼差。”
“……”
从惊愕到恍然，历经世事的老人反应得很快，她只是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陈奶奶支起腰身，先是扭头看向隔壁房间，不见人踪，只留残存的打斗痕迹，她低笑道：
“小伙子看来是要我帮忙。”
李馗没有急着回话。
他观察这间干净的屋子，很有生活气味，墙上挂得最多的就是照片。
一个笑得开心灿烂的男孩，从小到大，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帅气男人的照片，以及贴在旁边的日历，用红笔画了个圈，宜嫁娶三个字很是醒目。
“当然，你帮我，我也会帮你。”
李馗不谈虚的，
在他看见老人的霎那，些许谋划浮上心头，不知是否管用，但是布下暗子聊胜于无。
他正视陈奶奶笑道：
“您孙儿成婚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话未完。
陈奶奶打断了李馗的言语，认真道：“我帮你！”
“好！”
李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暖色灯光拉出修长人影。
…………
而后。
“那么到时候就拜托您了。”
李馗立于墙前，伸出手掌按了上去，微弱的刺激感悄然浮上心头。
他咧开嘴角。
恰在此时，
留声机里，定军山唱到了关键处。
“三通鼓，刀出鞘。”
铮鸣！
长刀拉起恐怖呜咽！
第251章 暗流激涌
三号楼，八层。
一堵堵墙壁像是被什么腐蚀了，露出偌大的窟窿。
奇怪的是不见人踪，甚至连打斗痕迹也无，甚至于家具一类亦是完好无损。
倏然，轻微的响动自某间屋子传来。
嘭……
但见恶鬼头颅被运动鞋踩在脚下。
“你到底是谁？！”
恶鬼的视线只能看见鞋尖，因恐惧而显得异常狰狞的面孔，颤抖着大喊道：
“竟然敢在小区里大开杀戒，鬼王是不会放过你的，必定会将你炼成灯油！”
嘭！
声音戛然而止。
肖刚神色平静，瞳孔里有猩红的小点沉浮。
抬眸稍作环顾，如丝带般的血流在周身环绕舞动，轻轻一吸，如游蛇般争先涌入鼻腔。
体内登时传来些许饱腹感，少顷，已然消化干净。
“八层的鬼物加起来，刚好能活动开手脚。
“算算时间，李馗应该同在第八层，这次要克制住自己，先到十层，然后找到他……”
他想着。
一抹殷红血点突兀地出现在头顶天花板，无声无息间悄然腐蚀掉砖石。
肖刚足下轻点，轻松跃到九层的房间里。
霎时间。
刺目的雷光塞满眼眸。
滋啦，
黑色的雷电在掌心流窜，猛然握紧攥灭。
衣袖裂开，露出黑红色的诡异纹路，布满整个右手臂。
肖刚抬起头，面无表情。
在他对面。
绝美妇人面若桃花，身姿曼妙，微眯起眼眸，捂嘴轻笑道：“想不到真有不知死活的。”
“五成吧。”
肖刚低声自语，伸手取下腰间的斧头。
“什么？”
妇人微斜脑袋，黑色雷电如游蛇般自她脚下蔓延开来。
“五成力差不多了。”
满是浓郁血腥味的斧刃当头劈来。
嘭！
金色战锏盖压而下，硬生生打碎恶鬼的魂体。
“杀了他。”
“杀了他！”
或古装、或现代装的恶鬼们拿着各式兵器，如江浪般拍打向中央的‘礁石’。
“死！”
忽有恶鬼咆哮，钢刀呼啸而来。
神荼不慌不忙架起一锏挡在身前，金铁交鸣的瞬间，左手的金锏毫不留情扫在恶鬼的膝盖上，后者身子登时前倾，猛地飞起一脚踹在颈骨。
砰……
巨大的力道使他倒飞撞向人群，砸了个人仰马翻。
犹如虎入羊群般，一双金锏大开大合，擦之即伤，触之即死，如有万夫莫敌之威！
恐惧悄然弥漫开来。
“我淦，这金色桃木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打不碎！”
“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啊！”
原来一号楼的八层，全被泛起金光的桃树枝干虬住，想要从这里离开，只有一个办法。
杀死神荼！
少顷，突起惊恐嚎叫：“那个怪物过来了！”
不消片刻……
粗大虬结的桃树枝似缓实急地收拢，化作一杆威风凛凛的旗帜立于神荼身侧。
“不知道弟弟那边怎么样了。”
神荼看了一眼周围，群鬼荡尽，轻声低喃道。
倏然。
“还有工夫关心其他人？”
蓦地，粗壮的拳头迎面打来，瞬间侵占眼眸。
神荼连忙架起双锏往身前一架。
澎湃巨力袭来。
顿感腾云驾雾，整副身躯嘭的一下撞破空气，墙壁连连倒塌，已是埋在废墟之下。
这时方才看清来袭者。
光头男人，几有两米五的魁梧身高，裸露的胸膛遍布密集的伤疤，脖颈上带着颅骨项链，手里握着古黑钢棍。
“不愧是彭侯楼主。”
“吼！！！”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鬼物、妖怪，各个高举兵器，神情激动。
此人正是一号楼的楼主，彭侯。
万喝声中，碎石滚落的声音毫不起眼，却令在场所有邪魔闭口不言。
视线的尽头。
身着战甲的神荼立于废墟之上，手持双锏，剑眉横竖，目光灼灼。
堂堂正正，
单挑……
意外地，
彭侯看懂了神荼的眼神，紧抿的嘴唇略微翘起，沉闷粗犷的声音自他嘴里发出：
“你们去解决二号楼的虫子。”
看得出彭侯的威望深重，身后的手下们只是恨恨瞪了眼神荼，打开旁边的铁门蜂拥而出。
轰隆！
两道身影瞬间撞在一起。
…………
四号楼。
十层，空旷的房间里，光线朦胧，一团黑日悬浮于正中央。
“你还不走吗？”
“二号楼的小虫子马上就到十层了。”
沙发上，男人翘起二郎腿，举起酒杯轻抿一口。
“我更想知道，你是什么打算？”
一道人影蹲伏在窗沿，语调略带一丝沙哑。
“什么意思？”
“小区出不去了，能做到这点的只有阴司。”
“你怕了？”
男人轻笑道。
“怕……你不怕吗？”
人影并无开玩笑的闲心。
“羽老哥，你既然猜到了混进来的四个小虫子是鬼差，那你肯定也知道，人家是把咱们当做磨刀石，不把他们干掉，何谈下一步。”
紧接着。
男人朝着身旁的角落吩咐道：“楼下的小虫子有点意思，你把他请上来。”
“我这就去，楼主。”
随见黑暗里，走出一只头生双角的恶鬼，拱手后消失不见。
短暂的沉默。
“我想知道，老大在哪？”
人影低声问道。
“老大……“
男人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只听他笑道：“一直在我们身边。”
几根黑色羽毛零落飘下。
再看时，已不见人踪。
……
……
四号楼。
三层走廊里，忽地冒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紧随的是轻盈的脚步声。
郁垒咬着胡萝卜，一手插在裤兜里，闲庭信步。
他每经过一个房间，就会轻轻推开大门，里面没有住户租客，只有蠕动的黑暗，私语悄然间清晰了不少。
“杀了你，杀了你。”
“快来陪我玩呀，快来呀……”
“孩子，你快回家。”
种种不一，如同魔音灌耳，直叫人神智蒙蔽混沌。
神奇的是，
郁垒全然不受影响，眸光泛起思绪，心里暗忖道：“是浑浊的执念！
“如果其他楼也是如此，此行凶多吉少咯……”
他没有选择直冲十层，
一方面是性格原因，二来，他想看看这里到底隐藏什么秘密。
阴司一直在查幸福小区的确切位置，只是任凭灵婴们多番寻找，仍然没有探寻到蛛丝马迹。
显然这里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哎呀，明明可以不用趟这趟浑水的。”
郁垒有点苦恼地扰了扰头发，用力咬下最后一口胡萝卜，忍不住抱怨道。
就在这时。
他倏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
一只恶鬼缓缓走了出来，诚声邀请道：“这位先生，我家楼主有请。”
“啊？”
郁垒扬起笑容，状似苦恼道：“我不想去怎么办？”
“……”
“那就只好我请您去了。”
恶鬼亦是笑道。
第252章 受害者视角
气氛剑拔弩张。
头生双角的恶鬼，脚踝一提一踏间，猛然暴起发难，壮硕的身躯犹如重装卡车般冲来。
双方距离飞速拉近。
“狂妄的小鬼！”
视线里，郁垒神情悠闲，仍是松松散散的站姿，似全然没有当做一回事。
近了……
仅有三五步的距离。
恶鬼挥出偌大的拳头打向郁垒，呼啸的拳风吹起额前的刘海。
“留他一条性命，好交差……”
他想着。
突然，难以形容的恐惧感瞬间吞没身心，如坠冰窖。
顿时出现一副有趣而诡异的场景。
昏暗的长廊，恶鬼保持弓身出拳的姿势，脸颊冷汗密布，动弹不得。
在他对面，
郁垒伸手整理了下发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一头庞然大物倏地出现在恶鬼身后，阴影将其笼罩。
恶鬼眼珠不安地转动，余光看向身后。
它缓步出来，肌肉虬结的四肢，前额王字，更显异常威武，竟是头吊睛白额虎。
毛发雪白，金色纹路繁多。
粘稠的涎液滴落在双角，滑落至鼻梁，巨虎大张虎吻，腥风扑面。
只留咀嚼吞咽的声音。
“上楼看看吧。”
郁垒双手插在衣兜里，准备前往四层。
蓦地，他抬眸看向楼梯口。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紫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双手鼓掌。
“厉害，厉害。
“不知道客人是否愿意来寒舍作客？”
郁垒瞥了一眼楼下，粘稠蠕动的黑暗如海水般涨了上来，又抬头看向上方。
只见口字型的天空已经被某种辨认不出的物体盖上。
真正成了副棺材！
“好啊，聊聊呗。”
见此一幕，郁垒耸了耸肩。
西装男人嘴角勾起，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略微的天旋地转。
郁垒已坐在软绵的沙发上，身前是一张桌子，乳白色的茶雾飘起。
“请喝茶。”
西装男人微躬身，捏起茶杯放到郁垒面前。
“未请教您贵姓。”
郁垒把玩暖温的青瓷茶杯。
“免贵姓徐，单名一个诩字。”
西装男人笑着回道。
“徐先生看来是吃定我们了。”
郁垒打量了一下房间格局，普普通通，没有出奇的地方。
“不能用吃定一说，我们都是困兽犹斗，争一线生机！”
徐诩薄唇抿了一口茶。
“既是如此，徐先生不如主动打开禁制，也省去了双方一番功夫。”
郁垒笑嘻嘻道：“到时候也可将功赎罪，岂不美哉。”
“哦？
“将功赎罪。”
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即使以徐诩的城府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清澈的目光看向郁垒，认真道：
“你觉得即便这样，也能将功赎罪？”
立见男人周身泛起紫色水流，张张空洞的面孔争先浮出，似欲要逃离束缚。
“这样的话……”
郁垒眸光一沉，摸了摸下巴，为难道：“怕是不行。”
“呵呵。”
徐诩轻笑着收回水流，语气颇为感慨：
“其实你们若是只有两个人进来，说不定我们还真发现不了，毕竟这里安逸太久了。”
“……”
听到这句话，郁垒不由微微地抽了下嘴角。
有点尴尬。
“还有点时间，你有想知道的吗？”
说实话，徐诩长得不错，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范。
‘笑面虎，装什么装。’
郁垒暗自腹诽了句，面上却毫无异状，索性趁此机会弄个明白：
“迄今为止，我好像没见到小区里有很多租客，
“不应该呀……
“尤其是一到三层，很多房间都是空的。”
“你见到的浑浊执念就是以前的租客。”
徐诩慢斯条理道：“幸福小区成立到现在快有三百年的时间，有些租客付不起房租，只能把命留下来，时间一长就变成这幅模样。”
“所以……这是个骗局？”
“不不不，怎会是骗局，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徐诩很是强调这点。
郁垒深知一个道理，不要与蠢人去争辩无意义的事务，抬眼稍作环顾：“你挺着急呀。”
“什么？”
徐诩一愣。
“你邀请我来这里，不就是想省一番力气吗？”
郁垒慵懒地倚在靠背上。
“啧，你这样就不太好了。”徐诩惋惜道。
“你不会觉得我很弱吧？”
郁垒难掩笑意。
他伸手轻抚吊睛白额虎的脑袋。
且不止如此，立见两头巨大的白金猛虎自左右两边缓步而出。
谓群虎环伺。
徐诩只一口饮下茶水。
嘭，
青瓷茶杯重重落在桌子上。
无形的波纹瞬间传荡开来，整个房间瞬间变成了紫色水晶宫。
两只猛虎大张虎吻，瞬间朝徐诩扑去。
吼！！！
……
……
二号楼，九层。
孱弱的男人躲在柜子后面，双手如得帕金森般疯狂颤抖。
“不，不行了……根本不敢过去。
“肯定会被杀掉，肯定会被杀掉的！”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手指抓绕着头发，崩溃自语。
耳边仍然听得见远处厮杀的惨嚎，只是……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是彭侯的手下，得到命令后立即赶往二号楼，径直上了九层，却惊骇的发现，这里早已尸横遍野，那个手持长刀的男人站在尸堆上，对他们露出兴奋的笑容。
眸里毫无惧色。
还有……那股凶恶的煞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是看见他，我就不敢动了！”
孱弱的男人面容扭曲。
他们冲过去，那柄泛起赤光的长刀如绞肉机般撕裂每个人的身体。
倏然。
惨嚎停了……
心脏紧张地疯狂跳动。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并往他的方向走来。
越来越近。
“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男人紧捂着嘴巴，冷汗密布脸颊。
不知是不是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
脚步声没有停留，径直从这间屋子走了出去。
少顷。
直到那人远离，男人方如虚脱般放开双手，身子瘫软在墙壁上。
“得……得救了，太好了！”
想着，
他抬起眼，瞳孔骤然紧缩，
一只骁勇的黑皮细犬站在柜子上，张开森寒的犬吻，咬了过来。
视线漆黑。
…………
咔嚓！
地板登时裂开豁大的窟窿，一道矫健的身影跃了上来。
李馗双目精光璀璨，只是形象差了点，浑身衣物破烂不堪，多处染血，鞋子更是不翼而飞。
他打量空荡的楼层，随即目光一凝。
立见中央位置，一团黑日悬浮于半空，正以均速旋转。
“看来打破那玩意就行了！”
李馗欲要抬起步伐冲过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响蓦然从三号楼方向乍起。
“小子，你还真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阴沉的声音随之传来。
不知何时，敞开的窗口蹲伏着一道人影。
李馗睨了一眼过去，登时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厌恶道：
“你妈怎把你生得如此丑？屁股下巴！”
“……”
“你这是在找死！”
那人咬牙切齿道。
他收起黑色羽翼，悄然落地，狰狞的面容缓缓探出阴影。
通红的肤色，有一对长长的屁股下巴，鼻子是鸟喙，倒三角眼型。
确实很丑……
第253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
“很多人跟我说过这句话。”
李馗随手挽了个刀花，嘴角略微翘起，戏谑道：
“你猜，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潋滟的幽光闪过夜羽眼眸。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冷峻男人，相较于身上张牙舞爪的煞气，更令他警惕的……
是眼神，
桀骜而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藏着深深的野望。
倏然。
徐诩说过的一句话掠过脑海：“人家是把咱们当做磨刀石，不把他们干掉，何谈下一步。”
轰隆……
剧烈的震荡再次从楼外响起，拉开激斗的号角。
铮！
一抹赤芒直逼眉心。
夜羽三角眼暴起恶性，双手陡然出现两把细剑，双翅一展，瞬间拉开距离。
几是霎那，双翅再猛然一扇，掀起骤风，两把细剑先后呈乂字型用力斩下。
铛铛铛……
肆意的火星迸发，金铁交鸣声不断。
两张面孔交错。
冰冷；凶恶；
皆是饱蘸杀意。
掠起赤芒的长刀宛如一条翻海的蛟龙，不断掀起凶猛攻势；两柄腾飞的细剑快如闪电，状似阴狠的毒蛇试图绞杀。
呼啸而出的劲风在地板上犁出杂乱无章的沟壑，石屑崩飞四溅。
没多一会，咬牙切齿的怒吼突地响起。
“你这该死的渣滓！”
刚！！！
两件兵器互相绞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夜羽两条手臂肌肉虬结隆起，本就通红的肤色愈发火红，看着李馗如磐石般硬然的面容，心中惊怒交加。
这个家伙的力量夸张到不像人，比彭侯的力气还要高出不少，尤其是反应速度更是惊世骇俗。
这种情况下，每当他想要暂避锋芒，李馗就会往中央的黑日靠近，如此反复，只好强撑着硬顶上去。
属实拿捏了！
就在这时，冰冷的刀锋逼近脖颈。
悬殊的气力比拼，使长刀压着交叉格挡的细剑一点点靠近。寒毛直竖，抵在刀刃前。
‘不行，还不到时候。’
夜羽骇得发出一声惊叫，双翅猛然一振，抽身而退。
撕拉……
青黑的血液挥洒而出。
顾不上脖颈的伤口，他迅速掷出一柄长剑。
半空中化作数不清的黑羽，如暴雨梨花般直射而下。
李馗眼眸微荡起幽邃涟漪，进攻的步伐不改，脚掌踏地的一瞬间！
时间彷如放缓无数倍。
漂浮在半空的微尘，风的流动，每根黑色羽箭的纹路清晰可见。
一式·连斩！
刀锋挤压着气流，划开飞射而来的羽箭。
刹那间，刀光一展，宛如流动的赤潮，危险而致命！
“嗯？！”
冲势正猛的李馗突地心头一紧。
与此同时。
飞在半空的夜羽眸光狠戾，嘴里轻吐：“爆！”
立见每根插在地上的羽箭骤然升起炙热高温，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剧烈的爆炸轰然而起！
楼层塌陷。
巨石滚落，砸在蠕动上升的黑海里，缓慢下沉。
偌大的土雾膨胀涌出。
“渣滓！”
夜羽伸手抹了一下脖子，青黑血液沾满手掌，伤口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日，心头泛起思绪。
然而就在这时。
浓雾当中，乍现一点红芒。
锁魂链洞穿尘土，如巨蟒般张开蛇吻噬住夜羽的脚踝，沛然巨力猛然来袭。
如掐住脖子的公鸭，夜羽凄厉地叫了一声。
身子飞速下坠。
底下涌动的尘雾中，周身覆映金光的人影，杀意凛然。
说时迟，那时快。
冰冷的刀光欺近眼球，寒意愈盛！
“磨刀霍霍向猪羊……”
夜羽脑海突地升起如此荒诞念头，却是连忙抬起羽翅往身前一挡。
撕拉！
血溅三尺，厚实的翅膀摔在地上。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但见夜羽颈骨两侧倏地冒出两个脑袋，背脊长出两双雄壮的手臂。
竟是三头六臂！
借着刀锋势尽的战机，偌大的拳头压着金光硬生生打在李馗脸上，且攻势不止，细剑瞬间捅向心口。
危急逼命之时。
一团凝而不散的风炮打在夜羽手腕上，剑刃在胸膛划出长长的血线。
吃痛的同时，李馗左拳轰在夜羽侧腰，抬脚用力踹在后者膝盖上，收回锁魂链，拉开距离！
…………
呸！
李馗舌头顶着上颚，啐了一口血痰。伸手揪住衣领，撕扯下早已成碎布条的衣服，握紧刀柄的拳头上，突地出现一颗泛起异香的丹药，大拇指一弹，张嘴咬入咀嚼。
龙虎金丹：极大幅度恢复伤势，以及使用者的精神体力。
六点功德。
金丹入腹，恍惚间似有颗炸弹在胃部炸开，经脉细胞如饥似渴地吞饮着药力，‘三神固元丹’同在法力的奔涌下，不断分解化作养分。
霎时间。
李馗面容骤然红润了不少，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抬眼看向同样在喘息休整的夜羽，挑眉笑道：“哟，三个屁股下巴。”
井！！！
夜羽脑门上的青筋骤然拧成井字，咬牙狠声道：
“兔崽子，不把你挫骨扬灰，难泄我心头之恨！”
说着，只见断翅伤口一阵血肉蠕动，突然，沾着黏液的翅膀蓦然生长张开！
双翅一振，整个人贴地飞行，直冲向李馗！
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数倍。
不到眨眼的工夫，鸟喙都快撞上李馗的鼻尖。
浓郁的阴气自夜羽身上爆发，各式兵刃出现在掌中，劈头盖脸朝李馗脑门打下！
金铁交鸣乍起。
……
……
三号楼，十层。
嘎巴~
肖刚大手攥住绝美妇人的颈骨，用力一扭，像是丢垃圾般随意扔弃在地上。
只是……
相同相貌的尸体早已铺满了一地。
在他面前。
仍有数十个妇人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捂着朱唇，轻笑道：“你这呆鹅好不懂得怜香惜玉，累不累呀，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会？”
说着，刺目的雷光当空劈下。
但见斧刃环绕着彷如水流的血光，迎面而上，登时将其绞灭。
肖刚面无表情，呼吸略有紊乱，身上有多处焦黑结痂的伤口，证明仍经过一番苦战。
唯有那双眸子惹人瞩目，彷如血点滴在清水里缓缓荡开，满是血红。
这时，绝美妇人暗送秋波，温柔道：
“呆鹅，你看再怎么打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咱们握手言和，也省去各自一番力气，你去其他楼帮助你的同伴，我这……你是吃不下的！”
短暂的沉默。
“你是怎么做到，每一具化身都有相同水平的实力？”
肖刚语气平淡。
“讨厌……奴家怎么会告诉你。”
妇人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埋怨之情甚浓。
第254章 神荼，威！
对此，
肖刚只是稍抬眼帘，自说自话道：“按理来说，应付上百个相同实力的你，我必死无疑，
“只是……为什么我还站在这里？”
说着，他紧抿的唇角勾起嗜血笑意。
见此，绝美妇人心肝忽地一颤，隐生不妙预感。
紧接着。
肖刚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一模一样的俏脸，以肯定的语气道：“你是罗刹女！”
罗刹一族多在阴司任职，在地狱里充当狱卒。
男的通常相貌丑陋，夜羽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女的则是绝美妇人的模样，富有魅人之力。
听此一言，妇人噙着笑意的红唇缓缓敛平。
滋啦！
黑色的雷光迸发出脆响，数十个妇人蜂拥而上。
“是我太心急了。”
肖刚心里想道。
但见他右手黑红色的诡异纹路泛起毫光，周身蓦然浮起一条血色匹练。
不是术法，不是阴气，这是他凝练到极点的杀欲！
宛如活物般游动盘旋。
说时迟，那时快。
肖刚微弓起腰身，踏下脚面的刹那，如瞬移般出现在人群中央，手臂肌肉隆起，斧刃瞬间劈开几位妇人的上半身。
随即，斧柄忽地脱手而出，锁魂链拉动的声音爆响，利刃自周身环绕旋转。
嘭嘭嘭……
成片分离的尸首倒下。
与此同时，黑色雷光化作长矛成片射下，阴寒气息扑面而来。
肖刚不慌不忙，心念一动。
立见血色匹练张扬霸道地一卷，长矛登时湮灭。
然而更多的妇人从虚空中显现，前赴后继地涌来。
“你躲在哪？”
肖刚微微嗅动鼻翼，寻找来自罗刹女的杀意。
他承认自己心急了。
急于跟李馗交手，造成了如今的困局，同时，也过于低估妇人的手段。
罗刹女擅长迷惑幻术，单凭她自己显然无法做到眼前这点，应该是依靠了此间大楼的阵法。
好在为时不晚。
倏然。
“找到你了！”
肖刚血眸蓦地看向侧后方，定格在其中一个妇人身上。
人群里，
罗刹女心脏骤然一停，明显感知到肖刚的注视，粉嫩的面容不由变得僵硬起来，提起秀足往后一退，身影瞬间消失！
啪！
肖刚随手用斧面拍烂一名妇人的脑袋，没有着急，因为那股杀机气味，他已经记住了！
另一边。
罗刹女悄然出现在一名分身背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可恶，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完全想不明白肖刚为什么会发现她的真身。
思绪间……
突感寒意遍体。
一双满蘸杀意的血眸蓦地欺近视线。
这一刻，罗刹女姣好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惊恐神色溢于言表。
颈骨不堪负重地嘎吱作响。
肖刚的大手如抓小鸡般将罗刹女拎了起来。
几是同一时间，血色匹练如蛇蟒般勒紧她的身躯，并且往血肉里渗透。
呼吸顿时变得艰难。
难以言诉的恐惧侵占身心。
“不要，不要……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罗刹女强笑道：“我很会的，真的，一定会让你非常满意！”
本应我见犹怜的面容，倏然有点难以入目。
“嘘。”
肖刚左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轰隆！
血色的星火自脚踝开始燃烧，愈燃愈盛，不消片刻，骤然化作烈焰骷髅。
凄厉的哀嚎凝久不散。
少顷，血色火焰化作匹练，悄然钻进右手纹路当中。
即是这时。
周遭的虚空蔓延出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缝，啪的一声脆响，碎成透明玻璃摔在地上。
这时，肖刚方才看清十层的真面目。
倒在地上的尸首，大多数是无脸无皮的怪物，少数十余只才是罗刹女真正的分身。
而前方二十米处。
黑日悬于半空，底下是一汪血池，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怪物就是从那里爬出来。
蓦地，肖刚似有所感地看向外面的断壁残垣。
只见一号楼方向燃起金色神光，耀眼灼目。
“看来神荼遇到了有价值的对手。”
他心里想道。
随即，肖刚收回目光，掌心出现破界令牌。
前方再无敌人，胜利是属于他的！
抬脚向前走去。
……
……
一号楼。
十层彻底化作废墟。
“哈……哈……哈……”
神荼胸膛起伏不定，拼命喘着粗气，殷红的血液从拳背滑落金锏。
身上伤口众多，大小不一，伤得最重的是腰侧，凹陷严重。每喘一口气，剧烈的疼痛就像用热刀抵在神经，异常疼痛。
尽管如此，他的眼睛很亮，亮的吓人。
身后旌旗，猎猎作响。
在神荼对面。
彭侯失去了一只眼，血染满面，胸膛如风箱般喘息拉动，左臂仅靠一丝皮肉相连，然……右手仍紧握着古黑钢棍。
两人的伤势相差无几，几近油尽灯枯。
“你是我遇到过最有趣的对手，也是最想杀死的敌人！”
彭侯笑得张扬肆意。
他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流，随手将钢棍插在地上，而后，右手攥住左臂猛地撕扯扔掉。
神荼不言，五指张阖间，用力握住锏把。
两人的目光瞬间对上。
灼灼如焰！
嘭！
“啊啊啊啊啊！！！”
彭侯瞬间出现在神荼面前，古黑钢棍如化作暴雨般倾盆而下。
“死吧！！！”
悠扬的金铁交加声远远传荡开来。
眼前是快到眼花缭乱的棍影，汹涌澎湃的力道从锏身上传来。
硬碰硬！
“快点，快点，还要再快点。”
再快一点！！！
神荼嘴角溢出鲜血，双手用力挥动金锏，双目如燃起金色火焰，血液滚烫如岩浆在体内奔涌。
心脏里，一团金色火焰正雀跃跳动。
刚！
巨大的反震力从棍身传来，炸得虎口鲜血淋漓。
“怎么会！”
彭侯心中难掩惊骇，眼前男人的力量竟然还在持续攀升，一点点压过他攻击的势头。
恍惚间。
一个金色虚影彷如自神荼背后升起，神威赫赫。
就在此刻。
神荼抓住难逢的战机，金锏截开棍身，另一只金锏暴起打在彭侯心口。
哇~
剧痛袭来，胸骨碎裂。
彭侯猛地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未等他重振旗鼓。
神光侵占眼眸，
金锏用力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
咣当，
古黑钢棍摔落在地上。
彭侯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对面的青年，那双眼睛……
残烛的意识湮灭了。
嘭！
彭侯仰天栽倒！
……
神荼看着死去的彭侯。
喉咙忽地上下鼓动，突然涌上一股浓厚的腥味，再也忍不住吐出鲜血。
摇摇晃晃间，
金锏插进废墟里，固定身姿。
他到极限了……
第255章 反转
咕噜……
像是某种物体吞咽的声音。
昏暗阴森的溶洞。
绿色磷火显出累累尸骸，看过去犹如一座山峰。
值得一提的是，溶洞顶端有数十条透明肉管垂直下来，里面有蜷缩、或挣扎的人，也有狰狞的妖怪，蠕动间化作脓水。
细细看去。
骨山下，有座白骨浇筑而成的莲台。
上面盘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双臂及裸露的后背上插着密集的透明肉管。
在他身后，站着无数个人，面容惨白的死人！
低声的喃喃自语悄然回响。
“为什么，为什么？不应该呀，不应该呀！”
“按照卦象显示，我应该还有三年的时间，为什么阴司会突然找上门来？”
沉默少顷。
“有变数，还不止一个变数。”
老人微垂着脑袋，闭着眼睛，干瘪的嘴唇微微抖动，语气死沉：
“天意吗？
“我不信，命在我自己手中，我不信！”
说着，老人猛地睁开眼皮，露出两团跳动的绿火，阴戾至极。
“还有机会，只要消化完这些家伙，结合拜山之力，届时说不定能够逃出这里！”
这位老人就是拜山鬼王。
郁垒曾问过徐诩：“迄今为止，好像没见到小区里有很多租客。”
后者避重就轻说出了以前租客的下场，却没有正面回答现在的小区租客都在哪里。
而眼下，答案呼之欲出！
肉管里的那些鬼物、妖怪，全都是小区的租客，他们将成为拜山的养料！
倏然。
老人又缓缓闭上眼，语气似不甘又带点其他复杂意味。
“少了点，看来进来的鬼差里还有位聪明人物。”
……
……
二号楼。
鏖战犹酣。
两条纵横交错的人影，迸发出悠扬的金铁交鸣。
“去死，去死，去死！”
夜羽发出愤怒的咆哮，三双手臂各持兵器，从四面八方打向李馗。
“你给我去死！！！”
浓郁的阴气虬结盘旋，好似化作雷电萦绕在夜羽周身，愈显狰狞可怖。
三头六臂的神通法术，带来的战力加成极其恐怖。
以六打一！
可尽管如此，李馗就像骇浪当中的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但始终摇摇晃晃间坚持下来。
嘭……
炙热的火星在眼前点点飞逝。
李馗眼眸中的幽邃平静，潭水下似有暴动的火焰在燃烧。
他现在的状态颇为玄妙。
幽通、借风、萌头、自身本能，这几样东西碰撞间似产生了化学反应，进行了某种升华。
风会告诉他，敌人每一次攻势的下落点。
倏然。
便见李馗如提前预知般，催动假形，颈骨硬生生往右挪移数公分，剑刃差之毫厘从肌肤上一掠而过，手腕一动，雁翎刀先后斩开刺来的长剑。
随即，右腿猛地高抬，掀起一团风炮打向夜羽腹部。
嘭！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力量变小了，他要撑不住了。”李馗心里想道。“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夜羽使用三头六臂后确实非常强，力量、速度直线上升，最重要的是他还会飞！
刚开始的时候，李馗完全找不到一丝反击机会。
挡住一双手臂的攻击，另一双的攻势就接踵而来，六双眼睛死死盯着李馗的任何动作，全程被动挨打。
然而……随着战斗推移，李馗敏锐地感知到夜羽的力量开始消退。最明显的就是，他躲避攻势更加游刃有余，还能尝试加以反击。
利用踹脚掀起的风流，辅以借风，形成风炮！
倏然。
“死！！！”
六把兵器齐齐往李馗全身各处要害招呼。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李馗周身再次浮起神光，瞬间化作两道金色手臂挡住剑尖。与此同时，长刀犹如穿花蝴蝶般撞开剑身，在夜羽两条胳膊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刀痕！
“可恶，一路打上来他都不知道累吗？”
夜羽咬牙忍痛，心中惊怒不已。
愤怒背后，是恐惧！
他可是罗刹呀，谓之捷疾可畏，以速度称雄，可这家伙竟然三番五次挡下他的攻势！
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他会那么多的神通术法，而且还如此精通？！”
这是夜羽最难以想明白的问题。
常人终其一生，可能也就擅长三到五个术法神通，甚至专精唯一。学习太多术法会分散掉精力，不是学的越多越好。
就在这时。
咔嚓……彷如镜子碎裂的声音响起。
“阵法？怎么可能？！”
夜羽瞳孔微微扩张，难掩心中震撼，右侧的脑袋忍不住扭头看去。
但见一只黑皮细犬不知何时潜伏到黑日旁边，张嘴吐出一枚幽色令牌，直插在黑日上！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李馗的这句话指的就是小黑！
立见浩瀚的威慑悄然弥漫。
紧随着。
一道光柱从令牌上蓦然升起，贯穿天际！
几是先后一秒的差距，另一道光柱也自三号楼的位置骤然升起。
危！！！
突然，夜羽心中似有根弦绷紧。
刚！
掠起赤芒的刀锋斩进脸颊，贯穿口腔，狠狠拉了出来。
青黑血液纷飞，黑羽零落。
那双冰冷的双眸闯了进来。
杀意凛然！
然而就在此刻，夜羽的身子陡然消失不见。
惊现反转。
噗……
细长的剑刃压着金光贯穿李馗的心口，在他身后，竟是夜羽的身影！
一根黑色羽毛从李馗脚边落下。
“哈……哈……哈……”
夜羽面如枯槁，神色萎靡，拼命喘着粗气，嘴里满是腥味。
这就是他压箱底的底牌。
利用祭炼过的羽毛，实现空间挪移般的效果，消耗的法力巨大，本来……他是想压着用来逃跑！
哪成想，还是用出来了。
“终于死了！“
只见夜羽手腕拧动，剐碎心脏，狠狠抽出剑刃。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光柱，心中一阵悲凉，毫无雀跃的情绪。
接下来，拿什么离开这里？
突然。
夜羽注意到立于不远处的细犬，眼神戏谑，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也即是这时，一只刚猛有力的大手似铁钳般悄然拧住他的手腕。
夜羽脸上的神情骤然扭曲崩溃。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不死呀！”
紧接着。
曲起的手肘如攻城锤般顶在他的咽喉上。
夜羽双眼登时暴突而出。
视线倾倒，天旋地转。
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骨骼发出艰涩的痛呼。
“你刚才玩得挺开心呀，屁股下巴。”
李馗吐出一口心悸的热气，低眉俯视夜羽，神情漠然，眼角残忍的凶光溢了出来！
右手挽了个刀花，猛地用力掷下，冷冽的刀尖贯穿皮肉，插进地底。
“三头六臂是吧……”
“不，不，不要……”
夜羽似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瞪大双眼。
但见李馗用脚踩住夜羽胸口，指尖风团凝聚不散，揪起两条臂膀硬生生撕扯下来！
血液横洒当空。
“啊！！！”
伴随凄厉的哀嚎，是接连落地的手臂、头颅。
第256章 牛刀小试
尘埃落定。
“汪！”
小黑摇着尾巴，迈着欢快的步伐，奔到李馗身边邀功。
方才两人战斗实在激烈，且‘黑日’就在夜羽身后，它好不容易才抓到机会潜伏到后面去。
“功臣回来了，干得漂亮！”
李馗笑着俯身揉了揉细犬脑袋。
随即，
抬头仰望苍穹。
这时他才看清，原来盖住楼层上空的不知名物体，竟是只纹路分明的手掌。
少顷，随着两道光柱不断壮大范围，手掌渐渐化作透明直至消失，露出深邃的黑暗。
紧接着。
一扇虚化的鬼门出现在上空！
门框是青黑而虬结有力的大手，群鬼环绕手臂铸成狰狞相食的画面，正中间乃是威严狰狞的恶兽，狮发利齿，瞳孔闪烁着猩红的血光。
正是李馗当初拿回钥匙的鬼门！
“看样子想要由虚化实，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馗心里估算了下化实的速度。
他手腕一翻，掌心陡然出现烟盒火柴，及两个纸人娃娃。
巴掌大小、惨白的脸颊粉饰着嫣红，心口皆有一道剑伤，看过去十分诡异。
壶天：可以开辟空间或洞府，纳须弥于芥子，乃至袖里乾坤大，天地掌中存。
二十点功德。
替死纸人：可替主人抵挡一次致死攻击，包括诅咒等一系列负面状态。
价值五功德点。
这也是心脏先被洞穿，后被绞碎，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
真正的狂欢盛宴！
由于是单纯以罪业深浅来奖励功德，这也造成不乏实力弱小，但恶贯满盈的鬼物，提供了不菲的功德奖励。
啪……
纸人娃娃扔在染血的屁股下巴旁边，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容。
“呼。”
李馗口鼻溢出浓烟，稍有恢复后，拔起雁翎刀，来到楼层边缘。
低眉看去。
但见粘稠的‘黑暗’正不断上涌。
可在他眼里，这哪是什么‘黑暗’，分明是一张张痛苦而空洞的面孔，怨气执念相互交织，形成了诡异而庞大的污秽存在。
上面漂浮着不少塌陷的巨石、断裂的楼层，看样子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淹到十层。
‘这玩意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心里想道。
倏然。
李馗心头一紧，大手猛地拎起小黑脖子，连忙后退数步。
轰隆！
凝练的圆柱型阴气洞穿刚才所在的位置，涌上苍穹，随即猛然爆炸开来，海量的阴气如同巨大的漩涡搅动着风云。
“是了，还有只老鬼没出现，那个叫做拜山的鬼王！”
见此一幕，李馗眼神凝重。
这一手可不像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的异象，显然是人为所致，实力很强！
“小黑，我们走！”
李馗目光巡视间，倏地瞧见什么，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纵身跳到下面的一个巨石上。
小黑紧随其后。
……
……
逐渐下陷的楼层上，聚齐了数十只亡魂。
他们衣物染血，神情惶惶不安，尤其是当目光看见蔓延上来的‘黑暗’时，愈发惊恐焦躁。
“陈奶奶，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呀！”
见此，一名壮汉忍不住朝着白发老妪喊道：
“再这样下去，没等阴司的人出现，咱们就要先死在这里了！”
有人领头，下面顿时炸开了马蜂窝。
“对呀，老马说得有道理！”
“陈奶奶，你好歹拿出个计划呀，咱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还有那个昏迷的鬼差，咱们到底管不管他。”
原来中央的空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是气若游丝的神荼，他身边还立着一杆旗帜。
“哎，你们何必明知故问，鬼差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我们只能等了。”
陈奶奶微昂起头，注视上空的鬼门，幽幽叹道：“这个交易还真不好做呀！”
原来，
当李馗见到陈奶奶的时候，他就想到幸福小区里肯定有像她一样，为了亲人不愿去投胎转世的亡魂，如果能将他们集中起来，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事实证明，陈奶奶为了能够参加孙儿的婚礼，出了很大的力气。
她在幸福小区呆了几十年，人缘不差，有她卖力游说，再加上李馗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和实力，很多墙头草立即选择加入。
他们挡下了不少住户的攻击，还将昏迷的神荼救了下来。
要不然，这位可真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涨上来的‘黑暗’里。
…………
这时。
陈奶奶收回目光，手脚利索地走向神荼，放任不管可不好办。
“陈奶奶，他快要不行了。”
见到陈奶奶过来，有名小孩立即说道。
陈奶奶眸光一沉，手掌伸向神荼。
倏然。
一股冰冷的杀机骤然锁定在她身上，立见猩红的身影瞬间欺近身侧，利斧砍向天灵。
“完了！”
陈奶奶浑身动弹不得，心生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只大手揪住陈奶奶的衣领，用力抛向人群。
刚！！！
刀锋与斧刃相撞。
李馗眼似冰霜，直接抬脚踹向那人半月板，左拳攥着风炮打向小腹。
不成想，那人反应极快，先是伸脚侧压住袭来的小腿，左手成爪试图擒住李馗手腕，一条血色匹练呼啸着打向李馗眉心。
滋啦……
璀璨耀眼的金光浮起，挡住匹练！
满蘸杀意的血眸撞了上来。
蓦地，人群里一抹迅捷的黑影冲了上来，萦绕着戾焰的獠牙咬向那人小腿。
哗啦！
链身拉动的声音爆响，如狂蟒般撞向小黑。
趁此机会。
李馗右膝用力向上一顶，长刀瞬间消失在手中，双手先是拍开那人的手腕，而后掌心向上，一记白猿托桃打在那人双颊。
啪……
肖刚翻身落地，彷如丝带般血流从脸上脱落，紧抿的嘴角略微勾起。
“是你？！”
李馗眼神冰冷，看着肖刚，微皱起眉头。
竟是黄泉路上骑黑马的家伙，也就是说他也是来完成任务的鬼差！
“你就是李馗吧，久仰大名。”
肖刚收起斧头插在腰间，瞟了一眼目露凶光的黑皮细犬，语气平淡：“我叫肖刚！”
随即，他接着道：“你为什么挡着我救人？”
‘他就是肖刚？！’
李馗微眯起眼，不知怎的，他感觉这家伙好像在故意找事！
只是眼下双方认清身份，不好继续出手了。
第257章 功亏一篑
“为什么？”
李馗淡漠的眼神看向肖刚，嗤笑道：“眼睛不好可以去治治，省得整天顶个红眼病传染人。”
他眼帘微低，走向昏迷不醒的神荼。
“这些阴魂身上根本就没多少罪业，而且能够看出是在保护这家伙。”
“啊……原来是一场误会，不好意思。”
肖刚环视了一眼四周，语气颇为诚恳。
“这家伙是鬼差？”
李馗在神荼身边蹲下，观察起伤势。
这家伙伤得有够重的，浑身各处凹陷骨碎，兼上体内力量消耗殆尽，连自我恢复都做不到，可以说，如果不是心脏里的一股神秘力量吊住一口气，早就死了！
另一边，小黑目光凶戾地盯着肖刚，内心仍然十分警惕。
在它感知里，这家伙的危险程度还要远超那个会飞的鸟人。
“对！”
“他是我们从一号楼救下来的，应该是你们的同伴。”
前面说话的是肖刚，后面则是重新上前的陈奶奶，她忍不住瞥了眼肖刚，眸底惧意甚浓。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肖刚竟向她状似歉意地微微颔首，貌似又不像表面那般嗜杀。
“怎么样，有办法救他吗？”
肖刚向前几步，与李馗保持安全距离，缓声道：“我手里没有能够保住性命的灵丹妙药。”
救肯定是要救的，这点没有迟疑。
李馗微垂眼帘，心念一动，手里陡然出现枚色泽紫金、大如龙眼的丹药。
八室紫金续命丹，价值五功德点。
去毒培元，起死回生！
李馗直接伸手捏住神荼的双颊，丹药送入口中。
神荼喉咙滚动了下，少顷，惨白的面色泛起红润，游丝的气息趋于平稳。
而后。
李馗起身看向身旁的陈奶奶，轻声道：“这次还要多谢陈奶奶出手相助了。”
”鬼差大人客气了。“陈奶奶紧抿着唇角，神色凝重：“还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小区里仍有相当一部分的租客不见踪影。”
殊不知正是因为两人的交易，避免了这里的租客成为养料，死的不明不白。
“哦？”
李馗眉锋微皱，抬眸看了眼周围聚集的租客，一张张惨白失色的面孔在眼前滑过，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希冀的眼神看向李馗，希望他能够拿出个主意。
随即，目光看向四号楼方向。
迄今为止，那里是最安静，也是没有出现任何打斗迹象的地方。
“现在三位楼主都死了，还剩一位鬼差没有出现，要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李馗心里暗忖。
轰隆！
突起的爆炸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登时转身看去，竟是四号楼顶层轰然爆炸开来。
犹如炮弹般四溅纷飞的巨石，砸在‘黑暗’上泛不起丝毫涟漪。
忽地，但见有道模糊的人影立于一块正在下落的碎石上，左右环顾间，发现了犹如孤岛般漂浮的楼层，踩着浮露的碎石，迅速靠近。
“自己人？”
见此，李馗不由问道。
“对，神荼郁垒他们是两兄弟。”肖刚颔首回道。
现在李馗算是知道剩下两位鬼差的名字了。
嘭……
俊武的相貌染血，浑身衣物多有损坏，胸前还有几道已结痂的粗大划痕，正是郁垒。
“我哥怎么了！？”
郁垒目光迅速扫了一圈，见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神荼，神色明显慌张起来，立即跑了过去。
错身而过时。
小黑微斜着脑袋，有点奇怪地盯着郁垒。
“他现在没事了。”
李馗打量着郁垒，回道。
“是你救了我哥吗？谢谢你！”
郁垒检查了下神荼的伤势，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头向李馗道谢。
“鬼门显实的速度变慢了！”
肖刚突然说道。
只见头顶巨大的阴气漩涡，疯狂搅动着鬼门周身的空间，轰隆隆如同雷电的声音不断响起。
恍如末世般的场景。
“拜山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见此，李馗低声自语。
没想到，身旁的郁垒站起身子说道：“他在积蓄力量。”
“什么意思？”
“幸福小区的前身就是名作拜山的山峰，属于滨海市的阴阳交汇之地，曾经所有的孤魂野鬼都会从这里进入黄泉。
“后来地府消失，此地就落入拜山手中。数百年下来，积攒的阴气越来越多，难以估量，包括现在漫上来的污邪黑油，也是死去租客的执念。”
“污邪黑油？”
李馗眨了眨眼，怎么这家伙像是讲了又没讲，直接问道：“这玩意，对拜山来说有什么作用？”
“我怎么可能知道。”
郁垒苦笑道。
倏然。
“几位鬼差大人，这诡玩意漫上来了！”
惊恐的声音自人群里响起。
浓稠的黑油一点点挤压楼层仅剩的空间，最多五分钟就会彻底吞没‘孤岛’！
“不能被碰到，要不然就会被迅速同化，神智湮灭，成为其中一员。”
肖刚指尖滚出一丝血流，尝试能不能挡住。
哪成想，立见原本平静的黑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疯狂躁动起来，本看不见的空洞面孔接二连三地涌起，狰狞而令人惊栗。
这一幕吓得众人连忙相互紧挨着，生怕被站上。
“郁垒，你的【中戊桃都旗】应该能暂时阻挡住这污邪之物。”
肖刚面无表情，目光看向插在神荼旁边的旗帜，缓声言道。
无人注意到，小黑突然来到李馗脚边，轻声吠了几声。
“好。”
郁垒微垂眼睑，立即应道，转身伸出手欲要拿旗。
就在这时！
“吼！！！”
一声高亢而威严的虎吼响起。
只见四号楼的废墟上面，一头巨大的吊睛白额虎仰天发出怒吼，其上还坐着一个人。
霎那间，几人的眼神倏然有些微妙的变化。
郁垒忍不住啧了一声；
肖刚则饶有兴趣地看向郁垒；
李馗眼眸微泛起幽邃。
轰隆！
整个楼层猛地震荡起来。
泛起金光的拳头重重擂出，猛然撞在突现的紫色水球，迸发出恶臭的白雾！
似有猩红的流光逝过。
肖刚掌心攥着斧柄，猛地挥动起来，利刃掀起呼啸砍在水球上，硬生生压到“郁垒”脖颈处。
只差毫厘就能掀飞脑袋！
然而下一秒，水球猛然炸开，宛如瀑布般的出水量涌向四面八方。
“麻烦！”
“郁垒”神色晦气就要转身离去。
突然，一抹赤色刀光逼近眼角，心肝骤然提紧，连忙唤起水盾挡在身前。
撕拉！
哪成想，刀锋竟毫无阻碍地切开水盾。
赤芒闪着惊恐的面容。
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
第258章 拜山
另一边。
嘭……
白虎落在巨大的石块上，虎目顾盼间，纵身跃起，迅速往楼层的方向奔去。
“哇靠，差点死在那个老头手里！”
郁垒伏在虎背上，满脸血污，身上多处伤口触目惊心，好在双眼仍然明亮有神。
他脸颊贴着坚硬的虎毛，忍不住抱怨道：“下次死都不再趟这样的浑水了！”
当时他本在与徐诩交手，哪成想这个笑面虎见久久拿不下郁垒，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郁垒眼睛一花，待回过神来，竟出现在一处地下溶洞里。
而后。
一路潜伏的郁垒恰巧撞见了拜山鬼王，发现后者好像在准备着什么，心生一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整个溶洞炸了。
后果亦是显而易见，他被暴怒的拜山一路追杀，底牌尽出方才逃出来。
轰隆！
沉闷的巨响乍起。
郁垒立即撑起身子看去，眼神瞬间一凝，拍了拍巨虎的脖子。
……
……
铮！
三道人影虬结在一块，速度快到模糊不清，唯有阵阵巨响传荡开来。
刀锋铮鸣，拉起恐怖呜咽，当头劈下！
徐诩双眸化作紫芒，连忙偏头避让。
他半边臂膀消失不见，以紫色水流临时构建出手臂，猛地一挥，数条紫色毒龙争先涌向李馗。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匹练直袭徐诩胯下。
利刃紧随其后划破空气，直袭后脑。
“可恶！可恶！”
徐诩额角沁出冷汗，猛然发出一声怒吼。
但见浑身乍起耀眼紫光，脚下的‘湖泊’瞬间沸腾炸开，硬生生逼退肖刚的攻势！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双森寒的眼眸突地撞了进来。
徐诩屏住呼吸，心脏彷如被大手攥紧，紧跟着一阵剧痛袭来，另一条手臂横飞出去！
泛着阴气的血液模糊了视线。
还未等徐诩加以反击。
一旁的小黑抓住时机，猛然加速一扑，萦绕着戾焰的獠牙咬住徐诩后腿肌腱，疯狂拉扯拖拽！
而此时此刻，
徐诩与李馗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臂。
李馗削掉手臂后，右腿向前一欺，踩住徐诩的脚掌，手腕一转，赤红刀锋抵着紫色水流贯进徐诩的腹部，蓄势待发的左拳直接轰在下巴上！
宛如水面荡开涟漪，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整张面皮猛然颤抖了下。
受此重击，徐诩的神智蓦然恍惚起来。
太吃力了，
只他一人单独面对李馗和肖刚的攻击，只是交手的瞬间就落了下风，现在更是濒临绝境！
然而，他恍惚了，不代表其他人就放过机会。
立见肖刚右手拉起数道血色匹练，拍开席卷而来的紫流，脚下一蹬，来到徐诩身侧，利斧掀起猩光直接斩飞徐诩头颅！
视线天旋地转。
巨大的阴气漩涡在眼前盘旋，李馗和肖刚二人的面容掠过。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竟使徐诩混沌的神智倏地恢复清醒，连忙催动残存的阴气。
倏忽，只见旋转的头颅突地消失不见。
下一秒，楼层边缘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
此番惊变纵使李馗和肖刚都没料想到，到这地步了，竟还能让这家伙跑了。
突然。
“救我，救我！！！”
凄厉的惊叫戛然而止。
李馗扭头看去，眉锋登时拧紧。
原来他们三人的战斗迫使周围的租客们不得不一退再退，可偏偏污邪黑油也开始吞没整座楼层，几名租户一时不察，登时摔了下去。
只见他们刚沉下不到两秒种，脸上扭曲痛苦的神情，骤然变得麻木空洞，魂体瞬间融化成黑泥，同化成一体！
“怎么办，陈奶奶到底怎么办呀！！！”
有人试图用术法进行攻击，怎料如泥牛入海般不见丁点波澜，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绝望。
沉淀了几百年的怨念污秽绝不是他们能够解决的！
“你给我滚下去，别占地方。”
一名壮汉眼珠疯狂乱转，愈发癫狂。
眼见黑油就要没到自己脚下，索性用力揪住身后一人的衣领，掷向前方。
惊恐的脸颊在眼前一闪即逝，惨嚎都来不及发出，只留些许泡泡浮起。
有人开了先例，其余租客瞬间翻脸。
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本就是关系淡薄的租客，短短几秒的时间，为了活命，几有一半的租客接连掉进黑油当中。
“来！”
慌乱之际，郁垒的身影如瞬移般出现在众人头顶。
心念一动，立见中戊桃都旗猛地飞入掌心，随即法力灌注，粗壮而泛起金光的桃树枝干狂涌而出，刹那间将众人包裹起来。
污邪黑油如浪涛般涌向桃树枝干，怎料这一次无论怎么冲击都撼动不了分毫。
“得救了，得救了！！！”
喜极而泣的声音响起。
“哇……”
郁垒刚一落地就吐出一口大血，跄踉着就要倒在地上。
他本就受伤严重，刚才又强行催动法力，内腑的创伤当即复发！
就在这时，李馗提起他的胳膊扶了一把。
“谢谢，谢谢……”
郁垒摇了摇头，啐了一口血水，抬起头正好看见神荼躺在地上，心脏忽地提到嗓子眼，但又立即注意到大哥气息平稳，不由舒了口气。
当真如过山车般刺激。
紧接着，他似想起什么，神情倏地变得急切，呼喊道：
“靠，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个老鬼就在我后头。”
“是拜……”
李馗话刚出口，一种难以言诉的恐惧登时攥死心脏，只来得及先将郁垒用力抛出。
也即是这时。
“小泥鳅，跑得倒挺快。”
戏谑且苍老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肖刚的反应不慢，几是同一时间来到李馗身边，举起斧刃刚想用力挥下。
剧痛自胸骨炸开。
嘭的一声闷响，两人如炮弹般横飞出去，撞过人群，狠狠砸在桃树枝干上。
接连惊变直让在场其余租客脑袋发懵。
这时他们才看清，一个满头苍发的老人突然出现在阵法当中，神情冰冷淡漠。
拜山鬼王！
这位可是实打实【炎热】境界的鬼王。
想要杀死在场所有人，只需动根手指头。
而无人注意到，
苍穹上的鬼门悄然凝实，没有引起丝毫动静。
紧接着。
门扉打开，走出一道苗条的身影。
正是孟慈！
她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运动装，扎了个马尾，看过去英气干练，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
第259章 孟娘娘
高空之上，虚立一道人影。
阴气漩涡微微吹起衣袂。
孟慈低眉看向下方蚂蚁大的黑点，红唇略微翘起，调侃道：“几个小家伙还挺狼狈。”
稍作观察后。
“开始工作了。”
孟慈伸了个懒腰，喝掉最后一口，随手扔掉掌心的奶茶。
时间彷如放缓。
旋转的塑料杯子向下坠落，隐约间似有江河奔腾的声音传出。
紧接着。
杯身不规则碎裂开来，血黄色的河水沁了出来。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
忘川河水宛若天河倒卷，裹挟着万钧冲势倾盆而下。
……
……
筋骨分明的大手攥着桃树枝干将身体硬拉起来。
李馗伸出手背抹掉嘴角的血液，轻轻吸了口气，冰冷的阴气激得神智清醒不少，只觉浑身骨骼内脏震荡疼痛，用力干咳一声将喉头的腥甜咽了回去！
“没死吧。”
“啊……”
肖刚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极致的杀意与理智在眼眸缠绕交错。
右手黑红色的诡异纹路开始蔓延全身，宛若血雾的杀欲从身体沁出，欲将整个身体包裹，凹陷的胸膛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恢复。
李馗瞥了他一眼，嘴皮子微动：“我有张底牌，你帮我……”
话音未落。
突然，冰冷的面孔倏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掠起赤芒的刀锋暴起铮鸣；
斧刃化作浓重的猩红流星劈下；
只是，无论刀斧迸发出何等巨力，待欺近拜山身前时，如有万钧重力压在兵刃上，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定格在额前。
“你们几个很好。”
拜山双手负于背后，眼神冰冷凶戾。
有句话叫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从一开始他就在准备应对阴司的真正人物，哪成想彭侯几个废物竟连一个人都没拿下，尤其是徐诩这家伙竟然敢在算计他！
殊不知徐诩也是有苦难言。
他也不想将路走绝，只不过确实低估了郁垒的实力，他的计划是将郁垒干掉，然后混入鬼差队伍，待到时机成熟，远走高飞！
哪成想郁垒如此棘手，徐诩只好将他送下溶洞，让拜山解决。结果郁垒死里逃生，还破坏了拜山准备好的法阵，谁能想到？
另一边。
拜山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
凭空而生的无形重力压得李馗浑身骨骼爆响，眼前一黑，七窍流出深红血液。
实力差距过大，炎热境界的鬼王相当于道家修行里的‘脱胎’，跨了足有四个大境界。
危急逼命之刻！
吼！
不远处，吊睛白额虎身上白金两色光芒交错，猛然朝拜山发出一声怒啸，肉眼可见地音波裹挟着利刃般的狂风袭来，竟奇妙化解在场众人身上的万钧重力。
趁此机会。
“戮！”
肖刚心念一动，动用了最大底牌，浓郁的杀欲在他身后化作朦胧的双面修罗，一则獠牙暴突，狰狞面容饱蘸杀意另一面，则是眉目含善，神情平淡。
方一出现，双面修罗双手朝虚空一抓，利斧入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空劈下！
与此同时，小黑微昂起头颅，喉咙滚动，用力一吐，滔天的戾焰漩涡从侧面席卷而来。
“有趣！“
见此一幕，拜山心里竟突然有种猛烈的兴奋感。
毫无疑问，这几位鬼差都是阴司里的顶级苗子，未来不可限量，现在杀死他们，扼杀了未来的崛起，又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他们能够将彭侯夜羽等人杀死，此刻又变得理所当然！
只见拜山勾起一根手指头。
一抹绿色磷火突地出现在身侧，吞吃掉戾焰，又焚掉修罗法相，正欲进行下一步时。
耀眼的雷光映入眼帘。
拜山瞥去一眼。
撞上李馗灼如烈焰的眸子。
他低声咏诵：“神霄赵公，驱雷掣电，走火行风……”
手里的神霄荡魔符能量波动愈发剧烈。
“那就先拿你开刀！”
想着，拜山食指点向李馗眉心。
这一瞬间，
生死间的大恐怖与难以言诉的压迫感，竟让李馗六识混沌，时间的概念瞬间模糊不清。
轰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倏起瀑布冲刷的声音。
紧接着。
“小李，挺狼狈呀。”
熟悉而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馗能完全想象到孟慈嘴角勾起的调侃笑意。
一睁眼，
立见纤细的身姿立于身前。
孟慈眼神冰冷，屈指一弹。
沛然巨力奔涌而出。
拜山似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神情登时从平淡化作扭曲的惊恐，胸前猛然传来剧痛，如一发炮弹撞碎桃木枝干，落到浓稠的黑油里。
“你要是再晚上一步，你就可以送我去投胎了！”
见到救星到来，李馗稍一放松，全身气力顷刻消散，瘫倒在地上，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无。
仰望头顶。
血黄色的忘川河水如决堤的洪水倒倾而下，何其壮哉！
他费力说道：“小心点。”
听到这句话，
孟慈扭头一挑眉，轻松笑道：“蝼蚁罢了。”
啪！
孟慈一打响指。
一朵妖冶猩红的彼岸花突地从楼层底下疯狂生长，花瓣层层闭合，将众人送到苍穹之顶。
与此同时。
当奔腾的忘川河水接触到污邪黑油时。
立见那一张张空洞麻木的面孔似有短暂的情绪波动，从混作一团怨念污秽里分离出来，投入忘川河水当中。
此消彼长下，污邪黑油肉眼可见地减少。
就在这时！
阵阵鬼哭嚎啸蓦地响起。
仅剩的黑油底下突见一抹磷火，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森森鬼火冲天而起，直将苍穹顶上的深邃黑暗染成一片摇曳的幽绿，彷如鬼蜮！
紧接着。
一座雄伟的山峰从底下升起。
拜山站在顶端，神情阴戾，五指张阖，内心恼恨又紧张。
数百年的时间，他早就将幸福小区打造成一座另类的法台，能够大幅度增强他的实力。这些污邪黑油，顾名思义，就是为了配合他的功法特意造出来的污秽之物。
哪成想，
郁垒竟将溶洞给炸了，破坏了一部分阵法运转，要不然拜山第一时间就能将整片黑油点燃！
尤其是见到忘川河水的刹那，拜山就知道对面那个绝美女人天克他。
“别浪费时间，杀了你，我还要赶着去吃饭。”
一双冰冷的美眸杀了进来！
第260章 花灯
森森磷火与血黄色的忘川互相冲撞。
嘭！
一道人影撞碎碧波，身上五颜六色光芒闪烁，少顷，又迅速飞起。
“咳……”
拜山将手从嘴边拿下，鲜血从指缝沁出来，他单手捏起法决，似缓实急地念道：
“冥冥之幽，万鬼污灵，以吾拜山之神，镇！”
立见雄伟的山峰燃起深绿磷火，猛然冲天而起，掀起沉闷呼啸往孟慈头顶盖下！
“雕虫小技！”
孟慈不慌不忙，右手轻轻一挥。
脚下的忘川河水龙卷而起，化作粗大的锁链，如条条巨蟒般攀上山峰欲要将其勒断。
与此同时。
一座白骨浇筑而成的莲台突然出现在拜山脚下，亮起诡异白芒。
拜山神色凝重，只手一摊，掌心倏地出现一颗暗黑色的骷髅头，头骨勾勒着繁复的鬼纹，方一出现，空洞的眼眶立即亮起两团幽火。
心念一动，法力涌出。
立见骷髅头竟嘎嘎怪笑两声，黑色雾气翻涌，一团又一团的阴煞争先飞出，最大的只有人头大小，隐约能见女人与小孩的面孔转瞬即逝，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孟慈。
子母阴煞！
取鬼母尸子祭炼而成，不仅能坏人道基，且威力甚大！
“死！”
忽闻一声厉啸。
立见子母阴煞即将撞上忘川河水时，突地掉进森森火海里。
时间仿若放缓。
涌动的火海竟一点点龟裂开来，骇人的能量波动如火山爆发般，在某个瞬间，震天般的巨响乍起，而后汇成一片，难以想象的剧烈爆炸狂卷而出。
也即是这刻。
孟慈微蹙起眉头。
……
……
数百米的高空之上。
李馗姿势难看地趴在彼岸花瓣上，眯起眼睛向下看去。
哪怕催使幽通，也只能勉强看清两道时不时交错的人影，抬手间山崩地裂的威势，骇人至极。
且因境界过于悬殊，只好当做特效大片来看。
忽然。
“谢谢你李馗。”
身后传来嘶哑干涩的声音。
李馗扭头看去，竟是神荼。这家伙打死彭侯后，打了整整一场的酱油，现在终于醒了！
“醒啦，感觉怎么样？”
神荼面色略微有些苍白，双眼明亮有神，显然状态已有所恢复。
只见他郑重向李馗拱手致谢：
“多谢李兄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神荼一定会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还挺文绉绉的。’
李馗想着，笑道：“大家都是同僚，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嘿嘿，李馗你不要见怪，我哥就是这个性子，从小武侠小说看多了！”
说话的正是郁垒。
他趴在一只正常大小的白虎身上，亦是行走不便，认真道：“不过救命之恩岂是寻常，这份情，我们兄弟俩会记住的！”
李馗没有再说什么，笑着微微颔首。
多条朋友多条道，何况是在阴司里，他本就没几个熟悉的朋友，正好趁此机会开拓下人脉。
紧接着。
郁垒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被枝条捆绑住的肖刚，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刚才是你躺了一整场，现在轮到这家伙躺了，风水轮流转呀！”
于是，李馗和神荼两人的目光集中在肖刚身上，亦是勾起笑容。
自从肖刚使出绝招后，登时迷失神智，陷入了狂暴的杀意当中，好在彼岸花的枝叶第一时间将其束缚，要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就在这时。
轰隆！
宛若雷鸣般的声势猛烈雄奇，震得李馗头脑昏聩，心悸不已，只好先将头埋下。
紧接着。
剧烈的冲击波撞得彼岸花摇摇欲坠，直如骇浪当中的小船。
“怎么回事！”
李馗咬死牙关，用力睁开眼睛向下看去。
但见猛烈的爆炸接连不断地响起，翻起炼狱火海，小区顷刻间荡然无存，值得一提的是，当冲击波撞向外面时，有层透明的结界显现出来。
赫然正是阴司布置的后手。
“孟慈怎么样了？！”
李馗心急如焚，手指攥紧成拳。
无奈这种程度的爆炸，即便他敢下去，也会第一时间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此刻。
一股骇人的威压悄然蔓延开来。
…………
白骨莲台闪烁着诡异白芒。
里面，拜山面色惨白，使本就苍老的面容更加难看，胸膛如风箱般拉动喘息。
眼前碧波翻涌，
每当剧烈的能量席卷而来，莲台就会将能量转移到困住小区的禁制上，只不过也并非没有损耗，肉眼可见……莲台从底部开始正一点点化作飞灰。
“只要能炸开此地禁制，凭我的本事，就算是阴司也别想找到我！”
拜山眸底沉淀浓郁的狠辣。
他真正的意图，仍是逃出生天。
利用数百年积攒的污邪黑油，助长森寒磷火的威势，而后动用拜山之力佯攻镇压，催使子母阴煞与鬼火接触爆炸，环环相扣，这些都是早先就设想好的。
这种攻击说白了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只要有命在，什么损失都不叫损失！
若非这座另类的法台，单靠他自己也很难做到眼下这般程度。
短短思绪间。
拜山眉眼不由浮露一丝喜色。
不远处的透明结界已经裂开了一条条缝隙，不消片刻，已经能够看见后面幽深的黑洞。
当即就要催动脚下白骨莲台过去。
突然。
一股大难临头的恐惧感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未等拜山做出反应。
“去哪？”
冰冷的声音清晰入耳。
眼角一抹土黄色的神光荡漾开来，彷如化作千万层肉眼可不见的薄纱，途经之处，火焰、河水、微尘，全部定格在虚空中。
这一幕直如时间暂停。
只见孟慈虚空而立，手里抓着一个色泽猩红的花灯，摇曳着明亮的烛火，灯身刻画着无数微小而清晰的恶鬼，灯油呈黑幽色。
她冷笑着，继续催动法力。
无论是忘川河水，亦或是炼狱鬼火，竟皆化作朵朵彼岸花瓣飘去天空。
霎时间，竟颇有凄美之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女人手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法宝！！！”
见此一幕，拜山鬼王瞳孔骤然紧缩，神色尤为震惊。
却是丝毫不敢耽搁，催使遁光就要往黑洞里头钻去。
哪成想。
这一钻，拜山只觉眼前蓦然一花，待回神过来，自己竟然身处在粘稠而幽黑的湖水里。
一双双透明的手臂拖着他的身体往下坠去。
而在他的头顶，一张冰冷而绝美的面容正盯着他。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拜山的神智骤然混沌不清，他想要催使法术，却忘记该怎么催动阴气，随着身子不断下沉，魂魄记忆消失得越来越快，名字、过往统统迷失。
下一秒。
泛起涟漪的湖水渐渐平静！
第261章 快看，那有条狗！
“呼……”
孟慈收起‘忘川花灯’，吐出一口浊气。
全力催动法宝，消耗的法力十分巨大，即便是她也不由感到些许疲惫。
一声轻响！
偌大的彼岸花如落叶般从高空飘落在地。
随即，李馗他们先后走了下来。
后面陈奶奶等其余租客，难掩震撼神色。尤其看到漫天猩红花瓣时，更是在陈奶奶带头下向孟慈进行跪拜，这种骇人伟力说是仙神也毫不夸张。
尤其对方明显是阴司的大人物！
李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孟慈身前，先是观察了下，除去一缕发丝落在额前，连运动服都是干净整洁，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关心道：“孟慈你没事吧？”
“神荼见过孟娘娘。”
“郁垒见过孟娘娘。”
身后的神荼郁垒极恭敬地拱手抱拳。
“无事。”
孟慈微微颔首，双手插在衣兜里，瞥了一眼后面跪拜的阴魂，不予理会，心念一动。
立见肖刚从花瓣里头飞出来。
他双眼紧闭，额前井字青筋暴突出来，显得尤为狰狞，仍在跟自己的杀欲做焦灼对抗。
紧接着。
便见两粒血黄色水滴突地出现在李馗与肖刚跟前，其中一滴渗进肖刚的天灵。
“吃了它，对你伤势有帮助。”孟慈道。
李馗捏在指间按了按，还挺软弹，而后扔到嘴里咽下，笑道：“不会吃下去就失去记忆吧！”
听到这句话，孟慈当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话语嗫喏着又咽了回去。
她实在想说，你开的玩笑很无聊，心里没点数吗？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都伤了这么重，给李馗留点自尊吧！
另一边，李馗则潜心感受体内的变化。
水滴在身体里化作千万微小水流，宛若春润万物般，修复体内受损的创伤。
与以往兑换的恢复丹药有明显不同。
前者更温柔，能让受创的内腑以及肌肉等变得更强健；后者则粗暴许多，利用药力恢复的同时，刺激肉体潜能，容易留下暗疾。
与此同时。
“孟娘娘，我们没有吗？”
郁垒笑嘻嘻地舔着脸道。
身旁的神荼用手臂撞了一下郁垒肩膀，眼神瞪去：“放肆，你在干嘛呢？”
“你们可不在计划之内，回去找你们的钟殿主要。”
孟慈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嘴角勾了勾。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有点伤脑筋地挠了挠头。
‘嗯？看来神荼他们来这里还有点猫腻！’
李馗不由心生好奇，不过显然这时候并不适合发问。
倏然。
肖刚突地睁开眼，血色迅速消退，看见孟慈的刹那，又瞄了眼周围的废墟，瞬间明白过来。
立即拱手道谢：“多谢孟娘娘出手相助！”
话音方落。
一缕阳光从穹顶落下。
李馗抬头向上看去。
那一缕阳光，不如说是神光更为合适，一扇扇无形的门扉打开，走出数十位鬼差、鬼吏，他们呼喝着开始清理现场，包括安排陈奶奶一众阴魂！
阴气漩涡呼啸散去。
也即是这时。
“李馗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咱们一起聚聚。”
神荼眉锋竖起，双臂用力拱手道。
还别说，还真有股满满的武侠江湖气。
郁垒则细心许多，与李馗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后，两人相继走向一扇敞开的门扉。
紧随着。
‘可惜了，还没跟李馗真正交过手，不过倒还算有资格。’
肖刚面上恢复木讷，语气平淡道：“孟娘娘，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我也先走了！”
而后，他朝着李馗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这家伙有点闷sao啊。”
李馗摸着下巴看着肖刚的背影，旋即朝孟慈挑眉笑道：“不过我看他的实力马马虎虎，哪有比我强出不少，还不是被我率先拿下头筹！”
这还邀功上了。
孟慈美目一眨，笑道：“你这次确实做的很不错，给我长脸了。
“既然这样，作为犒劳，你请我吃饭吧，我知道滨海有家羊蝎子火锅味道一绝！”
‘不是应该你请我吃饭吗？’
小心思掠过。
李馗爽朗笑道：“行呀，那我请你吃饭。”
不料，孟慈却是话锋一转，语气颇为嫌弃：“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有点问题。”
“呃……”
李馗看了下自己全身，有点无奈。
盖因连翻厮杀，浑身乌黑血痂连片，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跟正常人扯不上关系。
“我看看啊……”
孟慈想了想，打了个响指。
李馗只觉有股法力穿过，浑身血痂褪去，一套衣服穿在了身上。
不得不说。
孟大美女的审美确实没的说。
黑色风衣，里面套一件高领，直接将李馗修长的身高展现得淋漓尽致。
加上现在伤势未愈。
轮廓分明且略带苍白的面容，真有种贵公子的风范。
“现在看过去顺眼了不少。”
孟慈满意地微微颔首，旋即带头走向不远处的门扉。
值得一提的是，她瞥了一眼远处废墟，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
李馗紧随其后。
待即将跨过大门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彼岸花瓣映着阳光，随风飘走。
结束了！
而后。
门扉消失，只留数十位鬼差、鬼吏处理现场。
……
现世。
李馗走出来时，发现仍在小巷里，外面霓虹灯闪烁，嘈杂的人声与行驶而过的汽鸣涌入耳膜。
已是傍晚时分，日落西山。
“在小区感觉也就过了几个小时，怎么都到第二天傍晚了？”
他心里想道。
随即，李馗看向走在前头的孟慈，喊道：“我车停在马路对面。”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
孟慈头也不回道。
……
与此同时。
一家便利店里。
吸溜！
‘不知道馗哥在里面怎么样了，电话打不通，愁死人了！’
许昭坐在椅子上吃泡面，颇为丰盛，加了茶叶蛋和两条火腿。
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马路对面的小巷，只要稍有动静，就能立马发现。
李馗已经一天一夜没消息了，后面更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进不去小区，只能在外面干等，而那辆冥车没有李馗在的话，他也上不去。
昨晚还是附近找了家宾馆先住着。
就在这时！
‘那个人是馗哥吧？走在他前头的女人又是谁？’
许昭揉了揉眼，脸贴着透明玻璃往外看去。
还真是李馗。
身边还跟着位绝美的女人。
哪怕只是简单的运动装，也丝毫不能掩盖对方的美色。
“怎么回事啊这是？！”
许昭捧着泡面，冲出便利店，大喊道：“馗……”
哪成想，黑色出租车发出一声轰鸣，立即驶出大街，不见车影。
“……”
许昭看了眼茫茫车流，又看了眼手里的泡面。
只留他一人在寒风中凌乱。
略显狼狈的身影又重新钻进便利店。
又买了桶泡面吃。
第262章 尾声以及散步
废墟。
残破的白骨莲台下，一道紫色水流宛如活物穿梭在乱石缝隙间。
隐约间，能看见徐诩的面容转瞬即逝。
没错，他还没死！
毫无疑问，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常人避之不及的污邪黑油，对徐诩来说反而是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能够毫无顾忌地卖掉拜山鬼王，而不怕被清算，身上自有了得的保命本事。
另一方面。
作为拜山的心腹，徐诩当然知道他的全部计划，甚至还特意安抚夜羽卖命，有拜山在前面做挡箭牌，他一个小喽啰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最理想的就是混入鬼差队伍，
可惜失败了，
下策就是躲在白骨莲台里，听天由命。
上下两策，毫无疑问都是九死一生，可是没办法，徐诩已然穷途末路！
不过现在看来，运气似乎还不错。
……
“拜山打碎的空洞还在，看来笑到最后的是我！”
徐诩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幽深黑洞，心情既激动又忐忑。
动作愈发小心谨慎。
虽说孟慈几人已经离去，但这里仍有数十位鬼差驻留，绝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起！”
几名鬼差一同呼喝。
立见无数碎石蜂拥而起，在法力的操纵下化作粉末，紧接着，虚空一扇巨大的门扉打开，无数色泽幽黑的钢材从天空落下。
此情此景，似欲搭建什么东西。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差一点了，差一点了！”
徐诩心中喜色甚浓。
紫色水流彷如游蛇般悄然钻进幽深的黑洞里。
只是他无法注意到的是，
下一秒，周围的鬼差们玩味的目光倏地看了过来，随即哈哈大笑，又各自忙活起来。
……
……
黑洞并不长。
里头是彷如流水般的质地，让穿行的徐诩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经过了某种判定。
然而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滑行。
少顷。
阵阵瓮声瓮气的声音悄然响起。
“来客了，来客了！”
“准备好，准备好……”
“这一次竟然都没多少漏网之鱼，实在有点可惜。”
这时候徐诩再想爬回去已是痴人说梦，眼前耀眼炙热的火光出现，身子一空，骤然下坠。
这时，紫色水流不可逆地化作魂体。
待看到下方种种时，徐诩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四分五裂的大地上，矗立着无数巨大的铁鼎，里面是咕噜冒泡的沸腾油水。
这里是油锅地狱！
欢迎！
在他正下方。
十来个身着甲胄的牛头人迅速搬来铁鼎，翘首以盼，面上笑嘻嘻的。
不远处。
身型高大壮硕的牛胜戴着墨镜，身着悠闲的夏日衬衣，躺在沙滩椅上，翘起二郎腿，头上还有顶遮阳伞，看过去好不轻松暇意。
“不！！！”
戛然而止的惨嚎。
咕噜噜……
“老大，这家伙要炸几年啊！”
一个面相憨厚的牛头人笑问道。
“我看看啊。”
牛胜手里忽地出现一本簿册，翻了翻，随即头也不抬道：“徐诩，翻炸一万年。”
“啊啊啊啊啊！！！”
只是瞬间，徐诩就成了油炸鬼。
一万年的刑罚，甚至来不及讨饶，无边无际的灼热席卷而来，彻底沉入锅底。
“吵死了。”
牛胜尾指勾了勾耳朵，蓦地想起件事情。
这次平定拜山，他的那位李馗小弟也在其中，听说做的还很不错，竟然拿下头筹！
看来有机会还是得多联络下感情。
倏然。
牛胜对不远处的几位手下喊道：“对了，过两天我要出差一下。”
闻听此言，其余几位牛头人登时懵了。
“老大不是吧，又留下我们几个？”
“老大你又出差？”
“什么叫又出差？”
牛胜立即直起腰身，有点恼怒地冷哼道：
“那边年头不好，地府忙不过来了，我得过去帮个忙。”
“反正啊，我跟你们说，咱们这里不能出岔子，要是再让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跑出去，你们也该去油锅里洗个澡清醒下！”
听到这句话，几位牛头人脸上的神情登时变得肃穆起来，齐声应是。
“这样才像话！”
牛胜满意地颔首，又重重躺了下去。
……
……
藏于小巷里的一家火锅店。
“客人，慢走。”
“欢迎下次再来。”
两名服务员看着远去的两道修长背影，嘴里嘀咕着什么，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馗双手插兜，嘴里叼着牙签。
孟慈仍是一袭单薄的运动装，喝着热乎的奶茶，舒服地微眯起眼。
夜晚的风很冷，只不过以两人的体质来说，寒暑的关系已然不大。
走出小巷，不远处就是滨海大桥。
此桥可以说得上是滨海市标志性建筑，足有一千三百米，夏日的时候很多百姓喜欢在这里散步，冬天的话就没多少人了。
两人说着话，走上大桥。
“原本幸福小区应该是只有我跟肖刚吧？”
李馗直接问道。
“哟，你反应倒挺快。”
孟慈笑道。
“我看当时你跟郁垒说的话才起了疑心。”
李馗吐掉牙签，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风悄然停顿，火苗旺盛燃起，青烟随着流动的风飘走。
他深深吸了口，缓声道：“如果只有两个人，就不用费这么大力了。”
肖刚的实力，李馗见识过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完全可以悄悄解决掉所有住户，杀掉楼主。没有阴气漩涡的干扰，破界令牌开启鬼门，要不了多长时间。
拜山没有准备时间，以孟慈的实力足以更轻松解决。
“对！”孟慈不置可否：“只不过对你而言并非没有好处，越难的试炼，越能让几位阎王对你刮目相看，要知道那三位，身上的传承比起你来，也是丝毫不弱。”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
“且这一次，罚恶司殿主钟离欠我个人情，不亏。”
孟慈红唇上的笑意变得有些玩味。
“罚恶司殿主，钟离……原来神荼郁垒是罚恶司的人。”
李馗眸光闪烁，嘴角略微翘起。
看来这位钟殿主是想让自己的爱将露露脸，只不过可惜了……
“嗯，他们是钟离重点培养的人才，他们两兄弟在一块，危险性才大。”
孟慈轻飘飘道。
李馗口鼻溢出烟龙，随手丢掉烟头，抬起头。
恰是寒风吹起鬓边散落的青丝。
明黄色的桥灯下，孟慈伸手挽到耳后，浅笑道：
“过几天你就可以去阴律司报道了，到时候，你就是阴律司正式的一员！”
李馗的眼神忽地恍惚了下，随即认真点头。
第263章 便利店
交谈仍在继续。
“对于你来说，现在才刚刚踏上起点。”
“嗯？”
李馗有点没太懂。
孟慈玉手摊开。
李馗心领神会，一根烟放了上去。
青烟缭绕间。
两人坐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以及夜色下的江河。
偶尔会有几辆汽车呼啸而过。
“滨海市的秩序算是恢复正常，其他城市也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接到新的任务。”
孟慈微昂起脖颈，享受着夜风。
“新任务？跟以往有什么区别？透露透露！”
李馗挑起眉锋。
孟慈偏头看着李馗，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说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好吧，又是这样。
李馗微微耸肩，深吸一口烟，话语随之吐出：“对了，阴律司的殿主叫什么？”
这时候他已经想明白很多问题。
肖刚不仅是他的竞争对手，也在测试他有没有资格进入阴律司，其背后应该有人指使。如此一来，难怪从碰面的一开始，他就老感觉这家伙在故意挑事。
“公羊靖。”
孟慈直言。
李馗低喃了几句，旋即问道：“他跟老崔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回孟慈没有急着回答。
她轻吐了口烟，以李馗听不出来的复杂语气道：“算是师徒吧。”
“算是？”
李馗微眯起眼睛。
“嗯……”
孟慈抖掉烟灰，睨了他一眼，笑道：“这可是人家的私事，我可不会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呗。”
李馗早已习惯两人这样弯弯绕绕的对话。
“行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好好养伤吧。”
孟慈捻掉烟星，悄然离去。
而后。
李馗又重新点了根烟，吹着夜风，看着远处愣愣出神。
有些问题不得不考虑。
作为现在的阴律司殿主，公羊靖应该是知道羊皮纸在他身上。李馗有感觉，肖刚的背后之人很可能就是这位公羊靖，他与老崔的关系，又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胡思乱想了一阵。
李馗走下滨海大桥，正好看见有家营业的炸鸡店，想了想，径直走了过去。
没过一会。
黑色出租车驶向郊区方向。
……
……
晚上十点。
别墅。
冥车熄火。
小黑兴奋地从车上跃下，李馗拎着一包外卖紧随其后。
推开门进去，正好看见许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喊了一声：“许昭，我回来了！”
哪成想。
刚一抬头，就见许昭一脸哀怨地看了过来。
“……”
李馗鸡皮疙瘩起一身，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哎，某人啊，见色忘友……”
许昭幽幽叹了口气，甩了个后脑勺给李馗：“我在小区外等了一天一夜，没想到某人跟着美女一块出来，直接上了车就走，我在后头喊那么大声全然不理。”
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听到这句话，李馗瞬间就明白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翼，问道：“吃饭了吗？”
说着，走到沙发边上。
“吃了。”
“吃的啥啊。”
“泡面。”
李馗忍不住咳嗽两声，赶紧拎起准备好的宵夜，笑道：
“我给你带了炸鸡，里头还有汉堡、薯条、可乐！”
“哦，还算你有良心。”
许昭眼睛一亮，赶紧拆开包装，美美咬上一口鸡腿，含糊不清道：
“馗哥，我看你脸色有点苍白，没事吧？”
“没事，静养几天就好了。”
李馗笑着回道，拿起一根鸡腿放到小黑凑过来的犬嘴里。
“说起来，馗哥你在里面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我后面再想进小区，根本进不去了！”
许昭好奇问道。
“小区里面有点复杂……”
除去不好提及的，李馗统统说了出来。
许昭光是听着就感觉已是身临其境，那股生死间的惊险刺激，着实让他咂舌不已。
别的不说，炸鸡汉堡配着真下饭！
而后。
别墅的灯暗了下来。
李馗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细犬则枕在他的臂膀，打了个哈欠缓缓进入梦乡。
这次战斗对一人一狗来说亦是一场艰难的苦战。
没过一会。
轻微的鼾声响起。
……
……
数日后，
深夜，凌晨一点钟。
夜空黯淡无光，大街上人迹消匿。
滨海市，南淮路一家十字路口边上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
朦胧而清冷的灯光透露着几分诡异。
在它前面是十二路公交车站。
叮铃……
几位面色惨白的人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径直来到车站里坐下。
相互间并无交谈，显得尤为寂静。
不多时。
一辆404号公交车驶了进来，缓缓打开了车门，里头已坐满十数位乘客。
紧接着，那几人排着队上了公交车。
嘭……
朦胧间似有白雾悄然弥漫，车子没驶出多远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
没过多久，两道刺目的灯光洞穿黑暗，一辆黑色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李馗叼着烟下车。
他看着前头的便利店，不由感慨阴司效率之高。
幸福小区被荡平，如今这家便利店便是滨海市阴阳交汇之地，刚死的亡魂或是孤魂野鬼都会冥冥中来往此处，在便利店里稍作休憩，而后坐上公交车前往幽冥。
如此一来，除去需要抓捕的恶鬼和不愿轮回的阴魂，阴司节省了许多人力。
“欢迎光临。”
清脆的女声响起。
“你好。”
“你就是李馗吧？”
虽是疑惑的语句，却是肯定的口吻。
说话的是一名女生，看过去也就十七八岁，面相乖巧，正是负责值班的鬼差。
她单手支着下颚，面露好奇地盯着李馗。
“对，我就是。”
李馗打量了下这家便利店，商品齐全、琳琅满目，柜台边上还熬着热粥，他目光巡视间，拿起购物篮装起了糖果、巧克力之类的甜品。
“久仰大名啊，我在阴司的时候，可没少听起别人议论你。”
女生笑道。
“议论我什么？说我很厉害吗？”
李馗微俯着腰身，挑选着，每样不同口味的都拿上几个。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不过你长得倒是挺帅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怎么称呼？”
李馗嘴角勾了勾，来到柜台前。
“你叫我小敏就好了。”
小敏感觉李馗这人挺有趣的，看了眼他要买的东西，提醒道：“这些东西可不是给活人吃的，而且就算你修炼有成，吃下去无碍，口感也不好。”
“多少钱？”
李馗没有多说。
“行吧，二十块，收冥币！”
随后，小敏用袋子将这些糖果巧克力打包给李馗，一边问道：
“你不会特意过来买东西的吧？”
“没有，去阴司怎么走？”
“你跟我来。”
说着，小敏走出柜台，领着李馗走向后门仓库。
少顷。
“握住门把，你想着去哪就行，打开门就到！”
女生指着面前的鬼门介绍道。
“谢谢了。”
李馗道了声谢，伸手握住门把，拧动打开，迈步走了进去。
啪，
鬼门重新关上。
第264章 小善意
极短暂的失神。
李馗已经出现在赏善罚恶司门口。
“还真是方便。”
他看着门口两座獬豸石像，心里不由想道。
如今公交车、便利店、鬼门三者循环，阴司的布局谋划也彻底揭晓。
作为执行者，李馗也不得不承认，其中布局环环相扣，无论是鬼差还是亡魂都能够高效运转。尤其是鬼门的存在，保证了阴司的行动力！
紧接着。
李馗提着手里的包装袋走了进去。
径直来到府邸中央。
他环目四顾，发现来往的鬼差、判官似乎比以往多，也更忙碌。
不过今天有别的事要做！
李馗抬头看去，上空飘着密集的深幽鬼火，里面的灵婴正蜷缩着身躯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过来，这些小家伙们总在睡觉，只有少数几只清醒活跃。
随即，他心念一动，手腕上的锁魂链悄然延伸，直直往上空攀去。
“诶，诶，诶……”
伴随着轻声的呼唤，链头宛如人的手指般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灵婴娇嫩的手臂。
“别吵。”
含糊的嘟囔声响起。
这只灵婴撅了撅嘴，翻个身子又倒头睡下。
于是乎，链头只好找向旁边的灵婴，又是故技重施，只是这一次有了效果！
“诶，诶……”
灵婴揉着惺忪的睡眼，她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没分辨出来呼唤的声音在哪里。
“这里，这里。”
这回听出来了。
灵婴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型矫健的人正朝她招手，皱着稀疏的眉毛想了想，两腿往后一蹬，轻飘飘地飞了下去。
“怎么了，有事吗？”
灵婴奇怪地看着李馗，眨了眨眼，恍然道：“你是？我记得你，你是孟娘娘手下的鬼差吧？！”
“对。”
李馗点头应是，转瞬笑道：“没什么事，我买了点糖果巧克力，请你们吃！”
说着，他从袋子里掏出颗糖果，掌心摊开，伸至灵婴面前。
“糖果？”
灵婴明亮的眼珠闪了闪，抬眼看向李馗清湛的眼神，终是放下内心的提防，伸出小手接过，撕开包装，丢到嘴里。
“嗯……好甜，好好吃！”
灵婴喜得双眼微眯起来。
见此，李馗嘴角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轻声说道：
“你把同伴们都喊下来一起吃，我这里还有好多。”
“恩恩……”灵婴用力点着小脑袋，连忙朝上面大喊道：“兄弟姐妹们，快来快来，有糖果吃！”
随着呼喊，其余的灵婴也从熟睡中醒来。
少顷。
欢呼雀跃的声音响起，吱吱喳喳，显得格外热闹。
“不着急，不着急，每个人都有。”
没过一会，一大包甜食渐渐干瘪下来。
李馗双手插在腰间，笑得开心。
上次过来的时候，他看见这些灵婴就想要做这件事了！
虽说灵婴们负责整个阴司的情报系统，但这么久以来，李馗并没有看见有鬼差或判官主动去找这些小家伙玩耍。
说白了，他们也是三番五次见不到人世光明的可怜儿。
他也是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灵婴都是小孩，糖果、巧克力这类的甜食，小家伙们应该会喜欢。
这时，一只灵婴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道：“李馗你又要去找孟娘娘吗？”
“这次不了，我还有点其他事情，一会再过来。”
李馗笑着摸了摸这只灵婴的小脑袋，旋即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今天他要去阴律司报道。
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
……
阴律司门口。
矗立着两头凶猛的貔貅石像，象征着勇武。
李馗稍作打量，迈步走了进去。
与肃穆安静的赏善罚恶司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粗犷，前方不远处还专门开辟了一个校场，左右两边摆着兵器架，只不过放眼望去，没看见什么人！
‘这应该找谁啊？’
李馗心里有点拿捏不准。
其实他就是过来做个登记，然后取一个属于阴律司的令牌，从此以后就是这里的一员。
过程并不复杂。
顾盼间，
李馗正好看见一名身着官袍的鬼吏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连忙上前，拱手问道：
“你好，我叫李馗，此次是来阴律司做人员登记的，不知该往何处？”
“你就是李馗？”
鬼吏是名看过去三十出头，面相稳重的男人，他下意识打量了一眼李馗，笑着说道：“我带你过去吧，正好离这儿不远，我可以帮你登记！”
‘我都这么出名了？！’
想着，李馗挑了挑眉头，道了声谢。
这名鬼吏似看出李馗心中所想，紧抿的唇角笑了笑，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说道：“肖刚在阴律司很出名，实力很强，能够击败他的人，自然会引起关注。”
话语声顿了顿。
“尤其是你即将要成为我们的同僚，想不了解都难。”
李馗笑而不语。
少顷，他询问道：“怎么一路走来，没看见什么人？”
这里的氛围与隔壁的繁忙形成了鲜明对比。
“按照现世的说法，阴律司是专门对外的战斗部队，大部分鬼差都在外面出任务，而且押送恶犯回来，也是直接去往那边。”
鬼吏耐心解答。
李馗了然点头。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间院子里，前方是一座高耸的阁楼，用力推开大门。
立见明亮的烛火自燃，显出里头的陈设。
前面有个等人高的桌子，后面则是密集的书架，上面摆着各种捆绑好的卷宗。
“来，这边请。”
鬼吏轻车熟路地取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又转身掏出个巴掌大的祈天灯，然后将本子翻到尾页，拿起桌子上的毛笔，头也不抬地说道：“李馗，登记需要你的生辰八字以及一滴精血。”
“好。”
相关程序，李馗早就问过孟慈，因此也就麻溜完成。
“它叫知命灯，取精血点燃灯油，若是身死就会熄灭。”
鬼吏做了详细介绍，待记录完成，他又拿出一枚幽青色的令牌递到李馗身前，说道：
“这就是你的令牌，我叫韩栋，相信我们以后交流的时刻不会少。”
“嗯，麻烦你了。”
李馗深深看了这名鬼吏一眼，笑着道：“既然事情解决，那我就先走了。”
“再见。”
韩栋微笑颔首。
紧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韩栋伸手将李馗的精血倒进小灯笼里，立见摇曳的火焰燃起，随即轻轻往上一扔。
小灯笼越升越高。
显出阁楼上方的情景。
数不清的祈天灯如夜晚的星空般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属于李馗的小灯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后。
韩栋收起本子，轻轻关上门，径直离去！
第265章 善因得善果
出了阁楼小院。
韩栋双手拢于官袖，一路往阴律司深处行去。
“见过韩判官。”
“见过韩判官。”
四通八达的青砖路上，出现了不少鬼差官吏，他们见到韩栋，立即拱手问好。
韩栋微微颔首示意。
显然这位的身份并不简单！
少顷，韩栋来到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下，重檐庑殿顶，檐下蝉肚绰幕，迈上台阶走了上去。
呼……
只见两头貔貅趴在宫殿门前酣睡。
身形似虎，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头上生有一角向后仰去。
正儿八经活的貔貅！
踏！
听到脚步声，两只貔貅不约而同地睁开一丝眼皮，见到来者是韩栋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韩栋径直推开了宫门。
嘭……
彷如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翠绿的竹林里，偶见穹顶飞过羽翼灿漫的鸟类，充满了勃勃生机。
韩栋沿着小路往前走。
不多时，前方豁然开朗，湖心小筑旁有个正在垂钓的人影。
砰砰砰……
沉闷的声响也随之清晰入耳。
韩栋微微瞥去一眼，樵夫打扮、神色木讷的男人光着膀子，举起血迹斑驳的斧头砍伐竹子。
正是肖刚。
有趣且奇怪的是，分明是纤细的竹子，肖刚却怎么都无法砍断，斧头每一次下劈，竹痕只略微加深一点，照这个速度，没有个把小时都无法砍断一根。
韩栋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韩栋，见过殿主。”
此人就是阴律司殿主，公羊靖。
相貌清瘦俊雅，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现代装，半躺在木椅上，手里握着青竹鱼竿。
他眼眸里映着微荡起涟漪的碧波。
“怎么样？”
韩栋笑了笑：“人很聪明，最后临走时还是发现了端倪。”
看来今天种种并不是偶然。
半晌。
公羊靖忽地说道：“你把阏逢·子八的任务交给李馗去做，
“我记得灵婴前段时间上报，那个叫做陆师道的家伙有点不对劲，此次正好为我司出力！”
听到这句话，韩栋眸光稍显讶异，说道：
“那个世界的情况有点复杂，而且我们刚建立起基础秩序，再说孟娘娘那边……”
说着，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肖刚，坦言道：“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他是不是阴律司的人？”
公羊靖语气不变。
“是！”
韩栋没有再多说。
说白了，阏逢·子八这个任务原本打算交给肖刚，用来试炼最合适不过！
但是公羊靖的潜台词同样明显。
李馗既然是踏着肖刚进入阴律司，那么这份挑战就送给他。
就在这时。
鱼饵微微摇晃。
“上钩了。”
平静的湖面泛起剧烈的漩涡，一条青色蛟龙被公羊靖钓了起来！
……
……
另一边。
李馗踏出阴律司大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叫韩栋的官吏，肯定有点问题！”
他心里想道。
虽说一路上的对话很正常，但就是这份正常让李馗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且他并不怀疑自己的直觉，这家伙会不会是公羊靖特意派来的？
说不准。
极短暂的思绪，李馗就将其抛之脑后，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
而后。
“李馗回来啦，李馗回来啦。”
李馗刚回到赏善罚恶司，灵婴们就迫不及待地飞过来，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对了李馗，那边有位判官领着老奶奶正等你呢。”
“嗯！”
李馗微扬起下巴，目光越过灵婴看向里面，发现还是位熟人，正是上次押送宫致道的清秀判官，他旁边站的是陈奶奶。
这就是他今天来阴司的第二个目的！
答应好的事情，可不好反悔。
随即，李馗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客气道：“这位判官，还真是巧，想不到又是您，多有麻烦……”
“无事，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
清秀判官微微颔首。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后面交头接耳的灵婴，没想到李馗还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旋即转身离去。
“陈奶奶，我们走吧，去参加你孙儿的婚礼。”
李馗看着陈奶奶笑道。
“嗯，好好，谢谢你李馗！”
陈奶奶连连点头，激动神色溢于言表。
然而就在李馗准备离去时，有只灵婴悄悄飞到他耳边，轻声道：
“我听一个哥哥说，阴律司的公羊殿主要交给你一个任务，那个世界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李馗你要多加注意。”
“哦？”
李馗当即顿住脚步，眸光闪烁，而后嘴角勾起，真挚道谢：“谢谢你！”
“不用谢，你下次多带点糖过来就行。”
灵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呀，没问题！”
李馗笑着应是。
“李馗再见。”
少顷，随着李馗的离去，灵婴们又回到了府邸上空。
……
……
现世。
滨海市，明珠酒店。
大门口停靠着十数辆婚车，滚动的电子屏上滑过两个新人的名字。
李馗手里拎着一床新被。
这是陈奶奶自己亲手织的。
以李馗的本事，略施小计就畅通无阻地进入婚礼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等待着婚礼开始。
紧接着，陈奶奶悄然出现，坐在椅子上，神情激动，止不住地左顾右盼。
“那个是我孙儿的岳父岳母，那个是我儿子……”
李馗很配合地点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婚礼是中式风格，看得出家境不错。
不多时，舒缓的音乐响起。
“好，尊敬的各位亲朋、各位来宾，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迎接新郎、新娘入场。”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大喊道。
掌声雷动。
红毯上，两位新人入场，郎才女貌。
李馗拍着双掌，瞥了一眼身旁的陈奶奶，后者笑得眼角褶子都挤在了一块。
如今也算了却她最大的心愿了。
而后。
‘还能免费蹭一顿饭，挺好。’
李馗看着一大桌菜，脸上露出笑容。
……
两个小时后，待到宾客散去。
“没来吗？不应该啊，奶奶明明说好会来的。”
新郎有点焦躁地在大厅门口徘徊，嘴里轻声嘟囔着。
他皱着眉头陷入思索，旋即似想到什么，连忙朝旁边帮忙登记的朋友问道：
“你今天有没收到床新被啊？”
“新被？”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立即从名册里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有的，有的，我有印象，是一个男的，还特意留了纸条，说到时候拿给你看。”
“拿给我！”
新郎神情激动地接过，摊开纸条看去，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我看到了。”
“怎么了？”
正是新娘走了出来，见到新郎眼眶红润，牵过手臂笑问道：“怎么还哭上了？”
“没事，没事！”
新郎扬起笑脸说道。
‘奶奶您走好。’
他想道。
第266章 神秘的王朝
别墅。
李馗盘坐在蒲团上，一呼一吸间灵气涌入口鼻，按照‘弄丸’的行炁路线运转周天，奔涌的法力彷如化作深渊真龙流转至四肢百骸，几有如龙养珠之感。
心脾肾有铅珠滚滚而来，此乃产药之景象。
龙虎交缠合体，如烈火般淬炼五脏经脉，体内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三神固元丹’释放着药力，融入精气神三宝。
待到运转数个大周天后。
李馗福临心至，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气质锋芒毕露，宛若一把千锤百炼的宝刀！
这几天他将先前吞入的龙虎金丹药力消化，再配合三神固元丹，精气神至臻完满，需要数日准备就可以尝试突破结丹。
另一方面，导引之术修炼至得药已是极限，李馗花了点时间自行修习‘弄丸’。
弄丸：此乃金丹大道，地仙一脉丹决。
有导引的修炼经验，再加上一脉相承，转功没有丝毫困难。
紧接着。
李馗心念一动，羊皮纸倏地出现在面前，显示出属性面板。
阴司鬼使：李馗
等级：2
神通：溯魂、地煞七十二术：幽通、弄丸、大力、跃岩、嫁梦、假形、生光、开壁、履水、萌头、壶天
装备：冥车、神霄荡魔符。
境界：得药
兵器：锁魂链、雁翎刀
功德：五点
没错，他升官了，从鬼差到鬼使！
等级还没提升，不过按照李馗的经验来看，估计再执行几次任务也快了，到时候又是一个大量功德进账的好机会！
神霄荡魔符上次没用出来，正好留着备用。
幸福小区一役，他收获了近六十点功德，可谓丰厚。
且李馗知道马上就要去另一个世界执行任务，五点功德也就没兑换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而后。
李馗手掌一摊，雁翎刀出现在手中。
二十功德点兑换的壶天神通，基础空间在一百平米左右，且随着境界法力的进步，空间也会越来大，堪称妙用无穷，里面装了许多物资。
另外，他对自己以后的道路也有了模糊的想法。
“哎。”
李馗幽幽叹了口气，低眉看向雁翎刀，伸手轻抚过刀身，但见有条蜿蜒的裂痕出现在刀身上。
这把跟他经历过无数厮杀的长刀要坚持不住了！
其实早在天府阴坑与尸妖对战的时候，雁翎刀就隐隐有些问题了。后面又是连番苦战，哪怕是经过‘冥河’矿石的淬炼改造，也到了寿命尽头。
“上次与大宝比武获胜，正好得到了个锻造兵器的石头，看看他能不能帮忙重新打造下！”
大宝可是正儿八经的炼器师，对李馗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着，李馗拿出手机给大宝发了个消息：
“在吗？我想请你帮我锻造一把长刀。”
就在这时。
李馗心有所感，目光看向羊皮纸。
只见属性面板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文字，以及五分钟倒计时。
“终于来了！”
他想道。
李馗当即起身收拾好东西，旋即叫上小黑，直奔车库。
“许昭，我有事出门一趟，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了，公司的业务你也熟悉了，交给你了！”
“啊？！”
说完，李馗便直接坐上冥车，深呼吸一口，拧动钥匙，狠狠踩下油门。
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幽黑空洞。
伴随着轰鸣，冥车消失不见！
另一边。
许昭裹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库，眨了眨眼睛，无奈道：
“怎么这么赶呀！”
……
……
阏逢·子八1420年。
世界介绍：蒸汽的号角响彻整个东方大地，雄武的巨龙已然屹立于世界之巅。
这是波澜壮阔的时代。
王朝雄主野心勃勃，挥斥方遒，誓要将北方草原纳入掌心。
然而看似繁华的背后，暗流激涌，存在数不清的危机。
灵气逐步消失，新旧势力的对抗，香火神祇不可避免地走向衰弱，不知名的魔物正小心翼翼地接触这个世界，浑浊污秽，人心躁动。
任务：抓捕陆师道。
时间：半年
忠告：阴司在此方世界只初步建立秩序，请鬼使务必小心！
山洞里，篝火摇曳。
李馗坐在磐石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很显然这次来的世界，要比之前经历的两个世界危险得多。尤其是在时间方面，足足给了半年！陆师道又是何方神圣？到底在哪里，他浑然不知！
且世界介绍里，有几个点需要注意。
蒸汽，意味着科技。有灵气代表着这方世界存在修炼之士。还有不知名的魔物又是什么来头？
“公羊靖是不是在故意针对我？”
李馗自然而然地想到这点。
另一方面，羊皮纸不会无缘无故让他降临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在等着他。
想什么来什么。
嗖！
清脆而尖利的响声。
李馗微垂眼帘，拿起雁翎刀，跨步走出山洞。
但见风雪掩埋山麓，入目所及，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瑟瑟寒风宛若刀子般刮得脸颊生疼。
一颗“照明弹”散发着火红色的光芒，升至高空。
没有犹豫。
李馗稍稍辨别方向后，身子如利箭般蹿了出去。不多时，他来到了一处山巅。
下方阵阵喊杀声涌入耳膜。
“杀！”
“杀了它们！”
“不要让它们冲过来。”
下面是嶙峋的乱石，十来名穿着甲胄的古代士兵，手拿着火枪与刀剑，正与一群怪物进行殊死搏杀。
砰砰砰砰……
枪声连绵不断的响起。
雪地绽放一朵朵血花。
那些怪物，身型各不相同，壮硕、瘦削皆有，全身呈青黑色的皮肤，猩红的竖状瞳孔，没有脸皮，露出交错的獠牙，速度十分快捷。
大约有数十只。
它们似乎知道火枪的杀伤力，由速度较慢而体型壮硕的同伴吸引注意力，其余速度迅疾的，则借着飘摇的风雪一步步从侧面欺近。
“有很高的智慧，像狼群一样？”
李馗趴在地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他下意识与末世遇到的夜叉进行对比，两者的危险性相差无几。
思绪间，惨嚎声响起！
原来是那些怪物已经飞扑到士兵的阵型里。
“救还是不救？”
李馗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攥紧雁翎刀，直接跳了下去！
第267章 蒸汽科技
呼……
些许炙热的蒸汽弥漫而出。
造型粗犷的钢铁手套上，亮起繁复的道术符箓。
下一秒，涌动的火焰将欺近身前的几头怪物焚烧殆尽。
然而一击过后，道术符箓骤然黯淡下来。
“杀了它们！”
“大明，武！武！武！”
士兵们抽出腰间佩刀，与这些怪物进行惨烈的白刃战。
细看就能发现这些士兵都戴着一副幽黑面具，看过去狰狞恶煞，右手都戴着钢铁手套。
细微的齿轮转动声，手套内部喷出无比的动力！
铮！
雪亮的钢刀划破风雪，掀起呼啸，硬生生斩断怪物的臂膀，也即是这时，另一只手瞬间压住刀柄，长驱直入斩过心脏。
然而还未等他抽刀继续攻击，左右两侧同时奔来两道青影，压住士兵疯狂撕咬抓挠。些许激烈的反抗挣扎，生机湮灭！
温热的深红色血液侵蚀雪地。
仅是瞬息间，伤亡就开始增多，双方数量上相差悬殊。
十余名官兵被怪物欺近身前，步枪阵型的压制顿时荡然无存。尤其是当体型壮硕的怪物冲到人群里，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子弹无法穿透躯体，疼痛让怪物愈发暴戾、疯狂，猛地挥动手臂砸在士兵身上，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一道人影横飞起来砸在凸起的乱石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青鬼？”
一名士兵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浑身伤痕累累，最严重的是胸膛位置，甲胄破碎，几道划痕深可见骨，鲜血浸湿内衬。
他右手持刀狠狠劈退涌上来的青鬼，弃了长枪，抽出腰间的手枪，用力扣动扳机，子弹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洞穿青鬼躯体。
倒下一只，又爬上来一只。
“该死，要是死在这里，指挥司那边根本不知道粮草辎重的路线上还藏着青鬼巢穴！”
士兵心急如焚。
耳边的喊杀与惨嚎逐渐消弭，让他心里愈发愤怒与不安。
倏然。
嘭！
沉闷的呼啸乍起。
此情此刻，士兵已无心思注意声音的来源，因为青鬼已然扑到他身前，双臂沉重，再也无法抬起，只能以疯戾的目光瞪去，像极了末路的孤狼。
危急逼命之刻。
轰隆！
粗大的黑色火柱吞没青鬼，神威赫赫的黑皮细犬从天而降，睨了他一眼，微张犬吻，一颗妖丹悬浮，火借风势，巨大的戾焰浪潮横扫数十只青鬼。
阴寒而又灼热的高温焚烧大雪，露出底下青黄的土地。
“援军吗？”
士兵似呆愣般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扭头看向身侧。
一个陌生男人的相貌映入眼帘，紧接着，眼前倏地出现重影，天旋地转的感觉愈发强烈，而后过多的血液流失瞬间让他晕倒在地。
铮！
五六只怪物从四面八方扑向李馗。
泛起赤红的刀锋消融着风雪，劈开怪物的身体，画出残酷弧光，残肢掉落在地，青黑血液奔涌而出。
“有首领？”
李馗眼神淡漠如虎，瞬间捕捉到远处一只屹立于巨石上的怪物。它区别于其他怪物，体型更趋于完美，既不壮硕也不会过于瘦削。
他随手挽了个刀花，脚掌猛然一踏。
另一边。
这只青鬼见到李馗的目光看过来，冰冷的杀意让它瞬间判断出这个人类的危险性，当即跃下巨石，就要钻进山林。
哪成想，眼角一抹余光突地出现。
嘭！
李馗鞋底狠狠压着怪物的头颅犁在地上，手腕一动，四肢顿时从身躯分离。
“吼！！！”
怪物嗓子眼里憋出剧烈的哀嚎，奈何踩在头上的那只脚重如山岳，碾得头骨嘎吱作响！
“还是来得有点晚。”
李馗抬眸四顾，雪地上再无一个古代士兵站立，倒是仅剩的六只怪物从四面八方逼近，看来首领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思绪间，听到首领的痛嚎，这些怪物早已按捺不住，纷纷扑了上来。
撕！
刀锋划开两只怪物头颅，带着浓烈腥味的血液喷涌而出。
“肉体强度还行，并没有过于夸张，速度挺快，爪子锋利。”
李馗观察着这种怪物。
相当于缩水般夜叉。夜叉胜于体表有层坚硬的角质层保护，尽管没有眼睛，但听力十分发达，且同样是族群性的行动。
少顷，雪地染成乌墨，李馗随手劈飞怪物首领的脑袋，朝小黑的方向走去。
身后满是血肉泥潭。
总结：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危险性极大，但对于成建制的军队来说还是不够看。
…………
“汪！”
小黑站在一块石头上，见到李馗过来赶紧吠了一声。
“哦？还有个人活着！”
李馗挑了挑眉毛，加快脚步来到近前，看向躺在雪地上的一名士兵，蹲身检查了下伤势，心念一动，身旁突兀地出现一堆医疗工具以及酒精药品。
剪开几与血肉黏在一块的衣服，开始处理伤势。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个的意志了。”
哗啦……
李馗清洗掉手上的血痂，搜刮周围散落的兵器，拎着士兵原路返回。
十分钟后。
又是原先的小山洞，李馗拿出一床厚棉被给士兵盖上，顺便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是张二十多岁的面孔，嘴唇发白，隐隐颤抖不休。
紧接着。
李馗坐在石头上，搓了搓手，笑道：“让我看看，这个世界的蒸汽科技到底走到什么地步！”
立见身前多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兵器。
有点开宝箱的感觉。
“汪！”小黑亦是满目好奇。
李馗拿起一把机械弓弩，细细打量起来。造型粗犷而简单，“望山”也即是瞄准器的位置，几枚大小齿轮咬合在一起，单从外表来看，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
随即，他拿根箭矢放到矢道，拉起弓弦，直接扣动扳机。
嘭！
坚硬的山壁被硬生生洞穿个小孔，留一半箭身在外。
“哇……”
李馗一挑眉头。
杀伤力有点强啊，而且能同时装两发箭矢，如果万箭齐发……啧，危险性就呈直线上升了，另外扣下扳机的刹那，他听到弩机里有蒸汽喷涌而出的声音。
紧接着，
李馗有些兴奋地暴力拆开弩机，显出里面精密而交错的铜管，连接管道的是拇指大小的圆形铜球，指尖凝聚风刃，缓缓割开。
立见些许亮晶晶的粉末流了出来。
“应该就是靠这玩意来进行加热的？”他心里想道。
所谓实践出真理。
李馗现在的好奇心攀升至顶峰，直接将粉末倒在地上，然后体表浮起金光，拿起矿泉水缓缓倒了一滴下去。
时间彷如放缓。
立见水滴与粉末接触的刹那，空气宛若被隐隐扭曲，大量的蒸汽狂涌而出。
嘭的一声闷响。
“卧槽！！！”
第268章 神武大明
大量炙热而浓厚的蒸汽弥漫整个山洞。
倏然。
狂风怒吼咆哮，白色蒸汽剧烈翻涌，紧接着，从山洞宣泄而出。
显出里面一堵由锁魂链化作的铁墙。
“大意了，大意了，没想到这么点粉末就能催生出这么多蒸汽！”
李馗心悸地吐出一口气，收起锁魂链，回头看了眼昏迷的士兵，气息平稳，还好没出什么事。
如果所料不差，这个世界的蒸汽科技应该就是靠这玩意蓬勃发展，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夸张，下次要注意了！
而后。
李馗接连实验了几把枪械，全是利用蒸汽的连发步枪，可装弹十五发，射速与威力不比大秦的自动步枪差。以及一个发射照明弹的短枪。
一切全都依靠不知名的粉末完成催动。
“还有，这玩意是道术与蒸汽科技的结晶吗？”
李馗把玩着手里的钢铁手套。
大部分士兵的手套，并无特别出奇的地方，内里有精细的铜管，依靠蒸汽来获得远胜自身数倍的力量，唯独他手里这个大有不同。
但见上面刻出繁复的道术符箓，许是世界的不同，他并没有认出符箓的效果，心里不由琢磨开来：“粉末可以催动道术释放，那这玩意不就相当于恒固道术了？”
思绪间，
李馗索性戴上手套，这才发现里面有一个设计非常精巧的小扳机，用尾指向上一压，蒸汽的力量开始沸腾，符箓亮起毫光，似有所感地举手朝向洞外。
下一秒，汹涌的火柱从掌心喷出。
“烫！”
这是李馗的第一个念头。
释放完道术后，手套内部变得非常滚烫，而且耗费的粉末应该不少，提供的动力减少了一半。
“首先是粉末问题，而后是手套本身采用的材质，最后才是使用者能不能强撑着多次使用。
“可尽管如此，它仍然十分了不起！”
李馗心里一阵感慨。
这副手套应该只是配备给低级军官，想来应该会有更厉害的手套。
倏然。
“晴儿，晴儿……”
呢喃声突地响起。
李馗目光看向那名士兵。
他紧皱着双眉，密集的汗水遍布额前。
“现在我见识到了这个王朝的蒸汽科技，可是对它的名字仍一无所知，包括皇帝之类，这个士兵应该知道不少。”
想着，李馗蹲身来到士兵跟前，并作法指点在眉心。
嫁梦！
……
……
1360年，天外掉下一颗巨大的陨石落在武当山下。
1380年，燕王朱第就藩北平。
同年，一名三教精通的僧人道衍加入朱第麾下，成为最受倚仗的谋士。道衍还向朱第推荐两人，武当派的张全一以及术士袁珙。
1390年，大明开国皇帝驾崩。
同年，燕王朱第起兵靖难，花费一年时间平息各地叛乱，登基为皇，改当年洪武年号。
1392年，次年改国号永乐，蒸汽革命蓬勃发展，迅速普及、影响大明，逐渐取代火药。
1393年，大明尊武当为国教，崇奉真武神，大修武当山宫观。
1396年，蒸汽工业井喷式不断突破！
1400年，皇帝朱第派三宝太监郑河下西洋。
同年，大明的版图不断扩大。
1402年，郑河回国，殖民地的想法萌芽。
同年七月，郑河二下西洋。
此后八年，大明的版图疯狂扩建，同时暗流浮动，魔物开始出现在境内。
1415年，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大明皇帝朱第要将北方草原彻底纳入自己掌心，亲征漠北！
草原诸多部族要么灭种，要么归顺成放羊奴，其余残余部族继续向北逃窜。
1416年，朱第率军大胜而归，改国号为神武。
1417年，抱团取暖的草原部族，似得到了传说中长生天的力量，实力大涨，卷土重来。
1418年，朱第册封武当派真人陆师道为国师，并任太子太师！
1420年，即神武五年，朱第欲要第二次北伐。
同年，底下的风浪愈加剧烈！
……
……
“我的天！”
李馗缓缓睁开眼，眸底震惊神色溢了出来。
心头简直有一百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公羊靖这个王八蛋竟让我抓一个王朝的国师？！
有没有搞错！
半晌。
李馗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看向士兵。
这家伙复姓公孙，单名一个羽字，是大明【夜不收】，也就是侦察兼特种部队的总旗。
专门负责探查草原上各种情报以及刺杀！
公孙羽的家境很好，或者说夜不收的人员家境都不错，识文断字，良家子出身，也正因此，李馗才能了解到那么多信息。
“我必须进入大明的政治体系，要不然接触不到国师陆师道。”
李馗微眯起眼眸，心里盘算起来。
公孙羽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他知道这家伙心里追求的是什么，同时家族势力庞大！
“先改变下头发和着装吧。”
…………
不多时。
“嗯……”
公孙羽紧皱眉头，只觉脑袋疼痛异常。
他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仿佛从小到大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尤其是漫长的求学生涯，想起来就头疼！
“你醒了。”
平淡且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孙羽吓得一激灵，立即睁开眼睛，冷峻英武的面容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他伸手摸向腰间，枪和刀都不在，登时忍不住有些慌乱。
“你别乱动，要不然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要开裂了。”
李馗瞥了他一眼，手里拿着木条，拨弄篝火。
“你是……”
公孙羽紧张跳动的心脏渐渐放缓，他仔细打量李馗，似想起什么，急声道：
“你是，你是救我的那个人！”
“嗯。”
短暂的沉默。
公孙羽手肘撑起身子靠在岩壁上，这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身处在山洞内，且这里只有他和这个陌生男人，嗫喏着问道：
“我的袍泽呢？”
“就你一个人活下来。”
李馗回道。
听到这句话，公孙羽五指犁着泥土缓缓攥紧，眼眶不由泛起通红。
良久。
公孙羽偷瞥了一眼李馗，心底泛起思绪，随即拱手问道：“未请教兄台贵姓。”
“我叫李馗。”
“李兄，在下公孙羽，救命之恩，羽铭记在心，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公孙羽认真道。
也即是这时。
李馗唇角抿了抿，轻声道：“不用日后了，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
公孙羽明显愣了一下，旋即说道：“李兄，请说。”
“我想进入夜不收，就在你的麾下！”
李馗唇角勾起笑容。
啪的一声，火光摇曳，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269章 计划初步成功
“什么？！”
公孙羽神情一怔。
他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李馗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微妙。
公孙羽唇角的笑意敛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馗，沉声道：“李兄，‘夜不收’挑选人员极其严格，在下只是小小的总旗，这个要求难以满足。”
话语声顿了顿。
公孙羽索性把心一横，坦言道：“李兄若是有图谋不轨之事，羽这条命还你便是，我也好下去与弟兄们作伴！”
“你无需如此，我实话告诉你，
“我有必须杀瓦剌蛮子的理由，一刻都等不了，恰巧你的出现是我目前最好的机会！”
李馗微垂着脑袋，出神地看着篝火。
“……”
公孙羽微张着嘴唇，看着李馗脸上转瞬即逝的悲戚，心里似想到什么。
今年瓦剌、女真联系大小十余个草原部族一同对辽东境内实施报复性劫掠，造成了大量百姓伤亡，难道说……
公孙羽想了想，朝着北方微微拱手，委婉道：“其实圣人已经决定第二次北伐，你不妨直接参军，到时候就能替家人报仇！”
“你觉得今年真的有第二次北伐？”
李馗睨了公孙羽一眼。
“当然！“
公孙羽几是脱口而出。
只是下一秒，他似想到什么，眉头悄然拧起。
见此，李馗微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圣人欲要北伐的决心，只是朝廷诸公怕是不会应允。”
公孙羽微张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瓦剌等部确实激怒了朱第，北伐一事准备得浩浩荡荡，只是太子朱高赤与朝廷诸多大臣却是极力劝阻，说什么也不让北伐。
原因在于穷兵黩武！
从1400年开始，大明几是连绵不断进行了长达十五年的战争，依靠蒸汽科技进行降维碾压，使版图之宏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同时也让朱第的权威达到了旷古巅峰！
然而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背后，潜藏的危机实在太多。
人心、财政、粮草、地方的起义等诸多因素，绝不是五年休养生息就能够解决的。太子一系的想法，就是再缓两年，哪怕一年也好……
只是神武皇帝朱第对亲征漠北有谜一般的执着，因此两人的关系现在闹得很僵！
甚至有废太子的流言传出来。
而后。
公孙羽叹了口气，直言：“你很厉害，你说的没错，今年北伐估计是悬了。”
因为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大雪连绵，且气温会越来越酷寒，就算要北伐，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同时他也不得不高看李馗一眼。
虽说圣人与太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是辽东偏远，尤其像这种敏感消息很少有人知道。
“我别无他法，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李馗沉声。
如今公孙羽岂能不知李馗的想法。
虽说现在无法对草原发起大规模战争，但是因为‘夜不收’的特殊性，需要时常进入草原，想要杀瓦剌蛮子并不是件难事。
他嗫喏着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李馗目光灼灼地盯着公孙羽，直言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剿灭青鬼巢穴的功劳，就是你的！
“我想稍微运作一下，升个试百户应该不难。”
公孙羽猛地抬起头与李馗对视，沉默半晌，问道：“数十只青鬼全是你杀的？”
“是。”
李馗肯定道。
他知道这时候就是私欲与公心的较量，身份不明的救命恩人，及晋升后一连串的好处。
果然……
少顷，公孙羽被子下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攥紧，沉声说道：“我可以帮你安排身份，进入夜不收，但是我们有言在先，你要是做出任何不轨之事，休怪我无情！”
成功！
李馗嘴角略微勾起，真心诚意地道：“谢谢你。”
公孙羽没有回话，只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钻进被窝休息。
……
……
数日后。
辽东指挥司，大堂。
外面大雪飘摇，内里却是暖如春季。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我想知道为什么粮草辎重的路线上会存在青鬼巢穴？”
堂上，身着麒麟官袍的老者不怒自威。
正是辽东指挥司最高领导者，洪光启。
在他身边，还有位二十出头的男人，俊朗不凡，双手负于背后，自有贵气。
“回指挥使，下官派人详细探查，那群青鬼的巢穴藏于峭壁之内，恰逢连日大雪……”
不夜收千户满头大汗，连忙拱手禀告：
“另外，多条粮草辎重的路线，下官已经重新彻查，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听说战况惨烈，仅剩一个总旗活了下来？”
突然说话的是老者身旁的男人，他饶有兴趣道：“几十只青鬼全被他一人解决？”
“是的，那人叫公孙羽。“
千户忙不迭地回道。
他偷偷瞥了一眼，心里不由琢磨开来，洪指挥使身边的贵人究竟是何身份？
眼观气度不凡，身上的料子更是精细，能随意打断洪指挥使说话，又是一副陌生面孔……
这时。
洪指挥使瞥了一眼男人，想了想，问道：“牺牲的抚恤都派发好了吗？“
“回指挥使，派发好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洪指挥使沉声说道：“此次虽有十九人牺牲，但总旗公孙羽发现、剿灭青鬼有功，可升试百户。”
“是！”
千户眸光闪了闪，用力抱拳应是。
“下去吧。”
随着脚步声远离。
大堂内肃穆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男人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悠哉地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微阖着眼皮，似在品味个中滋味，方才点评道：“洪老，这茶味道差了点，回头我命人给你送点好的过来。
洪光启笑了笑，旁敲侧击道：“这次您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您还不知道吗？”
男人剑眉一挑，“家里事情太过烦心，索性出来躲躲。”
洪光启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了底，紧抿的唇角也勾起了笑容：“如此，多谢公子美意。”
“最近草原蛮子不是闹得挺欢，我看那个公孙羽好像还不错，这样……我就在他麾下，看看其人到底是否真有那般出众！”
男人目光看向窗外，一株覆盖雪的绦柳映入眼帘，嘴角略微翘起。
洪光启指尖轻敲了下扶手，笑道：“那就依公子所言！”
第270章 夜不收
另一边。
千户走出大堂没多远，手抚着胸口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肉眼可见的热气在眼前飘散。
他扭头回望了眼堂内。
但见门口宛如有一层浓重的黑雾笼罩，看不真切。
“多大点事，吓得我出一身汗。”
千户心里想道：“感觉辽东最近多少要出点事呀。”
随即，迈开步子离去。
……
画面一转。
“叔！”
千户刚踏出指挥司门口，耳边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看去。
门口石狮子旁，公孙羽面露喜色，手臂高举。
千户瞬间板起脸走过去，冷不丁地抬脚踹了公孙羽小腿一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见到族叔的反常举动，公孙羽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急忙问道：“怎么了叔？”
“没事！”
千户肃穆的面容突地展露笑容，拍了拍公孙羽的肩膀，笑道：“恭喜你，公孙试百户！”
公孙羽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连忙拱手道谢：
“谢谢叔！”
“谢什么，你应该谢洪指挥使，是他亲自任命的。”
千户意有所指道：“走走。”
“好！”公孙羽回道。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身后不远处一辆马车徐徐跟着。
“叔，怎么会是洪指挥亲自任命？”
公孙羽忍不住问道。
按理来说，这点小事不应该被提及。
千户搓揉手掌，想了想，没把刚才大堂里的事情付之于口，而是低声调笑道：
“你问我，我问谁？”
作为辽东指挥司的一把手，洪光启亲自任命一名中层军官多少有点奇怪。哪怕公孙羽背后的公孙家族在辽东势力庞大，根系繁多。
恐怕真正的缘由在那个贵人身上！
“……”
公孙羽哪想得到个中缘由，只好傻笑着摸头。
“不过呀，这次总算追上你大兄，加油吧小羽。”
千户顿足脚步，倏地出声道。
“嗯！”
公孙羽抿紧嘴角，用力颔首。
家族竞争向来残酷，特别是在大家族当中。
更别说身处如今的时代，掌舵者的选拔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也造就了底下的不同派系。
终其原因便是神武年间，武将尤为吃香，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甚至要比文官要高出不少。时代的特殊性，使得大多数寒门宁愿去投身军伍，也不愿再苦读多载诗书。
因为在战场上加官进爵的速度，超乎想象！
短短十五年，涌出层出不穷的新贵武将家族，其中有利，也有弊，三言两语无法道尽！
这时，
见到公孙羽两人停下步伐，紧随其后的马车向前驶来。
“行了，你呢，现在赶紧回去补充下人员。”
千户一掀衣袖，正要踏上马车，忽地想起件事，转身似警告又似劝阻，“我听说你还在跟那个民女藕断丝连，玩玩可以，可别再有逾越的地方。”
说完，不等公孙羽回话，马车驶入茫茫风雪中。
只留公孙羽神情复杂地呆在原地。
半晌，雪人离去。
……
……
一间普通的小院里。
李馗站在门口，仰望头顶。
但见厚重的灰色云层几乎笼罩整个辽东府，这是煤炭与蒸汽的杰作。
钢铁与黄铜为骨，煤炭与蒸汽为血，超凡与神秘为肤，嵌与发条与齿轮，站立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这是多么神奇的世界！
“现在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有了官面上的身份就不再是黑户，接下来就是在战场上立功，然后靠公孙羽的家族，想办法调去京南的锦衣卫。”
他思索着。
这是李馗看过公孙羽的记忆后，想出的最好法子。
辽东指挥司麾下的不夜收相当于侦察部队当中的精锐，而锦衣卫除了监察百官，还有降魔荡妖之责，因此会时常在各地挑选精锐。
如果一介白身，怕是连陆师道的面都见不到，自己先栽了！
突然。
叩叩叩……
门房被敲响。
李馗收回思绪，迈步推开木门。
只见公孙羽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捧着甲胄，马身负着鼓当的包裹、及悬挂的一把蒸汽步枪。
“让让，李兄可别堵在门口了，我手里一堆东西你帮忙拿下。”
说着，连忙递过缰绳和甲胄。
李馗笑了笑，伸手接过：“公孙兄请进！”
而后。
两人在屋里落座。
公孙羽饮尽杯中热水，说道：“李兄，你一会试试看甲胄合不合身。”
“麻烦公孙兄了！”
李馗似模似样地拱手道谢。
啪……
茶杯落桌。
公孙羽摆了摆手，指着李馗桌旁的大包裹，“里面有不夜收的令牌，以及分发的兵器，包括你的户帖，出身寒门……李兄，这些资料你可得熟记于胸，要不然出了岔子，咱们都会有大麻烦！”
“好！”
李馗认真道。
“对了李兄，你回头赶紧把马术练一练！”公孙羽叮嘱道。
“我就不久留了，还有点公事要处理，两天后，我们回军营！”
“公孙兄慢走，不远送了。”
而后。
大门重新关上。
李馗拆开包裹，看了眼拴住的黑马，起身回屋准备先试试甲胄。
铜镜前。
李馗身披幽色鱼鳞甲，手托兜鍪，威风凛凛。
“汪！”
小黑绕着他旋转。
“是不是很帅。”
李馗摸着下巴，嘴角勾起自得的笑容。
紧接着。
他拿起桌子上的幽黑面具戴上，唯有一双冷眸露了出来。
……
……
“驾！”
暴喝响起。
草原上，两匹骏马奔驰。
“李兄，你的马术进步得好快！”
公孙羽偏头看向李馗，一脸惊叹。
“不难。”
李馗攥着缰绳，嘴角略微翘起。
开车与驾马完全是两回事，想要在短短时间内驾驭马术，除了身体素质卓越外，那就是跟坐下黑马好好进行交流，依靠嫁梦构造梦境，第二天就如臂驱使！
紧接着。
李馗目光直视前方。
隐约间能看到远处矗立着偌大的营盘，连绵数里，明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望而心畏！
不多时。
两人下马将令牌出示，直接进入军营。
“我先带你认认人，然后进行训练，到时候李兄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公孙羽在前头领路。
手势、暗号、胞泽间的相互配合，李馗想在夜不收里站稳脚跟，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271章 牛刀小试
“杀！”
“杀！”
震荡寰宇的喊杀声轰然作响。
此时此刻，李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注意全然被营内的种种吸引。
尚在外面时，还未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进来方才发现别有洞天，尽显蒸汽时代的神奇！
李馗看向立于旗杆上的一只“麻雀”。黄铜浇筑而成，双翅纹路清晰，左顾右盼，正巧朝李馗看来，微斜着脑袋，宛若黑珍珠的瞳孔闪过一抹红光。
“每隔五十米，就有只麻雀，配合来往巡逻的军卒，防守可谓森严至极！”
他心里得出结论。
很快，他又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李馗仰头看向高空，铅云厚重浑浊，百米高空上，一个热气球的轮廓若隐若现。
两人来的正是时候，恰巧是午饭时间，滚滚的炊烟冲天而起，要不是顺势瞄了一眼，还真不容易发现躲在云层里的热气球。
“李馗，李馗！”
公孙羽说了大半天，不见回应，扭头便见李馗东瞧西看的模样，顿时停下脚步，无奈道：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会立即问你的！”李馗笑了笑。
“接下来你跟紧我，别走丢了，要不然是要掉脑袋的。”公孙羽左右瞟了眼，低声说道。
紧接着，他轻车熟路地走向军营另一侧。
行至十余步，李馗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像是走进了某种阵法里，稍作观察，发现并非是以阵旗施展，严格来说是以普通而又重复单调的白色营帐来进行布置，应是按照九宫八卦。
如果不熟悉乱走，确实容易引起麻烦。
“其实很简单，多走两遍就会记住。”
公孙羽与李馗并肩而行，瞥了一眼后者面上的神情，心里了然，低声解释道。
李馗轻轻颔首。
其实从一路所见的种种，不难侧面看出这座军营统帅的性格，严谨、小心！
不多时。
两人来到一处单独划分出来的小营盘，数十个营帐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中间开辟校场。
刚过来就听到阵阵呼喊起哄的声音。
定睛瞧去。
一群兵卒围绕校场，里面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角力，丝毫不惧严寒。
“加油啊，二牛加把劲！”
“赵虎，赵虎！”
“想不到刚来就有好戏看，咱们过去瞧瞧。”
公孙羽笑了笑，率先过去。
他现在晋升试百户，可辖五十人。这些精壮汉子都是公孙羽动用关系从地方部队挑选出来的精英，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下他手下的兵。
李馗紧随其后。
这时，
一名兵卒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转身瞄了一眼，登时心肝提起，忙不迭地欲要拱手抱拳。
却被公孙羽压着手掌，小声问起发生什么事。
原来只是普通的口角摩擦。
大雪天，大家互不认识、初来乍到，又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精力旺盛，谁也不服谁，几个人稍一起哄，自然是要干起来，拳脚下见真章！
非常符合军伍的作风。
紧接着，兵卒伸手指向场上的一名汉子，身高一米九，膀大腰圆、肌肉壮硕，说道：
“那个人叫赵虎，实力了得，已经有三个人败在他手上了！”
闻言，李馗好奇地看了过去。
赵虎的对手，体型上看过去丝毫不逊，只是场中的局势实在微妙。
那人面色通红，嘴里憋出闷吼，攥住赵虎的手臂欲要将其过肩摔。
却见赵虎嘴角噙着浅笑，两条粗壮的大腿纹丝不动，神情十分悠然。
显而易见，双方实力悬殊。
“哈！”
赵虎猛地发力，反手抓住那人的臂膀，脚步一撮，直接将他掷向地面。
嘭……
“哎哟。”
那人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愣是半天起不来身。
“还有谁！”
赵虎手攥成拳，用力捶打胸膛，神色倨傲，“还有哪个不服的，尽管上来挑挑。”
“好！”
一声高喝引起众人的目光，却是不约而同地拱手道：
“见过公孙试百户。”
“见过公孙试百户。”
公孙羽笑着摆手颔首。
此时此刻，他颇有意气风发之势，眼观八方，但见兵卒们精悍桀骜，双眸锋芒毕露，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豪情，这就是他新的班底！
这时，
公孙羽心里倏然闪过念头，想了想，拍着李馗的肩膀，大笑道：
“巧了，我身旁这位也是极厉害的勇士，不如二位比斗一场！”
话音方落，数十道目光如聚光灯般集中在李馗身上，登时成为众目焦点。
大无语事件！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了？”
李馗抽动嘴角，瞥了公孙羽一眼。
后者眨了眨眼。
李馗瞬间心领神会。
“行吧，既然打算以战场立功的方式出头，眼下就牛刀小试一把，出名不如趁早！”
紧接着。
众兵卒目送这位身着甲胄的英武男人走向校场中央，极为捧场地轰然叫好！
李馗在赵虎面前站定。
与此同时。
赵虎唇角的猖意不由敛下，对上李馗淡然平静的双眸，心里不知怎的，忽地一沉。
彷如有股微弱的寒意萦绕不去。
像是被极凶恶的猛兽盯上！
气氛稍显凝固。
“开始！”
随着公孙羽的一声大喊。
嘭！
两人四臂相抵。
“拿出全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赵虎面颊肌肉绷紧，几是接触的刹那，手臂瞬间发力。
然而预想当中，直接将李馗掀翻在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有种角色互换的荒诞感！
对面那人宛若山岳般纹丝不动，微抬起眼帘，但见李馗仍是一脸的平静。
紧接着。
骤感天旋地转，赵虎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晕乎乎躺在地上。
鸦雀无声，显得尤为寂静。
“好！”
“好！”
周围兵卒们见此也不由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拍掌叫好！
赵虎先是发懵，而后周围人的神情映入眼中，登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尤其是……他微微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那里。
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
这一幕，李馗看在眼里。
“再来！”
赵虎立即起身，对着李馗说道：“咱们比试拳脚！”
寒风瑟瑟，吹起李馗束起的发丝。
目光桀骜睥睨。
“好，打到你服！”
第272章 任务
“哈！”
赵虎咬紧牙关，率先发起抢攻，壮硕的身躯如重型坦克般撞来，拳骨掀起赫赫风声！
李馗不慌不忙，微微偏头便躲过这一拳，手肘顺势一提，截住陈虎袭向太阳穴的拳头。
“啊！”
倏然，陈虎突感髌骨剧烈疼痛，忍不住惨叫出声。
周围众人看得分明，李馗手上架住陈虎一拳，脚尖却是冷不丁一记搓踢正中陈虎膝盖窝。
实在太快，太过隐蔽，完全不见发力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陈虎竟强忍住疼痛，顾不上隐藏实力，气血在体内奔涌，一头朦胧的血色巨虎在身后凝聚咆哮，整个人合身扑上！
这一次，快如闪电。
“哦，这就是武道修炼？”
李馗眼神略微有些变化，稍微认真了点。
一连串沉闷撞击响彻校场，两人以快打快，雪土纷飞四溅，迸发出骇人巨力。
“力量、速度呈鲜明提升，身后的血虎应该是由气血凝聚而成，有点意思，这就是大明武将的修炼之道？”
该结束了。
想着，李馗抬臂硬抗住陈虎拳头，脚步猛然一顶，欺身而近。
“该死，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另一边，陈虎见久拿不下李馗，心头不由有些慌乱。
蓦地，一双幽邃的眼眸杀了进来，透出刺骨的冰冷寒意，仿佛锐利的刀光，激得他心脏骤停！
砰！
宛如炮弹的左拳映在陈虎的腰肾上。
陈虎五脏六腑都在猛烈震荡，尤其肠子都仿佛拧在了一块，即便以他的忍耐力也忍不住痛得弯下腰身！
筋肉分明的大手在眼前越来越大，紧接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压着脸颊硬生生掼在地上！
嘭！
雪土四溅分散，李馗缓缓直起腰身。
短暂的静默。
“好！”
“好！”
周围的兵卒们掌声雷动，神情激动狂热。
军营本就是强者为尊，李馗与陈虎的激斗亦是精彩万分，尤其这两人还是自己的袍泽，更是与有荣焉。
……
陈虎仰躺在地上，眼眸疼得微眯起来。
倏然，一只手掌伸至面前。
“来。”
李馗笑着道。
陈虎紧抿的嘴角一咧，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压下疼痛，拉着李馗的手掌站了起来，拱手认真道：
“陈虎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他心里门清，知道刚才李馗留手了，要真是生死搏杀，那记搓踢就能废了他一条腿，后面再怎么爆发也无济于事。
“你也很厉害。”
李馗认真夸赞。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单纯以气血为力量的修行方式，很有趣！
陈虎咧起嘴角大笑。
“难怪说辽东夜不收卧虎藏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心里想道。
这时，
呜呜呜……
宛如牛角号的声音在营盘上空响彻。
“好了，我们先去吃饭，下午进行训练！”公孙羽拍了拍手掌，大声说道。
众人立即拱手应是。
说完，公孙羽悄然看向陈虎身旁的俊朗男子，心底登时浮出两人的资料。
张长春，南济府张家庶子，陈虎是他的家将，这两人无疑是能够拉拢的苗子，尤其是陈虎，已经达到气血凝形的程度。
而后。
李馗跟随众人来到一个占地数十米的巨大营帐，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饭食的香味顿时涌入鼻翼。
排列整齐的木桌，已经有不少兵卒落座吃饭，安静而有序。
这里是夜不收单独用餐的军帐。
李馗抬眸四顾，不远处就是打食的地方，凑前一瞧，竟然有肉有汤，主食就是大包子！
随即盛好饭菜，找了角落空桌坐下，心头泛起思绪。
“管中窥豹，大明能够拥有如今的雄伟版图，非是单靠蒸汽科技进行碾压，方方面面都能体现出军队的厉害，尤其是后勤，不比现代大秦差！”
军营通常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驻扎在城外，随时等候上级的命令差遣；
另一种就是李馗现在身处的军营，常年驻扎在交战地带，尤其是漠北这种酷寒之地，按理来说，后勤很难有保证。
然而大明很好解决了这一系列问题。
所有的军帐都进行了供暖，解决了漠北夜晚天寒地冻的困扰。
想着，
李馗喝了口热汤，味道不错，倏地注意到不远处的公孙羽与军卒们有说有笑。
‘还挺有手段的。’
他心道。
果然大家族出身的人，没有一个简单。
……
……
“公子，刚才比斗是末将鲁莽，坏了公子谋划！”
陈虎神情自责，亦步亦趋地跟在张长春身后。
活像个犯错的小媳妇。
只是一米九的壮汉，露出这般神情怎么看，怎么看滑稽。
“诶，我都跟你说无事了，怎么还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
张长春一脸无奈，摆了摆手，“身份都做了妥善安排，出不了差错，你再这样就给我滚回去！”
说到最后一句时，自有不怒自威之势。
陈虎当即吓得不敢再言。
张长春叹气摇头，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吃饭，巡视间正好瞥向角落，唇角忽地露出笑容。
“走，我们过去那边吃！”
倏然。
“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
略带痞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馗微抬起眼帘，正是陈虎与那位俊朗男子，说道：“当然可以。”
“在下姓张，名长春，不知兄台贵姓？”
张长春似乎很自来熟，坐在李馗对面，眸底满是好奇。
“姓李，单名一个馗字。”
李馗语气平淡。
他注意到陈虎是等张长春坐下来后，方才落座，还隔着些许距离，沉默不语。
“陈虎是我的家将。”
张长春注意到这点，主动说明，转而笑着问道：“我看李兄应是修的道家之法？”
李馗点头，没有隐瞒。
“李兄还真是厉害。”
张长春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如今这方世界灵气日益消减，修行之道愈发困难，武道反而有渐渐成为主流的趋势。
随后，三人安静吃饭，再无交谈。
“让一让，让一让。”
忽然，
但见帘帐掀开，后勤兵牵着一头巨大的铁牛进入营帐，牛脚是四个轮子，行走速度非常快，看起来毫不费力！
李馗见状不由多看两眼，紧接着，眉锋一挑！
但见铁牛下腹倏然打开，大量粮食倾泻而下，落入早已备好的铁盆里。
“哟，这不就是蒸汽版木牛流马吗？！”
他心底惊叹。
一刻钟后。
公孙羽麾下的将士们重新在校场集合，开始正式训练！
幸亏重新挑选的兵卒们也是第一次进行夜不收的训练，因此倒也没人发现李馗竟是个小白！
而李馗则如海绵般吸收各种知识，进一步融入大明的军旅生涯。
……
……
白云苍狗匆匆而过。
数日后。
砰砰砰……连绵不断的枪声响彻校场。
兵卒们手持蒸汽步枪训练。
如今众人互相知晓了姓名，关系算是融洽。
此时此刻，公孙羽站在校场边缘，双手环抱。
这几天下来，他见识了李馗的实力，深感当时应下的交易无比正确，手底下能有这种悍将，何愁功劳拿不到手。
倏然。
有名兵卒从外面走了过来。
听到动静，公孙羽回头一望，眉锋登时微微皱起。
那人来到近前，从怀里掏出卷轴递了过去，轻声耳语几句，随后便径直离去。
只留公孙羽摊开卷轴，神情肃穆！
第273章 美人鱼
“奇怪，怎么会这么快就安排任务？”
公孙羽攥着卷轴，心里不解。
按理来说，不是战时，且兵员损失过于严重，指挥司通常会给出半个月的时间进行休整训练。
如今还不到五天。
然，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集合！”
公孙羽双目炯炯，一把握住卷轴，昂起脖颈大喊道：“穿好甲胄，带上兵器！”
不多时，
“温河附近疑有小股瓦剌出没，我们立即出发。”
“是！”
连同公孙羽在内的五十一名骑兵，全副武装，戴上幽黑面具，驾马出了军营，混入茫茫风雪，前往温河！
……
……
温河是HLJ的一条支流，数里外有个青山县，及两个互为犄角的村寨。
地面微微震动。
少顷，一名骑士出现在小山坡上，紧接着，黑压压的骑兵接连出现，遥望远处冰河。
“我们脚下的小山，人称小孤山，听说山底内部有个水洞，里面藏放着草原蛮子那什么狗屁长生天的财宝。”
话音方落，便有一名骑士迫不及待地笑问：“公孙试百户，真的有吗？”
“哈哈哈。”
公孙羽发出沉闷的笑声，“若是真有，哪还用等草原蛮子取？！”
众人亦是轰然大笑。
随即，公孙羽下达命令：“十人为一组，分散查看，若发现有动静，立即发射响天雷！”
所谓的响天雷，其实就是号箭！
此时若从高空俯瞰而下，便见五条蚂蚁大小的黑点四散开来。
李馗一行人沿着温河南边一带搜寻。
……
雪下得大，十人骑行的速度并不快。
李馗右拳嵌与手套，马身两侧挂着蒸汽弓箭及步枪、长刀，甲胄内衬暖和，哪怕天气酷寒，亦不会影响作战。
他这一行当中，张长春、陈虎都在，实力强劲，因此也是负责瓦剌蛮子最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只是二十分钟过去，他们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踪迹。
“说起来，你们有谁真的见过草原蛮子，什么长生天的力量？”
有骑士忽地打破寂静的氛围。
“见是没见过，听说那蛮子大喊一声，竟能长到四米多高，像个巨人。”
“巨人，巨人能挡住子弹吗？能挡住大炮吗？”
陈虎登时忍不住嗤笑道，“那草原蛮子唯一能称道的就是马上骑术，变得那么高，不就成了靶子，百来把枪直叫他有来无回。”
“我也只是听说嘛。”
率先开口的骑士略有不满，随即对大家伙提醒道：“今年二月的时候，蛮子连续攻破长山、清水等县，劫掠了不少步枪，咱们还是多注意点。”
闲聊间，
一名骑士驾马靠近李馗，笑着道：“馗哥儿，你刀法厉害，回头教我两手呗。”
“好啊。”
李馗微微颔首。
“救我……”
蓦地，李馗猛地勒住缰绳，眉锋扬起，左顾右盼。
“怎么了？”
那名骑士见到李馗的反常举动，还以为发现瓦剌踪迹，连忙提起精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骑士好奇道，“什么声音？”
“求救的声音。”
李馗目光巡视，茫茫雪原上空无一物，天边的寒日带不来丝毫温度。
很快，其余人发现李馗两人没跟上，调头返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求救的声音？！”
“你们有听到吗？”
众人皆是摇头否定。
想来也是，要是听到就不会继续向前了。
“救我……”
“救我，大明的将士！”
“嘘。”
张长春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沉声道：“确实有求救的声音，但是看不见人。”
“光天化日，难道是鬼魅不成？”
陈虎瓮声瓮气道。
大明武将最不怕的就是魑魅魍魉之流。
“不是鬼魅，她在那边。”
李馗眼中微泛起幽邃涟漪，手指温河岸边，“在水下。”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过去瞧瞧，看看是什么情况。”
张长春率先说道，随即也不管众人如何决定，一勒缰绳，策马奔去。
陈虎紧随其后。
“走吧，过去看看。”
李馗战靴轻磕马腹，直接过去。
待来到岸边。
“哪呢，李兄？”
张长春拧身朝李馗问道。
厚实的冰层阻挡住他的视线，实在看不出底下到底有没有东西。
“就在你身前，她游过来了。”李馗微扬起下巴。
“……”
闻听此言，张长春不由驾马后退几步，这话怎说得这么惊悚，“陈虎！”
“是！”
一声虎吼。
陈虎当空跃起，气血蓬发，重重一拳擂在冰面上。
顿闻咔嚓咔嚓声响不断，冰层裂开不规则缝隙，轰然塌陷，露出半米的窟窿。
与此同时。
七把步枪蓄势待发，若稍有反常，就会毫不留情打过去。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长春微不可查地瞥了李馗一眼，心头泛起嘀咕，对李馗愈发好奇。
咕噜噜……
幽蓝色的水面上荡起波纹。
压着扳机的手指微微弯曲。
但见怪异的美人从水里冒了出来，面容惨白，眼里满是浑浊的血丝，湿漉漉的长发，冰冷的水滴沿着倒扣的玉碗沿边流下，一条鱼尾在身后微露一角。
美人鱼？
“救我！”
美人鱼白嫩的双臂搭在冰面上，神情惊恐不安。
开枪还是不开枪？
众人有点拿捏不准。
“你是何人？”
张长春打量着问道。
“我是温河里的白鲤精，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只一两句的话工夫，美人鱼神色愈发虚弱，小如蝇声，只是话语里急迫和哀求令人侧目。
“你是受了什么伤？”
张长春拧着眉头问道。
眼下情景过于奇怪，他们也不能冒着危险，救一个来路不明的精怪。
“我身体里钻进了奇怪的东西，它在吃我……求求你们，帮我把它从身体里拿出来！”
美人鱼眼中的血丝愈发浑浊。
少顷，
“陈虎拉她上来。”
张长春翻身下马，抽出步枪瞄着人鱼。
“遵命。”
陈虎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横，攥着手臂将其拉了上来。
砰……
冰冷的河水纷飞四溅，美人鱼被拽上冰层，显出一米多长的鱼尾。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你体内？”
张长春沉声道：“总不能拿刀将你划开吧？”
“对，对，划开，划开，它在我心脏这里，我能感受到！！！”
彷如回光返照般，美人鱼神情激动，连忙大喊道。
“陈虎。”
张长春盯着这只人鱼，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叮嘱道：“小心点。”
陈虎微微颔首，接过袍泽扔过来的钢刀。
近距离的接触，使他更能感觉到这只人鱼的痛苦与惊恐，莫名地……她不像是在说谎。
因此刀锋抵在白嫩的胸膛时。
陈虎的动作愈发小心谨慎。
然而此时此刻，由于陈虎高壮的身子遮挡，导致众人看不见美人鱼面上的神情。
湿漉的黑发下，那双眼睛愈发浑浊，渐渐占据整个瞳孔！
第274章 污秽及黑幕
撕拉！
纤白染上殷红，鲜血沿着刀锋连成串落在冰面上。
陈虎小心地划动刀尖，缓缓割开巴掌大的伤痕，随即用手指扒开。
但见胸骨里的心脏不翼而飞，取代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状如黑色海星的奇怪物种，拥有密集的细小触手，扎根在人鱼的血肉当中。
见到这玩意的刹那，陈虎瞳孔微微紧缩，似想起什么。
倏然，面前一股腥风扑面。
一张狰狞丑陋的面容闯进眼帘，原本还算俏丽的面容，此时攀满了黑紫色青筋，一片片鱼鳞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它嘴角张至耳沿，露出森森利齿。
危急逼命之刻。
一只大手揪住陈虎的后颈，向后拽开。
刚！！！
泛起赤红的刀锋被利齿咬住。
人鱼浑浊漆黑的瞳孔上挑，直勾勾看着李馗。
“看屁啊。”
李馗眼神冰冷，拳臂一拉，刀锋长驱直入，人鱼半个脑袋登时被切开，猛地飞起一脚正中鼻梁，当即踹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枪声乍响，横飞出去的人鱼，身上接连出现血洞。
然而仅是下一秒，她的身体迅速膨胀臃肿，却是显出真身来。一条足有三米长的巨鱼在冰面上摆动着身躯，直冲而来。
“公子，是污秽之物，已经侵占身体了，只能杀掉她！”
陈虎催发气血，手持钢刀大喊。
“污秽之物。”
听到这句话，张长春再看白鲤精的模样，心里登时恍然，面色不由阴沉几分。
李馗耳朵一动，记在心里。
说时迟，那时快。
虽然步枪威力不弱，但这头巨鱼恍如毫无痛觉般，哪怕多处要害中枪，也没有丝毫减少速度，鱼跃而起，咬向最前头的陈虎几人。
手腕迸发出些许灼热的蒸汽。
陈虎一记力劈华山砍向巨鱼脖颈，刀锋深陷血肉，还未等他继续发劲，倏地，一股巨力袭来，直接将他掀飞。
“这玩意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要害，必须要找到体内的‘污秽’，才能彻底灭杀它！”
张长春奋力大喊。
紧接着，他翻身上马，“分散开来，利用步枪磨死它！”
话音方落，众多骑士立即兜马四散开来。
骑兵自然是要发挥骑兵的优势，总不能站在原地硬刚吧！
然而……
“李馗，李馗，你在干嘛！”
张长春刚驾马离开，就看见李馗竟然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当即着急大喊。
仅是下一秒，他就呆愣当场。
……
陈虎被掀飞出去后，巨鱼面前只剩李馗一人，自然而然成为了首要攻击目标。
摆动着鱼尾，冲来。
“吵死了。”
李馗随手挽了个刀花，目光睥睨，赤色光芒迸起，挥刀斩下。
撕拉！
巨鱼眼中一抹赤色越来越大，鱼头横飞出去，温热且黏腻的血液泼到冰面上。
只是，
大量如海藻般交错的肉色触手突地从断口涌出，蜂拥扑向近在咫尺的李馗。
铮！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涟漪，长刀如庖丁解牛般，不断肢解巨鱼剩下的肉身，刀锋所过之处，触手皆如赤焰焚烧过后的纸屑，化作点点灰烬纷飞。
在他眼中，巨鱼体内确实有个状如海星的玩意，游走在血肉各处。
每当刀锋袭至，就会立即调换位置，只是随着躯体越来越少，它只好从鱼身里脱离出来，方一落地就爆发出惊人速度，直奔冰窟窿！
“有智慧才是最麻烦的。”
想着，李馗心念一动，锁魂链勾住马身上的弓箭落入手中。
微眯起眼眸，轻吐一口气，弯弓搭箭，直指那抹逃窜的黑影。
蒸汽在弓身内部涌动！
嘭！
箭矢快如闪电，几是转瞬洞穿“海星”的身体，余势不止地低空飞行数十米，扎进冰层。
“好！”
目睹全程的张长春忍不住大声喝彩。
而后。
李馗漫步走了过去，拔起箭矢，这只巴掌大的“海星”已然死透。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到底什么是污秽之物？”
身后，张长春驾马赶来，摘下脸上的面具，看着李馗手里的污秽，沉声道：“很难说清楚这玩意到底是什么，统以‘污秽’称呼，目前已知的污秽分为两种，肉体侵蚀，及精神方面的污染。”
“哦？”
李馗一挑锋眉。
他在箭矢上施展斩妖之术，污秽登时化作飞灰。
“有什么不同吗？”李馗转身问道。
“当然。”张长春翻身下马，“前者具有不死性，这点你已经亲身领教过了，如果没有特殊手段一击必杀，只能将其磨死。
“后者，严格来说就好像道家里的心魔入侵，难抵心魔，人心就变了，就会成为魔！”
“照你的说法，前者寄生在妖怪一流，后者侵占人身。”
李馗抓住了重点。
“不错。”张长春微眯起眼眸，冷声道：“大概十年前，大明境内就开始出现这类的事情，只不过太过稀少，且与邪魔外道一流的手段相差无几，并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
“你懂得还真不少。”
李馗摘下面具，唇角略微翘起。
张长春讲的这些，公孙羽的记忆里知之甚少，面前这位到底是何身份？
“彼此，彼此。”
张长春微微耸肩。“走吧，袍泽们还在等我们。”
李馗颔首，行至不过四五步，倏地看向天边寒日。
他突然想起羊皮纸上的世界介绍：不知名的魔物正小心翼翼地接触这个世界，浑浊污秽，人心躁动。
眼下来看，似有更大的黑幕正徐徐展开。
…………
待回到岸边。
“馗哥，你也太厉害吧！”
“兄弟们，要说我馗哥这身手，有些千户都未必能有这般勇武的身手！”
众人蜂拥上前，咋咋呼呼没完。
要不怎么说强者为尊，这一手露出来，其余几位骑士立马成了李馗的迷弟。
“李兄，救命之恩，陈虎在此谢过。”
陈虎大步上前，认真拱手道。
“无事，我们是袍泽。”
李馗拍了拍陈虎的臂膀。
紧接着，他看着大家伙的面孔，索性拿过小队的指挥权，直言道：“方才突生波折，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接下来咱们继续往南边探查两里，如果再无发现，我们就回去！”
“好！”
众人应允。
紧接着，
一行人翻身上马，沿着温河继续前进。
冰面上，一副苍黄的鱼骨架蘸着几片血丝，矗立在寒风中。
少顷，风雪掩埋。
第275章 突袭
唳！
苍穹之上，似有只苍鹰掠过。
李馗微扬起头，挑眼看向头顶模糊不清的黑点，心底泛起思绪。
紧接着。
“就这短短两里路，你就看了我不下十余次。”
面具下，李馗森森目光直视张长春：“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李兄莫要误会，长春就是好奇。”
张长春一愣，随即笑道：“你能有如此本事，作为试百户的公孙羽，实力又会有多强？”
“……”
李馗默默转过头，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这一打岔，刚才想法也随之中断。
就在这时。
“有发现！”
陈虎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来到一处小雪包背面，翻身下马，拨开雪堆。
“马粪，看样子应该是草原蛮子惯用的战马。”
说着，陈虎在雪地上摸了摸，掌心触到些许余温，心里有底，拍了拍手掌说道：“他们还是用咱们的灶具，地面仍残留蒸汽的温度，如果现在追上去，一刻钟就能赶上！”
“多少人？”
“看热度残留，至少得有十来人。”
一问一答间，足以看出陈虎的军事素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继续往前走是村寨吧？”
李馗倏地出言。
“对，前面是温河村。”有人急声道。“难道他们打算对村寨下手？”
“不可能，单凭十余号斥候蛮子吃不下村寨，而且我们一路过来都没发现号箭的声音！”
另一人直接反驳。
“需要通知试百户吗？”有人问。
“震天雷声音太大，如果真有瓦剌蛮子进攻村寨，太容易打草惊蛇。”
“不如我们先派个人回去。”
“好！”
几人三言二语便定下决策。
然而就在这时。
“等一等。”
李馗拉住欲要回去报信的骑士，微皱起眉头，“不太对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张长春问道。
李馗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头再看向高空，那只苍鹰仍在天边盘旋。
张长春注意到这点！
“再往前，我们就要中埋伏了。”李馗冷声道。
“什么？！”
其余几人皆是惊诧不已。
张长春从怀里掏出一个望远镜，看向天际那抹黑点，少顷，抿着唇角：“李馗说的不错，现在看来瓦剌斥候留下的踪迹有点刻意了。”
紧接着，他看向众人，分析道：“我们是接到任务，才来温河边上巡查，并非突然发现瓦剌踪迹，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还有，草原蛮子擅长养鹰、训鹰，咱们头上就有只苍鹰跟了一路。”
有人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吃了他们！”
李馗森寒的目光猖狂霸道。
其余人不由面面相觑，转瞬，面具下的嘴唇勾起凶性杀意。
而后。
一名骑士驾马狂奔回去。
其余人前往温河村寨方向。
……
……
小雪山的反斜坡。
“计划能成功吗？”
拗口低沉的语调响起。
说话的人穿着明军制式大衣，脸颊两侧布满幽色条状刺青，戴着羊皮帽子。
“他们发现不了的。”
一名瓦剌斥候把玩着手里的蒸汽长弓，眸底浮出明显的喜爱，“我的苍鹰飞翔于苍穹，他们肉眼凡胎不可能会发现，估计现在正着急往这边赶。”
周围还有三人，手里皆是长弓、步枪。
唳……
那人眼神骤凝，低声道：“准备好，明军来了。”
瓦剌斥候连忙攀上雪山，压着视线瞄去。
少顷，
微弱的马蹄声响起，不远处人影幢幢。
“怎么就只有七个？苍鹰告诉我有九个人过来。”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等一等，等一等，不要着急，放他们进来。”有人急促嘀咕道。
与此同时，斥候悄悄站起身子，弯腰搭弓，箭矢直指一名明军的咽喉。
砰！
鲜血洒了满脸，血点滴在唇边。
嘭……
尸体滚落雪山，那人不由呆愣了下，低眉看去，同伴额前豁然出现拳头大的窟窿，头盖骨赫然掀飞出去，白的红的淌了一地。
砰砰砰，枪声连绵不断。
“杀！！！”
明军骑兵前的雪地上，倏然响起枪声，紧接着，数个瓦剌斥候从雪里起身开枪。
然而两侧袭来的子弹当即让他们倒地身亡。
此时，
张长春几个第一时间兜马散开，以迂回的方式将二十余个瓦剌蛮子包围起来，陈虎和另一名骑士定点狙击，强大的火力压制使瓦剌小队的伤亡逐渐增大。
偏偏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的马匹都放在了数百米以外的地方。
枪声大作！
“杀了这伙明军！”
经过初期的伤亡和慌乱，瓦剌人开始迅速反击，他们人数上终究占据优势，而且手里同样拿的是步枪。
吼！！！
一声巨吼。
但见一名瓦剌斥候脸上的条状刺青开始向全身蔓延，体型疯狂暴涨，几有三米左右，四肢着地，硬顶着枪林弹雨，冲向左侧的陈虎。
“来得好！”
陈虎不惊反喜，抽出腰间钢刀，浑身气血爆发，直接迎上！
砰……
“三个。”
张长春枪马娴熟，稳持枪托，一枪打爆瓦剌斥候的脑袋。
大雪飘摇，又是在快速奔袭的战马身上，尤为考验技术。
而就在此时，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悄然瞄上张长春。
“去死吧。”
一名瓦剌斥候心中发狠，正欲扣动扳机。
背后突地传来马蹄声，他心肝骤然提紧，连忙转身。不成想，颈骨一凉，视线骤然拔高，看见一个骑着高壮黑马的男人冲进了人群里。
人头高高抛起！
李馗借着战马的冲势，毫不费力地斩飞瓦剌人的头颅，随即身子一倾，冷冽的刀身划过风雪，斩断漆黑的枪管，立见数股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
嘭嘭嘭……
数发子弹打在身前，李馗顺势翻身落马，拽着缰绳让战马卧伏雪堆后。
“雪山后面躲着八个。”
李馗抬眼稍一打量，战场局势尽入眼底，嘴角勾起嗜血的笑意。
“你在这好好呆着。”
他拍了拍战马的脑袋，这只马儿挺符合心意，暂时还不想换新的。
随即，李馗攥紧刀柄，脚掌蹬地刹那，身子倏地飙射出去。
铮！
凄烈的呜咽风声呼啸，只瞬间，刀锋跨越数十米的距离，斩开瓦剌一人的身躯。
面具下的冷眸就这般硬生生杀了进来。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涟漪，拳臂一拉，劈飞另一人的上半身。
刺鼻的血腥味登时浓郁起来！
“杀了他。”
有人昂起通红的脖子奋力呼喊。
枪口挪移、利刃拔出、脸上的刺青开始蔓延。
时间在一刻定格。
一式·风斩！
李馗拳臂肌肉鼓起，法力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自左向右横拉刀锋，雁翎刀似覆盖住了一层透明的风刃，自剩下六人面前划过。
滋啦……
血箭飙射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六名瓦剌斥候身上不约而同出现密集的血线，紧接着，碎成一地不规则血肉泥泞。
李馗手腕微动，抖掉刀身的血液。
倏然。
罡风铺面！
第276章 蹊跷，古怪！
刚！！！
雁翎刀架住袭来的铁锤。
森冷如幽涧的眸光睨去。
“明军！”
一个面容攀满幽色纹路的雄壮男人，血红的眼睛朝李馗瞪来，大腿粗的胳膊猛然挥动，另一个铁锤呼啸而来。
“死！”
愤怒的大吼宛若旱天炸雷。
瞬息间，李馗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身子后仰躲过这一锤，与此同时，右腿迸起，一记阴狠的搓踢直接踢碎此人髌骨。
忽闻骨骼咔嚓碎裂的炸响。
刺眼的火星纷飞。
但见潋滟的刀锋擦着铁锤，削断此人的三根手指，余势不止地划开手臂，胸膛。
撕拉……
鲜血飙射而出。
滚烫的热血自断口、手腕、胸膛涌出，灼着血地。
尽管交手瞬间就显露颓势，可这个高壮的瓦剌人竟咬牙忍着剧痛，不退反进，硬生生用胸膛骨架卡住长刀，双臂迅速合围，欲打算将李馗环抱勒死！
‘有点意思。’
李馗一挑锋眉，右腿猛然高抬，如一发炮弹正中瓦剌人胸膛，手腕顺势用劲，拔出刀锋的同时，剐掉大块血肉。
说时迟，那时快。
格木朵只觉胸膛一股凛然巨力袭来，眼前一花，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砸在血肉泥泞里。
“该死，为什么这个明军会这么强？”
“好痛啊！”
“他的动作太快了，我完全跟不上。”
头顶晦暗阴沉的天色，如巨手般黑压压地倒下，只是当他微倾视线，一颗惊恐的头颅躺在身旁，诉说无言的恐惧，愤怒的情绪顿时在心底炸开！
以恨浇仇。
“哦！这是什么诡异力量？”
李馗抖掉刀刃上的血液，抬眸正好看见那个瓦剌人又重新站起来。
他脸上的幽色刺纹首尾相连，乍一看像是额前长了第三只眼，浑身萦绕着一股淡薄的幽色氤氲，身体受伤的地方在极速愈合。
牺牲灵，换取长生天的力量！
格木朵眼中的世界满是血色，只觉源源不断的力量自身体深处涌出，他重新攥紧铁锤，露出满蘸血丝的牙齿，狂吼一声朝李馗冲来。
一式·风斩！
李馗身子微倾，脚掌猛然踏地，以风为鞘，刀锋风暴疾驰，一抹暴烈而又凶恶到极点的刀光乍现，掀起雷霆般的咆哮，直直斩下！
仿若时间暂缓。
两条粗壮的臂膀高高抛起，格木朵额前倏地出现条血线，生命迹象迅速熄灭。
他嘴唇颤抖着，说出了李馗听不懂的语言。
“怪物！”
撕拉……
壮硕的身躯顿时向两边倾倒，血液脏器洒了一地。
而后。
伴随着几声零星的枪声，这场战斗落下帷幕。
……
……
“奇怪，这家伙的三魂七魄怎么不见了？”
李馗轻皱着眉头，盯着瓦剌人的尸体，心想：“难道是刚才突然爆发力量的缘故？”
只可惜魂魄消失，他想用鬼差的身份询问都不行。
这时，
“李馗。”
张长春挎着步枪，风风火火赶来，见到满地支离破碎的尸骸，心底不由有些惊叹，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李馗观察着战场，“有人受伤吗？”
“有个兄弟不小心中弹了，没什么大碍，已经做好处理了。”张长春回道。
“大获全胜！”
李馗唇嘴略微翘起。“行，拿功劳吧。”
紧接着，
二十余个瓦剌人的头颅被砍了下来，这些可是实打实的功劳，清理好战利品，众人围聚在一块。
“馗哥，我对你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实在太厉害了！”
“你们是没看见，刚才那一刀，真的绝了！”
几名骑士有说有笑。
另一边，
陈虎和张长春两人立于雪山交谈。
“他们有五个人，脸上都纹着刺青，爆发的力量很强！”陈虎沉声说道。
“嗯，现在看来三年前锦衣卫汇报的情报果然不假。”
张长春持着水壶，饮了口热水，缓声道：
“当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们身上那股力量不简单，我估计如果自身实力越强，力量增幅也就越大。”
“公子放心，无论草原蛮子有什么手段，咱们大炮一轰，直叫这些蛮子灰飞烟灭！”
陈虎拍着胸脯，言辞凿凿。
虽然他也习练武道，但如今的世界早已改天换地，无数大炮一轰，连渣都不给你留下。在大明的神武大炮面前，什么瓦剌女真，全是纸老虎！
“你呀……”
张长春微微摇头。
“凡事若真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有时候比大炮更恐怖！”
“阿虎别的不管，只管保护公子！”
陈虎摸着脑袋，笑得憨厚。
紧接着，他看了眼人群里的李馗，低声道：“公子，阿虎没服过几个人，我看这李馗是个不错的将才，可以为我们所用，还有那公孙羽，想必实力也不弱。”
“嗯。”
张长春意味不明地轻嗯了声。
要不怎么说人经不起念叨，话音刚落，视线尽头就出现乌泱泱一群黑骑。
正是公孙羽率人赶来。
吁！
“你们几个没事吧？”
公孙羽勒马停住，眼睛却看向垒积在一块的人头，足有三米多高。
“回公孙试百户，全歼瓦剌斥候小队，二十五人。”
李馗拱手禀告。
“你们做的非常好！”
公孙羽心情很不错，大笑道：“这些瓦剌蛮子还想设计埋伏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极！”
但见其余骑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伤势，想来也遭遇了瓦剌埋伏，但是马身挂着的连串头颅，更是说明了战果！
当时李馗一行商量过后，仍选择一人回去报信，原因是瓦剌人不可能只埋伏他们一路，应该多有布置，想要全部吃掉他们。
在得到情报后，公孙羽亦是艺高人胆大，选择将计就计，集合部队反吃掉瓦剌人！
紧接着。
公孙羽放眼四顾，眉锋微微皱起，面色倏地阴沉不少，“这里离温河村很近，战斗打响了那么久，为何不见他们的增援过来？”
这个问题，问李馗他哪知道，只是摇了摇头。
只不过提起这件事，确实有点古怪，难道是温河村被攻破了？
而后。
“带上战利品，我们去温河村。”
公孙羽越琢磨越觉得不对，扯着嗓子一声大吼，立即集结好骑兵。
少顷，五十一骑浩浩荡荡奔向一里外的温河村。
……
……
几分钟后。
李馗抬眼望去，视线尽头坐落着一个村寨。
说是村寨，其实与小型的军事堡垒没什么区别，外围全是用砖石垒砌而成，木楼上有人警戒。
只是眼下这情况，明摆着温河村安然无事！
第277章 恩怨及冲突
看着远处安然无恙的村寨，公孙羽两道浓眉纠在一块，从怀里掏出望远镜看了过去。
哨楼里抱着步枪的男人，神情似有些忐忑和紧张。
少顷，公孙羽抿唇，想了想，“李馗你跟我过去一趟，其他人原地待命，见我信号行事！”
“好。”
李馗驾马向前。
随着距离的缩短，负责警戒的哨兵终于发现两名驾马过来的骑士，连忙吹起哨音。
紧接着，粗糙的墙头上冒出一个又一个村民，手持步枪。
当他们看见李馗及公孙羽身上标志性的装扮时，神情突地有些不安。
“来者何人！”
“大明夜不收。”
公孙羽冷声说道。
“请大人出示令牌。”墙头上有位老者扯着嗓子大喊。
公孙羽早有准备，只手一扔，幽色令牌登时飞向墙头。
温河村不同于普通村落，作为军事要冲之地，里面的村民皆是军户，平时为农，战时为兵，何况现在辽东全境极为敏感，因此验明令牌是必要程序。
少顷，但见老者急促呼喊：“自己人，自己人，快开寨门。”
而后。
伴随着吱呀的牙酸声响，村寨大门缓缓升起，一群人鱼贯而出。
领头老者见到李馗两人坐骑上悬挂的数颗头颅时，面容登时不由僵硬几分，却是忙不迭地拱手道：“见过夜不收试百户大人，
“在下是温河村的里长，林门。”
公孙羽微眯起眼，林里长身后村民的神态纳入眼底，随即，摘下面具，冷声道：“我军在一里外遭遇瓦剌蛮子，与你们村寨只有一里距离，为何不见你们支援！”
这要是回答不好，几与通敌无异，到时候全村上下可都要掉脑袋！
“大人，大人，非是如此……”
大雪天，林里长硬是急得满脸热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身后的村民们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公孙羽眼神愈发冰冷。
旁边安静吃瓜的李馗饶有兴趣，如今不难看出这伙人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战斗，只是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且他观察到，这些人的裤腿上都有染雪的痕迹，说明有过外出。
蓦地，公孙羽毫不客气地喝道：“林里正你要不给本试百户合理的解释，现在……”
“现在？现在公孙试百户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人群背后响起。
公孙羽神情微变。
但见村民散开一条通道，身高八尺、夜不收百户装扮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直视公孙羽，“林里正没有增援你们，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也遭遇到了瓦剌人的埋伏。”
刹那间，公孙羽的面容倏地平静下来，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哟，这不是卢百户吗？”
李馗嘴角略微翘起。
看热闹不嫌事大。
卢信义瞟了眼挂着的瓦剌人头，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公孙试百户战果颇丰啊。”
“也就一般，斩获了数十颗瓦剌人的脑袋。”
公孙羽一挑剑眉。
可谓针尖对麦芒。
卢信义扯了扯嘴角，拍了拍林里长的肩膀，转身欲回到村内。
“我记得，负责粮草辎重路线检查的还有卢百户，那天为什么不见你过来增援？”
公孙羽的语气冷若寒冰。
“……”
无形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卢信义止住步伐，缓缓转身，面容悲戚，目光直视公孙羽，“弟兄的伤亡，信义心里也十分悲痛，但……公孙试百户，非是我部故意不去增援，
“那日我困在山谷，第二天才出来，别说救援，连信号都没看见。此间的来龙去脉我已经跟千户大人说得很清楚，注意你的措辞，公孙试百户！”
说到最后两句时，语气凌厉威严。
对此，公孙羽忽展笑颜，拱手道：“毕竟关乎到我死去的袍泽，而且卢百户的事情，下官并不知情，还请百户大人不要见怪。”
紧接着，公孙羽从马鞍夹层掏出一把信号枪，扣动扳机。
嘭！
一团红色烟火冉冉升起，在隐晦的天色下闪烁。
“眼下天色已晚，我们现在回去多有危险，而且不知瓦剌人是否还有埋伏。”
说着，公孙羽满脸笑容地看着林里长，温声道：“我想在这里休整一晚，明天回指挥司。”
“……”
要说场上最不自在的就是这位林里长，偏偏场上两个人他都不敢得罪。
夜不收在辽东势力极大，堪比京南的锦衣卫，且虽是试百户、百户一流，但手握实权！
于是乎，
“空房间可能不太够。”林里长强笑道。
“挤一挤，无事的。”
公孙羽笑着道。
话说到这份上，林里长偷瞥了一眼卢信义，随即朝身旁的村民吩咐道：“赶紧把剩下的屋子收拾收拾，食物再多准备些。”
“食物就不用了，我们有带干粮，凑合下能吃饱，没那么矫情！”
公孙羽笑意盎然，瞥了卢信义一眼。
话音方落，马蹄声倏然传来，紧接着，数十名骑兵蜂拥而至。
卢信义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也即是这时，全程作为看客的李馗，眼神突地微凝，看向远去的卢信义，泛起思绪。
他刚才感知到一丝极弱的妖气！
……
……
夜幕降临。
温河村升起阵阵炊烟，几处明亮火光照亮夜色。
小院里，人声鼎沸。
中央立着大铁锅，沸水咕噜冒泡，些许羊骨在乳白色的汤水里沉浮。
“来来来，拿着碗，排好队。”
“累了一整天，总算能吃口热乎的。”
“公孙试百户这是您的！”
士卒们随意找了个位置蹲下，身子相互紧挨着，一边吃，一边说起今天的事，时有惊呼响起。
另一边。
公孙羽端着碗热汤，径直推开茅屋的木门，笑道：“李兄，你倒是不浪费一点修炼时间。”
“习惯罢了。”
李馗盘坐在炕上，似缓实急地睁开眼，体内运转的法力恢复平静。
往外头瞥去一眼，人影幢幢，很是热闹。
心头倒颇有几分奇妙的感觉，目前来看，大明的军旅生涯给他的感觉并不赖。
公孙羽咬着干粮，含糊道：“我给你带了份汤，赶紧过来一起吃吧，凉了味道就差了。”
“多谢公孙试百户！”李馗扬起笑容。
第278章 三方
落座后。
李馗抿了口热汤，倏地出声问道：“你与卢信义恩怨很重？”
此言一出，公孙羽持碗的手顿了下，眼帘映着乳白色的羊汤，“你刚才不是都听到了。”
李馗微微耸肩：“我只是没想到里头会存在借刀杀人的戏码！”
“……”
公孙羽一口饮尽滚烫的汤水，以平静的口吻道：“我们俩的恩怨非是一年两年，年少时就在辽东府有过节，入了军伍更是不用说……”
‘哦，竟还是积怨已久。’
李馗饶有兴趣道：“他难道就不怕公孙家？”
“哈哈哈。”公孙羽忍不住发笑，“卢家是近二十年新崛起的武将家族，卢信义算是其中佼佼者，人家现在可是百户官衔，而我才刚当上试百户。”
李馗若有所思。
想来除去个人恩怨，其中应该还有新老势力的对抗。
据他所知，公孙世家有数百年的历史，底蕴深厚，整个辽东军政系统里，不少人身居高位，基层更是不用多说。
世家与家族虽只有一字不同，却是天差地别！
紧接着。
公孙羽五指悄然紧握，指骨嘎巴作响，“上次在山谷，包括今天瓦剌人的埋伏，卢信义这家伙是在找死！”
要知道当时遇到青鬼，公孙羽第一时间就释放震天雷求援，李馗亦是听到声响赶来。偏偏好巧不巧，当时卢信义百来号人竟困在雪崩的山谷里！
世上哪有诸般凑巧之事，
几十条袍泽性命、再加上今天这事，公孙羽对卢信义真正起了杀心！
可以说如果不是李馗发现端倪、提前报信，他们一行人猝不及防下必然会出现伤亡，后果不堪设想！
李馗没有说话。
他是真没想到那天事件的背后，竟会是人为的阴谋！
另一方面，卢信义此人绝对有问题，那丝妖气是从他身上出现，不知道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呼……
公孙羽长吁一口气，笑道：“李兄今日可还畅快？”
“啊？”李馗不由一愣，转瞬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微微颔首：“不错，杀蛮子确实畅快至极！”
差点忘记进入夜不收的借口。
公孙羽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小院，眸里掠过几分思绪。
今天他将五十骑兵分成五小队，内里的深意就是想看看会不会出现能够折服一群骄兵的悍将，如今已有了结果！
随即，
“这次要先下手为强，找个机会宰了卢信义。”
公孙羽一抹杀意在眸底沉淀。
……
……
另一边。
单独的一间砖瓦房内，明亮的烛火摇曳，显出两道交错的人影。
啪……
拳头重重擂在木桌上，整副茶具齐齐一震。
卢信义坐在椅子上，神色阴戾，“公孙羽这个家伙到底哪来的运气，三番五次化险为夷，竟然还从小小的总旗升到试百户！”
随即，他眸中杀意炽盛，抬头看向面前的修长人影，语气恭敬：
“还请先生教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身前，
负手而立的人影转过身子，是个看过去三十出头的儒雅男人，身着青色儒袍，嘴角似笑非笑。
他道：“信义这次不打算借刀杀人了？”
“……”
“柳先生莫要挖苦我，先前采用下策，非是信义不愿，只是公孙羽在公孙家中地位不低，贸然突下杀手，信义也要深陷泥潭，甚至永不翻身！”
此时此刻，卢信义的恭敬和语气，若是被他手下的士卒看见，非要惊呆不可。
“只是我也没想到公孙羽竟能从青鬼巢穴里逃出生天，其中定有蹊跷！”
公孙羽几斤几两，卢信义再清楚不过。
他要是有单独杀死几十只青鬼的勇武，岂会是个小小的总旗？
“你说的不错，其中是有蹊跷。”
柳先生赞同颔首，随即略微思忖片刻，说道：“想要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是没有。”
“还请柳先生教我！”
闻言，卢信义当即起身，双手并拢举过头顶，深深一拜。
“诶。”
柳先生立马扶起卢信义，轻声道：
“今晚是个好日子，我可以帮你将温河村拉入怨界当中，到时候……”
“嗯，那就这样做！”
卢信义没有犹豫，直接应允：“到时候麻烦柳先生了。”
“不麻烦。”
柳先生轻笑道。
“柳先生请放心，准备的祭品到时候我会如数奉上！”卢信义嘴角的笑容倏地狰狞起来。
“吾谢过信义。”
柳先生看着卢信义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诡异。
“既是如此，信义，那我就先去做准备了。”
“麻烦先生了。”
当卢信义再抬头时，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公孙羽呀，公孙羽……我看你这次怎么逃。”
满蘸杀意的话音在房间回荡。
……
……
与此同时。
柳先生在小巷里行走，偶尔有一两个村民从身边路过，竟没有丝毫察觉，恍若无物。
少顷，他来到村寨一角的茅屋前，轻轻推开房门。
啪的一声木门关上。
“见过柳先生。”
“见过柳先生。”
几声恭敬，甚至于狂热的声音悄然响起。
柳先生施施然靠在椅背上，语气随意：“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回先生的话，我部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保证不会让大明官府察觉。”
烛火显出一张攀满幽色刺青的脸庞。
“如此甚好，到时候就由你们几个进去处理。”
随即，柳先生嘴角笑意愈发诡异，“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
身旁立即有一人用双手捧着木盒，来到木桌前，伸手打开盒子。
里面装满了宛如活物般微微起伏的肉块！
“已经按照柳先生的口味进行处理。”那人恭敬道。
“有心了。”
柳先生显然十分满意，挥了挥手。
这几个人秒懂，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微微俯身，以示恭敬，而后陆续走出茅屋。
柳先生看着木盒里的食物，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似有无奈地说道：“信义呀，信义，非是先生不愿帮你，只是你现在越来越没有诚意，先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紧接着，
墙上的影子突起变化，嘴巴越张越大，隐见獠牙的轮廓。
高举的木盒倾泻而下。
影子猖狂乱舞。
第279章 怨界
子时，夜深。
漠北的风很冷，吹得门户砰砰作响。
房间里，五根白色的蜡烛围绕成圈，柳先生站在中央，嘴里念念有词，邪恶、残酷、混乱、黑暗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起，整个人似被黑雾笼罩。
“卡呗、哧嚟无神……”
诡异的低喃声响起。
柳先生闭着眼睛，脸上突地多了几条游动的触须。
这时，蜡烛的火光倏然变成绿色，幽幽绿火愈显诡谲。
仿佛突破了某种界限，以柳先生为中心，一种诡异的波动如在水面上荡开涟漪，影响到整个温河村。
霎时间，赤色明火摇曳。
“咳咳咳，还真是费力。”
柳先生面色惨白，些许黑色鳞片浮现在脸侧，“下次需要多收点祭品，心神消耗甚巨。”
现在他还不能离开阵眼，索性盘坐下来，静心养神。
而此时此刻，温河村已是空无一人！
……
……
时间推移，几是波动荡开的刹那。
李馗心头一紧，紧闭的双眼突地睁开，似见到某个不可思议之事，瞳孔不由微微扩张。
但见一抹猩红似血的光晕渲染整间茅屋，转瞬消退。
“怎么回事？！”
李馗拧着眉锋，神情凝重。
刹那间，周围同在休憩的袍泽已然消失不见。这时，小黑如一道烟气般钻了出来，化作实体。
“汪！”
细犬低吊的眼角看向房梁，四肢跃起，跳了上去。
“阴气、怨气充斥每一寸空间。”
李馗嗅动鼻翼，眼帘微垂，扭头看向一侧，薄薄的窗纸倒映出浸湿的血光。
“房间格局发生了变化，茅草屋变成了砖瓦房。”
看来他已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行吧，就让我看看你们想搞什么名堂。
想着，李馗翻身下床，穿好甲胄，五指虚握，雁翎刀出现在手中，径直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鲜红的月光铺了进来。
瞳孔里一轮血月高挂苍穹，诡谲而妖异。
温河村的格局简单且四通八达，在李馗眼前多是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抬目远眺，黑暗深处显出众多房屋的轮廓，乍一看，像是身处在山村当中。
心理素质稍微差点，很容易产生恐惧。
李馗稍作打量，随便选了条小路走去。
身后，敞开的木门里，小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腮帮子鼓得满涨，黑色火星从齿缝迸发，隐见苍白的人脸消逝，瞬间追上李馗。
“啊！！！”
空旷的原野上，惨叫转瞬即逝。
李馗踩着干燥的荒草来到房屋密集之地，入目所及，每一间屋子门前都挂着血红色的灯笼，微微摇晃，好似在邀请。
有朋自远方来。
李馗推门而入，屋内漆黑，不过对他并无影响，只是放眼一瞧，还真有许多朋友在欢迎他。
但见里头挤满了“人”，身上穿着黑色褂子，脸部贴着十数张黄符，似听到动静，头颅猛地朝李馗看来，不亦乐乎。
“我瞧瞧你们到底因为什么见不得人。”
李馗紧抿的唇角勾起笑容，怎么看怎么凶恶。
啪……
腐朽老化的木门用力关上！
光线骤暗，突起刀锋铮鸣，掠起的赤红，闪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青砖迸飞，冒着黑焰的细犬跃过，惨嚎，犬吠，门前灯笼摇晃间蓦然熄灭。
少顷，大门被战靴踹开。
李馗眼神冷然，左臂弯曲，擦拭掉刀身上的污秽，身后支离破碎的身躯垒了一地。
蓦地，他抬头看向高空。
一团燃烧的信号弹在村庄深处冉冉升起。
也即是这时，整座山村宛若活过来了般，阴气炽盛，鬼嚎嘶叫响彻上空。
没有犹豫，李馗当即往深处行去。
行至不过三五步，他忽地顿足不前。
身前小巷里钻出一名夜不收的成员，面容惨白掺着恐惧。只不过看其面容应是那位卢百户手底下的兵，胸骨似遭受了严重的撞击，边走边呕血，跄踉着倒在地上。
紧接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十名瓦剌蛮子鱼贯而出，他们第一眼就看向李馗，几声交谈，留了三个人在原地，其余人往深处奔去。
“留个舌头问问吧。”
李馗睨去一眼，这几个瓦剌人实力要比先前遇到的斥候要强出很多，需要费点工夫。
没料想，其中一名壮硕的瓦剌人，大笑着与同伴说了几句，额前刺青倏地扭动起来，对李馗露出狞笑，粗壮的大腿猛地一跨，冲了上来。
距离迅速拉近。
这名瓦剌人看着好像呆愣住的李馗，狞笑愈发猖狂，举起狼牙棒朝着天灵盖压而下。
‘死吧，明人！’
蓦地，李馗冰冷的面容掠过眼角。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裹挟着锋利躁动的狂风，硬生生压在他的脸上。
滋啦……
无数鲜红的细缝在面庞崩裂。
在另外两名瓦剌人震撼、惊恐的眼神中，仅在接触的刹那，同伴的脑袋轰然从脖颈上分离，呼啸着从他们身旁掠过，直直撞在墙面上。
血液如喷泉涌起数米高。
“我好像忽略了个问题，我听不懂草原蛮子的话。”
那就全杀了！
李馗满蘸恶性的脸撞了进来，拳骨迸发出恐怖怪力，掀起白色气浪，轰向其中一人。
难言的恐惧使两人发出一声怪叫。
刺纹扭动间，强横的气血爆发，体型急速暴涨，两头气血苍狼在身后凝聚。
一人挥舞偌大的拳头轰向李馗，另一人手持弯刀，斩向李馗腰身。
反应不可不谓不快。
电光火石间，一抹迅疾的黑影蹿了出来，大张的獠牙瞬间咬在瓦剌人的脖颈上，沸腾的戾焰燃烧，獠牙洞穿、鲜血奔涌。
那名瓦剌蛮子刚劈出弯刀，就顿感脖颈剧痛，登时被拽得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
嘭的一声沉闷声响，骤风自交锋的拳骨汹涌而出。
瓦剌人连连后退数步，神情难掩震撼，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催动长生天的力量之后，竟没有在气力上占据优势。
不过到底是百战老兵，后退过程中，腿部肌肉蓄力，飞起一脚踹去。
突地，一抹血滴溅在眼帘。
瓦剌人如遭雷击，瞳孔扩张到极致，难以形容的疼痛几让他身子跄踉失去平衡。
原是李馗出拳的同时，战靴携着一股风刃直接掀翻瓦剌人的脚趾，十指连心，何况是脚趾！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硬踩着瓦剌人的断脚，身子猛然一顶，五指虚张，雁翎刀突兀地出现在手中，直接洞穿瓦剌蛮子的下颚，随即一搅，抽刀划开面孔。
嘭……
巨大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激起一地灰尘。
李馗手腕一抖，弹走刀锋上的血液，扭头看向身旁不远处。
小黑的战斗也进入尾声，奔涌的戾焰吞没头颅，少顷就再无生息。
细犬哼出一串火星，屁颠屁颠蹿到李馗脚边。
第280章 怒火
“走吧，我们过去。”
临走时，李馗看了一眼周围的房屋，门前血红色的灯笼颤抖不休，奇怪的是里面的邪物并没有冲出来。
见此，他留了个心眼。
一人一狗步伐很快，不消片刻，便来到信号弹的位置。
正前方坐落着一间祠堂，屋瓦黑漆，门前是两座断了头颅的石狮子。
本应是森严肃穆之地，却在血月的映照下，多了难言的诡异和冰冷。
“过来的路上竟有三十多具尸体，大多数是温河村的村民，剩下十五人是夜不收的成员，
“其中八个是卢信义的兵卒，一部分是受到草原蛮子的攻击，另一部分则是死在邪物手上，剩下的人都在祠堂里面？还是……”
李馗微垂眼帘。
现在不难看出幕后黑手是瓦剌人，只是不知道夜不收里有没有内鬼。另外，若是根据传送推测，每个人应该都会出现在藏有鬼物的屋子。
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各凭本事。
‘先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想着，李馗跃上石阶，只手按住祠堂大门，用力推开。
嘭！
枪声乍响。
“试百户怎么办，子弹对他们没有效果！”
二十多名夜不收围聚在天井下，其中就有公孙羽和陈虎，唯独不见张长春。
在四周的屋顶上，一只只长相诡异恐怖的怪物从血光下显出模样，或以人手作足；或是诡奇的触手，体表呈肉色，唯一的共同点，面上的神情呆滞。
虽说子弹无效，但是这些怪物似在忌惮着什么。
“他们怕气血，或许更准确的说是阳气！”公孙羽手持钢刀，面色阴沉如水。
“死！”
陈虎一声怒吼，手里长刀狠狠劈在一只飞扑下来的怪物身上。
立见怪物嘴里发出凄厉的嘶鸣，肩膀位置登时冒出白烟，速度却是快如闪电，瞬间后撤，踩着梁柱重新跃到屋顶上。
“可恶，怪物的数量太多了，虽然畏惧阳气，但不代表它们会放过猎物，尤其是气血无法长时间爆发，而且公子那边……”
啊啊啊啊！！！！
一想到这，陈虎心急如焚，连连狂吼，眼珠泛起通红，吼道：“兄弟们跟我杀出一条血路！”
话音方落，气血凝聚成猛虎，仰天咆哮！
陈虎领头向府邸大门冲去。
果不其然，一见到下面猎物们要跑，这些怪物纷纷从屋顶跳下来，挡在面前，它们可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猎物。
公孙羽很冷静，事实上除了强制让自己冷静，也别无他法，他必须保证让更多的弟兄活下来。
绝对不能让青鬼巢穴的事情再次发生！
于是乎，
“你们几个挡住另外一侧，不要光看前面，别被怪物偷袭了！”
“用刀，用刀，催动气血爆发，激发阳气！”
这些夜不收成员，本就是精锐当中的佼佼者，素质和战斗能力不用多说，有公孙羽作为主心骨，再加上陈虎这一员悍将带头冲杀，整支队伍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
硬是扛着数十只怪物的轮流袭击，杀到了大门位置。
然而就在这时！
断后的公孙羽忽地看见墙角一道人影闪过，瞳孔瞬间睁大，竟是卢信义。
他眸里闪过几分思绪，心中发狠，有了决定，大声喊道：“陈虎，陈虎，你带着大家往刚才信号弹的方向前进，那里肯定还有我们的弟兄！”
“什么？”
陈虎粗壮的大臂攥着怪物脖颈，狠狠撞到大门上，心中戾气大作，硬生生用刀锋锯掉怪物头颅。
“公孙试百户？！你快回来啊。”
“公孙！”
这时听到声音，陈虎刚一回头就看见公孙羽脱离队伍，身子一矮，直接蹿到墙角，融入黑暗直奔后院，当即怒骂一声彼其娘之！
只是……
刚才的信号弹很有可能是公子发射的，他必须要过去！
嘭！
大门被用力踹开，荒凉的街道映入眼帘，陈虎壮着脖子吼道：“兄弟们跟我来，跟我来！”
一群人鱼贯而出。
奇怪的是，这些恐怖怪物竟只在门口不甘地嘶吼了两声，拖着三具尸体回到了府邸深处，大门突地重重关上。
“虎哥，现在怎么办。”有人着急问道。
每个人面上全被汗水浸湿，喘着粗气，催动气血爆发，对身体是很大的消耗。
“走，去那边！”
陈虎稍微辨认方向，没有犹豫，当即迈开大步冲了过去。
其余人面面相觑，却也连忙跟上，现在再回到这座府邸里面是不可能了，只能抱团跟着走！
……
……
另一边。
多亏陈虎等人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公孙羽很顺利地潜入后院，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涌动的气血放缓，甚至屏住呼吸，阳气渐敛。
这些怪物应该能看见阳气，好在夜不收的特殊性，公孙羽自有一套敛息的技巧。
追踪着卢信义留下的踪迹，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没多一会，公孙羽翻出围墙，来到狭窄的巷子里，隐约听到人声。
“该死，该死，柳如复这个王八羔子竟然敢背叛我，还把我丢进怨界里。”
卢信义胸膛起伏不定，神色阴戾至极，背靠土墙连爆粗口，“还有我手下士卒……”
一想到这，拳头顿时重重擂在墙上！
眼下还是以保全性命为主，柳如复肯定无法维持太长时间的阵法，只要坚持下去，到时候肯定能回温河村，把这一切推到柳如复身上……
卢信义眸底不断沉浮思绪。
倏然。
一股冰冷的杀意激得后颈寒毛直竖，卢信义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没有第一时间转身进攻，而是如猎豹般往前蹿去。
只是袭者早有准备。
锋利的长刀先是割开卢信义右腿肌腱，扣动手弩扳机，锋利的箭矢在蒸汽的动力下，瞬间洞穿左腿脚踝。
这两记狠招登时就废了卢百户的行动力。
卢信义刚扑出去就感觉到左右脚一疼，紧接着，疼痛开始刺激神经，嘴里忍不住发出惨嚎。
兔起鹘落间。
公孙羽猛地跨步欺身，大手按着卢信义的脑袋重重砸向地面，惨嚎戛然而止。
“你个杂碎，你竟然敢……”
公孙羽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炸开的怒火，左手死死卡着卢信义的脖颈，转过脑袋，一拳接着一拳打在鼻梁上。
嘭嘭嘭……
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
鼻骨塌陷，眼角开裂，公孙羽完全没有留手，愤怒使得他双目充血。待到卢信义几近昏厥，神志不清时，他开始一根根掰断手指。
堵在嗓子眼里的惨嚎，助长了心中大作的戾火！
第281章 救星！
嗒，嗒，嗒……
乌黑鲜血成串从指骨滴下，小巷里蔓起血腥味。
公孙羽晃悠悠起身，喉骨涌动，似有些艰难地咽了口气下去。这是情绪太过激动，导致他有点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低眉看去，卢信义脸庞凹陷，满蘸血泥，微眯着独眼，喘着一口气。
喉咙、手腕、琵琶骨皆废！
公孙羽握住刀柄，五指合拢，尖锐的刀尖抵在卢信义的眼珠前。
他费劲摇头。
他不想死。
卢信义拼尽全力让自己肿胀的眼皮睁开，哀求，甚至饱含血红泪水，不要杀我！
滋啦……
刀锋压着脖颈深入地面，殷红的血珠沿着刀身淌下。
“放心，卢百户，我不会杀你。”
公孙羽单膝蹲下，俯着身子贴在卢信义的耳边，轻声道：“我有比死亡更能让你恐惧的死法，家破人亡，卢家死定了，我公孙羽说的！”
一字一句，语气虽低，但绝对铿锵有力。
听到这句话，卢信义瞳孔猛然扩张，身子竟爆发绝大的力量，脑袋就要往刀锋上抹。
然而却撞在了空处。
公孙羽满蘸深沉恶意的面孔在眼角掠过。
现在想死？
做梦！
……
……
祠堂的大门推开。
李馗踏过门槛走了进来，神情古井无波。
身前的空地上跪着数十人，脸上铺着黄符面具，听到声响也没有回头。
大堂中央有座神祇石像。
李馗目光看去的瞬间，不到万分之一秒，周身覆映金光，猛地低头收回目光，心肝像是被无形大手攥紧，竟是光用眼睛看就有莫大的危机感，无法形容外形，多看一秒就是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微喘着气，眸底惊疑不定。
紧接着。
李馗不由看向跪在地上的死人，眼眸微眯，却是注意到服饰装扮的不同，其中有十来位是温河村的村民。
他亦是艺高人胆大，直接走上前观察，伸手揭开脸上的黄符，露出青紫色的面容，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带着难言的惊悚。
与那间屋子里的邪物不同，它们脸上的黄符根本摘不下来，许是死亡时间太短？
另外，这些村民是直视神祇石像而死的吗？
李馗是趋于这方面猜测，不敢百分百肯定，毕竟也没有人给他尝试。
稍后。
见到大堂再无异常，李馗用雁翎刀在门口的木柱上刻出：不要直视神祇石像，避免后续过来的人不小心失去生命，紧接着往后院行去。
……
……
祠堂后院，中间有个水塘，里面是色泽幽黑的湖水，头顶是天井，血月高挂。
吼！
威严的吼声响起。
但见火红色的麒麟立于虚空之上，怒吼咆哮，龙尾肆意甩摆，神威赫赫！
张长春面色凝重，他手里握着一枚麒麟玉佩。在他身后聚集着村民和夜不收，粗略一看至少有二十余人，周边炽盛的火焰围绕成圈。
对面，柳先生及十名瓦剌蛮子虎视眈眈。
“想不到此行还能发现意外收获，天大的意外！”
柳如复看着张长春，神情激动异常，脸颊甚至泛起诡异的潮红，眼神充斥着渴望、贪婪。
他似想到什么，恍然道：“是了，是了，正因为此，你才会来到这里。”
随即，柳如复发出低沉而雀跃的笑声：
“想不到短短五年的时间，竟让我接连撞见数次天大的机缘，如今成龙之基就在眼前！”
柳如复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癫狂的疯子，自言自语的话让在场众人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唯独张长春心里明白。
不过他懒得与之口舌，有护玉麒麟保护，这群人就算花几个时辰也休想打破防护。
只是……
“你手上的法宝不错，我也确实也拿它没有办法，只是你忘了一件事，这里是怨界，尤其是在这里。”
柳如复说着，细长的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立见滚滚黑烟从他袖袍里滚出，直冲水塘。
当两者接触的刹那，湖水像是被惊扰般，微微荡起涟漪。
紧接着，黑色的湖水冲天而起，混乱、邪恶的气息瞬间弥漫全场，直接扑向半空中的火麒麟。
“不好！”
张长春暗叫糟糕。
只是等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但见湖水扭动间竟化作诡异的符咒，瞬间包裹住麒麟，无论后者怎么挣扎，怎么催吐火焰，皆如泥牛入海般毫无波澜。
见此，张长春只恨恨地咬紧牙关，运起法力，收回火麒麟。
保护众人的炽盛火圈登时消散一空。与此同时，张长春手里的护玉麒麟，陡然染上一抹极重的黑点，邪恶、混乱、浑浊的气息弥留不去。
“杀了他们，抓住那个人！”
柳如复神情平静，浓重的黑雾在身后升腾弥漫，两颗泛起红芒的竖瞳若隐若现，幽黑的鳞甲摩擦着黑雾，直接冲向失去目标的湖水，正是要重新进行镇压！
“长生天庇佑我们！”瓦剌语响起。
砰砰砰……
枪声乍响。
夜不收的兵卒们第一时间开枪。
十名瓦剌人催动力量，体型暴涨，只是两个跨步就冲进人群，子弹带来的伤势几可以忽略不计，兵器呼啸间掀起腥风血雨。
“杀！！！”
生死攸关之际，张长春怒目圆睁，气势凛然，拔出腰间的长刀，喝道：“杀了瓦剌蛮子！”
也即是这时。
两名瓦剌人逼近张长春，手里的兵器亮起寒芒。
挡在面前的村民虽说战斗力不弱，但这些瓦剌人皆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不过两三招间就硬生生杀到面前，砍向张长春四肢。
活捉！
金铁交加之声乍响。
张长春吃力地抗住一招，巨大的力道使他身子不由一矮，抬头瞧去，正对瓦剌人露出的狞笑，却也是咧嘴一笑，手指扣动。
砰！
猛烈枪鸣。
立见瓦剌人喉咙豁然出现一个血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明军，捂着脖子跄踉几步，轰然栽倒。
原是张长春早有准备，左手握着一把蒸汽手枪，趁着敌人大意，果断开枪！
倏然。
一只大脚突地踹在张长春的肚子上。
巨力袭来，张长春只觉眼前一黑，身子骤然横飞出去，狠狠撞上不远处的粗大梁木。
哇……
张长春顿感五脏六腑剧痛，腥甜的滋味涌上喉头，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低眉看去，只见腹部甲胄龟裂，可想力气之巨。
踏！
偌大的黑影将张长春笼罩，二话不说直接伸出大手攥向脖颈。
越来越近。
张长春微扬脑袋，目眦欲裂，手上竟一时使不上劲。
千钧一发之际。
黑暗里陡然探出筋骨分明的大手，凝聚的风暴压缩在指尖，如重炮般按在瓦剌人的鼻梁上。
脸骨塌陷，血液四溅纷飞。
被按住脸的瓦剌人犹如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被恐怖的力道带动抛起，落在柳如复脚边！
第282章 重头戏！
“挺狼狈啊。”
熟悉的声音在张长春耳畔响起。
生死一线的刺激直让他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那张冷峻的脸庞，犹如炽盛的刀锋横进视线，缓步从黑暗深处走出。
“咳咳咳。”
张长春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重重咳嗽几声，咽下干涩的吐沫，说道：
“小心点，他们可不好对付。”
“嗯。”
李馗眸光锐利，淡淡应了声，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另一边。
场面异常混乱，虎入羊群亦是不夸张，残肢鲜血沁进砖缝里，时有凄厉的痛嚎响起。
人群当中，一名瓦剌人抬脚踹向倒在地上的村民，发出狰狞狂笑，他似乎已经看见明人脑浆迸裂的场面。
倏然，耳边劲风呼啸。
瓦剌人暗道不好，连忙侧身挥刀下劈。
哪成想，横飞过来的竟是熟悉的同伴，连忙收刀，伸出手臂想要接住。
手掌触碰的刹那，只觉一座山峰撞了过来，浑身骨骼崩碎，两人重重砸在水塘的墙壁上，炸开一团殷红的颜色。
逐渐黯淡的瞳孔，看见一个男人手持长刀，斩飞了族人的头颅。
刀锋铮鸣！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一览战场局势，见到那个青袍男人满眼杀气瞧来，心知这家伙暂时还无法分身动手，连忙喝道：“调整好队伍，继续往后退。”
眼下确实是擒贼先擒王的好时机，只是……人不能不救。
有了李馗的帮助，其余幸存者忙不迭地往后堂退去。
说时迟，那时快。
剩下三名瓦剌人对视一眼，立即放弃身前的明人，齐齐攻向李馗，体内气血奔涌至极致，一头头恶兽自背后凝聚，兵刃掀起呼啸，当头劈下！
不成想，黑色细犬找准时机，侧面喷出汹涌的戾焰，分割战场。
一式·风斩！
李馗拳臂横拉，拔刀出‘鞘’，暴烈的刀光掀起恐怖呜咽，直斩一名瓦剌人天灵。
那人怒目圆睁，气血凝聚的恶兽扑向后背，仿佛融为一体，惨烈的血光突兀地在兵刃上绽放，却是宁愿身死，也要咬掉李馗一块肉！
紧接着，刀锋直如热刀切黄油，轻而易举地斩飞此人半身。
“死！”
怒吼乍响，带着满腔恨意，兵刃斩向太阳穴。
电光火石间，李馗嘴角勾起讽色。
铛！
金色护体神光覆映周身，挡住兵刃，迸发而出的骤风掀起呼啸。
李馗怎会放过转瞬即逝的战机，手腕弯曲如炮弹轰在另一人的颈骨，些许炸裂的脆响，喉骨轰然破碎，然攻势未止，脚步顺势后撤，右肩猛地撞在来人身上。
铁山靠！
连串杀招行云流水。
瓦剌人胸骨发出断裂的声音，轻飘飘飞起数米，砸在地上，溅起一片血水。
兔起鹘落，不到两秒时间，两名瓦剌精锐死在李馗手上。
李馗目光挪移，看向小黑那边。
意外地难解难分，爆发出的气血对小黑这类鬼物有额外的伤害加成。且虽然体型暴涨，但速度方面并没有落后，两者结合，导致小黑无法第一时间拿下。
“体魄增强，气血旺盛，可在身后凝形，再进一步就是借助气血攻击。”
分析间，李馗体内法力涌动，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一道锐利的风箭从嘴里吐出。
“啊！”
那名瓦剌人身子一倾，脖子上突地出现血洞，并不致命！
强横的肉身使风箭的威力骤减。
虽说李馗日夜借助嫁梦修行，【借风】愈发熟练，且逐步与自己战斗风格融合，但想真正发挥威力，还需突破至结丹！
不过小黑又岂会放过李馗创造的战机。
驰骋的身躯躲过劈来的兵刃，嗖的一下钻过裤裆，利爪深陷后背，张开獠牙咬住头颅，戾焰翻涌沸腾，直接将其燃烧成火炬！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响起，身子左右踉跄着，倒在地上。
小黑舔了舔嘴唇，犬吻大张，彷如无形的黑洞，瓦剌人残存的气血从毛孔沁了出来，化作涌动的血流钻进犬吻，庞大的身体随之化作枯骨。
“李馗小心！”
突然，张长春着急地朝李馗大吼。
伴随着枪声不断奏响，是一连串叮叮当当弹壳掉落在地的声音。
黑雾当中，一条巨大的蟒蛇冲了出来，裹挟着腥风撞向李馗。
正是柳如复终于镇压住湖水！
另一边。
李馗始终留意青袍男人的动作，当即纵身一跃，竟直接跳上蛇蟒的身体，持刀冲向柳如复。
倏然，冰冷的五官贴在面前。
残酷、混乱、邪恶、暴虐，大量负面情绪涌入李馗脑海。
神智登时混沌不清。
竟是瞬间不到，便见柳如复突兀地出现李馗面前，不知使了什么术法让李馗毫无招架之力，当即中招。
柳如复冷冷一笑，跳梁小丑！
学点几招术法神通就想在本仙面前逞威，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张长春。
‘这才是重头菜！’
然而——
就在这时，似有神秘的波动自李馗胸口荡开。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
轰隆！
坚硬的拳骨狠戾地击打向柳如复的面孔。
纯粹无匹的擎天巨力硬生生拉出一连串剧烈的爆响。这是空气、风流被挤压、爆开的声音。
柳如复更是没想到李馗竟然还活着。
一般中了他这一招的人，会永远沉沦在炼狱里。俗称脑死亡！
在柳如复的眼中，猩红的光芒覆盖拳骨，携带无匹的狂风轰了过来，眼前一黑。
脸骨骤然塌陷，像是一发炮弹般横飞出去，在地上犁出长长的痕迹，又猛地腾空飞起，砸向后院的一间屋子。
局势瞬间翻转。
李馗神情冰冷，心头戾气大作，森然的恶意使他的护体神光化作猩红。
他手持长刀，盯着那间房屋，黑漆漆的大洞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只见浓厚的黑暗似在扭动。
少顷，淅淅索索的声音在里头响起。
“哈哈哈哈……小子，你很有趣啊！”
邪恶到极致的话音响起。
那条巨蟒溃散成黑雾，弥漫整间祠堂后院，彷如一头恶兽被释放出来。
踏！
柳如复缓步走出，猩红的蛇瞳令人胆寒。
第283章 恐怖！
“你身上有件东西，很有趣！”
柳如复直勾勾盯着李馗，猩红蛇瞳惹人注目。
他竟是只蛇妖！
塌陷的脸骨不到瞬息就已恢复如初。
柳如复面无表情，只是冰冷的杀机牵动整间后院的黑雾涌动，紫色磷光沉浮不定。
宛如浪潮般冲击过来。
李馗眼神一凝，周身的护体神光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陡然。
“啊！！！”
人群里，一名村民突地捂住脖颈，双眼暴突，面容青黑，直愣愣地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紧接着，身体竟化作脓血。
黑雾有毒！
几是同一时间，周围数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见此，张长春咬牙憋出怒骂，直接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喝道：“敕令！”
喷洒而出的殷红血液，扭动间化作一张张微小的血色符箓，盘旋飞舞间将众人笼罩。
“娘子！”
撕心裂肺的哀嚎。
男人跪在地上，双目泣血，失魂落魄地盯着面前一团粘稠的污血。
后院深处一角，满地污血，刺鼻腥臭，零星的白骨渣子和衣物碎片浮动，不消片刻，已是一副森罗地狱。
“该死，这个家伙必须要死！”
张长春怒目直视柳如复，指骨攥得嘎嘣作响，他从未如现在这般，迫切地想要杀死一个‘人’！
尽管他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可仍有超过一半的人倒在地上化作脓血。
‘其余法器没带在身上！’
张长春心里些许恼恨掠过。
事发突然，加上又是半夜休憩，如果不是夜不收要求兵不卸甲、刀枪不离手，怕是所有人都要手无寸铁地进到此处！
……
……
另一边。
李馗眸光冷静，底下杀意似岩浆般沸腾。
如果不是羊皮纸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就那一下，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速战速决！’
转瞬间，他心里便有个模糊的计划。
李馗提起刀锋，并作法指在刀身一抹，赤红光芒乍现，紧接着，脚掌猛然踏地直冲柳如复！
柳如复蛇瞳微眯。
轰隆！
刀锋临近的刹那，一条巨大的蛇蟒再次涌出，张开蛇吻撞向李馗。
与此同时。
小黑微俯着，谨慎地靠近柳如复。
一人一狗向来分工明确，李馗主攻，它负责偷袭策应，创造绝杀机会。
倏然，细犬面前突兀地出现一道身影，正是柳如复，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右臂瞬息间化作深渊巨口欲要将其吞噬。
小黑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浑身每根毛发如燃火般，瞬间炸成一团火炬。
“雕虫小技。”
柳如复心里不屑，硬生生吞吃掉袭来的戾焰。
哪成想，戾焰入体的刹那，他脸色瞬间起了微妙变化，却是连忙断掉自己的臂膀，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只黑皮细犬。
要知戾焰可是大有来头。贪为饿鬼之源，心火尤为炽盛猛烈，两者结合威力非凡！
虎爷曾说过：戾焰最是狠毒！
并非是指外热内阴的火焰，而是内里的贪毒，最能毁人道心根基。
这一点，方能称作狠毒！
打脸来得太快。
柳如复当即改招，一条条游动的蛇蟒于虚空显现，犹如巨浪扑向细犬。
只是……李馗怎会让人欺负他的狗！
铮！
一柄赤红刀锋横切开蛇潮，直抵柳如复眉心。
两道眼神交汇。
阴冷；
淡漠；
柳如复咧嘴一笑，长剑在手，挡住刀锋，张嘴一吐，粘稠的毒液淹向李馗。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眼眸幽邃涟漪荡起，眼中出现条模糊的黑线，刀锋斜斜一转，荡开长剑，劈散袭来的毒液，飞起一脚踹向柳如复裆部。
戾焰汹涌而出！
却是小黑体型缩小，直接挂在李馗肩膀，同时进行攻击。
嘭……沉闷的撞击声。
黑雾涌动挡住李馗的搓踢。
倏然，柳如复再次抽身远离，一挥青色袖袍，无数恐怖巨蛇从黑雾中突起，虬结缠绕硬生生将李馗包裹在内。
紧接着，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色昙花，充斥着死寂邪恶之气。
片片凋零、枯萎，化作飞灰。
黑雾消弭，整间祠堂后院漫天飞舞着灰烬。
柳如复面色惨白，大片的蛇鳞出现在脸颊两侧，可以说刚才的术法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法力！
“接下来……”
思绪戛然而止。
大团纷飞的灰烬中，一道人影周身突地亮起神光。
替死娃娃：抵挡一次致死攻击。
李馗身子微倾，脚掌踏地的瞬间，一圈气浪汹涌而出，赤红的刀锋在半空中掠过凄美弧线，猖狂的杀意肆无忌惮地绽放。
刀锋铮鸣！
柳如复眸底刚浮起惊怒，坚硬冰冷的刀身横贯眼球。
刚！！！
柳如复状若癫狂地用钢齿噬咬住雁翎刀，赤红的刀锋烧灼着皮肉，露出深红色的牙床和交错的肌肉组织，更能看见密集的触手狂舞不休。
【斩妖】接触的瞬间，发出无声的痛嚎！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释放术法，只能硬接下来。
哗啦……
锁魂链暴涨延伸，捆住柳如复的双脚，猛地一拽。
柳如复彻底陷入李馗的战斗节奏当中。身子倾倒，浑浊的瞳孔映出李馗满蘸恶性的脸庞，直如明晃晃的刀锋：我要杀了你！
生死一线的恐怖在胸膛弥漫。
风如脱缰的野马，在李馗的左拳汇聚，彷如风刃般贯进柳如复的身体，紧接着，轰然爆炸，无数细小而锋利的风在体内切割涌动。
血液迸出的刹那。
小黑踩着李馗的拳臂，戾焰萦绕獠牙，咬下柳如复持剑的手臂。
“啊啊啊！！！”
柳如复发出痛嚎，剧痛淹没神经，却是赶紧催动妖力施展术法。
瞬息间，李馗手掌一空，掌心多出一张蛇皮。
但见柳如复跄踉着在十五米开外出现，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一连串枪声迸发，无数子弹打在他身上，却是躲在角落的张长春等人终于找到出手的时机！
血花纷飞，千疮百孔的身躯已临近崩溃。
不得已，柳如复只能显出真身，几有十五米长的巨大蟒蛇突地出现在院中，方一出现，怒张蛇吻发出嘶鸣咆哮，一圈圈音波气浪席卷而出。
倏地，枪声没由来的停下。
只因蟒蛇的模样直骇得众人心神震动，无形中寒意遍体。
浑身每片鳞甲都长着一只人眼，频频闪动，且能看见丝丝缕缕的肉色触手在鳞甲缝隙里钻出摇曳。
这一幕若是被密集恐惧症的人看见，怕是要当场吓死过去。
然而……
它真的是一只蛇妖吗？
第284章 不可名状
“污秽之物！”张长春看着柳如复的真身，语气低沉。
“啊！！！”
忽然，有人久视柳如复躯体上的眼睛，瞳孔陡生密集的血丝，神情惊骇欲绝，抱着脑袋，疯狂地大喊大叫！
不好！
张长春心思电转，连忙大喊道：“不要看眼睛，不要看它眼睛！”
只是仍有数人陷入癫狂之中。
他们的神经本就接近奔溃，生死一线的刺激，亲朋好友、袍泽的死亡，再加上污秽的侵蚀，神智瞬间崩塌。
不死，也会从此变成疯子。
“打晕他们！”
张长春下手十分果断，直接领着剩余几人敲晕他们。
等他抬眼时，几张满是血污的人脸映入眼眸，眼神迷茫，犹如机器般死寂呆板，一种难以诉说的复杂思绪在心底升起。
轰隆！
剧烈的碰撞炸响吸引了张长春的目光。
……
……
粘稠的毒液当空喷洒。
李馗纵身躲过，锁魂链勾住鳞甲，直接跃上蛇躯。
哗啦~
哪成想，李馗刚持刀站稳，瞳孔里，鳞甲缝隙间的肉色触手疯狂暴涨延伸，像是一群彷如活物的珊瑚朝他刺来！
“艹，这玩意是蛇？！”
李馗心中惊怒交加，手中动作不慢，长刀立即砍向触手，碰撞出金铁交鸣之声。
紧接着，森寒邪恶的猩红蛇瞳撞了进来。
黑暗的精神世界仿佛有什么闯进来，滋生蔓延……
千钧一发之际。
炽盛血光覆映周身，正所谓：万法不侵，诸邪不近！
李馗略微恍神，眼前已是腥风扑面，大张的蛇吻宛若深渊巨口朝他吞来，无形而骇人的吸力牵动身形。
正是柳如复知晓李馗有宝物护身，趁着神光后继乏力的瞬间，以术法佯攻，真正的杀招接踵而来！
轰隆！
汹涌的戾焰侧面袭来，后发先至地涌向柳如复大张的蛇吻。
然而……
此时此刻，李馗眸里映出蛇吻深处的情景，一双双呈暗蓝色的虚幻手臂不断沉浮，幽通催发至极致，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不知数十，还是数百的孩童，面容痛苦地想要得到救赎！
咔嚓，
理智的弦绷断，一抹血点出现在瞳孔当中，瞬间攀满眼球。
风来！
假形！
狂风呼啸而来，撞飞李馗骤然缩小的身型，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恢复原状，双手握着长刀踩着狂风，擎天巨力油然而生，猛然下劈。
一连串火星迸发，污黑的血液如泼墨般挥洒而出。
戾焰溃散。
“嘶！！！”
另一边，张长春眼里，巨大蛇蟒猛然直立而起，蛇吻有一道狭长的刀痕，它不由吃痛地仰天怒吼，无数肉色触手群魔乱舞。
猩红的月色下，李馗于半空中微微曲膝，瞬间纵身跃起，一圈圈白色气浪席卷开来。
嘭……
李馗踩在蛇头之上，护体神光化作无数锋利的尖刺贯穿袭来的肉色触手，而现在他面前再无阻拦，猩红的蛇瞳倒映出李馗越来越近的刀锋。
惊恐；
杀意；
“死！”
一声怒吼，宛如旱天炸雷，虎啸山林！
李馗双手握住刀柄，直直往前一送，赤红的刀锋贯穿柳如复右眼！
时间仿若放缓。
大量的血液从瞳孔里迸射出来。
“啊啊啊啊！！！”
柳如复发出撕心裂肺地痛嚎，疯狂地左右甩摆。
李馗眼前狂风呼啸，额前井字青筋突出，面容狰狞而饱蘸杀意，拔出刀锋的同时，仍不忘剐出大片眼球神经，直接脚下使劲，纵身跃出。
“虫子！”
柳如复的独眼死死盯着李馗，已然彻底癫狂，他有数百年没如此狼狈过了，当真恨极了李馗！
怎料，正当他要发起进攻时。
一根锋利的箭矢射向他受伤的眼睛，使柳如复不得不偏头躲避。
紧接着一连串枪声响起，打在肉色触手上，迸发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
正是陈虎带人赶来！
他手持一把蒸汽长弓，身后十几名夜不收架枪射击。
“三番五次，三番五次，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柳如复怒发冲冠，体内妖力翻涌。
倏然，一条冒起炽盛红芒的铁链暴涨延伸间将他的头颅捆了个严实，还未等柳如复反应过来，骇人的凛然巨力袭来，竟硬生生将他拽向地面！
“啊——”
李馗面容涨红，双颊绷紧，死咬着牙关，体内法力如决堤的大坝轰然炸开，大力神通，催发至前所未有的极限。
突破！
再突破！
轰隆！
一连串墙体崩碎的声音。
巨大的蛇蟒被拖拽着冲向前院，在地上犁出长长的划痕。
而后。
弥漫的灰尘土雾中，李馗的身影洞穿而出，如破布般高高飞起，栽倒在跪拜的人群里，连连撞翻了好几个人。
“虫子，该死！”
巨大的蟒蛇头颅探了出来，独眼暴怒尤盛。
“我要将你炼成蛇童，永世不得超生，一千年，一万年活在痛苦当中！”
哇！
李馗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液，掺杂着内脏碎块，然而他脸上却挂着戏谑的笑意，紧闭双眼，大笑道：“你看你在哪？”
柳如复犯了极低级的错误。
它居高临下地瞥了下周围，一尊神祇石像撞入眼眸，这时候他再想转移视线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
仅是瞬间，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心灵，体内‘污秽’共鸣、共振，仿佛冲破了某种界限，感知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混沌黑暗的世界里，杀欲、混乱、贪欲、种种负面情绪吞没。
紧接着，似亮起一抹邪恶的火光。
“嘶！！！！”
李馗睁开眼皮看向柳如复，瞳孔微微收缩。
血月下，巨蟒直立而起，几乎吞没整个身躯的肉色触手竟发出痛苦的嘶鸣，疯狂甩动。
此情此景骇人至极！
突然。
萌头发出前所未有地警示，激得李馗头皮发麻到极致。
轰隆……
一只身高百丈的怪物自天边出现，一步步靠近山村，
与此同时。
无数粗壮的树根以虚空为土壤，疯狂蔓延，只是转瞬间，遮蔽了整个夜空。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不可名状的声音响彻这方天地。
这时，李馗呆愣地看着逐渐走过来的怪物，脑子混沌，灵智蒙昧，或许这会是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所想的计划。
直到耳边出现柳如复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类似于灵魂抽离的感觉，恍惚间，山村里仅剩的活人全部消失一空。
踏！
怪物驻足脚步，伸出手臂，似乎想要召集什么。
只是在这方天地，死去的人，魂魄泯灭归于虚无，已无法进行追踪。
‘种子跑了！’
虚空蔓延的树根逐渐萎靡、溃烂、化作飞灰。
紧接着。
不可名状的怪物消失，唯有那句：“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回荡在天地间。
第285章 悲情人物柳如复
温河村，茅草屋。
明火倏然幽绿。
五根围绕成圈的蜡烛中，柳如复的身影突地出现，庞大的身躯瞬间压垮桌椅蜡烛，整间屋子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可恶！”
柳如复用力甩摆脑袋，混沌的神智勉强清醒，心中大恨不甘。
但见身上肉色触手变得萎靡不振，鳞甲上的眼睛也全部闭合，多年来的修行毁于一旦！
然而，许是他今天出门当真没看黄历。
突然，柳如复心中警兆大作，一股强横的气息呼啸而来，只来得及微微偏过脑袋！
轰隆一声巨响。
这是拳头与空气摩擦碰撞而出的声音。
死！！！
精神世界仿佛出现血红的死字！
未等柳如复反应过来，剧痛猛然袭来，十几米长的蛇躯寸寸龟裂，紧接着，血肉爆炸纷飞，头颅横飞出去，在地上连连滚动。
匆匆一瞥，只见雄壮的气血狼烟直冲云霄，硬生生将方圆数十米的大雪烘干，仿佛身处炎夏。
这是何等骇人强横的体魄！
“嗯？！污秽之物！”
雄浑的声音响起。
来人是个身高八尺，身型修长的中年武将，身着甲胄。
柳如复来不及抱怨，赶忙催动术法迎敌。
但见地上分崩离析的触手猛然离地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道‘利剑’袭向那个人。
轰隆！
中年武将眼睛微眯，气血狼烟瞬间化作炽烈的阳火，浩浩荡荡将其焚烧殆尽，余势不止地冲向柳如复断掉的头颅！
危急逼命之刻。
立见猩红蛇瞳瞬间黯淡，一个巴掌大小的‘海星’钻进底下，以极快的速度潜逃。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尖锐声响。
号箭在夜空炸开。
武将立即止住步伐，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起，直接赶往温河村其中一个方向。
得益于此，柳如复算是捡了一条命。
……
……
另一头。
李馗眼前一花，朴素的屋内陈设闯入眸底。
已然回到现世当中。
然而那只身高百丈的怪物给他的刺激尤在，揉着紧锁的眉头，闭上眼睛，清空杂念。
半晌，李馗方才缓缓睁开眼，双目环顾，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哎……
原本拥挤的屋里，只剩他一人！
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李馗原以为是幸存的兵卒或村民，只是他发现脚步声太过密集，悄然握住雁翎刀柄，眸底泛起涟漪，探向屋外，随即又放松下来！
原来是大批的明军。
刚一放松，浑身伤势如约定好般齐齐爆发，直让李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微微低眉瞧去，胸前的衣服早已成了碎布条，纵横交错的血痕遍布。
有些伤势，就连他自己都没印象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后面殊死搏杀时，伤势带来的疼痛已经被愤怒占据，满脑子都是要干掉那个青袍男人！
“不知道那家伙死了没，应该是没死……”
蓦地，紧闭的木门被用力推开，一群明军堵在门口，一眼就看见炕上满身血痂的李馗，当即有人喊道：“医官！你们几个赶紧把医官喊过来，这里有伤者！”
“赶紧救人！”
不多时，有位年轻的医官急匆匆赶来，待检查李馗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后，轻声道：
“大人，请多忍耐下。”
“嗯。”
紧接着，这名医官从医箱拿出瓷瓶，往李馗伤口倒上不知名药水，直把李某人疼得双颊绷紧，眉锋抖动，应是与消毒的作用差不多。
好在接下来伤口上涂抹了某种膏药，清清凉凉。
全程安静肃穆，门外只留了一队士兵把守，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监控。
李馗索性闭目养神。
“那个怪物到底什么来头？那方天地又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他会念出清静经里的内容？”
“话说回来，辽东明军的效率这么高吗？”
种种思绪疑惑，像是散乱的线团交织在一起，始终没有完美的答案。
……
……
与此同时。
张医官抱着药箱，低着头，急匆匆赶到一间老旧屋子。
一位带路的将领，提醒道：
“当聋子，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此言一出，张医官忙不迭地点头，半夜被叫起来的恼怒早就消散一空，一路过来，他就已经明白他要医治的对象，定是极尊贵的人物。
推开门，话语声悄然入耳。
“殿……公子，这次是末将的疏忽，还请公子责罚。”
“公子，阿虎愿意领罚。”
张医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屋内，总共有三个人，只不过当他看见其中一员将领的面貌时，瞳孔骤然收缩，心里震惊非常！
竟是辽东都督府洪总兵！
“注意点动作。”洪总兵认真道。
“下官定会注意！”
张医官连忙拱手，随即来到上座的年轻男子身旁，检查伤势后，开始清理伤口上药。
“行了，这次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无需太过自责，倒是你们两个一言一句，吵得我头大。”
张长春微阖着双目，轻声说道：“洪总兵你先说……”
“公子，方才公孙试百户已经汇报过，此次事件是由卢信义联合瓦剌蛮子策划出来的。”
洪总兵轻轻一拱手。
“嗯？！”
张长春猛地睁开眼，眸底杀意四溢，“通敌？！”
“对。”洪总兵道：“具体真假还未审问出，末将已经派人押送去指挥司了。”
张长春五指攥得嘎吱作响。
直到现在，他只要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那几张迷茫呆愣的面孔。
“严查，一个不能放过！”
张长春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来。
“是！”
不多时，张医官包扎好伤口，大气不敢喘地退了出去，刚才屋内的话已然全部忘记。
“此次出去探查，接连遇上了两个污秽之物。”
张长春脑子转得很快，直言道：
“这一切定然不是巧合，此次事件虽只看见瓦剌人，但背后肯定有鞑靼、兀良哈的影子。”
“殿下放心，末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洪总兵言语中杀意炽烈！
张长春微微颔首，紧接着，似想起什么，沉声道：
“那个叫李馗的兵卒，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把他给我治好！”
洪总兵微垂眼帘，记下这个名字，拱手道：
“还请殿下放心。”
第286章 事后
昏暗的地牢。
哀嚎、鞭打、折磨是这里的基调。
枯黄的稻草偶见几只肥硕的灰鼠窜过，浑浊的污水被靴子践踏。
头戴乌纱帽，身着麒麟官服的男人踱步走向地牢深处。
不多时，一声声撕心裂肺地痛嚎传入耳膜，冷漠的眼眸先是看向另一间牢房，邋遢的青年对他拱手问好，微微颔首，紧接着看向正主！
“说，你跟瓦剌蛮子到底还有什么阴谋布置！”
“我真的没有跟瓦剌人勾结，我与之合作的妖怪叫做柳如复……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阴森的火光显出一尊染血的木架。
上面，两根粗大的铁爪贯穿卢信义的琵琶骨，浑身遍体鳞伤，黑红色的血痂结成厚厚一层，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垂着脑袋，双眼瞪得滚圆，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是因为体内的药物不断刺激神经，使他不会由于剧痛而昏死休克！
在卢信义面前。
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普普通通的一张脸，唯独那双眼睛令人不寒而栗，眼角沁出阴戾。
他手里端着木盒，里面是一条条蠕动的猩红蛊虫。
“我这手里的小宝贝叫做万虫噬心蛊，啃食血肉心脏、鸠占鹊巢，最后你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最后再问你一次，瓦剌人还有什么阴谋布置？”
虽是平平淡淡的语气，但卢信义心里骤然升起偌大的恐惧，他实在是不想再受刑了！
“我真的跟瓦剌人没有联系，我真的不知道……从始至终，我只是在跟柳如复做交易。”
卢信义口水混着血液从嘴角落下，串成血线尤为粘稠。
事实上，他是真的没想到柳如复会阴他一手，也不知道背后竟会有瓦剌人参与。
话语声愈发微弱。
卢信义早已油尽灯枯，能够残喘到现在，全靠各种药物强行吊着性命。
紧接着。
男人仔细审视卢信义的面部，继而转身朝官服男人拱手道：
“大人，只是个废物弃子，他知道的都吐了出来，再弄下去就要死了。”
官服男人冷漠地盯着卢信义，少顷，微微颔首吩咐：“去把公孙家的小子放了吧。”
“是！”
没错，公孙羽就在对面的牢房，且亲眼目睹了卢信义受刑的全过程。
毕竟他也有嫌疑，只不过两人受到的刑罚相比较，只能说是天上地下。这时候他已经笑呵呵地看着卢信义的惨样，心里简直不要太畅快！
因为这个杂碎，他死了多少袍泽，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公孙羽甚至觉得刑罚应该更残忍一些！
而后。
“走吧。”
钥匙插进锁孔，哗啦一声锁链解掉。
公孙羽穿着白色囚服，认真地朝男人拱手：“谢大人。”
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卢信义，干裂的嘴角一咧。
卢家彻底完了！
而他公孙羽的锦绣前程，从此以后将会高歌猛进！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离。
地牢里。
卢信义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血泪。
他后悔了，
只是后悔也没用！
……
……
地牢外，寒日高照。
面前是一条青砖小路，两侧架着十数个火盆。
公孙羽回到地面，用力伸展了下腰骨。
忽地抬头仰望高空，微眯起眼，仍是熟悉的灰色云层笼罩辽东府，此刻却有几分亲切怀念。
只是这时候，他悄悄叹了口气。
温河村十室九空，麾下五十一名胞泽，只剩二十余号人。
好在总算给他们报仇了！
“少爷。”
倏然，苍老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公孙羽收回心神，闻声看去。
但见一位裹着大衣的老者站在小路尽头，满面笑容。
“林管事，想不到竟是你来接我。”
“老爷吩咐的。”
“呵呵呵，父亲有心了。”
公孙羽心里门清，嘴角亦是扬起灿烂笑容。
随即，两人一路出了指挥司，坐上门口停靠的马车。
车内温热舒适，空间甚大。
公孙羽稍微清理了下脸上的血痂，换了身衣服，靠在软垫上问道：
“我麾下的士卒们怎么样了？”
“回少爷，事有特殊，将士们没在军营，而是暂时回到各自家中休养。”
老者慢斯条理道。
公孙羽微微颔首，心想：“也不知李馗怎么样了。”
虽然后面他全程看守卢信义，并不知晓陈虎等人的情况，但是出来后也知道李馗在其中出了大力气，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
这家伙应该算是自己的福星吧？！
救了自己两次性命，还顺便帮忙铲除了多年的仇敌，日后官路亨通。
嗯，确实是福星！
…………
与此同时。
被公孙羽称作福星的李某人，正躺在家中的摇椅上，吃着香甜的水果，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受的伤确实很重。
外伤不难休养，主要是超负荷催使法力、神通，导致经脉内脏受到严重创伤，尤为容易留下暗疾。
虽是如此，但架不住全辽东府医术最好的医官来负责调理李馗的伤势，更抵不住各种珍贵的灵丹妙药，内服外服轮番上阵！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连创伤最严重的经脉也修养得差不多了。
且每日三餐加饭后水果，皆有专人配送，味道一等一的绝，这才称得上是享受悠闲时光！
“是时候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李馗心里想道。
名声现在已经打出去了，自身的实力也是众人皆知，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调去京南的锦衣卫。
且目前来看，半年的时间还算充裕。
另一方面，还需要静养两天，待到伤势完全养好，就要将突破结丹一事提上日程，然后就是把柳如复给宰了！
就在这时。
房门忽地被敲响。
李馗眉锋一挑，施施然起身，打开大门。
只见张长春与陈虎站在门外。
张长春身着白色常服，嘴角挂着浅笑，还别说看过去当真俊朗非凡，一表人才。
他笑着道：“李馗，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馗只手一招，请两位进来，意有所指道：
“托你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闻听此言，张长春登时顿足脚步，看着李馗，抚掌大笑道：“李兄果然不是一般人！”
第287章 敢写！
三人进屋。
李馗倒上两杯热水。
他道：“公孙试百户还在地牢里蹲着，且以他的关系也请不动辽东府最好的医官。”
事有特殊，受伤有医官诊治很正常。
可回到家中，疗伤丹药、一日三餐，且还随时上门帮忙调理，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公孙羽虽说在家中地位不低，但因为自身官职和实力，能调动的能量并不算多，何况还是有品级的医官！
简单的排除下，似乎也只剩下这位身怀法宝的张长春。
另一边，
张长春悠闲地坐在木凳上，双手撑着膝盖，打量着这间不起眼的小院，听到李馗的话，面上笑容不减，语气却带上几分感慨：
“待到公孙出来，到时候可就是百户之职了。”
陈虎目不斜视地站在身后，嘴角抽了抽。
在怨界，他与公孙羽并肩作战，自是了解他的实力，可以断定绝无单枪匹马杀掉数十只青鬼的可能。要真有这实力，又岂会只剩他一人存活？
这也是张长春没有往里头细想，方才闹了个乌龙。
而真正有这个实力的，只有李馗！
“话说回来，不知长春兄可知那方天地究竟是何来头？”李馗索性趁此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那地方叫做怨界，当今的陆国师更愿意称为道墓，大道的道。”
张长春抿了口水，低眉道：
“由武当道派的真人在二十年前发现，几与真实世界无异，不适合人生活，充斥着大量的怨灵污秽，可以说是魑魅魍魉一流的福地。”
“当然，最主要的是怨界太危险，一旦在那里死去，魂魄湮灭，神仙难救。
“相信你也看见了祂。”
说到最后一句时，张长春仍感心有余悸。
‘怨界，道墓。’
李馗眸底闪过思绪。
看来陆师道应该知晓关于那方天地更深的秘密。
他原以为怨界就是翻版的里世界，直到百丈怪物的出现，方才意识到远没有那么简单。
随即，李馗笑呵呵道：“多谢长春兄解惑。”
张长春摆了摆手。
怨界本就极为神秘，常人更是难以接触这类的情报消息。
继而，李馗道：“不知长春兄此次来寒舍，除了看望在下，还有其他事情吗？”
‘文绉绉的对话，还真麻烦。’
他想道。
这时，张长春一挑剑眉：“说起来，李馗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
“为什么要好奇？”李馗反问道。
“李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真不会聊天。”张长春笑容有些无奈。
李馗同样笑了笑，没有回话。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张长春腰间垂下的麒麟玉佩，那抹极重的黑点已然消失不见。
“我就不与你绕圈子了，
“此次前来就是想问李兄，日后志向在何处？”
“志向？”
“对！”
此时此刻，招揽意味是相当浓厚了。
李馗端详着张长春，终于发问道：
“长春兄到底是谁？”
“我姓朱！
出乎意料的，张长春没有故作神秘，而是直截了当地笑道：
“朱瞻基，我是大明帝国的太孙，太子是我父亲，当今圣上是我爷爷。
“张是我娘亲的姓，长春是我的道号。”
“……”
李馗下意识压了下眼帘，心底还真涌起翻江倒海似的震惊。
他是想过张……朱瞻基的身份显赫，可哪想得到竟是天字一号大的背景，大明帝国的皇长孙竟然坐在自己眼前，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哈哈哈哈。”
蓦地，朱瞻基拍着右腿大笑起来：“还以为李兄听到我表露身份，仍会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如今看来与我想得并不一样。”
“……”
“无论是谁听到坐在自己面前的竟会是太孙殿下，恐怕都会如我一样。”李馗微微耸肩。
朱瞻基这时倒真高看李馗几分。
这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不像故意在他面前装出来的。
如今的时代，因朱第的缘故，皇权已经达到历朝历代之最，朱瞻基贵为皇太孙，身份崇贵，寻常百姓见到他，谄媚巴结、毕恭毕敬才是常态。
只是朱瞻基哪想得到，李馗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所谓的皇权也缺乏敬畏心。
紧接着，
“李馗你救过我一命，你的能力我非常欣赏，因此我也给你一次机会。”
朱瞻基放下水杯，认真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馗的实力，他亲眼见识过，他想知道李馗的政治敏感性到底如何，是可以成为日后为之倚仗的左膀右臂，还是单纯像陈虎一样的护卫！
同时，
朱瞻基压根就没考虑过李馗会拒绝他的招揽，因此问的亦是理直气壮，占据了主导地位。
另一边。
李馗不否认朱瞻基的出现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抛出的橄榄枝背后，代表着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陆师道，完成缉拿任务！
种种思绪在脑海掠过。
旋即，李馗说道：“你出现在这里，应是圣人的意思。”
“继续。”
“虽然太子一系想方设法阻拦圣人亲征漠北，但可以预见第二次北伐仍会出现。因此你，殿下出现在漠北，一是了解草原部族的情况，二是观察辽东府的兵芒是否锋锐！”
“还有吗？”
“我想圣人已经答应北伐时间往后推移，但是其中……应该答应了圣人某个条件。”
听到李馗最后一句回答时，朱瞻基唇上的笑意愈深，看得出很是满意。
知晓前面两个并不奇怪，但是能猜到最后一个就有点意思了。
另一方面。
李馗能够不假思索地说出回答。
建立于公孙羽的记忆以及来到这里后得到的情报，这些东西早就在他脑海里思考过。
毕竟想要立功调去京南的锦衣卫，需要做足功课。
朱第很喜欢自己的孙儿，而且朱瞻基相貌非常像朱第，由此对朱瞻基非常重视，经常带他在自己身边磨炼，第一次北伐的时候，朱瞻基就随朱第亲征。
他来到漠北，情理之中。
同时，瓦剌等部族是在今年二月份掠境，以朱第的霸道性子，加上大明的兵锋，怎会推迟到十一月份还未发起北伐，若是所料不差，定会有利益交换的事情。
第288章 交织的阴谋
“不错，你猜对了。”朱瞻基微微颔首：“再过几天，圣人会诏告天下迁都北平。
“到时候就是天子戍边！”
不得不说，朱瞻基的出现对李馗来说确实是福音。
他想着调去京南，结果人家已经迁都北平了。
说到这里时。
朱瞻基站起身子，面上意气风发，身姿雄伟。“圣人不止迁都北方，还将陵墓放在北平，其胆识豪气盖压历朝君主，此等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圣人将在史书里留下最为浓厚的一笔。
“成为最强大，也是最伟大的帝王！”
不难看出，从小跟在朱第身后的朱瞻基，妥妥的狂热迷弟。
细想如今大明帝国的版图和军事实力，似乎并不奇怪。
李馗微垂眼帘。
此刻的一问一答，让他不由想得更多。
帝国的财政、粮草与各地的情报，作为帝国的君主，朱第心里再清楚不过。
煽动第二次北伐的舆论，很有可能是他故意放而任之，作为迁都的由头。
因为第一次北伐时，漠北多数适合牛羊马畜养的草原已经纳入版图。再想斩草除根，就要在茫茫草原里寻找那些部落，耗费的人力物力非同小可，因此真想要再次北伐，需要做足了准备！
“有点激动了，哈哈哈……”
朱瞻基笑了笑。
身后的陈虎立即将杯中热水重新倒满。
“李馗，我想知道你对瓦剌这次的阴谋怎么看？”朱瞻基此刻爱才之心大盛，连连发问。
良久，
李馗方才说道：“精心蓄谋已久！”
“不错，那些草原蛮子定然与诸多妖怪勾结在一起，其中包括污秽之物，而且最重要的是，三年前瓦剌女真等部究竟寻找到了什么，让他们对外宣称找到了所谓长生天的力量！”
朱瞻基抿了口热水，缓声言道。
“殿下也不知晓？”
“不知，你也见过那些草原蛮子，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古怪的刺青，这些刺青会在他们死后消失，就连魂魄也会凭空蒸发！”
“可我记得有些瓦剌人脸上并没有刺青。”
“李馗，你知道种子吗？
“他们脸上的刺青就像是种子，没有达到一定实力，刺青不会生根发芽，但它一定存在！”
“没有活捉到一个？”
“捉到了，一旦谈及，灰飞烟灭！”
说到此处，朱瞻基眉头轻拧，直言：“北方草原，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的心腹大患，更别说太祖皇帝是掀翻了北元朝廷，才夺得天下。”
他顿了顿，接着道：
“今时不同往日，以帝国如今的兵力，无人可挡锋芒。第一次北伐时，我们轻轻松松就夺下大片富庶的草原，只可惜让仅剩的草原部族逃向了更北边。
“可眼下……情况出现了诡异的变化，那些草原蛮子似乎在密谋什么，爷爷很不放心，这才是他坚持要发动第二次北伐，以清后患的原因！”
朱瞻基在李馗面前没称朱第为圣人，而是以更亲昵的称呼来表达，看得出他是真当李馗是自己人，同时也在表达对李馗的看重。
对此，李馗心如明镜。
他认真思忖后，有条不紊道：
“殿下应该知道像瓦剌这些游牧民族，他们生活方式和中原并不一样。漠北高寒干旱，他们需要终年集体游动放牧来保证稀缺的水资源和可持续轮换使用的草场。
“可如今漠北多数富庶的草原皆在我们手中，他们靠什么来养活兵马？”
这时，李馗锐利的目光看向朱瞻基。
“今年二月份掠境的草原蛮子至少在六万人开外，这么多人，他们会躲在哪里？
“我想温河村的事件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
沉默。
朱瞻基拧着眉头，陷入深思。
倏然，他猛地一拍大腿，气笑：“好家伙，这些瓦剌蛮子竟想玩偷梁换柱这一套！”
说着，手里的茶杯硬生生攥成粉末。
无怪乎朱瞻基如此生气。
退一步说，假设温河村阴谋成功，那么当全部村民消失后，瓦剌人会做什么？
当然是偷梁换柱，冒充村民！
这种想法和举动看过去很荒诞，但是不要忘了，这个世界有妖、有武道、有术法，想要改头换面并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若是计划成功，当真就是吃大明的粮草，用大明的步枪，回头再造大明的反！
焉能不气？！
“不错，他们就是想偷梁换柱，而且我看已经有初步成果了。”
“……”
朱瞻基心脏倏地一停，瞳孔微微睁大，“难道说……”
李馗默默颔首。
朱瞻基双拳紧握，微垂着眼帘，随即竟向李馗拱手一拜：“李兄智勇双全，指点瞻基迷津，瞻基恳请李兄助我，加官进爵定不食言。”
堂堂皇太孙对一名普通士卒下拜恳请，可谓给足了尊敬与面子。
就连李馗也不得不承认，朱瞻基此人心计城府不差！
当然，眼下无非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何况他本就别有用心。
紧接着，
李馗起身扶起朱瞻基，笑道：“其实他们的计谋已经很明显了，往细处深思，不难猜到。”
此举算是应允了。
朱瞻基脸上露出笑容，“李馗你自谦了。”
“每件计划想要达成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足够细心，不难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目的。”
李馗笑了笑，眸底似闪过模糊的人影。
“言之有理。”
朱瞻基笑着点头，随即朝陈虎说道：“阿虎把东西拿给我。”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陈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华美盒子，递给朱瞻基。
“你应该要突破结丹了，这是武当道派的【天王五炁丹】，突破时服用，能够大大降低危险，以你的本事定能结丹成功。”
朱瞻基笑着打开木盒，只见里头躺着一枚紫金色丹药，散发着清香。
李馗不由看了眼朱瞻基，收下木盒，拱手道谢：
“多谢殿下赠丹。”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不打扰你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朱瞻基摆了摆手，笑道：“一两步路，李馗你就不用送了。”
而后。
朱瞻基就领着陈虎大步离去。
少顷，大门轻轻关上。
李馗把玩着手里的木盒，敛下些许起伏的思绪。
第289章 济愿女菩萨
小院屋外。
朱瞻基嘴角笑意瞬间抿下。
“殿下，李馗的身份……”陈虎欲言又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朱瞻基一甩袖袍，大步流星走向路口马车。
见此，陈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紧随其后。
“昨日收到母亲来信，我的两位好叔叔又在为难父亲。”
朱瞻基盘坐在车内，剑眉一压，神色骤然冰冷起来，“处理完草原上的事情，我们即日回北平。”
紧接着，他立即吩咐道：“刚才的事情立即通报给指挥司，让洪指挥，及洪总兵在府邸等我。”
咕……
原来木桌上有只青铜工艺制造的鸟雀，双目灵动，看起来栩栩如生，听到朱瞻基的话，回应了一声，随即展翅飞出马车。
“多事之秋。”
朱瞻基微垂眼帘。
有时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爷爷确实不太待见父亲，两人在北伐和迁都一事上多有矛盾，其中他两位叔叔可是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陷害、污蔑父亲。
平心而论，朱第宠爱幼子朱高燧，对次子朱高熙也是相当喜爱，认为他很像自己，孔武有力、能征善战，并且在靖难战役与大明对外战争中，屡立战功！
二叔、三叔夺嫡之心甚为浓烈！
“不过这趟漠北不算白来，靠着这一次的功劳，可以帮爹爹扳回一城！”朱瞻基心里想道。
倏然，
陈虎耳朵一动，掀开车帘，神色有些微妙变化。
朱瞻基注意到这点。
“怎么了？”
“回殿下，外面是卢家的人。”
这时候已能听到外头隐隐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掺杂着怨气十足的怒骂。
“哦？！”
朱瞻基透过掀开的窗外，往外一看。
但见相邻的一条街上，浩浩荡荡涌过一群身着白色囚衣的男女老少，粗略算去至少在千人开外，走在前头的是白发苍苍的佝偻老人。
双目无神，神色憔悴。
“去死吧你们，通敌，我呸，死的好！”
“垃圾！”
街道两旁的商户百姓手里持着木篮，里头全是臭鸡蛋和腐烂的菜叶，一股脑地朝卢家的队伍扔去。
“卢信义，你个挨千刀的杂碎啊！！！”
状若疯狂地咆哮响起。
毫无疑问，当卢信义最后的价值被榨干，卢家的晚钟也被瞬间敲响。
虽然他确实没有勾结瓦剌蛮子，但他的罪行仅仅只是这一个吗？
陷害袍泽，利用家族势力，以各种方式购买大量的孩童，然后残忍杀害，作为祭品献给柳如复，种种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死有余辜！
另一方面，卢家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种种不法之事接连挖出，牵连甚广，不知多少人要在今天人头落地。
朱瞻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车帘缓缓放下。
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似想起什么，按下木桌旁的暗格，登时弹出一个小而精美的椭圆形瓷罐。
嘹亮的唧唧声传入耳朵。
听到这个声音，朱瞻基眉眼间的忧愁散去不少，多了几分玩心，伸手揭开盖子。
但见一只雄而矫健的蛐蛐在里头晃动。
似注意到朱瞻基的目光，登时张翅长鸣，声音嘹亮雄浑，卖相非凡，看得朱瞻基喜上眉梢，拿出精心准备的饲料喂养。
“这宁津的促织果然不凡，皮色好，有烈性！”
朱瞻基手中已多出根小草，逗弄着罐里的蛐蛐，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不多时。
马车在指挥司停下，朱瞻基领着陈虎径直走向里头。
开始做正事了！
……
……
青山县。
有凤楼，是青山县最大的销金窟，高有六楼。
“李老爷，难得来一趟啊。”
“福员外……”
“姑娘们接客咯。”
敞开的大门，清晰可见暧昧的红色灯笼高高挂起，铺下一层旖旎的光晕。
长长的红毯从门口延伸至中央一座高台，上面几个容貌俏丽，肤白貌美的番邦女子披着红纱，裸着肚皮载歌载舞。
客人络络不绝，莺歌燕舞、暖香红帐无疑是最能暖人心的东西。
尤其是在弥天大雪的时候，寒风冷雪像极了刮骨的刀剑，蒸汽的蓬勃发展，对北方地区毫无疑问是件幸事、福音，同时也带动了特殊行业的发展。
此时，六楼。
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站在木栏前俯瞰脚下的芸芸众生，头上飘荡着灰色的云层，隐见背后湛蓝的天空。
倏然，“砰砰砰——”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只见房间的门户被推开，一个肥壮的女子挤了进来。
她就像一座肉山，偏生又高又大，每走一步宛若整个楼层都在颤抖，脸上的肥肉交叠在一块，使得眼睛微眯在一起，看得不太真切。
“怎么样，伤养得如何？”
“见过济愿菩萨。”
黑衣人转过身，微扬起脑袋，露出一只蛇形脑袋，右眼皮上有道狭长刀痕，露出空洞的眼眶，下半身竟是交错缠绕的肉色触手。
正是柳如复。
“地藏菩萨。”
那女子单手竖在身前，神态肃穆地施了一礼。
“托菩萨的福，勉强恢复些元气，已经能够下地活动了。”柳如复恭敬道。
济愿一屁股坐在特制的大床上，俯视着柳如复，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柳小子还真够狼狈的，哈哈哈哈，多少年了。”
想起这条小蛇只剩个脑袋来投奔自己时的惨样，济愿忍不住大笑起来。
对此，柳如复只是扯了扯嘴角。
蛇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就算是他全盛时期也不敢跟这位出身三阶教的济愿比斗。
紧接着。
济愿话锋一转，凶相毕露：“我听说你这次闹出的事情非同小可，救你一命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养好了伤就赶紧给我滚……”
小小的黑色眼珠，尽显无比残忍。
柳如复毫无胆怯，猩红的分叉芯子吐了出来，“济愿菩萨还请放心，没人会知道我躲在这里，更不会害了您的生意。”
“呵呵呵。”
济愿咧开血盆大口，看着柳如复脖颈下的触手，戏谑道：“你现在可找着你当初说的道？
“看你现在这幅模样，数百年修行全无，可不像当初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如复独眼里不由显出杀意。
在怨界里受到的伤势虽说可怖，但并不伤及根本，可李馗诱骗他，看向石像神祇的那次，着实让他元气大伤，后面出来更是被人类武将打爆妖身，没有数十年的工夫，别想恢复全盛时期。
不过柳如复到底是城府极深之辈。
他笑着道：“不小心遭了小人的道，不过，道种确实是能够帮助我们突破界限的存在，济愿菩萨实力了得，要是吃下道种，日后定能成为妖界魁首！”
“哈哈哈哈……”
济愿听到这句话哄堂大笑，伸出粗壮的手指点向柳如复，“本菩萨可没兴趣成为妖不妖，怪不怪的玩意，你啊，再给你两天时间，以后再来给我添麻烦……
“就吃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强烈的杀意激得肉色触手微微颤抖。
柳如复僵着蛇脸，忙不迭地点头。
第290章 突破及行动开始
午时，小院。
李馗盘坐在屋内地板上，小黑则卧伏在门口护法。
经过几天的休养，他的伤势已然全部恢复，状态调整至巅峰，终于可以尝试突破结丹。
“汪！”
（主人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小黑睁着黑不溜秋的眼珠，吠了一声。
“好！”
李馗脸上笑意盎然，随即，阖上双眼开始调动法力。
所谓结丹，便是以自身为炉鼎，以体内精、气、神为药物，通过功法，运用“神”去烧炼出金丹。
此境界在修行中称得上是分水岭，如果精气神三宝没有达到圆满，轻易尝试极容易引“火”自焚，身死道消！
汹涌的法力如决堤的大坝在体内奔涌，按照【弄丸】的路线运转。
无思无想间，
李馗福至心灵，缓缓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宛若灵魂出窍般站在肉身对面。在他眼里，肉身的五脏六腑、经脉纤毫毕现，这种内视相当奇妙。
忽地，有一簇火苗在丹田出现、燃烧。随着时间的推移，五炁与三宝直如干柴般不断往里头添加，使火苗越烧越旺，其高温彷如能将钢铁化作铁水！
隐约间，一团椭圆形的蛋壳出现在火焰当中。
与此同时。
随着精气神不断燃烧，李馗强健的肉身开始严重缩水，可见紧贴皮肉下的骨头，而他的脸色却是异常红润，头顶甚至有朦胧的白气飘出。
阳气如沸火般急剧燃烧。
这就是结丹，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不凝练出金丹，那么就会自焚而亡！
蓦地，
小黑悄悄站起身子，担忧地看向李馗，有些焦急烦躁地咬紧犬牙。
这时李馗已是全神贯注，成败在此一举，微微张开嘴，心神喝道：
“起！”
但见放至面前的【天王五炁丹】倏地悬浮而起，跃入口中。
丹药方一入腹，当即被“真火”融化，庞大的药力涌入丹田，添上一股生力军。
得益于此，火焰当中一颗大如鸡蛋，通体散发神光的金丹逐渐成型。
不多时。
李馗“低眉看去”，一颗似实非实，似虚非虚的金丹悬浮于丹田。
紧接着，心念一动。
立见金丹开始旋转，一股股温润的法力奔涌而出。同时，天地间的灵气似被黑洞吸引般，开始在李馗头顶汇聚。
随即，争先恐后地钻入身体。
经过‘真火’焚烧过后的经脉与肉身如饥似渴地吞食法力，残留的药力也被瓜分，仿佛来了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淬炼，骨骼血液映着点点金光。
干瘪的肉身渐渐恢复原状，比原先更具爆发力，仿若新生！
……
……
李馗缓缓睁开眼，略显昏暗的屋子似有道电光闪过，登时为之一亮。
虚空生电！
他静心感受了下。
口齿生香，气血强健蓬勃，精神力稍一释放，方圆数十米的情景纤毫毕现，如掌中观文，状态非常之好，法力经过一轮淬炼，更为精纯凝练。
当然，寿命也得到了显著提升！
李馗心念一动，屋内的桌椅登时离地三尺，隔空控物丝毫不费力，他又吹了口气，呼啸的狂风肆虐涌动，整间屋子都在砰砰作响，少顷，又恢复原状。
我很强！
这是李馗的第一个念头。
但究竟强到什么地步，需要找个人好好试验下。
“汪！”
小黑摇着尾巴来到李馗跟前，喜不自禁。
要说全程最紧张的就是它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如过山车。
尤其是看到李馗肉身变化的那一刻，不安的情绪攀升至顶峰，偏生只能干站着着急，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现在李馗平安无事、实力大增，细犬的喜悦有过之而不及。
“小家伙。”
李馗用力搓揉着细犬狗头。
紧接着，小黑趴在李馗身上，伸出舌头狂舔脸庞，可把李馗逗得发出一阵大笑，扭着脑袋躲避小黑黏糊糊的口水。
玩闹间，蓦地，大门被敲响。
“行了，行了，有客人来了。”李馗笑道。
一人一狗停止玩闹。
李馗只手一摊，手里出现干净的衣物及毛巾。
小黑则倏地消失不见，躲进了‘壶天’的空间内。
而后。
李馗穿戴整齐，径直打开大门，正是朱瞻基和陈虎。
“见过殿下。”
李馗笑着拱手。
“恭喜你，成功突破结丹。”
朱瞻基身着戎装，腰间挎着一把长剑，亦是乐呵呵恭喜道。
陈虎则手上捧着一副精美甲胄。
“请进。”
李馗真心诚意地道：“能够顺利结丹，多亏殿下送的‘天王五炁丹’，要不然李馗就算能够顺利突破，也需要精心调养数日才能恢复过来。”
此话不假，他此番还是有些疏忽，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
这方天地的灵气正逐渐减少，突破结丹所需吞纳的灵气远远不够，如果不是丹药相助，定需要数天时间来进行恢复。
其实也从侧面说明，许是再过几十年，或者百年，仙道将会彻底落寞。
朱瞻基拍了拍李馗的肩膀，笑道：
“我们就别来回客套了，先进去说。”
随即，两人落座。
李馗直接出声：“殿下的计划是不是已经准备妥当。”
显而易见，朱瞻基的准时出现并不是巧合，就等着李馗突破结丹后上门。
“对。”
朱瞻基剑眉一压，杀意呼之欲出，沉声道：
“经过这几日的暗中调查，我们发现上至府县、下至卫所、村多达十几个，皆有瓦剌、鞑靼、女真等部的形迹。”
“看来他们就是趁二月掠境的时候进行布局。
“那时候百废待兴，需要从各地抽调军户、百姓迁移过来填充，无疑是最适合偷梁换柱的时机！”
李馗言语中铿锵有力。
当日两人话语间的点到即止，就是意识到这种可能！
“不错。”
朱瞻基五指攥住腰间剑柄，“这次行动不同于大规模的骑兵战争，需要小心处理掉潜藏起来的草原蛮子，以免打草惊蛇，这件事由夜不收来做最为适合！”
话说到这份上，
李馗当即起身拱手道：“愿为殿下分忧。”
“哈哈哈哈，就等你说这句话。”
朱瞻基起身扶起李馗，继而手指点向陈虎手中的甲胄，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龙虎蟠金铠，内层刻印多重防护符箓。
“只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坚硬！”
他深知像李馗这样拥有超凡武力的人，给甲胄安排蒸汽驱动什么的，完全是画蛇添足，不如在防御上多花点心思，让其能够放手厮杀！
与此同时。
李馗看着朱瞻基脸上的真挚，内心不免有些触动，用力拱手道：“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好！”
朱瞻基大喝一声，眉眼扬起，豪气干云，“有你相助，区区草原蛮子自是手到擒来！”
第291章 展露锋芒
青山县。
路边的小摊。
“两碗羊肉汤。”
“好勒，客官。”
李馗着一身便装。
旁边坐着公孙羽，顾盼间意气风发。
如今的他已是百户之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连升两级，不可谓不快。相信再得到家族资源倾斜后，官路无疑会更加畅通。
“恭贺李兄实力大增，羽在这里以茶代酒，先行祝贺。”
公孙羽拿起茶碗，嘴角扬起，笑容灿烂。
“谢谢。”
李馗同样拿起茶碗，轻轻一碰。
“我也没想到那位竟会是……”
公孙羽轻叹了声，满是感慨，继而话锋一转，“果然有实力的人，到哪都会发光。”
他现在能接触的机密越来越多，自然也知晓张长春的真实身份。当他得知这一消息时，久久无法回神，谁能想到大明的皇太孙竟会在自己手底下当兵。
不过惊骇之余，心里倒有几分奇怪的自豪感，只可惜不能成为酒桌上吹嘘的资本。
“说起来，当初多亏你的帮助。”
李馗笑了笑。
说着，他目光朝外一瞥。
但见小摊内座无虚席、人满为患，街道两旁卖早点的小贩不少，也有专门打扫积雪的人员。
‘圣人已经诏告天下迁都北平，李馗跟随殿下，到时候可是青云直上！’
公孙羽看着李馗冷峻的侧脸，心底泛起思绪。
李馗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贵人，自是要打好关系。
于是乎。
“等这次结束，李馗，我请你到家中吃饭吧。”
“家中？”
李馗一挑眉头。
他以为是公孙家族的人想要邀请他。
“不是，小家。”
说着，公孙羽整体面容忽地柔和不少，笑意也更加温柔。
“哦？！”
李馗一见公孙羽这般模样，心底有几分猜测，索性应下来：“好。”
这时，
“客官，两碗羊肉汤。”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馗低眉看去。
但见端着木盘的是位看过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脸皮冻得通红。
早上摊子生意不错，店家忙不过，她亦是懂事地帮点小忙。
“好，多谢。”
公孙羽笑着接过盘子，拿起一碗放到李馗面前，随即拿起桌子的辣椒推到面前，笑道：
“青山县这家羊肉摊子有名的很，再加点辣子进去，冬天喝一口，浑身舒坦。”
李馗加了点辣椒进去，抿了一口，还别说味道真不赖。
自郑河下西洋，十八年的时间，大量新鲜事物涌进大明。
当中唯独辣椒普及的速度最快，用量最大且最广泛，几年时间各种做法已是层出不穷。
不多时。
“店家，结账！”
公孙羽喊了声。
“好的，客官。”
另一边，李馗吃饱喝足，起身放眼一瞧，嘴角露出温暖的笑意。
原是店家的小女儿坐在木凳上，面前有份小碗羊汤，许是看见其他人都往里头加辣椒，自己也勺了一点进去，刚喝了一口就连忙吐着舌头，皱成苦瓜脸。
小脸愈发涨红。
不禁让李馗想起了郝开心。
“走吧，李馗。”
这时公孙羽来到身边。
“嗯。”
李馗淡淡应了声，转过身子的刹那，嘴角的笑意渐渐抿下。
该干活了！
……
……
两人钻过一条巷子，正前方有家小客栈，里面的伙计掌柜全是草原蛮子。
“就是这儿，里面有十个人。”
公孙羽朝着客栈努努嘴。
“嗯。”
李馗观察了下这条街道，人烟稀少、没有几家店铺，确实是个适合藏身的地方。
今天，整个夜不收同时清理辽东境内的草原蛮子。
当时他特意问朱瞻基，藏身的府县都有哪些，注意到青山县藏身不少蛮子，直接要求来这里负责清剿，而公孙羽则作为陪同。
以李馗现在的实力完全能够单独应付，换句话说，青山县就是让他给包圆了！
“请。”
公孙羽嬉皮笑脸地说道。
李馗嘴唇一勾，径直上前推开客栈大门，轻微的话语声传入耳朵。
“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唤大家一起来？”
“前几天瓦剌部族的计划失败了，很有可能导致我们这边出现暴露。”
“那群废物，一点事情都做不好。”
鞑靼语。
忽然，啪嗒一声。
木门猛地打开，一道人影踩着光线走了进来。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不到一秒，二十余道目光顷刻集中在李馗身上。
“兄弟，我们还没有开门呢。”
官话很是流利。
李馗神情淡漠，迅速扫了一圈。
中间有个大桌子，摆着许多吃食，或站或坐二十余人，有掌柜伙计打扮；也有普通百姓打扮，皆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看样子潜伏在青山县的蛮子全集中在这里。
李馗不言。
转身将大门关紧。
也即是这时，这些鞑靼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从桌底下抽出兵刃，虎视眈眈地朝李馗逼来。
李馗不慌不忙，看着面前的草原蛮子，紧抿的唇角勾起，轻吹了一口气。
呼！
耳边倏地响起尖啸。
走在最前头的几人，突地感觉到脸上多了一份刺骨凉意，紧接着，不约而同目露惊骇。
狂风平地起。
不到瞬息，躁动的风流就在整间大堂肆虐咆哮。
“杀了他！”
鞑靼语。
李馗只是冷眼。
风声愈发剧烈，声势大作，每一缕风都好似化作最锋利刀剑，蜂拥着朝着他们冲来。
撕拉，
殷红的血液拉成丝线飞溅在地面上。
怒吼声连连响起。
木桌断裂、食物、木屑统统化作碎尘，门窗不堪负重地猛烈震颤、发出悲鸣。墙面、地板、顶梁是泼墨似的血色，宛如无间地狱。
少顷，风声渐息。
李馗微眯起眼，后退一步。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溅起糜烂的血泥。
一尊两米高的苍白骷髅倒在李馗面前。
这是为数不多，重新现出原身，想办法冲到李馗面前的人。
……
……
李馗轻舒了口气，体内金丹运转，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填补损耗的法力。
待到结丹后，‘借风’这个术法的威力才真正发挥出来。
效果令他很满意。
趁着血腥味尚未弥漫开来，李馗重新推开门走了出去。
“咦，这么快？”
站在街对面的公孙羽听到声音，健步如飞走过去。
他就看见门窗剧烈震动，而后感觉也就过了几十秒的时间，这就解决了？
“对，里面的人比预想中要多不少。”
李馗语气平淡。
“哦？”
公孙羽眼里浮起好奇，推开门，抬脚迈了进去。
只一眼，可怖的场景直让他心胆欲裂。
紧接着，公孙羽就强笑着走出来。
“温河村事情暴露后，这些草原部族不傻，也提起了戒心，要不然不可能聚齐在一块。”
李馗缓声言道。
“我现在就将此事禀告上去。”
公孙羽当机立断。
夜不收有专门迅速联络的办法。
“嗯，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动静可能会有点大。”
说着，李馗微眯起眼，“你通知衙门和其余弟兄到时候帮忙疏散周围的百姓。”
“好，没问题。”
公孙羽没有问什么事，直接应下。
虽说青山县行动的只有两人，但该有的部署一件也不会拉下。要知道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军事行动。
李馗不再多说，微微颔首。
紧接着，他一甩袖袍，竟化作一头苍鹰直飞天际。
假形！
直把公孙羽看得目瞪口呆。
第292章 妖巢！
矫健的苍鹰振翅飞起，如利箭般穿破黑灰色的云层，翱翔在湛蓝无垠的天际当中。
李馗俯瞰而下，山河映入眼眸。
四四方方的城池，里面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紧挨在一块，犹如蚂蚁般大小，桀骜如野马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蓦地，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登凌霄傲苍穹、天地之大任我行，种种昂扬情绪在心中迸发。
李馗不由长啸一声。
紧接着，
一头扎下云层，高有六层的建筑进入视野。
“主人，那条蛇就躲在下面。”
小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好！”
柳如复体内曾残留过戾焰，再加上他遗留的血液，以细犬的嗅觉和感应不难追踪，从一开始，李馗就知道这家伙躲在这里，这也是为什么他目的性如此明确，要来青山县的缘故！
随即，李馗直直飞向有凤楼六层。
只是当他临近时，方才发现不太对劲，整栋六楼被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笼罩。
‘阵法！’
‘硬闯，还是？’
‘现在硬闯的话，太容易打草惊蛇。’
李馗扇动着翅膀，绕圈飞行一周。
门窗紧闭，似有特殊禁制，使他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略微思忖后，决定先进去摸一摸情况，顺便通知公孙羽悄悄遣散周边的百姓。
而后。
李馗在五楼的一处窗口停下，直接啄破窗纸，变成小蚊子飞进去。
达到结丹境界后，【假形】才有真正意义上千变万化之能！
……
……
这是一间女子闺房，暖色红帐，木架上挂着女子的肚兜衣物，弥散着怡人香味。
李馗稍作观察，变回原身，只手一摊，掌心出现夜不收的令牌，将法力灌输进去。
但见幽色毫光迸发而出。
这能让公孙羽通过自身令牌来确定李馗所在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李馗便打算出去看看，然而就在他双手搭在门扉时，忽地停下动作。
少顷，
三道脚步声由远至近缓缓而来，极轻微的话语声悄然入耳。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菩萨要请客人吃……”
“就是，要是惹怒了菩萨，咱们仨说不定就直接成了盘中餐。”
“哎呀，知道了，那些家伙我都已经洗干净了，咱们直接送上去不就得了！”
斜长的影子从门前走过。
听到对话，李馗皱起眉头。
‘菩萨是谁？她跟柳如复又是什么关系？那些家伙指的又是什么？’
看来柳如复躲在这家青楼不是没有原因，诡异蹊跷之处颇多！
他想了想，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随即，紧闭的房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一只蚊子飞出来，振翅追了上去。
五楼走廊，前方三人身着青色布衣，俨然一副小厮打扮，径直走向东边最里面一间上锁的屋子，一人在门外留守，两人走了进去。
李馗紧随其后。
啪嗒，
房门轻轻掩上。
只是屋内的一幕，不由让李馗眼神一凝。
这里没有床铺家具，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挤着五只肥胖的猪，身上很干净，散发出一股异香，嘴里都紧塞着一块破布，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是这些猪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太有灵性了，眼神惊恐不安，个别的还较为麻木。
这时，
它们看见两名青衣小厮走过来，神情登时变得焦躁起来，从嗓子里憋出吼叫，纷纷躲在其中一只猪的身后。
“快点，先把这些人畜捆好。”
“送几只上去？”
“菩萨说三只，可不能便宜那个姓柳的家伙。”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直接朝着角落里的猪逼近。
与此同时。
听到两人的对话，李馗眼眸当中荡起幽邃涟漪，只一眼杀心大作，戾气横生。
你道为何？
五只猪的身体里竟全是人类，身子以奇怪的姿势蜷缩成一团。
小到七八岁的孩童，大到十五二十的女子，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番邦人。覆盖在她们身上的肉仿若活物般不停往身体里侵蚀。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们行动极为不便。
哼！哼！
激烈的嚎叫、挣扎乍起。
“再动我就杀了你！”
“喂，你过来帮我一下。”
“你好麻烦啊！”
那人刚将一只‘猪’捆绑好，挺直腰身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麻烦吗？”
背后倏然出现一道冰冷的声音。
“当然麻烦啊！”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顺嘴一说。突地感觉脖颈一凉，视线飞速降低，他瞥见同伴惊惧的眼神，看见那些‘猪’呆愣的神情。
意识湮灭。
身后，
李馗阴沉着脸，眼中杀意炽盛，手持雁翎刀。
另一名青衣小厮看着指尖上的血点，瞪大着眼珠看着李馗，嘴唇颤抖，欲要发出尖叫。
倏地，一条细犬直接扑倒了他。
锋利的獠牙洞穿脖颈，皮肉拉扯间，猛地用力将头颅咬下来。
哗啦……血液如流水般从断颈处淌出，浸湿‘猪’的蹄子，屋内登时鸦雀无声。
少顷，只见两颗头颅忽地起了变化，真身竟是一头灰狼及黄鼠狼。
李馗垂下眼睑。
谁能想到青山县藏了一堆草原蛮子外，竟然连有凤楼这个有名的销金窟都是个妖巢？！
随即，
“嘘，我来帮你们。”
李馗手指竖在唇边，一根清晰的黑色丝线出现在眼中，手腕一动，挥刀连斩。
撕拉，
撕裂的脆响。
立见五头猪栽倒在地，腹部裂开一条血痕，五个人费劲地从猪腹里爬出来，在李馗的帮助下扯断身上的肉色黏线，一股股朦胧的白雾从身上飘起。
李馗心念一动，地板上出现许多衣物，温声道：
“你们先穿上。”
她们很虚弱，面色苍白，尤其是两个孩童，皮肉上有大片大片的斑痕。
紧接着。
李馗看向地上五具‘猪皮’，里面的血肉根须仿若活物般微微伸展，心中杀机愈发浓烈炽盛。
看来今天这件事，单靠他自己怕是无法解决。
得找帮手了。
在此之前，先把外面那个杂碎解决掉！
李馗转身，神情骤然冰冷，目光森寒地看向房门，面容瞬间变成刚才死去的一人。
……
……
六楼。
济愿倚靠在特制的床榻上，眉宇间的不耐烦躁愈重。
值得一提的是，床边挤着几个昏厥的俊美男子，浑身赤条条。
偌大的餐桌上，摆着密集的空碗，碗边残留食物残渣。
然而真正的重头菜还没上来。
一刻钟快过去了，几个成事不足的家伙还没将她的美食送上来，要不是柳如复在身前坐着，以她的暴脾气早就忍不住发作了。
今天正是柳如复离开的日子，两‘人’到底有点情分，济愿便请柳如复吃一顿饯别宴，哪成想手底下的小妖怪办事如此拖拉。
另一边，
柳如复自然能够看出济愿脸上的阴戾与不耐。
他探出殷红的芯子，笑道：“菩萨不如叫个人下去看看吧？”
济愿微眯起眼睛，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楼梯口忽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柳如复登时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青衣小厮肩上扛着竹竿，上面倒吊着三只猪，正一步步走上来。
“想来这就是菩萨一直说的人畜？”
柳如复饶有兴趣道：“看过去好像并无特殊之处。”
第293章 怒斗！
“人畜，非也，非也。”
济愿血盆大口一抿，肥厚的嘴唇竟显得尤为肃穆，居然对那三只猪郑重礼拜。
她道：“现在他们是以身布施的真佛。”
“……”
柳如复蛇面一僵。
济愿是妖，但她能有灵智是受一名三阶教的僧人点化，所以又是出身三阶教。
三阶教，反对净土宗所提倡的念佛三昧，主张不念阿弥陀佛，只念地藏菩萨，说一切佛像是泥龛，不须尊敬；一切众生是真佛，所以要尊敬。
济愿神情虔诚，不似作伪，与她肥硕凶残的样子，有着极为鲜明的对比。
也即是这时。
青衣小厮扛着三只猪，来到巨大的榻前。
“入塔观像、供养、行道、礼佛，每一个工序必不可少。”
济愿伸出粗壮指头点向竹竿上的一只猪。
异变突起。
立见那只猪飞在半空中，身上冒出一连串黑色佛文，缠绕成圈，在周身旋转。
此乃入‘塔’观像。
紧随着，一阵骨骼强行扭动错位的牙酸声响，双蹄相抵，双手相合，眼珠惊恐。
“她们外层的灵肉经过精心供养，并不会伤害她们，相反会让肉质更为香甜，充满营养。”
此乃供养、行道。
“不愧是济愿菩萨，讲究。”
柳如复饶有兴趣道。
如此歪曲教义，济愿当真有趣。
此时此刻，剩下两只猪发出恐惧的闷叫，只可惜全身被捆得严实，做不了任何动作。
没有人怀疑，因为这样的表现才是最正常的。
“哈哈哈，若不是你二十年前帮了我大忙，这顿礼佛宴你也吃不到。”
济愿露出泛黄而尖利的牙齿。
“菩萨过誉了。”
柳如复探了探芯子。
不得不说，柳如复确实有本事，能得到卢信义百分百的信任，又在瓦剌部族获取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见不凡！
二十年前，济愿在青山县开了有凤楼，正是他的主意。
核心七个字：英雄难过美人关！
身处酷寒的漠北，哪个男人抵挡得住暖色红帐的诱惑。
以济愿的实力，加上有凤楼的特殊性，整个青山县的达官贵人早就被她笼络，只要不做出过分举动，眼皮子底下藏大妖，谁能想到？
这就叫灯下黑！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贪一时口舌之快，永远比不上长远享受利益。”
济愿嘎嘎怪笑。
别看她外貌凶残可怖，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正是因为这份小心谨慎才有现在的有凤楼。
上至掌柜，下至龟公，除了伺候人的姑娘们，皆是她的傀儡，妖怪只有十来只。
值得一提的是，有凤楼取自有凤来仪。
指的是古时吉祥的征兆，无疑是济愿的吉地，俨然成了她的美食工厂。
“菩萨很满意。”
柳如复阴恻恻笑道。
“当然，
“我的姑娘们有时候会犯错误，但我并不会怪她们，我会让她们生下来，待其抚养到一定岁数，就成了我宴上的佛品。”
济愿挤成一线的眼缝，彰显出无比的残忍恶意。
倏然，
柳如复独眼一眨，探着芯子看向前方微垂头颅的青衣小厮，莫名觉得有点奇怪。
“说起来，我还要好好感谢朱第，他的战争给我带来许多佛品，无论是大明，或是番邦外族之人，在战争中命如草芥。”
说到这里时，济愿笑得浑身肥肉都在震颤，也使柳如复偏移了注意力。
紧接着。
“你去把另一只佛品给柳先生。”
济愿手指轻勾，那头猪飞到她面前，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她含糊说道：“眼下正处千年后的末法时期，你这条蛇不如皈依我三阶教，我们……”
与此同时。
青衣小厮扛着竹竿来到柳如复面前。
“柳先生，请。”
柳如复伸出一条肉色触手抓住猪蹄。蓦地，内心不妙的预感骤然升腾，几让他坐立不安。
即是这时，在他侧前方。
突见济愿神情阴沉似水，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张嘴一吐，已被钢牙咀嚼糜烂的肉块悬浮半空，依稀能够辨认出是只鹿妖。
“好吃吗？”
冰冷声音。
柳如复错愕地抬起头。
正对，
李馗倏抬起脸。
杀意！
强烈的杀意！！！
杀！
恍惚间，整栋六楼的光线都蓦然暗了下来。
浓郁的恶意像是错乱的线条攀附在李馗身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以俯视的角度冰冷地看着他。
“不好！”
柳如复独眼里突然浮出惊恐，想要纵身逃离，只是口腔里赤红刀锋已贯穿他的头颅，抑制住他的动作。
李馗冷着脸，横刀一拉。
柳如复的头颅横飞起来，不到瞬息，像似被什么吞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嘭……
但见断颈毫无血液挥洒，只是凌乱的密集触手摇曳间失去活力。
随即，
李手深吸了口气，挽了个刀花，目光直视榻上的济愿。
杀意炽烈沸腾。
“哎，这条小虫子真是给我惹了天大的麻烦！”
咬牙切齿的恶性从齿缝里蹿出。
济愿微阖上双目，心神蔓延感知，只是无论是楼下的傀儡还是妖怪，全然无法探知到丁点情况，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被控制住。
只是不管哪种都代表她二十年的基业全都毁了！
杀了你们！！！
济愿猛然睁开眼，神情狰狞可怖。
铮！
冷冽的刀尖逼向天灵。
金铁交加之声乍响。
济愿眉间抵着刀锋，只是毫无血液流出，甚至连皮毛都没有破开，她咧开嘴，打量着李馗，猖狂大笑道：“用点力啊！“
说着，探出堪比大象腿的胳膊，抓向李馗身子。
李馗露出森白的牙齿。
撕！！！
一根断手横飞起来。
刀锋赤红愈浓，直如沸腾燃烧的火焰，挥动间拉起恐怖呜咽，直接在济愿太阳穴及眼睛，拉出狭长的殷红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
恐怖的拳头轰在李馗身上。
狂乱躁动的风墙挡在身前，不到瞬息间破碎，紧接着，可怖的力量直接将李馗轰飞出去。
嘭……
墙体塌陷，乱石掩埋。
济愿抹掉眼角流下的血液，断掉的手掌重新飞到血肉模糊的断口上，瞬间恢复如初。
她抓起床边的几个男宠，张开血盆大口往嘴里放。
血液迸射。
“哈哈哈哈，有点意思。”
伴随着嘎巴嘎巴的脆响，济愿站起身子，嘴边流下血液，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轰隆！
乱石猛然炸开。
李馗握紧刀柄，撕扯掉破碎的青衣，露出底下龙虎蟠金铠。
他眼睛上挑，看向济愿。
暴虐的杀意彷如借助身后斜长的影子具现，化作张牙舞爪的红眼恶鬼！
第294章 死斗！
嘭嘭嘭……
震耳欲聋的声响自头顶不断响起。
粗大的木块打着旋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溅起一地木屑。
下方，公孙羽目光担忧地看向有凤楼顶层。
在他身后是青山县的县令，及数百全副武装的驻城守军。
“大人……”
青山县令满头大汗，神态焦急，不停用官袖去擦拭额前的细汗。
在他管辖的区域内竟然窝藏诸多妖怪，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头上的乌纱帽是肯定保不住了，但是项上人头他还是想争取下的！
“县令，你要是喜欢呆在这里，到时候战起，我可不会保护你！”
公孙羽岂会不知青山县令的想法，冷声说道。
“大人……”
青山县令欲言又止，似还要说些什么。
倏然，轰隆一声巨响。
骇人的骤风自顶楼席卷而出。
高有六层的有凤楼蓦然摇晃不休，突地，竟然倾斜着倒了下来！
“天哪！”
“快跑！”
极远处似有惊叫传了过来。
嘭！！！
偌大的土雾如澎湃的巨浪涌出，土沙掺着雪花迷了视线。
公孙羽衣角吹得猎猎作响，目光炯炯。
身旁的青山县令连滚带爬冲向军队后头，头上的乌纱帽倾斜掉落，被狂风吹到空中凌乱盘旋。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突地，高亢尖利的大笑声从废墟深处响起。
“喂，明人，你只要肯做菩萨的男宠，我就饶你不死。”
尘雾当中，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嘭……
一颗信号弹携着艳红色的尾焰冉冉升起。
锵！
公孙羽拔出腰间长刀，直指尘雾中的身影，脖颈暴起青筋，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准备！”
但见十挺【五雷神机】被推了出来，带有准星和照门，每秒可以发射出千发子弹，堪称是蒸汽版马克沁机枪。
粗犷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济愿的身体。
“放！！！”
随着公孙羽的一声暴喝。
所有人扣动扳机，蒸汽的力量开始沸腾涌动。
下一秒，
砰砰砰宛若闷雷般的炸响。
浩瀚的金属狂潮一股脑地射向废墟中的济愿。
……
……
“小虫子你躲什么？”
济愿袒胸露腹，浑身肥肉皆是密集的殷红刀痕，看着可怖满是血痂，实则凭借极为强悍的再生力，伤口早已愈合。
她挂着狰狞的笑容，猩红的眼珠寻找李馗的踪迹。
就在这时，心中倏地警兆大作。
济愿似想起什么，忙不迭地变成真身。
但见一根根尖利的毛发从体表疯狂滋生暴涨，两根粗大的獠牙从上唇弯起，猪鼻子弹了出来，赫然是一只野山猪！
下一秒，数千发子弹打在她身上。
刺眼的火星迸发！
比钢铁还要坚硬数倍的毛发开始凹陷、弯曲，紧接着，破碎、分崩离析。
“麻烦！”
济愿嘟囔了声，粗壮的手掌挡在额前，脚下一动，以与庞大身躯截然不符的速度蹿了出去，疾如雷电。
不成想，她刚往右侧奔去。
视线尽头，又出现数百人的军伍，仍是金属狂潮涌来，左边亦是如此。
几是瞬息，济愿就遭受到了四面八方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龙出水！”
也不知谁高喝了一声。
一发炮弹呼啸着打了过来。伴随轰然作响的剧烈爆炸，无数铁刺碎片打在济愿身上，高速飞射的弹片划开坚硬的肉身，带起一道道狭长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开始刺激神经。
使济愿本就猩红的眼珠愈发骇人可怖，周身弥漫出浓墨般的妖气包裹住全身。
这一下，子弹对她的伤害便大幅减少。
济愿狞笑着，稍作打量分析，迈开步伐直冲公孙羽所在的位置。
狂暴霸道的气势宛如一头洪荒巨兽。
只是她没注意到，头顶一群钢铁造铸的乌鸦纷纷俯冲而下，两者稍一接触，鸦身里的【星粉】（即催动蒸汽爆发的粉末），蓦然爆炸，炙热的火焰奔涌而出。
“百虎齐奔，放！！！”
数百发炮弹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地动山摇，剧烈的震动声使整个青山县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到短短一分钟。
五雷神机、震天神鸦、龙出水、百虎齐奔、各式蒸汽科技轮番上阵，可见大明军械的独到之处。这还是对付济愿这种大妖，若是换做其他妖怪，单凭五雷神机就能轻松解决！
少顷，
连绵不断的枪声停了下来。
公孙羽满脸热汗，被身后涌出的蒸汽给闷出来的！
‘地面都被炮弹犁出三尺，应该死了吧！’
他心里想道。
为了以防万一，公孙羽几乎搬空了青山县的军械库，而后强势接过指挥权，在有凤楼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争取一击毙命。
啪！
突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红的白的溅了公孙羽全身，他脖子像是生锈的机器般扭动，一颗头颅大的石头硬生生砸碎身旁军卒的上半身。
“哈哈哈哈，这就点本事吗？”
济愿仍保持她那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燃烧的废墟当中，
济愿浑身伤势可怖，鲜血淋漓，只是她好像不知道痛一般，攥起地上的碎石，妖力弥漫包裹，对准前方，猛地挥去。
砰砰砰……
每一粒石子的杀伤力丝毫不比炮弹弱，当即炸开一团团血肉泥泞。
如此反复。
不到瞬息，无数巨大的石块从明兵的阵型当中炸开破碎，激起一连串哀嚎。
这就是济愿！
力量与无匹的肉身。
舍弃了层不出穷的术法，换来最强的力量和防御。
若是柳如复实打实挨了这一连串炮弹，怕是连渣都剩不下。而济愿只是受到了严重的外伤，结实的肥肉挡住了无数子弹和碎片。
“哈哈哈哈……”
济愿拍掉身上的灰尘和火焰，裂开血盆大口发出狂笑，其凶悍程度令人心胆欲裂。
她瞪着猩红的眼珠：
“小虫子，别躲了，你要是再躲，我就杀光这县里的每一个人。”
说着，
济愿迈开步伐，随意找了个方向前进，速度极快。
然而不过三五步，她倏地抬头看去。
笼罩上空的尘雾当中，有一抹黑点飞速下坠，是一头苍鹰，只是不到眨眼，已是刀锋扑面。
“哈哈哈，来的好！”
济愿笑容愈发狰狞，只手一伸抓向李馗。
怎料李馗的速度猛然暴涨，雁翎赤火迸发，灵巧跃起，斩开济愿的手腕，长驱直入在胸膛劈出狭长的伤口。
些许血液在两人眼前飞起。
凶悍；
冰冷；
新的一轮死斗！
第295章 博弈！
轰隆！
雄壮的手臂掀起恐怖呜咽，肉眼可见的气流虬在指尖。
李馗身子一矮，躲过轰然而至的抓取，随即刀光纵横，斩开济愿两条大腿的肌腱。
紧接着，
攻势不止，雁翎从下至上划开济愿肚皮，与此同时，右脚猛然跺在她的脚趾上。
“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济愿失去了耐心，脑后竟出现一轮黑色大光相（即观音脑后的光轮），只不过相较于人家的大正光明，她的大光相充斥着邪恶、浑浊、暴虐。
此乃三阶教五种佛当中的邪魔佛，是外道诸神、佛菩萨所变应身！
直立而起、足有五米高的庞大野猪，脑后竟顶着一轮黑光，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荒诞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
虚空当中似有鬼哭狼嚎的尖啸响起。
平地起妖风！
济愿抓空的右手猛然握紧，包裹着黑芒，宛如重锤般轰然劈下！
电光火石间。
李馗体表金光覆映，眼中满是气焰，左臂拉起满弓，迎面而上。
砰……
透明的圆形气浪自拳骨交锋处席卷而出，紧随其后的是，呼啸奔涌的风声。
竟在力量上不相伯仲。
只是，
济愿眼神忽地有些微妙变化，心念一动，脑后的大光相愈发黑暗，一圈圈浑浊的妖气自周身爆发。
就在撞上李馗的护体金光时，蓦然爆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
‘果然，他体表的金光能挡住我妖气的侵蚀。’
见此一幕，济愿心中恍然。
倏地，她甩手挡在额前，锐利的刀锋在指尖洞穿出血洞，不等抓取，雁翎刀瞬间抽离。
有趣，这个男人实在太有趣了！
济愿猖狂狞笑：
“哈哈哈，明人，本菩萨看上你了，不如皈依我三阶教，菩萨封你做如来藏佛，再过百年，我们一同前往净土。”
唰！！！
李馗脚步一滑，疾如旋踵，转至济愿身后，法力奔涌，拳臂迸发出无穷巨力，刀锋裹挟风暴，暴烈的刀光轰然劈出！
【斩妖】炽盛如火，雁翎如坠向地面的流星，气贯长虹，当即劈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粘稠的血点挥洒而出。
就在此刻！
黑色细犬突地出现在半空，早已蓄势待发的戾焰直接撞上伤口，烧灼皮肉、猛烈焚烧。
“啊！！！”
济愿神情一变，面色骤然阴沉，浑身妖力爆发，瞬间湮灭掉伤口的戾焰，只是仍有些残留火苗如附骨之疽般，悄然钻进血肉当中。
方寸之间，一人一狗打出绝妙配合。
刀锋所向，戾焰纵横。
每当济愿想要抓住时机宰了细犬，小黑就会提前躲进‘壶天’当中，两者的配合，当即让这只猪妖伤口复原的速度大大减缓。
“还不够，需要再等等。
“这头死肥猪当真是皮糙肉厚得很！”
李馗眼眸当中，济愿身上有一根根交错的黑色线条，如果不是幽通配合斩妖的威力，他几乎无法破掉济愿的防御。
这家伙身上的肥肉里囤积了海量的妖气，往往血刚流出来，伤口就已经愈合。
不同于以往的敌手，难缠程度简直夸张！
更令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以济愿表现出的赫赫凶威，竟然能在青山县不声不响地弄出这么大动静。
到底是官吏太废物，还是这头猪妖过于狡猾？！
与此同时。
济愿已然注意到那条细犬总会在李馗右手方向出现，空间的神通、术法？
有点意思。
不过找到规律就不难解决！
济愿狞笑着，使了个花招，先是出拳如炮轰向李馗，待身上挨了一刀后，猩红的瞳孔在眼眶里转动，忽地，瞥向如约而至的细犬，顿时彰显出无比恶意。
当即划拳为掌，用力拍在细犬身上！
小黑完全来不及反应，长着黑色兽毛的手掌遮天蔽日，越来越近，刚猛无匹的力道宛如一座大山迎面撞来。
嗷！
小黑哀嚎了一声，身躯似离弦之箭般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房屋当中。
不得不说，
济愿虽看去像是一座肉山，但她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完全能跟得上李馗的攻势，有心算无心，直接让小黑身受重伤，失去战斗能力。
心脏突地停顿了下来。
李馗眼珠像是染上了一抹血点，瞬间侵占。体力法力狂暴奔涌，宛若深渊巨龙发出怒吼。
“宰了你！！！”
“哦？生气了！”
济愿发出嘎嘎怪笑。
两声猩红的眼珠蓦然撞上！
李馗怒眉扬起，宛若昂扬的刀尖。脚掌猛然踏在层层叠叠的肥肉上，拳臂横拉，一抹赤焰刀锋乍现，旋即猛然炸开，睥睨的刀光在济愿身上炸开。
“好快！”
济愿虽惊不慌，只是提手挡住自己的要害，任由那抹迅疾的人影在身上创造伤口。
‘这种爆发，你能维持多久！’
她瞄准机会，粗壮的大手包裹黑芒，猛然轰向李馗。
哗啦……
千钧一发之际，锁魂链暴涨延伸，勾中济愿后背上的尖刺，直接拉动李馗身躯，不过瞬息就逃离攻击范围。
龙卷！
李馗飞至半空，法力毫无保留地催动【借风】。
立见周围碰撞而出的狂风，倏地有了短暂停顿，紧接着，肆虐的风声开始汇聚，肉眼可见地将济愿虬住环绕。
每一缕风像极了锐利的刀剑，剐碎体表的妖气，不断切割猪妖的肉身。
瞬息，足有二十米高的龙卷风出现。
卷起碎石，木屑、土尘。
…………
然而。
轰隆巨响！
澎湃的黑色妖气一时间竟犹如化作沸腾的火焰，直接击溃龙卷。
“小家伙，现在你该到极限了吧，乖乖做本菩萨的鼎炉。”
济愿狞笑着，带着无匹凶威从地坑里走出来。
浑身密布骇人伤口，看着可怖，只是脂肪里的妖气已然以极快的速度修复创伤。
可以说先前的战局，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当李馗耗费大量法力施展术法后，胜利的天平已然倾斜，而济愿的状态仍然非常良好！
突地，
一抹赤红刀锋掠进眼角。
“本菩萨没心情跟你玩了！”
济愿眼露凶光，张嘴咬住雁翎刀，咬肌发力，嘎嘣一声脆响，雁翎刀竟被她硬生生咬碎！
“他来陪你玩玩！”
李馗半蹲着身体，持着断刃猛然扎进济愿的眼球里，手上神光浮现，掌心突地出现个‘海星’。
噗！
大手贯穿眼球，直接将‘海星’塞了进去！
第296章 最佳选手小黑！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顿了下。
济愿那张仿佛永远不知道痛的脸，倏地起了极微妙的变化，被肉缝挤在中间的猩红眼珠，浮起些许诡异的恐惧，却是立即挥舞起拳头，猛烈的妖风呼啸炸开。
轰隆！
恰是风驰云走。
李馗脚踩在飞溅的石块上，彷如轻如无物般，辗转跳跃，绕着济愿不断发起进攻！
他绷紧双颊，森寒的戏谑从齿缝蹦出：“你不是喜欢玩吗？”
“怎么不玩了！”
随着一声高亢长啸，断刃斩妖炽盛，直如赤红陨星，直击而下。
切割开妖气，撕碎肥肉脂肪，终于斩开一道狭长偌大的口子，喷涌的血浪迎面而来。
“啊啊啊啊！！！”
济愿的痛苦嚎叫响彻天际，直叫城内百姓背脊发寒，心慌意乱。
她瞪着鲜血直流的空洞眼眶，爆起妖力，浑身肥肉都在剧烈震颤，方圆十数米的地面宛如地震般颤抖，紧接着，庞大的妖气如骇浪般席卷而出。
电光火石间。
已是血人的李馗瞬间催动假形，赫然变成一只游隼，猛然振翅飞向高空。
下一秒，骇浪涌至。
……
……
“柳如复，你给我滚出来！！！”
济愿一声狂吼，空气荡起明显的波纹，赫赫凶威犹如魔神在世。
她神情异常激动，几近癫狂。
“给我滚出来！”
原来李馗刚才往济愿眼眶里塞的就是柳如复的本体。
枭首后，李馗直接将他装进壶天的空间内，交给小黑炮制，直折磨到奄奄一息，方才停下。
另一面。
李馗亦是第一次与济愿交手，此前完全不知她的实力，也是在有凤楼激战的时候，逐渐试探出本领。
力量、防御强悍至极。
在面对这种高有五米，身上长着一堆结实肥肉的猪妖面前，李馗缺少真正能够一击毙命的招式，但也在此时，柳如复进入了他的计划当中。
污秽侵蚀美人鱼……而柳如复就是一个现成的‘污秽’！
内部往往比外层更容易击溃！
所以，
李馗一直做的就是寻找到合适机会，将奄奄一息的柳如复塞到济愿体内。
计划有了，可实施起来却是极其困难。
原因就在于济愿太肉了，单纯地将柳如复塞到肥肉当中，起不到任何效果。而恰巧也是阴差阳错，济愿猖狂大意，李馗扎破眼球的同时，终于达成计划！
……
……
此时此刻，
在济愿体内。
本能而又强烈的求生意志使‘海星’伸出密集的触手深深扎根在济愿体内。
片刻不到，已如一块恶疾种下！
咕噜咕噜……
少顷，
柳如复混沌的神智勉强恢复清醒，就好像处在半睡半醒间，只有丁点的思考能力，他能真切感受到的是一股股极具营养的血液、妖力不断涌入体内。
当然有营养！
济愿一身道行全在自己肉身上，硬是练到每寸脂肪都囤积了大量的妖气，血液亦是难得的大补之物，以柳如复现在的状况，自是使出浑身解数抓住救命稻草。
只是诡奇的是……
柳如复身体里，像是有个深渊巨口在不断吞食得来的力量。
此消彼长间，他的神经脆弱地仿佛一拉就断的钢丝，反复游走在生死边缘，亦是心中发了狠，操纵触手拼命吞咽周边的血肉。
这可把济愿气得发狂！
因为‘海星’的位置就在颅内，使她无法用直接用手抓出来，只能先保证大脑不被侵蚀，可接下来无论怎么震荡妖力，都无法将柳如复从身体里挪出来！
就在这时。
“柳如复你给我滚出来！”
话音方落，立见济愿粗壮的脖颈右侧，忽地破开一道肉缝，紧接着，柳如复的蛇颅钻了出来。
“菩萨？！”
柳如复睁开眼，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寄生在济愿身上。
“赶紧离开我的身体。”
济愿强忍着怒气，一边迈开步伐往城外逃去。
她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很快就判断清楚局势，继续呆在原地危险性太大，而且城内的守军很有可能继续攻过来，还有李馗……
当然最重要的是，打斗持续的时间有点久了，动静也大，估计已经有大明的军队开拔过来，再不走就得把命留在这里！
由此可以看出，
济愿的脑子一直很清醒，她在青山县二十年，必然十分清楚大明军队驰援的速度，这也是此前她如此猖狂而无惧的原因！
“菩萨，我……”
柳如复话刚开了个头，体内的吸力骤然加剧，直将他激得心肝欲裂，忙不迭又猛咽了一顿济愿满是营养的血肉。
“我淦你个蛇杂！”
以济愿的脾气哪里能忍受这般气，当即破口大骂！
就这一会的工夫，她浑身肥肉硬生生缩水两圈有余，可见柳如复吞咽血肉的速度到底有多狠！
轰隆！
砖石塌陷。
济愿瞪着猩红的眼珠，猛然挥拳硬生生将结实的城墙打出偌大的豁口，看着外面无际的荒凉雪原，直冲了出去。
“菩萨，那条死狗在我体内种下黑火的核心种子，不停吞噬我体内的力量，我没有办法！”
柳如复语气极其虚弱，眼睛半张半合，显得尤为疲惫。
他现在已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吞食的血肉会凭空蒸发，原因就在于戾焰种子。
这玩意是戾焰修炼的核心！
亦是当初虎爷的馈赠，否则就算知晓修炼方式，没有这个种子也无济于事。
小黑是如何操作的？
戾焰种子早已与它性命相交，同时它自身仍存留一半有余的种子，借此隔空吞噬柳如复体内的力量，可谓是轻而易举！
偏偏柳如复根本无法集中力量对抗，他想要力量，就得先把济愿吃了！
风很冷，
济愿却犹如身处在炼狱当中，沉重的步伐逐渐变得有些跄踉。
她自身体内也有戾焰火苗残留，这是最开始的时候，小黑烧灼伤口留下来的！
本来是极容易处理的伤势，可现在细犬通过柳如复，动用戾焰的力量，直接由内而外开始焚烧她的肉身，最重要的就是……
她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象，
戾焰贪毒的阴狠之处，方方展露出来！
第297章 精彩！
恍惚间，
济愿看见了数百年前点化她的僧人。
看见了，
荒凉的林子里，乌鸦盘旋在上空，怪异的叫声响彻山麓。
恩人双手合十，盘坐在枯叶上死去，尸身供鸟兽食，他管这叫做以身布施！
懵懂的灵智，见证了死亡。
野猪呆在尸体旁足有数天之久，终于下定决心吃掉那具即将腐烂的尸体。
肉身强横，方能不死！
从此，
世上就多了一只叫做济愿的野猪妖。
它出身三阶教！
……
……
“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济愿咬死牙关，神情狰狞可怖。
说着，她猛然捏住柳如复的头颅，暴起发力往外拔。
撕拉！
连肉带皮，半张脸被硬生生撕扯掉，露出扎根其下的密集触手。
“不！！！”
这可把柳如复激得发狂，触手疯狂吞咽血肉，并不断往济愿大脑侵占而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固然是细犬没错，但他可是间接害济愿变成这样的蛇！真被揪出来焉能有命在？
两‘人’迸发出激烈的对抗。
虽说污秽侵蚀的能力不凡，但在发狂的济愿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凶猛无匹的力量一点点将柳如复拽出来，黏腻的血浪涌出，雪地沁出一滩殷红。
柳如复发出一阵哀嚎。
济愿两根手指几将他的颅骨捏成一张肉饼，难以形容的齑压痛苦堪称折磨。
“就因为你这个蛇杂害得我如此狼狈！”
济愿满蘸鲜血的牙床咬得嘎吱作响，可怖的独眼死死盯着柳如复，意欲将其挫骨扬灰。
倘若有后悔药，那一天她就会直接将这条死泥鳅炖成汤喝！
“菩萨饶命……”
柳如复含糊而虚弱的求饶。
“饶命！“济愿嗤笑。
须臾，
破空声袭来！
济愿心肝一紧，猛地偏头，断刃擦着脸颊飞过，然而就在这时，虬在刀柄上的锁链拉动绷直，直斩裸露的头颅，赤火乍现！
危急时刻，捏着柳如复的手掌迎着刀锋而去。
明显打着顺手除掉蛇妖的心思。
不成想，刀锋一偏，劈开济愿的两根手指头，反而救出了濒死的柳如复。
说时迟，那时快。
裹挟暴烈凶恶气焰的人影突地欺身而近。
双脚落地的刹那，一圈白色气浪奔涌而出，散落的黑发随风上扬。
宰了你！！！
李馗露出森白的牙齿，单手成鹤啄，掀起丝丝缕缕凝聚的风锥，点在济愿的髌骨上，啪的脆响，血肉飞溅，大手猛然张开，抓住腿骨，暴起发力！
咔嚓……
济愿喉咙憋出痛呼，本能地想要爆发妖气，转瞬又似想起什么，猛然甩臂鞭向李馗！
只是这时，柳如复活像个泥鳅，从指缝里溜走，瞬间钻进济愿的血肉当中，不见踪影，紧接着，猪妖体型肉眼可见地猛然缩小。
电光火石间。
李馗心念一动，甲胄上的多重符箓激发，曲臂硬卡住济愿的重拳，左手反握落下的短刃，右腕顺势一掰，立见白森森的骨头穿破皮肉，紧接着，刀锋掀起赤火剁掉！
“虫子！！！”
济愿已然彻底疯狂，大张着唇嘴朝李馗咬来的同时，左拳携雷霆之势轰来。
唰！
森寒如钢刀的冷眸斩了进来。
若说近身搏杀，李某人还真没怕过谁！
但见李馗大腿一晃，阴狠的搓踢登时踹掉济愿受伤的小腿，骨折声乍起，仅靠一丝皮肉相连，也让济愿扑过来的身影即刻倾斜。
修长的手指转动刀柄，贯穿喉骨。
两股血箭沿着刀身两侧飙射而出。
兔起鹘落间。
削手、断腿、捅喉、一连串杀招行云流水，只用幅度最小的动作，完成最效率的杀伤！
错身时，
济愿微斜着脑袋，那张苍白而冷峻的面孔在视线掠过、定格在俯视的角度。
直到这时，她内心方才升起疑问。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嘭……
济愿千疮百孔的身躯栽倒在血地上，她现在的体型只有两米出头，浑身肥肉消失。
大量失血已让神智混沌。
哗啦！锁魂链暴涨延伸，捆住济愿全身，并生出密集的倒刺扎进体内。
踏！
李馗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只猪妖，缓缓蹲身，握住插进喉咙的刀柄，拉动、切割。
血丝未退的眼球里满是冷漠，像是屠夫。
紧接着，他单手一抓，猛然拽起！本应淌血的头颅，已是密集的萎靡触手占据。
而后。
济愿头颅消失在手中。
尘埃落定。
……
……
李馗跄踉着一屁股坐在尸身旁。
他裹满血痂的掌心出现烟盒和火柴，轻轻一抖，叼着烟嘴，颤抖不休的双指捏起火柴，往盒子侧面的红磷一划。
青烟飘起。
李馗深吸了口，旋见两条粗壮的烟龙从鼻腔里涌出，身体一晃，猛地栽进血地里。
雪花纷飞，头顶的寒日放着不夺目的光。
良久。
他微眯起眼，些许思绪慢慢淀在眸底。
“炼成一块砖吧。”
风雪一刮，话语悄然消逝。
……
……
另一边。
青山县，有凤楼原址。
废墟上，百姓、县衙捕快、幸存的守军一同救治着受伤的兵卒们，忙碌而又井然有序。
战争对大明的百姓来说，并不遥远，反而相当近，触手可及。
“快来帮帮忙。”
“这里，我这里来几个人帮忙，有个人被压在石头下面了。”
“赶紧先抬到济世堂。”
耳边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响起。
公孙羽卧靠在残垣上，灰头土脸，长发狼狈地披散在肩膀两侧。
他双腿严重骨折，是被巨石压得。
只不过，
‘活着真好。’
公孙羽脸上只有活下来的庆幸。
他扭头看向身旁不远处，发自内心的由衷感慨。
那儿，有一滩糜烂的血肉泥泞，依稀能见朱红色的官袍碎片。
青山县令最后仍没保住他的项上人头。
与其相比，他的伤势不可谓不好。
“这种死法总比押送法场砍头来得有尊严，在别人眼里……”
公孙羽心里想道：
“也不知道李馗怎么样了？是不是追击那只猪妖去了？”
当时的战况太乱，济愿随意地抓起碎石就能造成不逊于炮弹的攻击，他们几百人瞬间溃不成军，他也被压在石头下面，只能依靠不断碰撞出的打斗声响，判断李馗还在交战！
思绪间，
公孙羽倏地看见自己被道影子笼罩，抬头看去。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我淦，我就知道你没事！”
第298章 吃撑了！
来人正是李馗。
他手里拎着无头尸身，笑看着公孙羽，道：
“没事吧。”
“你觉得我这样子像是没事吗？”公孙羽一脸哭笑不得。
“没死就行。”李馗唇角笑意愈深。
“呃。”公孙羽一噎，旋即耸了下肩膀：“你说得倒也对。”
紧接着，
公孙羽看向李馗手里的尸体，疑惑道：
“这是那头猪妖？”
实在是这具尸体与那头凶威赫赫、高有五米的家伙有着天壤之别。
李馗微微颔首。
“厉害！”
公孙羽惊得咂舌不已，由衷感慨道：
“李兄，每次当我认为你已经很强的时候，你总能再次刷新我对你实力的认知。”
“看来你的伤确实不重，还有闲心拍马屁。”
“诶，李兄此言差矣，句句皆是在下的肺腑之言，怎么能说是拍马屁？”
“别啰嗦了，我背你起来。”
李馗偏头看了眼远处的街道，手拉住公孙羽的肩膀，稍微使劲就将他背到身后。
“唔……”
公孙羽噙着笑意的嘴角登时抽搐起来，额前冒出豆大的冷汗。
不动还好，稍一有动作，剧烈的疼痛顷刻淹没神经，直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温柔点，温柔点……我还是个伤患呀！”
话音方落。
远处传来马蹄奔如雷鸣的声响。
少顷，便见一群骑兵驾马而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虎。
他们甲胄上皆有染血的痕迹。
“李馗！”
马未停，陈虎就已翻身下来，大步奔到李馗面前，一边打量，一边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他一进城就看到这边连绵数百米的废墟，不用想也知战斗的激烈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有事。”
李馗先是绷着脸说了句，随即展露笑颜，话锋陡然一转：
“需要麻烦殿下再让医官帮我调理些日子。”
“……”
陈虎懵了下，而后反应过来，笑道：“你吓我一跳，放心好了，你这次可是大功臣！”
紧接着，
他面色倏地肃穆起来：“你的提醒很及时，那些草原蛮子确实起了戒心，我们过来支援的路上，遇到不止一股草原蛮子，看样子是提前从各府县跑出来了。
“青山县另一边的村寨，也遇到了麻烦。”
“嗯。”
李馗只是微微颔首。
后面变成游隼飞起来的时候，他看见村寨那边有响动，不过像这种程度的战斗，他们来了也很难插手，区别并不大，更别说温河村十室九空！
“那个……”
倏地，李馗肩头探出面色苍白的公孙羽，声音沙哑：“可以的话，能不能先把我送去济世堂！”
济世堂是大明太医院在民间的下属机构，每个县府都有设立！
“来人，找个担架过来！”
陈虎一愣，当即大声喊道。
“不用我送你过去吗？”李馗轻皱起眉头。
“不用，不用。”
公孙羽微微摇头。
他心如明镜，知道陈虎肯定还有事情与李馗说，索性主动离去。
很快，立即有两名骑兵翻身下马，就近在救援的人群里要了一个担架，问清楚路线后，带着公孙羽飞快离去。
……
……
另一边。
一只青铜鸟雀从陈虎肩上飞走，速度极快，瞬间就消失在视野当中。
“现在你们赶紧……”
随即，陈虎将济愿的尸身交给几位兵卒，吩咐了几句，便转身走向李馗。
待来到近前。
“我陈虎除了殿下没服过其他人，李馗你是头一个！”
陈虎面上神采奕奕，眸底满是敬仰，笑道：“我刚才已经派信回去了，到时候殿下见了一定非常开心。”
人都有慕强心理。
如果实力差距并不大，就容易争强好胜，可一旦犹如天堑，崇拜和尊敬就会如约而至。
“嗯。”
李馗微微颔首。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朱瞻基的人，与荣有焉。
这次青山县除了鞑靼蛮子，还藏有大妖，此役过后，李馗固然扬名立万，但也给朱瞻基长了脸，到时候回北平，怎么说都能支棱起来！
另一方面，此次行动朱瞻基并没有亲身上阵，而是在辽东府指挥全局，这也是收到公孙羽密信后，立即派陈虎带兵马赶来支援。
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尤其是温和村事件的发生，更不能让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涉险！
这时，
陈虎注意到李馗谈性不高，瞥见后者甲胄上的寸寸血痂，心底恍然，立即说道：“我已经让人在附近找了家客栈，安排吃食和清洗的热水，我领你过去，先好好休息！”
“哦？！”
李馗诧异地看了眼粗犷的陈虎，想不到这大老粗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转念一想，似乎也不难怪。
能跟在朱瞻基身边跑前跑后，充当护卫，又岂是简单人物？
“谢了！”
李馗诚意道谢。
讲真，他就抽了根烟，在血地里躺了没多久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现在还能够强撑着，不过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死搏杀。
然而一番大战下来，身心确实达到极限。
“不用客气。“陈虎笑着道：“来，我带你过去，离这不远。”
……
……
于是。
风逐云走，一晃眼便是夜幕笼罩，见不到半点星光。
青山县终于回归安宁。
距离废墟百米外的客栈里，亮起几盏灯火。
客房，躺在床上的李馗缓缓睁开眼，眸底神光璀璨。
经过几个小时的睡眠，他的状态已然有所恢复，只不过眼下还未到真正休息的时候，还有几件事情必须要先处理。
紧接着，
李馗的身影突地消失不见。
……
……
壶天空间内。
大米、粮食、成箱的矿泉水、各种罐头、衣物被子等……足足占据一小半空间。
这是当初为了防止再去末世类的世界，提前准备好的物资。
另一方面，
自李馗突破结丹，壶天的空间猛然暴涨数倍有余，且随着法力不断增长、空间亦会逐步扩张！
此时此刻，李馗的注意力，放在了中央的‘大胖子’身上。
正是小黑。
但见细犬的肚皮像气球般撑了起来，粗略一看，至少在五米开外，甚至微微悬浮于半空中。
对比当时现出真身的济愿，可谓不逞多让！
第299章 李馗的野望！
这时，
小黑见到李馗进来，当即伸出舌头，喜不自禁。
殊不知它这副模样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饿死鬼估计都没你能吃。”
李馗笑着走到细犬身边，摸了摸它肿胀的肚皮，“这回你吃饱了吧！”
小黑肚子里全是济愿具有丰富营养的血肉，眼下看来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消化完毕，不过借此突破至【号叫】应该不难。
“汪！”
要不怎么说是鬼，小黑都肿成这样了，还不忘伸长舌头在李馗脸上舔一口。
“一会玩，我们现在该做正事了。”李馗面色一肃，“那俩家伙呢？”
但见细犬朝旁边一滚，露出屁股底下的‘海星’和蘸血的猪头，正是柳如复和济愿，皆是奄奄一息，神智混沌。
“很好，开始做事！”
李馗眸光一沉，右手并作法指，点在济愿天灵。
嫁梦！
……
……
金色的光芒透过云翳，红日自山麓间升起。
“咚。”
钟声清脆透彻，在山间回荡。
一名僧人松开钟锤，瞥了眼天边沉浮的云海，紧接着，看向脚下的密林里。
没过一会，淅淅索索的声音悄然响起。
随见毛发坚硬的野山猪迈开蹄子，飞快地在林子里奔跑，一路攀上山岩，来到僧人身边。
“你来了。”
“哼哼。”
山猪很有灵性，围绕僧人的脚边来回旋转，时不时用柔软的鼻子去拱裤腿，显得尤为亲昵。
“哈哈哈哈。”
僧人不自觉发出笑声。
再看时。
那容貌确是李馗无疑。
“我看了你一生，想不到原来这就是你心中的净土。”
李馗索性坐在壁边，嘴里叼着烟，两缕白龙从鼻腔里钻出。
山猪只是蓦然安静下来。
它就在旁边不远处，蹲下四蹄，看着远处的云海，瞳孔里的单纯逐渐被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只可惜，你的净土从此以后要成炼狱了。”
李馗微侧过脸，
金灿的阳光被黑暗吞没，他勾起笑意，很是冰冷，“这回该轮到你以身布施了。”
轰隆！
树状雷光照亮天际，浊浪猛烈地撞击在岩柱上，溅起的朵朵浪花，仿佛有一张张人脸掠过。
阴云沉重，雷蛇游动，宛如末世降临。
不到一息，天地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矗立在污海中央的岩柱，像一座牢笼。
啪……又是一簇浪花打了上来。
再看。
数不清的冤魂叠罗汉似地攀上来，野猪仍一动不动，瞳孔平静，似已放弃抵抗。
事实上，能够察觉出梦境问题，意识到李馗的存在，已是济愿道行匪浅的缘故。再想做点什么，无疑是痴心妄想！
少顷，爬得最快的冤魂，状若疯狂地咬在野猪身上，紧接着，十数张大嘴一口又一口咬下，饮其血、啖其肉，而每当它仅剩一副骨架的时候，又会恢复如初。
平静的瞳孔渐渐泛起凶戾。
济愿抬头看向高空。
翻涌的乌云，缓缓探出李馗的脸，闪烁的雷光成了他的眼，唇角似勾起一抹讽色，心念一动。
“啊啊啊啊！！！”
痛觉仿佛被放大无数倍，这种疼痛直使得济愿发出痛不欲生的哀嚎！
这才叫，
肉身布施！
……
……
壶天空间。
“呼。”
李馗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光明亮。
结丹后，【嫁梦】亦是有显著增强，实力比他弱的人，哪怕知道自己在梦境也无法脱逃他的掌心，何况是濒死的济愿菩萨。
当然……离影响现实仍有一定距离，但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济愿的一生、功法、秘密藏宝地点、他如今了如指掌。
紧接着，
“过来。”李馗脸带笑意，朝小黑招了招手。
“汪？”
“把头低下来，给你一套功法。”
于是，细犬滚动一圈，费劲地昂起脖子伸至李馗面前。
双指点在小黑眉心。
李馗口中的功法就是济愿的【外道身藏经】，其中有一套相当完整的锻体修行，修至大成便会生成自身独有的胜相。
理论和立意不差，非常适合细犬修行，并且与戾焰有相辅相成的作用。
另一方面。
李馗自身的战斗体系已经成熟，再改换功法、浪费精力无疑本末倒置，而且他对自己未来的【道】有完整的想法。
且不得不说，嫁梦当真妙用无穷！
而后。
“炼成一块砖吧！”
李馗语气冰冷，宛如璨璨刀锋。
话音方落，立见济愿头颅离地而起，悬浮半空。
“汪！”
小黑调整好身姿，张开犬吻吐出戾火，小心翼翼地开始炼制济愿头颅，期间需要注意不能把魂魄也一同烧了，否则就前功尽弃！
好在这类操作在梦境中多有练习，并不算太过困难。
但见蘸血的猪头下烧起熊熊黑火，少顷，血肉融化成泥，扭曲变化间，逐渐变成一块不是那么好看的砖石。
啪，血肉砖石落地。
李馗低眉看去，眼眸荡起幽邃涟漪，可见其内蜷缩的济愿魂魄，神情痛苦。
于是，他称赞道：“非常好！”
眼下虽是微不足道的起点，但却是奠定基础最重要的一步。
壶天、嫁梦、地煞七十二术……
李馗眸子似燃起一团火焰，摊开掌心，用力攥紧！
所谓的野望，
就是让所有作恶的魑魅魍魉成为他成道的基石，永远活在他的噩梦当中！
打造自己的炼狱！
自此，【道】已然鲜明无比。
他很期待自己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
……
而后。
‘该轮到下一只了。’
李馗看向躺在地上的‘海星’柳如复，这家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头戏。
他现在显然舍弃了本体。
一条蛇妖如何跟污秽成为一体，还能占据主导地位？污秽到底从何而来？与道墓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还有关乎草原部族的机密……
柳如复身上有太多李馗想要的秘密。
想做便做！
只见李馗蹲身，法指点在柳如复身上，嫁梦发动！
……
……
略微的天旋地转。
李馗已来到一处黑暗的空间里，柳如复的魂魄就躺在中央空地上，紧闭双目。
环目四顾，
但见周围浮起数不清的泡泡，里面是接连闪烁的人物场景，这是柳如复的记忆！
接下来，
李馗想了想，决定先看看柳如复与污秽的第一次接触，心念一动。
一个记忆泡泡立即脱离而出，飞至他面前。
手指点在泡泡上，荡起一连串涟漪。
第300章 源头
风很大。
天色阴沉，黄沙席卷。
时间线是五年前，也就是大明1415年。
朱第第一次亲征北伐，大获全胜，草原诸多部族亡种，大部分富庶的草场划入大明版图！
而现在，
李馗站在一处小山坡上，放眼四顾，苍茫草原映入眼中，天际是一团浓墨般的黑暗。
这里只是单纯的记忆，不重要的地方并不会具体显现，也无需刻意隐藏踪迹。
很快，
李馗就发现了个极有趣的点，他现在所站的位置是小孤山。
也就是当初公孙羽讲到：这座小山内部藏有水洞，里面放着长生天的财宝！
“难道这里真的藏有猫腻？”
他心里想道。
不过仔细想想，柳如复作为妖怪能在瓦剌部族得到举足轻重的地位，想必其中定有联系。
就在这时。
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右边。
但见柳如复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看过去他的状态并不太好，应该受过伤。且手里还抓着一只青鬼，七窍里钻出游动的肉色触手。
目的极为明确，直朝李馗的方向而来。
“莫非他是想借着这只青鬼找到污秽源头？”
李馗猜测。
少顷，柳如复来到近前。
他打量着小孤山，随即催动妖力，伸出手掌拍在青鬼颅骨上，立见更多的触手从它口鼻里冒出来，邪恶污秽的气息骤然升腾而起。
立见一道似实非实，似虚非虚的‘黑洞’贴在岩壁上。
随即，柳如复拎着青鬼走了进去。
“看样子有点像以小孤山为节点的独立空间。”
李馗紧随其后。
像是穿过薄薄的水流。
走进来方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内里竟是由人工开辟出来的通道，空气潮湿，石壁及地上长有绿苔，往下数十米，他听见了水流碰撞礁石的声音。
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暗河映入眼中。
李馗观察起这处地底洞穴，发现前方十五米处矗立着一尊怪异石像，依壁而建，三臂四足，腹部长有巨大的眼珠，脸部没有五官。
“它跟祠堂里的神祇石像会不会存在关联？”
见此他不由起了联想。
蓦地，
“是它吗？”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见它？”
柳如复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淅淅索索，像是无数人低语的声音从青鬼嘴里响起，诡谲而嘈杂。
见此，李馗眸光不由一沉。
事情的发展，似乎与他猜测的有些不同。
开始他以为柳如复是与这只青鬼交战，而后，想利用它找到污秽源头。
只是眼下看来两者的关系竟颇为复杂，极像接受邀请般来到此地！
紧接着，
“那我倒要看看，道，究竟在不在这里！”
柳如复说完，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神祇石像，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这时，那只青鬼的肉色触手突地狂舞起来。
紧随着，砰的一声炸响，浑浊的黑色血肉溅在石像上，更添几分难以言诉的诡异。
踏，
李馗走上前，径直来到柳如复身侧，同样看向这座石像。
许是因为在记忆当中的缘故，并无柳如复这般奇特的反应，也无在道墓里见到那尊神祇时有极大的恐惧和危机感。
端详着，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做就做！
但见李馗大腿一迈，竟直接进入柳如复的身体里。
“卡呗、哧嚟无神……”
耳边蓦然传来诡异而拗口的语调，恰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充斥着浑浊邪恶的气息，直令人神智昏聩，心生戾气。
而李馗现在的感觉很奇妙。
像是处在上帝视角，又像是亲身体验，但能够保持自己的清醒。
“你想要得道吗？”
“看，这就是你的道！”
在李馗听来乱七八糟的邪音，在柳如复的耳朵里，却是洪若钟声的大道之音。
当真诡异到极点！
随着那句话音落下，柳如复眼中突地出现一抹红光，他神色诧异，像是见到某种极不可思议的存在，眼神变得愈发不对劲，充斥渴求与激动！
‘有问题！’
这时，李馗敏锐地注意到那尊怪异石像起了变化，像是风化般石屑消逝，腹部渗出红芒。
柳如复眼中的红光便是来源于此！
而接下来，一副绝对惊悚的场景在眼前出现。
但见腹部石屑飞逝，竟露出肉色的皮肤纹理，层叠的眼睑下，是浑浊而冒着猩红毫光的瞳孔。
它就悬浮于面前！
与此同时，地底洞穴突地被一股黑雾笼罩。
‘柳如复竟藏有这么大的秘密！’
李馗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他是真没想到石像里头竟存在这般诡谲的东西。
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观察。
很快有了发现。
“里面有东西？！”
隐约间，李馗注意到瞳孔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只是看得不太真切。
紧随着，眼眸当中荡起幽邃涟漪。
红芒裹挟的影响开始消除，破除虚妄，见到真实！
于是，
他看见了血红的荒芜大地，天空亦是猩红一片，视角不断延伸，出现古代村庄城池，只是里面并没有活人，而是一只只模样狰狞诡奇的怪物，诸如青鬼一流赫然在列！
蓦地，李馗心中警兆大作，似有所感地看向天边。
不知何时，地平线上出现一尊庞然大物，祂的模样与洞穴当中的怪异石像如出一辙，中间的巨大眼珠似直勾勾地朝李馗看来！
“艹！”
李馗不由怒骂了声，极其强烈的危机感直将心肝攥紧。
这家伙竟然能通过从柳如复的记忆察觉到他的存在，简直夸张！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收回目光，从柳如复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哈哈哈哈……”
恰在此刻，柳如复以手捂面，发出一阵癫狂大笑：
“原来，原来真正的道就在这里，机缘，天大的机缘呀，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放下手掌，露出竖状蛇瞳。
一条充满活力的肉色触手从眼珠底下探了出来，摇曳不休。
“……”
见到这里，李馗算是明白柳如复到底是怎么跟污秽之物融为一体。
突然。
洞中的黑雾猛然往巨大眼珠内收缩，红芒越来越盛，倏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连串影响随之发生。
地底洞穴开始坍塌，零零碎碎的石块自头顶落下！
柳如复大笑着离去。
李馗微垂着眼帘，陷入无言沉默。
第301章 噩梦
“那里……”
“是被完全污染的世界。”
今非昔比，李馗早已不是当初对阴司一无所知的鬼差，见得多，自然懂得也多。
现在他多少已明白魔物的来源，它们想要侵蚀这个世界，只是仍在小心翼翼地布局，柳如复就是设下的暗子。
李馗轻轻一挥手，时空转变。
出现在长满芦苇的湖泊里，立于木船前头。
柳如复与污秽的初遇就是在这里。
瞧，
那家伙立于湖泊中央，一抹血点以点扩面蔓延出来，脚下是一条血肉模糊的青色巨蟒，数不清的肉色触手在水中晃荡。
“这家伙是怎么在短短时间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柳如复脸色阴晴不定，盯着死去的巨蟒。
看来是老套的恩怨戏码。
“是这玩意吗？”
不见他动作。
鲜血呈柱状喷涌，青蟒头颅破了个大洞，长着触手的‘海星’出现在柳如复手中。
即是此刻，邪音入耳。
“机缘？！”
柳如复瞳孔里闪烁着难言的思绪。
另一边。
李馗并不好奇双方到底交谈了什么，只是加快记忆的播放。后面便见柳如复抓了只青鬼将海星塞进去，算是帮助续命，后面就是直接前往小孤山。
如此算是解开了开始的疑惑。
柳如复的伤势，及为什么会前往小孤山。
“呼！”
李馗点燃一根烟，青烟飘起，所有他想要的记忆同时出现，在眼前如电影般播放，而他则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开始观看。
时间悄然流逝。
1417年，草原部族找到所谓的长生天力量，卷土重来。
同年，柳如复找到了瓦剌部，展现自己的力量，被奉为座上宾，拥有极高地位，开始出谋划策帮助瓦剌人在诸多部族当中占据主导地位。
在辽东布局，接近卢信义便是其中一环。
其中，
哪怕柳如复地位崇高，他也不知道所谓的长生天本体究竟是何物，每个部族的首领对这一点皆是讳莫如深，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的力量与柳如复同源。
当看到这里时，李馗心中隐有猜测。
若是所料不差，应该是那个世界的布局，体型、力量的暴涨是否算是死后魂魄消亡的等价交换？
紧接着。
便是道墓一事。
柳如复可以通过污秽感知到道墓的存在，这些年他多次进入探索，知晓里面有许多难以言诉的恐怖存在，但每一位存在的地方，如划分地盘般，有鲜明的分界线。
李馗等人进入的山村唤作清净，算是只要不触碰禁忌就不会有太大危险的地方，而且那里需要信徒，柳如复借这一特点，干了不少龌龊事。
看完记忆后。
李馗对陆师道愈发好奇，柳如复称那个地方为怨界，而这位大明国师则称其为道墓，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按理来说，鬼差抓捕的对象，一般都是恶鬼及寿命将近、却又死活不愿去地府的人。
陆师道出身武当道派，不可能不知道地府的存在，以他的实力、身份，完全可以在阴司挂名，死后在地府任职，当中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这点则需要慢慢摸清楚了。
最后。
李馗找到了自己目前想要的记忆，关于草原蛮子。
游牧民族从来不是居无定所，通常是有极隐秘的定居据点，尤其是像现在的瓦剌、鞑靼等部，他们的秘密据点，夜不收始终没有找到。
而柳如复，作为计划的制定与执行者，他肯定知道！
……
……
“呼，头疼。”
李馗揉了揉拧紧的眉心。
他的伤势尚未痊愈，嫁梦又是极耗费心神的神通，一番下来甚是疲惫。
好在如今他想要知道的，皆有了完美答案。
“汪！”
细犬关心道。
“没事，现在已经处理完了，一会回去补个觉就行。”
李馗笑着拍了拍小黑肥涨的肚皮。
继而，他看向地上的柳如复，打了个响指让他从梦境醒来。
“是你！”
柳如复‘看’到李馗在自己面前，登时心里咯噔一声。
不得不说，这家伙生命力跟蟑螂一样顽强，连连几番折腾还能硬撑着不死，求生欲强烈！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
李馗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间，那张脸满是冰冷戏谑。
“哈哈哈哈。”柳如复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小兄弟，正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们彼此又无深仇大怨，你看我如今也落得如此田地，你放过我，我定将多年来搜刮到的宝物……”
话说不下去了！
只因李馗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笑得他心底发毛胆寒。
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恶虎，缓步上前张开血盆大口，阴厉而残酷。这种来源于精神感官上的刺激，直让柳如复如坠冰窖。
“怎么不笑了？”
李馗皮笑肉不笑道：“继续笑啊！”
然而，
柳如复显然不想死，像他这类下十八层地狱受刑都要万年起步的家伙，为了活命，哪有什么尊严底线，仍妄想着抓住虚无缥缈的机会，开口求饶：
“我们先前并无恩怨冲突，交手也只是各为其主，小兄弟若是愿意留我一条性命，我柳如复必定主动献上命魂，从此以后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命！”
“哦？
“你还别说，正好有一件事情是我想教会你的。”
李馗似想起什么，一拍手掌。
“大人请说！”
柳如复愣了下，忙不迭道。
却没注意到，一旁的细犬正以戏谑的目光看着他。
“你对生命缺少了点，敬畏！”
李馗蹲身在柳如复跟前，笑得开心灿烂，“所以我要教会你一件事，保持敬畏之心！”
“……”
柳如复尚未明白过来。
眼前一花。
他已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像在小巷里，两侧是极高的围墙。
“这里是哪里？”
柳如复发现自己变成了本体，一条黑蛇。
它摆动身躯游出小巷，蛇瞳不自觉地睁大，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入眼中，竟是现代都市，周围皆是高楼大夏，小街的店门敞开，露出黑暗的巨口。
这一切对柳如复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蓦地，
柳如复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天空。
但见苍穹之上，血色的数字正在倒数。
三，
二，
一！
“他们来追你了。”
李馗阴恻恻的声音在柳如复心底响起。
话音方落。
数不清的亡魂从各个方向钻出来，手里拿着各种刑具，狂笑着冲向柳如复！
啪……
柳如复跑太慢了，被抓起捏爆，最令他癫狂的是死了之后，肉身分食的痛感仍然体验得到。
“这里是哪？”
难以想象的疼痛淹没柳如复的思考。
紧接着，第二次复活。
倒数直接开始，没来得及思考，柳如复刚跑出没多远又被抓住。
如此反复，
永远活在被追杀的炼狱当中。
……
……
戾焰熊熊燃烧。
柳如复化作砖石与济愿陪伴。
小黑消化着肚子里的血肉营养。
李馗打着哈欠，回到客栈休息。
第302章 天下何人不识君
翌日，清晨。
辽东指挥司，后院。
八角亭中，朱瞻基与指挥使洪光启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尊小炉，里头煲着汤。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无碍大局。”
朱瞻基披了件大氅，手里翻看着各府县呈上来的文书。
“殿下指挥得当。”
洪光启一抚胡须，笑得爽朗。
此话倒不全是吹捧，朱瞻基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从十五岁开始就跟在朱第身边，耳濡目染多年，非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
另一方面。
洪家在辽东身居要职，且是太子一系，自然要与朱瞻基打好关系，该拍马屁的时候就要趁热。
洪光启何等身份。
他的夸奖自是让朱瞻基嘴角笑意愈深。
“殿下，尝尝这汤。”
“好。”
朱瞻基放下文书，拿起瓷玉小碗，勺了一碗，尝了尝，不住颔首点头。
少顷，
“殿下，我听闻圣人设立了一个东缉事厂。”洪光启漫不经心道：“权利还在锦衣卫之上，全权交给了国师大人。”
“对，就在我离开京南不久。”朱瞻基持勺的手顿了下。
“咳。”
洪光启轻咳了声。
立见整间后院瞬间被法阵包裹，透明的罩子转瞬即逝。
“殿下，汤熬久了就老了，火太旺就失了那份鲜美。”
洪光启大手轻扇开飘起的热雾，提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东厂与锦衣卫均权势，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尤其现在这权还在国师手中。”
陆师道是太子太师，与朱高赤关系非比寻常，朱第的任权，自然代表太子一系的实力大涨。
然，
正是树大招风！
身为太子、储君，手里又握着堪比锦衣卫权利的东厂。
若说众望所归，自然是皆大欢喜，偏偏朱高熙和朱高燧手底下皆汇聚一批新老武将贵族，对储君的位置虎视眈眈，这很容易引火烧身。
大明这艘战舰开得太快，朝堂上武将和文官的势力不成正比。
而朱高赤向来喜文厌武，乐于经籍和文学，文官集团基本站在太子一边，可手底下握重权的武将，对比另外两只‘豺狼’就有点不够看。
洪光启离京太远，只能提点朱瞻基，多加防范。
这时，
朱瞻基并无立即回话，想了想，放下玉碗，缓声言道：
“设立东缉事厂并非圣人的意思，是陆国师主动提的。”
“……”
洪光启一愣，久久无言。
大明尊崇武当，年年修道观，什么原因，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改变大明国运的【星粉】就是由武当献给圣人，才有了如今的大明帝国！
“三年前，国师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朱瞻基看着亭外的飞雪，眸底似浮露出回忆。
“殿下慎言！”
洪光启面色沉重。
从两人交谈，不难看出当今国师陆师道的威望。
“行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洪指挥使了。”
朱瞻基起身一甩大氅。
“殿下这是去哪？”
洪光启连忙起身。
“青山县。”
“我派人护送您过去。”
“好。”
朱瞻基没有拒绝，转身出了八角亭。
脚步声渐远。
洪光启坐在石凳上，看着咕噜冒泡的汤水，语气复杂道：“辽东太远了。”
……
画面一转。
……
日上三竿。
“啊……”
李馗悠悠转醒，用力伸了个懒腰。
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看着头顶粗糙的房梁发了会呆，随即盘坐在床，运转法力行大周天，方才洗漱下楼。
哪成想，刚走下来就见到熟悉的面孔朝他看来。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哈哈哈哈，快来快来。”
大堂里，朱瞻基坐在木椅上，笑的灿烂，招手让李馗赶紧来。“我就算着你差不多该醒了，这一桌子菜热乎着呢，都是我直接从辽东府带来的厨子做的，快来尝尝。”
李馗嘴角一勾，径直上前坐下。
“多谢殿下款待。”
“行了，你在我面前还说什么客套话，赶紧吃吧。”朱瞻基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
李馗笑了笑，看向桌前。
好家伙，真是一桌子菜，鸡鸭鱼肉汤，色香味俱全，做了十几盘样样不缺。他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干饭，五脏庙早就闹腾了。
而，
朱瞻基则拿出一个精致瓷罐，两指捏着些许饲料，逗弄着心爱的大将军。
也即是那只蛐蛐。
雄伟矫健，如今甚是他的心头好。
两人再无交谈。
不多时，李馗饮下热汤，舒服地呼出口气。
里面的灵药在腹部荡起暖意，这一桌子菜可下了血本。
“听说那头叫做济愿的猪妖有近千年的道行，想不到你竟能将其斩杀，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朱瞻基语气不免带上几分感慨。
他来的时候，那片废墟正在官府的组织下进行整理、重建。
这种伟力归于自身的感觉，没有哪个男人心里会不向往。
紧接着，
他笑着直言：“经此一役，你可是扬名立万，如今谁不知道夜不收李馗的名字，这次的功劳足以让你当上百户。”
这就相当于破格提拔了。
李馗自是知道这点，虽说并不看重，但还是拱手道谢：“多谢殿下。”
只是心里倏然冒起玩味念头。
公孙羽奋斗多年才当上百户，他只花了一个月时间，若让公孙知道，怕是要羡慕出花来。
随即，李馗同样笑道：
“正好，我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告殿下。”
“非常重要？”
朱瞻基疑惑重申。
“对！”
李馗颔首确定。
啪啪，
朱瞻基拍了两下手掌，周围秘密负责保护的护卫都撤了下去。
“我知道瓦剌鞑靼等部的秘密据点在哪。”
李馗抿了口茶，风轻云淡道。
“……”
朱瞻基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瓦剌鞑靼等部的秘密据点在哪？”李馗不厌其烦地重申道。
肉眼可见，
朱瞻基的瞳孔迅速扩张，难以形容的喜悦从心底绽放，急声道：“当真？！”
“当真！”
李馗报了个详细地名。
“好，好，李馗你立大功了，你真是立大功了！”
朱瞻基猛地站起身子，喜色溢于言表。
他在桌前来回走动，心潮澎湃。
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而且那些草原蛮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据点已经暴露，可以设局全歼！
这一战必须要打得漂亮，必须将瓦剌鞑靼等部打得元气大伤！
我要亲征，
我要亲征！！！
朱瞻基完全可以想象这场战役过后带来的一连串好处。
“李馗，你可敢冲阵！！！”
此时此刻，朱瞻基一甩身后大氅，意气风发，目光直视李馗，内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何不敢。”
李馗一挑眉头。
“好！大丈夫就该横刀立马，天下闻名！”
朱瞻基目光灼灼。
“我帮你，天下闻名！”
第303章 大幕渐起
月黑，
风高，
杀人夜！
……
石勒喀河，HLJ的支流，位于北段。
从数十年前开始，这里便时常受到沙尘暴的影响，水源、草场皆不适合放牧，久而久之，草原上诸多部族都会避开这个地方。
而现在，向北深入数百里，就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白色营帐，燃起点点星火。这里就是瓦剌等部的秘密据点，总共接近十万兵马。
沙尘暴、恶劣的环境成了他们最好的城墙。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数千年，是长生天的宠儿，明人不熟悉尘暴的规律，很容易成为鹰隼的食物。
……
“吁。”
“休息一刻钟。”
一队女真斥候小队在河边停下。
总共十人，各自取出干粮和饲料填饱人跟马的五脏庙。
马无夜草不肥。
天寒地冻，再加上在夜间巡逻，一晚上至少要喂三次。
“安答，水。”
一女真人将水囊递给自己兄弟。
“谢了。”
那人抬起头，露出冻得通红的脸颊、及诡异的幽纹刺青，接过水囊滋润了下嘴唇。
“安答，听说我们先前布置的计划失败了？”
女真人看了眼周围的同伴，低声说道。
“嗯，损失惨重，我也是听几个逃回来的族人说起这件事。”
那人眉眼间有忧虑，语气带上浓重的埋怨：“都要怪那些瓦剌人，要不是他们自己行动失败，又岂会害得大家数月辛劳付之东流！”
“安答，小心说话。”女真人提醒道。
“哼。”
那人只冷哼一句。
明朝势大，他们这些部族迫于无奈，只能报团取暖，好在以长生天为纽带，众人勉强算是一心。
只是偷梁换柱之计太过重要，直接影响到日后的方方面面，否则近十万人的兵马，吃喝拉撒单靠几块草场哪里够？
二月份掠境，挑选合适的人才潜伏，等破坏的城池逐渐恢复生气，兜兜转转几个月，偏偏到了节骨眼上出乱子，从上至下，哪个人心里没怨气？
“安答，抱怨是没有用的，虽说大明如日中天，但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夺回草原！”
“可你也不想想，大明的……”
话还没说完。
一簇血箭打在那人脸上，蘸湿了眼皮，只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瞳孔。
锋锐的箭矢洞穿喉咙。
满是生气的眼珠瞬间黯淡。
“敌袭！”
那人反应极快，甚至主动往自己兄弟怀里躲去，与此同时，就要取下腰间的号箭放出信号。
间不容发之际。
唰！
箭矢裹挟无匹的巨力直接洞穿他的心脏，余势不止地带起两个人的身体飞起来。
气力似开了阀门的水龙头迅速流逝。
那人微斜着头脑，血沫从嘴里吐出来，逐渐黯淡的瞳孔倒映出一匹马，紧接着，彷如来自地狱的骑兵，无数道黑影轮廓接踵出现。
意识湮灭。
……
……
“好！李馗你这一手箭法可以呀！”
一身金色鱼鳞甲，手托兜鍪的朱瞻基稍作打量，爽朗笑道。
“殿下过誉了。”
旁边，李馗身披龙虎蟠金铠，放下手上的特制大弓，拔起插在地上的关刀。
雁翎刀算是彻底报销，考虑到要亲自冲阵，用长兵器会较为方便，便选了把关刀，好在用起来并不算陌生。
环顾四周。
足有一万人的精锐骑兵纷纷解开马蹄上的软布。
而更前方，夜不收正在清剿蛮子的斥候小队。
“来。”
朱瞻基招呼了声，一勒缰绳，驾马来到地势略高的地方。
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清远处的营帐，他不由嗤笑一声：“这群草原蛮子藏得够隐蔽的。”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准备，又花了三天时间来到这里，而后经过一天的休整，方才发起总攻！
期间，若不是有李馗带路，怕是骑马走上一个月都未必能找到这地方。
李馗沉默不语。
朱瞻基还以为李馗有点紧张，笑了笑：
“到时候你只管冲阵就行，一直往前冲，他们会跟在你身后的。”
“好！”
李馗睨了一眼朱瞻基，点头应是。
约莫一刻钟。
一名夜不收的千户驾马过来禀告：“殿下，外围的斥候已经处理干净了。“
“嗯。”
朱瞻基微微颔首，心里估算了下，马上就要到子时了！
随即，他铿锵有力道：“今晚毕其功于一役！”
话音方落。
朱瞻基拳臂高举，猛然攥紧。
立见身后的骑兵散开，几头雄壮的异兽拖着三尊庞然大物缓缓上前，身后更有千名军卒推着各式大炮上前，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准备着。
狰狞而幽黑的大口径转轮炮管，钢铁车轮及沉重的底座，在数十名神机营军卒的合力下轰然落地。
没有呼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多时，各式炮口遥遥对准远处的军营。
“差不多都已准备就绪。”
朱瞻基持着望远镜，看向蛮子军营的左右两侧，同样有模糊的轮廓出现，当即笑道：
“李馗，我请你看场烟花！”
“好！”
李馗看了眼夜空，乌云悄然挡住细碎的星光，深沉的夜幕仿佛触手可及。
无疑是极好的夜晚。
……
……
与此同时。
中军大帐。
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中间架着一只烤羊，篝火烧得炽热滚烫，油水滴进烈焰，溅起点点星火。
双侧各坐着十数位人。
上座高台则坐着两名体型魁梧、相貌粗犷的大汉，分别是孛儿只斤·脱脱不花、以及绰罗斯·也先。
这两位皆是瓦剌部族里的佼佼者，也是大军的左右统帅，明面上平起平坐。
实际上，也先作为瓦剌首领脱欢的儿子，他的话语权和号召力会更重些！
“距离明朝的清剿已经过去数天，倒是想问问两位统帅，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有人咬了一口肥腻的羊肉，含糊不清道。
有勇士开了头，剩下的人登时齐齐发难，一时间人声嘈杂。
“两位统帅，我的族人已经开始饿肚子了，再这样下去啃草吃土也填不饱肚子！”
“对呀，我们拿大明没办法，可以去打那什么沙皇，打下那个朝鲜，至少不用在这里挨冻受饿！”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或直接、或委婉。
但潜台词很明显，就两字——
退兵！
这些部族首领明显不愿再呆在这里干耗时间。
计划已经失败，大明有了戒心就不会再上当，硬碰硬就更别想了。
不如先挑软柿子捏，恢复下元气。
而且，他们心中已有深厚怨气。整整一年，大家伙齐心协力，为了草原更好的明天！
结果你们自己在节骨眼上出幺蛾子，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
上座高台，也先大手悄然紧握，微垂脑袋，面色十分阴沉。
要说纳闷生气，他当属第一。
怎么也想不到柳先生亲自出马都能出岔子，偏偏现在柳如复生死不知，找人问罪都没地方！
第304章 冲阵！
与此同时。
脱脱不花瞥了眼也先，微不可查地笑意转瞬即逝。
这两位左右统帅私底下素有恩怨，在诸多事情上有分歧，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没闹开罢了！
脱脱不花认为大明的实力过于恐怖强劲，应该先避其锋芒，趁部族上下一心，直接率领铁骑打下朝鲜和沙皇，养精蓄锐。
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况且明人不是有句话：为了报仇，十年都不晚。
然而，
也先对柳如复极为尊重，多次否决了他的提议，将此事全权交给柳先生安排处理。
虽然不得不承认是因为柳如复的出谋划策，瓦剌部才能在诸多草原部族中占据主导地位，加上前期计划顺利，他们也掠夺了相当丰厚的物资。
可尽管如此，脱脱不花依然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现在来看，不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这时，
“右统帅，现在粮草紧张，依我看……”
脱脱不花语气雄浑，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手拍在案桌上，杀气满满：
“不如先吃了朝鲜！”
话音刚落地。
“对，左统帅言之有理，现在粮草虽说紧张，但还能供上几天，我们奔袭过去，以战养战，吃下朝鲜完全没问题！”
“对，不如就依左统帅之言。”
“我看行！”
此言获得了大帐内所有首领的支持。
也先脸色极为阴沉，偏头看向脱脱不花，正巧对上后者面带笑意的目光。
瞬间恍然大悟。
‘王八蛋，这家伙早就跟这些首领联合在一起，想要强行夺权压下我！’
此时此刻，也先当真恨不得杀了脱脱不花，抢了他娘跟妻子！
然而。
也先面容瞬间阴转晴，绽放笑颜，颔首道：“好，那我们就……”
咻！
尖利的号箭声透进大帐。
嘈杂人声顿时一肃。
“敌袭？”
“不好，是明军！”
脱脱不花最先反应过来，他对这种号箭声极为熟悉，因为下一秒就是……
“嘭。”
红艳艳的照明弹在高空闪烁，点亮晦暗的夜色，彷如鲜血般的光沁进每个人脸上，他们面上只有一种神情，那就是恐惧！
顷刻间，
嘭嘭嘭！！！
宛若雷声的呼啸，紧随而来的便是剧烈的地动山摇。
“大炮！！！”
声音淹没。
……
……
“呜呼！”
小坡上，朱瞻基持着望远镜，兴奋地嚎了声：“李馗你快看！”
身后，大炮悦耳的轰鸣声接连不断，宛如怒雷在耳边炸响，整个大地都在微微晃动。
“看见了。”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涟漪，感慨道：“真是壮观。”
但见火光撕裂夜幕，黑土与血浪迸发，偌大的营盘接受四面八方的洗礼。
呼喊哀嚎，响彻草原。
为了这场战争，辽东府调用了一半的精锐，总共五万人，其中三万骑兵，动用了数百门虎蹲炮，这种大炮机动灵活，跟而今的迫击炮有异曲同工的用处！
其次是十二门神霄震天炮！
能够同时发射十发以上的巨型炮弹，破坏力和杀伤力骇人至极！
完全能够让草原部族体验到什么叫做惊喜，什么叫做大炮的狂欢！
实际上，如若不是考虑到瓦剌等部极有可能因为暴露的原因撤离，辽东府动用的力量及准备会更充分。
炮击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
放眼望去。
大地几乎被犁平了整整一层，黑烟扶摇直上，火焰与坑洞密布，更多的是糜烂的断肢残骸。
然而，
十万人，太多了！
哪怕用大炮轰了半小时，依旧有为数可观的人活了下来。
在此期间他们收拢残兵，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突围，皆被三万游猎的骑兵挡了下来。
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总攻！
……
……
仍是小山坡。
李馗策马上前，遥望远处聚集的军队，吸了口满是硝烟的空气。
座下雄壮的黑马打了个响鼻，迈起小碎步，开始向前冲刺。
身后，
无数马蹄践踏大地，浩浩荡荡冲向下方的军队。
“大明，
“武！！！”
这一刻，大地都为之颤抖。
轰隆！
速度越来越快，
彼此的距离也愈发靠近，
李馗已然看清那一张张沾满泥土黑灰的脸，充血的眼珠就好像穷途末路的野兽，想要发出不甘的怒吼！
他紧抿的嘴角缓缓咧开嗜血狰狞的笑意。
关刀裹挟着风暴，猛然斩去！
“死！”
对面那人暴吼一声，架起大刀劈了过来。
刚！！！
钢刀折断，上半身带起血液悬空飞起，下一秒被无数马蹄践踏成肉泥。
“杀！”
“杀！”
一柄关刀掀起残肢血浪，飞驰的身影犹如世上最为锋利的箭矢，直直贯穿进心脏。
在他身后，万余高速冲锋的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撕裂开面前的防线，不断扩大战果。
四面八方，无数的影子晃动。
“明人！”
耳边轰然传来炸响！
余光看见有寒光欺近。
李馗不慌不慌，关刀回旋架住。
金铁交鸣，耀眼的火星跳起，显出一张狰狞疯戾的脸。
那人额前暴起青筋，不禁后退数步。
李馗面无表情，座下战马纹丝未动，抬臂斩去。
“去死！”
脚掌碾压滚烫的泥土，那人欲要暴起再上，不成想一道寒光在眼膜放大，脖颈一凉，项上人头高高飞起！
紧接着。
李馗随手一挥，粗大的戾焰从手上迸发而出，直接焚烧掉涌过来的草原蛮子，随即，抬手攥住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暗箭，反手掷了回去。
箭矢洞穿气流，裹挟巨大的风浪撞进人群。
举手投足间，伟力迸发。
“将军！”
身后的一名骑兵满面血污，眼神却是异常的兴奋与激动。
再看时。
原来他们已经直直杀穿蛮人的阵型。
“呼。”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精神亢奋，力量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来。
他抬目四顾，开始寻找有价值的目标。
还别说，
真让李馗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
……
嘭！
锋锐的长矛直接贯穿一名奔驰的明军，骇人的力量直接连人带马掀了下来。
也先神色狰狞，跨步上前，一脚踩碎那人的脑袋。
高有两米多的体型，脸上的幽纹刺青彷如蛇蟒般不断游动，甚至有微弱的毫光迸发。
他浑身遍布密集的伤口，有炮弹、也有利器造成的，不过伤口的肉芽正不断摇曳滋生，修复伤势。
“你们再收拢残兵，我们往那边突围！”
也先指向侧后方的位置，那里骑兵冲锋的势头明显没有其他方向迅猛，是一个突破口。
蓦地，
“啪——”的脆响好似在耳边响起，是泥土被践踏而飞旋起来的声音。
也先心中警兆大作，背脊似有道电流蹿过，寒毛直竖，忙不迭地架起长矛往身侧一挡！
铛！
金铁交鸣声迸发。
单膝跪塌泥土。
也先狠命咬死牙关，凛然巨力使得他脸颊都在震颤，视线沿着刀锋上移。
是满蘸冷意的桀骜脸庞。
一双瑞凤眼，似有寒光流淌，直如刀锋！
第305章 落幕及野心！
“明人受死！”
旁边有人冲了过来。
哗啦！
锁魂链登时暴涨延伸，斩妖炽盛，猛地抡圆回转，掀起破空声！
只听连续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几道人影横飞出去。
“啊！！！”
趁此机会，也先猛然暴喝一声，身后出现无头四臂的人影，双臂一振，顶开刀锋，长矛顺势一旋，迸发幽光，登时化作暴雨梨花狂袭向李馗及座下黑驹。
同时间，耳边响起江浪撞击礁石的声音，此乃气血奔涌之声，猛烈异常！
然而，一抹灿盛金光侵占眼眸。
锐利长矛抵近身前，陡见幽光泯灭，犹如深陷泥潭般寸进不得，轻而易举地被那人格挡开来。
“怎么可能？！”
也先不可置信，却是再次催动法门。瞳孔闪烁起黑芒，枪尖上幽光似焰，脚掌猛然向前一踏，方圆数米的黑土登时爆炸上涌，长矛刺向李馗咽喉。
“铛！”
剧烈的金铁交鸣，一簇火星蹿了出来。
刀身抵住枪尖。
李馗脚磕了下马身，黑马心领神会，后撤一步，紧接着，大手握紧刀身，荡开长矛，法力奔涌而出，反手劈下！
时间仿若放缓。
也先瞧得分明，刀尖上似有白色的风暴眼汇聚，煊赫的风声挟着刀锋直斩而下。
“不好！”
撕拉！
滚烫的热血呈扇形喷洒而出。
但见也先胸口一道狭长的刀痕延至腹部。
他跄踉后退十数步，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瞪起凶戾的眸子看向李馗。
“有点意思。“
李馗一勒缰绳，饶有兴趣道。
却是生死关头，也先身后四臂无头的身影竟主动上前挡住刀锋上的风刃。
“看看你能挡我几刀！”
疾驰的骏马，冲至也先面前时，猛然人立而起。
李馗单手握住刀身尾部，甲胄下肌肉隆起，拳臂高举，轰然下劈！
惊鸿潋滟的刀光掀起致命杀机。
“啊啊啊啊！！！“
生死间的恐怖瞬间让也先瞳孔充血，脸上的刺纹游动得愈发狰狞，奔涌的气血化作火焰自体表燃烧，他举起长矛奋力刺出。
在李馗眼中，无头四臂的人影愈发清晰，仿佛凝聚了世上所有的恐怖，猛地朝他扑来。
这是武道意志？
李馗金光覆映周身，直如清风扑面，挥刀下斩的力道更上一层！
咔嚓，
长矛碎成两半。
也先携着喷洒的血液横飞出去，狠狠掼在地上。
只见两道相同的斩击重合，直接使他自肩胛骨到右腿间仅靠一丝皮肉相连，大量的鲜血自身下淌出，转瞬形成血泊。
不得不说，千锤百炼的肉体带来超卓的生命力。
经过炮弹轮番洗礼、又挨了李馗两刀，也先还能保持清醒的神智，只是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倏然。
“随我突围！”
耳边响起熟悉的呼喝。
也先闻声而寻，偏过脑袋看向不远处的脱脱不花，身体蓦然涌出一股力量，大喊道：
“脱脱不花救我！”
另一边。
闻言，脱脱不花勒住缰绳，看了过去。
他亦是满身带伤，不过他很聪明，带着亲卫截杀了一批明军，换上他们的甲胄。
这时，脱脱不花看见也先的凄惨模样，又迅速瞥了气势凛然的李馗，嘴角露出阴狠毒辣的笑意，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明朝官话：
“抓住瓦剌部的右统帅，他就在这里！”
“抓住瓦剌部的右统帅，他就在这里！”
“保护统帅！”
紧接着，脱脱不花又用瓦剌语奋力大喊：“保护统帅！”
而后。
脱脱不花赶紧带领亲卫往另一侧突围出去，马蹄奔涌，速度极快。
他傻吗？
当然不傻，李馗刚才那几刀他看得清楚，谁上都是个死，还不如让也先吸引下注意力。
那可是瓦剌首领的儿子！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周围明军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像是猫见了老鼠，无比兴奋。
呼啸着朝也先涌来。
“杂碎！”
也先目眦欲裂，双拳死死攥紧，心中大恨。
踏！
深黑的马蹄落在跟前。
也先眼珠几乎突出眼眶，带着愤怒不甘死死盯着李馗，似要将这张脸记住！
“铮。”
寒光掠进瞳孔。
李馗握着刀身，猛力斩下也先头颅，随即刀尖挑起头发，放在马鞍旁。
转手拿起特制大弓。
眼眸荡起涟漪，箭矢对准远处急速奔驰的身影，一呼一吸间，斩妖炽盛，两指一松。
嘣的一声！
寒光肆意的箭头洞穿气流，带起疾驰的两道身影狠狠掼在地上。
周围的瓦剌骑兵似有些惊呆，旋即撞上面前的明军，一番拼杀后继续往侧面突围。
另一边。
李馗举起关刀，深吸一口气，雄浑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也先已死！投降不杀！”
极短暂的寂静。
周围的将士们猛然举起手中兵器，高喝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以点扩面，蔓延至整个战场。
尽管绝大多数草原蛮子听不懂官话，但是看见那一张张兴奋昂扬的脸庞，心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现在无论这些人放弃兵刃投降，还是负隅顽抗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明军的士气！
……
……
“吁。”
李馗驾马来到刚才脱脱不花落马的地方，刀锋抵住身子将人翻了过来。
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什么时候？”李馗眉锋一挑。
自也先开始求救，他就将心神放在脱脱不花身上，甚至催动幽通时进行再次确认。
紧接着。
“算了，逃就逃了吧。”
李馗并没有为此纠结。
便见他手指一弹，锐利的风刃洞穿右边的尸堆，直接将里头装死的草原蛮子结果了！
“啊！”
脱脱不花裸着胸膛，咬紧牙关，额前的汗水混着粘稠血液落到嘴里。
身旁的亲卫帮忙挖掉血肉里头的弹头。
“统帅，好了。”
“嗯。”
脱脱不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抬眼看去，身旁只剩三个亲卫。
上千人突围，就剩四个人跑出来。
而且，如果不是他用秘法让死士给自己挡了一箭，就要死在那个明人手上！
蓦地！
脱脱不花突然放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直把三名亲卫搞得面面相觑，还以为脱脱不花是悲伤过度而引起行为异常，纷纷安慰道：
“统帅……”
“统帅……”
殊不知。
脱脱不花摆了摆手，他实在是开心了。
一是死里逃生。
二是，此次草原势力固然元气大伤，但并非绝了种，在圣地（即发现长生天的地方）仍留有接近十万兵马。
现在也先死了，脱欢老了，瓦剌首领的位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况且其余部族经此一役实力大减，在他的带领下，一定可以顺利吞并，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就像匈奴，就像蒙元！
“走！我们回圣地！“
脱脱不花翻身上马，扭头看向远处地平线上的那线火光，嘴角咧开笑意。
不多时。
四骑的身影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第306章 作客
半个时辰后。
战场落下帷幕！
璀璨红光照彻夜空。
坑洼不平的大地上，明军高效而有序地清扫战场。
这场总计十五万人的庞大战争，终以大明一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具体的伤亡尚未统计出来。
……
……
哗啦……
沾满粘稠血痂的拳骨，倒了整个水囊也没清洗干净。
李馗长舒了口气，索性坐在地上，遥望远处排起长龙的俘虏队伍，更多的是遍布战场的糜烂尸体。
炮轰、战马冲锋，空气里萦绕不去的硝烟及铁锈味争先钻进鼻腔。
突然想到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出神之际。
“李馗。”
李馗偏头看去，正是朱瞻基满脸笑容地驾马过来。
他也不起身，只是抱拳拱手道：“殿下。”
“啪。”
朱瞻基双脚踏地，地面微微有些柔软，打量着李馗，笑问道：“没受伤吧？”
李馗摇头：“没有，多亏殿下送的甲胄。”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
朱瞻基并没有在意李馗冷淡的态度，反而是这种与众不同，让他始终高看李馗几分。
当然，像这种要建立在超凡实力上！
“待到此间事了，你跟我回北平吧！”朱瞻基直说。
“好！”
李馗先是点头应是，紧接着话锋一转：“只不过殿下，我不能跟你一同回去。”
“嗯？为何？”
朱瞻基眉锋一拧。
“我在辽东还有些事情要解决，需要晚几天出发。”
“行，我在北平等你。”
“谢殿下，
“殿下，那些人准备如何处理？”
李馗微扬起下巴点向远处浩浩荡荡的俘虏。
“哦。”
朱瞻基眺望过去，笑意倏地有些冷，“当然是押去修长城、修河道、修宫殿，物尽其用嘛，反正也从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
李馗颔首，没有多言。
紧接着。
朱瞻基负手背后，仍望向远处的战场，心中豪情大起，“李馗，汝真乃吾之冠军侯。”
闻言，李馗不由一愣。
重点不在于冠军侯，而是在于朱瞻基这小子将他们的关系比喻成霍去病与刘彻。
挺有意思。
他道：“殿下谬赞了！”
“诶。”
朱瞻基摆了摆手，叮嘱道：
“不过你可别磨蹭太久，今年也就剩几天结束了，你要在正月初一前赶到北平！”
“好！”
李馗脸上扬起笑容，点头应道。
不管怎样，他现在借着朱瞻基这颗大树成功实现自己最初的目标，而且后者的身份能提供很多便利。
算下来，半年时间才过去一个月，时间上还很充裕，且给李馗完成任务的信心。
“走吧，这里自有人会善后。”
朱瞻基翻身上马。
随即，两人离开战场。
……
……
数日后。
石勒喀河战役的影响逐渐发酵至顶峰。
瓦剌等部十万人军队，全歼近六万余人，俘虏三万，这是何等丰硕的战果！
煊赫的风浪，自辽东刮向北平。
而朱瞻基作为此次统帅，声望用如日中天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皇太孙！
未来的储君，未来大明帝国的掌舵者！
暂作休憩的府邸，门槛都快被踏烂了，新老武将世家拜访的请帖络络不绝，只可惜这位皇太孙全都没有接见，不知躲起来作何文章。
同时，辽东全境一片喜庆洋洋。
论起对草原蛮子的仇恨，辽东人民当属最高！
当年的蒙元；现在的瓦剌鞑靼等部，上百年的仇恨可不是说说而已。
茫茫大雪天。
茶馆、酒楼，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
……
此时此刻。
辽东府城门口。
数百披甲执锐的官兵整齐肃穆地排好队伍。
远处的平民百姓只能踮起脚尖眺望，根本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只是听说皇太孙要回北平了。
中央，两匹火红色的高大异兽，高近两米，四蹄健壮，形似骏马，鼻孔喷出浓浓白雾。
它们身后牵的是一辆通体由钢铁浇筑而成的偌大车厢。
车旁空地上，两人正进行交谈。
“殿下，路途遥远，注意安全。”
李馗一身常服，拱手向朱瞻基告别。
“嗯，到了北平，你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
朱瞻基从腰间取下一块精致玉佩递给李馗，上面刻了一个朱字。
“好。”李馗伸手接过。
随着鞭子抽起响亮的空爆，车轮缓缓驶动。
而后。
李馗目送庞大车队出了城门，在视野内逐渐消失。
随即，他掂量了两下玉佩，收进壶天空间。
接下来，就到了赴宴的时候。
当时公孙羽要请他吃饭，李馗可一直没忘。
过了今晚，他也要离开辽东府，先把济愿跟柳如复藏宝的地方收刮干净，然后再启程去北平。
……
……
时值风逐云走，晃眼间，日落西垂。
李馗趁着时间还早，走走停停将辽东府逛了个遍。
算是趁机享受下难得的悠闲时光。
要知道作为朱瞻基面前的红人，这几天李馗那间小院可算是门庭若市，后面实在将他惹得不耐烦了，索性找了间客栈休息，耳根子方才有了几分清净。
眼下李馗正前往名为枫叶巷的地方。
路上，时不时能看到踢蹴鞠的孩童，呼喊着穿过大街小巷，双颊冻得通红，不减脸上的笑意。
年初带来的战争阴霾，总算被大胜冲刷干净。
不多时。
“叩叩叩……”
李馗来到一间院落外，敲响大门。
“来了。”
温婉的女声传入耳朵。
只见木门微开，一张俏丽的脸映入眼眸，她看着李馗有些疑惑，转瞬似想起什么，问道：
“您就是李馗？”
“对！”
李馗打量了下女子，露出笑脸。
“羽的腿伤还没好利索，不方便出来，您快请进。”女子将大门打开，侧过身子。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李馗就行了。”
李馗说着走了进去。
‘看来还真是相好啊，叫的很亲昵。’他有点八卦地想道。
也是这时。
“晴儿，是李馗来了吗？”
屋内传出公孙羽的声音，旋即便见他杵着木拐走了出来，连忙激动地举起手打招呼：
“大红人上门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闻言，李馗不由哑然失笑。
虽说公孙羽心头算盘不少，但仍有赤子之心，他也愿意交这个朋友。
毕竟出身大家族，要是肚子里没点算盘，怕是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第307章 另一个世界的阴司
“少调侃我，你的伤好点了吗？”
李馗打量了下公孙羽，关心道。
“好多了，你看，已经能拄拐下地了。”公孙羽笑得开心，蹦跳着侧过身子：“先进来坐吧。”
许是因为在小家，许是因为李馗是第一个来这里作客的朋友，他唇上的笑容止不住扬起。
两人进屋落座。
李馗抬眼一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舒适且很有生活气息，不由笑道：“你这里不错呀。”
“哈哈哈哈。”公孙羽大笑，眉飞色舞：“每一件家具都是我们经过精挑细选的！”
这时，女子提着茶壶走进来，“李馗，请喝茶。”
“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苏晴。”公孙羽介绍道。
苏晴一听这话，耳根子登时发红，嗔怪地瞥了眼公孙羽，随即噙着笑意道：“再过一刻钟就可吃饭了，我先回厨房。”
说完她就迈着小碎步出去。
少顷，便见厨房里冒着香气的热雾飘了出来。
“你们俩很般配。”李馗由衷道。
苏晴是那种外表柔柔弱弱，实则内心极为刚强的女子，与公孙羽颇为互补。
“嘿嘿。”
公孙羽用指骨擦了下上唇，旋即，扭头瞟了眼厨房，“其实家中不待见晴儿的出身……”
话音戛然而止。
他觉得在李馗面前谈及这件事不太好，只是很惆怅地叹了口气。
短暂沉默。
李馗看着这位为爱所扰的男人，想了想，问道：“你爱她吗？”
“爱！”
公孙羽一愣，毫不迟疑道。
“如果说她受了委屈，你会奋不顾身地挡在她面前吗？”
“当然！“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李馗反问道。
公孙羽眨了眨眼。
“公孙百户，你再加把劲，往上走一走，这件事就不算事了。”
李馗语重心长道：“对于你来说，不失为解决困难的办法。”
公孙羽的事情，从古至今，哪个世界都不少见。门不当户不对有幸福、也有惨淡的例子，重要的是自己不后悔，以及真正能够共患难的心。
嘴上的甜言蜜语如梦幻泡影，行动才是最真实的。
“我明白了！“
公孙羽的眸子亮得吓人。
随即，他看着李馗，忍不住好奇道：“李兄，你这么懂，莫非也有心上人？”
“……”
你是真不会聊天。
李馗摆了摆手：“没有。”
“哦？！”公孙羽眼咕噜一转，唇上的笑意陡然有些猥琐，他上半身稍稍倾斜，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家中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乖巧可人……”
“打住！”李馗连忙打断：“我可是来吃饭的，而且明天就要启程去北平了。”
“嘿嘿，失言了，失言了，一会我自罚三杯。”
公孙羽心中了然，也就不再谈及这个话题。
不多时。
屋内燃起明亮的烛火，人影幢幢。
满满一桌子菜。
酒到酣处。
“李兄，我敬你！”
公孙羽满脸通红，腰身使劲猛地站起来。
可把身旁的苏晴惊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搀扶又收回了手。
“北平路遥，一路顺风！”
公孙羽举起酒杯虚碰了下，一饮而尽。
李馗嘴角翘了翘。
相遇、离别，如此倒也算圆满。
……
……
翌日，清晨。
李馗着一身劲装，来到大雪覆盖的密林里，径直走向一处岩壁，嘴里轻念口诀，仿若无物般穿过岩壁，走了进去。
这里是济愿藏宝的地方。
洞穴不长，不一会就走到尽头。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排列整齐的大箱子，打开来一看，黄金珠宝、灵丹妙药、还有布置的旗杆、罗盘以及镇压阵眼的神像。
济愿是懂阵法的，有凤楼六层的阵法就是她自己布置，可惜那一套法阵在两人打斗时损坏，这一套算是她淘汰下来充当备用的。
李馗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而后径直走了出去。
密林里，李馗心念一动，冥车出现在眼前。
少顷，两道幽暗的火焰自排气管轰出，伴随着猛兽般的咆哮，冥车消失不见！
……
……
阴间。
黄泉路。
李馗叼着烟，时不时瞥向窗外。
两个世界的阴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荒路两旁依旧有绚烂的彼岸花陪伴。
路上，偶尔能见到孤魂野鬼。
见到冥车呼啸而过，纷纷露出震惊的神情。
他这次来阴间，主要是想寻求下场外援助，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借两个帮手。
一个小时后。
李馗终于见到这方世界的酆都。
厚重的黑色城池宛如巨兽蹲伏在大地之上，城门口排起长龙的鬼魂，两侧身着甲胄的阴兵维持着秩序。
别说，还真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小感动。
与此同时，冥车的出现登时引起小骚乱。
一个断头鬼捧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瞪的滚圆：“这是何物？马车？”
前头身穿寿衣的年轻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应该是马车，你看它有四个轮子，只是马呢？完全靠蒸汽催动吗？想不到我刚死没几天，咱大明又发明新东西了！？”
“排好队伍，别说话！”
一名阴兵当即喝道。
城头上，守城将军见到冥车，登时当空跃起，跨越二十余米的距离，落到车前。
‘好强。’
李馗刚将冥车收进壶天空间，便见身着甲胄的将军冲天而降，只一眼便给他沉甸甸的压力。
随即，他拿出阴律司的令牌，拱手道：“见过将军，我是阴律司鬼使李馗。”
“活人！？”
这名将军长得高大威猛，上下打量了下李馗，诧异道：“看样子你也是过来出差的？”
“出，出差？！”李馗一愣，旋即笑道：“这么说倒也没错。”
“欢迎，欢迎。”
将军脸上露出笑容，“这个世界刚稳定好秩序，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将军不是本地人？”
李馗好奇道。
“不是，我也是另一个世界抽调过来的。”
“哦！”
李馗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你要去阴律司吗？”
“对。”
“行，我带你过去吧。”
“多谢将军。”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于是乎，两人径直进入城门。
路上，李馗环目四顾，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两旁的商铺很是热闹，不过能够看见极远处的房屋楼舍正在翻修重建。
他想了想，出声问道：“将军，是不是每个重新建立起秩序的世界，都会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过来。”
“不错。”将军颔首，“恢复秩序可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我们既要做好前期的工作，也要同时挑选本土的人才进入阴司，直到能够自主运行后，我们这些人才会离去。”
‘难怪这位将军实力恐怖，没点实力还真不能够被外派！’
李馗颔首。
不多时，两人来到尚未竣工的阴律司门口。
“到了，你直接进去就行，我还得回去看着。”将军爽朗笑道。
“多谢将军带路。”
李馗抱拳诚心道谢，目送高大的背影消失不见，随即看了眼阴律司的牌匾，迈步走进去。
第308章 生死簿！
正在修建的宫殿里头，倏地爆发出声响。
“什么？！”
李馗看着面前这位带黑框眼镜的判官，大感无语：
“为什么不能帮忙？我们都是阴律司的！”
“哎。”
判官指腹顶了下镜框，无奈道：
“老总，哦，就是公羊殿主，先前就已经交代过，此次的任务只能由你一人独立完成！”
“……”
李馗嗫喏着嘴唇，欲言又止。
‘这公羊靖想得可真周道呀！’他心中恨恨不已。
“年轻人，挑战总是伴随着机遇。”
眼镜判官忽然笑了起来，揶揄道：
“你也可以选择咱俩互换下身份，你来处理这些档案，我去把那什么给解决了。”
“呃。”
李馗哑然无语。
视线上移，映入眼中的是一摞摞档案文件，直达殿顶，堆积成山可不是个形容词。
刹那间，他突然明白这位判官为何要戴眼镜了。
“抱歉打扰了。”
李馗拱手道。
判官摆了摆手，“你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忙了。”
于是乎。
李馗只好黯然离开。
判官看着李馗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低眉拿起面前的档案，开始翻看起来。
……
……
“得，出发去北平吧。”
李馗下意识想要双手插兜，方才恍然发觉自己穿的不是现代装，不由摇了摇头。
深吸一口冰凉的阴气，重振旗鼓，迈步走出阴律司大门。
哪成想。
刚踏出门槛就与一道雄壮的身影撞上。
却是大眼瞪小眼，皆是诧异至极。
“李馗？！”
“牛大哥？！”
“我靠，真的是你呀！”
不是别人，正是出差的牛胜！
他看着李馗，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来出任务。”
李馗笑道。
“啧，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都是苦命的打工人！”
一听这句话，牛胜立马感同身受，有感而发。
“牛大哥这是？”
李馗看向牛胜手里一只生死不知的老鬼，惨绿色的衣袍，浑身遍布偌大的拳印，看着就疼，重点是实力很强，感知判断应该是【大叫唤】级别。
“诶，一言难尽。”
牛胜低头看向这只老鬼，笑意忽地变得有些狰狞：“这老鬼可真废了我一番力气。”
紧接着，
他道：“咱俩可有好长时间没聚了，你等我下，我先把这家伙带进去。”
“好！”
李馗自是答应。
……
……
“砰。”
酒碗落桌，碟子上的花生米齐齐一震。
“你尝尝，这可是好酒，是我从那老鬼洞府里搜刮出来的。”
牛胜大手抹掉嘴边的酒渍，“上次没做东，这回可算请着了。”
“干掉哦！”
他又连忙补充了句。
本来只喝一口的李馗，闻言昂起脖子一饮而下，反手将碗底往下倒了倒，一滴未剩。
“格局，什么是格局，这就是了！”
牛胜竖起大拇指，又给李馗倒了满满一碗。
“边吃边喝！”
李馗打了个酒嗝。
这酒是好东西，喝下去暖洋洋的，就是酒劲忒上头了！
说着，他夹了个花生米放到嘴里咀嚼，好奇道：“说起来，牛大哥你过来的话，油锅地狱岂不是没人看管？”
要知道牛胜可是油锅地狱的看管者。
牛胜道：“不碍事，临走前我已经将事宜安排妥当。”
李馗道：“哦。”
“对了，你是过来抓哪个？”牛胜随口一问。
“陆师道。”
“陆师道？”
牛胜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立即回味过来，瞪大牛眼复道：“大明国师陆师道，武当道派的陆师道？！”
“对。”
李馗微微耸肩。
“哈哈哈哈，你小子这回可遇上难题了。”
牛胜嘎嘎怪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据我所知，这陆师道已经开始温养圣胎，比你……”
说着，他看了眼李馗，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了下！
“高出三个境界！”
“……”
李馗一下子失了酒兴，不甘心问道：“真有这么强？”
“那可不，人家好歹是国师，手里头没两把刷子，怎么能行？
“当然，比起你牛哥，还是差一点点。”
牛胜挺直腰板，笑得很是得意，“他应该刚入温养，论起战斗力，你牛哥单手拿捏！”
李馗无言，甚至想叹气。
他倏然似想起什么，抬眸看着牛胜得意洋洋的脸颊，眼睛一亮：“牛哥，你帮帮我呗。”
“帮忙……”
牛胜好字的口型已经呼之欲出，却见他眼咕噜一转，反问道：“不对呀，孟慈这次怎么给你难度这么高的任务？”
“不是孟慈，是公羊殿主。“
李馗实话实说。
”呃……
“兄弟，不是牛哥不讲义气，这忙，哥是真帮不了。“
牛胜笑容讪讪。
“没事，没事。”
李馗摆手，早有心理准备。
寻求外援搭把手，没有就自己单上，他李馗出道至今就没带怕的。
紧接着。
李馗自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有些问题登时回味过来，摇头道：“牛哥，如果陆师道真到温养圣胎那一步，他的寿命至少还有很长时间，怎会轮到我去抓他！”
当时他看完柳如复的记忆就有过这般疑惑。
“嗯。”
牛胜两根手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少顷缓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家伙肯定有点问题，公羊殿主肯定不会给你完成不了的任务。”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李馗吐槽道。
“哈哈哈哈。”
牛胜摸着脑袋上的牛角大笑起来。
“话说回来，武当道派有人在阴司任职吗？”李馗问道。
“没有。”
牛胜肯定道：“这里的地府尚未对人间的人员进行招收，需要等我们进一步打响名头后。”
“名头。”
李馗恍然颔首。
是了，名头。
这里的地府也是消失了很久，与大秦的情况有所不同，需要用铁血手段来宣告回归，牛胜大抵也是因为这样才从油锅地狱里出来。
这时，
牛胜俯下身子，压低语气：“说起来，你与公羊殿主是什么关系？”
“关系？”李馗一挑眉锋：“没什么关系啊，牛哥为什么这么问？”
“肖刚可是阴律司重点培养的对象，
“你来这应该也有段时间了吧，这方天地的灵气日益减少，很多修道之人突破不了境界，只能一辈子原地踏步。
“而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历练的地方。”
牛胜言辞凿凿，“你有孟慈带着，公羊殿主怎么不把这任务给肖刚？”
“这头牛好生聪明！”
李馗无奈想道。
只好使出话题转移的绝招。
他略微思忖，微低着头，极小声道：“其实公羊殿主还给了我一个任务。”
“任务？”
牛胜瞪大眼珠，疑惑与好奇显而易见。
“嗯，就是来找一件东西。”
李馗脸红心不跳。
“东西？！”
牛胜拧起粗大的眉毛，好似想起什么，眸底渐泛起恍然神色，扬起眉毛，显得异常兴奋：
“难道是那个？”
“哪个？”
“那个呀！”
“哪个？”
“生死簿啊！”
第309章 真面目！
“生死簿？！”
李馗心脏一紧。
他岂不会不知生死簿为何物。
上面记载着人世间所有人畜名单，包含每个人以及其他生物的阳寿期限与阴寿期限，主要以控制生死之用，从出生乃至死亡的所有生命信息都众在其中。
想要谁死，谁活只在须臾之间。
“对啊。”牛胜这时候回味过来，狐疑地打量下李馗，皱起眉头：“你的任务难道不是这个吗？”
“不是！”
李馗极其肯定，随即给牛胜倒满酒，还夹了块猪肉放在他碗里，满目好奇：
“牛哥，这会也没外人，你给我讲讲生死簿是怎么回事呗？”
“嗯……”牛胜略作思忖，“好吧，牛哥就给你讲讲，反正不是外人。”
说着，他随手布下禁制。
一抹火红色的璀璨光华自两人周身浮起、消逝。
“你可知生死簿向来都是由阴律司殿主保管？”
“不知道。”
“看来牛哥还得跟你从头讲讲。”
牛胜豪饮酒碗，竖起大拇指，带着敬佩笑道：“这里面不得不说起上一任阴律司殿主崔玉，这位可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豁达豪迈，寿元一到就干脆去投胎了，只是……”
话锋陡然一转。
“一直在崔殿主手中的生死簿却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李馗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对。”
牛胜摸着下巴，四十五度角仰望房梁，泛起思索神色：“自崔殿主投胎后就没见过生死簿，公羊殿主手里也从来没出现过，大家都猜测是不是流落在外。”
紧接着，
“其实我觉得，各位阎王肯定知道生死簿的下落，要不然这么大的事岂会一直没提！”
牛胜神秘兮兮道。
“这样吗。”
李馗微垂着眼帘。
随即，他道：“牛哥，我听说公羊殿主跟崔殿主的关系似乎不好？”
“不好？！”
牛胜牛眼一瞪，奇道：“你听谁说他们关系不好的？”
“呃。”李馗摇了摇头，“只是道听途说。”
“两位殿主的关系好得很，整个阴司谁不知道。”
牛胜言辞凿凿，看着李馗，又补充了句：“当然，你是新来，不知道也是正常。”
“是吗？”
“你牛哥说话岂能有假！
“按俺大哥所说，两位殿主亦师亦友，关系匪浅。
“公羊殿主原先只是一弱弱书生，是崔殿主带他走上修炼之途，此后在阴司崭露头角，一路坐到殿主之位，成长速度堪称惊世骇俗！”
牛胜摇头晃脑道，语气不乏憧憬。
李馗微垂眼帘。
他想起了孟慈说的话：他们俩人算是师徒。
是指亦师亦友的关系吗？
这时，
牛胜砸吧着嘴，大眼直直打量李馗，不由嘶了一声。
直把李馗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牛哥？”
“说起来，咱们上次见面你才筑基，这才几个月，你竟然都结丹了，就算各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你修炼也没一年吧，这么快？！”
“……”
李馗神情略微僵住。
此时此刻，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蓦地，牛胜压在桌前，俯身靠近，一字一顿：“难道你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
就在这时！
“牛哥慧眼！”
李馗一挑眉锋，脸上得意神采不逊于牛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天才！”
牛胜愣了下，赞赏地颔首：“嗯，不错，小伙子很自信，牛哥很喜欢。”
‘混过去了。’
李馗心里松了口气。
眼下还不到公开羊皮纸的时候，虽然他相信牛胜的为牛。
牛胜豪饮一碗酒，又塞了几口配菜，含糊道：“说起来，几十年前两位殿主似乎吵了一架，自那以后崔殿主就卸任阴律司殿主之职，由公羊殿主接班。”
‘所以，才有我跟老崔的相识。’
李馗心里默默接上这一句。
“再后来，崔殿主投胎转世，剩下的事情你也知道。”
李馗点头。
旋即，他转移话题：“牛哥你在这呆多久。”
“哎，估计要挺长时间。”
闻言，牛胜面容登时忧愁几分，叹气道：“我本来是要去昭阳·巳八十六的世界出差，哪成想，临走那天被抓了壮丁，只好先将这里的事情解决，到时候再过去！”
李馗眨了眨眼。
这个世界……
他连忙问道：“牛哥，你确定是昭阳·巳八十六吗？”
“对呀！”
牛胜语气很是肯定。
“你去过这个世界？”
“去过，是我第一次经历的世界。”
李馗眸中不由浮起回忆。
昭阳·巳八十六，就是阿豪和九叔他们在的世界，没有他们最初的帮助，他也走不到现在。
“那确实挺巧。”
“诶，牛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呗。”
李馗扬起笑脸。
“行啊。”
牛胜一口应下。
于是乎。
一人一牛喝酒吃肉，开始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期间，李馗请教了关于结丹的下一境界，【炼己】方面上的问题。
牛胜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像极了神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保持本心，找到你的道。”
对此，李馗唯有扫兴地撇了下嘴。
而后。
酒过三巡，暂作分别。
……
……
阳间。
位于东山青州某处的深山。
忽有猛兽咆哮般的声响乍现，便见冥车陡然从虚空中出现，高亢的引擎声渐渐消弭。
车内。
李馗浑身酒气，双眼却异常的明亮清醒。
他摊开手，样式古朴的羊皮纸出现在掌心，缓缓展开。
短暂的踌躇。
“你，真的是生死簿吗？”
李馗双眼直勾勾盯着空白的卷面。
他知道羊皮纸是有灵智的。
其实，
如果牛胜不说生死簿的事，李馗也决计不会将羊皮纸跟生死簿联系在一块，毕竟两者的样子相差甚远，且羊皮纸从未展现过这方面的能力。
发布任务、兑换功法、灵丹、神兵……
哪一样与断人生死搭上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
直到卷面上，第一次用黑色的毛笔纹路，缓缓勾勒出一个【是】字！
“呼——”
李馗头靠在椅背上，重重吐出胸中浊气。
这时，他脑海中倏地浮现出孟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是老崔给你的宝贝。”
宝贝的分量也忒重了吧！
紧接着。
李馗嘴角突然扬起笑容，却是乐了起来，看着羊皮纸问道：“我想知道，每次兑换术法、神通，灌输给我的心得经验，是老崔以前的修炼记忆吗？”
“是，但不包括。”
羊皮纸，生死簿回道。
“难怪。”
李馗喃喃自语。
其实这个问题，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有想过设想，只是一直无法确认。
另一面，关于‘但不包括’。
说明哪怕他兑换七十二术以外的神通，一样能得到经验灌输。联系到生死簿拥有的职能，也就不奇怪了，区别只是功德点花费的问题。
第310章 大戏！
这时，李馗低眉看向羊皮纸，缓声道：
“那么，现在的我得到你承认了吗？”
卷面毫无动静。
过了一会，黑色笔迹缓缓勾勒文字：“一半一半。”
李馗嘴角微微翘起。
这生死簿还挺傲娇的。
紧接着，
他眼咕噜一转，笑道：“你有办法让壶天空间内的恶鬼保持不死吗？就像冥车一样。”
但见卷面写道：“简单。”
见此李馗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就从一次性废品，变成可回收垃圾，反复利用。
操作的空间也变得更大。
而后。
李馗收起羊皮纸，些许思绪敛下。
看了眼车窗外，时值傍晚，周围古树遮天蔽日，偶见几只乌鸦乱叫飞过。
只是当他注意到不远处树下的人影时，唇角笑意渐敛。
稍后，收起冥车，径直走了过去。
距离拉近。
那人浑身呈透明色，瘦骨嶙峋，是个普通百姓打扮。
此时见到李馗过来，面容呈明显的诧异和惧怕，嘴唇张阖间，却无丁点声音发出。
李馗同样无言。
只是指尖滚出一丝风声，吹开雪堆，露出底下呈青紫色而没有人皮的尸体，沉默着将其妥善安葬。
那人瞪大眼睛，直直看着李馗，郑重躬身一礼。
随即，他指着山巅某处，眸底不由浮出浓郁的恐惧，用力摆了摆手，提醒李馗千万不要去那里。
身子便沉入地下，进入阴间。
而后。
“呼。”
李馗点燃根烟，鼻腔跃出两条白龙，迈步走向山巅。
一身本领，不铲一铲，说不过去。
……
……
夜已深。
荒山野岭，坐落一间宅院。
门口两盏灯笼摇晃间，映出明亮的烛火。
倏然。
门前拉出几道纤瘦交错的影子，面黄肌瘦的人脸显了出来。
他们衣不裹体，双手抱住臂膀，瑟瑟发抖，只见裸露的皮肤被冻得青紫。面面相觑间，由当中一人扣响了大门。
叩叩叩……
萧瑟的寒风犹如鬼哭狼嚎。
不多时。
“嘎吱。”有些牙酸的开门声，一张半明半暗的脸庞探了出来，是个年轻人。
“是你们啊，进来吧。”
紧随着，大门敞开，正当众人鱼贯而入时。
“等一等，等一等。”
蓦地，清脆而爽朗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一名英气女子着青色劲装，龙行虎步地从黑暗深处出来，眉宇间落落大方夹杂着些许野性。
“这位小兄弟，荒山野岭找个落脚处不容易，可否方便一二。”
女子上前拱手道。
年轻人审视着她，嘴唇略微翘起，只手一招：“请进。”
“多谢！”
砰！
门扉又重新关上。
……
大堂里。
两侧墙壁有石雕猛兽张开獠牙，舌腔内燃起一朵明火，映得敞亮。
“这是我家主人招待你们的，你们先吃，我去后院请主人过来。”
“好，谢谢六子。”
“谢谢你六子。”
脚步声渐远。
“唔……好吃，好吃。”
“你快尝尝这个。”
“这个也好吃，还有肉！”
狼吞虎咽的声音响起。
案桌上，五名衣裳褴褛的难民抓起器皿里的肉食拼命往嘴里塞。即便腮帮子鼓得满涨，也仍未停止饕鬄般的暴食举动。
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
对面女子只是细嚼慢咽。
过了一会。
几人暂且填饱肚子，免不了交头接耳。
“先前我就听人说，六子在贵人家谋了个好差事，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看起来确实非富即贵。”
“只是为何将府邸建在如此偏僻的深山老林。”
“不建在这儿，建在哪？外头兵荒马乱的。”
“也是。”
“对了，你们发现没有，这座宅院好像没什么人。”
“不如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留下来做工，与六子互相有个照应。”
就在这时。
宅院大门突地被敲响。
不多时，但见一仆人领着俏美娘子与面相憨傻的男子走了进来。
随后，夫妻二人坐在了另一侧椅子上。
仆人径直离去。
俏美娘子看了眼难民们，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娘呢？”身旁的男子似有些怕生，微垂着脑袋，轻声道：“这里怎么变样了？”
“再等等，不要着急。”
俏美娘子拍了拍自家相公的手背。
说着，屏风后倏然传来脚步声，随即便见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后面是身宽体胖，作员外打扮的中年男人，大拇指套着个玉扳指。
“这是我家主人，石员外。”
几名难民连忙站起身子，局促地擦拭掉手上的油腻，恭敬一礼。
“吃饱了吗？”
石员外坐在上首位置，端起茶碗。先是看了眼英气女子，又瞥向夫妻两人，随即捏起茶盖，吹了吹冒出的热气。
“吃饱了，吃饱了，谢谢石员外救济我们。”
一人忙不迭地点头说道。
“无需客气，世道难，随手之劳亦是善举。”石员外笑呵呵道。
几人对视一眼。
由胆子大的那人顶着圆滚的肚皮向前一步，搓揉着手掌，谄笑道：“不知石员外宅院里可还缺少护卫、仆役，我们几人想在您这讨个差事，一天两，一餐就行！”
短暂的沉默。
就在几人忐忑不安时。
“这事倒也不难，就是想在我府下做事，可不容易。”
灯影交错间，石员外那张脸或明或暗，显得有些诡异。
话音方落。
“我们不怕吃苦，什么事都能做。”
一人当即说道，剩下四人连忙附和。
这时俏美娘子突地开口说道：
“石员外，东西我带来了，我娘亲呢？”
闻言，石员外嘴角一翘，正欲开口说话。
叩叩叩……
大门敲响。
“去看看。”
石员外微垂眼帘，轻声对身旁仆人吩咐道。
过了一会，只见三个男人走了进来。
竟是锦衣卫！
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右手戴着一副钢铁手套，腰间挂着小袋，
行走间，伸手拍掉肩上的积雪。
见到大堂内竟有这么多人，三人眸底皆有些诧异。更令人好奇的是，三拨人，泾渭分明。
难民、女子、夫妻。
“哎哟，竟是几位官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石员外当即起身上前，拱手施礼。
“石员外，叨扰了，我们兄弟三人想在这暂住一宿。”其中一名锦衣卫道。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石员外满面笑容，吩咐下人：“让厨房再做点吃食送过来，再带壶酒。”
“多谢了。”
锦衣卫一拱手，目光巡视间，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映入眼中，沉声问道：“这几位是？”
“逃难的难民，这两位是我的侄子和他媳妇。”石员外解释道。
说话的锦衣卫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随即，三人落座。
再看时。
竟已是人满为患。
……
画面一转。
……
大堂内已是推杯换盏，好生热闹。
五名难民满面笑容，以后再也不用挨冻受饿；
夫妻两人窃窃私语，频频看向上首的石员外；
锦衣卫两人大口喝酒吃肉。
另一人直勾勾看着那名英气女子，紧拧眉头，悄声对身旁的同伴耳语几句。
女子则是暗暗叹了口气。
上座的石员外笑得像只狐狸。
第311章 唐赛儿
气氛陡然有些微妙变化。
三名锦衣卫交头接耳间，一人从怀里掏出折叠的画纸，摊开来一瞧，画像上是一名女子。
目光再看。
竟与那名英气女子有八分相像。
这下子，另外两人再无喝酒吃肉的闲心，面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掌已悄然握住刀柄，蠢蠢欲动。
然而，就在这时！
叩叩叩……
大门再次被敲响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一滞。
‘有完没完了！’
这时候，石员外一压眉头，心情不耐，眸底不由浮起狠色，悄声对仆人耳语几句。
被称为六子的年轻人低着头，小跑着离去。
……
……
与此同时，宅院门口。
李馗丢掉烟头，眸底幽邃涟漪敛下，神情似笑非笑。
“嘎吱。”
面前的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光影交错间，尤为阴郁的眸子观察起李馗。
“你是？”
“雪太大，迷路了，不知能否在这里借宿一晚。”
“进来吧。”
李馗微微颔首。
没想到还挺干脆，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啪。”
门扉掩上。
仆人走在李馗后头，微垂着头颅，面容惨白，两抹幽绿色的火焰倒映在瞳孔。
“像吗？”
耳边倏地传来那人声音。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狰狞恶意。
下一秒，仆人眼中的绿火突然一僵，神色显得不可置信。
只因那人的脸竟与自己一模一样。
蓦地，筋骨分明的大手泛起金光，直直朝他脸上盖来，难以形容的风声如重锤般拍打面皮。
瞬息间，猎人与猎物登时反转。
再看时。
仆人跪倒在地，颅骨被捏得嘎吱作响，些许白烟飘起，剧烈的疼痛淹没神经。
‘区区伥鬼。’
李馗手腕稍微用劲，直接扯下头颅扔进壶天空间，紧接着，一脚踹飞无头尸身。
飞过院墙，不知去向。
随即，他催动法术改变装束，径直走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大堂。
隐隐有吵闹的声响传来。
……
……
“有意思，人还真不少。”
李馗一进来就看见大堂内人满为患。
放眼瞧去，人、妖、鬼齐聚一堂，真可谓热闹。
他先是看向上座员外打扮的中年男人，心思电转，立即知道这位是正主，目光对上，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走到身旁站定，却是起了看戏的心。
这时，三名锦衣卫已然按捺不住。
抽出绣春刀，潋滟的刀身泛起寒光，齐齐逼近英气女子，厉声暴喝：“唐赛儿，你果真没死，想不到你还敢在青州一带逗留！”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有些震惊。
要说这唐赛儿何许人也。
那可真是了不得。
她是东山林三之妻，而林三此人乃明教中人，早亡！
据传，自丈夫死后，唐赛儿在扫墓归途中偶得一石匣，内藏有宝剑兵书，经日夜学习，通晓诸术，遂削发为尼，自称佛母，宣称能知生前死后成败事；又能剪纸人纸马互相争斗；如需衣食财货等物，用法术即可得。
传教于东山各地，贫苦农民争先信奉！
就在今年二月十一，唐赛儿以红白旗为号发动起义，声威大震，附近各地等数十支队伍纷起响应，众至数万。
势甚猖獗。
虽说这场起义不到十天就被镇压，唐赛儿也下落不明。
但她的事迹却成了东山一带百姓们的饭后话题。
这场起义之后，朱第大为震怒，处死了很多官吏，且为了防止唐赛儿出家为尼，混入道姑行列，抓了一万多名尼姑、道姑到京南诘问，而唐赛儿仍是不知所踪。
想不到竟在这深山老林里遇上！
……
……
暴喝过后。
三名锦衣卫亮起寒刀，飞身扑上，刀尖直指各处要害。
“哎，净会添麻烦。”
唐赛儿束起的长发中，钻出一个纸人，当空跃起，迎风暴涨，手持纸刀与其对战起来。
“妖女！”
一名锦衣卫当即催动蒸汽，手套上符箓亮起，下一秒，熊熊烈焰奔涌而出。
唐赛儿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只瞬间便脱离攻击范围。
也即是此刻，冰冷的刀锋悄然砍向唐赛儿脖颈，却是另一人抓住机会，暴起袭杀！
“铛。”
金铁交鸣之声乍现。
唐赛儿手中突地出现一把青锋，剑身挡住刀尖，随即猛地鞭腿甩在此人的太阳穴上，硬生生将其踹向奔过来的锦衣卫。
一连串攻势行云流水，可见不凡。
“亏得你们还是锦衣卫，直到现在还没发现这里的异常。”
唐赛儿眉毛竖起，像极了锐利的剑锋，“简直愚蠢不堪！”
“妖女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
一名锦衣卫怒声喝道。
对此，唐赛儿两指间出现一道纸符，当即往身前虚空扔去。
立闻滋啦一声脆响。
周围的景象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恍惚间，富丽堂皇的居所已然变成破败不堪的宅院，蛛网、灰尘密布，明黄的烛火也化作幽绿，映得周围人脸愈发诡异。
“幻术？”
一名锦衣卫睁大眼睛，立即从腰间小袋里拿出符纸往眼睛上抹去，灿漫毫光闪过，只是眼前仍然毫无变化。
寂静当中，三人不由看向上首的石员外。
“几位官爷为何看我？继续打呀！”
石员外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的。
只是原本看过去和善的表情，倏地变得阴森寒冷，直令人手脚发凉。
话音方落。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房梁、门口，突地钻出面色惨白的伥鬼，也有如壁虎般在墙上攀爬的恶鬼，赫然已将在场众人包围。
“鬼，鬼，鬼！”
几名难民在角落里挤成一团。
而就在他们头顶，一个惨白的人脸倒悬在跟前，直把他们吓得心肝欲裂。
说着，几人面容愈发扭曲，竟纷纷俯身干呕起来，只见暗灰色的块状泥土从喉咙里接连不断地吐出来。
他们五人刚才狼吞虎咽半天，吃得全是土！
“哎，世道难呀。”
石员外似状苦恼道：“以往还会抓点蛆虫糊弄下，可现在哪有这些，有个树皮啃就不错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刚才答应你们的事，还是算数的，做人可没有做鬼舒服！”
只是这几名难民已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气若游丝。
他们本就饥饿，又一口气吃下那么多泥土，哪怕恶鬼不出手害命，他们的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住。
与此同时，唐赛儿幽幽叹了口气，身子一纵，来到难民身边，掌心出现五粒丹药，暂且吊住他们的性命。
“石员外，你先把我娘亲放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俏美娘子突然出声。
“不着急。“
石员外摇了摇头，”我要的东西呢？“
“相公。”俏美娘子唤了声。
但见憨傻男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泥塑神像。
第312章 反转！
“香火！”
石员外瞳孔似浮起灰蒙蒙的氤氲，见到神像当中宛如烈焰般摇曳的香火，当即喜上眉梢。
“放心好了，石某向来说话算话！”
他一挥手，身后腐朽的墙壁竟陡然裂开缝隙，显出一条幽深的洞口。
“踏。”
脚步声传来。
不多时，有一白发苍苍的老妪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慈眉善目。
当她看见夫妻俩人时，眼里闪过几分无奈，轻叹了口气，喊道：“翠儿，小宝。”
随即，老妪目光一扫，注意到大堂内竟有这么多人，白眉不由皱起。
“东西交给我，你们便可带着云娘离去。”
石员外摊开掌心，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娘亲！”
“娘亲！”
夫妻二人同时激动喊道。
俏美娘子，翠儿看向老妪，眼眶闪烁着泪花，朝着自家相公微微颔首。
小宝双手捧起神像走向石员外。
就在这时。
唰！
唐赛儿脚下一蹬，立即欺身而近，目标直指小宝手中神像。
她自是知道石员外有恃无恐，不如擒王先擒宝，先拿下那个神像，或能保这几个人出去。
倏地，阴森的眸子突兀地闯进视线。
铮鸣！
青锋泛起毫光，直斩石员外脖颈。
一蓬耀眼火星迸发而出，只留下浅浅白痕。
“想死，我成全你！”
石员外狞笑着，五指泛起灰蒙白光，抠向唐赛儿面颊，快如疾雷！
哪成想，这一入手极为软烂，定睛瞧去，竟是个红眉粉腮的纸人，对他露出诡异笑脸。
紧接着。
剧烈的爆炸席卷开来，里头暗藏火药。
“相公，走！”
混乱当中，翠儿悄悄带着老妪闪身到小宝身边，抓起手腕就要往外头奔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杀了他们！”
石员外眸光凶戾，自黑雾里走出，身上富贵衣袍支离破碎，露出磐石般的灰色肌肤。
一声令下，群魔乱舞。
狰狞惨白的面孔如潮水般蜂拥而来。
危急关头，唐赛儿拳臂平举，持三尺青锋，喝道：“去！”
但见八个手持兵刃的纸人从她青丝中跃下，迎风而涨，与冲过来的恶鬼们激斗起来。
与此同时。
石员外一步迈出，如瞬移般挡在翠儿几人身前，心中杀机大作：“看来只好杀死你们，再拿走神像！”
“我呸，石野你装什么好人，你若吃了我娘成道之基，我娘焉能有命在！”
翠儿娇喝一声，柳眉入鬓，像极了护犊的母虎，猛地挥起宽袖。
“相公，你带娘先走。”
一抹翠绿光华在眼中绽放。
轰隆巨响！
数不清的大树枝干从地底破土而出，虬结缠绕如巨蟒般噬向石野。
“自不量力。”
石野妖力勃发，灰蒙毫光自周身大放，一提一踏间，仿佛沉闷敲响的鼓点，狂奔而来。
咔嚓咔嚓……
但见尖锐的树枝抵向灰光时，一抹石斑突地出现在枝尖，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众多树干石化，身躯一撞，登时分崩离析。
“死！”
不到瞬息，凶猛的拳风赫然袭向翠儿心口。
间不容发之际。
剑锋颤鸣。
一道青光刺在石野手肘，登时使攻势偏移，没有直接命中要害。
可尽管如此，翠儿仍觉一股巨力袭来，顿感腾云驾雾，身子高高飞起，狠狠撞在墙壁上。
“咔嚓。”
墙面如蛛网般龟裂，随即，本就年久失修的墙壁顿时崩塌，将俏丽身影掩埋。
再看场上。
青光辗转，翩若惊鸿，掀起叮叮当当清脆声响。
石野单手护住双眼，微眯起的阴森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唐赛儿。
此人倒真如传闻中有几分能耐。
随即，他又不留痕迹地瞟了眼往宅院外冲的小宝和老妪，心中有了定计。
另一边。
唐赛儿并作剑指，操纵宝剑攻击石野，余光窥视场上局面。
明廷鹰犬总算发挥了点作用，配合纸人挡住了大部分恶鬼；实力弱的伥鬼则拦在老妪与男子面前；几位难民反而是场上最安全的，没人去管他们。
蓦地，
瞳孔里，一道坚如磐石的身影直冲而来。
唐赛儿不慌不忙，另一只负在背后的手指夹住一道纸符，丝丝缕缕暗紫色的雷光流窜。
距离越来越近！
左手猛地从背后甩出，指尖跃起攒动的雷光，猛地往下一劈！
耀眼雷光气贯长虹。
不成想石野只是虚晃一枪，祭起石盾挡在身前，俯身躲过青锋，折返冲向老妪两人。
此时此刻，唐赛儿暗叫槽糕。
短短一秒不到，却已是落后数步，只好反手握住剑柄，化作一道剑光冲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两方拉扯，能让石野分心顾忌。可真让他夺得神像，在场众人怕是难逃一死。
……
……
神像亮起赤金光芒。
“娘亲，小宝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这位憨傻男子双手捧起神像，瞳孔映出各异的惨白面孔，身子害怕得颤抖，可仍挡在老妪面前，语气坚定。
周围十数只伥鬼明显畏惧神光，只能不断扯着嗓子嘶吼。
在他身后。
老妪气喘吁吁，俨然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嘴角勉力一扯露出笑意，正欲开口说话，余光忽地瞥见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突进，心脏骤紧，阵阵白雾从七窍猛然涌出。
随即，整个人萎靡不振，瘫倒在地。
“娘亲！”
咔嚓……
赤金光芒化作碎片分崩离析，云雾在大手下收缩爆炸。
掀起的赫赫风声中，那张看似憨傻的脸，却带上一往无前的决绝，挡在老妪身前。
“相公！”
乱石下，刚爬出来的翠儿抬眼就看见这一幕，撕心裂肺地大喊。
“蝼蚁！”
石野凶相毕露，尤为狰狞，大手拍向小宝天灵。
危急逼命之刻。
哗啦……
轻微锁链拉动的声音乍起。
立见一条漆黑的锁链悄然捆住小宝与老妪，猛地往回一拽，手掌竟与其错身而过。
两道错愕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咚，
泥塑神像滚落在地。
一只筋肉分明的大手俯身拿起，放在掌心里打量。
气氛陡然陷入死寂。
那个本被称为六子的年轻人，眉眼扬起，宛若刀锋相抵，尽显桀骜不驯。
在他身旁，锁魂链如游蛇般盘旋。
小宝扶着老妪瘫坐在地上。
第313章 权柄
“六子？！”
石野惊疑不定。
“你是谁？”
俄而，那张脸恍惚间变成一张冷峻的面孔。
李馗眸底泛起涟漪，泥塑神像当中蕴藏大量精纯的香火之力，一枚精巧的铜玺在里头沉浮。
他微扬起下巴，笑道：“告诉我，这玩意有什么用？”
言语间的傲慢彰显无遗。
闻言，石野眸光阴寒，可谓极其不爽。
这时候他已然明白过来，若是所料不差，定是最后一次大门敲响时，六子被调包了！
“等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话音未落。
石野瞬间出现在李馗面前，五指张阖，誓要攥爆此人脑袋。
然而，
就在此刻，起风了！
煊赫的风声像是出笼的猛兽发出咆哮，每一缕风都是祂最锋利的獠牙，粉碎敌人！
“什么！？”
石野不禁睁大瞳孔，伸手挡在额前，周身灰蒙毫光起伏不定。
狂风呼啸而来，脚掌犁着地面，不断倒退。
“啊……”
扰心刺耳的哀嚎乍响。
石野余光下意识看去，瞳孔不由微微收缩。
但见身后的恶鬼、伥鬼面孔惊骇欲绝，魂体在狂风下分崩离析，不消片刻化作虚无。
木屑打着旋落在地上。
再看。
已然清场！
“来，我来试试你的斤两。”
李馗扭了下脖子，只手捏着神像，眼睨着看过去，“赢了，这东西就给你。”
“……”
石野阴沉着脸，不作言语。
心底泛起思绪。
单看此人露出这一手，且毫不费力的模样，必定难缠！
不过转眼间，局势逆转，他已势单力薄，尚不知晓这人是不是与云娘等人一伙。
走？还是留？
“想走？”
李馗挑起眉锋，一跺脚，整间大堂都好似在微微震颤，大手暴起璀璨金光，猛然抓向石野。
“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狂妄！”
石野脚踝意欲后撤。
哪成想李馗攻势已至，怒喝一声，索性不再瞻前顾后，心念微起，高有两米的石盾突地出现在跟前，直直撞向李馗。
‘宰了这小子，一样能拿回山神权柄。’他想道。
倏然，冷冽如钢刀的眸子杀进视线。
心脏攥紧。
石野连忙抬手轰去，眸中戾气大作，似已看见李馗化作石人的模样。
金灰相抵。
但见泛起金光的大手安然无恙，反而猛然拽住石野手腕，用力一拉，凛然巨力轰然袭来。
“嘭。”
沉闷的巨响，一圈透明的气浪迸发。
石野脸部剧痛，却是赶忙恢复真身，催使石盾逼开李馗，护住周身。
“原来是山石成精。”
李馗状似嬉笑戏谑，像极了猫戏老鼠。
“难怪脸皮够硬。”
但见石野已不复人身，石质脸庞，暗灰色的眼珠，坚硬的石块构成手脚，时有光华流转！
无怪乎体魄坚硬骇人。
此时此刻。
相较于李馗的轻松，石野心中满是不可置信，却不敢再小瞧面前的男人。
山石树木一类难以成精，他亦是在机缘巧合下有了一番造化，借此凝练出本命神光，非是凡物，稍微触碰一点，连同三魂七魄都会化成石块。
可李馗竟然安然无恙！
莫非是那金光？
说时迟，那时快。
“生死搏杀，瞻前顾后，你不死谁死！”
冰冷话音入耳。
但见李馗脚尖挑起一把掉在地上的钢刀，握住刀柄，便见斩妖炽盛。
冷冽刀锋直斩天灵！
“起！”
石野连忙架盾抵御。
哗啦……
锁魂链登时暴涨，如狂蟒般虬住石盾。
电光火石间。
李馗俯身欺近，暴烈刀光疾驰，猛然斩下。
牙酸的嘎吱声响。
石野胸膛爆出连串火星，他眸中凶光毕现，骤然伸手抓住钢刀，发劲一崩，刀身化作数块碎片飞溅开来，旋即攥紧成拳打向李馗头颅。
“你能挨我几拳！”
就算能抵消石化，但孱弱的肉身又能挨上几拳！
间不容发之际。
李馗嘴角似有讽色，眼中出现交错的黑线，五指虚张，一柄关刀突地出现在手中，握住刀身，法力奔涌而出，刀锋携着风暴，猛然斩去！
短促而激烈的呜咽。
但见炽盛如火的刀光弛聘，一条石头胳膊高高飞起！
石野瞳孔颤了颤，浮出惊恐，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欲要催使土行之术逃离。
不成想，这一动。
手脚如肢解般分离掉落，只剩个头颅滚落在地。
“啊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淹没神经，石野登时忍不住发出尖利的痛嚎。
倏然，惨叫戛然而止。
李馗抬脚碾住石野脑袋，发力往下踩。
低眉俯视，似有扫兴。
抬眼一瞧，鸦雀无声。
……
……
此时此刻，场上众人神情各异。
唐赛儿手持青锋，打量李馗；小宝一家人相互搀扶；三名锦衣卫呈品字形站立。
从李馗出手到现在，不超过五分钟。
凶威赫赫的石野，一度掌控全局，然而现在已在他人脚下苟延残喘。
三拨人看着李馗，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就在这时。
李馗脚尖挑起石野头颅，飞至半空中时，突然消失不见，掌心则多出一块令牌，乃夜不收百户令牌，直接甩给锦衣卫。
一人伸手接过，仔细辨别，低声与另外两人诉说，眸底皆浮上喜色。
原来是自己人！
只是这时候，唐赛儿眸子微眯，却是毫不犹豫果断出手，掷出青锋。
灿漫青芒浮现，矫若游龙。
可惜，李馗的动作更快，脚下一蹬，瞬间跨越数米的距离来到唐赛儿面前，泛起金光的大手握住青锋，另一只手抓向脖颈。
青锋在手中挣扎翻腾，却始终逃脱不了束缚。
与此同时。
周围的几个纸人立即持刀砍向李馗。
轰隆！
一头狰狞而肥肿的恶犬突地出现在李馗身侧，汹涌的戾焰登时湮灭纸人。
“别动！”
李馗冷眼盯着唐赛儿，五指攥住细嫩的脖颈。
两人对视；
那双明亮的眼眸，掺杂着一丝不羁。
“我想，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说着，李馗轻轻放开手指，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旋即扭头看向翠儿等人，微微一笑，泥塑神像出现在手中。
“这个东西对你们很重要吧，讲清楚还给你们。”
闻听此言，翠儿登时怒视着李馗。
“好了，不要冲动，他没有恶意。”
说话的是那位老妪，她看了李馗一眼，微微颔首。
第314章 奇女子
后院，客房。
“性命算是保住了，要想真正好起来，需要静养半个月。”
唐赛儿在铜盆里洗了下手。
五名难民躺在地上，呼吸平稳，脱离了生命危险。
三名锦衣卫时不时看向唐赛儿，目光闪烁。要知道此女可是通缉要犯，还是带头造反的头目，这要是抓回去，少说连升两级，荣华富贵近在咫尺！
老妪一家则坐在一旁，翠儿时不时看向站在门口的神秘男人，隐含怒气。
李馗嘴里叼着烟，注意到锦衣卫三人的举动，笑意愈深，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威势。
突然。
轰隆一声巨响。
但见前方这座年久失修、又经历连翻战斗的大堂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尘土翻腾。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众人吓了一跳。
“无事，只是房子倒了。”
李馗唇齿微张，吐出一口浓烟，朝锦衣卫说道：“三位过来下。”
“百户大人，有何事吩咐？”
其中一人拱手说道，眸底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以为李馗打算对唐赛儿动手。
“可能有点痛哦。”
李馗微眯起眼笑道。
有点不怀好意。
三名锦衣卫尚未明白这话的意思，脖颈一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众人奇怪地看着李馗。
不明白这一举动的用意何在？难道说百户令牌是假的？
“没什么，现在他们已经不重要了。”李馗潇洒耸肩。
紧接着。
李馗一挥手，崭新的桌椅茶具出现在面前，施施然坐下，温和道：“来，哪位先说说。”
说到这里时，目光看向了唐赛儿。
意思不言而喻。
这位女中豪杰，颇为不爽地白了李馗一眼，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想知道什么？”
如若不是刚才动手时，李馗并无恶意，她也不会与明廷鹰犬握手言和。
“当然是从头开始说。”
李馗饶有兴趣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敢造反的头头，还是位女子，心中自是好奇不已。
在公孙羽的记忆中，听闻过东山唐赛儿造反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关注。
‘暂且忍他一忍。’
唐赛儿略微思忖，言道：
“我原是在山下陵县暂作歇脚，听闻云雾山有恶鬼为非作歹，索性过来瞧瞧，正好寻到难民的踪迹，便一路追到此处。”
紧接着，
她又道：“就这些，如果这位大人无事的话，我便带着难民走了！”
有点阴阳怪气。
李馗眨了眨眼，笑道：
“能说说你为什么造反吗？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那种为了权势或者蛊惑人心的妖女。”
此言一出，默不作声的翠儿几人也都悄悄竖起耳朵。
唐赛儿在东山可是风云人物！
“为什么？！”
唐赛儿剑眉入鬓，有不怒自威之像。
“这种将百姓置于水火之中的朝廷，不反它，反谁！”
言语间铿锵有力！
“大明威压四海，扩前所未有之版图，说圣人是千古一帝也未尝不可，怎就让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
李馗微垂眼帘，心思电转，故意说起了反话。
“哼！”
闻听此言，唐赛儿嗤之以鼻，满满的不屑与嘲讽。
“是，对你们这种鹰犬来说，朱第确实是极为了得的雄主，可是对百姓来说，他不是！
“为了一己私欲，发动长达十余年的战争、大兴土木、下西洋、修运河、哪一样不劳民伤财，哪一样不给百姓带来沉重负担！”
说着，她笑道：“为了他的紫禁城，数万人，数十万人日夜不停地修建。”
“……”
李馗没有接话。
只能说利在千秋的工程背后，往往沉淀的是百姓们的血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唐赛儿乘胜追击。
“你可知今年东山各地发生蝗旱灾害，饥民中疫疠流行，户绝田地便多达七十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亩，连年的水旱，使东山的百姓们以树皮、草根为食，卖妻鬻子，老幼流移，以求苟活！
“妖魔邪祟都只能以泥土欺人，这些难民的样子，你可看见了？
“你的眼里，
“包括那位圣人的眼里看得到这些吗？”
这时，
“对，赛儿姐姐说得没错！
“你们这些当官的只会顾自己的荣华富贵，眼睛都是往天上看，哪里看得到地上的黎民百姓！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翠儿。
只见她义愤填膺地说道。
“翠儿。”
老妪眉眼一瞪。
“……”
李馗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就是好奇。只不过身份摆在这，也懒得进行过多辩解。
说实话，在他眼里，朱第其人确实极为了得，是非常厉害的皇帝。可惜，在唐赛儿眼里不是，是为了一己私欲的暴君、昏君！
“所以你造反了？”
“对，也不对。”
唐赛儿手捏着茶杯，她直视李馗，“起义初期，朱第的目光立即放在了东山，因为东山是遭运要道，是供给京师的基础，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镇压起义后，明廷当即赠灾东山各地，随即罢免徭赋，百姓因此能够勉强苟活下去。
“只是勉强罢了。”
说到这里时，唐赛儿扭头看了眼地上的难民，眸中悲悯甚浓。
“现在的明廷太强大了，只能用这种办法，让这位天子的目光看向这里。”
李馗看着唐赛儿，拱手施礼，真心诚意道：
“佩服！”
“你这鹰犬倒有点意思。”
唐赛儿一挑剑眉，看起李馗。
“能不能别张口一个鹰犬，闭口一个鹰犬。”李馗无奈道。
“难道你不是？”
“……”
唐赛儿嘴角一翘。
不过这也让她对李馗的感官稍微转好。
“赛儿姐姐，你真厉害！”
翠儿眼中满是敬仰佩服，这是何等的奇女子！
“只是，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让朱第的目光看向东山，为何后面还平生事端。”
李馗的意思是，当时起义军在溃败的时候，仍然占据一座山寨负隅顽抗，白白牺牲了性命。
“哎。”
唐赛儿叹了口气。
“虽说是我率先发动起义，但云众的队伍并非我一人主导，我劝说过他们放弃，毕竟当时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平添无辜性命，但权财使人昏聩……”
“原来如此。”
李馗若有所思地颔首。
说白了，就是当时唐赛儿已经退出了起义队伍，埋名于乡野间，其存在类似于精神领袖。
紧接着。
李馗打量着唐赛儿，心底泛起思绪，随即道：“这样，我与你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
唐赛儿皱起眉头，“什么交易？”
“且看。”
李馗催动假形，面容或老或少，最后变成与唐赛儿的面容一模一样，用相同的声音道：
“此乃假形之术，千变万化，对于你来说，应该目前最需要的！”
第315章 谋算
唐赛儿看着李馗恢复原本面容，略微思忖后，沉声说道：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修习术法的经验。”
李馗笑得和蔼。
潜台词：我要你所有会的法术。
“……”
果然，唐赛儿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李馗，嗤笑道：
“你在开玩笑吗？”
“你可以好好想想，别急着拒绝，对你，对我皆有好处。“
李馗微微耸肩。
唐赛儿剑眉扬起，欲要继续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陷入思索。
紧接着。
李馗手里出现泥塑神像，转身看着老妪一家三口，笑道：“该轮到你们了。”
“你！”
翠儿怒目而视。
显然对李馗以势压人极为不满。
“娘子。”
小宝轻摇了下翠儿的手臂，看着李馗，似有歉意地笑了笑。
李馗则回应温和的笑容。
他，
让李馗想起了郝平安。
单纯、又有些怕生。
“好了，翠儿。”
老妪，即石野口中一直提及的云娘，她看着李馗，温声道：“老身是云雾山的山神，百姓们通常唤我一声云娘，这是我的义子小宝、义女翠儿。”
严格来说，是花妖翠儿。
随即，云娘指着李馗手中的泥塑神像，道：
“这个神像是山神权柄，有了它，便能借助云雾山的力量，知晓山里各处情况，妙用无穷。”
“原来如此。”
李馗微微颔首，好奇问道：“石野要山神权柄做什么，想要当山神？”
“怎么可能，他也配？”
翠儿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石野那个王八蛋只是贪图里面的香火，想要借此快速提升自己的力量。
“现在担任山神都要经过朝廷的册封！”
“哦？”
李馗挑起眉锋，“由朝廷册封山神？”
“当然啦。”翠儿心直口快，“自从大明皇帝尊崇武当道派，所有的山神土地都要经过官府册封，民间自立的香祠，不管好坏全都一锅端。”
说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千年道行的大妖都挡不住大炮！”
李馗若有所思。
人皇立神道？
有点意思啊。
这时候，翠儿回过味，狐疑地审视李馗，“你不知道？”
李馗不言。
直把后者气得攥紧拳头。
“其实圣人很厉害，眼光也看得很远，或许就是因为太远而忽略了很多东西。”
云娘笑了笑，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言的唐赛儿。
“神无论大小，也分好坏，但凡能被官府册封的山神与土地，都是经过武当道派的严格挑选和审查，山中若出现邪魔妖祟，便可提前汇报给官府。”
“你别看过程麻烦，现在许多大妖或者有成的鬼仙都趋之若鹜。”
“为何？”
李馗问道。
“因为灵气在减少，这件事情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香火神道另辟捷径，且与王朝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辱，何况大明王朝如此强盛！”
云娘笑着道。
另一方面，山神权柄与她性命相连，乃成道之基。
石野若吃掉神像，这位云雾山神也就身死道消，因此无论放走还是囚禁，最后的结局都是死！
‘朱第此举厉害。’
李馗心里称赞。
实际上，此决策若能一直贯彻下去，对百姓的好处有很多。
比如山中迷路、自然灾害、杀人抛尸，这些问题，可通过山神的存在迎刃而解。
另一方面，因野祠而诞生的香火神祇固然不可避免地走向衰弱。
神道却也因此走向了繁华！
紧接着。
李馗低眉看了眼手中的泥塑神像，抬头朝云娘笑道：“云婆婆，不知能否帮我个忙，让我体验下所谓的山神权柄。”
“喂，你不要太过分了！”
翠儿猛地站起身子，双手叉腰。
“翠儿。”
云娘伸手拉了下翠儿的手臂，点头道：“可以，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们也很难拿回它。”
“谢谢。”
李馗真诚道谢。
就在这时。
“你的交易，我答应了。”
唐赛儿目光灼灼，直视李馗，“只是你想怎么得到我修习术法的经验？”
“不急，到时候你自会知晓，且我包你一天之内学会假形！”
李馗笑道。
唐赛儿剑眉扬起。
‘这个男人到底何方神圣，又在图谋什么？’
直觉告诉她，李馗怕不单是什么百户那么简单。
随即，
李馗笑道：“让我先把这三人处理下。”
目光看向锦衣卫。
翠儿道：“难道你准备把他们杀了？”
李馗道：“想多了，只是让他们忘掉今晚的事情。”
说着，
李馗上前，并作法指点在他们眉心。
嫁梦！
……
……
两天后，清晨。
云雾山脚下，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
石墙青瓦。
四周用篱笆围起，角落扎了个鸡舍。
“咕咕咕……”
大公鸡站在草棚上，昂首挺立，放声啼鸣。
小宝拿着扫帚清扫院中积雪，面带笑容；小翠则在灶间烧火做饭。
“嘎吱。”
李馗从屋中走出，用力伸了个懒腰，精神饱满。
“李馗。”
小宝朝李馗招了昭手。
“早啊，小宝。”
李馗嘴角含笑。
他现在了解一点他们的事情。
小宝说是憨傻，不如说用单纯更为贴切，人不笨，与翠儿的婚事是由云娘撮合，在这云雾山下，过得很幸福。
“吃饭了。”
翠儿端着碗筷出来，仍不忘狠狠瞪了眼李馗。
对此，李馗手一摊，掌心出现钱袋，“伙食、住宿！”
嗖的一下。
眼角划过柔荑，钱袋已到了翠儿手中，她瞪大眼睛，惊道：“当真？！”
“当真！”
李馗笑得豪爽，一脸风轻云淡。
壶天空间有好几箱黄金，这点只是毛毛雨啦。
“相公，吃饭啦！”
翠儿甜甜地朝小宝喊了声。
随即，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用餐。
没吃两口，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持剑走进了小院。
正是唐赛儿！
两人的交易并没有直接开始，而是等唐赛儿安顿好难民。云娘也需要借着神像重新恢复力量，因此这也是李馗暂住在小宝家中的缘故。
“赛儿姐姐，我给你盛碗粥？”
翠儿喜笑颜开。
“不用了。”唐赛儿笑了笑，旋即看向李馗，“交易开始吧。”
“好！”李馗就着咸菜一口干掉米粥，“不要抵触，跟我来。”
”什么？“
唐赛儿皱起眉头，不明白这话意思。
就在此刻！
立见李馗只手一挥，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翠儿和小宝大眼瞪小眼。
第316章 萍水相逢
唐赛儿只觉眼睛一花，瞳孔不由微微扩张。
映入眼中的是略显昏暗的空间。
煊赫的热浪扑面而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占据视线。
那只凶戾而肥肿的黑皮细犬就在这里，低吊的眼角瞥了她一眼，犬吻吐出熊熊戾焰，焚烧跟前的石头脑袋。
正是石野！
“这里是？”
唐赛儿有些震惊。
同时，她注意到恶犬的体型比上次略有缩小，但身上的气息却越发幽深。
“洞天、芥子空间，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李馗点燃一根烟，叼着烟嘴，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看着戾焰下不断融化的石野，脸上露出微笑，“小黑辛苦了。”
“汪。”
“啊！！！”
倏然，撕心而轻微的哀嚎从石野口中发出。
他很痛苦。
两天，引以为傲的躯体在可怖的火焰下融化，眼前幻象丛生，分辨不出真假。
道心已毁！
不过，能够看见灰蒙蒙的神光护住石野魂魄。
两人来的时间恰到好处，煅烧已然接近尾声，不消片刻，石野化作砖石，掉落在地，成为炼狱中的一员。
隐约间，一张惨白的面孔转瞬即逝。
另一边。
唐赛儿深深看了李馗一眼。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通过梦境。”李馗笑着道。
“梦？”
“对！”
嫁梦，可谓是李馗最为娴熟的神通之一，由他编制的梦境，可以自由控制时间，现在可以做到一比十天的流速，而且因为是梦，李馗同样可以将假形的经验传授给唐赛儿。
“老样子，不要刻意抵抗。”
说着，李馗上前，并作法指欲点在唐赛儿眉心。
哪成想。
唐赛儿突地敏感后仰。
“……”
气氛稍有凝滞。
李馗有点尴尬。
他立刻意识到大明虽说科技发达，但仍是古代世界，礼法森严，他的举动确实比较逾越。
只是元神就在眉心紫府。
“来吧。”
唐赛儿绝非扭扭捏捏之人，刚才只是下意识举动。
自亡夫逝去，她就极少跟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好！”
李馗手指点在眉心，催动嫁梦神通。
梦境，
编织！
……
……
恍惚间。
两人已站立在平静而幽邃的湖面上，周围漆黑一片。
“厉害，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本事。”
唐赛儿端详四周，由衷称赞。
筑梦、侵入他人梦境，这种术法神通极为罕见。据她所知，像食梦貘这类的妖兽，尤为擅长此道。
“这是你我共同的梦境，你拥有一半的控制权，只要回忆当初修习法术的经验心得便可！”
李馗打了个响指。
立见湖面泛起涟漪，一个呈透明的泡泡浮现出来，里面正是关于假形的种种记忆。
“有趣！”
唐赛儿剑眉一扬，微阖眼皮，回忆起自己修习术法的记忆并将其编织出来。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过程。
所谓的经验心得，说是当初的回忆也未尝不可。
不知不觉间，半空中浮起许多透明的泡泡，可见唐赛儿修炼的法术之繁。
“赚了！”
李馗嘴角不自觉扬起。
就像解题一样，题目深奥难懂，但有人直接给你答案，并附送解题思路，可以边抄边理解！
‘这下，修行其余的地煞之术，便会节省许多时间。’
他心里想道。
自此，李馗的真正目的已然揭晓。
触类旁通，修炼地煞七十二术！
而后。
李馗挑选审视一番，伸手触碰其中一个记忆泡沫。
随即，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俨然已是再编织一层梦境出来。
……
……
翌日，午时。
仍是农家小院。
翠儿俏美的身子倚着门框，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倏然，飒爽的持剑身影闯入视线，她眼前一亮，高兴喊道：“赛儿姐姐。”
原来，一只游隼与唐赛儿同时出现在院中。
方一出现，游隼便双翅一振，掀起风声飞向高空，直直往云雾山飞去。
“翠儿妹妹。”
唐赛儿眼中天际那抹黑点远逝，收回目光，却起了玩心，面容陡然变化，竟与翠儿如出一辙，调笑道：“像吗？”
“太像了，赛儿姐姐，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翠儿蹦跳着来到唐赛儿面前，仔细打量，不由发出惊叹。
随即，她眨了眨眼，注意到李馗不在这里，疑惑道：“对了，那个家伙呢？”
“刚飞走。”
“那只鹰竟然是那家伙变得？！”
“对啊。”唐赛儿肯定颔首，语气温柔，“现在，我也该走了。”
“走？”翠儿皱起眉头，“赛儿姐姐你不留下吗？”
虽然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唐赛儿的人格魅力很快就征服了翠儿，妥妥一枚迷妹。
“不了。”
唐赛儿目光灼灼，精气神犹如锋芒毕露的利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好，好吧。”
见此，翠儿明白唐赛儿决心已定，便关心道：
“赛儿姐姐一路注意安全，我们随时欢迎你来作客！”
“好！”
唐赛儿持剑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言罢。
唐赛儿转身离去，手里出现一道符纸，化作斗笠戴在头上，混入茫茫风雪中。
“娘子，快进来，小心着凉。”
小宝的呼唤从屋内传来。
“好！”
翠儿喜笑颜开，甜甜喊了声。
如此，萍水相逢。
……
……
另一边。
浩瀚云海在山巅盘旋环绕，映出金色的瑰丽风景。
迅猛的游隼洞穿云雾，降至山石之上，化为人形。
“舒服。”
李馗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遥望远处云端。
“云雾山名副其实！”
“当然，云雾山的风景在东山小有名气，很久以前，很多学子会结伴来此处游玩。”
在李馗身后，一道杵着拐杖的身影由虚化实，正是云娘。
她此时的状态比初见时好很多，一头鹤发，面容红润，看起来很是慈祥和蔼。
“见过云婆婆。”
李馗拱手问好。
云娘笑着颔首，摊开手，一枚铜玺出现在掌心，“小友，现在开始吗？”
李馗道：“麻烦云婆婆。”
云娘道：“你握住它，便可体验山神权柄。”
说着，
立见铜玺飞入李馗掌心，手感沉甸。
在他眼里，这枚铜玺周身环绕旺盛的香火，看得出这位云雾山神，很受当地人敬仰。
第317章 正式开场！
而后。
李馗心神探入铜玺当中。
猛然！
视线突然拔高，彷如俯瞰天地，不可思议的视角出现。
一座雄伟的山峰矗立眼前。
它就是云雾山。
“酷！”
李馗心情兴奋激动，这种感觉实在奇妙，难以言诉，并且有类似‘生而知之’的感悟出现。
他心念一动。
视线变幻。
来到山麓间的一片森林。
银装素裹。
李馗轻弹枝条上的积雪，晃动间，哗啦一声摔落在地。
无需现身，单以心神就能干涉山中事务。
潜入地底，他看见一条幼虫在泥土里缓慢蠕动。
视角放大，躯体纹路纤毫毕现，甚至能看到浑浊的眼珠，可谓奇妙。
再换。
一头斑斓猛虎和幼崽躲在山洞里，脑袋搭在虎掌上，看着外面稀疏的雪点；
冻结的河面下，水流涌动，鱼群汇聚分散；
猎人在山中行走，肩上扛着猎物；
通过山神权柄，可以观察到云雾山每一处角落，缩小放大，自在如心。
这就是山神？！
当真奇妙无穷！
几番探索后，李馗收敛心神，开始正式修行第一个神通。
驱神：可以拘传和调遣山神土地，又能役使诸般精怪和鬼魅以及黄巾力士也。
山神权柄的运用，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帮助李馗在短时间内学会这门神通，也是他借用铜玺的真正原因。
一举一动，皆在谋算之内！
与此同时，关于驱神的诸多法门精要如湍湍河流淌过心中。
另一边。
云娘见李馗已然入定，便随手布下阵法，转身离去。
……
……
日落月升。
如此，悠悠过去数天。
白雾山永恒不变，环绕的云雾中，似有只白鹤掠过。
盘坐在山石上的人影，紧闭双目，神态平静。
周身的阵法不知何时已然散去。
倏然。
只见雪花飘落在身上时，竟悄然滑开，没有沾上半点，无形中透着一股出尘。
此情此景，若是让旁人瞧去，说不定以为谪仙降世。
“成功了。”
这时，李馗缓缓睁开眼，精光闪烁，喜色溢于言表。
他看了眼头顶盘旋的黑影，心念一动。
忽闻宏亮的鸣叫，一只白鹤张开大翅飞了下来，落到李馗跟前，纤细的脖子扭动，黑珍珠似的眼珠看着李馗，探着脑袋，凑了过来。
只觉此人莫名有些亲切。
李馗唇嘴略微翘起，伸手摸了摸白鹤。
‘驱神’初窥门径，触通旁类，他学会了‘聚兽’和‘调禽’，能召唤各类野兽或凶禽，并且用法术使禽鸟或兽类听其调用，并不难，与神通比较，甚至可以说是简单。
两门法术相辅相成。
包括刚才雪花不落肩膀，乃‘障服’之术，能使得火焰、雨水、灰尘不沾身，衣服可以用之护体。
通过‘生光’的经验学会。
一法通，而万法通，不外如是！
“去吧。”
李馗扇了扇手。
白鹤鸣叫一声，振翅离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此行当真圆满，学会了多达十余种地煞之术，省下了大批功德点，进一步完善炼狱！’
他心里想道。
‘接下来就需要花时间慢慢精深了。’
这时，杵着拐杖的老妪从虚空中走出，打量李馗几眼，不禁笑道：“看来小友功行圆满。”
“多谢云婆婆成全。”
李馗面色登时肃穆，恭敬地施礼道谢。
随即将铜玺归还给云娘。
紧接着。
“云婆婆，李馗就此别过。”
“不知小友欲往何处？”
“北平！”
“一路平安。”
言罢。
李馗拱手告别，旋即竟转身跳下山巅。
眼前景象飞速变幻，衣玦猎猎作响，骤风萦绕周身，带着他往山下急速降落。
几有乘风而行之感。
然而，离御风神通还稍有距离，借与御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天差地别。
不多时。
李馗双脚踏地，一圈透明的气浪吹起积雪。
这里离云雾山有段距离。
随即，他召唤出冥车，打开车门，径直坠入阴间，直接赶往北平。
算算日子，离正月初一不远了。
……
……
北平。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伟大的城池。
它曾是元朝的首都，元大都；
朱第在这里做了十年藩王，说是承载了他的雄心壮志，也丝毫不为过。
而现在，
大明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帝国，作为它的掌舵者，朱第自1408年开始就动工兴建北平，一声令下，八方辐辏，无数能工巧匠为他的雄心添砖加瓦。
直到前年十二月份，所有宫殿全部落成。
历经十三年半。
其高敞壮丽世所罕见！
同年，一月二十号，李馗来到了这里！
……
……
城墙巍峨耸立。
李馗混在人流，走进北平城。
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吆喝声不绝于耳。
房屋楼舍鳞次栉比，但若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屋檐下交错的金属管道。
“烧饼，烧饼。”
“客官里面请。”
“哎哟，话说皇太孙当真了不得，率领五万辽东铁骑，深入漠北，找到瓦剌等部的秘密据点，全歼六万余人，直杀得血流成河！”
“看看这玻璃的成色。”
小摊、茶楼、公子佳人、及随处可见的番邦人，给李馗一种奇妙的感觉，与辽东府有很大不同，说不出来，但有点小兴奋。
‘真是神奇的时代，生机勃勃的城市。’他由衷感慨。
李馗稍微闲逛了一会，便开始做起正事，询问几名路人，径直前往名为悦心酒楼的地方。
那儿，是朱瞻基自个的私人产业。
……
……
“掌柜的，有贵客！”
小二拉着嗓子喊道。
“谁啊？”
衣袍富贵的掌柜端着算盘，迈着小碎步跑出来，一眼就看到小二身旁的李馗，当即皱起眉头，转瞬露出恍然神色，喜道：“原来真是贵客临门。”
“……”
李馗眨了眨眼，他手里的玉佩都没拿出来。
似看出李馗疑惑，掌柜来到身边，语气带着恭敬：“公子早就下了吩咐，说您这几天应该就会到北平，特地让我们多加注意！”
‘啧。’
李馗露出笑容，微微颔首。
心里却有无奈。
朱瞻基呀，朱瞻基，你这么看重我，该让我如何回馈你。
“我派人去通知公子，您请上座。”
这时，掌柜一伸手。
“好。”
李馗敛下思绪，跟在掌柜后头上楼。
来日方长，到时候再说吧。
实在不行，把他两位叔叔杀了？
荒诞的念头转瞬即逝。
第318章 大明风华
悦心楼高有五层，且地理位置不错。
李馗透过窗户，稍抬目光就能看到湛蓝无垠的天空，视线尽头悬浮着几个热气球，及庞大而肥肿的飞艇。
‘科技的发展还是迅猛！’
他抿了口热茶，甘甜醇厚，好茶；点心自然也是极好，甜而不腻，恰到适中。
些许思绪起起伏伏。
半个小时后。
“踏。”
走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紧接着，紧闭的门扉推开，一位俊朗公子哥领着壮汉走了进来，见到李馗第一眼，面露喜色。
“哈哈哈，李馗你可算来了！”
正是朱瞻基、陈虎二人。
“见过殿下。”
李馗噙着笑意，起身拱手，“殿下近日安好？”
“好，好得不行！多亏了你！”
朱瞻基解下外袍，随手递给旁边的陈虎。
“来，坐下说。”
他笑道：“我想，这几天你肯定会到北平，果不其然！”
“殿下神机妙算。”李馗拿起茶壶给朱瞻基倒了杯热水，“我刚才还以为会是陈虎来接我，想不到竟是殿下亲自过来。”
“哈哈哈。”
这时，陈虎沉闷笑了两声，“楼里的伙计来府上通报，殿下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诶。”
朱瞻基摆了摆手，关心道：“你呢，这一路过来有发生什么事吗？”
“无事。”
李馗微眯起眼，灿烂笑道：“一路相当顺利。”
“甚好。”
朱瞻基拿起茶杯，抿了口，微微颔首，喊了声：“陈虎，把东西交给李副千户吧。”
‘李副千户？’
李馗眨了眨眼，又升官了？！
这就是皇太孙的大腿吗？
够粗！
陈虎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造型精美的镶金令牌，轻放到李馗面前。
“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
朱瞻基一挑剑眉，嘴角上扬。
就差明说：快夸我！
不得不说，这个职位的含金量很足。
北镇抚司是由朱第自己添设，专门处理皇帝钦定的案件，且拥有诏狱，权利很大！
“谢殿下！”
李馗心里门清，便从善如流，拱手致谢。
“诶。”
朱瞻基眯起眼，一口干掉茶水，笑道：
“锦上添花，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够争气！炮轰两刻钟，瓦剌统帅也先竟然没死。十万人里，还能被你找到，并斩于马下，凭这份功劳换个副千户绰绰有余！”
他略有调侃道：“沾了你的光，圣人给了我份锦衣卫千户的差事。”
说白了，李馗的上司就是朱瞻基。
李馗作恭贺状：“那倒要恭喜殿下了。”
“同喜，同喜！”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
直到这刻，李馗内心对朱瞻基一直以来特意保持的客套，算是彻底抛之脑后了。
朱瞻基一拍手：“对了，你还没逛过北平城吧。”
李馗回道：“来时，稍微逛过。”
“走，我带你好好逛一逛，要知道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说着，朱瞻基放下茶杯，当即往外头走去。
‘完全被无视了。’
李馗抽了抽嘴角，只好起身跟上，顺便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踏！
朱瞻基顿足脚步，蓦然回头，眼中精光璀璨：
“今天，三宝太监郑河回来了！
“跟他回来的，还有数十个国家的首领、使者。”
闻言，李馗眉锋扬起，想到：这还真是个大日子！
“走！”
于是乎。
陈虎驾车，两人坐在车里，开始游逛北平城。
……
……
“哇！”
“狮子！”
“这黑白相间的马，叫什么？”
“你看，那人竟黑成这般模样，熄了灯，怕是都瞧不出个人影。”
极宽敞的大街上，大象、狮子、斑马、长颈鹿，各种进献给朱第的珍禽异兽，在各国使臣的牵领下，井然有序地往皇宫方向前去。
他们用震撼的目光，看着这座新生的王者之城，深知只有进献的宝物讨得那位帝皇的欢心，自己才有资格面见圣颜，宣誓效忠！
周围的大明百姓亦是用新奇的目光看着这些或高鼻深目；或浑身炭黑的人，他们穿着大明的服饰，还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令人惊叹。
这些来自亚洲、阿拉伯、非洲和印度洋的各地使臣浩浩荡荡地从众人面前路过。
“怎样，壮观吧！”
人群里，朱瞻基负手而立，偏头对身旁的李馗说道。
“真的很厉害！”
李馗由衷道。
“有些国家还没资格来呢，要是太落后，且缺乏可贸易的货物或有价值的知识，皆不在此次邀请的行列当中，能来北平，他们是被认可的！”
朱瞻基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豪。
明帝国睥睨万邦！
李馗只是看着渐行渐远的使臣队伍，沉默不言。
平心而论，虽然他不是这方世界的人，可来到这里后，见识的地方并不算少。眼下这艘明帝国的战舰，不可否认有各种缺点，但它的伟大，当真世所皆知！
这时，朱瞻基抬头看了眼太阳，笑道：“正好，重译楼离这不远，带你尝尝他国珍馐。”
重译楼就是专门接待外邦使臣的地方。
但远远不止如此，明太祖时期就在京南设立过十六座酒楼，统称京都酒楼，北平同样如此！
在朱瞻基这位地主面前，李馗自然只能说：“好！”
“陈虎，开路！”
朱瞻基吆喝一声。
于是，孔武有力的陈虎在前头开路，三人很快就从拥挤的人流里钻出来，辨别方向后，径直前往京都酒楼。
也就五六分钟，高基重檐、栋宇宏敞的酒楼出现在众人面前，喧闹声涌入耳膜。
李馗稍抬眼帘。
牌匾上，【重译楼】三个大字映入眼中。
“还愣着作甚，走啊。”
朱瞻基拿出锦衣卫千户令牌，很快就受到了招待。
不一会，三人就坐在四楼靠窗的位置，桌前摆满了各国美食。
异域风味！
李馗尝了几口，不禁点头。
还别说，味道真不错。
倏然，一阵发音拗口的朗读声徐徐入耳。
李馗扭头看向窗外。
原来酒楼旁边不远就是家学馆，一名老者捧着书卷，摇头晃脑地念诵。
“那是四夷馆。”
朱瞻基同样注意到窗外的动静，为李馗解惑。
李馗好奇：“四夷馆？”
“对，专门教习学生各国语言、文字。现在他国来明的人数可不少，需要大量的翻译人员，通过他们可以了解到诸夷的历史和国家现况。”
李馗了然颔首。
不就是古代的外国语学校嘛！
随即，朱瞻基不由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这已经是郑河第五次下西洋归来了。”
第319章 暗流浮动
“我这些年大都呆在京南，见证了许多东西，说是日新月异也不为过。”
朱瞻基目露回忆。
蓦地，他似想起什么，朝李馗笑道：
“对了李馗，我给你准备了间小院，你呀，肯定会喜欢的！”
“……”
李馗眨了眨眼，“真是，太麻烦殿下了。”
“哪有什么麻烦的地方，你在北平也无亲人朋友，我这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朱瞻基噙着笑意。
无怪乎朱第如此喜爱朱瞻基，时常将其带在身边，因为他确实出色！
就在这时。
楼道走上一名锦衣卫，径直来到桌前，俯身在朱瞻基身边耳语几句。
随即，
“宫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朱瞻基嘴角笑意渐敛，吩咐道：陈虎，吃完饭你带李馗去住处！”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走掉。
这一动，周围几桌身穿便衣的锦衣卫同时动身，紧随其后。
只剩李馗和陈虎两人对视一眼，动筷将剩下的美食解决。
不多时，李馗在陈虎的带领下离去。
……
……
位于北平商业中心，不远处的一条小巷。
走进去，有一间小院。
可谓闹中取静。
“李馗，就是这里。”
陈虎打开门锁，用力一推，露出院内的模样。
平凡而又不平凡。
院中有一颗柳树，水井、房屋、灶间等一应俱全，且能明显看出经常有人来这打扫。
“殿下知道你喜欢安静的地方，特意给你挑选的。”
陈虎脸上露出笑容，“怎么样！”
李馗端详几眼，
“嗯，我很喜欢。”
“喏，这是钥匙，以后这是你的地盘了。”
陈虎将钥匙放到李馗手里，见没有其他事情，便立即告别：“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熟悉。”
“再见。”
李馗握紧钥匙，笑道。
啪。
大门关上。
李馗看着这间小院，挠了挠头。
随即，认真察看起自己未来几个月要住的地方。
灶间及地窖里的物资样样不差，看起来早已准备齐全。倒也省心，短时间内无需再出去采购。
“咔嚓。”
李馗推开主屋大门，一眼就看到桌子上叠好的飞鱼服，以及一把暗金色刀鞘的绣春刀。
他来到近前，心念一动。
立见长刀飞入掌心。
此乃地煞之术当中的‘招来’：能遥控招来某物品，对应的是‘逐去’：能让物品返回去，复归原位。算是相当简单且实用的术法。
拔刀出鞘。
铮……
清脆悦耳的刀鸣。
潋滟如雪的寒光掠过眼角，李馗挽了个刀花，不由点头。
好刀，不是凡品！
紧接着。
他整个人消失不见，进入壶天空间。
此时此刻，壶天空间，已然变个摸样。
头顶是猩红的太阳，一块块巨石悬浮于半空，一眼望不到边。
然而实际上，这只是魇祷配合移景加上济愿的那套阵法改造而来的成果，实力若与李馗实力相差无几，细心点很容易发现其中端倪。
移景：可以用法术将周围环境变化；魇祷：即是可以使用法术以幻象迷惑人，简称幻术，中术者如梦魇之境。
虽然空间目前仍然简陋，但好歹一步步往设想的形态前进。
“汪！”
小黑在巨石上来回跳跃，来到跟前时，兴奋地吠了一声。
细犬此时的模样也有了变化，身型缩小一半有余，看过去没那么肥肿，凶悍之气愈浓！
小黑消化完济愿一半血肉，成功突破至【号叫】境界。
现在可以长时间在白日下行动，不用再像当初一样需要依靠符伞，且要是全部消化完，实力还能往上爬一爬。
这时，李馗摩拳擦掌，面露兴奋神色，“来吧，我们继续将这里改造一下。”
“汪！”
……
……
夜渐深。
但北平城仍不改白日喧嚣，甚至于更热闹几分。
往日子时就会敲响暮鼓，禁止出行。
然而如今正值外国各地使臣到来，近几日便取消了宵禁，再加上要不了几天就到正月初一，到时候可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因此朱第大手一挥，取消了接近二十天的宵禁。
百姓们高兴了；
各国使臣也高兴了；
可顺天府的捕快及守军却要累坏了。
要知道深更半夜可是犯罪率最高的时候，还正值敏感时期，由不得他们马虎大意，这可是相当严峻的工作。
正应了一句话：上边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此时此刻。
夜市，浓厚的炊烟冉冉升起。
满是人间烟火气。
但见人来人往，抱着孩童的夫妻，嬉笑打闹的青梅竹马，甚至能看见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忙碌的父母在摊位前卖力吆喝。
这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美食。
你道为何？
朱第为了填充北平人口，启动了数十万人的迁移计划。来自各个地方，上至豪商富户，下至囚犯、庶民全来到北平，给这座城市注入生机！
而眼下，正是老鬄的狂欢盛宴。
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里，两个男人喝酒吃肉，谈及兴奋处，满面潮红，推杯盏酒。
酒过三巡。
“林东东，这就走了？”
“不喝了，不喝了，明天还有正事，我必须要回去休息了！”
瘦小而黝黑的男子摆了摆手，满面笑容地离去。
很快便寻不到踪迹。
柯旺查哈是暹罗人，是郑河第二次下西洋归来时，一同坐船来到大明的，他还有个大明名字，叫做林东东，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讨喜！
因为一口流利的官话，林东东亦是有官职在身，专门做两国的翻译工作。
就在今天，他走进紫禁城，走进了巍峨壮丽的宫殿，面见了伟大的圣人！
直到现在，林东东心中激动的心情仍未消减。
‘这件事完全可以写进族谱当中！’
林东东晃晃悠悠走到一座石拱桥上，扶着桥栏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眸底些许思绪沉浮。
桥下湖水幽黑。
少顷。
‘该回家了。’
吹了会寒风，林东东混沌的大脑略有清醒，正要离去，脚下陡然一滑，竟然直直掉下石桥，落到冰冷的湖水当中。
噗……
平静的湖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水下，林东东瞪大双眼，神智瞬间被吓得清醒，他可是个旱鸭子！
好在他脑子不笨，知道这时候不能慌，拼命挣扎反而会出大事，连忙调整身姿，笨拙地划动手脚，试图漂浮在水面上。
然而，就在自救即将成功的时候。
异变突起！
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第320章 疑案！
咕噜噜……
一连串气泡从口鼻溢出。
林东东瞳孔骤然升起惊恐，低头看去，黑暗的水下什么也看不清。
慌了。
奋力划动双手，想要游到水面。
命悬一线之际。
握住脚踝的手掌愈发真实，冰冷僵硬，带着无言的恐惧席卷而来。
林东东的身体不断往下坠落。
疯狂甩动的双手显得尤为无力，离水面越来越远。
“我要死了吗？”
恍惚间，不知是不是错觉。
头顶的水面似映出一团瑰丽的光晕，渐渐显出一道伟岸的身影。
“是……
“圣人？是圣人！是圣人来救我了！”
林东东扭曲的面容泛起喜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触碰圣人伸过来的手指。
近了。
浑身暖洋洋的。
“嘭。”
尸体坠入泥底，荡起一圈圈浑浊的水浪。
破晓时分。
一名妇人提着木盆，与往常一样来到湖边清洗衣服。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
搓洗衣物时，低眉间，正好瞧见隐于水下的一双眼睛，呆愣地张开嘴，面容瞬间惊恐万分。
“啊！！！”
尖利而恐惧的女声洞穿平静的清晨。
……
……
“砰砰砰砰。”
富有节奏而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来了。”
话音方落，大门打开。
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曲拳半空，就见一张冷峻的脸庞探了出来，忙不迭抱拳道：“锦衣卫总旗袁彬，见过副千户大人。”
“何事？”
“有命案！”
李馗目光一凝，“等我下。”
“好！”
门扉轻掩，留了个缝隙。
袁彬有些好奇地微眯起眼，透过门缝看见院内的情景，瞳孔不由睁大。
但见那位副千户大人，只手一招，屋内飞出飞鱼服和绣春刀。
“仙道？！”
门扉大开，李馗龙行虎步走出来，稍稍打量眼前这位年轻的锦衣卫，说道：“带路！”
小巷外有两匹骏马。
两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
北镇抚司。
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黑瓦重檐，门前两座石狮，形象威武。
由于地位特殊，不像其他衙门散落于北平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位处核心权力机构。
“大人这边请。”
袁彬翻身下马，在前头带路，李馗紧随其后。
踏过门槛，面前是四通八达的青砖道路，来往官吏不绝。
两人径直来到一间偏院的小屋外。
昏暗的光线，似有股萦绕不去的阴森，躺在木桌上的尸体，陈虎及仵作都在屋内。
“李馗你来了。”
陈虎招呼了声，拉着李馗来到角落，神色凝重，“有点麻烦。”
事实上由北镇抚司处理的案件，没有一个不麻烦的。
李馗打量那具尸体，“怎么说？”
“他叫柯望查哈，暹罗人，大明名字叫做林东东，在大明生活了十年，专门负责两国的翻译工作，昨天夜里坠河身亡，清晨卯时在崇文门附近的一条河流发现。”
陈虎下巴虚点林东东尸身，“最重要的是，昨天他刚带领暹罗国王面见了圣上。”
“嗯，确实有点麻烦。”
李馗认同颔首。
政治影响方面很糟糕，这不打朱第脸吗？
随即，他问道：“意外？”
陈虎则回道：“看过去像。”
说着，李馗干脆走到尸体旁边，手指触碰了下林东东的手臂，冰冷僵硬，现在这个天气掉在河里，很正常。
面容安详且略带一丝笑意。
像似看见了某种极美好的事物。
“继续说说。”
“昨夜子时，林东东与友人陆兴之在夜市小摊喝酒。
“丑时二刻，林东东独自一人离去，没多久，陆兴之直接回家，府上的老仆其妻子皆能证明。”
说话的是袁彬：“我们对小摊主人及陆兴之一家进行了详细审问，现关在牢房里。”
专业，效率，不愧是锦衣卫。
紧接着，他补充了句，“陆兴之是香山帮的人。”
香山帮并非什么地痞流氓，而是一群能工巧匠组成的帮会，他们参与了紫禁城的修建！
“嗯。”
李馗颔首，睨了一眼袁彬，这位总旗小官也不简单。
“尸体检查呢？”
“无打斗痕迹，也无内外伤，乃溺毙而死。”仵作回道。
“看来是失足落水而死。”
李馗说道。
屋内，其余三人皆未回话。
从口供到尸检，无一表明林东东是醉酒失足落水而死，本是正常且简单的事，可一旦牵扯到朱第的脸面，这件案子就难了，必须要无比确认是意外。
否则日后真出了幺蛾子，除了李馗，这三人都得下去陪林东东作伴。
‘行吧，我来看看。’
李馗眼眸荡起涟漪，检查林东东尸身各处。
从头到脚，看过去毫无异常，大量的脏水浸在肌肉、内脏。
“嗯？”
李馗皱起眉头，手指按在林东东鼻翼，稍微使劲，一小块冰从鼻腔滑了出来。
“他身体里的冰块多吗？”
“不多。”
仵作肯定道。
李馗微垂眼帘，看向林东东惨白而浮肿的面容，再次反复察看，似瞧见什么，嘴里轻咦了声。
“给我把小刀。”
“大人！”
身旁的仵作立即从小包里拿出工具递给李馗。
刀尖抵在腹部，划开一道狭长的痕迹，血水迫不及待地渗出。
却见李馗竟然直接伸手揪出肠子，一股难言的臭味登时弥漫而出，其余三人瞪大眼珠，便听见李馗淡漠的话音传来。
“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
陈虎当即拧起眉头，大步上前来到李馗身边，“李馗，你发现了什么？”
“你仔细看看。”
李馗只手一摊，递到陈虎面前。
后者认真观察起来。
但见肠子上密布细小的黑色绒状物，微微摇曳，非常小，肉眼很容易忽略过去。
此情此景，当真诡异惊悚，好在两人都是见过血，并不在意小节。
“这是什么？”
“像霉菌，有活性，遍布他的五脏六腑。”
“邪魔作祟？”
“尚不能肯定，只能确定不是意外。”
陈虎不言。
李馗则继续说道：“这东西应该交给真正专业的人来检查下。”
大明不是现代，尚未诞生显微镜等精密仪器，但同样是超凡世界，应该有其他手段能够检查出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目前，李馗没有从这玩意身上感知到危险！
第321章 心黑赵王！
“嗯。”
陈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瞥了眼袁彬跟仵作，“你们先出去。”
“是，大人！”
脚步声渐远。
陈虎揉着眉头，那张百分百壮汉的粗犷面容愁得紧皱在一块。
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滑稽。
“哈哈哈哈。”
见此，李馗不由乐出声。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陈虎无奈吐槽。
“说说吧，这件案子是怎么落到殿下手上的。”
李馗双手环抱，调侃道：
“总不能是圣人亲自交代？”
陈虎道：“是赵王。”
“赵王？”
李馗一愣，没反应过来赵王是谁，旋即转念思忖，恍然大悟：“赵王！”
不就是朱瞻基的三叔，朱高燧。
“对，殿下开始的时候并不知晓此案详情，一时口快应了下来。”
说起此事，陈虎语气愤愤不平。
李馗微垂眼帘，没有说话。
他想起来了。
赵王朱高燧现当任锦衣卫指挥使，南北镇抚司都要听他号令。看来是专门挖好了坑，等朱瞻基跳下去。
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前任指挥使叫做纪纲，五年前脑子瓦特了，想造反，理所当然的失败，结局凄惨，凌迟处死！
自此以后，锦衣卫就在朱家人自己手中。
“你的意思是，认定意外？”
李馗睨了一眼陈虎，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如果咬死是意外，自会减少许多事端，尤其眼下这个节骨眼。但这件案子已经明摆着没有那么简单，再装傻充愣，那就是自寻死路！
闻言，陈虎先点头，后摇头。
他希望这件事情咬成意外，但他没有资格做主。
“对了，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馗饶有兴趣道。
“心黑的人！”
陈虎毫不犹豫，张口就来。
‘腹黑是吧。’
李馗唇角一翘，“走吧，殿下还等着我们。”
“嗯。”
陈虎重振精神，立即前头领路。
见状，李馗摇头。
这回算是明白为何大清早就把他喊过来，朱瞻基吃了亏，单靠陈虎一人怕是还得栽跟头。
路上。
“那个叫袁彬的小子什么来头？”李馗问道。
“他出身于近侍家庭。
“前段时间，父亲袁忠以病辞官，袁彬就顺理成章接了他父亲的班。此人头脑灵活，殿下说你手底下缺人跑腿，就把他放到你麾下了。”
“哦。”
李馗余光向后睨了一眼。
相隔十五米远，袁彬亦步亦趋地跟着。
‘是挺机灵的。’他想道。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已来到正堂外，当即噤声不言，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侄子，三叔呢，给你个忠告，
“虽说暹罗乃区区小国，但事关皇上的脸面，这件案子可马虎不得。”
“请三叔放心，小侄心里清楚。”
话语声入耳。
李馗眼光一扫，堂内情景映入眼中。
上首坐着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上唇浓胡，正是赵王朱高燧；右手边坐着朱瞻基，同样面带笑容，如沐春风。
随即，李馗两人同时拱手道：“见过指挥使。”
“嗯。”
朱高燧淡淡应了声，打量站在陈虎身旁的陌生男人，若有所思。
紧接着。
陈虎来到朱瞻基身边，悄声耳语几句。
但见朱瞻基面不改色，只是眸光微起变化，不留痕迹地看了李馗一眼，心思转动，起身朝朱高燧拱手道：“回指挥使，关于林东东一案，有了新进展。”
“哦？”
朱高燧一挑眉头，“你说说。”
朱瞻基道：“经查验，林东东体内有邪魔害命留下的痕迹，证实不是意外失足落水。”
朱高燧眸底有些讶异：“邪魔？”
“对！”
“嗯，既是如此，不知千户打算花几天时间将这个邪魔抓捕归案！”
朱高燧语气平淡。
空气仿佛凝结，陷入了短暂沉默。
‘果不其然，真与陈虎所说一样，这货心够黑。’一旁观察的李馗心里暗忖。
“十天！”
朱瞻基仍保持拱手姿势，微抬起脑袋，目光炯炯，直视朱高燧。“十天内，下官一定将犯案的邪魔绳之以法，给圣上，给暹罗国王，一个交代！”
“好！”
朱高燧一拍案桌，笑道：“本指挥使预祝千户马到功成！”
与此同时，站在身后的陈虎，看着朱瞻基的背影，内心急切。
只是眼下的场合轮不到他插嘴。
紧随着。
“这位就是斩下也先头颅的李馗，李副千户？”
朱高燧看向李馗。
“李馗见过指挥使。“李馗当即拱手道。
“闻名不如见面，当真一表人才。”
朱高燧颔首赞扬，随即话锋一转，“发现林东东一案蹊跷的可是你？”
李馗道：“是。”
“想不到李千户既能上马冲阵，在探案方面又颇有建树，真是难得的人才。”朱高燧言语间不吝夸赞，大笑道：“可要在千户手底下好好做事。”
“自然。”
李馗不咸不淡道。
这时，朱瞻基已懒得跟朱高燧这只狐狸打机锋，“指挥使，下官要案在身，先行告退。”
“去吧。”
朱高燧皮笑肉不笑。
于是乎，
脚步声渐远。
“哎呀，我的好侄儿，心飘咯。”
朱高燧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言语中满是戏谑。
“不过，李馗此人是留还是杀呢，看他的样子，倒是对那小子蛮忠心的。”
剩下的话，
随着风悄然隐匿。
……
……
另一边。
“殿下。”
待离开一段距离，陈虎终于按捺不住，“大海捞针，我们去哪找那只邪魔？”
陈虎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要是那只邪魔故意躲起来，不再犯案，他们该从何处下手？
“陈虎呀，陈虎，你就不能跟李馗学一学，看看人家……”
朱瞻基顿足脚步，恨铁不成钢。
“哈哈哈，殿下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李馗不由笑道。“陈虎也是关心则乱。”
“这事，你怎么看？”
朱瞻基脸色瞬间平静，看不透丁点内心想法。
“不怎么看，挺棘手，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搞明白。”
李馗微微耸肩。
“我会立即安排人查清楚‘霉菌’到底为何物。”
朱瞻基黑白分明的眼珠认真看着李馗，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剩下的事，拜托你了。”
“放心好了，殿下。”
李馗笑道。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朱瞻基露出灿烂笑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先回宫了。”
“殿下慢走。”李馗道。
而后，朱瞻基两人的背影在视线内消失。
李馗嘴角一勾，随即，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袁彬，招了招手。
“副千户大人。”
袁彬小跑着过来，毕恭毕敬地拱手。
“以后你就跟着我。”李馗笑道。
“是，大人！”袁彬眉眼舒展，登时激动道。
“先带我去一趟诏狱。”
“大人这边请。”
于是，两人径直往诏狱行去。
第322章 调查
路上。
李馗随口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
袁彬回道：“回副千户，前年刚行冠礼。”
“哦。”
李馗略微拉长语调。
冠礼，也就是二十岁，还真是年轻。
就在这时。
“这位大人，能否请问陆兴之到底所犯何罪，为何全家老小一并抓到了北镇抚司？”
“蒯鲁班，有些事，你知道太多，不好！”
急切的对话悄然入耳。
听到陆兴之的名字，李馗扭头看去。
一位二十出头，身着官袍的男子正与一名锦衣卫交谈。
“大人，那人叫蒯祥，承天门的设计与施工就是由他负责，前几日刚竣工，文武百官包括圣上见了都非常满意，甚至称他做蒯鲁班！”
袁彬轻声说道：“蒯祥与陆兴之是好友。”
“看得出来是好友。”
李馗不由笑道。
北镇抚司是何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夸张，蒯祥知道陆兴之被抓到了这里，还敢前来探望，这关系可真是够铁的！
随即，李馗食指轻敲刀柄，略作思忖，吩咐道：“叫他过来。”
“是！”
不多时，袁彬带着蒯祥走了过来。
“见过李副千户。”
蒯祥拱手施礼。
“走吧。”李馗微微颔首，继续往诏狱方向行去。
蒯祥有点懵，连忙提起官袖，快跑到李馗身边，“副千户这是要带我去哪？”
“诏狱。”李馗语气平淡：“你不是想见陆兴之吗？”
蒯祥面露喜色，忙不迭道：“多谢大人！”
而后。
三人来到诏狱门口，抬眼望去。
两名全副武装，手持步枪的狱卒立于门前两侧。幽暗的牢狱像是恶兽张开的大嘴，直令人心生胆颤，背脊发凉。
这时候，蒯祥突然想起关于诏狱的种种可怖传闻，不由艰难地咽下口吐沫。
怕归怕，但他仍紧跟在李馗与袁彬身后。
“见过副千户。”
李馗拿出自己的印信，在书簿上签名，及要审问的人名。
随即，三人走进诏狱！
“踏，踏，踏……”
昏暗的甬道，墙壁上的灯油摇曳，光线迷离，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步行二十米，两侧出现牢房。身着白色囚衣，长发遮面，裸露的手臂布满结疤的伤痕，蜷缩在角落，虽无惨叫和血腥，但予人的心理压力超乎想象！
就这一小段路，蒯祥擦了不下五次额前密汗。
“副千户，陆兴之在这边。”
袁彬熟练带路，时不时会跟路过的狱卒打招呼。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间牢房外。
陆兴之看过去二十五左右，唇色惨白，憔悴至极。想来审讯过程中，没少受罪。
这时听到脚步声袭来，本能地护着家人往角落缩去，胆怯地抬眼望去，嘴巴微微张开，显得极为不可置信。
只见蒯祥欣喜的面容映入眼帘！
“蒯祥？！”
陆兴之连滚带爬来到门前，着急道：“蒯祥你怎么来了？”
蒯祥眼含热泪，关心道：“我来看你！”
“看我？你快走，你快走！”陆兴之脸色大变，“北镇抚司的诏狱你都敢来，你赶紧离开这！”
“咳咳。”
李馗干咳两声，打断两人对话。
这时陆兴之方才注意到李馗两人，一身飞鱼服当即让他噤声不言。
“我是负责林东东一案的副千户李馗。”
李馗问道：“林东东昨晚离开时，有无特殊异常之处？”
“没有，林东东昨日带暹罗国王面见圣人，归来后，兴奋之情久久未散，便约我吃酒。”
陆兴之不厌其烦道：
“他今日本该带暹罗使臣游玩北平。
“所以昨晚酒过三巡，为了不耽误正事，林东东便径直离去，没过多久，我就回了家。”
这番问话，他至少回答了几十遍，已经能够倒背如流。
李馗再问：
“你可知，林东东之前可得罪过其他人？”
陆兴之道：
“应该没有，他为人小心谨慎，多与人交善。”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五年。”
李馗看了陆兴之一眼，吩咐道：“把他放了吧。”
“是。”
袁彬立即点头，直接找来狱头打开牢房大门。
与此同时。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陆兴之懵了下，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拱手道谢。
随即，他擦拭激动落下的眼泪，握着蒯祥的双手哽咽无言，终是忍不住哭喊道：
“蒯祥，林东东死了！”
“什么？”
蒯祥不由愣住。
另一边。
“走吧。”
李馗转身离去，对袁彬说道：“带我去林东东的住处。”
一路径直出了诏狱。
“北镇抚司的诏狱，似与我想象中有些许不同。”
李馗负手在后，神态悠闲。
“陆兴之呆的是诏狱一层，属于随时会被放出去，但也有可能再关回来的地方，真正受罪的是在地下，那里才是真正的炼狱。”
袁彬落后李馗一个身位，闻言笑着说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北镇抚司的诏狱分两种，一种是关人，另一种则专门关押邪魔外道。”
“哦。”
李馗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
“李副千户，请留步。”
身后传来蒯祥的声音。
李馗扭头瞥去。
但见后者小跑过来，拱手道：“听兴之说，林东东的尸体是在崇文门的一条河流中发现？”
“嗯？怎么了？”
李馗语气平淡。
“或许，我能给李副千户一点帮助。”
蒯祥用力深呼吸几口，平复紊乱的呼吸。
“行。“李馗嘴角微微翘起，”袁彬，那地方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
袁彬毫不犹豫，且满脸自信。
他早就做好了功课。
“带路！”
……
……
“积雪未化，注意添衣。”
街道中，有人吆喝。
“如此说来，你与林东东关系不错？”李馗道。
“我与他相识，是通过兴之。”蒯祥叹了口气，“虽然他是暹罗人，但他非常喜欢大明，为人谦卑用功，一口官话说得极为流利。”
说着，他有些悲戚地笑了两声：“我怎么都没想到，陆兴之进诏狱，竟是因为林东东的死。副千户大人有所不知，林东东这个名字，还是兴之给他取的。”
“看得出，你们三人关系不错。”李馗道。
“大人，就是这里。”
袁彬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河流，几条小商船在河面上飘过。
“蒯大人，请。”
李馗只手伸出，作了个请。
蒯祥不言，快步来到岸边，仔细观望起来。
他能负责承天门的修建，说明在这一行中已是崭露头角，很多机密图纸他都是见过的，其中就包括崇文门的详细图纸。
蒯祥提出的小忙，就是他想找出林东东真正落水的地方，兴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值得一提的是，崇文门乃缴纳商税之地。
各地的美酒佳酿都是走水路进北平，必须要过崇文门。
因此这里的水路四通八达，林东东到底是从哪里落水？又是从何处飘到这里，仍是个未解之谜。
第323章 蹊跷！
“呼。”
滚滚烟龙从口鼻溢散而出。
李馗叼着烟嘴，遥望不远处的岸边。
一旁，袁彬瞄了眼李馗嘴中之物，轻嗅了下鼻翼，没有好奇多问，眼观鼻，鼻观心。
约莫五分钟。
“副千户，我想我大概知道林东东在什么地方落水。”蒯祥小跑过来，分析道：“附近的水路多而繁复，但水流并不湍急，十分平稳，当初建造时就考虑到这点……“
“说重点。”
李馗出声打断。
“如果尸体一路飘下来，应该是在湖心桥附近。”蒯祥一噎，连忙说道。
“带路。“
李馗随手弹掉烟头，飞旋间消失不见。
于是乎。
三人紧赶慢赶来到一座石拱桥边。
李馗稍作打量，询问道：
“这里离林东东去的夜市远吗？”
袁彬立即回道：“有相当一段距离，并且与他回家的路线并不吻合。”
“是喝醉酒的原因吗？”
李馗摸着下巴。“还是根本不是这里？”
蒯祥没有说话。
能判断出大概落水位置是基于对北平城的熟悉和经验，但探案并非他所擅长。
紧接着。
李馗走上桥面，泛起思索。
‘林东东的死到底是不是一个局，目前尚未可知。要是能找到他的魂魄就好办了。’
人死后，魂魄神智混沌，会在世间各处游荡，直到头七那天会本能回家，然后前往阴间。
然而林东东落水而亡，动手的会是水鬼一类的存在吗？
等等……
魂魄，
李馗眼睛一亮，似想到什么。
就在这时。
“主人，刚才你路过的桥栏上面，有林东东留下的气味。”
小黑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踏！
李馗顿足脚步，眼眸荡起涟漪，直接往桥下看去。
湖水虚化，看到湖底。
空无一物。
甚至连衣服碎片，玉佩一类的饰品通通没有。
“蒯祥，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先回去。”李馗转身对蒯祥说道。
“那，拜托副千户了。”
蒯祥抿唇颔首，拱手告别。
“袁彬，你留在这里等我。”
“是，大人。”
话音方落，李馗瞬间消失不见，已然进入壶天空间。
‘人呢？！’
袁彬瞪大眼睛，左顾右盼，却只好听从吩咐在原地等候。
……
……
壶天空间。
李馗拿出羊皮纸，缓缓摊开，直接问道：“你能查到林东东的魂魄在哪吗？”
但见古朴的卷面上，缓缓勾勒出文字：
“已查，魂魄泯灭。”
“魂飞魄散！”
李馗微眯起眸子。
是朱高燧搞的鬼？
还是单纯的妖魔外道害人？
这一刻，他内心更倾向于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拨弄一切。
‘难搞。’
李馗不禁揉了揉紧锁的眉头。
能供调查的线索太少，除非那头邪魔蠢到露出马脚。
而后。
李馗收起羊皮纸，消失不见。
……
……
现世。
袁彬眼前一花，矫健的身影突兀地闯进视线，旋即连忙拱手：“大人。”
“好了，以后不用那么客气，自然点。”
李馗笑着拍了下袁彬肩膀，直言：“我们现在去一趟林东东的家。”
“嗯！”
袁彬眸光一闪，脸上露出笑颜，“林东东的家离此处有段距离，过去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随即，两人径直离去。
十几分钟后。
李馗两人来到一处坊巷里。
眼前木门略显破旧，推开门走进去，稍作打量，与普通民宅一般无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是！”
李馗来到主屋，再次点燃一根烟，仔细搜寻。
少顷，他看向屋子正中央的神龛，香坛里有烧尽的三炷香，供奉的是真武大帝的神像，径直上前拿开，在柜子后摸索了下，找到一处暗格，里面竟是一尊四面佛！
“嗯？这是什么意思？”
李馗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佛像，薄眉细唇，四面，八耳、八臂、八手，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有慈悲之意，造型可谓精巧。
小乘佛教在暹罗非常流行，
暹罗人普遍信佛，人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有相当悠久的佛学历史。
那么柯旺查哈，也就是林东东，他信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信奉真武大帝又是怎么回事？因为现在朱第独尊武当道派，特意在家里搞搞样子？
“袁彬，你过来下。”
这时，李馗喊了一声。
“踏。”
袁彬飞奔过来，一眼就注意到李馗手上拿的两个神像，“怎么了大人？”
“你知道林东东信奉真武大帝吗？”
李馗随口一说，“要是不知道，回去查一查这方面信息，可以问问那个陆兴之或者蒯祥。”
不成想，袁彬面色一肃，“大人，我知道。”
“哦！”
李馗眉锋一挑。
不夸张的说，袁彬真是个人才！
‘要不要写封推荐信，等他死了来阴司上班？’
他脑海里忽地浮起这个念头。
“来，坐下说说。”
两人相继落座。
“抛开逢年过节，以及重要的道教节日，林东东每七天就会到道观里虔诚上香，风雨无阻。”
袁彬垂着眉头，组织了下语言，娓娓道来：“按照陆兴之的说法，已经有八年时间。”
“看样子这位暹罗人，并非我们见到的普普通通，他也有特别之处。”
李馗看向四面佛，嘴角笑意玩味。
“大人怀疑他的死与信仰有关？”
袁彬认真审视了一眼桌子上的佛像。
“不，只要是发现的线索，它都值得怀疑。”
闻言，李馗微微摇头，直言道：“像这类的案子，一点蛛丝马迹都很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对任何事物保持怀疑，才是一名捕，锦衣卫的基本素养。”
“……“
袁彬眨了眨眼，若有所思，认同道：“大人所言甚是！”
紧接着，他好奇问了句：“大人之前在辽东当任过捕快？”
“没有。”李馗摇头，不由笑道：“只是一位当捕头的兄弟言传身教罢了。”
“哦。”
袁彬微微颔首，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他一定很厉害！”
李馗唇角一翘，只是问道：
“其他地方有发现什么吗？”
袁彬摇了摇头，
“并没有特殊之处，类似于暗格、地窖一类，卑职已经查看过了，没有发现。”
第324章 暗手
“嗯。”
李馗淡淡应了声。
“对了大人，林东东能带领暹罗国王面圣，会不会与他虔诚信奉真武大帝有关系？”
袁彬眼轱辘一转，猜测道。
“有可能，这件事你去查一下。”
“是！”
李馗手一挥，两座神像收进壶天空间，起身来到门口，随口问道：“夜市当晚，除了陆兴之，还有其他人看见林东东吗？”
“我想是有的，但是夜市人多而杂，排查起来需要很长时间。”
袁彬回道。
“湖心桥附近的人家，安排人拿着林东东的画像，挨家挨户问清楚。”
“是！”
蓦地，李馗顾盼间，瞧见立于墙头上的麻雀，眉梢一翘，朝它招了招手。
立见麻雀乌黑的眼珠泛起一丝疑惑，却听话地张开翅膀，飞到李馗肩头，叽叽喳喳说起话。
“帮我个忙……
“去吧。”
“叽。”
“大人，您说什么？”
袁彬以为李馗在跟自己说话，没听清楚，当即出声问道。
随即，他就看见一只麻雀从李馗肩头飞起，眨眼间就没入万家屋檐当中。
“没什么。”
李馗轻轻揭过，抬头看了眼耀眼金灿的太阳，笑说：“跑了一早上，我请你吃饭吧，袁彬你挑个地，我对北平还不怎么熟悉。”
“那袁彬可要多谢大人。”
闻言，袁彬面露喜色。“我知道有家小馆，酒菜不错。”
“走吧。”
于是乎，两人离去。
踏出门槛时，李馗回头一望，眼眸荡起幽邃涟漪，再次一扫而过。
“砰。”
木门关上。
……
入夜。
小屋里，烛火摇曳。
细犬蹲在地上，神态威武。
李馗微阖双目，稍作酝酿，并作法指，凌空画符，一道藏匿阴气的符箓瞬间而成。
唐赛儿符箓一道造诣颇深，他也借此学会了‘符水’，即符箓法术，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妙用无穷也！
立见符箓在小黑额前印下，些许毫光消逝。
紧接着，李馗又将自己阴律司令牌交给小黑。
“去吧。”
“汪。”
小黑穿过墙壁，消失在黑夜当中。
“暗手已经布下，能不能起到作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馗坐在椅子上，想起件事，唤出羊皮纸。
他略带谄笑：“话说回来，我的功德点都空了，你能不能发布点任务给我。”
下一秒，生死簿自己回壶天空间了。
“……”
大无语事件！
李馗撇了撇嘴，嘟囔道：“说起来公羊靖那家伙好像没说任务完成给我多少功德，我不能白打工吧，这件事回头必须要问个清楚！”
随即，他手上突地多一张雷符，正是神霄荡魔符，自上次兑换一直没有用，如今倒是派上用场，可以揣摩一二。
只是心里不免想道：“功德点不够用呀！”
……
……
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
“砰砰砰。”
又是一阵敲门声。
李馗盘坐在床，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手上雷符，看向门口，摇了摇头：“来了！”
打开门，一张粗犷的脸庞映入眼帘。
“今天怎么又换成是你了？”
李馗饶有兴趣道。
“有正事。”
陈虎开门见山。
“霉菌查出来是什么了。”
“哦？是什么？”
李馗挑眉问道。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你跟我来。”
“去北镇抚司？”
“不是，去皇宫！”
“……”
李馗微眯起眼，心思电转，道了声好。
而后。
两人驾马，一路奔袭至承天门。
……
……
“吁。”
李馗翻身下马，抬眼一瞧。
黄瓦飞檐，城门五阙，重楼九楹，对应九五至尊。
正中高悬“承天之门”的匾额，寓意承天启运、受命于天。门前有一对身躯庞大的石狮，微微歪头，半咧着嘴，栩栩如生。
这就是蒯祥的杰作了。
一眼望去，威严浩荡，难怪被朱第称之为蒯鲁班。
然而，重点不在于此。
李馗眼中泛起涟漪。
但见威猛雄壮的四爪金龙盘踞在皇城上空，龙首魁梧，虽双目紧闭，但一身气息强烈骇人，直如炽阳，充斥着锋锐刚劲之势。
此乃王朝气运所化，可谓气贯长虹。
魑魅魍魉靠近就会融化，邪魔外道至少得削弱一半有余的实力，更别说当世武道盛行，气血爆发仿若烈焰烘炉。
等等……
如此庞大的国运镇压北平城，等闲的邪祟敢作乱？
就在这时。
“李馗，愣着做什么，走这边。”
陈虎喊了一句。
“来了。”
李馗敛下心中思绪，迈步走了过去。
随即，两人通过右边的城门，进入紫禁城！
入目所及，金灿瑰丽的阳光洒在白玉石阶，有种莫名的神圣，各式宫殿威严肃穆，绝大多数仍是木结构建筑，增添了名为历史的厚重感。
一路往皇宫内部行去。
全副武装的军卒来往巡逻，低声嬉笑的宫女，装饰富贵的轿子从身边路过。
‘很有感觉，这趟出差还是值的！’
李馗文墨有限，搜肠刮肚，最终只得出这一句结论。
平心而论，酆都的宫殿与紫禁城相比丝毫不差，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儿是上班的地方，反倒没有如今这番感触。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紫禁城太大了！
以两人的脚程，足足走了快一刻钟才来到朱瞻基的宫殿。
“李馗，这边走。”
陈虎前头领路。
来到一间朱门敞开的屋子里，但见朱瞻基和一名中年道士都在里头，中间白布铺垫的木桌上，躺着林东东的尸体，两人正低声交谈。
“踏。”
听到脚步声，朱瞻基偏头看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肃穆的面容登时露出笑颜，亲热地朝李馗招手：“李馗，来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见过殿下。”
李馗拱手道。
“这位是武当道派的清玄真人，是他发现霉菌真正的作用。”
朱瞻基介绍道。
“见过清玄真人。”李馗道。
清玄真人身着玄色鹤氅，手里握着一柄拂尘，气质渊博。
他打量李馗，面容冷峻，体型矫健，微微一笑：“李副千户，果真威武不凡，难怪能在万军从中斩下也先头颅。”
“想不到我都这么有名了。”
李馗调笑道。
似乎每个见他的人，都会来上这一句。
“当然有名，因为你，皇上无需再进行第二次北伐。”
说话的不是朱瞻基或清玄真人，而是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人，身材肥胖，身着明黄色的衮龙袍，他看着李馗，笑道：“因此，你间接救了许多黎民百姓。”
第325章 来根华子不
朱瞻基喊了声：“父亲！”
清玄真人作揖，“见过太子殿下。”
如果这时候李馗还不明白门外站的是谁，那真是傻了，连忙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帝国的太子，朱高赤！
“诶，行了，不用多礼。“
朱高赤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有些憨态，却十分平易近人。
他提起手中的饭盒，对朱瞻基说道：“你娘亲自给善祥做了补品，我送过来。”
“我替善祥谢谢娘亲。”
朱瞻基笑嘻嘻道。
许是起于微末的原因，朱高赤一家并无太多的繁文缛节，言语对话与普通人家一般无二。
“你呀，刚从辽东回来，又跑这跑那，善祥怀有身孕，你应该多关心一二。”
朱高赤摇了摇头。
“知道了，父亲。”
朱瞻基从善如流，但眉眼间依稀有几分随意。
两人的口中善祥，名为胡善祥，是朱瞻基的正妃，也即是皇太孙妃，如今怀有身孕，要不了几月就要生了。
‘想不到朱瞻基这小子都要当爹了？！’
李馗瞄了眼朱瞻基，倏地想起这家伙还不止一个老婆，另外一个好像与他青梅竹马，姓孙，至于叫什么，他就想不起来了。
古代封建社会，真是令人……
“你们继续聊。”
朱高赤看了眼李馗，嘴角笑意愈深，随即又看了眼桌子上的尸体，微皱起眉头，“以后再有尸体，你别带回自己寝宫，注意点，多不吉利呀！”
随即便径直离去。
‘不过，这位太子的体重确实有点超了。’李馗看着肥胖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暗忖，‘气息比常人粗重许多，因肥胖导致的腿脚不便，难怪一生戎马的朱第更溺爱他的二子，三子。’
这时。
“清玄道长你说说那霉菌吧。”朱瞻基倏地说道。
“李副千户请看。”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正轨。
李馗来到桌前。
但见清玄真人手里拂尘一挥。
林东东衣摆上卷，露出惨白的肚皮，似有股无形的力量沿着那道殷红的刀痕缓缓拉开，露出里头的五脏六腑。
虽画面看着惊悚，但并无恶臭弥漫。
“短短一天，霉菌就长满了身体内部？！”
李馗挑起眉锋，有些诧异。
原本肉眼不可查的黑色绒状物已然侵占了各个器官，异常显目，俨然当成生存的温床。
“它不同于蛊术、蛊虫，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存在，它们有生命，且求生欲望强烈。”
清玄真人微拧眉头，以复杂的口吻诉说：
“可令人诧异的是，它竟是无害的，在身体里反而颇有裨益，只是有一个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它会让身体的主人很兴奋。”
“兴奋？”
李馗不由好奇，“什么样的兴奋。”
“出现幻觉，飘飘欲仙，忘乎所以，如登极乐仙境。”清玄真人说道。
“是这样吗。”
李馗喃喃自语。
他看向林东东惨白的面容，仍带着安详喜悦。
“这是一场精心预谋的局。”
“李馗，你觉得会不会是赵王故意布的局？”
突然。
“殿下，道观里还有点要事未解，恳请清玄先行告退。”
一听两人的话题超纲，清玄真人果断辞行。
他可以来帮忙，但并不想掺和皇家之事，尤其是这种天大的漩涡当中。
“陈虎，送清玄真人。”
朱瞻基心如明镜，直接让陈虎代为送客。
少顷，脚步声渐远。
“不好说。”
李馗微微摇头，将昨日调查的种种线索告知朱瞻基。
于是，屋内陷入寂静。
朱瞻基有些愁眉不展。
李馗看了朱瞻基一眼，想了想，决定先给他打一剂预防针，“殿下，经过林东东一事，整个北平的安防已比原先森严数倍。”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真是针对朱瞻基的局，那么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不会再出手，无论他们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济于事。
“哈哈哈哈。”
不料，朱瞻基看向李馗的目光，突地有些玩味，紧绷的面容舒展开来，发出大笑。
“其实若真找不出凶手，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件幸事。”
“此话怎讲？”
李馗奇道。
“咱们换个屋说。”
朱瞻基双手负于背后，悠哉出了房屋，“跟我来。”
李馗眉梢一翘，紧随其后。
说起来，朱瞻基的宫殿还真不小。假山流水，多种草木。
两人走过一条鹅卵小路时。
“喵。”
一只橘猫从草丛里蹿了出来，紧接着，又一只黑猫追了出来，跑得飞快，瞬间就不见踪影。
“金丝虎，乌云豹，你们两个慢一点！”
见此，朱瞻基笑得温柔。
“……”
李馗古怪地看了眼朱瞻基。
随即，两人来到休憩的主屋，有两名宫女站在门口。
“弄点吃食，下去吧。”
“是，殿下。”
朱瞻基吩咐了声，领着李馗走了进去。
“想不到殿下还会画画。”
李馗环目四顾，见到墙壁上挂满了画卷，落款皆盖上朱瞻基的印章，其中画猫占了多数，活灵活现，造诣不低。
他不由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想不到你丫竟是个猫奴！”
不仅是画，只见桌子、床榻上都趴着几只颜色各异的猫，睡得香甜。
“何止，琴棋书样样精通。”
朱瞻基一挑剑眉，很是得意。
紧接着，两人落座，谈起了正事。
“之所以说未尝不是幸事，原因就在于我现在锋芒太盛！”
朱瞻基手背支着下巴，斜靠在背垫上，神态有些慵懒。
“正如我父亲所说，我们替圣上解决了心腹大患，免去了第二次北伐，免去了劳民伤财，这个功劳、名声太大了，是好事，但又是件坏事。”
说着，他看向李馗，玩味道：
“最重要的是，就算这件案子搞砸了，影响到的只是皇太孙，并非太子爷。”
“厉害。”
李馗竖了个大拇指。
论起政治敏锐，朱瞻基还真超出他许多。
“不过。”
朱瞻基话锋一转，笑说：“当初我答应让你天下闻名，如今再看，是不是所言非虚。”
李馗一愣。
没想到这家伙突然说起这件事。
“你李馗的名字传到了圣人的耳朵里，底下的文武百官哪一个不知道你，现在虽是小小的副千户，日后必定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朱瞻基目光炯炯。
见此，李馗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鬼使神差地拿出烟盒。
“来根不？”
第326章 朝宴
“这是什么？”
“香烟。”
“香烟？！”
“我教你。”
“有趣！”
“第一次不要吸的太猛，容易晕。”
青烟缭绕间。
“咳，咳，咳……”
朱瞻基不适应地咳嗽几声，连连摆手，“算了，此物有点不太适合我。”
“哈哈哈哈。”
李馗略带狡黠地笑了笑，伸手将烟盒递到朱瞻基面前，意味深长道：“如果当你遇到不开心或烦闷的时候，来上一根，或许能帮你抒发胸中苦闷。”
“哦。”
朱瞻基看了李馗一眼，随即将香烟收下，饶有兴趣道：
“说起来，我听闻云南有不少部落有咀嚼烟草的习惯，郑河下西洋时，也曾说过有些蛮野部落会嚼它用以提神醒脑。
“倒是你赠我的此物，外观精美，就比如弓箭与步枪，领先了许多年。”
李馗微微一笑，不接话茬。
恰在此时。
“殿下。”
两名宫女端着酒菜进到屋中，随后放下离开。
李馗趁机转移话题，面露好奇：
“殿下，清玄真人是武当道派，不知与国师有无关系？”
“你这话问得。”
朱瞻基啼笑皆非，“陆国师在武当道派辈分极高，清玄真人应叫一声师爷。”
“这样啊。”
李馗若有所思。
朱瞻基看了李馗一眼，奇怪问道：“怎么了？”
“没事。”
李馗摇了摇头。
“嗯，对了。”
朱瞻基筷子夹起酒菜放入口中，突地想起一件事：
“明天晚上会有百官朝宴，到时候我派陈虎去接你。”
“百官朝宴？”
李馗眨了眨眼，不解道：“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昨晚的消息，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朱瞻基提起酒壶，满了杯酒水，涟漪在瞳孔起伏，似笑非笑道：“这场百官朝宴可不简单，有三层含义，既有为辽东战役的庆贺、庆郑河平安归来，最后一点……
“庆我二叔灭倭国大胜而回！”
“灭倭国！”
李馗讶异地挑起眉毛。
“对，就在我来辽东的时候，汉王率领军队过洋灭了倭国。”
朱瞻基一仰头，美酒入喉，“我这位二叔可是骁勇善战的很，非常得新贵武将集团的支持，现在大明对于外邦，要么采取怀柔政策，让其成为下属国，要么强硬灭掉，完成版图扩建。”
短暂的沉默。
“停不下来了？”
李馗突然出声。
“……”
朱瞻基直勾勾看着李馗，忽地拍掌大笑：“对，没有错，这艘战船停不下来了。
“当为你这句话浮一大白！”
说完，他主动为李馗满上酒杯。
继而感慨道：“爷爷主动将战争的猛兽放出来，现在想要关回去，难咯。”
因为现在的大明，有太多的庶民想依靠战争改变自身命运。
李馗没有接话。
些许思绪在心底沉浮。
“算了，不提这事了。”
朱瞻基摆了摆手，调笑道：“要是所料不差，明晚爷爷肯定要召见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朱第见我？
“为何？”
李馗饮尽杯中酒，言语有些无奈。
“你说为何，你可是发现瓦剌等部秘密据点的功臣，不见你见谁？”
闻言，朱瞻基也是大感无语。
一般人若能面圣，怕都要欣喜若狂，李馗倒好，怎么看过去还有点嫌麻烦。
“嗯，我知道了。”
见躲不过去，李馗只好点头应是，“殿下，要是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好，我让陈虎送你出宫门。”
紧接着。
李馗就在陈虎的带领下离去。
屋里，只剩朱瞻基一人。
他靠在背垫上，手里把玩着烟盒，低声自语：“李馗，你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
以朱瞻基的能耐，岂会调查不出李馗的背景身份是由公孙羽伪造，但其真实来历，任凭他手底下的人怎么调查，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就好像凭空冒出来般。
但就算如此，朱瞻基也并不在意。
正如当初他对陈虎所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是将李馗当做朋友。
且他能感觉到李馗也将他当朋友，这就够了！
……
……
话说另一头。
李馗走到巷子口，一眼就看到袁彬在家门口等候，遥喊了声：“袁彬。”
听到声音，百无聊赖的袁彬倏地抬起头，眼浮喜色，
“大人，您回来了。”
走到近前，李馗一边拿出钥匙，一边问道：
“等多久了？”
袁彬笑了两声：“其实没多久，属下也是刚来。”
“进来说吧。”
“好！”
随即，两人进屋落座。
“这次过来，是大人令卑职调查的事情有些许眉目。”袁彬立即说道。
李馗倒了杯热茶给袁彬，“先喝再说也不迟。”
“谢大人。”
袁彬浅抿了一口，缓声道：“林东东这次能带领暹罗国王面圣，确实与虔诚信奉真武大帝有关系，如若不是这点，应该是由另一名四夷馆的官吏来负责此事。”
话语声顿了顿。
“毕竟圣人可是真武大帝五百年后的转世身！”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其实真武大帝的样貌就是按照朱第的容貌来画的，故民间一直有“真武神，永乐像”的说法。
李馗心思电转，“我想知道，其他外邦使臣的翻译都是由四夷馆派人负责的吗？”
“是，又不是。”袁彬颔首，“因为要面见圣上，四夷馆除了提供人员名单，还要经过锦衣卫详细调查身份背景，必须要清白无害才行。”
“哦。”
李馗若有所思，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眼下得到的诸多线索都太过零散，完全无法组成完整拼图，尚不清楚幕后黑手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
等下……
“林东东经常去的庙宇叫什么？”
“真武庙。”
李馗记在心中，“还有吗？”
袁彬接着说道：
“关于湖心桥附近的人家，卑职派人挨个查问了，他们那天晚上都没有看见桥上有人。”
“好，辛苦了。”
“大人客气了。”
袁彬笑了笑，随即说道：“大人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北镇抚司了。”
“好。”
少顷，伴随大门关上的声音，脚步声渐远。
“百官朝宴。”
李馗坐在椅子上，唇嘴微翘，“正好趁此机会，见见朱第到底长什么样！”
第327章 面圣
日落西垂，映得云层霞光瑰丽，黄瓦殿顶留下一抹暖红色的余韵。
过了五凤楼。
百官朝宴的地点放在了奉天门。
“杨大人，今日来得可够早的呀。”
“见过杨大人。”
“金大人，近日可好？”
入目所及，数十张桌椅左右排列整齐。
身着大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老少官员围聚在一块，各个面带笑容。当然，明显身高体壮的大汉占据不少空间，不难看出如今的朝局。
“汉王得胜而归，这些粗莽汉子说话的声音别提有多大声了。”
偶尔能听到诸如此类的牢骚不满。
“李馗，我们坐在这里。”
李馗身着红色飞鱼服，一旁只有陈虎相陪，两人找到安排好的桌子坐下。
这里位置颇为靠前，眼一抬就能看见远处的奉天殿。
“那三位就是朝中三杨，分别是杨士奇、杨荣、杨溥，都是太子府的属官，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陈虎亦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停为李馗介绍朝中各大人物：“那是金幼孜，金大人，旁边的是胡俨，胡大人。”
“嗯。”
李馗兴致缺缺地应了声。
他不喜欢这类场合，无聊且烦闷，且以他目前的名声，估计免不了客套的应酬。
时间一点点过去。
明亮的灯火照彻整个奉天门。
“砰，砰，砰……”
璀璨的烟火在夜空绽放，悠扬的乐声响起。
晚宴的饭菜终于一一端上，鸡鸭鱼肉、果子蔬菜、几坛美酒，没有想象中的山珍海味，但可以说绝对管饱。
“开吃！”
李馗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同桌的几人不认识李馗，且因为一身飞鱼服的关系，无人主动搭话，可他们认识皇太孙的贴身护卫陈虎，一时间推杯换盏，聊得热火朝天。
李馗省去了尬聊的工夫，得了几分清闲。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同桌有一名清癯男子与他境遇相同，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蓦然，一名太监悄然来到陈虎身边，轻声耳语几句。
“李馗，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会。”
“好。”
少顷，那名男子一昂头，饮下杯中酒，倏地偏头看向李馗，稍作打量，提起酒壶来到李馗身边坐下，笑问：“你就是斩下也先头颅的李馗？”
‘又来了。’
李馗咀嚼猪头肉的动作一顿，平静的目光直视这名男子，微微颔首，“未请教。”
“辛丑科进士，于谦。”
“锦衣卫，李馗。”
“久闻大名，于谦敬你一杯。”
说着，于谦举起酒杯，就要饮下，突地一只手压住了他的手腕，眸中那张冷峻的脸有些玩味，他道：“无缘无故，为何敬我？”
于谦嘴角一翘，目光灼灼，语音虽低，但绝对掷地有声。
“敬你敛下圣人的好战之心。”
“敬你救下水火中的黎民百姓。”
压在腕上的手收了回去。
‘这是一个有趣的人。’
李馗打量起清癯的于谦，语气赤诚，瞳孔里似有比火焰更为炽热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聊天当中。
他终于看懂了于谦眼中的火焰，它叫理想；
叫抱负；
也可以叫做一腔热血！
于谦喝醉了。
痛斥汉王朱高熙的暴虐；赵王朱高燧罔顾法纪；又言太子注重民生，关心百姓，定是难得的好君主，而最后他的说了一句话，足以让别人立即提刀砍下他的头颅。
“得位不正是圣人的心病，正因为如此，皇上修永乐大典，亲手释放战争恶兽。”
李馗微微摇头。
两人聊天中，他发现于谦此人才智确实不错，对时局的看法颇为一针见血，但在他看来，现在的于谦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一些看法仍有些偏颇。
确实是个人才，希望日后也能保持赤子之心吧！
就在这时。
“陛下，到！”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
视线尽头，一道伟岸的身影矗立在大殿前，遥遥举杯，喝道：“为大明庆。”
哗啦……
“为大明庆！”
“为皇帝庆！”
“万岁威武！”
文武百官齐齐起身，遥举酒杯，一饮而下。
礼乐越发优美婉转。
没多一会。
陈虎领着一名太监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来到李馗身边，轻声道：
“皇上召见你。”
“好，我知道了。”
李馗清理掉手上的油渍，跟在陈虎后头，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这时，
趴在桌子上大醉不醒的于谦，突地微微抬起头，瞄了眼李馗渐行渐远的背影，嘴里嘟囔了两句，又沉沉埋于臂间。
……
……
奉天殿前，铺了长长的红毯，足以称之为朝中大佬的群臣，在两侧分别落座。
这一刻。
李馗走进了大明的权利中心，踩着红毯，踏过台阶，来到了明帝国的掌权者，朱第面前。
“锦衣卫副千户李馗，见过圣人！”
李馗拱手弯腰作揖。
“太孙经常在朕面前提起你，说你如何英武，武功道法如何高超。”
沉稳豪迈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脚步声临近。
“朕今日倒要看看，能在万军从中取瓦剌统帅人头的武将，到底长什么样子！”
也即是这刻。
李馗微微抬起头。
一身朱红色龙袍，相貌威严，留着美髯，双手叉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站立在李馗面前。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使这位帝皇愈发霸气、不怒自威。
他就是朱第！
“见过圣人。”
李馗复道。
‘朱瞻基确实与朱第长得极为相像。’他心里忽地想道。
“嗯。”
朱第打量起李馗，微微颔首，“确实一表人才，怪不得太孙如此看重你。”
“来殿前赐座。”
朱第吩咐身边太监一声。
李馗则跟在朱第后头，来到殿前，目光一扫。
左边坐着朱高赤、及朱瞻基，一位身着官袍、身型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面相颇为儒雅；还有一位相貌俊朗不凡的年轻人，看过去也就二十五左右，着青色鹤氅。
右边则坐着朱高燧，在他前头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留着长须，面带笑意，唯独那双眼睛暗藏着凶狠、跋扈，若是所料不差，应该就是汉王朱高熙。
“李馗，你就坐在太孙身边吧。”
“谢圣人！”
朱第坐上龙椅，抚着美髯，笑道：“郑河，你给大伙讲讲，这一次你下西洋，又遇到了什么稀奇事务，朕心中也颇为好奇。”
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即是三宝太监郑河，与李馗错身而过，来到殿前。
“李馗，来。”
朱瞻基兴奋地朝李馗招手，手指着身旁的座位。
第328章 漩涡
“臣先送古里等国使者回国，带领船队来到了木骨都束、卜喇哇、麻林等国……”
郑河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旁。
“怎么样，见到圣人，心里激动吗？”
朱瞻基调笑道。
“嗯，是挺激动。”
李馗颔首回答。
只是这张几近面无表情的脸庞，侧面告诉了朱瞻基真实回答。
“嘿，你这人可真够奇怪的。”朱瞻基撇了撇嘴，忽然注意到李馗的目光看向侧前方，瞄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你找陆国师有事？”
“陆国师？！”
李馗讶异地挑起眉锋，没忍住瞥了一眼在朱高赤身边的年轻男子，这家伙看过去比他还小上几岁，竟然是陆师道！
这一刻，月余的谋划，终于让他见到正主了。
蓦地！
两道目光对上！
陆师道微斜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盯着李馗，隐晦的神光悄然闪烁。
李馗心中莫名一寒，只是朝陆师道颔首示意。
“我说你怎么老看那边，原来是不知道陆国师长何模样。”朱瞻基忍俊不禁：“陆国师天纵奇才，实力高深莫测，以他的实力想要青春永驻，轻而易举。”
“嗯。”
李馗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刚才那眼神不太对劲，什么意思？看出我身份了？不能吧？！’
接连的疑惑从心中掠过。
倏然，场上的动静吸引了李馗的注意。
“诸国王进贡狮子、金钱豹、鸵鸟等珍奇异兽，臣也有一份礼物献给皇上。”
郑河从袖兜里掏出一捆泛着玉光的竹简，双手呈于朱第面前：
“这是西洋诸国的修炼之法、不传之秘，臣特意为永乐大典收集。”
“好！”
见此，朱第眼睛一亮，龙颜大悦。
“赏！”
永乐大典是朱第的野心之作。
覆盖天文、地志、阴阳、医卜、释藏道经等于一体，可谓是古今第一奇书，堪称宝贵的知识财富，其中就包含武道编录。
因郑河的西洋之行，世界进入了大明眼中，诸多外邦的修炼之法，随着船队，被郑河带回了大明，如今自是取长补短。
就在这时。
“儿臣也有喜事禀告。”
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朱高熙。
他踱步而出，来到朱第跟前，拱手道：“如今倭国的残余势力皆被我大军消灭，儿臣听闻东山各地等地干旱，百姓吃不饱饭，特意拉了一百万石粮食回来，已便赈灾东山各地！”
“好！”
喜讯连连，
朱第心情甚好，拿起桌前的美酒一饮而尽，“此次汉王功劳不小。”
然而就在这时。
李馗敏锐地注意到朱高燧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朱第手中的酒杯，些许思绪泛起。
“说起来，也不知道太孙查的案子怎么样了？”
蓦地，朱高燧似想起什么，眼睛直直看向朱瞻基，笑容玩味。
“哦？什么案子？”
朱高煦好奇道。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把朱瞻基给架了出来。
于是。
朱第瞥了一眼两个儿子合作的戏码，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朱瞻基，“太孙，那名叫林东东的暹罗翻译，他的案子，进展如何。”
“砰。”
酒杯落桌。
朱瞻基咽下美酒，起身挥动袖袍来到朱第面前，拱手施礼：“尚未找到行凶邪祟。”
“哦~”
闻听此言，朱高燧阴阳怪气地拉长语调，“太孙，眼下可就剩下七天时间，连凶手的踪影都没有查到，到时候怎么给皇上跟暹罗国王交代？”
砰！
杯盏齐齐一震。
朱第手掌拍在桌子上，目光森寒，“朕倒要问问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朕的北平城，为何会出现邪魔妖祟，赵王，你给朕说说。”
“……”
朱高燧怪笑登时僵在脸上。
“锦衣卫、东缉事厂，皆有武当弟子助其诛邪荡魔，若是人为行凶也就罢了，但是妖魔……”
朱第手指轻敲着桌面，突地出声：
“国师。”
“臣在。”
陆师道起身来到朱第跟前，稽首施礼。
“你，如何看待此事。”
“敢在北平行凶的妖魔，实力估计不低，若是一心潜藏，确实不容易找到。”
飘渺的话音从陆师道口中而出。
“太孙。”
朱第睨了朱瞻基一眼，目光深远，“国师所统的东厂，联合调查此案。”
朱瞻基一愣，连忙应是。
另一边。
朱第几人的对话让李馗心觉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先是悄悄看向朱高赤，这位太子爷持着筷子，细嚼慢咽，时不时抿下一口美酒，悠然自得的模样，就差哼起小曲。
俨然稳坐钓鱼台。
紧接着，又看向朱高煦，这家伙嘴角的笑意忽地有些阴沉，而朱高燧则是面无表情。
‘这一家人，有趣！’
李馗心里想道。
……
“国师，随朕走走。”
朱第起身离座，双手负于背后。
“是。”
陆师道自是无不可。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国师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朱第似有感叹道。
陆师道只是笑笑不言。
朱第并不在意，他们认识快四十年了，深知对方性格秉性。抬眼远眺，偌大的宫殿映入眼帘，“我仍记得当年张道长带你来燕王府时的情景。”
朱第口中的张道长，即是张全一，武当道派的祖师爷。
当然，他还有个名字，叫做张三丰。
“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陆师道微微一笑，“两年前，臣去庆寿寺见了道衍最后一面，他走得很安心。”
“哈。”
说起黑衣宰相姚广孝，朱第抚着美髯，不禁轻笑一声，“这家伙一身抱负所学尽皆施展，当然走得安心。”
古往今来，想要造反的人，背后都有各种利益诉求，但道衍不同，他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他只是单纯地为了造反，从而一展胸中抱负。
“时间过得真快。”
陆师道忽有感叹。
“是呀，自朕登基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九年，试问当时谁能想到大明有如今的恢弘。”
朱第顿足脚步，扭头看了眼陆师道，“有些事，朕做完了，后人就轻松了。”
嘭！
绚丽的烟花在头顶轰然绽放。
光照彻两人的面孔。
深邃；
漠然；
“陛下，臣先回钦安殿了。”
“去吧。”
人影逐渐被宫殿一角的黑暗吞没，直至消失。
朱第抬头看向天空的烟花。
些许思绪湮灭。
第329章 激锋
奉天殿前。
随着朱第离去，场中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朱瞻基看了眼朱高熙，眸光内敛，转身回到座位，不由冷哼了声：“得意忘形。”
“怎么了。”
李馗抿了口酒，微微颔首。
确实要比普通官员桌上的顺口许多。
朱瞻基愤愤不平道：“天底下谁不知道汉王夺嫡之心，这一回可真让他涨了威风。”
不难听出言语中的恼恨。
朱高燧及朱高煦两人多年来联手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若不是以杨士奇为首的太子府官员多次救场，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放心，太子应付得过来。”
李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朱高赤。
这位太子可没有外表看过去那么简单，虽然两人交流甚少，但观其言行，绝对不容小觑。
紧接着，他调侃道：
“倒是两位王爷十多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倒也颇让人敬佩。”
朱瞻基一愣，嘴角翘起，忍不住拍着大腿大笑，“当浮一大白！”
阴谋摆在台面上，谋得人尽皆知，还叫阴谋吗？
早有防备了。
“对了。”
李馗嘴里嚼着小菜，想起件事。“我倒是有个人才想要介绍给你。”
“人才？！”
朱瞻基一挑眉头，饶有兴趣道：“何人竟然能入你李副千户的眼。”
“辛丑科进士，于谦。”
李馗说道。
“于谦？”
朱瞻基念叨两声，一道清瘦的人影浮上脑海，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这家伙。”
朱高赤就是专门负责科举一事，辛丑科但凡有点真才实学的人物，他都了然于胸。
“嗯，我刚才在外头与他聊了一会。”
李馗拿起酒杯浅抿一口，“此人性格刚强，有大才，你可以安排到你手下历练历练。”
“好。”
朱瞻基自然信得过李馗的眼光，不免对于谦有了几分兴趣。
倏然。
几道语调颇高的声音将二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
……
朱高煦提起酒杯，漫步到朱高赤面前，“大哥，咱们可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吧。”
“是啊。”
朱高赤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笑得眼睛微眯。
“算一算也有小半年了，二弟这次可真是扬大明国威。”
“哈哈哈哈。”
闻听此言，朱高熙自得意满地大笑起来，话锋却陡然一转：“我在倭国的时候，听说大哥又在朝堂上哭诉各项支出花销太大？”
提起这件事，朱高赤顿时满脸愁容。
他监国多年，没人比他更了解明帝国的财政状况，大明军队在各地开战，如若不是以战养战的方式增添补给，绝对能把帝国给拖垮。
更别说修运河等一系列工程，哪一项不要钱？
“要我说，那些不听话的番邦直接灭了便是。”
朱高煦狼眸里闪烁着暴戾。
他算是从这种灭国战争里尝到甜头，轻轻松松就能拉一百万石粮食回来救济大明的灾民。
“二弟，你这个想法不对。”
朱高赤大皱眉头，“灭倭国只是个别例子，残暴的杀戮容易失去民心，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几十年的战争。”
“呵呵。”
朱高煦皮笑肉不笑，眼神开始变味。
“我觉得二哥言之有理。”
这时，朱高燧施施然走了过来，“就是不知道咱们太子爷有何高见。”
“是呀，太子爷有何高见！”
朱高熙居高临下地蔑视朱高赤，语气不阴不阳。
他本来就瞧不起自己这位大哥，身材肥肿，走路都要人扶着。再看自己高大威猛，能征善战，尤其是靖难的时候，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难道就因为这家伙生的比自己早？！
“哪有什么高见。”
朱高赤摆了摆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战争、暴力无法带来长治久安。”
话语声顿了顿。
他言语不免带上几分复杂：“你们俩人轻而易举说出的战争，死掉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哟，大圣人呀！”
朱高熙当即冷笑起来。
“想不到，咱老朱家还出了位大圣人，真难得。”
“太子爷，以咱大军的实力，一旦开战，那死的都是敌人。”
朱高燧夹枪带棒道：“怎么，您这是心疼他国子民的生命了？”
陡然。
“倭国不过是弹丸小国，自取灭亡罢了。”
朱瞻基龙行虎步而来，扶着父亲的手臂，笑道：“孩儿领着五万铁骑，灭了瓦剌十万精兵，这鼻子也没朝天长啊，不像某些人得志猖狂！”
“诶。”
朱高赤拍了拍朱瞻基的手背。
“小子，你说什么呢。”
朱高煦狼眸眯起，高大的身子上前一步。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汉王这是何故？”
朱瞻基状似不解，笑嘻嘻道：“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
”好了，二弟三弟，我们先回宫了。”
朱高赤连忙出来打圆场，拉着朱瞻基就要离去。
“李副千户，走吧。”
朱瞻基哪能容忍这两人如此欺负父亲，手在鼻翼前扇了扇，“这里的空气，有点臭啊！”
一旁。
李馗嘴角憋着笑，点头应是，“殿下，来了。”
没想到，朱瞻基的嘴遁还真厉害。
“你呀，少说一句。”
朱高赤无奈摇头，拉着儿子走下台阶，不成想脚突然崴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朱瞻基手臂发力，拉了一把。
“前人失跌，后人知警。”
见这一幕，朱高煦领着心腹走到身旁，讥笑道。
意思是小心你的储君位置，摔倒了，可有我盯着。
怎料。
朱瞻基盯着朱高煦，立即言道：“更有后人知警。”
皇帝轮不到你坐，我在更后头盯着呢！
“哼……”
朱高熙脸色一变，挥起袖袍，径直离去。
“太孙，伶牙俐齿啊。”
朱高燧负着手，瞥了一眼朱瞻基，冷笑离去。
就在这时。
无人注意到，李馗发间钻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人，乘着风，悄然飘到朱高熙的后颈。
“爹，咱们走吧。”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朱瞻基脸上挂起笑容。
毫无疑问，他又给朱高赤扳回一城。
“李馗，我派人送你出宫吧。”
朱高赤转身对李馗说道。
看来父子俩有私话要讲。
李馗心如明镜，拱手道：“麻烦太子了。”
第330章 共享天下！
钦安殿。
供奉真武大帝的宫殿。
殿为重檐盝顶，坐落在汉白玉石单层须弥座上。
此处方圆数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身着青色鹤氅的陆师道突兀地出现在石阶上，面前门扉自动打开，而后又轻轻掩上。
“呼。”
烛光照彻整间大殿。
鎏金真武铜像、披发跣足，端坐于殿堂之上，神态威武，不怒自威。
墙面刻有壁画：龟蛇二将、金童、玉女、三十六天将，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陆师道端坐在蒲团上，微阖双目。
只见他身躯微微颤抖，凝而不散的寒雾从口鼻里溢出，周围似结了层浅浅的冰霜。
两刻钟。
“渡过了。”
陆师道睁开眼，双眸尽显疲惫，但仍极为明亮，暗藏喜意。
他只手挥去，大殿内又恢复如初。
眼里闪过思绪，
“李馗。”
一本书册蓦地出现在眼前，定睛一瞧，赫然是锦衣卫的名册。书页哗啦翻动，翻至其中一页，上面写的是李馗姓名与生辰八字。
陆师道掐指一算，皱起眉头。
假的！
李馗的命格气数，他竟然算不到。
要知道他的天算之术学自术士袁珙，几十年来采百家之长，早已登峰造极，在他眼中，无论是谁的气运一目了然，若能知晓所生年月，更能知晓死生祸福。
可当时陆师道看向李馗时。
气运飘渺如烟，命格奇特晦暗，根本看不出底细。
奇哉，怪哉。
久久沉默无言。
陆师道倏地站起身子，来到真武大帝座前，心念微起。
但见真武神像竟陡然转了个身子，露出身后的一座石碑，通体幽黑，上面刻写着繁复的文字。
“是他吗？”
陆师道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只是显然无人回应他的问题。
烛火摇曳，
“踏。”
一双步履悄然落地。
……
……
与此同时。
汉王府，正堂。
金丝楠木做成的桌子上，只有一壶小酒、几碟小菜。
朱高熙、朱高燧两位兄弟正在畅饮。
“老三，事做得怎么样了？”
“二哥，放心吧，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朱高燧饮下杯中酒，精明的面庞勾起狡诈的笑意，“你从倭国带回来的宝贝，我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送进来了，不会有人知道，全都处理掉了。”
“那就好。”
朱高熙唇角扬起，抚起特意蓄起来的胡子。
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动作，却是朱第高兴时的下意识举动，但如今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
不得不说，朱高熙的外貌确实与朱第极为相像。
可除了这点，其他就天差地别了。
“老头子，哼……”
似想起什么，朱高熙皮笑肉不笑地抽动脸部肌肉。
当初靖难，朱第跟他说了一句话：“勉之，世子多疾。”
意思是：努力吧，你大哥身体不好，多有疾病。言外之意不就是：朱高赤万一因身体不好一命呜呼，他是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
当然是做皇帝的机会！
就是因为这句话，朱高熙发动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夺嫡计划，然而直到现在，汉王还是汉王，太子依旧是太子。
也不难怪，李馗说出：汉王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时，朱瞻基忍不住捧腹大笑。
只是这时候，
朱高熙已然失去耐心。
在灭掉倭国时，他终于幡然醒悟。
为什么一定要等老头子给他，为什么不能我自己拿？
就像当初的燕王朱第，就像唐太宗李世民。
朱高熙手底下猛将如云，聚集了无数武将集团，这就是他倚仗的资本。暴力确实不能解决一切，但足以解决他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老三。”
朱高熙提起酒壶，给朱高燧满上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满。
“嗯？”
朱高燧道。
“只要我做了皇帝，天下就是咱哥俩的，我与你共享天下！”
朱高熙三指捏着酒杯，目光灼灼，直视朱高燧，“你看，现在大明的版图有多大，咱哥俩一人一半，岂不美哉！”
朱高燧一愣。
他看着自己二哥，眼珠似蒙上薄薄的晦暗，唇角一点点上扬，不由大笑起来。
“好！
“二哥我助你登上皇位，我们共享天下！”
“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两人放声大笑。
畅快；
狡诈；
两道狭长的影子错乱交织。
全然没有注意到房梁一角，指甲盖大小的纸人静静躺在那里。
而后。
酒过三巡。
“三弟与我一同去看看，那些宝贝吧。”
朱高熙面颊泛起酒晕，语气兴奋至极。
“好！”
朱高燧自然从善如流。
两人起身径直往后院行去。
恰在此时，房梁上的纸人轻柔飘下，迅速贴在朱高燧提起的鞋底上。
相较于前院的稀少人烟，后院灯火通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往各个角落，时而有隐晦的气息转瞬即逝。
防守可谓严密。
“就是这里。”朱高燧指着面前普普通通的假山，“开门。”
话音方落。
忽闻齿轮转动声音乍响，假山竟蓦然分割两半，显出底下深邃的地道。
“老三，随我来。”
朱高熙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朱高燧紧随其后。
下台阶十米左右。
“你看。”
说着，朱高熙熟练地按下机关。
立见墙壁上的火把猛然自燃，耀眼的火光显出两人面前的空间。
密密麻麻的步枪、甲胄、弓弩、各种小型或大型蒸汽炮，井然有序地映入眼中。
毫不夸张的说，足以武装三千士兵。
“哇哦。”
朱高燧放眼四顾，忍不住惊叹一声，“二哥好本事！”
宝贝是他派人运进来的，可真正见到这一幕，仍感觉讶异不已。
“呵，还要多亏老三你的帮忙。”
话虽如此，朱高熙嘴角不免挂起自得的笑意。
若问这些军械从哪里来？
当然得自倭国一役，且过程相当简单。
朱高熙假报损坏的大炮和步枪，随后将这一批‘消失’的军械偷偷押送回国，通过锦衣卫的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汉王府。
如今天子脚下，触手可及。
杀了老大、老爷子，龙椅就由他来坐了！
一念至此，朱高熙难抑心中畅快，大笑起来。
在他身后。
光影交错间，朱高燧的脸忽明忽暗，看着二哥的背影，嘴角勾起笑容。
第331章 狼与蛇
“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不能着急。”朱高熙回头瞥了眼老三，“现在诸多外邦使臣都在大明，这时候动手不是最佳时机，等春节过了。”
“还是二哥考虑周全。”
朱高燧笑得灿烂，露出暗黄的牙齿。
‘老头子无情，别怪我无义。’
被朱第一张空头支票耍了快二十年，泥人都有三分火气。
朱高熙狼眸微眯，尽显狠辣，“放心，奉天门的守将是我的人，不急一时半会。”
“哦！”
朱高燧不由诧异地望了眼朱高熙，随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二哥，高，实在高！”
他是真没想到奉天门的守将竟然是二哥的人，到时候奉天门一开，进去就是奉天殿……秒呀！
“哼。”
朱高熙嘴角咧起，杀机毕露，
“虽说还不能对老头子动手，但是我们可以把那小兔崽子先解决了。”
“这事交给三弟安排吧。”
“好！”
……
人算不如天算，两位王爷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谋逆的事情给人听了去。
……
“玩得真花。”
床铺上，盘坐着的李馗，缓缓睁开眼，满是戏谑。“一条蛇跟一只狼合谋，呵呵。”
蓦然。
“吱。”
但见桌子竟有只大灰耗子，黑豆般的眼珠闪烁着灵性。
“久等了。”
李馗敛下思绪，轻轻颔首。
“大人客气了，小鼠也是刚来。”
大灰耗子口吐人言，小短爪似不好意思般摸了摸脑袋，“只是有负大人信任，这两天来，我的兄弟姐妹们并没有找到水鬼一类的踪迹。”
“没事。”
李馗摆了摆手。
林东东的案子本就没那么简单，当时只是未雨绸缪的布置，只是现在……这条暗手有了更好的用处。
就在这时。
深邃的夜色中，一只麻雀飞过窗沿，落到李馗的肩膀上，叽叽喳喳说着话。
“辛苦了。”
“叽叽。”
李馗摊开手，两颗丹药出现在掌心，麻雀欣喜地啄了颗咽下，另一颗扔到了大灰耗子怀里。
“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们去做。”
“大人请说。”
“你去赵王府……“
李馗吩咐安排新的事宜，随即两个纸人符箓贴在它们身上，以便能实时了解情况。
没多一会。
鸟儿自窗棂飞出，老鼠钻过门缝。
“办法总比困难多。”
虽说身处锦衣卫，但别忘了赵王朱高燧才是锦衣卫头头，李馗能知道的，他能不知道吗？
这条情报网络动用不得。
于是乎。
另辟捷径，利用调禽、聚兽，召唤稍有灵智的动物来帮助自己打探消息。
李馗看向桌上的灯油，火光在瞳孔摇曳，嘴角勾起笑容：”朱瞻基，这回我可有份大礼，要送给你，希望你不会被吓到。“
紧接着。
李馗取出绣春刀放在膝盖上，微阖着双目。
种种精要如流水般淌过心中。
他在修行一门新的神通。
……
……
“咕咕咕。”
鸡鸣，天亮。
北平城上空炊烟袅袅。
小院木门打开，一身飞鱼服的李馗，挎着绣春刀，伸了个懒腰，径直往北镇抚司行去。
北镇抚司。
李馗眼一眺，看见袁彬在门口等候。
“袁彬。”
“大人，您来啦。”
“怎么了？今天还特意在这里等。”
袁彬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怪事，东厂那边来了位千户，说是要和我们一同处理林东东的案子，卑职觉得不对劲，先在这里等您。”
“原来是这事啊。”
李馗还以为什么事，笑了笑：“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昨晚圣人下了口谕，让东厂的人协助我们破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武当道派的弟子。”
“圣人的口谕？！”
袁彬讶异地瞪大眼睛，随即目露思索。
他敏锐地意识到昨晚的百官朝宴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奈何他身份低微，无法知晓内情。
“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位东厂的千户。”
说着，李馗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袁彬敛下思绪，紧随其后。
不多时。
李馗回到了自己在北镇抚司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青年道人坐在上首的的位置，身着繁复的玄色道袍，翘着二郎腿，捧着茶。
见到有人进来，只是微抬眼帘，瞄了眼。
神态倨傲嚣张。
“东缉事厂，裴鸣。”
“锦衣卫，李馗。”
“李副千户别站着啊，找个地方坐，喝喝茶，一天就过去了。”
裴鸣微扬起下巴，俨然反客为主。
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李馗嘴角翘起，似笑非笑，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
房间陷入寂静，久久无言。
久到太阳西垂，一抹暖红色的余晖铺了进来。
袁彬站在李馗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丝毫不耐。
另一边。
裴鸣瞳孔映着那抹余晖，胸膛微微起伏，终于破防了，按捺不住地看向闭着眼睛的李馗，关于对方的种种情报浮于心头，开口说道：“不知李副千户对于林东东此案有何高见。”
半晌。
“李副千户！”
“啊？”
李馗一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怎么了，裴千户。”
“……”
裴鸣额角青筋不由抽动两下，硬生生咽下喉间郁气。
他很不爽。
从接下这件差事的那一刹那，他就非常不爽，因为这件案子不好查，且牵扯到皇太孙朱瞻基，明摆着是个大坑、烂摊子，换谁，谁能乐意？
只是这件事情，又不能不做，不做怎么向国师交代？
于是。
裴鸣只好按下火气，强颜欢笑道：“关于案子，您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李馗嘴角笑意愈深，“哪有什么线索，我想裴千户应该第一时间就拿到了关于案子的全部情报，心如明镜才是，否则怎会与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发呆。”
“不是，难道我们就坐在这干等着吗？”
裴鸣明显不淡定了。
时间没剩几天了，连凶手的鬼影都没见到，到时怎么交差？
“不然呢？”
“你……”
就在这时。
急促的脚步声临近，一名锦衣卫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
“是。”
“李副千户，有情况。”
“嗯？”
李馗眉头轻皱，“说说。”
“刚才衙门那边发现一起命案，溺亡而死，是一名西域番僧。”
“可是邪祟害命？”
裴鸣猛地起身问道。
“尚不能确定，最近但凡溺毙的诡异尸体，都要汇报给北镇抚司。”
锦衣卫讪讪笑道。
“好，袁彬，我们过去看看吧。”
李馗起身活动了下身体，看着裴鸣说道：“裴千户呢？要一同过去吗？”
短暂的沉默。
“去！”裴鸣几近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去，万一是线索呢？”
“好。”
李馗看向那名锦衣卫，“带路。”
于是乎。
一行四人踩着余晖，赶往顺天府衙门。
第332章 执念疑云
顺天府衙，殓尸房。
昏沉的天光透过墙上密集的洞口，显出一张张用粗麻盖住的尸体，顶上挂着暗黄色的竹制灯笼，里头微弱的灯芯摇曳，多了几分难言的阴森。
“两位大人，西域番僧的尸体就在这里。”
话语声响起。
“踏。”
门扉推开，衙门里的仵作、捕快，及李馗一行三人，先后进来。
“李副千户，就是这具尸体。”
话语声顿了顿。
“有点臭，烦请各位大人忍耐下。”
仵作掀开麻布，显出一张满是泥垢污渍的肿胀面容，难闻的恶臭登时弥漫而出。
“淦，这家伙到底死在哪里？”
裴鸣第一时间捂住口鼻，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为什么会这么臭？”
“死在南市街巷的一条臭水沟里。”
捕快立即回道：“确实是溺亡而死，死因诡异，我们发现后，第一时间禀告北镇抚司。”
“臭水沟！？”
裴鸣眉毛拧成八字，“难怪这么臭。”
只不过事关重要，他还是低眉认真审视这具尸体，但见‘他’嘴角挂着安详的笑意。
似看见什么美好的事物。
‘符合第一特征，造成此现象的是体内长满黑色绒状物的霉菌。’
裴鸣脑海里瞬间划过情报。
眸中似有青光掠过，尸体的皮肉外相渐渐虚化，看见了五脏六腑，也看见黑色绒状物的霉菌，像是斑点般，逐步侵蚀每一寸血肉。
“哈哈哈。”
裴鸣不由发出笑声，“李副千户，得来全不费工夫，确实与林东东的死因如出一辙，肯定是同一个邪祟所做，现在就看我揪出他的真面目。”
‘嗯？’
李馗看了眼裴鸣。
这名武当道派的弟子难道有什么杀手锏？
“魂魄来兮，洞天幽冥，听吾号令……”
裴鸣嘴里念念有词，浑身法力涌动，右手摊开五指，直直往虚空抓去，喝道：“敕令！”
“……”
“呼。”
微弱的风声吹起布角。
然而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裴鸣，登时让后者的脸色难看起来，悻悻地收回手掌。
‘自尊心强，为人刚愎骄傲，只不过看起来官场经验并不是很多。’
一旁，李馗观察裴鸣。
‘能当上千户，实力是一部分，剩下的应该是他在武当道派的身份。’
紧接着。
“裴千户，你要是想招来番僧魂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馗睨了他一眼，“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
裴鸣微微张开嘴，最终只是握紧拳头，不发一言。
与此同时。
李馗眼中泛起思虑。
他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朱第说的话绝对暗藏玄机，尤其是与陆师道的交谈，以这位帝王的城府心计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安排。
让东厂内的武当弟子配合查案。
最后，朱第与陆师道，他们到底是何关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裴鸣，有没有问题？
种种疑虑沉淀眸底。
随即，
李馗再次看向面前的尸体，眼眸涟漪微起。
手指触碰尸身。
溺毙，体温确实极为寒冷，当时林东东的鼻腔里有些许冰块，但这具番僧尸体里并没有，五脏六腑也被霉菌侵蚀占领，看起来确实一模一样。
只是……好奇怪。
但奇怪的点究竟在哪，他还说不上来。
‘嗯？！’
就在这时。
李馗眉锋扬起，内心诧异不已。
这具尸体里竟然还存有一丝不甘执念。
瞬息间，多种猜测想法掠过脑海，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耽搁，并作法指点在番僧的额头。
溯魂！
……
……
略微的天旋地转。
恍惚间，周围已然换了副场景。
但见执念空间遍布暧昧的粉红色氤氲，丝丝缕缕，似要将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李馗双手插兜，立于虚空之上，放眼四顾。
莺歌燕舞。
高台上，身姿妖娆的舞女，一身红色轻纱，若隐若现；
来往的宾客；
端着果盘的小厮；
毫无疑问，这里是一间青楼。
目光定格在青楼一角。
番僧身着红袍，相较于躺在殓尸房的浑浊面孔，现在看去倒有几分英俊，他的目光频频望向另一侧，一张堪称绝色的貌美容颜映入眼中。
直看得他口干舌燥，不停饮酒。
‘青楼！女人？’
见此，李馗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这回算是领教了。
怎么也没想到这名番僧的执念竟然是一名青楼女子，或许称之为绝美的青楼女子？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魂魄被邪祟吃了个干净，却独留了这一丝执念？
凑巧，还是一个局？
另一方面，林东东唯一值得怀疑的地方是他的道佛信仰。
这名番僧，难不成是不遵守戒律？
“咔嚓。”
蓦地，诡异的声响自耳畔响起。
李馗微抬眼帘看去。
立见空间边缘的一名男子像是被橡皮擦抹除般，先是头后是身子，瞬间消失不见。
恰是说明，这一丝执念正在逐渐湮灭，要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李馗看向了高台上悬挂的牌匾。
春月楼。
随即，
他离开了这里。
……
……
现实。
李馗睁开眼。
撞入眼中的是裴鸣探究的目光，只是他不予理睬，偏头看向袁彬，“袁彬，你知不知道北平城有家青楼叫做春月楼？”
“啊，春月楼？”
袁彬一愣，没想到李馗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当即回道：“认得，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青楼。”
‘看来是在北平。’
李馗微微颔首，“走，咱们现在一起过去。”
“好，春月楼离衙门颇远，大人，我们骑马过去会比较快。”袁彬说道。
紧接着，两人径直出了殓尸房。
脚步声渐远。
只留裴鸣三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李馗莫名其妙搞得是哪一出。
‘可恶！这两个家伙太过目中无人了！’
裴鸣咬紧牙关。
刚才他感应到一丝法术波动，李馗绝对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突然去青楼。
要不要跟过去？
可要是不跟过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怕是被拖下水都不知道。
‘不行！’
想着，裴鸣看向衙门捕快，吩咐道：
”这具番僧尸体你务必看守好，回头自有东厂的人来带走，在此之前，绝对不允许出现差错！”
“放心吧，大人！”
捕快连忙拱手道。
紧接着。
眼前一花，裴鸣瞬间消失不见，却是连忙追赶李馗和袁彬去了。
第333章 十三娘
春月楼，取春花秋月。
暗指这儿是个好地方，能给人带来美好回忆。
虽地处偏僻，在一条街巷深处，但说好听点，称为幽静也不为过。
今晚，春月楼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名道士，关键官还不小，锦衣卫副千户！
“官爷，里，里面请。”
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面露惧怕。
李馗踏过门槛，走了进去，绕过门前屏风，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高台，今日上面却不是妖娆舞女，而是一名身着青色襦裙的女子抚琴弹奏。
周围布局确实与执念空间一模一样。
”叮。“
灵动的琴声戛然而止。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胆子还真小。”
见状，裴鸣不屑地撇了撇嘴。
“人之常情罢了。”
李馗淡淡说道。
毕竟锦衣卫在外的名声并不好，加上他们过来时没换便装，因此大堂众人一下子就注意到标志性的飞鱼服，瞬间噤若寒蝉。
倒是裴鸣一身道袍，相较下低调许多。
“两位官爷！”
特意拉长语调的娇音。
一名风韵犹存的老鸨踩着莲步，扭动腰肢，来到李馗等人面前，正身肃立，右手压左拳，低头行万福：“奴家十三娘是此间的老板，两位官爷、道长请上座。”
“带路。”
李馗抬眼稍作打量，温和笑道。
一行四人径直来到二楼视野开阔处坐下，少顷，便有小厮端上几碟小菜。
“两位官爷，不知因何事来春月楼？”
十三娘端起酒壶，给三人满上一杯，方才出声问道。
锦衣卫副千户可是从五品的官员，对她来说已是天大的官。不过心里倒没过度紧张，如果真要出了什么大事，就不会上座喝酒了。
“十三娘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有需要我会找你。”
李馗嘴角噙着笑意。
“那……几位官爷请慢用，我叫两个姑娘来招呼下。”
“不用了。”
“好。”
十三娘不留痕迹地看了眼袁彬，只好暂且下楼。
这时。
“你来过？”
李馗朝袁彬问道。
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最近酒喝太多，有点腻了。
“嗯。”
袁彬摸了摸鼻子，没有不好意思，爽快承认，“曾经与同僚来过几次。”
“说说你对这里的了解。”
李馗放眼四顾，发现这里好像与普通的青楼有些不同，更文雅一些。
“这位十三娘颇有几分能耐，她是从京南教坊司落籍出来，后来在北平开了春月楼，这里的姑娘因她的缘故，各个能歌善舞。”
袁彬笑了笑：“卖艺不卖身，当然……如果有钱有势，那就另当别论。”
“教坊司。”
李馗若有所思。
教坊司始于唐，原本是教宫女歌舞的地方，专门负责皇宫宴会庆典，到了现在早就变了味，犯过罪的官员家属女眷，一律送到教坊司，相当于官技。
随即，李馗问道：“那你知道，这里最漂亮的是谁？”
“……”
这问题问的。
可李馗也没办法，刚才观察一圈，执念空间见到的绝美女子并不在这里，又不知晓姓名，只能这样问了。
“挽心姑娘。”
袁彬毫不犹豫道。
就在这时。
“李馗，你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到底打算做什么？”一旁的裴鸣终于忍不住发问：“李副千户，我们可是协同办案，你要是找到线索却故意藏着掖着，是不是不太好啊！”
最后一句不免带上质问。
“那名番僧还存有一丝执念，我看见他来到这里。”
李馗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你是怎么看见的？”
裴鸣这句话欲要脱口而出，随即又咽了回去。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只不过此刻，李馗在他眼中又多了几分浓郁的神秘色彩。
紧接着。
李馗继续说道：“在他的执念里，注意力全在一名貌美女子身上。”
‘难怪大人会来这里。’
想着，袁彬笑道：
“如果说春月楼谁最漂亮，当属挽心姑娘，她是这里的花魁、头牌。”
“先喊她过来问话吧。”
李馗抿下热茶，语气平淡。
“十三娘。”
袁彬当即吆喝了一声。
便见十三娘摇曳生姿走了过来，“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让挽心姑娘过来。”
“啊？”
十三娘面露难色。
见状，袁彬面庞瞬间严肃起来，“怎么？”
“这个，挽心姑娘近日身体有恙，不在楼里。”
“生病了？”
李馗饶有兴趣道：
“她难道不是住在这里吗？”
“副千户大人有所不知，像挽心这种花魁，在外面都是有自己的小院子。”
十三娘笑道。
随即她旁敲侧击，“不知，挽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知道她住哪吗？”
李馗直接了当地问道。
“知道。”
十三娘无奈，只好报了个地址。
“你是否记得有一名西域番僧经常来这里？”
裴鸣出声问道。
“西域番僧？”十三娘看了眼裴鸣，见其一身道袍质地非凡，微垂眼帘，“您问的应该是曲布上师，他确实经常来春月楼，而且痴心于挽心。”
紧接着，她又道：“不过已经有三四天没见着他了。”
“因为他死了。”
李馗倏地说道。
“啊！”
十三娘捂着嘴，瞪大眼珠，显得尤为不可置信。“怎么会。”
随即，似意识到什么，急忙道：“几位官爷难道是怀疑挽心与命案有关？副千户大人，挽心是个心善且安分守己的女子，断不会与命案有关。”
由不得十三娘不着急，寻常命案岂能惊动锦衣卫，还是一位从五品的副千户。
这得是多大的案子？！
‘看来，两人关系似乎不错？’
李馗见状判断，说道：“暂时还没事，放宽心吧。”
“呃……”
闻听此言，十三娘强颜欢笑，心里更是忐忑。
“要不，我立即派人叫挽心姑娘现在过来。”
“不用麻烦了。”
李馗偏头朝袁彬说道：“我请客，你在这里好好放松放松，毕竟站一天了。”
“谢大人。”
袁彬瞥了眼裴鸣，他很聪明，当即拱手应是。
“裴千户，你要跟我去一趟吗？”
李馗起身说道。
“不去！”
裴鸣甩脸，神情不耐。
两人自打碰面开始，他就像提线木偶般跟着李馗的脚步走，敛尸房、春月楼，就像旁边的跟班总旗一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可是武当道派的内门弟子，而且还是东厂千户。
论官职，还比李馗高上一级。
这让刚愎自傲的裴鸣如何接受得了。
“行吧，那我自己过去。”
李馗潇洒耸肩，嘴角笑意愈深，“十三娘，找你们楼里最好的姑娘陪陪两位。”
言罢。
李馗径直下楼离去。
“李……”
裴鸣看着渐远的身影，欲言又止。
他又后悔了。
“裴千户，卑职敬您一杯。”
这时，袁彬举起酒杯。
“哼。”
裴鸣看了袁彬两眼，不爽地昂起脖颈，一饮而尽。
“好酒量。”
袁彬夸赞道。
这儿，渐渐热闹起来。
第334章 救美！
春月楼门口。
李馗回头望了眼，不由感慨：“袁彬，真是个人才。”
可谓爱才之心大起！
你道为何？
李馗现在已然摸清楚裴鸣的性格，特意借此机会支开他，想让袁彬去套裴鸣的底细。
想不到话一出口，袁彬就立即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离开时，一定要写封推荐信给他，这么有前途的年轻人不加入阴司可惜了。’
想着，李馗噙着笑意，迈步离去。
‘袁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感激我？’
少顷，走出小巷。
眼前映入市井喧哗、灯火通明，全副武装的兵卒来回巡视。
李馗微微一笑，混入人流当中，不见踪影。
……
……
街巷里。
李馗抽着烟，走向挽心的住所。
附近大多是高宅大院，因此少了市井喧闹，多了几分难言的寂静。
偶尔能听见孩童的啼哭。
倏然。
“救命，救命！”
戛然而止的呼喊。
“呼。”
李馗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另一条小巷里，两条细长的白龙从鼻腔跃出。
……
痛呼声响起，一袋药包摔在墙角。
娇弱的身影狠狠栽倒在地，却是第一时间蹬腿拉开距离，连忙爬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颤抖的女声。
“我想干什么？”
喝醉的壮汉满脸戏谑，“你说我想干嘛？”
夜空洒下几分月华，显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着一身白裙，映入壮汉眼中，心头欲火愈发炽盛，不由发出怪笑。
“嗒。”
女子后背贴在墙壁上，已然退至小巷尽头，双手胡乱在身后摸索。
“我知道你，你就是那春月楼的姑娘嘛。”
壮汉步步紧逼。
“又不是没做过，怕什么？”他阴笑道：“放心好了，大爷今天在赌档赢了不少钱，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你就……过来吧。”
蓦地，尖锐的石块刺向眼球，壮汉反应倒不慢，后退一步，大手猛然抓住女子手腕。
“放开我。”
女子费劲全身气力也没挣脱，手腕像是被铁钳拷住了般。
“还挺野，有点意思！”
壮汉不恼反笑。
就在这时。
“诶。”
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壮汉下意识偏头看去，心脏骤然停顿。
撕拉！
鲜血似泼墨般挥洒而出，头颅高高飞起。
“啊！！！”
短促的惨嚎。
壮汉身躯轰然倒地，瞳孔睁大，大张嘴巴发出无言的叫声，俨然中了幻术。
“你没事吧。”
李馗弹掉烟头，手里拿着药包，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
螓首柳眉，榴齿咬着下唇，虽说眼眶含泪，但依然不减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见她。
奇妙的相遇，现在算是英雄救美吗？
另一边。
挽心瞪大眼睛，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没事吧？”
李馗复道。
听到声音，挽心下意识抬头看去，冷峻英武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这时她终于回过神来，略带哭腔道谢：“谢谢你，谢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
李馗轻声道：“我们先出去说吧。”
这时，挽心低头看向地上模样诡奇的壮汉，迟疑道：“那他呢？”
李馗瞥了一眼，冷眉微压。
“一会他会自己主动去官府的。”
“啊？公子这是何意？”
挽心还没搞明白李馗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这名陌生公子迈步走出小巷，先是看了眼壮汉，又看向李馗背影，终是一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公子，公子。”
“公……”
等出了小巷，借着周围人家门前的灯火，挽心方才看清这位公子身着飞鱼服，竟然是一名锦衣卫，不由当场愣住。
“你叫挽心没错吧。”
“嗯。”
挽心下意识应了声。
李馗掏出锦衣卫令牌，连同药包递给挽心。
挽心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令牌上赫然写着【锦衣卫副千户李馗】，忙不迭施了一礼，“小，小女子见过李副千户。”
“不用过于拘谨。”
李馗看了眼她的右手，温和笑道：“现在可以把你手上的石头丢了。”
“啊？”
挽心一愣，低眉看去。原来自己手上还攥着石块，急忙甩手丢掉，似不好意思地将散落额前的青丝挽到耳廓，低着头没说话。
“你知道曲布吗？”
李馗打量起挽心，一身白裙蘸上灰尘。
“曲布？”
挽心抬起头，面露疑惑，“曲布上师，我知道，他怎么了？”
“他死了。”
李馗微眯起眼，“可以去你住处聊聊吗？”
“死了？！”
挽心惊呼一声，随即面露难色，有心拒绝。
能不能说不行啊？
刚遇到这种事情，她心境尚未平复，没想到出手救自己的还是锦衣卫的副千户，接踵而来的惊变着实将她脑袋捣成一团浆糊。
半晌。
“好吧，李副千户，请随我来。”
挽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露出笑容。
“嗯。”
李馗微微颔首。
他是来查案的，自是要达到自己目的。
随即，
两人走向街巷另一侧。
少顷，小巷里走出一道晃晃悠悠的身影。
那名壮汉嘴里嘟囔着官府两字，停下步伐似辨别方向，而后径直离去。
……
……
挽心住所。
李馗倚着门框，观察此间陈设。
不多时，换了一身玄青色裙子的挽心从里头款款而来，看着李馗的背影，唤了声：“李副千户。”
“嗯。”
李馗转身坐在木椅上，随口问道：
“这就你一个人住？”
“是的。”
挽心拎起茶壶给李馗倒了杯水，“请问大人，曲布上师是怎么死的？”
“溺毙而亡，死在南市的一条臭水沟里。”
李馗回道。
“怎么会？！”
挽心仍有些不敢置信。
“你跟他很熟吗？”
“算不上熟，只是因为他每天晚上都来春月楼。”
挽心面上有些为难。
“很长时间？”
“不是，曲布上师是半个月前来春月楼的。”
“哦。”
李馗若有所思，盯着挽心，倏地出声问道：“说起来，挽心姑娘为何大晚上去取药？”
挽心一愣，叹了口气，无奈道：
“这副药，小女子早就从药堂里取出，归家晚，是因为我去拜会友人。”
“哪位友人？”
李馗微微颔首。
“李副千户是怀疑曲布上师的死与我有关？”
挽心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
李馗坦言承认。
“……”
挽心大感无语。
第335章 祸斗！
“李副千户，小女子与曲布上师并不熟络，也没有理由去杀害他。”
挽心心思冷静，出声辩解：
“况且民女近几日都在家中，少有外出。”
闻言，李馗噙着笑意，手指扣动桌面：
“谁能证明？”
挽心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右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挽心姑娘不必紧张。”
李馗笑得温和：“怀疑只是怀疑，单凭你一人也无法对付那位西域番僧。”
“民女怎么感觉李副千户话里有话？”
挽心柳眉蹙在一起。
“挽心姑娘切莫多想。”
李馗摆了摆手，“这次过来，主要想问问你，对于曲布，你了解多少？”
这时，挽心方才缓缓落座，略作思忖，朱唇轻启，
“曲布上师曾跟我提及，他是释迦耶希的弟子。”
这是个极陌生的名字。
李馗眉锋挑起，饶有兴趣道：“释迦耶希是谁？”
“民女知之甚少，但应该很厉害。”
挽心言语略有迟疑，
“曲布上师经常说，他师傅五年前曾受圣人邀请代师进京，被封为，妙觉圆通慈慧普应……”
顿了顿，似在回想，接着道：
“辅国显教灌顶弘善西天佛子大国师。”
“……”
闻言，李馗嘴角抽了下，封号可真是够长的！
不过现在看来，曲布的背景身份好像很不简单。
奇了怪哉，
这邪祟专挑外国人下手？
李馗收起漫无边际的思绪，沉声问道：
“那么，挽心姑娘是否注意到曲布曾有过不对劲或古怪的地方？”
“古怪？”
挽心轻咬下唇，说道：“他好像很久没有回西域了，曲布上师曾说他是跟着师父来京南的，可那位大师离去后，他就一直留在大明。”
“除此以外，还有吗？”
挽心摇了摇头。
李馗看了她一眼，起身欲要离去。
“好，挽心姑娘，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了。”
“小女子送送您。”
挽心当即说道。
她无法注意到的是，就在李馗起身的刹那，一道纸人符箓不知何时贴在了桌底。
来到大门前。
“李，李副千户。”
挽心看着李馗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叫住李馗。
“挽心姑娘有事吗？”
李馗顿足转身，看向这位绝美女子。
“李副千户，谢谢你出手相救。”
挽心上前两步，郑重施礼，“要不然挽心今晚可能就……谢谢你。”
“嗯，好。”
李馗笑了笑，“如果有需要，我会再次上门拜访，或者是别的锦衣卫。”
挽心一愣，不由哑然失笑，轻言细语道：
“挽心知道了。”
而后。
“砰。”
门扉轻轻掩上。
李馗站在小巷里，点起一根烟，倏地抬头看向圆月。
青烟缭绕间，思绪飞舞。
“说起来，不知道小黑那边怎么样了？”
……
……
月色皎洁。
“踏，踏，踏……”
狰狞怪奇的身影交错奔逃，落叶枯枝被踩断。
慌乱的脚步声响彻山麓。
“快跑，快跑！”
阴影里探出一张惨白而惊慌失措的脸庞，瞳孔缩到针眼大小，满是恐惧。
“快跑，祸斗来了！”
这个名字彷如拥有神奇的魔力，令它们眼中的恐惧愈发浓厚。
接连不断的凄厉哀嚎响彻上空。
一路逃至宽敞的山巅。
狼脸、猴脸、人脸，各式鬼妖喘着粗气从茂密的草丛里跑出来。
少顷，也不知谁说了一句。
“它没追过来吧？”
此言一出，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时它们放眼四顾，堂堂浮罗山妖巢竟然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可谓凄惨无比。
“三头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有妖怪问向中央一只身着甲胄的猴妖。
但见猴妖尖嘴猴腮，棕色毛发被汗水打湿，手里抓着一把三叉戟，精疲力尽道：“还能怎么办，大哥，二哥都被那家伙杀了，先离开罗浮山再做打算。”
“它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祸斗？！”
“口喷火焰，形似犬，不是祸斗是什么？”
祸斗乃形似犬的妖兽，口喷烈焰，所到之处皆发生火灾，被视作火灾之兆和极端不祥的象征。
“别废话了。”
猴妖恨恨说道：“我们从山另一头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
黑色的戾焰猛然而起，化作火焰城墙将众妖困在里头。
“它来了，它来了！”
一只鬼物当即瘫倒在地，绝望地歇斯底里。
话音方落。
它们口中的祸斗，穿过黑焰走了进来，却是只黑皮细犬。
体型足有两米开外，周身缠绕飘荡数条戾焰匹练，映着金属般的光泽，森寒的犬齿从上唇突出。
正是小黑！
行走间，神威赫赫，骁勇非凡。
“拼了！”
关键时刻，猴妖恐惧地发出怒吼，面目狰狞，“杀了它，我们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目目相觑间，剩余十几只妖鬼蜂拥而上。
怎料！
“唰！”
戾焰匹练拉出空爆，随意地抽打冲上来的妖怪，方一接触，身躯就被焚烧殆尽、形神俱灭。
刚！！！
一柄三叉戟刺在细犬身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怎么会？！”
猴妖满脸不可置信，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欲要继续攻击。
蓦地，阴戾的眸子撞了进来。
心神骤慌。
瞬息间，天旋地转，它已然被踩在脚底下。
“饶命，饶命，饶命。”
小黑俯视这只猴妖，身上妖气黑红交加，证明它吃了不少人。
于是。
森森獠牙逼近，猛地咬下猴妖头颅，大快朵颐起来，血水沿着唇边滚下。
咣当……
剩下两只一鬼一妖丢掉兵器，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乞活。
小黑目光睥睨，心念一动，收起戾焰囚牢。
号叫境界，在这个世界已然称得上一方鬼王。
它看向两只妖鬼，实力最弱，犯过的罪孽也是最少，缓缓踱步至跟前，居高临下道：
“臣服于我家主人，为我家主人效命，可免你们一死。”
竟是口吐人言，且声音深沉磁性。
“主人？”
一鬼一妖低头对视，没想到祸斗竟是他人下属？
只不过有活命的机会也容不得它们不答应，连忙磕头应下。
“不知祸斗大人的主人名讳？”
“名讳？”
小黑眨了眨眼，沉声道：“地府阴律司鬼使李馗。”
“阴司？！”
没等它们继续发问，眼前一张深渊巨口笼罩，神智瞬间混沌。
接下来。
小黑吞掉两只妖怪后，便留在原地稍作休息，消化体内吃下去的食物。
毫无疑问，这就是李馗的布置。
羊皮纸确实不发布任务给他，但不代表接不了这个世界阴司的任务，让小黑代他去执行，顺便抓取恶鬼填充【无间炼狱】。
一举两得。
不多时，小黑跃上半空，踩着骤风，往另一个方向奔袭，快如雷霆。
赫然是借风之法！
当初在天府阴坑得到一个风属性妖丹，再加上李馗的言传身授，细犬想要学会借风并不难！
……
慢慢的……
一只被称作祸斗的鬼犬在妖鬼两道声名鹊起！
第336章 丑事
天朦朦亮。
大街上已有不少行人，早点小摊升起炊烟。
袁彬咬着肉包，喝着滚烫的羊汤，一夜宿醉终于消散而去。
他边吃边习惯地观察街边。
时不时有轿子、马车急匆匆地从大街上冲刺而过，这些都是朝中官员的座驾，赶着去上早朝。
现在是卯时。
大明早朝通常要寅时，即凌晨三点钟就要到奉天门外等候，等早上五点钟声响起，宫门打开，百官依次进入，在广场上排好队伍，开始上班汇报政事。
简称：御门听政。
如此也不难怪，每日天刚亮，袁彬就会在李馗家门口等候，实在是到了上班的点。
另外，他现在虽是总旗一职，但李馗官拜副千户，他跟在身边，可以算是贴身秘书，因此官位虽低，但实际地位可不小。
少顷。
“掌柜的，结账！”
袁彬擦了下嘴角，喊了声。
“好咧，官爷。”
袁彬径直出了摊子，走进一旁的巷子里。
来到院门前，侧耳倾听了下里头的动静，随即倚靠在墙上，摸着下巴思索起事情来。
“嘎吱。”
木门突然打开。
直把袁彬吓了一跳。
冷峻的面容似有些无奈。
“我说袁彬啊，你下次到了就直接敲门，不用在外头干等。”
“嗯，好咧。”
袁彬从善如流，没有说怕打扰李馗之类的废话。
“进来吧。”
两人进屋落座。
李馗给他倒了杯刚烧的热水，随口问道：“昨天怎么样？有收获吗？”
“嘿嘿，有一点点。”袁彬笑了两声，“这位裴千户是武当道派的内门弟子，一身雷法符箓受到真传，学艺十几年，是最近两年从武当山下来历练。”
“探的底还不少。”
李馗笑着夸了句，随即问道：“武当道派也有内外之分？”
“大人有所不知，武当道派如日中天，上门求仙问道的弟子数不胜数，久而久之，便有了内外门之分。”
袁彬不由感叹道：
“武道修炼有钱便能练出几分模样，仙道虚无缥缈，却是资质心性缺一不可。”
“照你这么一说，裴千户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李馗调侃道。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裴鸣的境界，应在得药有些年头，精气神趋于圆满。
“不过……”
袁彬话锋一转，“裴千户刚开始可能没反应过来，后来立即意识到您是故意支开他，也明白我在探他的底，将计就计，想从我这里套出您的情报。”
“嗯，正常。”
李馗毫不意外。
裴鸣只是官场经验少，不是傻，且一身本领倚仗。
“昨天大人可有收获？”
袁彬抿了口热水，主动问道。
“有两件事，需要你去查一下。”
李馗指腹轻敲桌面，“曲布是释迦耶希的弟子，来头不小，且里面估计有点猫腻，你带人去查，必要时可以联系西域的布政司，问问清楚！”
顿了顿，
他直视袁彬，“我今天就要结果！”
“是！”
袁彬拱手应道。
“第二件事。”
李馗略作思忖，缓声道：
“春月楼的挽心，包括老鸨十三娘，她们的底细及最近几日的行踪、见过什么人，查清楚。
“另外，待会派人将曲布的尸体带回北镇抚司。”
“是！”
“大人。”
“嗯？”
“您怀疑她们可能是杀害曲布及林东东的凶手？”袁彬终于还是有点沉不住气。
李馗唇角略微勾起。
不得不说，袁彬的待人处事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是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
“你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是谁在搞鬼？”
“赵王？汉王？”
袁彬第一时间小声说道。
说完，他就皱着眉头，自顾自地摇头，“可如果是两位王爷，不应该继续出手了。”
毕竟出手次数越多，就越容易露出马脚，反之亦然，例如昨日李馗三人坐在‘办公室’里干等一天，想查都无从下手。
“你说的没错。”
李馗微垂眼帘，眸底闪烁着冷冽，
“这个局，我们还无法做执棋手，先看看幕后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卑职明白。”
袁彬拱手道。
而后。
两人稍作休整，前往北镇抚司。
此时此刻，距离元旦还有六天。
……
……
午时，北镇抚司。
‘办公室。’
李馗微阖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绣春刀柄。
就在这时。
微弱的脚步声悄然而至。
“李副千户。”
裴鸣刚进来就看见李馗坐在椅子上假寐，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
下一秒。
那双眸子陡然睁开，潋滟如刀锋，莫名让裴鸣背脊一凉，手指竟是下意识掐起法决。
再看时。
又仿佛是错觉般，仍是黑白分明的眼睛。
“李馗！”
裴鸣双眉倒竖，俨然怒气冲冲。
“你故意的是不是？”
“怎么了裴千户？”李馗笑呵呵道：“大清早过来就一副火气。”
“你！”
裴鸣怒目而视。
昨晚被李馗摆了一道，刚才还给他来下马威，孰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
蓦地，身后传来声音，他回过头，正是袁彬。
“进来吧。”
李馗看向裴鸣，拱手笑道：
“裴千户，刚才给你赔不是了，刚练成一门法术，没控制好不要见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
裴鸣有心发作，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不爽地咽下这口气。
另一边。
袁彬来到李馗跟前，呈上整理好的情报文书，随即轻声道：
“大人，桌子上是挽心跟十三娘近日的情报，还有关于曲布的事情，查清楚了。”
“效率，很好！”
李馗瞥了眼桌子上厚厚的文书，“说说曲布的事。”
“曲布以前确实是释迦耶希的弟子，而这释迦耶希是格鲁派宗喀巴大师的大弟子，在西域的地位崇高至极。”
“以前？”
袁彬颔首说道：“对，格鲁派是个强调严守戒律的佛教宗派，曲布跟随释迦耶希来到大明后，流连花丛，做了违反戒律之事，被释迦耶希驱逐格鲁派。”
李馗微垂眼里，似有讽意。
“还真是不遵戒律。”
“正是因为此事，曲布被迫留在了大明，再加上这件事传出去有损格鲁派名声，所以至今为止，没多少人知道此事。”
第337章 狩猎
“如此说来，无论是林东东还是曲布，两人都背弃了神明。”
裴鸣倏地出声。
“不，他们只是背叛了心中的信仰。”李馗反驳道。
“有何……”
裴鸣话说一半顿住，两种说法看似相差不大，实则是内心与外物的分别，不可混为一谈。
‘幕后之人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杀，它有特定的目标，而且具备相当完善的情报网络，这种事情，如果不是锦衣卫特权根本查不到，格鲁派也不会将这种丢人之事宣扬出去。’
李馗微垂眼帘，泛起思绪。
这件案子实在奇怪，有时候他怀疑就是朱高燧、朱高熙两人做的，可并无从他们那里探听到相关消息。另外自百官朝宴结束后，他觉得陆师道的可能性也不小。
朱第一定知道什么，但想要从他那里获得口风，太难！
“大人，还有件事。”
袁彬瞥了眼裴鸣，“曲布的尸体在东厂。”
“嗯？”
李馗看向裴鸣。
后者脸上露出笑容，微微颔首与他示意。
“李副千户，尸体放在东厂安全得很，不会有任何问题。”裴鸣打包票。
“只希望裴千户不会添乱就好。”
见状，李馗只是语气不咸不淡道。
裴鸣笑容不由一僵。
就在这时。
“李副千户。”
略带谄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李馗抬眼看去，竟是名宫里的宦官。
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朱瞻基手下。随即，招手让他进来。
“可是殿下有吩咐？”
“殿下邀请李副千户去郊外狩猎。”宦官回道。
“狩猎？”李馗眉梢微起，“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去打猎？”
“今日，圣人诣太庙奉五庙神主，皇太子诣郊坛奉安天地神主，皇太孙诣社稷坛奉安神主，黔国公沐晟诣山川坛奉安山川诸神主。”
宦官说道：“社稷坛离郊外近，殿下……”
剩下的话没说，李馗自然明白，无非朱瞻基起了玩心，想要带上他。
“行，我这就过去。”
李馗略作思忖，当即应道。
“李副千户，门口已经给您备好马匹。”宦官道。
“好。”
李馗手里突地多了张黄底符箓，递给袁彬，嘱咐道：“若是案子有新发现，烧了这张符箓。”
“大人请放心。”
袁彬接过符箓，拱手保证。
而后。
李馗与宦官径直出了‘办公室’，渐行渐远。
“诶，李副千户……”
裴鸣看着李馗的背影，伸了伸手，最后终是无奈放下。
千言万语化作感慨：
这就是皇太孙面前的大红人吗？
随即，
裴鸣索性呆在李馗的办公室修炼起来。
……
……
东厂，殓尸房。
“呼。”
挂在房梁中央的风铃哗啦作响，绳子连接的竹片上用朱砂勾勒出镇邪符箓，除了警示作用，就是保证尸体不会出现尸变。
下方躺着十数具尸体，曲布的尸体赫然在列。
然而就在此刻，一场异变悄然发生。
灰白色的麻布下，曲布浮肿的肚皮突地有了诡异变化，显出一根狰狞的青黑色青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青筋’蔓延到全身，游动起伏。
在他的体内，霉菌竟变成黑色丝线，像是缝合衣服般，连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踏。”
蓦地，脚步声传来。
一名东厂人员推开门走进殓尸房，抬头看了眼安静的风铃，纳闷道：“奇怪了，刚才明明听到风铃的警示，难道是我出现幻听了？”
如果有尸变一类的情况，风铃会一直响。
想着，那人便打算出去。
不过脚刚踏出门槛，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些尸体，嘴里嘟囔了一句，返身挨个检查起来。
一张张惨白失色的面孔映入眼中。
唰！
“我淦，这家伙是死在臭水沟里吗？”那人捂着鼻子，一脸嫌恶，“怎么会这么臭！”
曲布尸体脸上还沾着黏糊的泥土，泛着难闻恶臭。
他连忙将麻布放下，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那人转身时。
嘭！
身后的木桌陡然震了下。
“……”
背脊仿佛爬上一条冰冷的毒蛇，寒毛直竖。
那人僵硬地转动脖颈，瞳孔骤然扩张，刚才那张桌子上的尸体不见了！
“在哪？”
当他转过头时。
一双浑浊的眼珠撞了进来，肮脏的面孔几顶在鼻梁前。
那人惊骇欲绝！
……
矫健的花鹿倏地抬起头颅，警惕地四处张望，直到没有发现危险，方才低头嚼起地上新鲜的嫩草。
电光火石间。
锋锐的箭矢划破气流，瞬间贯穿花鹿脖颈，带着它的身躯往后跄踉数步倒下。
少顷。
十几名骑士驾着骏马自灌木丛里跃出。
“哈哈哈，李馗怎么样？”
朱瞻基居高临下地看着死去的花鹿，不由大笑道：“不比当初你在石勒喀河那几箭差吧！”
“厉害，厉害。”
李馗握着缰绳，敷衍应道。
他嘴里叼着烟，两条烟龙从鼻孔涌出。
“你这家伙能不能走点心。”
朱瞻基有些无奈地看着李馗。
相处时间越久，李馗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放得开，愈发无所顾忌。
“走心了。”
李馗忍不住笑道，“你看我刚才说的多走心，多认真。”
朱瞻基朝李馗比了个中指。
“哈哈哈哈。”
见状，李馗不由大笑起来，“殿下学得真快。”
“你们去一边吧。”
朱瞻基摆了摆手，周身的护卫驾马离开一小段距离。
“这几天案子查的怎么样。”
“还行，有点眉目。”
李馗简单地这几天的线索告诉朱瞻基，包括他对陆师道的怀疑。
半晌。
“你怀疑陆国师？”
朱瞻基神色复杂。
“嗯？”李馗见朱瞻基的神态就知道有猫腻，“殿下是知道什么吗？”
沉默。
“一言难尽，从头开始说吧。”
朱瞻基眺望远处，幽幽叹了口气，“三年前，陆国师就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李馗弹走烟灰，饶有兴趣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三年前，陆国师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动用了武当道派及朝廷的力量，寻遍了大江南北，找了整整五个月。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东西？什么东西？”
“不知道。”
“只知自那以后，陆国师就开始闭关，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时间越来越久。”
朱瞻基娓娓道来。
“殿下，你还是没说陆国师到底哪不对劲。”
李馗无奈道。
“眼神。”
朱瞻基扭头看向李馗，取下腰间的麒麟玉佩，以难以言诉的复杂口吻道：“我忘记是三年前的哪一天，可当时那个眼神，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像是走上末路的疯子。”
李馗微垂眼帘，用力吸了口烟，嘴角似笑非笑。
从阴司发布任务，要求抓捕陆师道，其实就明摆着告诉你这家伙要犯事，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其抓捕。
“陆国师与爷爷相识近四十年，还是父亲的老师，这个法宝是陆国师赠予我的。”
朱瞻基指腹轻抚玉佩，目露回忆。
“大明如今能睥睨万邦，武当功不可没，是张全一道长将星粉献给圣人。”
第338章 冷光乍现
“殿下，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陆师道不好动呗。”
李馗忍不住发笑。
“是你想动也动不了的存在！”
朱瞻基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
“陆国师修为高深莫测，传闻已开始温养圣胎，因为这件事去调查他，不值当！”
李馗笑了笑，没说话。
朱瞻基以为他因林东东一案，想要调查陆师道。殊不知从始至终，这位陆国师一直是李馗的目标，几月的谋算就是为了将其抓获押送地府。
少顷。
李馗看了眼朱瞻基那张严肃脸，宽慰道：“放心好了殿下，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
朱瞻基扯了扯嘴角。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随即，他想起件事，开口说道：“对了李馗，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怎么样……”
就在这时。
周围的光影似有短暂的模糊错乱。
‘原来是挑今天下手。’
李馗微垂眼帘，冷光内敛，“殿下。”
“嗯？”
朱瞻基被打断言语，有些疑惑地看着李馗，“怎么了？”
“你看看周围。”
李馗眼眸涟漪微起，吐出一口烟圈，似笑非笑，神情玩味。
‘周围？’
闻言，朱瞻基皱起眉头，环目四顾，十几名护卫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
“砰！”
短促的枪响。
一颗子弹裹挟无比的动能射向朱瞻基眉心。
危急逼命之刻。
燃至滤嘴的烟头从李馗指尖迸发而出，猛地撞上子弹，硬生生将其打飞。
嘭！
身旁的大树上留了个弹孔。
朱瞻基神情登时骤变，迅速瞥了一眼，“这是？”
“嗯，来杀你的。”
李馗语气平淡。
不知为何，或是因为李馗淡然的神态，朱瞻基心头的紧张顿时消散一空，挺直背脊，调侃道：“那你还这么平静。”
“杀的又不是我。”
李馗潇洒耸肩。
踏！踏！踏！
蓦地，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一堆黑衣人，粗略一算，至少三十开外，各个手持步枪、弓弩，带着满身杀意步步逼近，还有一人，手持阵旗，立于后头。
“哟，看来想杀我的人，来头不小呀。”
朱瞻基微眯起眼睛。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群刺客手上全是大明最新研发的蒸汽步枪与弓弩，尤其箭矢上还用朱砂勾勒出符箓，专门针对修炼之士的法罩。
有备而来呀！
“杀了他们！”
一双面罩下的冰冷眸子，冷静地发号施令。
瞬息间，密集的子弹箭矢如骤雨般倾斜而至。
间不容发之际。
“去！”
李馗口中轻喝。
但见手腕上的锁魂链登时暴涨延伸，如狂蟒般盘旋间李馗二人笼罩。
眼前迸发出簇簇火星，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看你的了，李副千户！”
朱瞻基看了李馗一眼，心中豪情大起，大笑道。
李馗当时与柳如复搏杀的场面历历在目，这一对比，眼下的阵仗彷如儿戏。
起风了！
衣玦猎猎作响。
“这是什么！”
“不！”
此起彼伏的惊呼，瞳孔里，浑浊土沙乱了视线。
天地失色！
骇人的狂风卷起泥土碎石，摇晃他们的身型，十数米高的龙卷风骤然形成。
呜咽的风声似极了刮骨的刀剑，衣裳绞杀破碎，肉体划出一道道狭长的血痕，几十号人被狂暴涌动的龙卷风猛然掀起，在半空中，惨叫惊嚎连连响起。
无数黑影盘旋疯转，俨然化作血肉磨盘。
“可恶。”
“怎么会！”
“一同出手杀了他！”
行动前，朱高燧就告诫他们千万小心辽东来的李馗，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哪成想几十条步枪起不到半点作用就损失殆尽，局势瞬间逆转。
倏然。
强横的气血化作狼烟，扶摇直上。
三名壮汉对视一眼，攥紧手中兵刃，逆着风怒吼冲杀；
持阵旗者，身旁陡然出现两名力士，高有一丈，面容肃穆威武，头佩黄巾，身披铁甲，正是两尊黄巾力士，方一出现便立即护住男人。
他口中念念有词，猛然暴喝：“杀！！！”
立见李馗头顶点点星火汇聚，眨眼不到，一头烈焰浇筑的朱雀唳鸣扑下。
与此同时，那人用力挥动阵旗，欲要将朱瞻基的位置挪移出来。
哪成想。
突地，偌大的拳骨撞进眼角余光，千钧巨力狠狠轰在脸上，脸骨骤然凹陷，几颗牙齿从口中跳了出来，身躯侧倒翻滚出去。
两尊黄巾力士竟瞬间反水，朝那人冲杀而去。
能有如此诡谲惊变，自是李馗的驱神起了作用，能够役使诸多精怪鬼魅及黄巾力士。说白了，能够强迫驱使他们，让其顷刻叛变。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周身覆映金光，烈焰朱雀撞击下泛不起丁点波澜。
三名武道高深的壮汉每一步落地，大地都仿佛微微震颤，不过两三步就冲杀至李馗身前，举起手中兵刃往各处要害砍下。
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铮鸣！
李馗嘴角似有讽色，大拇指微推刀柄。
冷光乍现！
朱瞻基只觉眼前一花，心底发慌，忍不住伸手挡在眉前，透过指缝，他看见那三名壮汉往前奔跑数步，猛地轰然跪在马前。
少顷，一道殷红的血痕出现在脖颈，项上人头倾倒摔落。
“嘭嘭嘭……”
天上数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掉在地上。
风停了！
再看时。
场上来袭者，只剩一人苟活。
朱瞻基不由看向身旁的李馗，冷漠的侧脸古井无波。
从始至终，他都坐在马上，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不外如是。
……
李馗微吐出一口气，满意地颔首。
这一手，学自地煞七十二术中的剑术。
剑术：参透剑与炁合一之玄妙，乃是元神御剑之法，白光起处杀人与无形。
唐赛儿会一手以气驭剑，李馗触通旁类学习剑术，只不过他用惯了长刀，使剑术化刀术。归根结底，无非一法通，万法通的道理。
重点在于刀与炁合，心与炁合，以神御刀，这门术法方算入了门。
几天的刻苦修行，如今一看，小有成果。
这时！
“踏。”
黄巾力士拎着半死不活，血流满面的术士来到李馗跟前，单膝下跪。
那人微睁眼皮，看向李馗，惨然一笑。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召唤出的黄巾力士竟会反水，只一下就将他打懵，后面连反抗余力都无。
第339章 事态频发！
“何人派你来的？”
朱瞻基上下打量此人，面色冷峻。
“是朱高燧还是朱高熙？”
那名术士抬头看向朱瞻基，面容扭曲，嘲讽道：“皇太孙，就算你知道是谁，又能怎样！”
闻言，朱瞻基眸底杀意沸腾，五指握紧身侧的长剑。
意欲拔剑枭首。
能在北平动用大规模军械袭杀，只有他两位‘好叔叔’。但正如术士所言，一旦刺杀失败，朱高燧和朱高熙肯定会切断所有指向他们的证据。
单凭眼下这点还无法扳倒他们。
剑锋露出锋芒，寒光映入术士眼底，微不可查的喜色悄然浮起。
“殿下。”
李馗点燃一根烟，平淡道：“他在激你，求个速死。”
朱瞻基紧抿的唇角陡然一翘，收剑回鞘。
见状，那名术士扭曲的面容渐渐化作绝望，身子恐惧得打摆发颤。
“锦衣卫的诏狱在等着你。”
森寒的话音悄然入耳。
“不！不！”那名术士猛地扬起头颅，瞳孔睁到极限，血沫星子飞溅，“殿下，是赵王派我们来的，是赵王派我们来刺杀你！”
下一秒，求饶戛然而止，术士被黄巾力士打晕过去。
“李馗，这家伙怎么处理？”朱瞻基看了一眼，“酷刑折磨致死？”
“刑可以上。”
李馗吐出一口烟龙，似笑非笑，“但一定要留他一条性命。”
“此话怎讲？”
“他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闻言，朱瞻基轻皱眉头，疑惑地看向李馗，“你就不能把话讲明白？”
“不能。”
李馗果断摇头，神情玩味，“这可是份惊喜！”
“惊喜？”
朱瞻基眨了眨眼。
心底蓦然升起一种猜测，但又不敢相信，似猫挠般好奇得不行，目光直直看向李馗，想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对此，李馗全然不理，只是伸手接过黄巾力士递来的阵旗，细细端详打量。
旗面云纹赤底，样式古朴，勾勒出繁复的箓文及幽黑的太阳图案。这套阵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笼罩在内，不是一般货色，自是颔首笑纳。
少顷，李馗将法力灌输进去，稍一挥动。
但见周围的光影瞬间模糊了下，十几名护卫的尸体映入眼中。
“殿下，这里的尸体，你需要派人处理干净。”
李馗鼻翼微微耸动，嗅着弥漫的浓郁血腥。
“你的意思是……”朱瞻基偏头看向李馗，“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对，最好连太子殿下也不要透露。”
李馗直视朱瞻基的目光，“并且，我想你回去后要好好做一番彻查。”
毫无疑问，朱瞻基的贴身随从里肯定有内鬼！
这套阵旗固然厉害，连他也是等到刺客出现方才察觉，但朱瞻基是祭祀完，临时起了狩猎的心思，要是没有内应提供情报，根本做不出这一系列的安排。
“嗯，我知道了。”
朱瞻基垂下眼睑，语气平缓。
这时，但见李馗只手一招，藏于隐蔽处的数枚小旗登时乳燕归巢般朝他飞来，收进壶天空间内。
随即，他倏地想起件事，问朱瞻基：
“对了，你刚才跟我说你有个想法，什么想法？”
“亏你还记得。”
朱瞻基收起心绪，不由调笑了句，摸着下巴道：“我在想要不要让宫里的宦官读书。”
“哈？！”
李馗拉长语调，眼神古怪地看他，“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你看，现在郑河替大明出使西洋，亦失哈在辽东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我觉得宫里的宦官要是识文断字，使用起来会更方便。”
朱瞻基口中的亦失哈，是女真人，同时也是朱第的亲信太监，多次出使辽东，功绩显著。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
李馗摇了摇头，以他学过的朝代历史来看，朱瞻基的想法弊大于利，直言道：“我觉得不需要！”
短暂的沉默。
“好。”
朱瞻基若有所思地颔首。
紧接着，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号箭，高举拳臂扣动扳机，艳丽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就在这时。
李馗神情略有变化，体内法力涌动，只手一挥。
但见面前的空间如水面般荡起涟漪，袁彬错愕的面孔在半空中显现。他着实没想到那张符纸焚烧掉后，竟会出现这般出奇的变化。
取月：此法乃取月现壁，即玄光术。
“见过皇太孙殿下，见过李副千户。”
袁彬迅速回神，连忙拱手道。
“案子有新的进展？”
李馗看袁彬身处的背景仍在北镇抚司。
“不是！”
袁彬神色陡然凝重，沉声道：
“曲东的尸体不见了，还有一名负责看守殓尸房的东厂人员也下落不明。”
“死了还是？”
李馗轻皱眉锋。
“目前尚不确定，裴千户已经回东厂调查此事。”袁彬回道。
李馗微垂眼帘，看不出喜怒。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会回去。”
少顷，
玄光镜消散于无形。
“多事之秋。”
朱瞻基不由冷笑道。
踏！
马蹄声轰然而至。
陈虎领着几名心腹驾马奔至面前，周围坑洼的大地及一众尸体纳入眼底，面露惊骇，连忙翻身下马，“殿下，你没事吧。”
他目光在朱瞻基身上不断游走，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瞧你慌慌张张的模样，有李馗在，我能出什么事！”
朱瞻基神情肃穆，沉声下令：“这件事不能走漏风声，你带人把这里处理干净，修复完整！”
“是！”
见状，陈虎哪能不明白事情严重性，当即拱手应是。
“殿下，我送你回宫吧。”
李馗开口说道。
他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第二次袭杀，保险起见，还是亲自护送回去较为稳妥。
“好。”
朱瞻基自是应允。
于是乎。
两人驾马往皇宫的方向行去，陈虎领着心腹处理后事。
……
只是未成想，半途中又出事宜！
官路上，李馗倏地勒马不前。
“怎么了？”
朱瞻基看着李馗陡然变化的神情。
“有点麻烦事。”
李馗微阖双目，神情有些凝重。
“这样，你把那俩黄巾力士留给我，你先过去处理。”
朱瞻基的决策极为果断。
看李馗神情就知口中之事非同小可。
李馗没有说话，他在犹豫。
“放心，我还有法宝护身，出不了差错。”朱瞻基宽慰道，“你又不是没见过这枚玉佩的厉害。”
李馗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竟已是临近傍晚。
略作思忖后。
他将神霄荡魔符及黄巾力士留给朱瞻基，摇身一变，化作游隼飞向天际。
第340章 惊变
挽心宅院。
烛火摇曳，映出两道相坐的身影。
木炭烧至滚红，沸水倒入茶壶，细茗浮起，娴熟的茶艺令人赏心悦目。
人美，茶香。
“十三娘来得正好，这是你最爱喝的茶叶，我刚托人从江南带回来，你快尝尝。”
挽心葱葱玉指端起茶瓯放至十三娘跟前。
十三娘嘴角含笑，浅抿一口，微阖双目似在回味，少顷，赞道：“阿茶手艺见长，泡茶的水更是难得，要是没猜错，应该是玉泉山上的泉水。”
“还是十三娘厉害！”
挽心笑嘻嘻道。
哪成想。
十三娘瞬间板起脸，手中的绣花扇拍了下挽心额头，嗔怪道：“玉泉是宫廷御用的泉水，茶叶从江南带过来，你身体抱恙，还出门乱跑。”
她对挽心甚为了解，这两样东西，哪个不需要出门跑一趟。
“哎哟。”
挽心娇呼一声，委屈道：“十三娘不是好久没喝这茶了，最近外邦使臣来的多，玉泉水的交易比以往要宽松许多，我想着买点专门泡给你喝。”
她是真的心里委屈，昨天拿完药材，便想要托人买一坛玉泉水，哪成想，回来的时候遇到壮汉图谋不轨，差点失了清白！
另一方面，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虽说玉泉水乃皇宫御用，但只要有钱、有需求，再难的东西也不难弄到手。
那副委屈的表情与神态当即让十三娘心疼起来，握住挽心的手掌，叮嘱道：“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挽心敛下心绪，露齿一笑，好奇道，“十三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你说呢？”
十三娘白了她一眼，摇了摇绣花扇，“春月楼的花魁、摇钱树抱恙在家，我岂能不来看看。”
“嘻嘻，十三娘最好了。”
挽心顺势抱住十三娘的臂膀，显得俏皮可人。“明天我就能回春月楼了。”
“差点被你这小妮子拐跑了。”
十三娘忧心忡忡道：“昨夜有没有一名凶巴巴的锦衣卫副千户来找你。”
凶巴巴的锦衣卫……
挽心微愣，眸底似有道矫健身影浮上。
“嗯，有。”
“他们说曲布死了，还询问你的踪迹，可把我吓了一跳，那可是锦衣卫！”
十三娘拧着眉头。
“可能是因为曲布身份特殊。”
挽心笑着宽慰道：“十三娘放心好了，昨夜只是寻常的问话，与我们没有太大关联。”
“哎，想不到从京南到北平，这些年还是不安平。”
十三娘似想起什么事，陡然叹了口气：“要我说什么佛，什么仙都靠不住，真正危难关头，靠得住、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好啦，十三娘不要多想。”
挽心嫣然一笑。
“我也该走了，马上要元旦，这两天楼里准备翻新，我先回去看着。”十三娘说道。
“好！”
挽心道：“我送送你，十三娘回去的时候可要注意安全。”
紧接着。
“回去吧。”
十三娘摆了摆手，身影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啪。
大门紧闭。
挽心回到屋中，重新收拾好茶具，倏地注意到椅子上留了把绣花扇，伸手将其拿起，无奈道：“十三娘总是丢三落四的。”
就在这时。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十三娘？”
挽心闻声看去，当即拿着绣花扇走向门口。
只是当她打开大门，昏暗的小巷竟空无一人，探头往左右两边看了看，黑洞洞的巷道像是深渊巨口，不禁让挽心觉得有点害怕。
没人？
刚才是谁敲的门？难不成是有小孩故意恶作剧？
挽心赶紧将门扉关上，几是小跑回到主屋，温暖的烛光驱散心头萦绕不去的恐惧，她不由重重吐出胸中浊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挽心看了眼手中的绣花扇，抿了抿唇，打算先放回桌。蓦地，眼角余光似瞥见什么，初时没有在意，只是转瞬，她的瞳孔不自觉地睁大，只觉一股刺骨的冷意激得浑身寒毛竖起。
小幅度转动眼珠，看向墙壁。
烛火映出她的影子。
然而在影子身侧，又有一道影子紧贴在身后。
霎那间，挽心如坠冰窖。
心脏砰砰直跳，时间在这一刻彷如无限延长。
六神无主之际，滚烫的水壶映入眼中，几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抓住提手，猛地向后泼去，也不管有没有成功，立即矮身钻入桌底，手脚并用冲进里头的屋子。
啪嗒……
木桌分崩离析，茶具摔落一地。
挽心只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掌搭在肩膀上，登时骇得发出惊叫，相互角力拉扯，衣裳破碎，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烛光下。
下一秒，巨力袭来。
身子骤然腾空，重重砸在墙壁上。
“啊！”
痛呼声乍起。
五脏六腑仿佛都在发出疼痛的呻口今。
倏然，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挽心手撑地面，吃力地支起身子，抬头看去，一张沾满泥垢的脸映入眼中，死灰浑浊的瞳孔充斥死寂，惊骇愈浓，不可置信道：“曲布！！！”
早已死去的曲布竟然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挽心。”
极沙哑的声音从曲布喉咙发出，脖颈及肩膀被滚水烫伤的皮肤下，一条条暗紫色青筋起伏游走，直令人不寒而栗。
“挽心。”
他复道。
自见到挽心，曲布就开始不断地念叨她的名字，话音呆滞。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破碎的桌椅上突然站起一个符箓纸人，迎风而涨，手持纸刀砍向曲布。
纸刀入肉，轻而易举地划开狭长的伤痕。
然而！
曲布面无表情地转动头颅，大量的黑色丝线破体而出，疯狂地涌向纸人。
尽管纸人身手敏捷，刀锋锐利，但是地形狭窄，黑色丝线仿佛无穷无尽般，没过一会，纸人如同被黑色巨蟒捆住般，狠狠勒断，失去灵性。
另一边。
挽心则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冲进闺房，用力关上大门，喘着粗气，左顾右盼，正打算破窗逃跑！
怎料。
刚跑过去没几步，一道模糊的倒悬人影突兀地映在窗口。
旋即，人脸抵在窗纸，木块横折，破碎声中，死寂的面孔以极惊悚的方式在挽心眼中出场。
第341章 设计好的局
紧接着。
那人苍白的手指搭在窗沿，像是壁虎般爬进屋内，一路攀至房梁，无神的眼珠紧盯挽心。
形如厉鬼的青紫面孔使她内心恐惧不断加深。
“哼，呼，哼……”
一时间，挽心只听得到自己风箱似的粗重喘息。
突然！
“挽心。”
沙哑干涩的声调宛如催眠符咒。
“砰！”
立见房门蓦然从中分离破碎，木屑飞旋四溅。
曲布挤过门扉，径直走向挽心。
前有狼，后有虎，挽心一步步被逼退至墙角，直至后背贴在墙上，退无可退。
曲布就站在她面前！
‘动呀，动呀！’
挽心面容绝望僵硬，眼含泪水，无比强烈地希望自己有所动作，偏偏手脚冰冷，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死寂冰冷的面孔探至鼻前。
就在这时。
她清楚看见，曲布眼眶里钻出一条青黑色丝线，在她跟前微微摇曳，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丝线钻了出来，离眼珠只有微毫距离。
挽心已然感受到眼皮传来冰冷黏滑的触感。
“救命！”
她在心里无助哭喊。
……
危急逼命之刻。
一抹璀璨金光侵入眼球。
嘭！
刚猛无铸的拳骨裹挟金光猛然轰在曲布头颅，凛然巨力瞬间爆发。但见曲布从头到脚猛然震颤了一下，整副身躯轰然爆炸，竟被硬生生打爆。
啪啪啪……
黑色丝线如泥块般溅射在房间各个角落。
“赶上了。”
熟悉而又极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挽心呆滞地微偏视线，冷峻的面容映着金光闯进眼帘。
那天的锦衣卫副千户。
另一边。
李馗睨了一眼贴在房梁上的‘人’，身上穿着东厂的服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失踪的殓尸房人员，想不到竟然都跑到这里来。
未成想，那人只是被李馗看了一眼，浑身肌肉绷紧，黑色丝线疯狂从七窍内涌出，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类似于毒蛇的嘶嘶声响。
像极了弱小动物被凶恶的猛兽盯上，只好露出自己稚嫩的犬牙做出攻击姿态。
“挽心。”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目光看去。
‘原来两种霉菌完全不一样。’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涟漪，观察地上正不断蠕动聚集的丝线，几秒时间就已修复好身体，只是作为人的样貌已经彻底失去，由丝线构成模糊的人形。
在他眼中。
曲布的那一丝执念竟诡异地攀附在黑色丝线上，成为支撑行动的源头，难怪死而复生后，立即来找挽心。
只是这霉菌到底是何来头，竟有这般诡谲变化。
就在这时。
李馗瞥了眼挽心，姣好的面容怛然失色，微微叹了口气。不见他如何动作，眼睛一花，筋骨分明的大手已然擒住两‘人’脖颈，直接收进壶天空间。
紧接着。
“没事了。”
李馗走到挽心面前，温声道。
难言的静默。
挽心呆愣地看着李馗，些许生气在眸底浮起，如同溺水的人，陡然得到氧气，她呛了口气，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
李馗当即伸手将挽心扶住。
“呜呜呜……”
挽心纤细的手指用力抓住李馗的上衣，骤然崩溃大哭。
李馗有些错愕。
他低头看着挽心，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略微犹豫后，伸手轻拍她的后背。
……
……
一刻钟后。
但见几个纸人持着扫帚收拾屋子。
李馗负手而立，站在门口，陷入思绪。
“嘎吱。”
破碎木门被推开。
换了身干净衣裳的挽心从屋内出来，哭肿的眼睛看向李馗，登时羞红了脸颊，似鸵鸟般垂着脑袋，温温细语道：“李副千户，谢谢您又救了我一命！”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李馗不禁莞尔一笑，“你没事就好。”
随即，
便是略显尴尬的无言。
“我给您泡杯茶吧。”
挽心有些无措地将垂下的一缕青丝挽到鬓后。
然而，
哗啦一声，但见碎裂的茶具被纸人扫到了角落。
见此一幕，挽心张了张嘴。
“挽心姑娘不必如此麻烦。”李馗取出一道黄符，法力涌动，画了一道安神符咒给挽心，“你睡前将这道符放入水中喝下，能让你睡个安稳觉。”
“谢谢李副千户。”
挽心小跑着来到近前，伸手接过。
“今天晚上的事情，挽心姑娘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李馗叮嘱道。
“嗯。”
挽心微低着头，右手曲拳，指甲抵住掌心。
“此间诸事已了，在下就不在这儿久留了。”李馗收起纸人，打算离去。
“我送您。”
挽心展露笑颜。
啪。
大门重新关上。
挽心嘴角的笑意迅速敛下，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
“挽心姑娘。”
倏然，门扉又被敲响，外头传来李馗的声音。
挽心眨了眨眼，重新打开门。
“这张符箓你留着，带在身边，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自发反应，保你一命。”
但见李馗伸手递过一张道符。
他看着挽心，温声道：“这种无妄之灾，无论是谁遇上心里都会不舒服，希望你看开点。”
极短暂的沉默。
“谢谢李副千户。”
挽心略带哽咽地说道。
“嗯。”
李馗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顷刻间不见踪影。
而后。
挽心低头看着道符，似笑似哭。
不过心里的委屈惊慌，总算消散不少。
……
……
另一边。
李馗直接进入壶天空间。
悬空的巨石上，曲布及东厂那人原地绕圈，陷入幻阵挣脱不出。
“呼。”
青烟缭绕升起。
李馗叼着烟，审视两‘人’周身摇曳的黑色丝线，垂眉思考。
这是设计好的局。
曲布执念显然不是幸运留下，他体内的霉菌与林东东截然不同，待到异变完成、侵占身体，对挽心的执念成为了他行动的目标。
只是用意何在？
挽心在当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林东东、曲布的共同点是背叛自己的信仰。
那么挽心呢？
她，单纯倒霉的牵连者？还是另有隐情？
不得不说，
幕后之人心机城府极为了得，让李馗陷入思维惯性，没有立即检查体内霉菌是否存在不同。
然而事到如今，
李馗仍然没有想明白他真正在谋划什么！
第342章 阴谋联系
思绪间。
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悬空的巨石。
但见‘曲布’嘴里发出嘶嘶声鸣，像是在幻境里遇到危险，做出了应激反应。
“哦，原来踩到了济愿的地狱。”
李馗一眼就看明原委，语气平淡。
壶天空间早已非同往日，内里遍布数不清的幻阵、杀阵，包括利用阵法之便抽离梦境，环环相扣，哪怕修炼有成者落入，也会困死在这里。
只有小黑和李馗知道完整布局。
不多时，‘曲布’明显愈发暴躁，竟伸手拍在东厂敛尸员身上，但见密集的黑色丝线沿着手臂，与它融为一体，留下一张皱巴巴皮囊。
见此一幕，李馗眸光闪烁。
有粗浅智慧，但绝对算不上聪明，有感知能力，所以能被幻阵耍得团团转，能主动去找挽心，是因为执念在起作用，给了它一个行动的目标。
“它不同于蛊术、蛊虫，是一种很难解释的存在，它们有生命，且求生欲望强烈。”
李馗突然想起清玄真人当时说的话。
这亦是一种生命。
霉菌侵占肉体，再到发生异变，这是进化！？
李馗眸光越来越亮，心念一动，直接改变‘曲布’所处的梦境。
……
……
在‘曲布’的感知里。
那只疯狂的野猪妖消失不见，它从那座死海中央的石柱上消失，来到一个古怪的地方，天空下着雨，周围高楼大厦林立，立于肮脏浑浊的街道中央。
“挽心，挽心，挽心……”
它嘴里不停地念叨，只是感应不到挽心气息，只好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小巷中。
没有人烟，
只有雨水落地的滴答脆响。
倏然。
无形的大手直接抹去曲布的执念。
声声呼唤戛然而止。
失去了唯一的行动目标。
构成人形的黑色丝线骤然坍塌，短暂的游动后，竟然开始蚕食地面。
见此，李馗并作法指，于虚空中画出一道符箓，化作金光牢笼将其困住，随后又画出一道火符焚烧黑色丝线。
一时间，尖利的嘶鸣声响彻上空，疯狂地撞击牢笼。
大概在十五分钟后，嘶鸣声停止，奇异的变化开始出现，黑色丝线竟然退化成绒状物的霉菌。
‘求生欲望确实强烈，懂得牺牲力量，保存自己。’
李馗观察，记录。
烈焰的煅烧仍没有停止，霉菌缩成一团，体积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婴儿拳头大小。
直到这时，李馗方才抬手散去火符。
‘它是有灵魂的，只是太过弱小，无法追溯源头，但未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紧接着。
李馗垂下眼帘，决定做起另外一个实验。
他想看看在有充足食物的情况下，霉菌最终会进化成什么样。
立见大量的肉食品、大米、水出现在牢笼内。
于是乎。
濒死的霉菌本能地蠕动到牛肉上面，吸取营养、疯狂进食，而后开始进化。
李馗全程目睹。
从绒状物的霉菌到丝线，到最后化作一团黑茧，少顷，数不清的苍蝇和虫豸破茧而出，并有紫黑色的毒雾开始蔓延。这一切仅仅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在有充足食物情况下，完成了所有进化！
所以，霉菌的本质就是孕育出这些东西吗？
‘看来明天要去找朱瞻基讨要林东东的尸体，或许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想着，李馗便打算将这群苍蝇焚烧殆尽，抬手一道火符瞬间而成，澎湃的能量蠢蠢欲动。
倏然，
李馗眉锋挑起，心念一动。
一块砖石出现在眼前，两条肉色触手钻出缝隙，半死不活地探向黑茧位置。
这是柳如复。
“同根同源。”
李馗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壶天空间。
……
……
今夜注定无眠。
赵王府，密室。
朱高燧坐在精致的鎏金龙椅上，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在他面前，跪着五人。
各个额前密布汗水，豆大的汗珠从唇角落下，噤若寒蝉。
半晌。
朱高燧强忍怒气，咬牙切齿道：“说，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眼线看见朱瞻基一人骑马回了皇宫。”
其中一人当即回道。
“发现事情不对，我们立即派人去设伏地点查看，确实有打斗痕迹，只不过已经被处理干净！”
“王，王爷，刺杀太孙的计划失败了。”
“……”
朱高燧气得眉角直抽搐，终于难抑心中怒气，大手猛地拍向扶手。
“嘭。”
龙吻为之一震。
“废物，废物！”
朱高燧怒声呵斥，“养你们这些年，连点事情都办不好，全是他女马一群废物！三个武道高手、道法高深的术士，加上三十个死士拿着步枪、弓弩，竟然解决不掉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极为默契，五个人同时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砖石上，开口求饶。
一通破口大骂的发泄。
朱高燧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恢复冷静，沉声道：
“立即联系宫内的暗线时刻汇报太子跟皇太孙的动向，老爷子那边也要密切监视。”
“回王爷，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太孙回宫后，做了些什么？”
“太孙回宫后，休息了两刻钟，安排宫女沐浴更衣，而后陈虎带领心腹回宫，两人单独密谈了一刻钟，随即与太子、太子妃共用晚宴。”
“他说了吗？”
“没有。”
“吃过晚膳后，太孙去皇太孙妃胡善祥的寝宫，现在还没出来。”
叩叩叩……
朱高燧轻敲扶手。
“你们觉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几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由当中一人说道：“王爷，我们意识到事情不对，第一时间将所有能联系到我们的证据全部销毁、灭口，不会影响到王爷。”
“你知道，朱瞻基难道不知道吗？”
朱高燧狞笑着，双目凶狠，直勾勾地看着说话那人，“这小子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尽得权术三分精髓，就怕他在暗地里搞名堂。”
闻言，那人垂着脑袋，身躯吓得微微颤抖。
“那个叫李馗的呢？”
朱高燧倏地想起此人。
这是计划当中唯一的变数。
“不见踪影，已经吩咐城内的眼线，一旦发现立即汇报。”
“你们觉得会是他吗？”
“有很大可能，此人武功道术确实了得。”
“王爷，现在太孙必定有所防备，想要再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就到时候交给二哥处理。”
朱高燧缓缓起身，面容平静，踱步到那人面前，“你跟我去见汉王。”
“是。”
那人咽了口吐沫，干涩地说道。
铮！
雪亮的刀光掠过眼角，脖颈一凉，项上人头滚落在地。
滚烫的鲜血浇在其余四人脸上，直把他们吓得不停叩首。
“总得给二哥一个交代吧。”
朱高燧随手丢掉长刀。
但见阴影里走出一名太监，从袖子里拿出干净的白布递给朱高燧。
“处理干净。”
朱高燧擦拭掉手上的血液，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出密室。
那名太监拎起头颅，紧随其后。
密室里，四人目目相觑，后怕地吐出胸中浊气。
第343章 永乐大典！
翌日。
北镇抚司，办公室。
“李副千户果真找到曲布跟敛尸房人员？”
“骗你干嘛。”
“那尸体跟人呢？”
“尸体没了，人死了！”
“李副千户，你这样让我回去该如何交代！”
“交代？如实交代呗。”
李馗一脸无所谓，建议道：“对了，那人的抚恤还是得由裴千户批一下。”
“哈！”
裴鸣气笑了，直接拂袖走人。
“大人，老这样对裴千户不太好吧。”
袁彬看了眼裴鸣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老被李副千户欺负。
“哈哈哈哈……”
李馗不由笑道：
“事情原委已经跟他讲过，说白了，裴鸣只是心里不服气，当然，可能也有点羞愧难当吧。”
“呃。”
袁彬一愣，旋即立马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昨天裴鸣信誓旦旦的保证尸体放在东厂不会有任何问题，哪成想现实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到最后还是由李馗收拾好烂摊子。
随即，
袁彬悄然敛下笑意，看了眼李馗，欲言又止。
李馗看在眼里，微微摇头。
“有事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大人，我们现在除了等那个邪祟再次害人，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袁彬担忧地问道。
李馗看着袁彬，嘴角一勾，倏地起身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话音铿锵有力。
“放心好了，那家伙逃不了的！”
“嗯！”
闻言，袁彬展露灿烂笑颜，用力点头。
他对李馗是相当信服的。
“好了，现在我要去一趟皇宫。”
“大人，我去备马匹。”
“不用了。”
李馗双手负于背后，径直离去。
……
画面一转。
……
朱瞻基寝宫。
“经常听太子、太孙说起你，今日一见，李副千户果然英武不凡、年少有为，不知可有婚配？”
“没有，孤身一人。”
“可有中意的姑娘？”
李馗坐在案桌前，神情略显尴尬。
在他对面，是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眉眼温柔、端庄；还有一名慈眉善目的妇人。
不是别人，正是朱瞻基的正妃胡善祥和他母亲张氏，即太子妃。
说来也是奇妙。
李馗被宦官领进来，没见到朱瞻基，反而碰见他母亲和妻子，聊了几句后，他恍然发觉两人似乎特意在给朱瞻基打掩护，索性闲聊了一会。
只是聊着聊着，话题突然歪的厉害。
两人中，主要是太子妃在说，胡善祥在一旁安静倾听，嘴角时不时勾起笑意。
张氏比胡善祥知道得要多，清楚自己儿子不是一般的看重李馗，此番闲聊亦是观其品行才能。
她看出李馗有些拘束，便笑着说：“李副千户，太孙在处理事情，稍后就会过来。”
“嗯。”
李馗颔首应是。
心里不由感慨朱瞻基一家当真各个了不得，母亲张氏谈吐不凡，颇为精明，言语间没有太子妃的架子，十分和善。
下一秒，说曹操，曹操到。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朱瞻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迈步走了进来，温和地笑道：“母亲。”
“殿下。”
胡善祥见到朱瞻基，露出欣喜的笑容。
“嗯，我带善祥先回去了。”
张氏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与宫女一同扶起胡善祥，径直出了宫殿。
而后。
殿内只剩李馗和朱瞻基两人。
“呼。”
李馗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你这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
朱瞻基一屁股坐在李馗对面，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什么。”
李馗摆了摆手，随即调侃道：
“倒是殿下的心情，看过去不太好。”
朱瞻基持杯的手顿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低眉饮水间：
“明知故问。”
“处理干净了？”
李馗唇角翘起。
“嗯，跟在我身边很久的一名宦官。”
朱瞻基面色平静，不见喜怒。
但能从他眼睛里看到那股抑制的怒火，这次背叛会像根刺扎在心里，也让他对自己先前的想法觉得愤恨！
“来，再喝杯水，消消气。”
李馗主动拎起水壶给朱瞻基倒上一杯。
“靠！”
朱瞻基不由笑骂了一句。
李馗挑起眉锋，似有无奈，“殿下，我发现你对不好的东西，学得挺快。”
“哈哈哈哈，谁让你嘴里总能冒出一些新鲜的词汇，有趣的很。”
朱瞻基抚掌大笑。
不过也正因李馗这一打诨，心头的郁气消散大半。
随即。
“对了，你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朱瞻基好奇问道。
李馗直言：“我要林东东的尸体。”
“好，一会我让陈虎领你过去。”
短暂沉默。
“怎么了，还有事？”
朱瞻基一看李馗神色就明白这家伙还有事要说，饶有兴趣道：“说说，是什么事能让李副千户犹豫不决。”
“殿下，我想看永乐大典！”
李馗抬眼直视朱瞻基，说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永乐大典。”
朱瞻基微垂眼帘，“好，没问题，这件事我去跟父亲说一声。”
“多谢殿下！”
李馗面露喜色，拱手抱拳。
“少来这套，我先让陈虎带你过去领尸，我现在去找父亲。”
朱瞻基雷厉风行。
两人先后出了宫殿。
……
……
奉天殿东侧，文楼。
“喏，就是这里。”
朱瞻基偏头对李馗说道。
“嗯。”
李馗打量面前的宫殿，心底不由有些兴奋。
紧接着，朱瞻基掏出太子手令，领李馗进入文楼。
经过繁琐的检查。
两人终于进入宫殿内部，环目四顾，鳞次栉比的高大书架，存放着数不清的典籍图书。
“皇太孙殿下。”
这时，一名苍发老人从书架后走出，径直来到朱瞻基面前，恭敬地拱手施礼。
“解老，带他去看永乐大典，需要翻看的目录，到时就多麻烦你了。”
朱瞻基笑着道。
“好！”
解老打量李馗一眼，轻声道:“小友，这边请。”
说完，走向文楼深处。
李馗紧随其后。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光线越发黯淡，直至伸手不见五指，俨然走进阵法当中。
“不知小友想看什么。”
老人头也不回地问道。
也不见他动作，手里突然多出一盏小巧明灯，照亮前方的小路。
“武道及道术相关的全部。”
李馗好奇地四处打量，笑道：“空间、幻术、阵法。”
“嗯。”
老人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一眼，微微颔首。
不多时。
“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温暖的光晕铺进视线。
半空，悬浮着明黄色的宏大书本。
永乐大典四字，历历在目。
第344章 与陆国师的对话
“惟有大混一之时，必有一统之制作，所以齐政治而同风俗，序百王之传，总历代之典。”
苍老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解老微阖双目，苍老的手指在半空中划动。
立见数十本书册由虚化实，从明黄色的【永乐大典】内分离而出，井然有序地摞在桌子上。
“小友，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解老转身说道。
李馗瞄了一眼摞起数米高的书册，唇角上扬，拱手施礼，“多谢解老相助。”
老人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另一侧桌子坐下。
这里总共有四张桌子。
李馗兴奋地抿了下唇，坐到椅子上，抽出顶上的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映入眼中的是工整的毛笔字，细细一看，赫然是关于替身之法的道术，详细记录了每一步修炼的过程。
毋庸置疑，这一桌书册要是流落在外，绝对能轻易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永乐大典收录武术、道术，不乏各门派的不传之秘，价值极高，此行是来到这方世界的最大收获！
与此同时。
李馗眼眸精光闪烁，一心二用，记下内容的同时，迅速编织梦境储存起来。
先记下来，等以后再慢慢吃透。
另一边。
解老注意到李馗快速翻册的行为，无奈摇头。
贪多嚼不烂，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是学得越多越厉害。年轻人终究骄狂了点，太过想当然，倒是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时间悄然流逝。
桌子上的书册越来越少。
不知何时，李馗身旁的座位悄然坐下一名身着玄武道袍的俊朗年轻人，他手里捧着一本明黄色的书册，安静地看了起来。
李馗下意识瞟了一眼，起初没有在意，然而待余光收回时，目光猛然凝重，面前的文字似乎失去了原先的魔力，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身旁坐着的是陆师道，
竟然是陆师道！
一秒钟的时间，彷如漫长了些许。
李馗敛下思绪，收回嫁梦神通，扭头看向陆师道，挂着浅笑的面容映入眼中。
随即，
“见过陆国师。”
李馗猛地起身，弹开木凳，起身拱手。
“李副千户不必多礼，坐下说吧。”
陆师道笑了笑，话音清冷缥缈：“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见你。”
“谢国师。”
李馗微垂头颅，拱手应是。
“下官也没有想到会在文楼遇见国师。”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解老已然离开，这里只剩他跟陆师道。
‘巧合？故意？’
他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李副千户，你真是一个神秘的人。”
陆师道打量李馗，冷不丁说道。
“陆国师，何出此言？”
李馗拧起眉头，状若不解。
“曾经有一相人大师，他在深夜点两根蜡烛，透过烛火便能知晓人的气运及旦夕祸福。”陆师道微微一笑，“后来他教会我这项本领，如今在我眼中，无论是谁的命格气运皆一目了然。”
“陆国师能有如此本领，下官并不吃惊。”
李馗直视陆师道，笑道：“只是国师与我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目光对上，皆是古井无波的深邃。
陆师道坦然回答：
“你的气运命格，我看不透。”
“哦。”
李馗眉梢微起，轻笑道：“陆国师说能看见任何人的气运，为什么看不见我的？”
原来那天晚上，他是在看我气运命格。
“不知道。”
陆师道微微摇头。
“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呢。”
陆师道平静地看着李馗，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就一定会有对应的命格气运，除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除非他是死而复生的人。”
“陆国师的话太过深奥，下官不懂，不知能否说得简单通俗些。”
李馗微微摇头。
“李副千户的身份很神秘，突然出现在辽东，原先的身份也是假的……”
陆师道盯着李馗。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且火药味十足。
然而，陆师道突地展露笑颜，“作为大明的国师，老夫必定会去了解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然……李馗你不用紧张，圣人、太子、太孙都没有在意这些，老夫自是不会画蛇添足。”
李馗笑而不语。
心底：这老家伙搞什么名堂？看出我身份了？想先下手为强？还是先来探我的底？
种种思绪略过脑海，只是现在不是翻脸的时机。
紧接着。
陆师道话锋陡然一转：
“李副千户，已经结丹。”
“嗯。”
“接下来可就是炼己了。”
“正是。”李馗眸光闪烁，饶有兴趣道：“国师修为高深莫测，不知对炼己有何高见。”
“炼己，既炼身，亦炼心。”
陆师道手上的书册消失，双手平放在膝盖。
“不瞒国师，下官结丹也有段时日，一身法力日益浑厚，只是迟迟摸不到炼己的边缘，着实一头雾水。”
李馗竟向陆师道请教起来。
“该来之时，便会来。”
陆师道看着李馗的眼睛，“你杀了很多人吧。”
“嗯。”
李馗坦然承认，没有遮掩。
陆师道问：
“该死吗？”
“该死。”
李馗语气肯定。
陆师道换了种问法，“如果你要杀的是一个做了一辈子好事，却在最后恶事做尽的人，你会杀他吗？”
“我会送他下去。”
李馗笑意莫名。
陆师道认真审视李馗，嘴角上扬。“李副千户是个有趣的人。”
若是不知他几十岁高龄，单凭这一副皮囊当真称得上丰神俊朗四字。
“得国师如此评价，受宠若惊。”
李馗微眯起眼，笑得灿烂：“在国师眼中，我是个神秘而有趣的人。”
“哈哈哈哈。”
陆师道抚掌大笑，少顷，笑意噙在嘴角。
“老夫期待下次与你的见面。”
“我也很期待。”
而后。
陆师道倏地消失不见。
但见李馗脸上的笑意冰冷十足。
随即，他再看桌面上的几本书册，已然失去心思，叹了口气，挥手让它们复归原位。
……
李馗静坐几分钟，无思无想，敛下杂乱的思绪，直至恢复平和的心境。
方才起身离开这里，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
第345章 邪祟现身！
一抹摇曳的明火出现在瞳孔。
随即，略微佝偻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解老。
两人没有对话。
老人领着李馗，一路来到文楼前殿。
“殿下。”
“李馗，出来了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瞻基招了招手。
“嗯，让殿下久等了。”
李馗看了眼窗棂外的黯淡铅云，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无事，我正好也在这里看了会典籍。”
朱瞻基问道：“你呢？收获怎么样?”
“非常好。”
李馗笑道。
“行，那就走吧。”
朱瞻基看向老人，微微颔首：“解老，我们先走了。”
“恭送皇太孙殿下。”
老人恭敬作揖。
啪。
偌大的宫门缓缓关上。
汉白玉铺砌的长路，李馗与朱瞻基并肩而行，后方不远处跟着一队护卫，为首的就是陈虎。
“说起来，那位解老是什么来头？”
李馗出声问道。
他想知道老人跟陆师道有无存在关系。
朱瞻基压低声音，语气神秘：
“你知道解缙吗？”
“主持编纂永乐大典的解缙？”
李馗念叨了声，眸底浮出恍然神色。
“正是。”
朱瞻基颔首。
闻言，李馗眉梢挑起，有些讶异地说道：
“他不是六年前被纪纲弄死了吗？”
“哈哈哈……”
朱瞻基两掌一摊，笑着反问：
“你亲眼见到他死了？”
此话一出，李馗瞬间明白过来。
只因解缙的死活在朱第的一念之间。
“不过解缙真的死了，活下来的是解老，他的一生都会留在文楼里，只要世界还在进步，永乐大典的编录就不会停止。”
朱瞻基余光瞥了一眼后方的文楼，可惜地叹了口气：
“解缙是个人才，但他想要得太多，死，是他最好的归宿，只有这样，他才能发挥出自己真正的价值。”
这时，李馗看了一眼朱瞻基，嘴角扬起笑容。
朱瞻基敏锐地注意到这点，纳闷道：“笑什么？”
“哪笑了。”
“靠，睁眼说瞎话，我分明看见你笑了。”
“哈哈哈。”
两人嬉笑打诨，畅快的笑声回荡在紫禁城上空。
倏然。
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另一侧的宫墙。
黄瓦上站着一只黑猫，绿幽幽的瞳孔朝李馗看来，瞄了两声。
“怎么了？”
见状，朱瞻基问道。
“有个好消息。”李馗微垂眼帘，“找到了邪祟的踪迹。”
“当真？！”
朱瞻基语调稍稍抬高。
由不得他不激动，这件案子明显不好查。
起初甚至不抱多大希望，哪成想一天天过去，情况反而好转起来，现在竟然都找到真凶踪迹。
“不确定，我需要过去看一看。”
李馗说道。
“会是陷阱吗？”
见李馗的反应，朱瞻基当即冷静下来。
李馗没有说话。
他刚跟陆师道碰过面，动物们就找到邪祟踪迹，这个时间点着实敏感。
“让陈虎送你出宫？”
“不用，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李馗手里突兀多出一枚令牌，“加上你给我的令牌，也没有人会故意拦我。”
“行，你多注意点。”
朱瞻基面色瞬间严肃下来。
“放心好了，他们还不够格。”
李馗无所谓地耸肩，眼神桀骜睥睨，摆了摆手，径直离去。
一路出了皇宫。
哪成想。
“大人！”
熟悉的呼喊，不是别人，正是袁彬。
他小跑着过来，神色着急，低声说道：“找到邪祟的踪迹了，在南市的一家染坊内。”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发现的？”
李馗低下眼睑，眼神宛若一汪幽潭。
“半个时辰前，是由裴千户发现的，他已经调动东厂的人手过去了。”袁彬回道。
“裴鸣。”
“对！”
“具体位置你知道吗？”
“知道。”
“走吧，过去。”
“大人这边。”
袁彬手指不远处，那里栓着两头马匹。
李馗刚走出几步，倏地扭头看向远处，眼神冷冽。
那里，一个面相普通的百姓，瞬间低下头颅，身形往后一退，没入人群不见踪影。
‘朱高燧？’
……
……
南市，德顺染坊。
地处较为偏僻，周围的几户人家全是染坊的伙计。
如今日落西山，远处灯火通明，而这里却是异常昏暗，不见丁点烛光，偶尔有一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奔过。
此时，一间瓦房内。
“你确定这里藏有邪祟？”
一名东厂人员询问身前大腹便便，不停擦拭汗水的员外。
“确定，确定，这几天丝绸产量比往日下降许多，我过来才发现……”
说着，这名员外不由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旋即双腮一鼓，直接朝着墙面呕吐起来，眼里的恐惧溢于言表。
但见躺在地上的尸体，面带微笑，似看见某种美好的事物，只是他的身躯高度腐烂臃肿，肉色肚皮仿佛一戳就破，隐约能见白色的虫卵。
“千户大人，邪祟目前害人的几个特点吻合。”
东厂人员径直走向窗边矗立的人影。
“嗯。”
瘦削面孔微微侧过脸颊。
“附近百姓疏散干净了吗？”
“嗯。”
裴鸣手指轻扣窗沿，沉声道：“挑几个好手跟我进去。”
“几个？”
那名东厂人员有些诧异。
“对！”
裴鸣言辞凿凿，心中自有考量。
眼下在精，不在多。
虽说染坊地处偏僻，符合鬼祟妖魔一贯藏匿的地点，但敢在北平害人性命，足见这只妖魔实力不弱，一旦动手难免闹出点动静。
最重要的是，眼下北平展现给世人的应是歌舞升平的盛世，而不是时不时就闹出人命的地方。
事要做得好，做得漂亮，就是裴鸣的考量。
随即，
裴鸣一挥道袍，一摞道符浮于东厂人员面前，冷声道：“符纸发放下去，”
“是！”
那人低声应道。
不多时，连同裴鸣在内的十人来到染坊大门前。
“去！”
裴鸣攥着四杆杏黄色的小旗，掷向高空。
立见小旗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旗面毫光流转，迸发而出，化作薄如蝉翼的透明罩子将染坊盖住。
能够保证打斗时的动静减少，同时只许进不许出。
紧接着，
裴鸣一马当先，推开染坊大门，迈步走了进去；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啪。
大门猛地关上。
第346章 蹊跷及不对劲！
当众人走进来，映入眼帘的是，
花花绿绿的染缸；
颜色艳丽的长布；
十数个粘稠的染池；
院内充斥死寂。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乍现。
只见九名东厂精锐身上陡然亮起赤色光芒，却是贴在胸前的道符无故自燃，迸发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
“这是！？”
有人惊呼。
黑灰色的烟气从虚空当中窜出、消散，紧接着，面前的景象似有短暂的扭曲，大院的真实进入众人眼中。
翅膀震动的嗡鸣。
紧随而来的便是无法形容的恶臭，涌进鼻腔，刺激感官。
“呜~”
几人喉咙上下鼓动，面色难看，但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小心点，这里很危险。”
裴鸣眸底浮起青色，眉毛拧在一起。
只因众人面前显出一副森罗地狱，死人被竹竿串在半空中，双脚微微晃荡；染池里浸泡着数具尸体，苍蝇和蛆虫将其作为舒适的温床。
“大人，这间染坊，分为三个部分，这里是伙计工作的地方，中间正堂，后面是仓库。”
一名东厂人员当即说道。
“嗯。”
裴鸣微微颔首，目光警惕地巡视四周。
进来后能明显感知到不对劲，有种如芒在背的危险，只是到底哪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既然有危险，那就一口气解决！’
裴鸣摊开手，一窜火苗在掌心疯涨，嘴里念念有词，喝道：
“神火赤令！”
轰隆！
熊熊烈焰如咆哮的猛兽席卷而出，疯狂燃烧院内的一切。
火焰在瞳孔跳跃。
裴鸣嘴角勾起笑容。
不多时，些许黑灰掉落在地上，浓烈的烧灼气味弥漫而起。
“走，进正堂！”
裴鸣手持法剑，率先走了过去。
“是！”
这一手着实涨了不少士气，其余的东厂精锐面面相觑，勇气顿生。
有裴千户坐镇，还怕什么邪魔外道？
随即，
众人踏进正堂。
然而……
接下来的发展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双脚踏进屋内的刹那，微弱的天光迅速远离，浓重的黑暗瞬间吞没每个人。唯见身上符箓不停闪烁明黄色的光芒，只是肉眼可见，光芒正迅速黯淡。
“裴千户。”
“裴千户！”
“裴鸣！”
声声呼唤石沉大海。
毫光显出一道人影，紧接着，预警道符彻底熄灭。
‘到底怎么回事，人呢，都去哪了？’
东厂精锐紧攥刀柄，瞳孔微微颤抖，呼吸愈发粗重。
‘进来后，我至少往前走二十米，不但没到尽头，甚至中途连个障碍物都没有碰到。’
看不见，
看不见！
黑暗带来的强烈不安，逐渐蚕食他濒临崩溃的精神。
紧接着。
东厂精锐似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全力爆发气血，眼前的黑暗似乎消散了些，能勉强视物。
见状，他嘴角不由勾起笑容。
谨慎地往前走。
倏然，一道背影出现在前方，看不清身上的服饰，无法分辨是敌是友。
但见东厂精锐吹了一记口哨，见前方那人仍没有回应，眸光杀机大作，肌肉绷紧，缓缓靠近。
近了，
“唰！”
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直接砍下那人脑袋。
咚咚咚……人头滚落在地。
“死了，不是鬼物一类？”
东厂精锐瞄了眼刀身上的朱砂箓文，并没有异常反应，便壮起胆子走到跟前，低眉打量。
那人面目呈鲜艳的红色，赫然被染料沾满。
随即，他继续往前走。
蓦地，但见身后头颅的眼睛猛然睁开，瞬间凌空飞起咬向脖颈。
“砰砰砰……”
偶尔几声零星的枪响。
再无其他。
整间正堂陷入寂静。
“哟，终于有人来了。”
戏谑的声音泯灭。
……
……
与此同时。
染坊外面的巷道。
“吁。”
李馗与袁彬驾马赶来。
“见过李副千户。”
一名东厂人员立即上前拱手。
李馗翻身下马，直接问道：“裴鸣呢？”
“裴千户带人进去了。”那人回道。
“进去了？”
李馗看了眼周围隐蔽的二十余号人，忍不住轻笑了声，不知是无语还是嘲讽。
“他带多少人进去的。”
“九个人。”那人有点尴尬，补充了句：“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里面有传来动静吗？”
“没有。”
“行了，你下去吧。”
李馗挥了挥手，抬眼看向前方的牌匾，德顺染坊。
“大人，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袁彬撸起袖子，双眸泛狠，抽出绣春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用。”
李馗看了眼上空悬浮的四杆阵旗，一眼就看出这套阵法的效用，随即收回目光，盯向面前的大门。
门神画像早已破烂老旧。
“啊？！”
闻言，袁彬有点不甘心。
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说是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双手佩戴的蒸汽手套皆是工部最新的研发成果，能够连续释放出雷法及火球，战斗力呈直线上升，更别说腰间的手弩和短枪，对妖邪也有强大的杀伤！
“这里不对劲。”
李馗沉声说道。
从遇见黑猫开始，直到来到此处，心里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而，李馗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种直觉源于身经百战的经验，源于修为高深带来的第六感，以及术法萌头对危险的预警。
“我知道了，大人。”
袁彬见李馗面色严肃，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自己想象，当即应是。
“你跟这些东厂的人守在外头，若发现事情不对，立即跑！”
李馗偏头嘱咐了一句，“直接拉大炮来轰，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出来。”
随即，
推开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大人，千万小心。”
袁彬看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找了个偏远的地方躲起来观察。
……
……
染坊内。
‘裴鸣，应该知道我来了。’
当李馗进入阵法范围，心里不由想道。
‘这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吗？’
李馗见到院内狼藉一片，轻皱起眉头，鼻翼微微耸动，空气中残留的烧灼气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施展这种层次的火焰法术，对裴鸣来说消耗可不少。
只是当他认真观察时，并没有发现除此以外的打斗痕迹，不知道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
而后。
李馗看向前方正堂，迈步走了过去。
‘倒要看看，终究是何方神圣！’
第347章 赔钱虎哭鼻子
“踏。”
脚步声袭来。
咀嚼吞咽的声音顿住，几只飞在半空中的狰狞头颅，闻声侧过脸颊，猩红眼珠看向立于门口的人影。
掀起破空声，张开满蘸血丝的利齿。
冷光乍现。
铮！
璀璨的刀光纵横睥睨，殷红血痕裂开，摔成一地碎肉。
“哇哇哇……”
酷似婴儿尖利的啼哭从半块碎肉里发出。
“吵死了！”
不耐的语气。
下一秒，阴影笼罩，靴子彻底踩烂碎肉。
李馗抬眼瞧去前方。
九具尸体；
面呈惊恐；
身上鲜血直流，遍布密集伤痕，皆是硬生生用牙齿啃咬出来。
“人头降？似是而非。”
李馗微垂眼帘，流露出一抹冷色。
穿过正堂，来到后院。
打斗声悄然入耳。
……
砰！
血液挥洒。
裴鸣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掼在地面。
“哇。”
他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沁出，只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似的疼痛。
就在这时。
“啧，东厂千户就这点本事吗？”
说话的是一名手持红缨长枪的青年男子，面相俊朗，眼神凶戾，偏偏眉宇间却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无邪，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共存，显得极为诡异。
他索然无味地摇头，直视裴鸣，眸光尽显残忍戏谑：
“若是没有其他有趣的手段，你可就要被吃掉了哦！”
“好饿，好饿，好生气……”
在青年身后还站着一名体型巨大的胖子，神情呆滞，微垂头颅，不停地低声自语。一股浓重的黑雾缠绕周身，时有猩红的眼珠悄然浮现。
“妖人休要得意！”
裴鸣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咽下喉中腥甜，手撑地面用力爬起来，跄踉站稳，深吸一口气，重新调动法力。
立见五指张阖间，丝丝缕缕的雷光在指尖跳跃。
清微雷法·天雷。
轰隆！
耀眼白雷仿若肆意的狂蛇，瞬间奔至青年面前。
入目皆是灼热的白光。
青年男子不慌不忙，嘴角流露讽色，脚步一蹬，不退反进，红缨枪尖挑起，冒出星星紫火，竟硬生生刺破雷法，直接冲到裴鸣身前。
“去！”
裴鸣这回早有准备，抬手掷出几道符箓。
立见数不清的岩石陡然挡在身前。
倏然。
刚！！！
红缨在眼角飞舞，枪头猛然砸在黄色光罩上，张扬的面孔杀了进来。
“这回学聪明了啊。”
青年男子笑得玩味。
但见裴鸣周身覆盖五颜六色的法罩，胸前各种护身符箓剧烈燃烧。
说时迟，那时快。
裴鸣余光瞥向青年，微张开嘴。
刺目白光抵向眉心。
青年心肝骤紧，连忙偏过头，一缕鲜血在眼角飚射。
“来得好。”
随见枪锋一抖，化作紫焰浪潮与白光激斗起来。
不消片刻，白光黯淡，显出真面目，赫然是一枚锐利剑丸。
趁此机会，裴鸣当空跃起，脚踏岩石，一路攀至顶端，掌心倏地出现一根香，无火自燃，竟直接往嘴里塞去，体内一炁勾引天地雷机，张口吐出震震雷鸣。
“凡炁之在彼，感之在我，应之在彼，行之在我，是以雷霆由我作，神明由我召。”
每一字吐出，七窍便涌出大量烟气，在身前化作雷法云篆。
当‘召’字落下，裴鸣双眸已尽化作耀眼雷光，猛然暴喝：
“通化一辉元君。”
立见云篆在裴鸣头顶化作一个按剑坐石的高大身影，神情肃穆，不怒自威，自有啸命风霆之威势。
“驱魔斩妖！”
轰隆雷鸣，耳膜昏聩。
一束耀眼紫雷彷如开天辟地的神剑猛然劈下！
裴鸣眸底泛起青色，似已看见青年化作飞灰的场面，这招可是他压箱底的杀手锏！
间不容发之际。
一尊肥胖的身影陡然挡在青年面前，倏地抬起头颅，张开大嘴，周身的黑雾猛然膨胀、笼罩，同样化作一张深渊巨口，硬生生吃下雷霆。
嘎嘣滋啦的脆响在黑雾当中乍响。
“怎么可能！！！”
裴鸣瞳孔瞪到极致，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少顷，黑雾恢复原状，显出那张呆滞而可怖的胖脸。
倏然。
“生死搏杀，发什么愣。”
青年狞笑着，猛然挥动拳臂，澎湃巨力瞬间打在裴鸣身上。
嘭！
伴随胸骨碎裂的声响，裴鸣宛若断线的风筝，直直摔了下来，在地上连连翻滚，直到撞在石阶上，方才停下。
只是这时候，他再也直不起身子。
青年轻飘飘落地，冷声开口：
“吃了他。”
下一秒，他扛起长枪放在肩头，嬉笑道：“又来个送死的。”
踏。
“哟，裴千户还真是狼狈啊。”
裴鸣吃力地仰起头，冷峻的面容映入眼球。
正是李馗！
“你来了。”
“裴鸣，你一向都这么勇吗？带九个人就敢进来。”
李馗居高临下俯视裴鸣，语气淡漠：“一将无能，害死全军。裴千户，说的就是你。”
“我……”
这句话深深刺痛裴鸣的内心。手指在地面犁出痕迹，愤恨地攥紧拳头。
他垂下头颅，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见状，李馗不由笑道：
“你哭了。”
“放屁，我才没有哭。”
裴鸣紧闭双目，却是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喂喂喂，你们竟然闲聊起来了。”
青年饶有兴趣的盯着李馗，“就是不知道你能在我枪下活过几招。”
“你就是害死林东东跟曲布的人？”
李馗微扬起下巴，打量青年及胖子。
“哈？”
青年怪叫了一声，掏了掏耳朵，“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会去记住死掉的蝼蚁。”
话音未落。
红缨飞扬，枪出如龙，炽热风声席卷而来。
李馗仍松松垮垮地站着。
“找死！”
见状，青年露出狰狞恶意，拳臂一伸，红缨枪锋瞬间刺向李馗咽喉。
然而，
也不见李馗如何动作。
青年顿感枪头一重，一只脚踩在枪头，抬眼便见李馗戏谑的眼神，似有幽光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李馗猛地拧腰鞭腿，脚背瞬间抽打在青年侧脸。
骇人的狂风迸发而出。
嗖！！！
青年如离弦之箭般倒飞出去，砸在远处的染缸上，浑身花花绿绿好不狼狈。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一旁的裴鸣都不由看呆。
李馗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指尖多了根香烟，拇指一弹，叼住滤嘴，无火自燃。
“呼。”
青烟奔涌而出。
“给你个机会，我这根烟抽完，你要能伤到我，我就放你走。”
另一边。
青年拄枪站起，凹陷的脸颊迅速再生。
听到李馗这句话，神情一愣，紧接着，额角青筋暴起，怒喝道：“李馗，你这是在找死！”
双脚蹬地，再次冲了上来。
一时间，紫色星火在眼前绽放，欲将李馗彻底吞没。
第348章 李馗、神威！
不过瞬息，场上的局势令人瞠目结舌。
红缨长枪化作漫天火雨，瑰丽而致命。
可尽管如此，那道矫健的身影仍闲庭信步地朝青年一步步靠近。
“快点，再快点，你没吃饭吗？”
李馗微微偏过脑袋，枪锋擦着耳鬓略过，吐出一口青烟，“我这根烟要抽完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差距不应该有这么大呀！？”
作为敌手的青年，内心焦灼不已。
面上全无刚才的嚣张得意，凝重到极致，体内法力疯狂涌动。
但见炽热紫焰拍打在李馗身上时，竟无故熄灭。
也即是如此，导致本该发起冲锋势头的青年，竟被李馗逼得步步后退，俊朗面容愈发扭曲狰狞。
正是障服起了效用。
此术法能够使火焰等物不沾身，衣服可以用之护体。
恰在此时，李馗那句：我这根烟要抽完了，清晰钻进耳朵，使青年下意识瞥了一眼香烟。
略微分神之际。
蓦地，淡漠如虎的瞳孔撞在脸上。
刺鼻烟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啊啊啊！”
青年吓得发出一声怪叫，方寸大乱，手腕一抖，红缨长枪化作赤色火焰铺开，几乎将整个后院笼罩。
赤紫两道火焰交错盘旋，声威赫赫。
然，攻击范围增大，杀伤力却比原先弱了不止三分。
就在这时。
“京童，你中了他的幻术！”
场边的胖子大声喊道。
他神情凝重，全无呆滞痴傻的神态。
李馗与青年的战斗，兔起鹘落间俨然白热化。只是在旁人眼中，青年每一次出枪都与李馗的要害相隔甚远，更别说炸开的紫焰，怎能伤及分毫。
“幻术？！”
青年心中升起莫大恐慌，尤为不可置信，“幻术，什么时候？”
等等，难道是那个时候？
他想起脚踩枪头时，他看见了李馗的眼睛，似闪过一道幽光。
死！
鲜红的死字突然在脑海出现。
青年男子只觉强烈的恶意攀上脖颈，直激得他毛骨悚然，眼前已然失去李馗的身影，反应却不慢，脱手一记回马枪刺向后方，快如闪电。
然而，这一枪却刺在了空处。
偏偏余光看见李馗仍在他面前，筋骨分明的大手携冰冷杀意，如一头凶兽扑了上来。
‘完了，分不清了。’
此时此刻，青年男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崩溃大喊：“王善救我！！！”
李馗轻蔑一笑，右脚无声无息使了记搓踢，瞬间踹向青年膝盖。
提踵的刹那，白色的风暴眼在鞋尖凝聚，丝丝缕缕的风势犹如匹练般缠绕，正中大腿。
些许苍白的骨屑飞舞。
“嘭！”
青年下半身被硬生生踹爆，整个人横飞出去，撞碎仓库的屋子，埋于废墟之下。
只闻尖利的哀嚎痛呼。
倏然，肥胖的身影顿住步伐，离李馗只有五米。
烟头从指尖飞离。
李馗睨了一眼这胖子，淡漠的面容令人不寒而栗，冷声道：“你呢，想怎么死。”
“你，很厉害。”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王善口中发出，周身黑雾浮出十数颗狰狞头颅，猩红的眼珠盯向李馗。
随见，滚滚黑雾吞噬掉院中残留的火焰，逐渐将整间后院笼罩。
“哦。”
李馗微眯起眼，“原来那几个人头是你炼的啊。”
战斗一触即发。
王善伸手抓住身前的头颅往嘴里塞去，咀嚼吞咽，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
浓墨般地黑雾仿佛充斥天地。
“哈。”
李馗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大手按在绣春刀柄。
砰！
大地四分五裂，骇人的土浪自身后掀起。
肥肿的身躯动如脱兔，张开的利齿犹如无数锋利的刀剑。
腥臭扑面而来。
铮鸣！
潋滟的刀光乍现。
两人错身而过。
王善微微偏头，回望李馗的背影，泛起喜色。
“干掉他了！”
转瞬，些许粘稠的血点在眼前旋转飞舞。
“是被干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王善全身上下裂开纵横交错的殷红刀痕。
撕拉！
肥肿的身躯分崩离析，无数碎肉在半空停滞。
“铮。”
刀身摩擦鞘身，掀起悦耳刀鸣。
李馗收刀入鞘，吐出一口躁动不安的狂风。
吹灭碎肉、吹散黑雾，显出千疮百孔的大地。
再看场上。
李馗已然不见踪影，不知去向。
只留错愕的裴鸣呆愣地看着场中一切，眸底青芒荡漾。
……
……
另一边。
“可恶，可恶，可恶！”
青年男子以手代脚，疯狂在小巷里奔逃，错乱的五官，眼泪鼻涕横流。
“他怎么会这么强！！！”
立见青年钻进屋檐揽下的阴影，身形瞬间消失不见，转瞬，又在远处的阴影里出现，如此反复，离开了偌大的北平城，进入一座大山中。
“王善死了，回去该如何交代，怎么向老爷交代？”
青年惶恐不安。
周围的山景不断在眼角掠过。
少顷，穿过透明的罩子，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山洞。
隐约间，人声入耳。
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洞口，顾盼间，目光朝他看来，惊呼一声：“京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没事吧。”
“京童，王善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童眼前人影幢幢，抱着脑袋，崩溃大喊：“王善死了！”
嘈杂的声音顷刻一静。
这时方才看清场上四人。
一个俏美女子；孔武有力的大汉；留着长须的书生；持双刀的瘦削汉子。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汉揪起京童的衣领，眼含怒色，喝道：“布置好的计划怎么会变成这样，说！！！”
“我，我，我……”
京童结巴，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
“闭嘴！”
但见长须书生闭着眼，拧着眉头，似在倾听。
转瞬，他猛然睁开眼，瞳孔里神光乍现，“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有人跟着你！”
“……”
京童一噎。
场中气氛瞬间凝固，刺骨寒意如蚂蚁般悄然攀上脖颈。
倏然，长须书生似发现什么，看向京童散乱的黑发。
他看见了……看见一个小如跳蚤的人，环抱双臂，站在一根发丝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好！”
长须书生此刻竟觉得脑袋有些晕眩。
即是这时。
京童头颅猛然一沉，细小的碎石侵入眼眸，赫然被踩在脚底下。
“哈哈哈哈。”
李馗显出真身，微垂头颅，双肩颤抖，止不住发出张狂笑意。
他倏地抬起头颅，四人各异的神情纳入眼底，嘴角一咧，满蘸恶意：
“我们终于见面了，虫子们。”
第349章 狂徒
“那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如此，气焰嚣张的李馗，赫然出现在众人身前。
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内心的惊颤。
“杀了他！”
长须书生扯着嗓子奋力大喊，激动之下，竟拔下一缕胡须。
实际上，早在他开口前。
那名孔武有力的大汉已然冲了过去，双手攥着一副金锤，用力砸向李馗两侧太阳穴。
“啧，那就躺在地上跟我聊吧。”
李馗睨了眼来势汹汹的铁锤，猛地一甩手。“滚一边去。”
轰隆！
不到瞬息，咆哮的风龙突地撞上壮汉，硬生生将其带上高空。
“哈！”
每一缕风彷如锐利的剑锋，瞬间割开壮汉身上的衣裳。
然而便见他怒吼一声，浑身迸发出翡翠般的光芒，双臂一振，瞬间撑开风龙，借着风势，金锤高举，轰然砸向李馗头颅！
同时，
李馗脚尖挑起京童的头颅，欲要收进壶天空间。
在他抬手的刹那。
俏丽女子双眸泛起艳丽红芒，当即暴喝：
“不许动！”
‘你说不许动，就不许动？’
李馗脑海不由掠过这般滑稽念头。
“嘭。”
突然，一股极为神秘的力量降临在他身上，顷刻禁锢身型，让他动弹不得。
“想死，成全你。”
比话音更快的是，瘦削汉子手里的两把短刀。
阴鸷的脸颊突地出现在李馗身侧，刀尖上沁出涌动的黑色水流，分别刺向后脑及心脏。
兔起鹘落间，李馗已然身陷杀局！
“哈……”
嗤笑声乍响。
嘭！
剧烈的狂风席卷四方，大地震撼不休。
“杀死他了吗？”
俏丽女子双拳紧握，颤抖着问道。
很快，一抹璀璨的金光侵入眼眸，告诉了她答案。
立见李馗周身覆映金光，无论是金锤还是短刀皆寸进不得。翡翠毫光与黑水触碰金光的刹那，竟消散于无形。
见状，瘦削汉子当即后仰，直直往下一摔。
哗啦……
黑色水流倏然暴涨席卷，淹没脚踝，短短一秒，方圆数十米已然化作黑色汪洋。
“到我了吧。”
李馗面容森冷，浑身肌肉绷紧，五指握住绣春刀柄。
心底升起略微的兴奋感，有一阵子没好好动过手了。
右脚提起落下的瞬间。
整片汪洋为之晃动倾倒，掀起数米高的巨浪。
铮！
刀扬，意骁。
悍然举刀劈向壮汉天灵！
“狂妄！”
见李馗竟不躲不闪，直接举刀劈来，壮汉不由怒气上涌，怒喝一声，挥起金锤，撞上长刀。
一时间，翡翠光芒炽盛，映得壮汉宛若在世金刚。
“嘭。”
金锤落在空处，迸发出一圈圈透明气浪，可见用力之剧。
只是……
“人呢？”
壮汉呼吸骤然急促。
间不容发之际，李馗收起长刀，矮身欺进，旋至壮汉身后，长刀复现砍向后脑。
“滚开！”
远处俏丽女子瞧得分明，当即着急喝道。
只是这一次，当那股神秘力量撞上护体神光时，不起波澜，毫无作用。
在她身旁，长须书生面色肃穆，伺机而动，脚下无声无息铺开一道八卦阵图的虚影。
千钧一发之际。
黑色水面上，一道人影轮廓悄然浮出，正是瘦削男子，持双刀刺向李馗。
突地，
李馗微偏过头，森寒冷意摄人心魄。
“等的就是你！”
“不好！”
瘦削汉子暗呼槽糕，极为果断，直接掷出双刀，当即往水下遁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筋肉分明的大手顷刻攥住汉子手腕，凛然巨力迸发而出，猛地将他甩向身后。
“嘭。”
坚硬的手肘挟翡芒轰然而至，宛如一发炮弹撞上瘦削汉子的眼角。
头骨崩裂，狂猛无匹的力道甚至将眼珠打出来，温热的血液糊了一脸。
“邓玉！”
壮汉微侧着脸，看着犹如提线木偶般的邓玉，神情不由微微呆滞。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
怎么会这样！？
刚才，他心知转身挥锤已然来不及，索性弯曲手肘猛地向后打去。哪成想，李馗抓住瘦削汉子直接往他手肘上撞，当即毙命。
噗……
壮汉只觉脑袋一痛，染血的刀锋从他鼻梁贯出，紧接着，抽刀枭首。
“火！”
澎湃烈焰汹涌袭来。
李馗头也不回，单掌挡在身侧，金光乍现。
仿佛巨浪拍岸，那尊礁石始终屹立不倒。
“啊啊啊啊！！！”
俏丽女子高声放嚎，状若疯魔，双眸的艳丽红芒仿佛一同化作烈焰。
火势不断高涨。
“起阵！”
长须书生神情肃穆，掐起法决。
立见李馗脚下突地浮出八卦阵图，转瞬化作实质，形成牢笼将其困住。
金木水火土。
各色凝聚的能量光束如狂风骤雨般朝李馗射来。
“哦。”
李馗神光护体，岿然不动，饶有兴趣地打量阵法。
‘看过去很弱啊。’他心里想道。
稍作观察，李馗顿时明白这套阵法的威力为什么会这么弱。
此阵借助地势施展，需要五人分别立于五行方位才能施展出最大威力，瘦削男子为水；壮汉为金；京童为火；长须书生为木；王善为土。
俏丽女子为辅。
如今四人被李馗干掉，只剩长须书生，如何能够发挥出这套阵法的威力。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想着，李馗便懒得继续浪费时间，眸中荡起幽邃涟漪，看破虚妄，瞬间找到阵门破绽。
另一边。
“走！”
长须书生额前沁出密汗，毫不犹豫地说道。
俏丽女子喘着粗气，不甘地看向阵法中央的那道身影，恨恨点头。
“哟，想走？”
森然的面孔似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刺骨杀意如冷水般自头顶倒灌而下，激得女子浑身发僵。
撕拉……
浓稠血液糊了她头脸。
不见李馗如何动作，寒光一闪，作势要跑的长须书生，四肢骤然分离，赫然被削成人棍，余势不止地在地上滑出数米。
随后，漆黑锁链如蛇蟒般捆住他，将其拖拽回来。
只剩一人。
“你，你，你不要过来！”
俏丽女子趔趄着摔倒在地上，崩溃地尖叫：“走开，走开！”
那股神秘力量再次降临。
‘言出法随？’
李馗切身感受，不免有些惊叹。
这种能力若不是受限于女子弱小实力，不可谓可怕。
他审视女子，缓步靠近。
“走开。”
“走开。”
女子此时的模样，俨然与京童如出一辙，心神被李馗击垮。
随着她不断尖叫，喉咙处倏地浮现出一抹赤色光华，沁透肌肤而出。
见此，李馗眉梢微挑，嘴角一咧。
原来是依靠这玩意啊。
第350章 伏杀！
壶天空间。
“呼。”
青烟缭绕升起。
肆意的烟龙从口鼻涌出。
李馗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低眉打量掌心的赤红小丸，上面刻画繁复的箓文。细细一看，至少有数十种，相互结合，堪称巧夺天工。
随即，他看向地上苟延残喘的长须书生，眉眼扬起：
“你们挺有趣的。”
踏进德顺染坊时，李馗曾设想过自己的对手会是，七窍时不时冒出肉色触手的‘污秽’。
如柳如复一般的污秽。
毕竟霉菌的本质与污秽同出一源，证明是柳如复一类‘人’在暗地里谋划布局。
哪成想，现实再次给了他一次惊喜。
不是污秽，竟是一群实力高强的妖人，团伙作案、目的性要比他想象中强出不少。
李馗试探过京童：“你就是害死林东东跟曲布的人？”
青年的回答则是：“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会去记住死掉的蝼蚁。”
他在故意避开这个话题。
包括胖子王善装出一副痴傻的模样，可当李馗以雷霆之势击溃京童后，他就装不下去了。
这些人到底在演什么？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李馗非常好奇。
“呵呵。”
长须书生费劲力气转过身子，一张居高临下的冷峻面孔映入眼中，惨然一笑：
“李馗，李副千户果真厉害。”
“当然，毕竟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让你躺在地上跟我聊，你就得躺在地上。”
李馗语气平淡：“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背后又是谁在指使，你说得痛快，我就给你痛快，不然……单纯的死亡可不是终点。”
为了以防自爆魂魄等戏码，他第一时间将书生跟女子抓到壶天空间，让羊皮纸在一旁坐镇。
长须书生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异常平静淡然：
“死心吧，你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话音方落，书生额头就像是挨了一记重锤，眼前骤然一黑，只感觉自己的意识飞速往下坠落，如沉沦无间般。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间过得极为漫长、难熬。
于是，他开始回忆。
一个又一个梦境气泡从书生和俏丽女子身上飘起。
属于他们的记忆、知识。
半晌。
“靠！”
李馗拧着眉头，神色不爽，忍不住怒骂一声。
两人的记忆是残缺的，三魂七魄被动过手脚，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完全没有。
首先，林东东跟曲布确实是被他们杀害，由瘦削汉子动手。但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林东东、霉菌从何而来，这类相关的记忆统统不存在！
他们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这件事，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做完后该怎样，这类的思考、想法、记忆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般。
当然，并非没有一点线索。
记忆当中，有一个被他们尊称为老爷的人，容貌模糊，专门吩咐他们做事。包括今日德顺染坊一役，也是书生等人故意露出马脚，引李馗上门。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京童与王善在李馗面前遮遮掩掩的缘故。
说白了，这伙人只是马前卒。
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甚至为了防止他们泄密，事先做好了后手，这样一来，就无法通过搜魂得到相关的情报。
“伤脑筋，真他娘恼火！”
李馗揉了揉拧紧的眉心。
尚未搞明白的地方仍有很多，如同被迷雾笼罩的幽潭，只要掀开最后一层面纱，就能看到‘潭水’的真面目，偏偏就差那一点关键性的线索。
可有一点，李馗很确信。
幕后之人似乎在引导他接近真相。
很像钓鱼，
饵放了，但不让你那么快上钩。
这才是李馗恼火的原因，从林东东死亡开始，他的每一步全都被人牵着走，却又毫无办法。
等等……
李馗似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他有个想法，或许可以大胆尝试一下，说不定有奇效。
思忖良久。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敛下杂乱思绪，开始清理战后硕果。
手中的赤色小丸名为【律言】，专门用于修炼【言出法随】神通，可帮助使用者入门，这个东西倒是能对他起到一定帮助，包括长须书生对阵法的知识掌握。
随即，李馗一挥手，四周突地出现数不清的梦境泡泡，大多是在文楼内抄录的各种功法。
“任道而重远啊。”
他心生感慨。
随后将书生、京童及女子三人关押在炼狱当中，便打算出了壶天空间。
然而就在这时。
李馗眼神一凝，浓郁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眼角似流出一抹冷色。
……
……
月明星稀。
昏暗的树林里，近两百人在这儿埋伏，一尊尊模样狰狞大炮对准不远处的山洞。
“你确定那个李馗就在这里？”
“确定，他出皇宫后，我一直派人跟着，一路紧随到这里。”
“哼，这位李副千户当真神通广大啊。”
说话的一名身着劲装的魁梧大汉，身上带着浓郁的军伍气息，另一位则是模样普通、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
“就是因为他是眼中钉，肉中刺，否则怎会冒险出动这么多门大炮。”
阴鸷男子低声说道。
身遁空间，这可是一门大神通，他也是身怀秘法，方才确定李馗出来时仍在原来的位置。
“大人，阵法布置好了。”
这时，一名身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上前禀告。
“嗯，启动吧。”
这里离北平城有点近，要是不做点防护手段，这么多门大炮必定会掀起骇浪。
倏然，魁梧大汉似有所感，沉声道：
“他出来了。”
“动手！”
……
李馗方一出来，尚未环顾打量。
远处突然冒出来的道道火蛇侵占眼眸，似狂风骤雨般倾泻而来。
轰隆！
震撼大地的巨响，土浪裹挟烈焰掀起数丈之高，肆虐的狂风呼啸而出。
一时间，滚烫的黑色蘑菇云张扬舞爪地冉冉升起。
树林内。
“挨了上百发炮弹，总该死了吧。”
魁梧大汉双手环抱，看着远处肆虐的火焰。
“就算不死也残，两百号人一起上，肯定能杀掉他。”阴鸷男子冷声说道。
“王爷真是下本钱。”
“哪位王爷？”
“当然是……”
话说到一半，魁梧大汉蓦然感觉到不对，耳边的声音极为陌生，他瞬间侧过脸颊。
满蘸冰冷杀意的面孔，同样朝他看来。
与画像中的男子一模一样。
“李馗！”
脑海刚浮起念头。
泛着金光的大手猛地拍在他脸上，凛然巨力迸发而出，项上人头登时离颈飞起，血泉奔涌。
也即是这时。
阴鸷男子面露恐惧，几近歇斯底里般大喊：“杀了他！”
李馗沐浴在鲜血当中，猛地一挥手，滚滚黑雾弥漫而出，数不清的厉鬼妖怪从黑雾当中走出，庞大的野猪妖仰天怒吼，冲进人群当中。
“铮！”
绣春高鸣。
一时间，刺目的寒光充斥眼膜。
第351章 哄堂大孝
汉王府，正堂。
楠木桌上摆满各色珍馐。
朱高熙光着上半身，裸露的胸膛遍布交错的伤痕，伸手拿起盘上的羊骨往嘴里送去，坚硬的骨头在他的牙齿下嚼得粉碎。
“老三，你真的不吃吗？”
朱高熙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朱高燧，“可都是好东西，壮阳补血，对武道大有裨益。”
“哈哈哈。”
朱高燧笑了两声，手指轻敲扶手，“年纪大了，很难在武道上有建树了，不强求了。”
朱高熙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紧接着。
“二哥，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除掉李馗。”
朱高燧突然问道：“万一再出什么变故，咱们的计划可能就要暴露了，老头子可没那么傻。”
“撤了。”
朱高熙吩咐了一句。
但见一名膀大腰圆的女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轻盈似无声，手里拿着木梳、白绢，轻柔清理朱高熙胡须上的油渣，随后干净利索地收拾好盘子，低头退下。
这时，朱高熙方才沉声说道：
“你派的那些人全被他杀死，这就是计划中的变数。”
变数就意味着意外、祸端。
他们要做的是造反，任何变数都必须及时扼杀。
不得不说，朱高熙虽性子跋扈，凶狠似狼，但不代表没脑子，要真是单纯一莽夫，朱棣就不会将靖难时的诸多战役交给他，也不会将灭国之战交到他手里。
“放心好了，这次我动用了数十门大炮，请出一名结丹门客。”
朱高熙双眸尽显残酷杀意：“李馗必死无疑！”
终归这个世界不普通，虽说蒸汽科技逐步与道术相结合，但只是刚刚起步，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像李馗这种人，想要除掉他，必须事先布置好天罗地网，才能将其杀死。
否则，朱高燧的失败就是最好的佐证。
“二哥，深谋远虑。”
朱高燧嘴角微不可查一翘。
就在这时。
“踏，踏，踏。”
脚步声袭来。
一名双眸阴鸷的中年男子，衣裳染血，拎着裹起的黑布，跄踉着走进来。
“王爷，见过赵王。”
“别废话，说。”
朱高熙眼神一凝。
“杀掉他了！”
阴鸷男子解开肮脏的黑布，抽出一个黑发遮面的头颅，那面目赫然是李馗！
“好！”
朱高熙仔细端详，唇角扬起笑容，不由抚起自己的美髯，大笑起来：“做得非常好！
“伤亡呢？”
“两百号人只剩三十余号人，王东将军死了，云清道长也死了。”
阴鸷男子面色难看，话音吞吞吐吐，连忙叩首在地。
“说，到底怎么回事，伤亡怎么会如此之大！？”
朱高燧阴着脸，立即出声。
“那姓李的家伙挨了几十发炮弹都没死，硬扛着冲到阵营里，死了许多兄弟，要不是云清道长最后拼死相拦，真让这家伙跑掉了！”
朱高熙抚着美髯的手登时一顿，笑意也不由僵住，低头看着李馗头颅，终是再次复道：“死得好。”
李馗作为朱瞻基手下，日后若杀入奉天殿，他就是最大变数，一旦把朱瞻基或者朱高赤任何一人救出北平，后患无穷，到时候才是麻烦的开始。
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杀掉李馗的原因所在。
“下去好好养伤吧。”
少顷，朱高熙一摆手，郑重说道：“烧掉这颗头颅！”
“是，王爷。”
中年男子颔首磕头，起身、拎起头颅一步步退去。
“二哥，不管怎样，如今总算是解决掉他了。”
朱高燧眸光闪了闪。
“嗯。”
朱高熙点头，心腹之患解决，脸上的笑容又生动起来：“天色已晚，老三你不如在我这住下。”
“不了，不了。”
朱高燧摆了摆手，故作神秘道：“今晚的事有些尾巴我得亲自去解决掉。”
一听这话，朱高熙便不再强留：“行，二哥送送你。”
而后。
朱高燧通过汉王府密道离开，从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出来，外头早有一辆马车等候。
……
……
缓缓驶动的马车上。
青铜制成的蛟龙灯饰，龙吻内一朵烛火摇曳。
朱高燧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闭着眼：
“那位怎么说？”
阴影里，一名白发老太监缓缓探出脸，恭敬道：“没见着那位。”
“哦，看来是不打算给个解释。”
朱高燧神色不变，嘴唇翕动。
只是从小看他长大的老太监心里明白，赵王心头这时候正窝火得很，便出言劝导：
“王爷，好在事情解决，人也已经死了。”
“对，事情是解决了。”
朱高燧咧嘴一笑，微斜着脸，光影交错间，像极了剧毒的蝮蛇。
“可那位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不是我在二哥面前夸大，他怎会下定决心对那李馗动手，再查下去，就要查到我身上了！”
白发老太监没有说话。
听这意思，林东东一案的幕后黑手竟是朱高燧！
“难道他就不知道会给我惹出多大麻烦吗！”
说到这里时，朱高燧颇为咬牙切齿。
锦衣卫在纪纲手里时，早就臭名昭著，他接管锦衣卫后，更是无所顾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的把柄握在他手中，明里暗里归顺旗下。
另一面，朱高燧本就是心机深沉之辈，暗中掌握全局，极端不喜计划超出自己的掌控之外。
倏然，一张青涩而带着果敢的面孔似浮现在眼前。
“还有那姓袁的总旗，当真可笑至极，还想拉大炮去轰染坊。”
即使以朱高燧的性子也忍不住气笑，“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乡野疙瘩吗，拉大炮去轰，亏他也说得出来！”
良久，
“算了。”朱高燧重新阖上眼皮，“暂且这样吧。”
白发老太监颔首不言。
一时间，只有车轱辘缓缓转动的声音传入车厢。
“对了，老头子那边怎么样。”
朱高燧陡然问道，眼睛看向亲信太监。
“陛下一切如常。”
“药呢？”
“我那孩儿做了有些年头，王爷还请放心。”老太监微微躬身。
“哈，不是信不过你。”
朱高燧下意识微眯起眼，语气刺骨冰冷：
“叫他近几日药量可以大一些，老头子老了，昏聩点也无妨。”
老太监一愣，浅笑道：“老奴明白。”
自此，德顺染坊一役，一名东厂千户身受重伤，九名东厂精锐身死，一名锦衣卫副千户消失不见。
第352章 真武庙
宫殿内。
挂起白纱帘帐的床铺上，一道人影突地直起身躯。
少顷，见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正欲下床。
倏然。
“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略带一丝娇憨鼻音的慵懒女声自耳畔响起，吐气如兰，吹得耳廓发痒。
“把你吵醒了？”朱瞻基嘴角微笑，头稍稍斜倾，耳鬓厮磨，“嗯，我要出宫一趟。”
听到这话，女子似条鱼般从罗绸中滑出上半身，露出羊脂似的白嫩肌肤，她眨了眨眼，笑得明媚：“殿下，我服侍你更衣。”
“好！”
朱瞻基牵着女子的柔荑，一同下床。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与朱瞻基青梅竹马，有十多年感情的孙氏，如今正是桃李年华，二十出头的年纪。
朱瞻基赤脚站在光滑的地板上，张开双手；
孙氏则拿下衣架上干净的衣裳，一件件帮其穿戴整齐。
须臾，啪的一声脆响。
“呀，讨厌~”
孙氏娇媚的面容，浮起一丝红晕，予人无限遐想，嗔怪道：“殿下急着出宫，还这么不老实。”
“哈哈哈。”
朱瞻基不由开怀大笑，倏地想起件事，嘱咐道：
“回头你去看下善祥，陪陪她。”
“胡姐姐？”
孙氏一愣，她将束带绑好勒紧，旋即展露笑颜：“好了殿下，一会我会去看胡姐姐的。”
“嗯。”
“殿下这是要去哪？”
“去一趟北镇抚司。”
朱瞻基神情蓦地变得有些肃穆。
昨天收到染坊消息时，时间太晚，他没办法出宫，无法得知确切情况，思来想去，决定早起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行了，我先走了。”
说完，孙氏便目送朱瞻基火急火燎地离去。
“殿下，你慢点啊。”
透过未关紧的大门，晦暗的天色映入眼中。
此时天刚蒙蒙亮，只不过今天的天气似乎并不好，阴云密布，一副随时会下雨的样子。
……
画面一转。
……
北镇抚司。
李馗办公室门口。
袁彬蹲在地上，垂着脑袋，满面愁容，时而低声自语两句。
“副千户，会去哪里呢？”
“踏……”
蓦地，一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袁彬抬起头，便见朱瞻基领着陈虎及一队护卫，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赶来，连忙起身作揖：
“锦衣卫总旗袁彬见过皇太孙殿下。”
“嗯。”
朱瞻基不咸不淡应了声，抬眼朝屋内看了一眼，空无一人，沉声道：“李馗呢？”
“大人至今未归。”
袁彬低声回道。
“你先跟我说说，昨天染坊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语气不由带上些许急切。
他出宫后先直奔李馗住的小院，进去后发现没有人，这才赶往北镇抚司，哪成想……
“回殿下，昨夜……”
袁彬言简意赅地将昨晚的事情告诉朱瞻基。
“你是说你进去后，只有裴鸣一人昏倒在地，李馗不见踪影？！”
朱瞻基皱着眉头，语调稍有抬高。
心中不妙的预感果然成真，昨天两人在皇宫分别时，他就猜测过会不会是陷阱。
等等……
“你知道裴鸣在哪吗？”
“知道。”袁彬毫不犹豫道：“事发后，裴千户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真武庙内。”
裴鸣虽位东厂千户之职，但本质上他仍是武当弟子，出事后也是送到道派据点进行治疗。
另一面，昨天德顺染坊后院狼藉一片，只剩裴鸣存活，李馗消失，为了以防万一，这些关键情报袁彬早就调查清楚。
“好，袁彬你跟着来。”
朱瞻基止不住颔首，吩咐了一声，扭头就走。
一行人当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直接驾马赶往北平城内的真武道观。
……
……
武当道派是名副其实的大明国教，当做皇室家庙来扶持。
朱第下令在北平修建的道观庙宇就不下双手之数。
真武庙，便是香火最为鼎盛的一处。
值得一提的是，林东东死前最为常去的道观，不是别处，就是这里！
“吁。”
朱瞻基翻身下马，抬眼四顾，攒簇的乌泱泱人头撞入眼帘。
庙前坐落一尊偌大的青铜鼎，旺盛的香火扶摇直上，尽管眼下时辰尚早，数不清的虔诚信徒已来到真武大帝神像前祷告，隐隐能听到里头念诵法文的声音。
“走，进去！”
朱瞻基收回目光，快步踏上台阶，进入庙内。
皇太孙的到来，很快引起了庙内的轰动。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怀里捧着拂尘，从人群里走出，后头还跟着一名不过五六岁的小道童，径直来到朱瞻基面前，抬手作了个稽礼：
“真武庙方丈清云见过皇太孙殿下。”
方丈一词并非佛教所独有。
道经说：“方丈乃人天教主，度世宗师，演龙门之正法，撑苦海之慈航，作全真之模范，律门之纲领，非有道之师，不可立也。”
能当上真武庙的方丈，清云道长必是德高望重且实力高强之人。
朱瞻基心里自是明白这点，颇为恭敬道：
“见过清云方丈。”
清云方丈笑了两声，直言道：“想必太孙是为了裴鸣而来吧。”
“方丈料事如神。”
朱瞻基点头，开门见山道：“裴鸣他醒……他伤得怎么样？”
“呵呵。”
清云方丈脸上的笑意似有些无奈，一甩拂尘，伸手作请状：“殿下请跟我来。”
穿过四通八达的长廊及多处殿宇，终于来到一处木楼。
木楼后方便是一座云雾萦绕的山峰，宏大的诵文声也似乎悄然远去，充斥着静谧。
“殿下，就是这里。”
清云方丈来到房间门口站定，眼睛却看向朱瞻基身后的十几名护卫。
“你们呆远点。”
朱瞻基心领神会，立即低声吩咐。
“是。”
护卫们拱手后退。
紧接着，清云方丈轻轻推开木门。
盘坐在床铺上，闭目休息的裴鸣进入众人视线。
他脸色极为苍白，听到推门声音，先是停止行功，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不由吃了一惊：
“师叔，皇太孙殿下。”
裴鸣欲要起身施礼，却被朱瞻基快步走过来一手按住，“行了，你伤成这样就不用了。”
“谢殿下。”
裴鸣感激道谢。
“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朱瞻基习惯性客套了一句，随即直入主题：
“昨天在德顺染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馗去哪了？”
第353章 一颗芳心
听到朱瞻基关心的话语，裴鸣前一秒心里还有点感动，后一秒就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紧接着，他似意识到什么，神情登时紧张起来：“殿下的意思是，李馗至今未归？”
“对！”
朱瞻基沉着脸，“只有你知道昨天染坊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李副千户救了我一命！”
事关紧要，裴鸣抿了抿唇，目露回忆，话音颇为沙哑：
“我们进入染坊后，遇到几个被祭炼过的奇诡头颅，方一照面，弟兄们便全部身陷幻境，我也与一名青年妖人展开激斗。”
随即，他将破庙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朱瞻基。
不多时。
“李副千户实力高强，定不会有事的。”裴鸣语气郑重。
听完讲述，朱瞻基眉眼微笑，拍了拍裴鸣的肩膀，宽慰道：“裴千户好好修养，此事当铭记在心，谨记教训，下次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裴鸣定会谨记。”
裴鸣颔首应是，握拳的指甲忍不住微微陷入肉里。
不知是恨自己害死了九人性命，还是恨自己实力弱小。
紧接着。
朱瞻基踱步来到门外，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皱起眉头陷入深思。
按照裴鸣的说法，李馗昨晚应该是占据优势，那俩妖人根本不是敌手，再后来李馗应该是去追踪逃跑的妖人。
如此一来，不难看出这伙人是有备而来，那么李馗会不会陷入埋伏？
‘不像是二叔跟三叔的手笔。’
朱瞻基微垂眼帘，心中暗忖。
他与朱高熙两人斗智斗勇许多年，行事手法多有了解，像上次的刺杀才符合他们的风格，找到机会，毫不犹豫直接伏杀，不会特意绕一大圈子。
况且，如果只是想打压他，让他在爷爷丢尽脸面，没必要将这件案子搞得如此复杂。
另一面，做任何事，都有一定的动机。
除非是激情杀人，这种毫无逻辑可言，但显然这件案子不是，有谋划布局，甚至死者身上的疑点也颇多，幕后之人的目的、动机会是什么？
哗啦……
就在这时，老天爷终于将憋了许久的郁气释放出来，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雨势愈大。
“咔。”
身后传来房门掩上的声音。
“皇太孙殿下。”
“清云方丈。”
清云方丈双眉皆白，面容慈祥，看着朱瞻基困扰的模样，微微一笑：“刚才听裴鸣口中说起李副千户，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有事的。”
“借方丈吉言。”朱瞻基唇角一勾，“说起来，论起辈分我还要叫您一声师伯。”
他长春真人，可是正儿八经拜了武当山一位真人为师。
“哈哈哈。”
清云方丈爽朗大笑：
“殿下尊卑有别，当不得，当不得。”
随即，他唇上笑意缓缓敛下，语重心长道：“殿下，裴鸣一事也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提了个醒，现在武当弟子过于骄纵，让万丈红尘迷了心智。
“过些日子，武当弟子们将会逐步卸任在朝中的职位，包括锦衣卫和东厂……”
“什么？！”朱瞻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紧盯着清云方丈，不解道：“裴鸣这次任务虽有过错，但不至于牵连整个武当，清云方丈为何突然下此决定？”
“师公。”
倏然，一直跟在清云方丈身边的小道童，摸了摸小肚皮，软萌地喊了一声：“饿了。”
“诶。”清云方丈笑得眯起眼，一甩拂尘，牵起小道童的手掌，微微躬身，
“皇太孙殿下，贫道先行一步。”
“师伯，清云方丈……”
单纯的言语留不住一心要走的人。
朱瞻基看着一老一少的背影渐行渐远，万般话语终化作一声长叹，站在原地微微摇头。
‘奇怪。’
清云方丈既然跟他说起这件事，说明已是整个武当的决定，并非一人之言，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太过奇怪和突然，背后的原因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蓦地，朱瞻基似想到什么：“是了，方丈会跟我提及，说明这件事情，爷爷已经同意了！”
而后。
朱瞻基敛下杂乱思绪，负手在背后，往外头走去。
陈虎撑开一把油伞，为其遮雨。
“殿下现在怎么办？”
朱瞻基没有说话，倏地，顿足脚步看向一旁天井中央的水缸。
雨珠落下，溅起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这时，朱瞻基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人偶，呈头佩黄巾的铁甲神将，栩栩如生，彷如活物。
这是李馗利用驱神强行奴役的黄巾力士，留给朱瞻基，没拿回去，只需心念催使，便能迎风而涨，发挥无穷妙用。
如果李馗遇到不测……
想着，朱瞻基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向远处的袁彬，喊道：“袁彬，你过来下！”
“来了，殿下。”
与护卫们呆在一起的袁彬，听到朱瞻基的呼唤，连忙踩着雨水奔跑过去。
“砰砰砰……”
菜刀上下飞舞，纤白的柔荑蘸上面粉，将切好的肉沫包好，放入蒸笼里。
挽心擦了下额前的细汗，脸上露出笑容。
“哎哟，哎哟，这是谁呀，一大早过来做包子？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调笑声自厨房门口突然响起。
直把挽心吓了一跳，偏头看去，正是身着紫色襦裙的十三娘，手里摇着绣花扇，笑意玩味，不禁嗔怪道：“十三娘你吓死我了。”
旋即，她纳闷道：
“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我还想问问咱们挽心姑娘是怎么回事，一大早过来春月楼，直奔厨房。”
十三娘款款而来，看着挽心裹着围裙，浑身满是面粉的样子，奇道：“我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您这是闹哪出啊？”
“……”
挽心眨了眨眼，露齿一笑：“我这不是感谢十三娘的关心，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你做早点！”
当然，她才不会说是因为家里的肉菜不够，做不了早点才特意跑来楼里。
“哦？”
十三娘拉长语调，意味深长道：“最好是！”
挽心脸不红心不跳，笑道：“难道还能有假？”
“行，我就等咱挽心亲手做的包子。”
……
“叩叩叩……”
柔荑轻敲着木门。
身着天蓝色裙子的绝美女子眨了眨眼，侧耳倾听。
半晌。
院内毫无动静。
“奇怪，人不在吗？”
挽心抿了抿唇，看了眼手里的竹篮，心一横，轻声喊道：“李副千户，李副千户……”
只是仍然没有动静
“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挽心抬眼看向头顶朦胧的天色，幽幽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离去。
第354章 惊不惊喜
白云苍狗匆匆而过。
元旦前一天。
黄昏时分。
紫禁城殿宇重重，雕梁画栋，酒红色的余晖洒在黄瓦上，威严肃穆之余，多了几分唯美。四处张灯结彩，宫内的宦官及宫女手提大红灯笼，装饰这座皇宫。
“见过皇太孙殿下。”
“见过皇太孙殿下。”
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行礼。
朱瞻基带着陈虎前往武英殿，身后跟着一队护卫。
今天朱第在武英殿宴请暹罗国王、太子等一系重臣，包括汉王朱高熙，赵王朱高燧都会参加，规格阵容可谓强大。
值得一提的是，武英殿是皇帝日常办公的场所，选择在这里设宴，内里的深意令人沉思。
“殿下，前面那人是赵王。”
这时，陈虎注意到宫殿台阶下的熟悉人影，大脚一迈，来到朱瞻基身边：
“看样子是特意在等殿下您。”
“呵，老狐狸想看我笑话，想得挺美。”
朱瞻基抬眼远眺，见朱高燧那副道貌岸然的脸，冷哼一声。
“侄儿见过三叔。”
待来到近前，朱瞻基皮笑肉不笑地作揖：“三叔怎么不进去？”
“大侄子。”
朱高燧亲热无比地喊了一声，笑眯眯道：
“三叔刚想进去，这不正好看见你过来，想着等你一下，”
随即，他眉眼上下一动：“几天不见，怎么大侄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是吗？多谢三叔关心，可能是前几天受惊了。”
朱瞻基阴阳怪气道。
虽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说，但两人皆是城府深沉之辈，表面功夫做起来也是丝毫不差，一副叔侄和谐的模样，只是内心都恨不得对方立即身死当场才痛快！
“那你可得注意点身体，可别像你爹一样。”
朱高燧翘起嘴角，迈上台阶，头也不回道：“走吧大侄子，三叔今天可期待你的喜讯。”
“呵呵。”
朱瞻基眉眼微冷，紧随其后，走进武英殿。
……
金碧辉煌的宫殿，鎏金盘龙柱，左右两侧摆着数丈的书架。
朱瞻基放眼四顾，汉王朱高熙已经到了，双手环抱站在一旁，老爹正与杨士奇为首的内阁重臣有说有笑，看来除了爷爷和暹罗国王都到齐了。
‘只不过，爷爷连场面都不讲了啊。’
他心里想道。
抬眼一瞧，这哪是宴席的氛围，连张桌子都没有。
“儿子，来。”
朱高赤朝朱瞻基笑着招手。
“爹。”
朱瞻基笑着走了过去，拱手道：“杨大人。”
“殿下不必太过忧愁，有我们在呢。”
杨士奇今年五十有六，几十年的官海沉浮，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
对他而言，今天只是小场面！
话音方落。
“圣人，到！！！”
殿内回响肃穆的声音。
群臣跪拜。
但见朱第身着红色锦绣龙袍走了出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名白胖的中年男子，服饰富贵，只是神态很是拘谨，笑容尴尬，正是暹罗国王。
“平身。”
朱第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
暹罗国王则乖乖坐在一名太监搬来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
他心如明镜，知道今天此事并不单单关乎大明皇室的面子，还有更深的含义。当然，暹罗国王不好奇，今天他只是一个工具人，只需安静不说话即可。
与此同时。
朱第抚了下美髯，神态平静，“太孙出来讲讲吧。”
“锦衣卫千户朱瞻基见过圣人。”
朱瞻基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径直来到朱第面前，拱手作揖。
“嗯，咱们也别说虚的了。”
朱第沉声道：“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没有抓到真凶。”
朱瞻基微垂着头，低声回道。
另一边，朱高燧嘴角噙着笑意，却没有跳出来胡乱开口。
毕竟上次刚挨了朱第一顿骂，这回他可不会自找麻烦，且认真而言，朱瞻基现在还算是锦衣卫的人。
他看了眼朱高熙，后者恰巧也朝他看来，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没有。”
朱第面色古井无波，猜不出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放下抚着美髯的手，语气威严肃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整整十天的时间，你不仅没有抓到祸害人命的真凶，还添上几条无辜性命，现在朕要除去你锦衣卫千……”
说到这里时，朱第倏地停下话音。
但见一名双手拢袖的宦官悄然来到朱第身侧。
朱第看着他，微微颔首。
随即，宦官踱步至朱第身旁，轻声耳语几句。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两人。
“宣他进来。”
朱第嘴角微微翘起，似觉得颇为有趣。
紧接着，
那名宦官来到殿前，昂首挺胸，语气高亢而沉稳：“宣，锦衣卫副千户李馗觐见。”
话音方落，殿内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下，众人神情各异。
朱瞻基长舒了口气；
汉王朱高熙的脸色瞬间极为难看，随即恢复淡然；
赵王朱高燧则下意识微眯起眼；
朱高赤面色平静，微不可查地看向自己的两位兄弟，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身居高处的朱第将这一切纳入眼底。
而后。
“踏！踏！踏！”
一身红色飞鱼服的李馗，提着颇大的木箱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朱瞻基身边。
“臣锦衣卫副千户李馗见过圣人。”
“呵呵呵。”朱第抚着美髯，噙着笑意：“看来李副千户是有好消息带来。”
“当然。”
李馗不卑不亢道。
伸手打开木箱，但见里面竟是数颗人头。
京童、长须书生、壮汉、瘦削汉子、俏丽女子，除去化作飞灰的王善，其余五人的头颅赫然在列！
不仅如此，李馗还拿出一个青铜小瓶：
“圣人，这是贼人的魂魄，可查验是否是真凶！”
“好！”朱第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朱瞻基面前，笑道：“太孙手下有能人。”
紧接着。
他头也不回道：“暹罗国王。”
暹罗国王起身来到朱第面前，拱手作揖，出口便是发音略显不标准的大明官话。
“臣在。”
“杀暹罗翻译的罪魁祸首，就在你眼前。”
能当上一国之主，暹罗国王不是傻子，他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木箱里的人头，直接感激涕零道：“多谢大明皇帝陛下，多谢皇太孙殿下，为柯旺查哈讨回公道。”
“好，今天既是宴席，岂能无宴。”
朱第大手一挥。
立见十数名宫女宦官搬出桌子，呈上各式珍馐。
另一边。
李馗朝朱瞻基挑了挑眉头。
朱瞻基笑着，用力锤了下李馗的肩膀。
两人皆是不由嘴角上扬。
第355章 朋友兄弟
武英殿内，一时间推杯盏酒，好不热闹。
李馗与杨士奇几位内阁重臣谈笑风生，脸都快笑僵了。
对他们来说，李馗可谓是一颗冉冉之星，智勇双全且还是太孙朱瞻基的班底，完全可以大力扶持，弥补太子一系在朝堂中武将方面的短板。
短短几句谈话，众人甚至已经规划出李馗未来最快的升官路线。
对此，李馗哭笑不得，却也只好先应付着。
好半天。
李馗如蒙大赦般从这一群老狐狸堆里逃出来，长舒一口气，回到自己桌上。
“李副千户，这次可是狠狠出了一回风头。”
调侃的言语从身边传来。
李馗偏头看向朱瞻基，扬起笑容，主动拿起酒盏，伸了过去。
酒盏相碰，酒水扬起。
朱瞻基微微倾斜身子，低声问道：“这几天你究竟跑哪去了。”
“没去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算是好好休息消化了下。”
李馗面上笑容不改。
朱瞻基若有所思，随即颇为自得一笑：
“我跟你说，开始的时候，你音信全无还真把我吓一跳，得亏本殿下聪明，注意到你留给我的两个黄巾力士没有异动，我这才放下心来。“
他晃了晃酒盏：“毕竟你要是死了，或者身受重伤，黄巾力士肯定会出现变故，无法进行召唤。”
闻言，李馗一愣。
为了保证今日的惊喜没有变故，他没有联系任何人，没想到朱瞻基是想到这点，从而猜测到他安然无恙的，不由竖起拇指夸赞道：“厉害，厉害，还是殿下技高一筹。”
“哈哈哈。”朱瞻基抿了口酒，调笑指点：“马屁拍过了，最后一句去掉还差不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询问道：
“只不过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
话刚起了个头，陡然，李馗似有所感地扭头看向侧前方，正对朱高熙两人投来的目光，嘴角一翘，笑意渐冷。
殿内暖和得很。
朱高熙只觉心里莫名一寒，颈部寒毛竖起，紧随而来的便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双眸泛狠，粗壮的大手缓缓攥在一起，笑意愈浓。
见此一幕，朱瞻基目光骤然冰冷，见到李馗的反应举动，他已经猜出背后究竟是谁动的手。
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朱高燧和朱高熙的反常，以往双方通过都是政治打压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目的，少有玩暗杀的戏码，谁输谁赢，只取决于朱第。
现在这两人要自己做执棋者。
念及此处，朱瞻基微斜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高燧，举杯遥遥一敬，杀意如酒花溢出。
目光相对，锋芒毕露。
恰逢宫女们呈上新一轮酒菜，光影交错间，好一场不见血的厮杀。
就在这时。
“皇太孙殿下，李副千户。”
一名青年宦官太监走了过来，俯身轻言：“圣人有请。”
李馗偏移目光，看向龙椅的位置，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朱第已经离开。
“走吧李馗。”
朱瞻基仰头豪饮掉盏中酒水，甩动袖袍跟在太监后面，李馗紧随其后。
三人一路出了武英殿。
“咦？”
朱瞻基看着前方，发出一声惊呼。
但见殿前广场，一尊浩大的飞艇屹立于正中央，略显肥肿的气囊，下面连接的是龙头战船，威严耸立，揽下庞大阴影。
“殿下。”
青年太监见朱瞻基驻足不前，轻声呼唤。
“来了，来了。”
朱瞻基回过神，招呼李馗一声，连忙跟上。
待到近前，煊烈的蒸汽热浪滚滚而来，吹起李馗额前的发丝，抬眼一瞧，龙首的位置摆着一张龙椅，朱第坐在上面，背对着他们。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身穿白袍的儒雅‘男人’，赫然是郑河。
朱瞻基眼咕噜一转，弯腰作揖：
“孙儿见过爷爷。”
“李馗拜见圣人。”
“行了，你这个小泥鳅，赶紧上来吧。”
朱第头也不回地说道。
紧随着，两人踏上飞艇。
“轰隆。”
伴随一声沉闷的巨响，飞艇缓缓上升，大地越来越远，直至整座北平城都在脚下。
朱第翘着二郎腿，抚着美髯，眼里映得是万家灯火，更是山河万里。
一时间，龙船上寂静无声。
‘奇怪，爷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朱瞻基从小跟在朱第身边，对其脾气性格十分了解，可即便如此，这时候他也没琢磨出这位大明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了眼李馗，不由撇了撇嘴。
好家伙，饶有兴趣地看夜景，显然置身事外。
“爷爷。”
“嗯。”
“你找孙儿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没有，寻你来是陪朕看看这大明的万里河山。”
朱第双眸明澈，轻轻笑着：“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感觉话里有话呀，什么意思？
朱瞻基看着朱第的背影，轻皱起眉头，不晓得爷爷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他又看向郑河。
这位三宝太监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得，
朱瞻基无奈嘘了口气，只好与李馗一同看起夜景。
还别说，立于云端之上，俯瞰整个北平，真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与舒适。
庞大的飞艇绕了北平整整一圈，直到缓缓下降时。
“太孙。”
“孙儿在。”
“放手去做吧。”
“好。”
朱瞻基眨了眨眼，没明白啥意思，但还是先应了下来。
他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偏偏毫无半点头绪，猜都不知道往哪猜，却没注意到在他身旁的李馗，嘴角倏地勾起一抹笑容。
紧接着。
“砰。”
飞艇缓缓落地。
李馗与朱瞻基先后下来，两人也就不回武英殿了，径直往午门的方向走。
汉白玉的长路上。
“对了，明天元旦，你来春和宫跟我们一起过吧。”朱瞻基道。
春和宫就是太子朱高赤的寝宫。
李馗微垂眼帘，最终还是笑着道：“不用了。”
“怎么？”
朱瞻基挑了挑眉头，“你还跟我客气？”
“不是。”
李馗忍不住点了根烟，“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真假的？”
“真的！”
“啧，行吧。”
朱瞻基明白李馗性子，也就不强求了。
“对了，你上次跟我推荐的那人，于谦。”朱瞻基笑了笑：“确实是个人才，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很有见地，我把他安排到杨大人手下历练了。”
“嗯。”
李馗吐出一口青烟，“于谦确实是个人才，将来能帮你很大的忙。”
紧接着，他瞥了一眼朱瞻基，笑意止不住扬起。
“瞻基啊。”
“啊？”
朱瞻基愣了下，鸡皮疙瘩一下子就上来了，怪叫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亲昵的叫我啊！”
“哈哈哈。”
李馗忍不住放声大笑，一把揽住朱瞻基的肩膀，“说真的，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肆笑过了。
“明天元旦，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朱瞻基瞬间来了精神，好奇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李馗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切。”朱瞻基顿感无语：“你又来这套。”
“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朱瞻基嘴角一翘。
两人摇摇晃晃往前走。
“我送你出宫。”
“我看不用了。”
“什么意思？”
李馗扬起下巴，虚点前方。
只见胡善祥和一名娇俏女子站在长路尽头，遥遥招了招手，身后跟着几名宫女。
“哈哈哈哈。”
见状，朱瞻基不由大笑，“那你自己出宫吧。”
“靠！”
李馗直接给了一个中指。
随即，朱瞻基一路小跑过去，牵住两位佳人的手掌，朝李馗挥手道别。
李馗嘴角上扬，径直出了皇宫。
他朋友不多，朱瞻基算一个。
“大人！”
石狮子旁，袁彬兴高采烈地大声喊道。
这小子也算一个。
第356章 它的世界只有我！
壶天空间。
李馗盘坐在悬空的巨石上，体内金丹疯狂旋转，一缕缕真火溢出，开始炼形。
武当道派的祖师张三丰在《玄要篇》中指出：“未炼还丹先炼性，未修大药且修心”，足以表明对‘炼己’的重视。
在文楼，李馗曾问过陆师道何为炼己，对方的回答是：炼己，既炼身，亦炼心。单从字面意思上不难理解，真火炼身，成就金刚不坏之体、无漏之躯。
难，在于‘心’字。
心指心意，容易被外界引诱和牵引，道门又将这种躁动不安的心意称作“心猿意马”，但炼己的心又要更深入一点，名为道。
自己的道。
通俗而言，就是自己的信念，又可用一句话来表达：“朝闻道，夕死可矣。”
看似简单，但人实际上都是某种东西的奴隶，外界的万丈红尘始终在干扰引诱你的那颗心，用外魔来称呼未尝不可。
炼己，炼的便是这颗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
李馗体肤燃起金色火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泵出的血液里泛出点点金光，流转至四肢百骸。
若与刚突破结丹时作对比，他体内现在的新血已然占据百分之二十左右，待到九次炼形完满，便可去掉俗骨换圣骨，成就金刚不坏。
然而此时此刻，李馗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肉身上面。
因为真火已经开始淬炼他的魂魄。
整个人似飘在云雾当中，眼前幻象丛生，莺歌燕舞，天香国色的绝色容颜在眼前出现，欲要带他荣登极乐。
不知过了多久，幻景蓦然一变，众多曾死在李馗手下的人将他围住，狰狞着蜂拥而上。
如果沉迷留恋、或惊恐害怕，轻则多年苦功化为乌有，重则身死道消。
李馗巍然不动，稳住灵台，任由真火淬炼三魂七魄。
其实他有取巧的法子，利用嫁梦神通，编织两层梦境，炼心产生的幻象就不会影响到自己，然而修炼之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逃避不是李馗的风格。
半晌。
金色火焰悄然散去。
李馗睁开眼，立即拿出准备好的一堆丹药，倒豆子般吞服下去，催动法力消化药力，填补体内的亏空，又是足足一小时过去。
“这回的幻象比之前更真实了，也更有逻辑了。”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低眉看着面前一堆瓶瓶罐罐，继而感慨道：“法财侣地，没点家底，拿什么修炼。”
话虽如此，但见他嘴角上扬，透出几分欣喜。
九为极数，九次炼己。
这是李馗第二次炼己，待剩下七次淬炼完成，体内金丹九转，一举踏入还丹境界。
而后。
李馗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出了壶天空间。
……
……
小院主屋。
“汪！”
耳边倏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黑！”
李馗刚出来就看见一道黑影扑了上来，连忙伸手将其抱住，捧着狗头，喜不自禁：“你回来了！”
“汪！”
小黑兴奋得不行，伸出舌头舔着李馗的脸。
许多日子不见，它的模样愈发矫健威武，人立起来比李馗还要高出一个头。
“啊啊啊……不要舔了，不要舔了，好痒。”
顷刻间，小屋内响起欢声笑语。
良久。
“想不到我家小黑出息了啊！哇……祸斗这个名字确实很酷！”
李馗摸着狗头，心中自豪感甚浓：“我觉得以后在外头喊你祸斗也不错，霸气侧漏，咱们现在好歹也是号叫境界的鬼王，得有个响亮的名号！”
“汪~”
小黑趴伏在身旁，亲昵地蹭了蹭李馗略显粗糙的掌心。
一番交谈，李馗了解了这段时间小黑遇到的事情，也知道这小家伙为了能赶回来跟他一起过元旦，是费了多大力气。
“你现在修炼不能着急了，实力增长过快，根基不稳，要好好修炼【外道身藏经】。”
（即济愿修行的功法。）
李馗叮嘱道。
“汪！”
此次单独行动，小黑已经消化掉济愿的全部血肉，实力达到号叫巅峰，想要突破至大叫唤，需要以强横的体魄度过一次雷劫才能进阶。
这也是鬼类修行的一次质变，攒一丝雷霆之气于体内，日后突破炎热境界，需要一丝至阳之力。
紧接着，李馗扬起笑容，起身挥了下拳头，“我们第一次在别的世界过春节，可不能马马虎虎，一块出去买点菜吧。”
“汪！”
小黑立即直起身子，兴奋地吠了声。
“嘎吱。”
木门打开，李馗带着小黑来到外边的街道，喧闹的声浪轰然冲进耳膜，不免有一丝恍惚，放眼望去，大街上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一直围绕在身边的暗流阴谋，似乎也在这一天暂时蛰伏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元旦来临，大明的官员也放了十几天的长假，终于不用每天早起上班了。
“娘，你看那条狗好帅啊。”
六七岁的孩童手里拿着拨浪鼓，看着从身边路过的细犬，忍不住发出惊叹。
小黑则微微回头，犬吻咧起明显的笑意。
能够陪李馗在白日下行走，大抵是小黑心中最开心的事情。
而后。
一人一狗在北平城吃吃喝喝，买好了做饭的食材，临近傍晚方才归家。
……
……
小院厨房。
余晖透过墙上的缝隙沁了进来。
李馗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细犬，微微一笑。
婉拒跟朱瞻基他们一起过年的很大原因，跟小黑有关，小家伙为了他东奔西跑，很是辛苦。
他的世界很大，朋友虽少，但数一数也有孟慈、牛胜、郝平安、郝开心、朱瞻基、袁彬这些人。
而小黑的世界，只有他。
因此李馗需要陪它。
紧跟着。
李馗看向砧板上的一堆蔬菜肉块，拍了拍手掌：“小的们，开始干活吧！！！”
话音方落。
但见锅碗瓢盆、扫帚瞬间动了起来，传来兴奋的呼喊。
这些都是不入流的阴魂小妖，只能附在凡物上面，小黑见他们可怜就带他们回来。
对此，李馗当然没意见，无非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嗒嗒嗒……”
李馗拎起菜刀，开始做今晚的晚宴。
说起来他也好长时间没下厨了。
炊烟从烟囱飘出。
时间悄然流逝，天色渐暗。
“叩叩叩……”
倏然，门扉被敲响。
李馗探头一看，奇道：“咦，她怎么来了。”
第357章 不一样的焰火
小巷里。
挽心五指略显紧张地张阖。
这几天她来找过李馗几次，只是每次来都没有人，北镇抚司也不是一个弱女子能靠近的，今天过来看一眼，没成想见过里头升起炊烟，便壮起胆子敲门试试。
“没人吗？”
挽心看着面前木门，抿了抿唇。
倏然。
小院木门蓦然打开，一张带着笑意的英武面孔撞进眼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挽心吓了一跳，跄踉着往后退了几步。
转瞬，闹起了大红脸。
“挽心姑娘，你怎么会来这？”
李馗好奇问道，下意识打量了一番挽心，身着淡绿色的长裙，束住盈盈可握的柳腰，仪容秀气端庄，此时双颊生霞，又透着一股娇媚。
“我……我……”
闻言挽心更是无措，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半天，愣是说不出个囫囵话。
“哈哈哈，挽心姑娘你要不先进来？”
见此，李馗不由扬起笑意，伸手将另一扇门扉拉开，主动邀请。
“啊，好。”
挽心一愣，微垂眼帘，旋即露出灿烂笑颜，“李副千户叨扰了。”
“诶，咱们这叫礼尚往来，串门嘛。”
李馗调笑道。
挽心很聪慧，立即反应过来李馗话里的意思，在说他两次来她家的事，不由翘了翘唇角。
两人先后进院。
‘狗！？’
挽心一进来就看见院中柳树下站着一只黑色细犬，看过去好生威武。
只是不知为何，她莫名感觉这只细犬的眼神如人般灵动智慧，更令挽心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它竟以一种饶有兴趣地目光看着她。
倏然。
“哎哟，我的菜！”
李馗突然想起锅里还烧着菜，连忙冲了进去；小黑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跟了进去。
挽心眨了眨眼，昂起天鹅似的脖颈，打量了一番小院，负手来到厨房门口，却是不由耸动鼻翼，热腾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稍作环顾，但见木桌上摆放着十数盘菜肴。
“轰。”
火焰在瞳孔里窜起老高。
李馗熟稔地颠锅装盘。
挽心身子轻倚在门框上，美目俏生生地看着李馗。
想不到这位李副千户看似冰冷漠然的外表下，竟藏着一副热忱，也会如此的平易近人。
恍惚间，她陡然想起那天晚上李馗去而复返的场景。
“对了。”
李馗头也不回地问道：
“挽心姑娘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
挽心噙着浅浅的笑意，“前几天小女子做了份早点来找您，想要谢谢李副千户的救命之恩，只是没想到您连续好几天都不在家，这回过来也只是碰碰运气，却是空手而来了。”
这时过了开始的害羞，谈话放开了些。
“这样啊。”
李馗登时恍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扭头看向挽心：“我留给姑娘的护身道符，挽心姑娘还是时常带着身边比较好。”
“嗯，小女子带着呢。”
挽心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拿在手里晃了晃。
李馗嘴角一勾。
蓦地，挽心看见李馗身后的扫帚竟然动了两下，不由发出惊咦了一声，“李，李副千户……”
“行了，你们也别藏着了。”
李馗见状，无奈摇了摇头：“跟她打声招呼吧，好歹是客人。”
在挽心讶异的注视下，厨房瞬间活了过来，锅碗瓢盆上下跳动，以跳动的方式向挽心问好，滑稽之余又有几分可爱。
奇妙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随即，挽心似想到什么，低眉看向细犬；后者朝她眨了眨眼，证明她没有猜错。
紧接着。
“挽心姑娘今天是一个人吗？”李馗解开腰上的围裙。
“嗯。”
挽心略微沉吟，缓缓点头。
“我记得你不是跟十三娘关系很好吗，怎么没与她一起过元旦？”
“十三娘，有人……”
挽心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其实十三娘邀请过她一起过节，只是挽心想十三娘好不容易有个能看得上的人，不愿去当个电灯泡，也就婉拒了。
“这样啊。”
李馗稍作思忖，看向挽心，笑道：“挽心姑娘，你要留下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啊。”
闻言，挽心吃了一惊，抬眼看着李馗清澈的眼眸，心头矫情如烟散去，笑得明媚，行了个万福礼：“那就谢谢李副千户的款待。”
“谢什么，多双筷子的事情。”
李馗摆了摆手，吆喝一声：“吃饭咯。”
“铛铛铛。”一阵碰撞的清响。
李馗将木桌搬到柳树下，又将阴魂和小妖怪们吃的晚饭单独放在了一张桌子上，从壶天空间取了一箱冰镇啤酒，随即丢出一道焰火照亮院子。
“挽心姑娘，你尝尝。”
李馗给她夹了块红烧肉。
挽心夹起碗里的肉放到嘴里咀嚼，顿时眼睛一亮。
“好吃吗？”
“嗯。”
李馗笑了笑，“你多吃点，菜有很多。”
今晚所有的菜肴用的都是现代的调味料，从口感上来说，会比这时代来说更丰富一些。
“对了，它们怎么不去吃？”
挽心看向一旁孤零零的桌子，那些锅碗瓢盆全都安静地呆在厨房里。
“在吃啊，五六个人呢。”
李馗憋着笑，“你要看看吗？”
“……”
挽心的脸顿时僵住，似想起某个不美好的回忆，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
李馗坏笑着，拿起啤酒灌了起来。
蓦地，他看见了小黑闪闪发光的眼睛，不由大笑一声，给小黑倒了一杯。
小黑兴致勃勃地拿起酒杯，跟李馗碰了个满杯。
“干了哦！”
“汪！”
“砰砰砰！！！”
就在这时，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光十色，夜空为之一亮。
隐隐地能听到远处轰然而起的欢呼。
李馗昂起脖子，美美喝下一口啤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好漂亮。”
他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挽心，黑珍珠似的眸子映出万千色彩，美得不可方物。
“李副千户。”
挽心倏地扭头对上李馗的目光，梨涡浅现：“谢谢你。”
“你道谢的话说得足够多了，不必如此。”
李馗眉眼扬起，语气颇为期待：“我听闻挽心姑娘琴棋书画、歌舞一类样样精通，不如趁此良辰美景，跳舞助兴如何？”
“嗯……”
挽心故意拉长语调，忽地展颜一笑，“好啊，小女子就当谢谢李副千户今晚的宴请。”
“诶，挽心姑娘不用这么客气，什么李副千户啊，什么您啊。”
李馗笑得温和：“叫我李馗就行，咱们聊天也自在些。”
“好！”
挽心眨了眨眼，朱唇一翘，仿若丹霞，来到空地上，微阖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砰。”
恰逢一朵瑰丽的烟花自头顶绽放。
女子倏地动了起来，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身躯随之旋转，越转越快，在某个瞬间蓦然停顿，纤细的手臂配合柳腰舞动起来，美而不失力量感。
那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似凌波仙子般，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道不尽的美丽清雅。
“古人曾不欺我也，难怪君王从此不早朝。”
李馗微眯起眼，抿了口冰镇啤酒，随即吹了口气出去。
立见泛着点点荧光且大小不一的泡泡出现在院中，围绕着挽心轻轻旋转。
这一幕在李馗的记忆当中驻留。
……
……
半晌。
舞停，美人面容生霞，挽起额前青丝，举止似幽兰。
“好！”
李馗和小黑鼓掌喝彩，一时间，院内掌声雷动。
挽心红唇翘起，十分开心。
“挽心姑娘，厉害厉害！”李馗可谓是大饱眼福，不吝夸赞。
“李馗你过誉了。”
挽心笑嘻嘻道。
话虽如此，但看她面上的神情显然极为受用。
轰隆。
宛如山崩的巨响，挽心身子不由绷紧，抬头望去。
原来是一颗特制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紧随着，化作瑰丽的流星，缓缓落于北平城各处。
一时间，不由看痴了。
“你要上去看看吗？”
耳畔传来李馗的声音，她微抬头看向那张面带笑意的脸，“去屋顶的话，会看得更清楚。”
“好。”
紧接着。
一股温柔的风带着挽心飘上屋顶，晃动间站稳。
李馗站在身旁。
小黑紧随其后，黑黝黝的瞳孔里，映出似火的烟花流星。
第358章 不孝子
屋顶的夜风凉爽，很舒服。
挽心微阖着眼，不由张开双臂，衣玦微微飘起。
少顷，她睁开眼，扬起灿烂笑脸，好像有段时间都没这么开心了，而且好神奇呀。
“李馗，你手里拿的是酒吗？”
挽心低眉看向李馗手里的啤酒瓶，美目眨了眨。
“对！”
李馗眉梢翘起，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
“你要尝尝吗？”
闻言，挽心抿了抿唇，用力点头。
但见李馗掌心倏地出现一罐冰啤，提起拉环，递给挽心。
“谢谢。”
挽心伸手接过，微扬起脖颈，露出些许雪白的肌肤，小抿了一口，眼睛不由一亮。
口感还不错！
“挽心姑娘。”
李馗一挥手，风卷着灰尘滚去楼下的簸箕，“来，坐吧。”
“叫我挽心，或者阿茶就行。”挽心看向李馗，笑道：“你不是说不用那么客气的吗？”
“哈哈哈，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李馗自觉失言，拿起酒瓶子往嘴里灌，随口一问：“为什么叫阿茶，是你名字里带个茶字吗？”
“并不是。”
一旁，挽心顺势坐了下来，指腹转动啤酒罐，冰凉的触感沁了进来，“因为我娘喜欢茶花，就给我取了个小名，阿茶。”
李馗微微颔首：“挺好听的。”
“真的吗？”
挽心洁白的下巴靠在膝盖上，手里拿着啤酒罐，斜侧脑袋看着李馗。
这一副古美又掺了点现代画风的景色，当真绝美。
清风吹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
李馗手抚着小黑的背脊，笑道：“当然，骗你又没好处。”
“算算时间，应该有十年了吧。”
挽心脸上笑意敛下，抬头看向绚烂的星空。几张模糊的人脸及场景似走马灯般从眼前掠过，却是忍不住垂首闭眼，低声轻喃：
“那时候家乡闹饥荒，还起了匪灾，爹娘死了，只剩我一个人，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去哪里，差点被人拿去卖了，幸好那时候遇到了十三娘，她带我来北平，教会了我琴棋书画。”
短暂的沉默。
李馗瞥了她一眼。
当初他曾让袁彬详细收集十三娘跟挽心的资料，这些事情略知一二。
“都过去了不是吗，人总要向前看的，明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挽心侧过脸，贴着手臂，倏地微微一笑：“有很多次我都以为李副千户是个冷冰冰而凶悍的人，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李馗笑了笑，随手丢掉酒瓶子，双手往后一枕，躺了下去。
“如果太在意别人的目光看法，会活得特别累，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
挽心微垂眼帘，反复念叨着，眼睛越来越亮，潋滟如星光。
“说起来，挽心年芳几何。”
李馗突然直起腰身，好奇问道：“好像比我小很多，二十出头？”
挽心看向李馗的眼睛，没有挪开目光。
“……”
“唐突了，唐突了。”李馗有些无奈的说道。
挽心噗嗤笑出声。
不多时，持续近半个时辰的盛大烟花终于缓缓落幕。
李馗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送你回去吧。”
“好。”
挽心笑着颔首。
“你们几个，赶紧把桌子收拾，碗筷洗了。”
啪。
大门掩上。
……
……
同在这一片夜空下。
赌坊。
喧闹的声浪吹起门前映着赌字的白帘。
即便是元旦，赌坊的生意不仅没有冷清，反而比往常要好上许多。
“没钱你还敢来，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杂乱的脚步声袭来，但见几个魁梧壮汉将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丢在大街上。
“虎哥。”
“虎哥。”
旋即，一个穿着贴身短打的男子走了出来，微眯起眼看向醉汉：“今天是个好日子，下次再敢捣乱，姓刘的，你得留下一手一腿。”
那喝醉的男人没有说话，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
直到赌坊的人挨个回去之后，他才缓缓起身，看了眼显目的赌字，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地钻进一条小巷里。
“那个臭女人，还有那个男的，肯定是因为他们！”
时不时在夜空绽放的焰火，照亮醉汉通红的脸，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他们，出来后怎会如此倒霉，事事不顺，该死！”
越想越气，忍不住抬脚踹在巷壁上。
恍惚间，一张冷硬漠然的面孔倏地浮现在眼前，昏沉的大脑登时有了几分冷意，现在回想起来，仍感觉心有余悸。
（第三百三十三章，此人是要对挽心图谋不轨的壮汉）
经历可怖的噩梦，更是莫名其妙地去衙门自首，在大牢里关了好些天，要不是临近元旦，特赦了罪行较轻的百姓，鬼知道他要被关多久。
不成想，出来几天，却是霉运连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现在裤兜比脸还干净。
只是骂归骂，恼归恼，醉汉脑子不傻，知道那种人能轻易捏死自己，哪敢伺机报复。正因此，他对挽心都没真正起过报复的念想。
醉汉一路晃晃悠悠来到北平城的边缘。
这里可以算是最底层百姓生活的地方，环境和卫生自然好不到哪去，污水横流的沟渠，黑暗深处悄然亮起的绿油油瞳孔，不知是野猫还是野狗。
抬眼望去，尽是鳞次栉比的茅草木房，及不管走出去多远都能听见的响亮啼哭。
醉汉本就极差的心情愈发烦躁，站在一间木屋前，直接抬脚踹开房门。
里面，两个老人坐在木椅上吃饭。
陡然听到巨响，身子登时紧绷吓得够呛，扭头望去，高壮的身形映入眼帘。
老人拧起眉头；
老妇人轻舒了口气，露出笑容：
“儿子你回来了，你这几天都去哪了？娘特意给你留了饭，咱们一家人一起过节。”
醉汉不予理睬，只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向里头的房间，随即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
“你这畜生！”
见状，老人如何不明白这个不孝子在做什么，怒喝一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扶着墙壁冲了进去。
紧接着。
轰然而起的剧烈争吵。
伴随老人痛苦的惨嚎，只见醉汉神色狰狞地拿着鼓囊的荷包冲了出来，大步离开，没入黑暗不见踪影。
这座平凡的小屋内，响起哭天喊地的哭泣。
不多时，周围的邻居纷纷围了过来。
第359章 剜心
阴暗的巷子里，陡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老不死的，还敢用剪刀来刺我……”
醉汉低眉看去自己的右臂，一抹殷红缓缓荡开，浸湿衣袖。
见此，他眼神愈发恶戾，嘴里不断迸出各种污言，仿佛这般破口怒骂能消解心头的怒火，或是伤口带来的疼痛。
转瞬半刻钟过去，醉汉来到一间小院外，抬手用力拍打门户。
过了一会。
“谁呀？大晚上的。”
“我，浩子！”
但见里头亮起明亮的烛火，些许明黄色的光亮透着门缝钻出来，显出醉汉略显苍白的脸及那副褪色的门神画像。
门扉打开一条缝隙，探出一张普通女人的脸，几缕发丝垂于额前，添了几分魅感。
“你怎么来了？”
“笑话，我还不能来了？”
醉汉直接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哼，你这死鬼十多天音信全无，我还以为你被人砍死在外头了。”
“咋，你当寡妇上瘾了？”
“滚！”
两人先后进入主屋，熏黄的烛火似带来几分暖意。
“嘭。“
醉汉随手将荷包扔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抬眼打量女人，暗红色亵衣裹不住她曼妙丰满的身子，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呀，你怎么还受伤了。”
借着光，张寡妇终于看见刘浩被鲜血浸湿的暗红色衣袖，登时发出惊呼。
刘浩瞥了一眼右手，似有不耐：“大惊小怪，赶紧先帮我包扎下。”
“好，好好。”
张寡妇取来绷带和金疮药，随后用剪刀剪开衣袖开始包扎伤口，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刘浩微阖眼皮，背脊靠在桌沿，闭目养神。
少顷。
“好了。”
“嗯。”
刘浩反手拿起桌上的荷包，哗啦一声全倒在桌上，碎银和通宝映入眼帘，却是不由撇了撇嘴，这钱竟比上次还要少，分出一小半给张寡妇。
“这是给你的，先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都。”
“嘻嘻，我这就给你弄吃的。”
张寡妇见到钱两眼放光，说话的语气都软上不止三分，直接拿荷包装起银两，头也不抬道：“你这是赌坊赢钱了，赢得不少呢。”
“啪！”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
肌肤微微泛红。
“哪来那么多话，把上次存的酒儿拿出来。”
刘浩嘴角露出坏笑，极为油腻地将手伸至鼻前嗅了嗅。
“讨厌死了~”
张寡妇状似嗔怪地白了一眼，袅娜着步子往厨房走去。
“快点啊。”
刘浩看着摇曳生姿的背影，吆喝了一声，不由舔了舔上唇。
张寡妇是他相好，虽说相貌一般，但身材绝对没话说，该大的地方特别大，该瘦的地方也特瘦，经验老道，懂得伺候人。
当然……对于刘浩来说，想要一张长期饭票，也是需要付钱的。
就在这时，刘浩倏地看向桌子上的剪刀，眼角微微眯起，包扎好的伤口仿佛猛然刺痛了下，伸手拿起，放在手中打量。
指腹压着打磨锋利的刀口，好似下一秒就能割开道口子。
潋滟的寒光映照眼眸。
“浩子！”
耳畔沁入张寡妇的低喃。
恍惚间，刘浩只觉大腿一沉，丰腴的大腿跨坐在腰间，眼神不由变得迷离起来。
桌上明黄的烛火摇曳，竟莫名有几分阴寒。
此时此刻，但见刘浩嘴角微微勾起，掀开自己的衣服，张口咬住衣襟，刃口抵住一点点剪开。
墙壁倒映出一道狭长的影子，狰狞异常。
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腕，似水般淌下。
只是刘浩嘴角仍噙着浅笑，仿佛不知道痛。
烛火摇曳的影子。
仿佛群魔乱舞。
“啦啦拉，俏郎君……”
张寡妇哼着曲，切了点小葱放在煮好的面条上，随即又从蒸笼里取出热好的猪肉，端起木盘走出灶间，只是刚走没几步，一缕铁锈味钻进鼻腔，有点像血腥味。
待她离主屋越来越近时，血腥味已然浓厚。
她有点慌。
张寡妇小跑来到门前。
“啪嗒。”青花瓷片摔个粉碎，滚热的面汁掺着肥腻的肉片摊在地上。
刘浩死了。
张寡妇瞪大瞳孔，死死看着这一幕，随即竟是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此时此刻。
失去烟花点亮的夜空，黑得深邃。
……
……
转眼，两天后。
小院，柳树下，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副茶具。
“李馗，说好的礼物呢？”
朱瞻基手捏着茶杯，浅抿一口，眼挑着看向李馗。
“你至于这么心急吗？”
李馗无奈翻了个白眼：“还特意跑到我这里来。”
“当然心急啊，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仍像猫挠一般。”
朱瞻基撇了撇嘴：“换做是你，你会不好奇？”
“特殊的礼物，需要耐心。”
李馗挑起眉锋，故作玄虚似地掐指一算：“我算了算，七天之内你肯定能见着。”
“七天。”
朱瞻基若有所思，缓缓点头，笑道：“行吧，那我在等等。”
继而他想起件事，语气略显低沉：
“有件事，这几天武当道派的弟子已经逐步卸任在朝中的职位，包括东厂锦衣卫。”
“哦？”
李馗微垂眼帘，心思电转：“看来圣人是默许了。”
“对！”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来也是奇怪，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和奇怪，偏偏爷爷那里也没有其他消息流露出来，我问过我爹，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馗没有回话。
少顷，他问道：“既是如此，东厂那边作何安排？”
东厂组成的人员分为两部分，一是武当弟子，二是从锦衣卫内部挑选出来的精锐，一般情况都是由道法高强的武当弟子充当统领。
朱瞻基先喝完手中这杯茶，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听太子爷说，陆国师也将卸任东厂首领一职，由三宝太监郑河暂代掌管。
“若是所料不差，圣人应该会让宫里的宦官充当剩下那一部分。”
‘从武当陆续脱离朝堂核心，再到陆师道卸任，武当高层究竟与朱第进行了何样的谈话，才会促使这一举动诞生，但肯定与陆师道脱离不了干系。’
李馗心里暗忖。
只是他对于某件事情越发肯定，有把握。
第360章 暗流复起
“当时为了找你，我特意去了一趟真武庙，遇见了清云方丈。”
朱瞻基言简意赅地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星火淅淅索索地燃烧烟草。
李馗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用力吐出：“瞻基，我要知道陆师道三年前大费周章，动用武当及朝廷的力量，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烟萦绕往朱瞻基面前飘去，却被清风送去另一方向。
朱瞻基自然注意到这点，他轻轻一笑，背靠椅背，抬头看向湛蓝无垠的天空。
“要变天了。”
虽然目前他有几件事情没搞明白，但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一场盛大的暴风雨已经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其规模怕是小不了。
其实这也是促使他来找李馗的原由。
另一面，朱瞻基心里突生几分恍然。
那天晚上爷爷跟自己说放手去做，原来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李馗听的。
紧接着。
朱瞻基收回目光，看向李馗刀削斧刻般的脸颊，目光一变，锐利而有神。
“好，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查清楚！”
“嗯。”
李馗回应的同时，瞥了一眼大门方向。
下一秒，木门推开。
但见陈虎领着袁彬走了进来。
见状，李馗不由笑道：“袁彬，不是放假休息了吗，怎么还跑过来？”
袁彬笑了笑，快步来到近前，拱手道：“见过副千户大人，见过皇太孙殿下。”
随即，便见他脸色倏地肃穆起来。
“大人，出了点事。”
“说吧。”
李馗抬眼注视袁彬的目光，能让他特意找过来，想来不是小事。
另一边，朱瞻基双手环抱，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元旦那天晚上，有个人死了，死法颇为吊诡，乃剜心而死。”
袁彬沉声说道：“本来这件案子是由顺天府的捕快处理，但是仵作发现，死者体内出现与林东东一模一样的霉菌，便将此案上报给锦衣卫。”
“剜心而死。”
闻听此言，李馗唇角的笑意微微收敛，略作思忖后，轻声问道：
“这件事传开了吗？”
“没有！”
袁彬立即回道：“林东东的案子敏感且死法鲜明，自曲布死后，我就吩咐下去只要有类似相关的命案，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除了仵作跟汇报此案的捕快，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做得好。”
李馗赞赏颔首。
事实证明有个能干的下属是多么重要，虽说案子是由李馗负责，但情报收集等一系列事情都是交给袁彬全权处理。
“现在尸体在哪？”
“我已经安排人放到锦衣卫的敛尸房了。”
“好。”
李馗当即起身，“我们现在过去。”
“闲来无事，一起过去瞧瞧吧。”
朱瞻基起身伸了懒腰，唇角翘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林东东的案子已经在朱第面前结案，现在再次出现死法相同的人，那就证明幕后之人仍然逍遥法外。
然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掉此事。
因为那天晚上朱第已经亲自点头，并给了暹罗国王答复。
如今事虽相同，但内里的意思，却已经变了模样。
而后。
几人先后出了小院，径直往北镇抚司赶去。
……
……
黑珍珠似的瞳孔倒映出碧蓝的天际。
挽心手撑着下巴，愣愣出神。
“挽心，挽心。”
耳边传来十三娘的呼唤，直到肩膀被拍了下，挽心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连忙偏头看去。
但见十三娘着一身紫罗花长裙，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风味，她双手叉腰，细眉一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喊你好几遍了。”
挽心不禁露出尴尬的笑容：“没想什么，就是发了会呆。”
“没想什么。”
十三娘微眯起眼，像极了护犊的母虎：
“昨天晚上我去你家找你了，结果拍了半天的门，你去哪了？”
挽心眨了眨眼，面不改色道：
“昨天不是放烟花了，我出去看烟花了。”
“出去玩？”
十三娘轻笑一声，摇了摇绣花扇，坐在挽心跟前：“别人说这话，我就信了，可你喜静不喜动，凡事都喜欢一个人呆着，你骗了别人，骗不了我！
“说吧，出去跟哪家的公子见面了？”
“不是。”
挽心本能地想吐出这句话，但正如十三娘所说，她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双方都十分了解彼此，这种谎言根本瞒不过十三娘的眼睛。
于是，她微微点头。
“谁啊？”
十三娘眨了眨眼，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摇动扇子频率不由微微加快：“户部林大人家的公子？还是一直对你有意思的胡家大公子？”
她将挽心视同自己的女儿，一直盼望着挽心能找到好人家。
尽管春月楼卖艺不卖身，但总归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能尽早脱离自然是极好，十三娘自己就是从京南教坊司出来，经历了无数苦难，更是看得明白通透。
“昨天……”
“嗯。”
“我跟那个锦衣卫李副千户在一起。”
“嗯。”
十三娘止不住点头，上一秒她还想着挽心离开春月楼，无非就是她一句话的事，然而下一秒，她就骤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你说得可是上次来楼里查案的锦衣卫副千户？”
挽心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点头。
空气中的气氛仿佛一瞬间陷入凝固。
十三娘看着挽心，微张着唇欲言又止，终是开口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没，十三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挽心连忙摆手，“就是单纯地一起吃了个饭。”
“呵呵。”
十三娘只是笑笑。
她跟李馗不熟，但跟袁彬打了好几次交道，加上北平流传的风声，算是对这位李副千户的事迹有所了解。
妥妥的大英雄，斩瓦剌统帅也先头颅，又是皇太孙身前的红人，无疑位高权重，随手间便可呼声唤雨，这样的人物太耀眼了。
正因如此，十三娘才不放心，对比起来，挽心只是个很平凡的女子。
“十三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挽心连忙摇头。
她脑海中倏地浮现出那天晚上李馗救她的样子，及如梦似幻的泡泡围绕周身旋转。
第361章 再见面
“其实那天晚上他救我了一命……”
挽心只是将醉汉欲要对她图谋不轨的事情说了出来，并没有讲怪物袭击的事件。
“什么！？”
十三娘的反应与挽心猜测的如出一辙，姿容未衰的脸上攀起急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阿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
情急之下，直接叫出了挽心的小名。
“这不是没事了嘛。”
挽心笑着拉起十三娘的手掌，“我知道跟你说，你一定会着急。”
“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没事！”
十三娘微眯凤目，危险意味从眼角溢出，“竟然有人胆敢对你动手，莫非以为我十三娘吃素的不成，阿茶你告诉我是谁，十三娘给你报仇！”
从京南到北平，再到春月楼有如今的名气，十三娘身为一个弱女子，能走到现在，手底下自有不俗手段，万万不能小觑。
“十三娘你先别激动。”
挽心安抚道：“李副千户已经将他送去衙门了，再说……“
好一番劝阻才熄灭十三娘心头上的火气。
她看着挽心绝美的容颜，心中百感交织，只道：“没事就好，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十三娘也活不下去了。”
“十三娘，你不要说胡话。”
挽心双手抱住十三娘脖颈，埋首于鬓间。
“那你告诉娘，你对那李副千户是不是有意思？”
“哎呀！”
阵阵娇笑声在阁楼内回荡。
……
……
“死者叫做刘浩，人称耗子，今年二十有五，地痞流氓、嗜赌，报案人是他相好，张氏，是一名死了两任丈夫的寡妇，两人认识至少有三年了。”
肃穆的话音在敛尸房响起。
稀薄的天光从顶上窗口倾泻而下，无数微尘在光线里飞舞。
一张木板床上，刘浩胸膛中央有一道狭长而粗糙的血痕，异常狰狞可怖，而他嘴角却噙着浅笑，十分吊诡。
“据张氏所言，元旦那天晚上，刘浩突然来找她，右手臂还受了刀伤，张氏为其包扎后，便去厨房给他弄点吃食，没想到回来时，刘浩已经死了，手里还握着自己的心脏。”
袁彬指着蘸着暗红色血痂的剪刀，娓娓道来：“重点他是自杀，用这把剪刀生生剪开自己的皮肉，拿出心脏及肝脏一类器官。”
李馗默不作声，低眉审视这具尸体。
他认识刘浩。
竟然是那天晚上的醉汉。
巧合吗？
天底下哪有如此的巧合？！
与此同时。
“大人，皇太孙殿下。”
袁彬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刘浩在去张寡妇家前，回了一趟家，抢走了二老辛苦攒下来的积蓄，他的父亲脚崴了，头也磕破了。
“这件事，那天的街坊邻居都知道。”
“哼，地痞流氓就算了，竟还是个不孝子。”朱瞻基微眯起眼，嫌恶地瞥了眼尸体：“真是死有余辜。
“李馗你怎么看？”
李馗手指轻动。
立见刘浩肚皮掀开，露出已然被黑色霉菌侵占的血肉，说道：“这种霉菌需要一天的时间成长。”
无论是林东东还是曲布，他们体内的霉菌皆是如此。
那么，一天是否代表什么特殊含义？
“什么意思？”朱瞻基剑眉微皱。
他知道李馗不可能无的放矢，其中定有深意。
“刘浩之前我见过，一面之缘。”
“哦？”
李馗言简意赅地把那天救挽心的事情说了下，最后说道：
“我想这里面必然不是巧合。”
“哟，想不到我们的李副千户竟不声不响地来了次英雄救美！”谈及这个话题，朱瞻基顿时来了兴趣，眼中似有八卦之火燃烧，“就是不知道这位挽心姑娘长得怎么样。”
“倾城绝色！”
说话的是袁彬，嘴角憋笑说了句。
“你们两个……”李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重点吗？”
“当然是重点！”朱瞻基义正严词道：“你说这不是巧合，那么肯定与这位挽心姑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本殿下觉得需要上门提醒一下。”
闻言，李馗无奈挑眉：
“好，我会去一趟的。”
“不是你，是我们！”朱瞻基连忙纠正道。
“行行，我们。”
李馗倍感无奈。
原来怎么没发现这小子八卦得很。
紧接着。
“这具尸体我先收着。”
李馗看向刘浩尸体，眸底闪过思虑。
朱瞻基说的不差，只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万般心绪掠过，瞬间有了定计。
“那我们去哪找这位挽心姑娘？”
“春月楼！”
……
画面一转。
……
春月楼只放了元旦一天的假，隔日便恢复正常营业。
时值下午，李馗三人走进小巷。
陈虎没有跟来，朱瞻基吩咐他去办事了。
“倒是挺偏僻的。”
朱瞻基看向春月楼刚上过漆的朱红色大门，饶有兴趣道：
“袁彬你说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
“回皇，公子，是的。”
袁彬轻声道。
“难得一见。”
朱瞻基微微一笑。
不是没有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但是全部卖艺的青楼绝对罕见。
紧随着，三人走进春月楼。
里头只有三三两两几位恩客，李馗几人很快就受到注意，虽然今日没有穿那一身标志性的飞鱼服，但这脸却被迎客的龟公记在心里。
忙不迭地小跑过来，脸谱化的谄笑道：“两位大人、公子请上座。”
“让十三娘跟挽心过来吧。”
李馗语气平淡。
“秋兰，你带两位大人去三楼，我去喊十三娘。”
龟公立即叫来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领着李馗等人往三楼行去。
径直来到三楼里头的一间屋子，推开门扉，空间颇为宽敞，设有半米的小高台，铺上红毯，窗口摆着两坛花，予人的印象甚是雅致。
“这位十三娘的经商头脑不错。”
朱瞻基落座后稍作打量，轻轻颔首。
如果说一楼跟二楼属于普罗大众，那么三楼就属于贵宾会员了，层次立见分明。
“对了。”
旋即，朱瞻基调笑道：“你元旦晚上不来宫里，莫非是与这位挽心姑娘一同度过？”
“……”
李馗看着他，眨了眨眼；
朱瞻基一愣，也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
门扉蓦然被推开，十三娘款款而来，身后跟着几名端着点心美酒的姑娘，来到近前行了个万福，抬眉时巡视打量，目光在李馗身上多有徘徊，笑道：
“十三娘见过李副千户，袁总旗，公子。”
随即她问道：“李副千户这回莫非也是为了查案而来？”
李馗微微一笑：
“是，也不是。”
闻言，十三娘下意识轻皱起眉头。
“先请挽心姑娘过来吧。”
这时，朱瞻基开口说道。
十三娘看向朱瞻基，身形挺拔，面目俊朗坚毅，任谁看了都得赞声好一俊俏的公子哥。
然这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本能地告诉她，面前此人非富即贵，且是贵不可言的那种，能与锦衣卫副千户同行，他的身份会是？
十三娘心思电转，出声：“既是如此，我这就去请挽心。”
“挽心见过各位。”
倏地，轻柔的话音自门口传来，正是挽心。
那一抹青色身影，亭亭玉立，噙着浅笑，露出梨涡。
第362章 朱高燧的真面目！
十三娘回头看向挽心，传递眼神：
“我不是让你等会再过来吗？”
挽心则眼皮一眨，略显调皮：反正都要过来的嘛。”
“……”
十三娘胸中郁气上涌，大为无语。
朱瞻基晃了晃手中折扇，调侃意味十足：
“闻名不如见面，挽心姑娘果真倾城绝色，难怪李馗想独自一人过来，本公子现在明白了！”
‘你明白个鬼啊。’
一旁的李馗心里无奈吐槽。
挽心看了眼李馗，笑道：“公子过誉了。”
这时十三娘看向李馗，想了想，壮起胆子试探道：“正好挽心也来了，民女斗胆请问李副千户，曲布的案子似乎已经了结，不知这里头为何又牵扯到我们家挽心？”
她耳目颇为灵通，知晓曲布的案子已经结案。
明面上，确实如此。
然而未等李馗开口，朱瞻基起身微微一笑：“这样，十三娘你再开一间房，把你这里的好酒好菜全上一遍，我想李副千户有些话想要单独跟挽心姑娘说。”
说完，他丢出一钱袋子给十三娘。
“这……”
十三娘伸手接过，对上朱瞻基的目光，后者眼里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微启红唇，正要开口。
“十三娘你先去忙吧。”
挽心上前给了十三娘一个放心的眼神，后者脸颊不由绷紧，纵使心中无奈，也只好点头应是。
“这位公子，袁总旗，这边请。”
随着门扉关上，房间内只剩挽心跟李馗。
两人现在的关系颇为熟络，说起话来也就轻松自在许多。
“李馗，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挽心笑靥如花，拿起木盘上的酒壶，入手尚温，给李馗倒了杯：“你尝尝这杯桂花酿，可是我们春月楼的招牌，酒温时入口最佳，凉了味道就差了。”
“好。”
李馗接过酒杯，浅抿一口，味蕾荡起绵甜的味道，入腹后又升起缕缕辛辣，不觉地颔首：
“确实是好酒，入口极佳。”
“嘻嘻，是吧。”
挽心唇角上扬，随即好奇问道：
“我刚才听见，你这次过来是因为曲布上师的案子，可我知道的消息上次全跟你说了。”
李馗摇了摇头：
“不是曲布，但是同一个案子，是上次在巷子里的醉汉。”
‘巷子里的醉汉？！’
挽心柳眉轻皱起：“他怎么了？！”
当真是巧，今早她跟十三娘聊天的时候刚说起这事。
“他死了。”
闻言，挽心神情一怔，不由感慨一笑：“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心里恍然，恐怕这名醉汉的死跟自己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便直接询问：“他怎么死的？”
李馗说：
“你想知道？”
“嗯。”
“自杀，他拿了把剪刀剜出自己的心脏。”
挽心微垂眼帘，手掌微微张阖。
李馗自然注意到这点，挽心一旦紧张或者不安，她的手掌就会下意识张阖，温声道：
“挽心，你把我给你的道符拿出来。”
“在这。”
挽心从腰间取下香囊，拿出道符递给李馗，淡黄色的符纸上还残留着一缕幽香。
李馗运起法力，在原有的符箓上又添了一层新的，并留下了暗手，随后便还给挽心。
“谢谢。”
见到李馗的动作，挽心如何不明白他此行目的，重新展露笑颜，很是甜美，笑着说：“我这两天刚学会一首新的曲子，弹给你听。”
李馗看着她，默默点头。
挽心起身，来到小高台上，双手放在琴弦上，指尖飞舞。
高山流水，似清泉般悦耳的琴声在耳边回响。
李馗坐在案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眸光陷入思索。
林东东跟曲布的共同点在于信仰背叛，某种程度而言，确实是一种恶，他们的死法一致；刘浩，不孝敬父母，甚至欺压父母，这种人更是最该死。
死于剜心。
那么，挑选的都是身上背负罪恶之人吗？
紧接着。
李馗抬眼看向挽心。
挽心一颦一笑，流露出柔媚。
她呢？
她身上也有罪吗？
半刻钟后。
李馗三人离开春月楼。
……
……
夜晚。
汉王府。
幽深的密道里，朱高燧和朱高熙两人并肩而行。
“二哥，动手的日子定好了吗？”
“三天后。”
朱高熙微侧过脸，光影交替间，尽显杀机。
这几天他已将自己的得力部队送进北平城，数千人磨刀霍霍，只欠东风。
“好。”
朱高燧嘴角一勾，轻声道：“小弟会安排好事宜，保证万无一失。”
“二哥还信不过你。”
朱高熙伸手拍了拍朱高燧的肩膀，“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了，二哥。”
少顷，密道石门打开，朱高燧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朱高熙微眯起眼，龙行虎步离开。
过了一会。
但见岩壁上浮现出一个微小纸人，黯淡的毫光闪过，转瞬又伪装起来。
神不知，鬼不觉！
……
另一边。
缓缓驶动的马车内，朱高燧仰靠在垫子上，闭着眼睛休息。
蓦地，似有微风吹过，车内多出一道身影，正是那名白发老太监，他手里拿着一封颇厚的信封，开口道：“殿下，汉王手底下的人员部署全在这里。”
“杨老的速度还真是快。”
朱高燧睁开眼，眼角微翘，看得出心情相当不错。
“王爷吩咐的事情，老奴不敢怠慢。”
白发老太监恭敬道。
“哈哈哈。”
朱高燧开怀大笑。
元旦结束，各国使臣先后离开大明，若不是他故意找了个由头拖延时间，朱高熙早就按捺不住要动手了，毕竟这种事情迟则生变，自然是越快越好。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将此事告诉陛下？”
白发老太监询问道。
“二哥打算三天后动手。”
朱高燧接过信封，笑意显出阴狠：“等大哥跟我那好侄儿双双归西，我再过去也不迟。”
是的。
从一开始朱高燧就没打算跟朱高熙合作。
什么共享天下，什么一人一半，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朱高燧的计划很简单，归纳起来就四个字：借刀杀人！
有了手中的兵力部署图，便可将一半的人替换成朱高燧自己的死士，等到朱高熙杀了朱高赤和朱瞻基，他就可以动手卸磨杀驴了。
到时候作为朱第仅剩的儿子，朱高燧登上皇位也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名正言顺！
另外，老头子的身体被他下了药，要不了多久就会驾鹤西去。
而他，
朱高燧将会掌管整个大明帝国！
第363章 以江山为礼
念及此处，朱高燧咧开嘴，笑意止不住上扬，似已经看见自己黄袍加身，坐上龙椅的一幕。
多么完美的计划。
他不禁揶揄道：“说起来，我还真期待老头子听到消息时的反应。”
白发老太监阴恻恻一笑，“陛下怕是要气吐血了吧。”
“不，不，不。”
朱高燧摇了摇头，认真道：“老头子可不会这样……”
话音顿了顿，
“他可是个狠人。”
朱高燧相当了解自己老子，以朱第的性格，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一时间着手布置，等到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会掀开底牌。
那时，大明皇帝则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冰冷俯视敌人逐渐绝望的脸。
这，就是朱第的嗜好！
紧接着。
“殿下，早上我去了一趟钦安殿，还是没见着那位。”白发老太监倏地出声。
闻言，朱高燧笑意收敛，眸子闪烁阴戾：“本王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家伙是拿我们当枪使，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们合作，就是不知在背后搞什么名堂？”
尽管袁彬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但尸体搬到锦衣卫，他这个指挥使怎么可能不知道，知晓来龙去脉后，心头只有恼火。
这可与当初两人商议的完全不一样。
那位动手，他来善后，只需杀死林东东一人就够，到时候朱高燧便可借此机会将朱瞻基踢出锦衣卫，让朱第分化权利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哪成想，原定的计划竟一再偏离路线！
白发老太监低着头：“老奴立即派人去查。”
“不是查他，是查武当。”
朱高燧皱起眉头：“老头子突然对武当下手，有点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猫腻，老头子还不能死，得让他把事情办完我才好接手。”
不得不说，这一手算盘打的是真响。
但，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
朱高燧重新阖上眼皮，靠在软垫上。
“陆师道他现在自身难保，孤舟过河，就看什么时候翻了。”
几声冷笑陡然响起。
自此，一直与朱高燧合作的那人真面目已浮出水面。
赫然是陆师道！
……
……
小院，主屋。
当天际翻起鱼肚白，灰蒙的天光透过窗纸洒向床沿时，李馗缓缓睁开眼，神光璀璨，直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刀锋。
经过一夜的休整，他的状态已然调整至顶峰。
“小鼠见过李副千户。”
蓦地，耳畔传来恭敬的话音，目光微斜，只见木桌上人立一只大灰耗子，身上的气息比上次相见时要强出不少，似模似样地举起爪子朝李馗拱手。
李馗微微一笑：
“查清楚了吗？”
灰耗子两边胡须颤了颤，带着笑意：“还叫李副千户放心，小鼠已全部探查清楚。”
“好，一会麻烦你多多配合。”
“不麻烦，不麻烦，李副千户交代的事情怎能叫做麻烦。”
话音方落，小黑的身影穿过墙壁，来到李馗跟前，嘴里衔着一个纸人。
随即，犬齿微松，纸人轻轻飘起，化作满是文字的一张纸，若是细细一瞧，便能发现里头写的全是朱高熙和朱高燧谋反的细节。
李馗捏着纸张，好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不禁玩味道：“咱们皇太孙心心念念的礼物终于来了，就是不知道一会这小子是惊多，还是喜多了。”
‘主人还真是恶趣味。’
见状，小黑心里偷偷想道。
“见过祸斗大人。”
另一边，大灰耗子满脸谄媚。
小黑瞥去一眼，颇为高冷地微微颔首。
“我们出发吧。”
李馗起身推开大门，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领着灰鼠径直出了小巷。
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夫正是陈虎，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精神头倒是不错，见李馗出来，当即招了招手。
“早啊，李馗。”
“瞧你样子，看来最近没少奔波。”
“没办法，能者多劳嘛。”陈虎话锋一转：“你要查的东西，有点眉目了。”
“哦？”
李馗一挑眉，“说说是什么情况？”
陈虎粗犷的脸勾勒出笑意，压低声音：“我们查到当时帮陆国师找东西的一个人，他原来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前几年刚退下来，已经派人去抓了。
“另外，殿下怀疑其中有赵王的影子。”
李馗轻轻点头，笑着拍了下陈虎肩膀：“辛苦了。”
“我们之间说这个，殿下还在里头等你呢，赶紧进去吧。”
“嗯。”
李馗打开门扉，走了进去；
大灰耗子双腿一蹬，攀上马车，在陈虎有些错愕的目光下溜了进去。
“哈~来了啊。”
朱瞻基睁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坐吧。”
随即，他就注意到跟在李馗后头进来的灰耗子，微皱眉头：“这是？”
“礼物。”
李馗脸上的笑容满是恶趣味。
“哈？”
朱瞻基拉长语调，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灰耗子：
“搞了半天，你说给我的礼物惊喜，就是它啊？！”
没料想，下一秒，大灰耗子竟向他拱手道：“小鼠见过皇太孙殿下。”
问好的同时，那黑黝黝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充斥好奇意味，它不是没见过马车，但着实没见过这般宽敞奢华的马车，一时间竟有些离不开眼。
“咋，你不喜欢啊？”
李馗坐在朱瞻基对面，摊开手，一张写满字的黄纸突地出现在掌心。
闻言，朱瞻基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还没等他开口，李馗瞥了一眼灰耗子，笑道：
“来，你给咱们的皇太孙讲讲。”
“咳咳。”
灰耗子回过神，装模作样咳嗽两声，文绉绉道：“皇太孙殿下，汉王朱高熙在北平安插了至少三千人的精锐士兵及大炮步枪，他们藏匿的地方分别是在……”
随着略微尖细的声音娓娓道来。
朱瞻基脸色愈发凝重，剑眉倒竖，他瞥了一眼李馗，后者微微颔首，证明全是真的。
这一刻，朱瞻基不禁微阖双目，内心情绪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惊还是怒，只知道内心的预感成真了。
天真的要变了！
半晌。
李馗将手里的黄纸递到朱瞻基面前：“等回去的时候，你可以将此事告诉太子，着手安排事宜，到时候平叛可少不了你。”
朱瞻基没有说话，闭着眼睛。
少顷，他睁开眼，平静道：“这就是你给我礼物？”
“当然！”
李馗挺直腰身，话音铿锵有力：“此役朱高燧和朱高熙必死无疑，你爹的太子宝座将会稳如泰山，再无威胁，这个礼物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
朱瞻基嘴角一点点上扬，双眼炯炯有神：“非常好！我很喜欢！”
第364章 李馗坦露真言，问心无愧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不得不说，这份礼物的惊喜程度远超朱瞻基想象。
这时，他接过李馗手里的黄纸，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这是？”
“凡事都讲究个证据。”
李馗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入口尚温：“虽然是既定的事实，但做好这些事情无疑是加分项，同时也能断了他们最后的生路。”
他放下茶杯的同时，提议道：
“于谦在杨士奇手下有些天了吧，我想这件事情可以交给他去做，借此看看能力有没有进步。”
朱瞻基眼睛一亮，赞同颔首，“不错的主意。”
“那是。”
李馗挑起眉头，瞥了眼大灰耗子：“行动的时候，记得让它带路。”
朱瞻基秒懂，道了声：“好！”
一旁的灰耗子自是喜出望外，内心对李馗感激不尽。
这回肯定能在皇太孙这里留下印象，以后若是有事差遣，必能想到自己。
就在这时。
驶动的马车缓缓停下，门扉打开，陈虎那一张粗犷的大脸探了进来，瓮声瓮气道：
“殿下，李馗，奉天门到了。”
此行入宫，李馗真正的目标就是陆师道！
“好，知道了。”
朱瞻基面色平静。
“李副千户，皇太孙殿下，小鼠先去外面等着。”
灰耗子机灵着呢，一瞧朱瞻基语气和神情有了变化，当即溜了出去。
于是，车厢内只剩李馗两人。
但见朱瞻基从袖袍里掏出一枚八角令牌递了过去，“带着这个，你就能进去了。”
“多谢了。”
李馗真诚道谢。
朱瞻基看着李馗，轻皱了下眉头：“李馗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找陆师道吗？
“从第一次百官朝宴开始，到查清陆师道三年前所寻何物，从始至终你对陆国师的态度不是尊敬，而是探究和敌意。
“李馗，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番话，许是憋在心里许久，终于在今天忍不住问出。
陆师道身为一国之师，实力冠绝天下，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何人对他都会抱着最大的尊敬，可李馗却并非如此，哪怕表面伪装得极好！
短暂的沉默。
“瞻基，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李馗不厚道。”
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也掏出块令牌放到朱瞻基面前。
见状，朱瞻基看了他一眼，目光好奇地看去令牌。
【阴律司鬼使李馗】几个大字赫然撞进眼帘，瞳孔不由扩张，显出震惊讶异。
“你！”
“没错，我是地府阴司的人。”
既然说起这个事，李馗也不打算继续隐瞒，这件事情迟早要跟朱瞻基说清楚，只是话到嘴边，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道：
“我来这里，就是要抓陆师道回地府。”
朱瞻基看着他，没有说话，脑海中一个尘封的记忆蓦然打开。
很久以前地府消失，只留偌大酆都空城，世上的人死掉之后，都需各门派弟子帮忙引渡到阴间黄泉，而最近百年，引渡亡魂这件事，似乎悄声无息间消失了。
原来，是地府回来了。
少顷，
“难怪查不到你的底细。”
随着李馗坦露真言，朱瞻基心中的谜团也随之打开，他绷着脸，拧起眉头：
“所以，一直以来你在利用我？”
这话一出口，李馗目光一变：“朱瞻基，说话可得讲良心，我李馗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做的任何事都是问心无愧。
“作为朋友兄弟，我隐瞒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厚道，这点我认！
“但是你要说我利用你，这点我可不认！”
朱瞻基重用信任李馗的同时，李馗同样用自己的行为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从辽东到北平，全无白受朱瞻基的恩惠。
空气里的火药味弥漫且愈浓。
朱瞻基直勾勾地盯着李馗，倏地展颜一笑，调侃道：
“哟，李副千户这回怎么失了平常的冷静，说着说着还急上了。”
李馗一愣。
朱瞻基面容严肃，认真道：“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
“靠！”
李馗忍不住比了个中指，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
“哈哈哈。”
见状，朱瞻基嘴角上扬，却是捧腹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
“话说回来，阴司为什么要抓陆国师？”
朱瞻基笑意敛下。
“也许，答案就在躲起来的那个人身上。”李馗眼睑微低，“近在眼前了。”
朱瞻基叹了口气，言语中不乏担忧，
“你这回进宫见陆师道，不会打算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吧？陆国师的实力绝非你能想象，人家已经开始温养圣胎，你才结丹没多久……”
潜台词就四字，很简单：别去找死！
闻言，李馗抽了抽嘴角：“上次有头牛也这么跟我说。”
不得不承认，陆师道的实力无疑是挡在身前的大山，李馗一直以来就是想方设法让这座大山的重量轻一些，好让自己方便搬起来。
时间一久，似乎太过瞻前顾后，这不是他的风格！
朱瞻基疑惑：“什么牛？”
“没什么。”
李馗摆了摆手，沉声说道：
“这回进宫见陆师道，说句实话，我也说不准会不会打起来，只是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
朱瞻基嘴角一抽：
“这可不像你谋而后动的风格。”
“凡事都有例外，这回可以先动后谋。”
李馗哈哈一笑。
“小心点。”
朱瞻基提醒道。
“嗯。”
说着，李馗起身攥着八角令牌往外走去。
“李馗。”
“怎么了？”
“有件事……”朱瞻基突然回过味，“你刚才说朱高熙他们造反，提醒我记得跟太子说，却没有提及圣人，那么圣人是知道这件事情吗？”
李馗顿足脚步，背对着朱瞻基。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有件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门扉打开，透进一缕天光照在朱瞻基冷峻的面孔上，转瞬又消失不见。
车外。
正前方是巍峨的宫墙。
李馗抬头看了眼太阳，并不刺眼。
有点微凉。
也许朱第知道朱高熙造反的事情，但他并不知道陆师道会跟自己的儿子朱高燧一起下毒害他。
而后。
李馗持着朱瞻基手令进入皇宫。
目标，
钦安殿！
第365章 天作棋盘，星作子
恢弘的钦安殿，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台阶前站定。
‘陆国师，果真位高权重。’
李馗心有感慨。
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钦安殿，但以这里为中心，方圆一里连个宫女的影子都见不到。这可是皇宫，朱第的地盘，陆师道能有此权利待遇，可见一斑。
“嘎吱。”
殿门推开，阴影里走出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面相沉着稳重，身着纯黑色道袍，低眉看向李馗，似有些情绪沉淀在眸底，朗声道：“你就是李馗。”
“对。”
李馗抬眼审视男人，敏锐注意到对方一瞬间的眼神变化。
意味复杂，似有一丝仇恨？
他暂且压下思绪，拱手：
“锦衣卫副千户李馗求见陆国师。”
“国师在里头等你。”
男人淡淡说了一声：“请。”
紧接着。
殿门大开，明暖的光线铺了进来，视线尽头，俊朗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似在凝视身前的真武大帝神像，倏地转身对上李馗的目光。
皆是古井无波的平静。
“李馗。”
“陆，国师。”
“请坐。”
陆师道心念一动。
两人面前出现一座四四方方的石盘，上面刻画纵横交错的线条，及黑白两色的棋子。
“会下围棋吗？”
“会一点。”
“李副千户对弈一局？”
“好。”
既来到此处，李馗也就放开了，大马金刀坐下，轻吐一口气，执白先行。
落子，布局。
轮到陆师道落子时，李馗顺势抬眼打量宫殿内部，似发现什么，眼神微凝。
四周墙面刻有壁画：龟蛇二将、金童玉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人物应该都是真武大帝的手下部众，不过一眼望去似有些奇怪。
另一边。
陆师道似笑非笑，看了眼李馗：
“李馗，到你了。”
“好。”
李馗继续落子，一心二用，不多时就发现到底哪里奇怪。
不能用奇怪形容，
突兀！
其他壁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唯独蛇将、金童玉女几个少了那一份灵性，三十六天将少了四个，这种突兀感简直呼之欲出。
‘奇怪！’
李馗暗自思忖，手下攻势却极为狠辣，连连吃掉陆师道好几颗黑子。
反观陆师道不慌不忙，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沉稳落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潇洒气度，却像极了深藏在水面下的鳄鱼。
“上次在文楼见面，彷如还在昨日，期待你我的再次相见。”
他轻笑着：“这回，李副千户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老夫？还特意让瞻基这孩子过来牵线搭桥。”
“没有殿下的帮忙，以我的职位也见不到国师。”
紧接着，李馗开门见山：“这次来，是有些问题要问陆国师。”
“问题。”
陆师道饶有兴趣道：“说说听听。”
“啪。”
白子落下。
李馗抬起眼帘，直视陆师道：
“林东东一案。背后是国师的手笔吧。”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李馗，老夫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好。”
“你在阴司当中身居何职。”陆师道语出惊人。
李馗神情不变，冷声回道：
“不过是阴律司的一名小卒。”
“林东东一案，准确来说是赵王跟老夫的一次合作。”陆师道噙着笑意。
“合作？”
“是的。”
李馗咧开嘴，笑意冰冷：
“据我了解，林东东待人和善、谦卑有礼，在这片土地上努力存活，他身负何罪？”
闻言，陆师道不由笑了两声。
有趣的年轻人，问题还真是刁钻。
“何罪。”
陆师道落下一枚黑子，不疾不徐：“在文楼见面时，老夫曾问你关于人的善恶，现在老夫再问你，信仰的背叛，对神明来说是否算罪？”
算，不算？
这绝对是个唯心的问题。
而李馗则瞥了眼陆师道身后的真武大帝，“不如国师让真武大帝说说，这到底算不算，毕竟林东东后来可是虔诚信奉他的。”
陆师道微抬眼帘，对上李馗清冷的目光，话音带笑：“李馗，你可知人魈。”
‘人魈？’
李馗缓缓摇头。
“所谓人魈，就是犯了罪恶，不人不鬼的存在。”
“国师此言，林东东跟曲布都是你口中的人魈？”
陆师道只是笑了笑；
李馗微眯起眼，浓郁的杀意在眸底酝酿。
这老家伙每句话都看似答非所问，但偏偏又一句句地透露他到底在做什么。
“李馗就不好奇老夫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
陆师道再次落子，似有股极微妙的波动悄然荡开。“易经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老夫看不到你的命格、气运，李馗你是变数，也是生机。
“或许，更准确而言，你身上的某件宝物，让你成为了大气运者。”
“……”
李馗看着陆师道，瞳孔微微扩张。
对面，陆师道眼珠里竟又挤出一个瞳孔，竟是重瞳！
且不止如此，立见他身旁虚空中浮现出一只庞然大物，背生双翅，狰狞的獠牙流下粘稠的涎液，赫然是一只狰狞的应龙。
龙首探近李馗额前，滚烫的鼻息扑打在李馗脸上。
暗金色龙瞳与他对视。
恍惚间，彷如一切都是错觉，没有任何异状，陆师道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身旁也并无狰狞应龙；
只是李馗浑身肌肉绷紧，指尖捏的白棋已然粉碎。
些许白色粉末在两人跟前飞舞。
“陆师道，你想做什么？”
“所有的谋划已然接近尾声，李馗，你心里清楚老夫下一步落子在哪，否则你也不会主动来钦安殿，只是大势所趋，天地皆同力，由不得你。”
陆师道淡然一笑，落下黑子。
绝杀！
黑棋大龙已成；
白棋这把铡刀，只差一步就能砍掉龙首。
……
……
“你看那暹罗人，弄了个大明名字林东东，虔诚信奉真武大帝，听闻每七天就要去一趟真武庙，结果呢……被妖祟害死了！真武大帝呢？也没见得保佑他呀。”
十三娘这般抱怨：
“人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求神拜佛，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信自己！”
挽心抱着她的柔荑晃了晃：
“十三娘，你不要生气了。”
“阿茶你也是的，要不是我盘根问底，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些？”十三娘压低双眉，嗔怪道。
挽心张了张嘴，最后又无奈闭上。
现在的十三娘就像是被蒸汽充满的大炮，怒气是一发接着一发。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
在十三娘锲而不舍的多次追问下，挽心终究是没守住口，曲布尸变袭击，包括那天李馗与她独处所谈之事，一并都告诉十三娘。
“不行，不行。”
十三娘倏地想到什么，急声道：“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北平！”
“什么？！”
闻言，挽心不由提高语调，尤为诧异。
“现在北平是个旋涡，这件事的苗头越来越不对，我们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十三娘一脸认真严肃。
她想得透彻，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总归是人为，只要离开北平这个是非之地，就能逃离这个旋涡。
只是心急之下，她终究忽略了一点，真想让你死的人，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第366章 十三娘惨受拔舌之刑！
“可是……”
挽心看着十三娘肃穆的脸，欲言又止。
她本能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个好主意。
“没有什么可是的，性命关天，咱们不能再耽搁了，直接去江南！”
一旦有了定计，十三娘登时变得十分果断，拉着挽心的手，“我跟你一起去江南，等这波风头过来，安全了，我们再回来！”
“啊！”
挽心懵了，“可春月楼怎么办？”
“我会安排人代为掌管，你也别回家了，楼里有你不少物件，简单收拾下行李，即刻出发！”
十三娘言语间雷厉风行，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挽心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张阖。
十三娘注意到这点，抬眼再看挽心有几分无措的神情，内心顷刻柔软几分，紧握她的手，温声道：“阿茶，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十年了。”
挽心抬起脸，露出明媚笑容。
“是呀，十年了，时间可过得真快。”
十三娘微垂眼睑，眸底万般心绪沉淀：
“十年前我刚从京南教坊司出来，一无所有，却有了最大的财富，自由！”
哪怕只是稍稍提及，过往的记忆就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就好像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只要一想，心肝立即提紧，浑身隐隐作痛！
十三娘只是眼睛一闭一睁，便强制压下这种感觉，语重心长道：“那时候，一无所有的我遇到了无家可归的你，我们相互依靠，一步步走到现在。
“阿茶，只要命还在，一切都有可能，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因为能从教坊司出来，全靠她自己不放弃，这才是十三娘始终跟挽心灌输人一定要靠自己的最大原因！
这番真心无疑触动了挽心，她反手握住十三娘的手指，用力颔首：
“阿茶知道了，全听十三娘的。”
“嗯，赶紧收拾行李。”
十三娘温柔一笑，摸了摸挽心的脑袋，“你也好久没回去了，我陪你一起给你爹娘扫扫墓。”
挽心眨了眨眼，点头应是。
而后。
十三娘转身打开门扉，风风火火地离去，远远还能听到她发号施令的声音。
整座春月楼，瞬间忙碌起来。
……
一刻钟后。
十三娘回到自己的闺房。
暖红色的帘帐，几件亵衣挂在衣架上，摆在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十三娘整理出日常换洗的衣物，携带更多的是银两首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北平，钱财一定是要带够的！
这时，抽屉里的一枚青簪映入眼帘，她伸手拿起，一张憨厚的笑脸似乎也随之出现在眼前，唇角微微勾起，旋即将青簪放入包裹。
只是突然间，十三娘闭上双眼，侧耳倾听，嘴角的笑意缓缓敛下。
太安静了，
整间屋子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她逐渐加快的心跳。
要知道现在临近傍晚，是春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往常在这里都能依稀听到几分嘈杂，然而现在却是死寂一片。
十三娘咽下干涩的吐沫，眼睛四顾巡视，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吓自己，恍惚间，屋内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极为陌生，就好像下一秒就会蹦出可怖的怪物。
她挪动步子往大门靠近。
“踏……踏……踏……”
脚步声如此清晰。
正当十三娘的手触碰到门栓时，一股无形的伟力悍然禁锢她的身型，动弹不得。
随即，如提线木偶被揪着离地飞起，来到屋子中央。
‘谁，是谁？！’
十三娘瞪大眼睛，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内心恐惧，隐约间似有道目光在注视她。
只是眼下已是刀俎下的鱼肉，生死不由己。
少顷，那股力量掰开十三娘的嘴巴，越张越大，露出鲜红的舌头，紧接着，似有什么东西钻进身体，以极其骇人的速度生根发芽。
而后！
舌头被勒紧拽动，剧痛似骇浪般猛然袭来，直让十三娘面容扭曲，身躯颤抖不休。
竟欲生生拔掉她的舌头！！！
“滴答，滴答，滴答……”鲜血沿着下巴滴落在地。
施以拔舌之刑，魂魄仿佛要坠入地狱般，永远离开这具身体。
不消片刻，十三娘已陷入弥留之际，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没由来的恐慌竟使她混沌的神智蓦然清醒。
她不是在害怕自己要死了。
而是忽然想到，连自己都成为了目标，那么挽心呢？
她是否也会如自己一般。
十三娘眼皮微微睁开条缝隙，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泛起青芒的瞳孔，满是冰冷无情的意味。
这个人，她认识。
那天晚上……
啪嗒。
鲜红舌头掉在血泊了。
意识彻底湮灭！
那人嘴角勾勒出冰冷的讽色，瞬间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外面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
‘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十三娘怎么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挽心神色焦急，在楼道里一路小跑。
不多时，十三娘的闺房出现在视线尽头，登时又加快脚步。
两人约定收拾好行李，就在春月楼后门等着出发，结果她下去时，马车已经到了，十三娘却迟迟不见踪影，等了一会便重新上楼来寻。
“叩叩叩……”
“十三娘，十三娘？”
挽心轻声呼唤，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
只是没人回应。
她伸手去推门扉，竟出乎意料地推开条缝隙，一缕浓郁的铁锈味钻进鼻腔，随着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一抹鲜艳的红色侵入眼眸。
挽心脸色大变，猛地推开大门，冲了进去。
十三娘赫然倒在血泊当中。
那张熟悉的脸惨白至极，还有一条肉块躺在跟前。
“十，十三娘……”
挽心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身子不由晃了晃，脑袋空白，竟猛然仰天栽倒在地上。
脑袋生生撞在木板的疼痛将她稍稍唤醒，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抱起十三娘，掌心感受着逐渐冰冷的体温，唇嘴微张，却吐不出任何话音。
半晌。
挽心在耳边轻声呼唤：“十三娘，十三娘。”
声音温柔，生怕大一点声，十三娘就会跑掉，然而声声呼唤，换不来十三娘的回应。
她真的死了！
挽心看着那张惨白蘸血的脸，瞳孔微微颤抖。
“十三娘！！！”
杜鹃泣血般的痛苦哀嚎响彻整座春月楼！
第367章 步步为营
“大势所趋，天地皆同力。”
李馗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陆师道，你倒是把自己的位置放的挺高。”
面对李馗冷嘲热讽，陆师道不以为意，只是淡然一笑：
“站得高，看得远，有些事情，没有站在一定高度是看不到的。”
紧接着，他意有所指：
“李馗，你输了。”
“我输了。”
李馗低眉看了眼棋盘，伸出手指点在其中一枚黑棋上，“你赢了吗？”
话音方落。
立见黑子上多了一簇霉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占整个棋盘，黑色绒毛微微摇曳，一股难闻的臭味悄然弥漫。
不多时，一只苍蝇幼虫从霉菌里诞生，振翅飞起。
此时此刻，时间蓦然放缓，虚空中似有只无形的大手抹掉苍蝇的痕迹。
陆师道目光掠过霉菌，眉梢微起，笑容不改：
“李副千户，你该回去了。”
“嗒嗒嗒……”
李馗轻敲石盘，如虎的眸子直视陆师道。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似轻实重的敲击声，无形的震撼力量荡漾开来。
霉菌似感到恐怖威胁，疯狂摇曳舞动，臭味愈发刺鼻。
“李馗，你想动手，却有顾虑。”
陆师道唇角翘起，“不妨老夫替你说你顾虑的原由……
“这里是哪？紫禁城，王朝龙气所在，我们头顶的四爪金龙宛如大日，你我在这动手，实力骤减一半，更别说圣人也不会放任你胡来。
“到时候……”
他对上李馗的目光，“锦衣卫副千户竟对大明国师动手，圣人饶不了你，就连瞻基这孩子也会因为你的举动受到影响。”
李馗刀眉一竖，轻笑：“陆国师，好一招攻心为上。
“如此大费口舌，你在等什么？”
“老夫在等什么。”
陆师道长身而起，竟背对李馗，面向真武大帝，“很快你就知道了。”
少顷，
李馗垂下眼帘，径直离去。
当他手按在宫殿门上时，身后传来陆师道平淡的话音。
“李馗，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相信下一次，我们会有个了结。”
“嘎吱。”
门扉随之推开，一缕黯淡的天光映入眼帘，李馗猛地抬头，脸色剧变，炽热杀意如火山爆发。
猛烈燃烧！
盖因外面天色已然黯淡，明明在里头还没半个时辰，出来竟……
也即是这一瞬间，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猛地转身回望，钦安殿内早已人去楼空！
“操！”
李馗拳骨攥得嘎吱作响，咬牙切齿道：
“陆师道你个崽种！”
上当了，出事了！
李馗拧着恶眉，当即就要往宫外奔去，倏地，好似发现什么，顿足脚步重新回到钦安殿，径直来到真武大帝神像面前。
随即，但见他只手一挥。
神像挪转，露出背后的石碑，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奈何全然看不懂。
李馗阖上眼皮，吐出胸中浊气，躁怒的心境总算冷静下来，重新复盘踏进殿内的种种，以及陆师道的一举一动。
老家伙言语间总是模棱两可，他在拖，这点李馗心里清楚。
他也吃定了李馗不会鲁莽动手，暗中一步步达成自己的计划，那么……
陆师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他已经开始温养圣胎，高他三个境界，可以说伸出手指费点力气就能捏死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跟他玩这些套路，除非……
实力。
李馗眸里闪烁精光。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从邀请下棋，到展露重瞳、应龙到最后言语软硬皆施，明里暗里阻扰李馗洞穿他实力衰弱的事实。
归根结底，陆师道不想现在跟李馗动手。
‘老狐狸，老狐狸啊！能当上一国之师，陆师道果然不能小觑。’
李馗眼神阴戾，五指骤然合拢。
现在回想起来，陆师道的气息与压迫感，确实没有第一次朝宴会面时那么恐怖，他本该在陆师道露底的时候就察觉到这点。
只是……造成他实力衰弱的原因是什么？
念及此处，李馗不由看向面前石碑，探出右手将其收进壶天空间，直觉告诉他，答案或许就在石碑上面。
随即，四顾周围壁画上的人物，果不其然，剩余的也一同失去了灵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恍然大悟。
先前李馗早有猜测京童、王善、书生一伙人是由陆师道派来的，却没想到他们的身份竟是金童玉女，三十六天将。
若是所料不差，钦安殿前的道袍男人应该就是龟蛇二将中的龟将。
如此，很多事情就有答案。
李馗微垂眼帘，一抹冷色从眼角溢出。
紧接着。
毫不犹豫，当即往宫外奔去。
‘留在挽心身上的道符没有反应，说明陆师道没有对她动手，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陆师道瞒天过海拖了我几个时辰，到底做了什么？’
李馗脚步迈得飞快，一步跨出便是数十米的距离，若有宫内士卒上前阻拦，便直接拿出令牌。
不多时，已出了皇宫，来到奉天门外。
就在这时。
“让开，让开！”
远处人群里响起袁彬的怒喝，转瞬就见他骑马一路狂奔过来，一眼就看见前方站定的李馗，当即翻身下马，猛跑几步，拱手道：
“大人。”
“出什么事了？”
“春月楼……”
“挽心出事了？”
李馗刀眉相交。
“不是，不是。”袁彬咽下干涩吐沫，“是十三娘出事了，她死了！”
“十三娘？”
李馗瞳孔收缩，怎么会是她？
不对，不对，我应该想到十三娘也会有危险的。
“对！春月楼附近安插了我们的人，楼里一出事，我立马就来找您了。”袁彬沉声说道。
李馗问道：“挽心呢？”
袁彬面露难色：“这个……还是大人亲自过去看看吧。”
“嗯，我先过去。”
李馗抬眸看了眼紫禁城上空的四爪金龙，随即摇身一变，化作游隼冲天而起，眨眼消失在天际。
……
……
春月楼。
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起此彼伏的哭嚎响彻一片。
春月楼的姑娘们哭得伤心欲绝。
只因她们的主心骨，十三娘竟然死了！
然而，相较于楼下的吵闹，楼上则安静许多，浓郁的血腥味塞满整间屋子。
挽心跪坐在地，十三娘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好似睡着了般。
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容颜。
倏然。
“砰。”
窗户猛地被狂风撞开，一只雄壮的游隼飞了进来，落地的刹那，变回了真身。
瘦弱的身影；
黑褐色的血泊；
逝去多时的尸体；
仅在瞬间撞进李馗的眼眸当中，万般心绪随着眼帘垂下，走到挽心身边蹲下身，轻声呼唤：
“挽心，挽心……”
良久的呼唤，
挽心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李馗。
她眼神木然。
第368章 无法忘怀的事及成长！
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
两人对视，久久无言。
夜风吹了进来，带走满屋血腥。
“为什么？”
挽心突然问道。
她看着李馗的眼睛，摊开手，鲜红的舌头躺在掌心，复道：“为什么？”
为什么十三娘会遭遇这种事。
她一生波折坎坷，遭遇了多少不公，现在日子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找到了自己所爱之人，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李馗微张着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随即，挽心低下头，麻木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曲布、那个醉汉，他们都不是好人，十三娘的死是因为我吗？”
话语声顿了顿。
“灾荒，爹娘死了，
“那时候没吃的，没水喝，逃荒路上时不时有人倒下就再也起不来，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我找到了一个馍馍，然后突然有个人跑过来跟我抢，疯狂地大叫要吃了我，我害怕，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往他脑袋上砸！
“最后，他死了！”
挽心闭上眼，眼皮颤抖。
“那张脸长什么样，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
“只是很多时候，满脸蘸血的他仍会出现在我面前，缠了我整整十年。
“如果这是我的罪，为什么要牵扯到其他人？”
李馗看着她，轻叹了口气，从蹲身的姿势，变成与她一同坐在血泊里。
与此同时，记忆深处的一张人脸，浮上心头。
她叫王小美。
“挽心，我明白你现在心里的感受。
“我曾深刻体会过这种愤怒和悲伤，
“以前，我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叫王小美，她被一只狐妖杀死了。那只狐妖杀了她，剥下她的皮，还想杀死她的女儿和丈夫。”
李馗微垂着眼帘，看不清此刻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死于非命。
“因为这件事，我至今都非常憎恨讨厌狐狸。”
他抬眼，认真对视挽心的眼睛：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告诉你，错的不是你，不要把罪揽到自己身上，错的明明是那些恶人，为什么要去谴责自己。
“我会替你，替十三娘，讨回一个公道！”
言语铿锵有力。
挽心偏头看着李馗，她能看见那双眸子里的火焰，名为愤怒的火焰。
“我们就好像蜉蝣。
“可蜉蝣也是生命，哪怕它的生命极其短暂。”
她的声音带着悲戚，又透着一股决绝：
“我想报仇，我想替十三娘报仇，可我知道我做不到，李馗，求你帮帮我！”
李馗看了眼死去的十三娘，保证道：
“嗯，我帮你，这个债我去讨。”
“谢谢你。”
挽心垂首，眼泪终于没憋住，连串地落在血水里。
溅起一圈圈微小涟漪。
……
良久。
挽心重新打起精神，先将十三娘的尸身安顿好，而后去换了一身衣裳。
李馗则站在窗前，点起一根烟。
青烟缭绕，思绪飞舞。
十三娘死于拔舌；
刘浩死于剜心；
林东东死于溺毙；
不对，不是，他鼻子里曾有一块冰晶，他是被冻死的！
只不过当时天气冷，又在河水里飘了一整夜，所以才误以为他的死因是溺毙。
曲布则不能算入其中。
他的死只是在故意混淆视线，只因他的经历与林东东相似，体内的霉菌也与三名死者不同，单纯是个鱼饵罢了。
另一方面，在陆师道嘴里，他们三人都是人魈，乃身负罪孽，有愧于世之人。
杀死他们，仿佛天经地义，乃为天除害！
哪怕林东东和十三娘方方面面都能算是好人。
其次，霉菌能够致幻，看见自己幻想中的一幕，因此林东东和刘浩哪怕受了极大的痛苦，脸上反而露出安详的笑意。
但它的实际效用，绝对远不止如此。
陆师道到底利用它做什么？
拔舌；剜心；寒冰；
隐约间，李馗心中似乎有了一点头绪和答案，到底是不是如猜测的那样，只能靠事实验证了。
就在这时。
“大人。”
李馗闻声看去。
只见袁彬领着一名陌生男子站在门口。
“进来吧。”
“大人，这位是皇太孙殿下的人，说有要事见您。”
“见过李副千户。”
那人拿出朱瞻基的手令，拱手道：“那人已经被殿下带回北平，现在请李副千户过去。”
“在哪？”
李馗眉梢挑起。
那人上前一步，在李馗耳边低声报出地址。
“行，我现在就过去。”
李馗微微颔首，朝袁彬吩咐：“春月楼这边就交给你了。”
“还请大人放心。”
袁彬拍着胸口保证。
“李馗。”
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换了身衣服归来的挽心。
“大人，我们先下去了。”
袁彬识趣得很，当即提出告退。
随后与那人一同下了楼。
紧接着，挽心走到李馗跟前，话音略带沙哑：“你要走了吗？”
“嗯。”
李馗点头，提醒道：“你也是目标之一，我走后，你需要多加小心。
“小黑。”
话音方落，一只威猛矫健的黑皮细犬出现在屋内。
“它会保护好你。”
挽心看了眼细犬，元旦那天晚上见过，心中没有惧怕，只是关心道：
“你也要小心，注意安全。”
李馗嘴角一勾。
倏地，挽心微扬起脸：
“李馗，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只见李馗跃出窗户，虚空而立，看着挽心的眼睛，沉声说道：“大明国师，陆师道。”
紧接着。
他化作一只鹰隼，展翅飞远。
挽心手掌搭在窗沿，看着天际那抹黑点消失在视线内，内心震惊复杂。
不多时，
她平复好心境，转身看向小黑，点头道谢：
“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主人吩咐的事，我一定会做好做到的。”
小黑口吐人言。
挽心微微一愣，笑着颔首。
紧接着，一人一狗往楼下走去。
十三娘死了，春月楼还在，楼里的姑娘们惶惶不安，许多事都需要她站出来主持大局，这时候她不能沉浸在悲伤里，必须要坚强勇敢。
“踏，踏，踏……”
挽心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堂。
除了袁彬和几名锦衣卫，春月楼所有人都在这里，数不清的目光向她投来。
或担忧、或悲伤、或迷茫。
也即是此刻，十三娘常说的那句话：人要相信自己。
挽心现在大抵明白话里的真正意思了。
接下来，
她要照顾好十三娘留下的心血。
第369章 龙蜒草
悦心酒楼，后院。
（第三百一十六章提及过，乃朱瞻基私下的产业。）
朱瞻基披着貂皮大氅，坐在石凳上，陷入沉思。
在他身后有一间柴房，里面关押着三年前替陆师道找到‘东西’的人。
这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朱瞻基找到的，而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透着诡异蹊跷。
就在这时。
陈虎高壮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径直来到朱瞻基身边，俯身耳语几句。
“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便见一名作书生打扮的清癯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
“于谦见过皇太孙殿下。”
“看来是有好消息。”
朱瞻基笑容满面，拿起石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来，今晚的风有点冷，先喝杯温酒。”
“多谢殿下。”
于谦心中一暖，仰头饮下，随即从袖袍里掏出信封递给朱瞻基，“这是与赵王、汉王勾结谋反的官员名单，相关罪责，下官已经罗列清楚。”
“速度挺快啊，半天就做好了。”
朱瞻基拿在手里，细细翻看，头也不抬地赞扬道：“看来这段时间，能力见涨啊。”
于谦笑了笑，没有居功：
“多亏李副千户提供的资料相当完善，否则于谦也不能这么短时间内将其收集完毕。”
转瞬，话锋一转，语气愤怒：“汉王手里的那批军械，应该是灭倭国时偷偷私藏下来，然后通过一名老锦衣卫的渠道进入北平，此人是赵王专门推出来的弃子。
“想不到他们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闻言，朱瞻基忍不住冷哼一声。
朱高燧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自然要将方方面面的细节考虑到其中，毕竟他这位三叔可是想从爷爷手里名正言顺地接过皇位。
只是这时候，朱瞻基脑海里倏地浮现出一个恶趣味想法。
要是将朱高燧背叛的证据呈到朱高熙面前，不知道二叔会作何反应，相信肯定会立即提刀砍死这位好弟弟吧，不然怎泄心头之恨？
顷刻，他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反正那两位都是将死的人。
“对了。”
朱瞻基抬眸瞄了眼于谦，问道：“太子爷跟圣人说了吗？”
“没有。”
于谦摇了摇头。
如此，朱瞻基心中就有数了，胸口大石总算落下。
这回可以肯定爷爷早就知道朱高熙要造反的事，同时，也对李馗说得另外一件事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连爷爷都不知道。
“太子已将奉天门守将控制住了。”于谦接着说道。
“好，我知道了。”
朱瞻基眸光闪了闪，不由露出一股凶悍戾气。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俨然要上演一场瓮中捉鳖。
不得不说，朱高赤手底下文官集团的效率之高，从得到造反消息开始，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已制定出详细计划。
倏地，空中响起一声鹰唳。
朱瞻基抬起头，笑道：“他来了。”
“谁？”
于谦不解。
立见茫茫无垠的黑夜当中，一头鹰隼飞了下来，半空中竟化作一道矫健身影！
李馗潇洒落地。
“李，李副千户。”
于谦张着嘴巴，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显然这般玄奇的场面，他是第一次经历。
“哟，于谦啊，好久不见。”
李馗笑着打量起于谦，相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愤世嫉俗，经过一段时间磨炼，眉宇间的傲气狂放已然收敛，唯独那双眸子更加坚定有神。
现在，这是一把未出鞘的宝剑！
“好久不见，李副千户。”
于谦很快收起吃惊情绪，拱手作揖，“自百官朝宴一别，已有月余时间。”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李馗就行。”
李馗眨了眨眼：“当时在酒桌上的于谦可没有现在这般客套。”
“……”
于谦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是廷益错了。”
廷益是于谦的字，称呼上自然是亲近不少。
随即，
“见过皇太孙殿下。”
李馗装模装样地给朱瞻基拱手施礼。
“滚，少来这套。”
朱瞻基当即忍不住给了个白眼。
这时，于谦心思一转，明白太孙还有要事跟李馗说，索性拱手道：“于谦先行告退。”
“好。”
脚步声渐远。
“这不是给你面子嘛。”李馗揶揄道。
“你就算了吧。”
朱瞻基岂会不了解李馗，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关心道：“春月楼那边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他只得到一点消息，具体详情并不清楚。
闻言，李馗嘴角笑意收敛，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遍：“是十三娘……”
“想不到竟会如此。”
少顷，朱瞻基叹了口气，扬起下巴点向柴房，“那个人就在里头，有一点很奇怪，并非是我的人找到他，而是他自己主动上门来寻。”
“哦？”
李馗一听，眉锋扬起，饶有兴趣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还没审呢。”朱瞻基耸肩：“这不第一时间叫你过来。”
“嗯，我们进去吧。”
李馗一马当先走了过去，“想要的答案近在眼前了。”
……
略显牙酸的推门声。
李馗看向柴房深处。
熏黄色的烛光显出一张普通的脸。
这是位十分普通的男人，皮肤黝黑，看过去就像个庄稼汉，双手满是老茧，静静地坐在木凳上。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声音略带嘶哑：
“见过皇太孙殿下，另一位就是李副千户吧，久闻大名。
“草民无法施礼，还望殿下恕罪。”
李馗踱步到此人身前，嘴角微翘：“你知道我？”
“当然，天底下谁会不知道李副千户的名字。”男人笑了笑，“草民自然也不会例外。”
“你想要什么？”
李馗开门见山。
朱瞻基查陆师道的事情是秘密进行，此人既然主动寻上门，肯定有所求。另一方面，他的情报网络看来很是了得。
“要得不多，几亩良田，丰厚的家当，能保我家人安全且富贵地生活下去。”
男人噙着笑意，缓缓道来。
“可以，本殿下应允了。”
朱瞻基毫不犹豫。
见状，男人如得偿所愿般吐出一口浊气，解释道：“我是个死人，没有通天的本事，只是心有感应。能找到殿下的人，也是机缘巧合。”
“死人？”
李馗坐在他对面，笑意变得有些玩味。
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好像有很多。
“对，将死未死之人。”
交易达成，男人现在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皇太孙殿下、李副千户想知道陆国师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找的东西——
“其实，它就是龙蜒草。”
“龙蜒草！”
朱瞻基扬起剑眉，复道：“你确定是龙蜒草？”
“对！”
男人非常肯定。
世上有一种药叫“龙蜒草”，它能使垂死之人不死，但却不能活人。
第370章 投胎火车
“龙蜒草。”
朱瞻基皱眉念叨，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就有了答案。
三年前陆师道寿命将尽，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找到龙蜒草续命。
只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重疑问。
“陆国师修为高深莫测，活个数百年不成问题，怎会寿元将尽？”
他这般问道。
男人苦笑摇头：“大人物的事，像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会知晓，性命都不能由己。”
这时，李馗倏地出声：
“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也服用了龙蜒草？”
男人默不作声点头。
随即，他站起身子，解开衣衫，一条狭长的疤痕贯穿上半身。更骇人的事情接踵而来，他竟用手指抠进伤口里，轻轻拨开。
见状，李馗瞳孔不由一缩。
只因男人身体内部空荡荡，器官全都消失不见，连心脏都没有，常人必死无疑的伤势，他竟然能活下来，并与常人无异！
“龙蜒草，果真神奇！”
一旁的朱瞻基发自肺腑地感慨。
“在一个宛如九幽的山谷里，我找到了两棵龙蜒草，我心里清楚国师不可能让外人知道他的目的，于是我偷偷吃下一棵龙蜒草，另一棵交了上去。”
男人话音平淡，娓娓道来：“没过多久，我辞官归乡。回去的路上遭遇刺杀，心肝脾肺肾全都被人摘除，必死无疑的伤势，托龙蜒草的效用，竟然活了下来。”
随即，他嘴角一扯，
“那时候，我很庆幸那人没有砍下我的头颅，给我留了一口气。”
“你为何会主动现身？”
李馗冷目直视男人。
“照你的说法，好不容易活下来，带着家人一辈子隐姓埋名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龙蜒草的效用要到了，我想陆国师身上的那棵也差不多。”
男人微微一笑。
自此事情真相大白。
“你是个人物。”
朱瞻基颇有几分认真。
此人心机能耐不差，知晓自己死期将至，料定以陆师道的脾性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如三年前那样闹得举世瞩目，一早就观察北平的局势。
他手底下的人能找到他，也是男人故意放出的饵。
“小人物，夹缝求生罢了。”
男人重新系上衣衫，缓缓坐了下来。
一连串的动作好似耗费了他许多体力，眼睛不停张阖，昏昏欲睡。
“你觉得你什么时候死？”
李馗平淡问道。
“也就这两天吧。”
男人微阖着眼皮，“困倦、身体的力气越来越少，站起来都费劲，这也是方才恳请皇太孙恕草民不能施礼的原因。”
“要见你家人最后一面吗？”
“不用了，多谢李副千户的好心，草民来之前都已交代清楚。”
李馗站起身，最后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
“草民姓余……”
啪。
木门关上。
男人看着桌面上的烛火，嘴角勾了勾，垂首睡去。
……
……
“呼。”
李馗点起一根烟，吐出一口浓雾。
“所以，陆师道做这些是用另一种方法续命？”
朱瞻基与其并肩，负手而立。
“没有那么简单。”
李馗瞥了眼身后的柴房，意有所指：“现在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哦？什么拼图？”
“我还没弄清楚，回头再跟你说。”
“行。”朱瞻基想起件事，“对了，你今天怎么在钦安殿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
李馗摆了摆手：“被陆师道耍了一道，在里头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出来天已经黑了。”
朱瞻基没有回话，只是拍了拍李馗的肩膀。
“我要下去一趟，先走了。”
李馗将烟头丢掉，用鞋底碾了下。
“下去？”
朱瞻基眨了眨眼：“下去哪？”
“去地府。”
李馗笑得玩味。
“……”
朱瞻基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家伙是鬼差，不由好奇道：“活人也能当鬼差吗？”
“那肯定要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才能当上。”
李馗挑起眉锋，得意洋洋：“不然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鬼差？”
‘我就不该问。’
朱瞻基臭着脸：“赶紧滚。”
“好好休息。”
话音方落，李馗的身影就在眼前消失。
“阿虎。”
朱瞻基面色恢复淡然。
“殿下。”
陈虎从阴影里走出。
“把他的家人们安顿好，安享一生。”
“是。”
随即，朱瞻基龙行虎步地离开酒楼。
……
……
另一边。
阴间，黄泉。
两束犹如利剑的猩红灯光洞穿黑暗，以极骇人的速度驶向鬼城酆都。
车内，李馗倏地挑起眉头，心念一动，从壶天空间内取出羊皮纸。
就在刚刚，羊皮纸忽然传出异动。
但见古朴的卷面上缓缓勾勒出一行字：
“林东东、十三娘的魂魄找到了。”
李馗讶异道：“在哪？”
羊皮纸：
“地狱，寒冰狱，剜心狱。”
“陆师道果然把他们打下地狱了！”
李馗眸子冷若寒冰，杀机潋滟。
在春月楼，他就有过这方面猜测，因为林东东、十三娘他们的死法与地狱刑罚如出一辙，没想到陆师道真的将他们打下地狱！
紧接着，羊皮纸又言：“不在这个世界，是在其他世界的地狱里找到的。”
“好一个陆师道，机关算尽。”
李馗眉心拧起：“你将他们带回来了吗？”
“已带回。”
“那就好。”
李馗算是松了口气。
地狱乃惩罚恶人所在，其中刑罚令人望而生畏，更别说遭遇的痛苦绝望，只是对恶人来说这是他们应受的刑罚，却不是好人无辜受罪的地方。
随即，
‘陆师道将他们打下地狱，用意是什么？’
李馗揉着眉头思索，转瞬他一拍方向盘，直接朝羊皮纸问道：“你认识那石碑上的文字吗？”
“可寻阴律司，林良。”
“林良是谁？”
这一回，羊皮纸不愿再回答，自个卷起来回到壶天空间。
‘什么嘛，不是说承认我一半吗，连点问题都不回答。’
李馗心里疯狂腹诽。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
像极了火车滚动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李馗当即往窗外看去，却是忍不住讶异道：
“我靠！火车啊？！”
但见头顶半空中，一条由钢铁打造的火车从虚空里游出来，车轮滚滚，浓郁的阴气白烟从排气道里涌出，火车头竟是个黄铜浇筑的兽头，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十分灵动。
一节节车厢里，拉的都是死去的亡魂。
他们脸上的表情与李馗现在的模样相差无几。
“投胎火车吗？！”
李馗看着那条宛若游蛇的火车飞速远离，心生感慨：
“这才多久没下来，变化也太快了吧，日新月异啊！”
转瞬，他又忍不住想道：“自己世界只是拿个公交车来负责运送，对比起来，好像有点不上档次啊，回头给孟慈提点建议，应该更新换代一下。”
思绪间。
鬼城酆都到了！
第371章 大决战前夕
阴律司。
“什么，你就是林良？”
李馗看着面前带着黑框眼镜的判官，面露讶异。
想不到竟是熟悉面孔。
（第三百零七章出现过。）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林良用指腹抬了下镜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有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馗连忙颔首，挥手将黑色石碑放在面前的空地上。
“林判官，这上面的碑文，烦请您翻译下。”
“嗯？”
林良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石碑前，仔细端详：“我认得这种文字，来自一个被完全污染的世界，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从陆师道那里得来的。”
李馗说道。
林良默不作声地点头。
片刻之后，他直起身子，笑意似有几分玩味：“石碑上的内容有点意思。”
“您讲讲。”
李馗笑道。
林良微微一笑，手拍了拍石碑：“上面记载着如何成仙，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成仙？”
李馗挑起眉头。
“对！”
林良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有趣的成仙法子，想要成仙必须经历五狱试炼，分别为寒冰狱、火坑狱、抽肠狱、剜心狱还有拔舌狱，可将五名人魈打入地狱，通过置换痛苦的方式来通过试炼。”
听到这里，李馗不禁垂下眼睑。
现在他算知道陆师道为什么要杀林东东、十三娘他们，合着是想成仙，不对，他的目的不是成仙，他是想离开这个世界！
自此，陆师道的全部谋划尽数揭晓。
“经过五狱试炼，想要飞升仙界，还需要通过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
“对。”
“是什么？”
林良耸肩，手指碑文的末尾：“不知道，字迹被销毁了。”
“……”
李馗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碑文的最后几句消失不见。
不过李馗估计所谓的最后一关恐怕在自己身上。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那天在钦安殿，陆师道说他是变数、是生机，恐怕真正的生机不是他自身，而是生死簿，难道他想从生死簿上划去他的名字？
而后。
李馗敛下杂乱的心绪，拱手致谢：“这次多谢林判官了。”
“小事而已，也没花多少时间。”
林良摆了摆手，分析道：“不过这石碑也并非胡乱编造，是正儿八经的道教成仙法子，不过要求极为苛刻，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而且……”
话语声顿了顿，似带上一丝讽刺：“你我都知道飞升的，哪是仙界！”
闻言，李馗不禁嘴角一咧。
林良重新回到办公桌上，开始办公，身旁那堆积如山的公文至今没有减少。
“你在阳间也有不少日子，最近阴司准备招人了，你要是有推荐的对象，可以写信上报，看能不能通过考核。”
李馗一愣，旋即眨了眨眼，笑意愈发明显：
“林判官您还别说，我这真有一人才！”
他掏出早就写好的推荐信递了过去：
“他叫袁彬，办事能力没话说，就是实力差了点，现在是大明王朝的锦衣卫总旗。”
“哦？！”
林良抬起头，习惯性扶了下镜框：“几岁了？”
“今年刚二十。”
“若是没意外，离死早着呢。”
“您瞧瞧我，当个活人鬼差嘛。”
李馗挑眉笑道：“这方世界百废待兴，特事特办嘛，您说是吧？”
“嗯……具体还要看他个人表现。”
林良斟酌了会，继续低头批改文书，“也就这段时间，你提醒他一下，到时候会有人接他下来。”
“好咧。”
李馗眼睛一亮，拱手告辞：“那李馗先走了。”
矫健的身影龙行虎步离去。
随即，
李馗站在阴律司门口，深深吸了一口烟。
现在最后一块拼图也集齐了，只是还有几个问题，他还没有想明白。
五狱试炼，林东东、十三娘、刘浩，算上挽心也就四个，还有一个呢，会是谁？
青烟缭绕升起。
李馗微阖眼睛，不断在脑海里复盘，最终嘴角勾了勾。
“是你。”
“轰隆！”
倏地，一声宛如山崩的巨响自耳畔响起。
李馗抬头望去。
宛如山岳的巨人扛着一个威严肃穆的宫殿迈步而来。
……
……
天上云卷云舒，太阳升起到西垂。
北平城亮起万家灯火。
欢声笑语的背后，涌动的暗潮来到了顶峰。
风雨欲来。
汉王府，后院房间里。
朱高熙大张双手，几名侍女抱着沉重的鎏金甲胄帮其穿戴整齐。
少顷，
“王爷，好了。”
“嗯。”
朱高熙看着铜镜里的威武模样，不由扬起笑容，抚了下美髯，戴上头鍪，大步流星走出房间。
屋外，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亲卫，昂首挺胸，目光狂热地看着他。
“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
朱高熙狼眸微眯，心头的那团火焰烧得滚烫，大手一挥，身后火红色的披风扬起：
“今天过后，你们都是从龙之臣，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为皇上效死！”
“为皇上效死！”
“为皇上效死！”
“出发！”
“是！”
众人齐声喝道。
一行人径直出了王府。
朱高熙翻身上马，左右环视，皱起眉头：“赵王呢？”
“赵王说在宫内等着您。”
说话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女将，手持狼羊棒，浑身气息猛烈。
“这家伙。”
朱高熙似想到什么，笑了两声，随即一勒缰绳，往奉天门的方向奔去。
每路过一条街道巷口，就有一群手持步枪的士兵钻出来，加入队伍当中，不过短短十分钟，就已壮大至数千人的规模。
这条通往奉天门的路，
朱高燧以锦衣卫办大案为由全部封闭，周围的住户百姓也不得不离开，保证了行动前不会走露风声。
没多一会，朱高熙已经能远远看见奉天门正中的匾额，承天之门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心中的畅快舒爽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老头子我来了！’
“吁，
“张将军，开门！”
朱高熙勒住缰绳，奋力大喊。
他身后是乌泱泱的一群精锐兵卒。
而城楼上，同样站立着许多士兵，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满蘸杀意，直勾勾地看着下方的朱高熙！
第372章 朱高熙尝背叛
少顷，无人回应。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张将军，开门！”
朱高熙呼吸略有急促，猛然攥紧缰绳，再次大喊。
“二叔，别喊了。”
熟悉的声音自城头上响起，随即，一身戎装、腰挎长剑的朱瞻基，出现在数千人面前。
“保护王爷！”
“保护王爷！”
“保护王爷！”
霎时间，奉天门乱成一团，甲片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十数个等人高的盾牌从四面八方护住朱高熙。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汉王遇上刺客了！
朱高熙仰起头，看着面容冷峻的朱瞻基，内心同样乱做一团。
朱瞻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消息走露，计划失败。
不过朱高熙到底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瞬间回过神，负在背后的手挥了挥，同时，扬起笑脸喊道：“大侄子，你怎么在这里？”
数千人的掩护下，几尊大炮悄然对准城门楼上的朱瞻基。
“张芳将军病故，小侄只好当一回守城将军。”
朱瞻基双瞳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朱高熙，“不知汉王领兵到此意欲何为？”
‘病故。’
朱高熙扯了扯嘴角，大手往下一挥，怒喝：“放！”
“砰砰砰……”
不是大炮的声音，而是无数人蜂拥而至的脚步声。
奉天门由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
此刻，乌泱泱一群士兵从后面包抄上来，且远不止如此，两侧的城楼上一杆杆步枪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下面的反贼。
而朱高熙的十几门大炮全部哑火。
“王爷，大炮里面没有星粉！”
一名贴身护卫连忙驾马来到朱高熙身旁，脸色难看至极。
没有星粉就无法提供蒸汽发射炮弹，自然沦为了一堆废铁。
直到这时，朱高熙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朱瞻基好似听见朱高熙的自语，面带戏谑：“二叔啊，你还不明白吗？
“想想你这些大炮是通过谁带进来的？”
朱高熙脑海里立即浮上一张和善，总是笑眯眯的脸，大笑时总会露出暗黄的牙齿。
朱高燧！
“不可能！”
朱高熙面目凶光，直接拔出战马腰侧的长矛，矛尖直指朱瞻基。
“黄口小儿，你少用离间计。”
闻听此言，朱瞻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不到我家二叔还挺念兄弟情谊啊。”
嘲讽意味甚浓。
实际上，这件事不是朱高燧做的，而是朱瞻基派人做的，但并不妨碍他甩锅。
朱高熙面色难看。
“你想想，朱高燧在哪？”
“皇宫。”
“你觉得他在跟谁说着话？”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直把朱高熙说得瞳孔发红，攥住长矛的大手青筋毕露。
他背叛我！
朱高熙颤抖着阖上眼皮。
他了解朱高燧，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可以朱高燧的性子，极有可能算计自己。
朱高熙微扬起头颅，深吸一口满带硝烟的空气，睁开眼。
那双狼眸凶光毕露。
“兄弟们，杀进去！”
只要杀进去，就有生机。
就在这时。
“还不动手！”
朱瞻基突然大喊。
朱高熙一愣。
“你们的赵王已经在里头等着胜利消息了。”
很显然，朱瞻基说话的对象，是他身后的士兵。
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又变得古怪起来。
一些士兵忍不住面面相觑，相互交流眼神，当即引起周围兵卒的警觉。
“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对啊，你是谁啊？”
诸如此类的言论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足足占据了一半的人数。
此番惊变，连朱高熙都懵了，脑袋竟不由有些眩晕。
“动手！”
这时，朱瞻基再次猛然高喝。
要知道这个数千人的队伍里，足有一半人是朱高燧安插进来的死士，为的就是关键时刻在背后捅朱高熙一刀。
但，剩余的兵卒可都来自朱高熙的嫡系部队。
每一个都是从无数大小战役里杀出来的百战老兵，脚踏尸山血海是一点也不夸张。
朱瞻基连续两道喊声，早就让他们神经紧绷。
另一方面。
朱高燧布下的暗子，他们只是死士，哪有朱瞻基这般纵观全局的本事。
两句话，两道催命符。
不想动手，也要动手了！
“杀！！！”
人群里，喊杀声倏地响起。
白刃见血，血纷飞。
朱高熙牙齿咬得嘎嘣作响，双目充血，怒吼道：
“朱高燧，朱瞻基，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他们！”
朱瞻基看着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朱高熙，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多年来，双方的仇怨早就到了一个不可化解的程度，更别说最近针对他的刺杀。
他按住剑柄的大手，五指缓缓合拢，拔出长剑，低声轻喃：
“爹，你说要留他一条性命，只是刀兵无眼，意外是说不准的。”
铮鸣！
长剑出鞘，剑锋直指下方朱高熙。
“杀！！！”
“砰砰砰。”
子弹洪流登时倾泻而下。
随着枪响，陈虎身先士卒，猛然跃下城头，冲进敌阵！
刀光剑影，
血花飞溅，
喊杀声响彻紫禁城上空。
……
……
半个时辰前。
朱高燧嘴角噙着笑意，身旁跟着白发老太监，两人一路进了皇宫。
“我这位二哥，勇武过人啊。”
朱高燧走在汉白玉长路上，抬眼看向铅灰色云层，笑道：“早些年，他向老头子索取天策卫，做汉王护卫，常跟唐太宗自比。”
说到这里时，他忍不住轻笑了声：“有时候二哥的脑子就是不好用，唐太宗是了得，但他是杀兄弑弟夺得皇位，你让老头子怎么想？”
“算算时间，再过一会，汉王该做准备了吧。”
白发老太监回应道。
“是呀，
“我们也到了。”
朱高燧看向前方武英殿，迈步走了过去。
哪成想。
“赵王殿下，圣人在谨身殿等着您。”站在殿门前的一名宦官恭敬地说道。
“谨身殿？”
朱高燧一听不由皱起眉头：“怎么会在那？”
谨身殿是皇帝上朝更换朝服及册立皇后、皇太子之处，然它还有一层意思，谨身之名意为提醒帝王加强自身修养。
“臣哪知圣人的天意。“
宦官谄笑道。
“走吧。”
朱高燧一甩袖袍，掉头离去。
第373章 赵王，落幕。
一刻钟后。
朱高燧跟白发老太监来到谨身殿。
明亮的烛光透过窗纸沁了出来。
负责警戒护卫的只有几名兵卒，为首的将领身型高大，孔武有力，见到朱高燧上前，当即跨出一步，语气低沉：“赵王，陛下只让你一人进去。”
朱高燧眼睛微眯，神色却是着急万分，回头叮嘱：“杨老，你在这里等本王。”
“是。”
白发老太监拱手作揖。
“砰。”
偌大的殿门缓缓关上。
随即，老太监径直走到朱红色的柱子旁，双手拢于袖，眼观鼻鼻观心。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蹊跷！
那几名兵卒的眼神不对劲，冰冷无情，且正朝他逼近。
出事了？！
白发老太监心肝一紧，当即欲要高呼，提醒里头的朱高燧。
哪成想，刚一张口，呜咽狂暴的风声一股脑地塞进嘴巴，干瘦的脸庞直接变形。粗壮的拳骨映在瞳孔里，越来越近，直直朝他脸上打来！
赫然拥有极高的武道修为。
……
……
谨身殿外的事情。
朱高燧一概不知。
神色匆匆地进入殿内，一眼就看到坐在龙椅上的朱第，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坐姿颇为悠闲，身子微倾，指骨支着脸颊，眼神睨了过来。
然而，朱高燧此时急切的脚步倏地慢了三分，只因他看到了一个人，三宝太监郑河！
‘奇怪，这家伙不是跟诸国使臣一块离开北平了吗？’
朱高燧来不及细想，快步来到龙椅前，拱手作揖：“儿臣有要事禀告。”
“要事？”
朱第看着朱高燧，饶有兴趣道：“你说说，有什么要事禀告。”
“汉王谋反！”
“谋反？”
“对。”
朱高燧开始了准备许久的表演。
朱第皱起眉头：
“朱高燧，话可不能乱说。”
“儿臣绝对没有乱说，而是有确实的证据。”
朱高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上前几步，递给朱第。
他很聪明，没有准备太多相关情报，那样看过去会太刻意，只需提供关键性证据，这点儿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事实帮他佐证。
短暂的沉默。
朱第一边翻阅，一边沉声问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朱高燧观察朱第的面部表情，与预想中的一模一样，当即惊慌地下跪叩首：
“汉王这次谋反蓄谋已久，准备充足，至少安排了数千精锐兵卒进入北平，估计还有不少枪支大炮。
“陛下，这是我锦衣卫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但事不容缓，还请圣人尽快做出安排！”
“叩叩叩……”
朱第轻敲着龙首，“朕问你，是如何得知汉王要谋反的？”
此言一出，朱高燧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般紧急情况，老头子应该是愤怒不已，然后是尽快安排对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只是这时候朱高燧不敢抬头，盯着光滑的地板，回道：
“汉王府上有个护卫，偷偷来北镇抚司举报，儿臣也是经过一番调查，确信无疑才敢来向陛下禀告。”
这个护卫是真实存在的，是朱高燧以前安插在朱高熙身边。
就像朱瞻基身边也有他的细作。
“你的准备倒比朕想得要充分许多。”
头顶传来朱第平淡近冰冷的话音。
‘准备？老头子什么意思？’
朱高燧瞬间方寸大乱，眼珠疯狂乱转。
光滑的地板映出他此刻的丑态。
“起来吧。”
“是。”
踏！
郑河来到朱高燧身边，手里不知何时端来两杯茶水。
‘他什么时候离开，回来的？’
朱高燧瞥了一眼郑河，心底的震撼简直无以复加。
在他感知里，郑河一直呆在朱第身旁，一动未动，但这时候他却端来了茶水？！
“先尝尝这茶吧。”
朱第直视朱高燧。
“王爷，请。”
郑河将端着茶碗的木盘，往朱高燧面前一送。
此情此景，完全偏离了朱高燧设想好的剧本，无奈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眼睛看向茶杯，伸出的手微不可查一顿，拿起其中一个茶碗。
掀开茶盖的刹那，手腕突兀抖了一下，些许茶水溅了出来。
“王爷，请小心些。”
郑河面无表情，语气平缓。
只是朱高燧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反应，心神完全被手中的茶吸引。
茶香他很熟悉，
因为这是陆师道特意调配出来的毒药。
慢性毒药！
使身体机能加快老化，性情逐渐暴戾，头脑昏聩，直到最后死亡。
‘完了，完了。’
事已至此，朱高燧如何不明白计划败露，吓得手如帕金森般疯狂颤抖，茶水越溅越多。
直到……
“王爷，水都快抖没了。”
郑河一把抓住朱高燧的手腕，随即将另一只茶碗放到他手中。
熟悉的花纹。
朱高燧之所以选择另一个茶碗，就是因为朱第念旧，不喜欢换新的，而现在面前这一个，就是朱第常用的。
“喝吧。”
朱第再次发话。
朱高燧已是骑虎难下，这杯茶他必须要喝下去，万般无奈，也只好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不，不错。”
倏然。
阵阵喊杀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一时间，朱高燧头皮发麻，如坠冰窟，精神恍惚不已。
只因喊杀声不是在谨身殿外响起，听方向应该是奉天门。
怎么回事？
朱高熙没有杀进来？
他还在奉天门？！
立见朱高燧脚一软，瘫在地上，面容呈明显的绝望。
“你看看吧。”
朱第拿起桌子上的一摞奏章，扔给朱高燧。
朱高燧浑浑噩噩地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赫然全是他密谋造反的细节证据，包括如何将朱高熙的部队偷偷运送进来，又如何将步枪大炮运到汉王府上，统统都有。
“把人带上来。”
“是。”
少顷，一个浑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人’丢在了朱高燧身旁。
这‘人’，
他认识。
杨老，即白发老太监的义子，专门负责朱第的生活起居。
朱高燧颤抖阖上眼皮。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哇！”
朱高燧吐出一大口掺着内脏碎块的血，手里的奏章染成暗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辗转翻滚。
浑身传来难以想象的剧痛，像是有一张大手使劲攥着五脏六腑，不停地挤压。
他勉力睁开一丝眼皮。
直到这时，他才敢看向朱第。
那双眼睛，冰冷无情，而又高高在上。
那时，大明皇帝则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冰冷俯视敌人逐渐绝望的脸。
朱高燧的眼睛越睁越大，青黑色的血管攀满整张脸，他就这样死死看着朱第。
气尽！
他死了。
算计了一整局的赵王朱高燧死了。
少顷，
“收拾好。”
朱第站起身子，转身离去。
“是！”
郑河拱手作揖。
他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就在消失在转角的刹那，似乎佝偻了不少。
第374章 咫尺间，人尽敌国！
小院主屋。
李馗换了一身劲装，看着屋外有些黯淡的天色，些许思绪沉淀。
“叩叩叩……”
倏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李馗目光看去。
嘎吱。
大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裴鸣。
他穿着一身青色道袍，颇有几分温厚沉静的气质，见到李馗，轻轻一笑：
“李副千户。”
“你怎么来了？”
李馗手倚门扇，一脸讶异。
“裴鸣马上就要离开北平，回武当了。”
只见裴鸣郑重弯腰作揖：“此次是特意前来感谢李副千户的救命之恩。”
李馗伸手将其扶起，邀请道：
“要不，进来喝杯水。”
“麻烦了。”
裴鸣略作思考，缓缓点头，有些行动不便地走进院子。
“你的伤怎么样？”
“还行，主要上次损到根基，想要好利索还需要一两月的休养。”
“来，喝水。”
“谢谢。”
两人相对而坐。
李馗抿了口水，平淡地说：“裴千户，听说你的背景很不简单，不仅是武当的内门弟子，就连父母也在道派中身任长老要职，实力高强。”
“想不到李副千户连这些都知道。”
裴鸣挑眉，随即摆了摆手：
“叫我裴鸣就行。”
“谁让你当时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叫袁彬调查了下。”李馗呵呵一笑。
裴鸣脑海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次下山历练，我也学到了很多，终生难忘……”
这时，他看见李馗脸色蓦然一变，不由好奇道：
“怎么了？”
“有点麻烦事，我要立即过去处理。”
李馗起身往外走去。
裴鸣眼睛一转，连忙跟上，“李副千户，是什么麻烦？我帮你！”
“帮我。”
走到门口的李馗顿住脚步，扭头看着他：“你确定？”
“确定。”
“就算你的对手是陆师道。”
“陆……”
裴鸣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李馗径直出了小院。
裴鸣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微眯起眸子，大喊道：“李副千户，我帮你！”
“跟上。”
李馗头也不回地说道。
……
……
留在挽心身上的符箓起了反应，出事了！
李馗与裴鸣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春月楼。
小巷尽头的那栋高楼，燃起一团旺盛的黑色火炬。
“你还能打吗？”
李馗扭了两下脖子。
“当然！”裴鸣眼神坚定，“我欠你一条命，这恩必须报！”
李馗没有说话，抬脚踏进小巷。
轰隆！
刹那间，黑红色的光罩倒扣而下。
李馗一抬眼，五颜六色的光束铺天盖地打了过来，骇人的狂风吹起鬓边发丝。
劲风扑面，他嘴角一咧，露出森寒的牙齿：
“活动活动筋骨。”
下一秒，
地动山摇的震动，无数碎石挟着火焰飞旋四溅，狂风卷着土浪朝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猝然，
风，盘旋升起，
黑烟与火焰当中，一抹璀璨的金光人影迈步而出。
李馗双眸冰冷，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黑云压顶，三十二天将各持兵器，模样凶悍，双目圆睁，眉如烈焰，满含杀意的目光，直直朝他看来。
“一群猖兵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李馗伸出右手，朝着他们勾了勾手指头：“来，让老子看看你们跟那几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狂妄！”
几名天将齐齐怒吼，“李馗，定叫你给死去的兄弟姐妹陪葬！”
撕拉！
一蓬血液在扩张的瞳孔里喷涌而出，熟悉的人头高高飞起。
血光四溅。
映着金光的眸子压着刀锋杀进人群。
仇恨；
冰冷；
目光交错。
“杀！！！”
那人面颊青筋暴起，举刀劈去。
瞬息间，数十名天将登时将李馗团团围住，进退攻守森严有度，各式术法接踵而来，相互配合极为默契。
短短片刻，不断有尸体从黑云上栽了下来。
“你朝哪里砍！”
“我砍的明明是他的脑袋！”
刚猛无铸的拳锋深陷一人脸庞，李馗接住落下的虎头大刀，猛然朝身侧一名天将砍去，当即将其劈成两半，抬脚将冲过来的人踹飞。
破烂的人影洞穿云层。
一步杀数人，
咫尺间，人尽敌国。
“死！”
一名天将找准机会，手中分水刺萦绕两道深绿色毒芒，刺向李馗后脑。
哪成想。
发带飘扬。
李馗束起的发丝猛地扬起，根根如刀，直直劈开兵刃，余势不止地斩向来者。
粘稠的血珠飞起，
数道狭长的血痕在姣好的面容上出现，随即分崩离析，碎成一地肉块。
此时此刻，
不远处，有两人拧紧眉头，目光凝重地看着李馗大杀四方。
一人手持旗帜，另一人身型高大，持玄黑长棍。
“这人好高的本领。”壮汉脸色难看：“兄弟们的术法碰上那金光就消散无形，不得不跟他近身肉搏，简直就是怪物！”
“李馗作为国师的送道者，自然非比寻常。”
持旗那人脸色平静，“我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找机会吧。”
壮汉咬着牙，用力点头：
“我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冷似坚冰的话音突兀横插进来。
两人面色大变。
那一张满蘸恶戾的脸，欺近眼角。
“骑你娘咧！”
壮汉心肝骤紧，粗壮的胳膊猛然挥起长棍。
但见鲜红火焰自棍首迸发，稍一舞动，宛若浪潮般将整片空间包裹燃烧。
趁此机会。
持旗那人身形一动，拉开距离，眼睛迅速掠过战场，一抹悲凉浮上眸底。
三十余号人，竟只剩十来个。
就在这时。
一抹锐利的白光冲天而起，缠上几名天将，正是裴鸣催使剑丸出手。
哗啦！
战旗猎猎作响，
“诸兄弟助我！”
那人面露狠厉，猛地一挥，旗面上百兽图纹亮起。
数名天将的气息登时暴涨，体型变化，黑色的兽毛挤破甲胄，顷刻化作真身，一时间，各种走兽飞禽出现在天空。
火焰翻卷，各种异兽攻向李馗。
“兄弟的路，到这儿了。”
那人心中悲怆，翻出一个稻草人，上面贴着一张红纸，赫然写着李馗的姓名，他嘴里念念有词，转瞬七窍溢出鲜血，双膝跪在云层上，猛然一叩首。
天术·灭魂夺魄。
发动！
李馗只觉一阵微风扑面。
正是生死簿护住元神。
想要通过攻击魂魄一类的法术神通直接咒杀李馗，难度会很大。
“哼。”
李馗瞥了一眼角落，持旗者早已气绝，冷笑一声，身形急速旋转。
风，
呜咽狂啸。
顷刻间，呼啸的龙卷通天彻地，带起黑云，万物卷入其中，顶上黑红色的光罩摇摇欲坠，无数裂缝状似蜈蚣般蔓延而出。
“啊啊啊啊！！！”
一只黑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身上法罩明灭不定，一个没站稳登时卷入其中。
每一缕风不断切割千锤百炼的肉体，血液飞扬，登时碎成肉糜。
李馗冷眸睥睨，立于顶端。
以腿御刀，携着龙卷，直劈那名持棍壮汉。
“李馗！！！”
壮汉牙缝蹦出怒吼，双目流下血泪，漫天火焰回拢凝聚，双腿一蹬，直冲而上。
风火纠缠，
“轰隆！”
震天撼地的巨响。
黑红色光罩彻底炸开，阵法失效。
残破的尸体摔在断壁残垣上。
壮汉，
死！
第375章 挑衅及汉王，落幕！
风停，
尘落。
然而，角落里仍有几人在激斗。
“铛。”
剑丸荡开兵锋。
裴鸣欺身而近，五指虚握，剑丸化作长剑入手，剑刃劈向敌人。
在他对面，是一名青年男子，甲胄破碎、伤痕累累，已是油尽灯枯，再无还手之力，双眼死死地盯着裴鸣，咬紧牙关。
“死！”
就在这时，两名天将腾空而起，手中兵刃劈向裴鸣头颅。
倏然。
咻地一声利啸，劲风袭来。
立见一杆旗帜瞬间对穿两人的躯体，离地横飞，直插在一块巨石上。
鲜血顺着杆身，从尖头滴落。
噗嗤。
鲜血浸湿裴鸣的手掌。
那名紧紧抓着他手腕的青年，缓缓跪倒在地，双眼逐渐浑浊黯淡。
“裴鸣，你没事吧。”
李馗从硝烟里走出。
“没事。”
裴鸣垂下眼帘，使劲擦拭掉手上的血迹，扭头看向李馗，微微一笑：“这回算是再见李副千户的神威，倒是裴鸣还是老样子，没帮上什么大忙。”
“诶，话不是这么说。”
李馗摇了摇头，认真道：“多个人，多个帮手，毕竟不是谁都敢对陆师道出手。”
闻言，裴鸣扯了扯嘴角。
这话说得。
紧接着，只见李馗抬手一招，那杆纹着百兽图的旗帜登时飞了过来，被他收进壶天空间。
“裴鸣。”
“嗯？”
裴鸣眼里映出满目疮痍的大地，数十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血液汇聚成河，滚入乱石间。
李馗下手极狠，动辄枭首、分身、打爆，绝不存在苟活、残留一口气之说。
“很强啊，这些猖兵。”
这时，他偏头看了过去。
李馗与裴鸣对视，嘴角似有讽色：“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挺重，原以为他们只是陆师道派出来的炮灰。”
“是吗。”
裴鸣脸色平静。
“是，比炮灰强上一丢丢吧。”
李馗顾盼四周，附近的百姓居民一早就被安排离开，倒没有出现过多的人员伤亡，随即他看向春月楼，抬脚迈步过去。
“走吧。”
“嗯。“
春月楼早已化作一堆废墟。
顶端旺盛的戾焰蓦然凝聚成一团，落在李馗身前，显出一只威武的黑皮细犬。
“汪！”
（主人，挽心姑娘被劫持走了。）
小黑凑到李馗手边。
李馗摸了摸它的脑袋，眉眼一低，大大小小的伤势遍布小黑全身，关心道：“你没事吧。”
“汪！”
（小伤。）
“去把那些尸体吃了。”
李馗冷眸闪烁无情，“恢复下伤势。”
细犬颔首，一纵一跃，立于突起巨石上，张开嘴，骇人吸力迸发。
但见无数血珠飞起汇聚，化作一股粘稠的血流涌入大张的犬吻中。
所谓三十六天将，其实就是陆师道豢养的猖兵、护道兵马，其中不乏精怪一流，得了正统的修道法门。对于鬼类来说，他们的血肉自然是补品。
“李副千户……”
一旁，裴鸣拳头悄然攥紧：
“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过分？”
李馗缓缓转身，森然的眼眸与他对视，似有潋滟的幽光流转：
“对待敌人，有什么过分的？你以为他们各个都是良善之辈？”
裴鸣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
他就看见李馗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
“你去哪。”
“皇宫。”
“为什么去皇宫。”
“因为陆师道在那等着我。”
李馗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黑紧随其后，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地恢复。
裴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废墟，连忙跟上。
……
……
奉天门。
兵器交鸣、哀嚎、怒吼，相互交织，上演一出混乱至极的厮杀。
“铛。”
一簇火星在两人中间绽放。
冷峻；
凶恶；
两张面孔压着兵锋，离得极近。
“侄儿，就这点手段想要杀你二叔。”
朱高熙狞笑着，浑身迸发骇人的高温，气血奔涌至极致，长矛震开剑锋，直直刺向朱瞻基眉心，恶吼道：“还早着呢！”
朱瞻基不慌不忙，心念一动。
但见怀里钻出两道黑影，黄巾力士迎风而涨，挡住长矛势大力猛的攻势。
他眼一瞥，观战局。
陈虎被那名雄壮女将拖住，其余兵卒被反贼挡住，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朱瞻基！”
突地，朱高熙猛然甩手拍烂其中一名力士头颅，挑起地上一柄斧头，腰身一弓一直，拳臂投掷，沾血的斧刃奇袭眉心。
朱瞻基眼眸微眯，腰间麒麟玉佩亮起耀眼红芒。
一头火红色的麒麟在他身后浮现。
间不容发之际。
“哗啦……”一声轻响。
一条漆黑的锁链钻过人群，噬住斧柄，猝然间，链身绷直，猛地从左自右划出凄冷寒光。
撕拉！
众多反贼腰侧出现一道殷红血线，紧接着，半身倾倒，鲜血疯狂涌出，撕心惨嚎响彻上空。
“啊啊啊！！！”
清扫出偌大战场。
朱瞻基抬眼远眺。
人群后方，李馗指尖的一张黄底符箓燃烧殆尽，脚步落下的刹那，八卦虚影瞬间铺开，笼罩整座广场，一条条金色锁链从虚空中蔓延而出，捆住所有叛贼！
而后。
李馗看向朱瞻基。
两人眼神交汇。
“交给我吧。”
“好。”
不管怎么说，朱第还没死，而朱高熙到底是朱瞻基的二叔，朱高赤也有交代，因此从哪方面来看，朱瞻基亲自动手不合适！
那么，李馗可以代劳！
‘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李馗目光挪移，放到朱高熙身上。
他像极了穷途末路的野兽，肌肉怒张，状若疯魔地狂吼，撕扯身上的锁链。
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休伤吾主！”
怒喝自头顶响起。
一柄萱花大斧昂起弧度，携万钧之力赫然劈向李馗头颅！
李馗眼一抬，
满蘸血痂的恶性面孔撞入眼帘，正是朱高熙身旁的女将。
“定！”
李馗唇嘴轻启。
这名膀大腰圆的女将瞬间定格在半空，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李馗。
定身：使人身躯与灵魂，乃至神禽异兽或一切物体被固定，从而不能动弹。
两人错身而过。
女将瞳孔迅速黯淡，身躯轰然倒在地上。
此乃追魂：夺取人的魂魄，至人死命之术。
于是，
李馗面前再无阻碍，只有朱高熙。
“李馗！！！”
目睹女将惨死，朱高熙怒发冲冠，扯掉最后一条锁链，攥着长矛，直冲李馗而来。
越来越近。
“死！”
“你好歹是个王爷，留个体面吧。”
冰冷的话音悄然入耳。
朱高熙只觉眼前一花，腹部骤然剧痛，像极了一发炮弹轰在肚子上，哇地呕出一大口血，双膝一软，跪在李馗身前。
“这一拳，是我的。”
李馗收拳，居高临下地俯视朱高熙。
随即，
他抓起朱高熙的黑发，冰冷地说：“这一刀，是朱瞻基的！”
以掌作刀，划开朱高熙的脖颈。
断颈的血液喷涌而出，淅淅沥沥洒向地面。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男人。
他举起朱高熙的人头，蓦然喝道：“反贼朱高熙已然伏诛，还不跪下！”
少顷，‘咣当’兵器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乌泱泱一群人纷纷跪下。
朱高熙，
他的生命，他的野心壮志！
死了！
第376章 火海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混乱的厮杀止戈。
八卦金锁阵的效用仍然存在，这些叛贼的命运大抵会与朱高熙无二。
只是与李馗无关了。
另一边。
朱瞻基看着李馗手里的人头，微阖起眼，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
有些不真实。
朱高熙死了，想来朱高燧也差不多，心里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只是出乎意料的平淡。
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画上了句号。
“是呀，结束了。”李馗走上前，微微一笑：“往后前路，自可大步而行。”
“你怎么样？”
朱瞻基没接这个话题，关心道：“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模样吗？”
李馗唇角扬起。
朱瞻基上下一打量，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浑身上下连点灰尘都没沾上。
“那些小喽啰，刚好给我热身。”
李馗随手将头颅抛给跑过来的陈虎：“喏，接着。”
紧接着。
朱瞻基眼一瞄，注意到后头的裴鸣，皱起眉头：“他怎么在这？”
“来报救命之恩的。”
李馗笑了笑。
“你确定？”朱瞻基不由提高些语调，“武当弟子敢对陆师道出手？！”
很多事情，当时可能没看明白，但到现在一切了然。
当时在真武庙，清云方丈跟他说武当将会撤出朝堂，恐怕这些人多半已经知晓陆师道的谋划，堂堂大明国师做出这种事，朱第怎么能忍？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武当不会去管，毕竟陆师道是张三丰的弟子，辈分极高。
另一方面，裴鸣为报救命之恩，跟李馗去对付陆师道。
不是不可能，只是朱瞻基很难相信。
“哈。”李馗一声轻笑：“事实就在你眼前，不是吗？”
朱瞻基无言以对。
随即，他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现在还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在。”
李馗拍了拍朱瞻基肩膀：
“你的战斗结束了，
“属于我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话音方落。
他就感觉有个硬硬的东西塞到了怀里。
“这是爷爷交代给你的。”
朱瞻基没有说话，只是嘴巴微微张阖。
李馗低头看去，眸里荡起幽邃，眉眼扬起，显得震惊讶异，心头不免升起一丝感慨。
朱第真是大手笔！
“谢了。”
“接下来就只能看你自己了，多加小心。”
“嗯，走了。”
而后。
李馗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裴鸣，面色肃穆：“接下来可就动真格了，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要是后悔，我就不会来这儿了。”
裴鸣眼神坚定。
“这是回元丹，可以让你恢复战斗力。”
李馗翻手拿出一枚丹药递给裴鸣。
裴鸣接过服下。
于是，两人快速奔向钦安殿。
……
……
钦安殿内。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你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在李馗的计划中吗？”
陆师道仍是俊朗年轻人的模样，重瞳，着一身玄黑色道袍，背后绣着一对太极鱼。
在他对面，
是挽心。
一袭白裙，神色平静，双眸闪烁着澄澈的光芒，只是没了柔弱，檀口轻启：
“你就不怕圣人对付你？”
“怕。”陆师道露出浅笑：“但是他不会动手，因为老夫现在仍是大明国师。”
挽心直视陆师道，一字一句问：
“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陆师道一挑眉，微微颔首：
“这是个好问题，其实世上有罪的人多了去，为什么偏偏是你们？答案很简单，因为作为人魈，你们是特殊的，身负特殊命格，这才是关键。”
挽心嘴角露出悲戚。
陆师道噙着笑意，直身而起，“李馗马上就要到了。”
“他会杀了你！”
挽心言语中满是自信。
“老夫从来不会小看一只孱弱的幼兽，因为它迟早会成为一只冷酷的猛虎。”
陆师道与她对视，意有所指：
“然而现在，他只是头幼兽。”
话说到这里，看着挽心的眼睛，他不由多说了一句：“我的师父告诉我，这双眼睛不能显露人前，尤其是在朱第面前，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老夫铭记在心藏了几十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闻言，挽心垂首。
短短的相处时光，她深刻明白了一件事，大明国师陆师道真的很可怕！
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实力。
就在这时。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隐隐扭曲。
挽心抬起头，
一抹璀璨耀眼的火光在瞳孔里摇曳。
却是整座钦安殿燃起了大火，滚滚黑烟在房梁上翻卷涌动，底下的火焰张扬狞笑。
而陆师道已然消失不见！
‘时间到了吗？’
她心里想道。
随即，挽心尝试站起身子，没有阻碍，很顺利，刚才禁锢她身体的力量消失了！
她转身四顾。
火海困住了她，不可能冲出去。
突地，挽心眼神骤然迷离了下，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正是体内的霉菌成熟了。
她要死了！
挽心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真武大帝神像。
那双威严凛然的眼睛似在与她对视。
也即是这时，挽心突然想起昨天半夜李馗来找她。
“你相信我吗？”
“相信！”
“不要怕。”
“嗯！”
恍惚间。
好像又来到了元旦的那天晚上。
在那座小院子里。
天上五光十色的烟花，
柳树下，她第一次为李馗跳舞。
无数泡泡围绕周身。
“我不怕！”
……
……
与此同时。
汉白玉长路上，快速奔袭的身影突地停下。
李馗心脏一紧，看去前方数百米处的钦安殿。
恢弘的宫殿此时深陷重重火海，厚重的黑烟张牙舞爪地升起。
火海中，一道窈窕的身影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咯吱。”
李馗微垂着头，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倏然。
“李馗，你终于来了。”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出现在前方，一身纯黑色道袍，正是龟将。
随着他的出现。
四四方方的透明光罩从地上升起，直抵苍穹。
“这次，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男人沉稳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就算打个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陆师道，这么虚？”
李馗抬起头，嘴角一扯：“还想消耗我的实力？”
“其实……”
男人狞笑着：“现在杀死你，国师的计划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哗啦~
黑色的浪花扑面打来。
脚下已成汪洋。
第377章 潜藏至深的暗子！
嘭！
震耳欲聋的声响似闷雷般响彻天际。
黑色汪洋上，两道金黑交加的身影不断碰撞，一圈圈透明的气浪席卷而出。
大量水花炸开。
整座汪洋为之撼动。
龟将半空中翻身卸力落地，手持方天画戟，黑色水流似甲胄般缠绕周身，死死盯着李馗，脚步一蹬，使戟刺向李馗各处要害。
李馗金光覆映周身，两手空空，神情似笑非笑。
一点寒芒掠入眼中。
转瞬，攻势倾泻而出，
一柄方天画戟在龟将手中使得出神入化，轻重自如，砍、刺、劈、挑、步步紧逼，时不时由黑水化作的蛟龙配合冲杀李馗。
论起武艺法术确实要比三十六天将高出不止一筹，更兼防御力卓绝。
然而……
龟将原本狞笑的面容愈发肃穆，手腕一抖，泛着寒光的月牙戟刃突地斩向李馗脖颈，却被后者微扬起头，轻松躲过。
是的，
轻松！
“我记得你们一伙人中，也有一个跟你法术招式一模一样的人。”
李馗闲庭信步地闪避龟将每一次攻势。
随即，他似有恍然：“是个使双刀的瘦削汉子，可惜了，被我亲手摘下脑袋！”
“李，馗！！！”
闻听此言，龟将额角血管怒张，体内法力奔涌而出，戟尖泛起大量浪花，呈螺旋疯狂转动，搠向李馗胸口！
电光火石间。
李馗眼神一冷，拧腰鞭腿，猛地甩在鬼将脸上。
砰！
龟将只觉视线一黑，脸部水流疯狂震颤，不到万分之一秒，蓦然破碎，一股凛然巨力轰然来袭，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抽飞出去。
身体翻滚旋转，犁出一道百米长的海浪划痕，方才狼狈停下。
“呸！”
龟将手撑海面，摇摇晃晃站起，微佝着身子，抬眼看向远处站立不动的李馗，啐一口血痰：
“好恐怖的力气，好麻烦的人物。”
受此重击，沸腾的怒火总算冷静下来。
那一身万法不侵的金光着实赖皮，如果没有在境界或实力上进行碾压，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
倏地。
一张桀骜冷峻的面孔欺近身前。
赫然是李馗瞬间跨越百米距离，直接杀到鬼将面前。
虽无长刀在手，但他的手脚就是最锋利的刀，暴起狂猛攻势打向鬼将。
每一次出拳，踢腿，皆有神风怒吼。
一时间，鬼将眼前全是模糊不清的拳影，环裹在身上的水流已化作坚硬的冰块，手中方天画戟护住周身，可尽管如此，仍是吃力无比。
耳边全是恐怖呜咽的风声。
自己就像是恶浪当中的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砰！
眼前点点冰屑飞舞。
李馗右臂肌肉隆起，无穷巨力迸发，狠狠一拳打在龟将下颚。
骨骼错位，脑袋顿时眩晕，还没等龟将倒飞出去，映在脸上的拳头蓦然张开五指，攀上他的脸，使劲往里一扎，猛地将整张脸皮撕了下来！
“你就这点儿本事？”
李馗冰冷的面孔攀上浓郁无比的恶意，“不是喜欢笑吗，你再给老子笑一个！”
说着，阴狠的搓踢直接踹上龟将的髌骨。
“啊啊啊！！！”
血沿着下巴落在水里。
龟将嗓子里蹦出难忍的痛嚎，满是血丝的眼珠盯着李馗，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耽搁，戟尖抵向李馗咽喉，待逼退李馗后，方天画戟猛地回旋挥舞。
整座汪洋似听从号令，从四面边缘掀起巨大海啸，行合围聚拢之势！
与此同时。
另一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动手的裴鸣，见到这个情况，眸底一抹青芒浮现，随即占据整个瞳孔，翻手竟拿出一把步枪。
通体黄铜打造，从枪口到枪托，刻印雷法，时有毫光流转。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
裴鸣催使法力涌向手里的步枪，但见云篆逐一亮起，衣玦纷飞，瞄准激斗的人影，嘴里念诵雷决：“上摄妖炁，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急急如律令！”
雷火相交的光芒在枪口闪烁。
他眼睛微眯起，瞄准的人是——
李馗！！！
“去死！”
扳机扣下！
砰！
宛若雷鸣的炸响。
一颗子弹卷着风雷，跨越空间，瞬息抵向李馗后背。
血肉纷飞。
李馗胸腔被洞出偌大豁口，能够清晰看到边缘肉芽。
“哈哈哈哈。”
见此一幕，裴鸣嘴角扬起笑容，弧度越来越大，不禁发出一阵狂笑：
“李馗啊，李馗，崽种你终于死了！”
下一秒！
“哦？你说谁死了？”
耳畔传来戏谑冰冷的话音。
“当然是你。”
裴鸣下意识回了句，很快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
霎时间，猖狂得意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些许惊愕浮起，看过去滑稽而又扭曲。
他眼一瞥。
似钢刀般冷漠桀骜的眸子侵了过来。
“怎么可能！”
裴鸣心中不可置信，身体已经开始进行反击，右臂一动，枪托猛地砸向李馗鼻梁，浑身法力运转，青色雷霆如狂蟒般舞动。
然而这一击却落在了空处！
李馗倏然消失。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裴鸣神色凝重，思绪陷入一团乱麻，左顾右盼都没发现李馗的踪迹。
‘不可能的，那一击我瞄的很准，而且亲眼见到他的胸膛被雷火弹轰出缺口。’他心里暗忖。
“是的，没错，
“你瞄的很准，只是你再好好看看前面，到底是谁被你打中了。”
李馗的话音再次传来。
裴鸣如临大敌，转过身子，看向身侧不远处的李馗。
他双手负于背后，神情似笑非笑。
像极了逗弄蠢鼠的大猫！
可尽管如此，裴鸣依旧忍不住用余光瞥向前方，他必须要知道刚才那一枪到底有没有打中！
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如遭雷殛，呆愣当场！
卷起数十米高的海啸骤然溃散，淅淅沥沥洒向地面。
雨幕中，身着甲胄的身影摇摇欲坠，胸口偌大的血洞无比骇人，正是龟将！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裴鸣失神地喃喃自语。
转瞬，他眼眶迅速泛红，杀意如火，端起步枪朝李馗开火！
轰隆！
耀眼的雷霆贯穿天际，直直打在透明光罩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少顷恢复平静。
“李馗，李馗，李馗！！！”
裴鸣脖颈青筋暴起，四顾怒吼：“你他娘给老子滚出来！”
“急了？”
下一秒。
李馗如鬼魅般出现裴鸣面前，出拳如炮直直打在裴鸣腹部。
砰！
受此重击，裴鸣忍不住张开嘴，眼球几乎突出眼眶，后背甚至有圈透明气浪轰出。
跄踉着连连后退数步，呕出一大口血，吃力地抬头看向李馗：“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馗轻笑两声，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口气：“那可有段时间了。”
第378章 掌心跳舞的小丑
话音未落。
裴鸣抓住机会，脚一蹬，挟风雷之势，冲至李馗面前。
转瞬，黑洞洞的枪口抵向李馗眉心，雷火弹蓄势待发，手指就要扣下扳机。
间不容发之际。
“咕噜噜……”
一连串小气泡从裴鸣嘴里滚出，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左顾右盼，赫然身处在一个水泊里，当即向上游去。
“呼。”
裴鸣刚一露头，刺鼻烟味扑打在脸上。
“裴鸣。”
李馗嘴里叼烟，眼神玩味：“哦，不对，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蛇将。”
没错，
裴鸣就是蛇将！
从一开始他就潜伏在李馗身边。
“就是我没想到你这么能忍。”
李馗的话带上浓郁笑意：“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在你身前一一死去，你竟然能忍着不动手，裴鸣你不应该是蛇，你是头能忍的王八啊！”
“李，馗！！！”
裴鸣怒不可歇，张嘴一吐，锐利的白光直射李馗眉心。
咣当。
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李馗抬起手指，仅用指腹就挡住剑丸的攻势。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裴鸣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双眸当中的青芒，仿佛化作雷霆，跨步欺近，怒眉扬起：“受死！”
没成想！
他刚踏出一步，整个身子瞬间失衡，耳边风声簌簌，竟从百米高空迅速坠落。
低眉看去，下方两个蚂蚁大的黑点。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高空、落水，连续两次诡谲的情况发生。
终于使裴鸣冷静下来，俯看了眼龟将的情况，心中有了定计，法力涌动，平稳地落在李馗面前，看着对方悠闲自然的模样，脸色难看。
这一切，难道是幻术？！
他记得李馗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幻术，当时在顺德染坊，京童就因为受到幻术始终攻击不到李馗，从而心神崩溃。
与他现在如出一辙！
裴鸣咬紧牙关，再次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想知道了？”李馗呵呵一笑，冷讽道：“这回不找机会动手了。”
少顷，他吐出一口浓厚的烟圈，潇洒耸肩：
“看你这么好奇，本副千户就发次善心，给你解解惑。”
“从德顺染坊开始，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
“不可能！”
裴鸣肯定断言。
“不可能。”
李馗如鬼魅般倏地出现在裴鸣面前，给他一巴掌，见没有动作，轻蔑一笑：“阵法，你还记得你当时布下的阵法吗，作用是防止里面的妖魔逃窜，并起到警示作用，
“看着没什么不同，但你却能知道我来了，这是你第一个破绽。”
裴鸣的脸火辣辣疼。
但他没有还手。
此时双方仍在博弈，就看谁是最后的胜者。
另一方面。
其实这个情况，李馗当时只是心有疑虑，真正发现蹊跷是靠嫁梦神通进行无数次复盘。
“不得不说，你们计划缜密，每个人的魂魄都被动过手脚，无法通过搜魂得到更多信息，可谓天衣无缝，如果不细心，很容易忽略过去。”
李馗先是微微颔首认同。
紧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你们戏演太过了，王善那个胖子吃下你一记雷法，京童不用长枪攻击，反而用拳头打你，留你一口气，这种生死对决，你觉得合理吗？”
裴鸣阴沉着脸，一滴冷汗从眼睫毛落下，体内法力悄然奔涌。
最初，他以为李馗是个很好对付的角色，只是随着时间日久，并且与其共事，他才真正明白此人的可怕，正因如此，他才强忍着没有动手。
“当然还有一点。”
李馗丢掉烟头，似回想起什么，忍不住嗤笑：“我去追京童，当时除了你没有人知道，但是那位长须书生却好像知道我跟来了。
“如果不是你跟他联系，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当时也是因为这件事，李馗才是真正起了疑心。
要知道当时他依靠假形，躲在京童的头发里，小到只有一个跳蚤大小，并且隐匿气息，这样子长须书生都能发觉异常。
若是没有人告知，李馗打死都不信！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样的法术保持联系，又无法从他们的记忆里得知你的存在，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听到这里，裴鸣微微阖上眼，转瞬睁开。
输到这份上，不冤。
只是……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幻术？”裴鸣问道。
幻术无法解，这才是最恐怖的！
不仅是遮住眼睛，恐怕连心神都被蒙蔽了。
“我们每一句对话，每一次接触。”
李馗意有所指。
“另外，谁跟你说这是幻术，说不定是一场梦！”
这句话，是李馗在心里默默补充的。
滋啦！
雷蛇窜动的声响。
“李馗，我承认你很厉害。”
再一看，裴鸣浑身沐浴在紫色雷霆当中，双目直视李馗，一字一句：
“这个幻术，我没办法解，但是这里已经被阵法结界笼罩，你无处可躲！”
在他身后，浮现一个高大虚影，神情威严肃穆，手持法剑。
正是通化一辉元君！
“玉枢号令，统主雷霆，三界猛吏，乃吾为主，六天火雷，惟吾独尊，行神布炁，走火行风，领兵千万，急急如律令！”
天书·万雷法咒！
说时迟，那时快。
瞬息间，无数雷霆从天而降，宛若天降刑罚，笼罩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然而就在这时。
裴鸣视线一花，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扑了上来，那面容正是李馗无疑，来不及细想，举起手里的法器步枪，突地向前一刺，同时扣动扳机。
砰！
温热的血点蘸上眼珠。
“裴鸣，裴鸣，裴鸣！！！”
随着歇斯底里的呼唤，似有层薄薄的轻纱从眼前揭开。
这一次，裴鸣终于看到真正的真实，却是目眦欲裂，嘴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在他面前，
龟将眉心豁然出现一个血洞，斑驳的血液淌下，他的眼神只有深深的无奈与悲痛，随即仰天栽倒，彻底死去！
啪！
黑色的雨点淅淅沥沥，裴鸣跪在地上，瞳孔化作死寂黯淡的黑。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李馗踱步到裴鸣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步履死死碾着他的头颅，微俯着身，神情冷漠而戏谑：“从一开始，你的意识就不在现实当中，但你知道他一直在跟谁打吗？”
粘稠的血水冲刷着脸庞。
裴鸣转动眼珠看向龟将，后者胸口出现一个血洞，这是他开枪打的，浑身焦黑，有萦绕不去的烧灼气味，这是雷法带来的，同样也是他的杰作！
是他，
在自相残杀！
裴鸣，一直被李馗玩弄在鼓掌之间。
自从他开枪后，
他的意识就被囚禁在李馗编织的梦境中，身体被李馗控制与龟将进行生死搏斗。
两人的对话，
实际上，全是在梦境当中完成，现实里连一秒的时间都不需要。
血泪从眼眶流下。
“我赢了！”
李馗直起腰身，嘴角终于咧起满是恶性的笑意。
“现在我要来讨债了！”
第379章 陆师道的图谋
是的，李馗要讨债了！
给林东东、十三娘、挽心，甚至是裴鸣他们讨债！
蛇将不是裴鸣。
真正的裴鸣早就死了，他同样是陆师道的目标，生剖掏肠而死，属于抽肠狱。
李馗怀疑当时清云方丈主动跟朱瞻基提及撤出朝堂一事，很有可能是发现裴鸣被李代桃僵，从而下定决心离开这个旋涡。
另一面。
此时‘裴鸣’被李馗玩弄戏耍，看过去还真有几分可怜。
可是，莫要忘了死在他们手里的无辜百姓，那些人甚至被打入地狱，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他们何其无辜，谁又能给他们讨公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馗就要将这些人磨成粉碎！
而后。
砰！
些许石子迸射开来。
李馗毫不留情地将裴鸣头颅踩进地底，五指环裹转动的神风，直接扣住他的脊椎大龙，一点一点将其从身上抽离。
这一过程，残忍而又血腥。
“啊啊啊啊！！！”
裴鸣双目圆睁，额角青筋抖动，眼球仿佛都快掉了出来。
转瞬，惨嚎戛然而止。
“嘘，安静点，放轻松。”李馗微眯起眼，笑了笑：“很快就结束了。”
紧接着。
他随手丢掉苍白嶙峋的骨脊，继而抓住裴鸣的两条手腕，向上拎起，缓慢发力，这样足以让裴鸣切实感受到骨肉撕扯分离的痛楚，随后是两条腿。
不消片刻，一条人棍躺在脚下。
“杀了我，杀了我。”
血水灌进嘴角。
裴鸣面色惨白，含糊不清地呜咽。
他在求饶，求个速死。
以裴鸣的修为，这点出血量不足以致死，他还能活很长时间。
只是……
李馗没有半分怜悯，微微低眉，双手满是粘稠的血液。
没有特地用术法隔开。
他的话音轻而冰冷：“放心，你我都知死亡不是终点，我给你选了个好地方，你的兄弟姐妹全在那里，相信你会很开心的！”
啪。
红的白的四溅纷飞。
李馗直接踩爆裴鸣脑袋，而后收进壶天空间内。
随即，招起地上的步枪，拿在手里审视一二，铸造材料颇为奇特，赫然是一件新颖的法器，运起法力灌注进去。
但见枪身上的雷法云篆逐一亮起，沸腾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只待扣动扳机！
‘有趣！看裴鸣多次念诵雷决法咒配合，这样威能应该会再上一层。’
他心里想道。
李馗甩了个枪花，眼一瞥阵法结界。
刚才的战斗声势不算小，却没引起丁点波澜，看来比想象中的要牢固很多，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身处在皇宫之内。
那么接下来……
“陆国师。”李馗直起腰身，甩掉手上鲜血，“你的金童玉女，龟蛇二将，三十六天将全部死在我手里，现在该轮到你了吧，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声音远远传荡开来。
“嘎吱。”
轻微的推门声。
钦安殿燃烧的大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焦黑的宫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只重瞳龙眼探了出来，紧接着，是庞大的身躯，蜷缩起来的肉翅，蓦然张开，仿佛遮天蔽日。
屹立在宫殿上，直直朝李馗看来。
龙威赫赫，平添几分残暴无道！
再一恍惚，那只应龙消失，却见陆师道站在台阶上，双手负于背后。
满头黑发，已然皆白。
两人目光对视。
“呵。”
李馗轻笑一声，脚下轻点，跨越数百米的距离，来到钦安殿前。
“李馗，我们每一次见面，你都能带给我足够的惊喜。”
陆师道唇嘴微翘，笑容和善。
“我还以为陆国师不敢出来了。”
李馗瞬间举起手里的步枪，对准陆师道眉心，扣动扳机。
砰！
火光乍现，一颗子弹卷着风雷，轰然而至。
“你倒是心急。”
不见陆师道如何动作，那颗子弹临近身前时，竟如深陷泥潭般越来越慢，最后湮灭于无形。
李馗道：“哼，难怪陆国师敢出来，原来是度过试炼后，还留了几分实力。”
虽一口一个陆国师，但言语中的讽刺溢于言表。
同时，李馗话里的意思是，陆师道的每一次五狱试炼都需要一天的时间度过，这一天同样是霉菌在体内成熟的时间。
闻言，陆师道不禁笑了笑。
“小友的心智、实力，可以算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后辈。”
“呵呵，我看你倒是心宽。
“手下两员大将生死相搏，你这当主人的竟能稳坐钓鱼台，连个面都不露，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折磨，陆师道，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忍者神龟！”
李馗皮笑肉不笑：“或是说，你只当他们是个工具罢了。”
虽然没太听懂李馗话里忍者神龟的意思，但猜也能猜出几分。
“他们因我而生，为我而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陆师道语气淡然。
“呵。”
李馗再次冷笑。
头第一次见把人品低劣说得如此道貌岸然。
裴鸣这伙人虽说可恶，但彼此间相当重视兄弟情谊，龟将和裴鸣几次因此被李馗激得失去理智，用重情重义倒也能说得上！
这时，李馗瞥了眼陆师道的白发，平淡地说：“看来，你身上的龙蜒草药效到了。”
“哦。”
陆师道眉梢一动，显得有些讶异，“想不到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随即，他颔首坦言：“不错，药效确实到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毁灭与新生，新的轮回就要开始了。”
‘新的轮回。’
“我想知道……”
事已至此，李馗现在反倒不着急，一张冰冷笑脸如遇阳而化：
“我，怎么帮你送道？”
从裴鸣他们一伙人对他动手来看，能将他杀死自然最好，要是做不到，就是一步步削弱自己的实力，到最后由陆师道自己亲自上场。
“很简单。”
陆师道只手摊开，掌心出现一个玲珑石碑：“借助天碑夺取你的命格、气运，从而获取一线生机，最后借助此间大阵打开天门，飞升离去。”
细细一看，陆师道手里的石碑与当时李馗在钦安殿取走的一模一样，恐怕他手里这个才是真品！
换而言之，或许，那座石碑是陆师道故意让李馗发现取走。
“你想飞升去仙界？”
李馗不屑嗤笑。
闻言，陆师道摇了摇头：
“是不是仙界对老夫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能找到拥有高度灵气的世界就行。”
说着，他的重瞳微微一转，显得十分诡谲：
“当然，小友愿意听的话，老夫也不妨将事情原委全部告诉你。”
第380章 暗流谋划终揭晓！
“告诉我？”
李馗眼眸一转，打量陆师道。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隐藏得极好，丁点气息都没有露出来，无法判断现在实力留有几分。
“行，本副千户就听一听，这事情的原委。”
随即，李馗放下指向陆师道眉心的步枪，甚至闲庭自若地抽起一根烟。
眼下无疑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陆师道感慨一笑：“老夫温养圣胎二十年，未有寸进，实际上哪怕再过二十年，依旧如此。这方世界的灵气日益消减，对修道之人来说，是最大的天罚！”
圣胎，其实就是阳神。
阳神的温养、乳哺，是需要大量的灵气。
“而我的师父，三十五年前飞升得道，离开这方世界。”
说到这里时，陆师道眼中不免出现几分复杂。
“老夫心急了，修炼一门禁术无果，反倒让自己根基受损、寿命大减，这也是三年前为什么要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来寻找龙蜒草。
“无非就四个字，时日无多。”
“呵。”
李馗仍旧冷嘲热讽：“你现在倒挺豁达，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就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豁达。’
他在心里如是说道。
陆师道不予理会，看向手里的天碑，继续说道：“六十年前，一颗巨大的天外陨石落在武当山下，这颗陨石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包括星粉，没有它，大明就没有如今万国来朝的盛世。”
李馗饶有兴趣道：
“莫非石碑就在陨石当中？”
陆师道轻轻点头：“严格来说，天碑上的内容是师父留下来的，只有重瞳者方能看明。”
“啪啪啪。”
李馗不禁鼓起掌，“陆师道呀，陆师道，你杀人还要往你师父身上甩锅，这厚颜无耻的劲儿，天下独一份，张三丰要是知道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怕是要悔恨终生啊。”
“没有站在老夫的角度，你又何尝懂得。”
陆师道义正词严：
“再说，那些人罪有应得，打下地狱，老夫还帮小友省了一番力气。”
“这是地府阴司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李馗面色冰冷：“陆国师真是好大的威风。”
“地府阴司。”
陆师道不屑一笑，“过去一千年，全是我们在渡引世间的亡魂，
“地府？
“阴司？
“当时你们在哪？阴司鬼使李馗，你拿什么立场说我？
“要知道这个摊子，是我们自己撑起来收拾的。”
李馗眼中寒光潋滟，深深吸了口烟，没有回话。
见状，陆师道微微一笑。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李馗一直在冷嘲热讽，就算器量再大，也会有几分不爽。
随即，他话锋一转：
“说起来，小友可知星粉的真正源头？”
“呼。”
李馗张嘴吐出浓浓烟气，似笑非笑：“你问这个问题，该不会想说我曾经见过吧？”
“聪明。”
陆师颇为赞扬颔首。
他曾经见过的东西……
李馗看着陆师道，心思电转，隐隐一个可能浮上心头：“难不成，是那霉菌？”
“正是！”陆师道微微一笑：“那是一个极为独特的霉菌，能够感染同化，使最普通的石头也能变成星粉，从而获得蒸汽的力量，神妙无比。
“现在它掌握在朱第手里。
“而武当成为了大明的国教。”
李馗瞳孔一缩，不禁咬了下滤嘴。
他倒真没想到，星粉的真正源头竟是霉菌。
只是……
一股寒意悄然攀上背脊，霉菌的真面目，陆师道不知道，难道李馗不知道吗？
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污秽邪魔，竟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
从草原、妖怪、大明等多个方面布下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现在恐怕就是它们想要收网的时候了！
再一抬眼。
陆师道噙着笑意。
“哈，”
李馗没憋住，一时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嘴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
陆师道皱着眉头，看着李馗，心中只有无语。
“李馗，你很爱笑？”
“不，我很少有这么笑的时候。”
李馗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只是陆师道，你整个人杵在那里，就非常的可笑。”
陆师道眼眸微眯。
那条狰狞的应龙仿佛再次出现在他身后，比初见时，更魁梧雄壮，也更残暴。龙首缓缓探自李馗身前，暗金色的重瞳龙眼盯着他。
李馗不以为意。
“陆国师最常跟本副千户说气运命格，我想这应龙就是你的命格吧。”
其实严格来说，亦可视为个人意志精神的具现化。
“不错。”
陆师道没有否认。
“我想你师父一定提醒过你，你的眼睛，包括这乱世应龙的命格千万不要在朱第面前显现，要不然陆国师现在的坟头草怕是不止三丈高了吧。”
李馗嘻嘻一笑，神情玩味。
“你这应龙偷吃了不少大明国运吧。”
陆师道唇嘴一勾，“孺子可教也，李副千户从永乐大典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那是。”
李馗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事到如今，他大抵明白石碑上被抹除的内容是什么了。
简而概括，同样是四个字——
改天换命！
吃掉李馗，或者说占据生死簿，替自己夺得一线生机。
也就是陆师道口中的毁灭与新生，无需通过其他复杂方式就能让自己寿命得到延长。
这与当时李馗的想法，从生死簿上抹掉自己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陆师道做梦都想不到，改变李馗命格气运的会是传说中的生死簿，他只是以为是某个世所罕见的奇珍异宝罢了。
就在这时。
倏然，起了一阵风。
吹起陆师道鬓边的白发。
这一次，陆师道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老夫在等阵起，小友你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
立见四面由阵法撑起的透明光罩，陡然游出无数交错而有序的血色符箓，继而是脚下的大地，通通勾勒出莫名的箓文，红色的毫光迸发而出。
与此同时。
陆师道身上的气息一升再升，如渊似海，直如神明。
那一双重瞳，
似笑非笑盯着李馗。
你在等什么？
第381章 决战
“呵呵，我在等什么？”
李馗微垂着头，双肩颤抖。
“你听……
“你马上就知道我在等什么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犹如猛兽般的引擎怒吼突兀响起，由远至近。
陆师道皱起眉头，心底隐隐有不秒的预感；
李馗则昂起头，面容戏谑张狂。
下一秒，
陆师道脸色大变，看向阵法结界边缘，正要出手。
电光火石间。
砰！
耀眼的炽白雷霆气贯长虹。
陆师道抬起的手倏然一变方向。
轰隆。
浓重的烟尘席卷开来。
但见陆师道头顶出现个古朴小钟，似缓实急地转动，垂下丝丝缕缕的金色光华挡住雷法，而他的手里则捏着一颗子弹，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来不及了！
“咔嚓咔嚓。”
宛如镜子碎裂的声音乍响。
东侧的阵法结界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一条条蜈蚣般的裂痕出现，顷刻间往整面结界蔓延，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蓦然破碎！
猩红的光晕洒了进来。
偌大的豁口外，一辆通体漆黑的出租车冲了进来，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露出小黑兴奋的狗脸，甩着长长的舌头：“主人，小黑来啦！”
破局！
“呜呼！”
这时，李馗吹散枪口萦绕不去的热烟，手里的神宵荡魔符化作飞灰。
“不可能！”
即便以陆师道的城府也不禁惊呼一句。
要知道这座大阵从钦安殿修建的那天就开始布置，至今已有十余年，期间不断完善加固，怎么可能被这个玩意如此轻易地破坏！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李馗冷冷一笑，看向豁口外的光景，暗道一声果然。
只见一轮猩红的血月遥挂苍穹，远处群山的轮廓若隐若现，赫然身处在道墓之中。
先前他就不太确信自己还在不在紫禁城内，但倾向于已经来到另一处地方，毕竟王朝龙气的压制下，变数太多，陆师道不会做无把握之事。
同时，李馗必须承认，陆师道机关算尽，布局多年，他确实没办法，也很难找到破局的机会。
但是，
很难，不代表做不到！
冥车就是破局的关键之一。
这辆车与李馗不同，作为崔玉留给他的馈赠，早就升到了满级，只不过一直以来不让当做外挂使用罢了。
对于冥车来说，穿梭万界是基操。
找到李馗的位置，撞破阵法，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小事。
就在这时，倏忽一阵晃动感传来。
正是钦安殿开始向上漂浮。
如今阵法损坏，被道墓排斥，俨然要重新回到现世，只不过因为破碎一部分的关系，上升速度仍然缓慢。
而后。
李馗咧开嘴，露出森寒的牙齿，眼底肆意飘着血红。
终于不用忍了！
“陆师道，我们的账要算一算了！”
话音未落，陆师道视线一暗，潋滟的寒光侵占眼眸。
那是绣春刀锋！
李馗大步突进，一手抓向陆师道脖颈，一手持刀劈向天灵。
刀藏鞘，不能轻易拔出，
一旦拔出，就要直指咽喉！
砰！
些许金色光点飘散在眼前。
那只筋骨分明的大手离脖颈只有一寸，却无论如何都伸不进去。
陆师道笑意仍噙在嘴角，只是很冷。
“滚！”
一道赤色神光从天而降，直取李馗头颅。
蓦地，戾焰勃发，从侧面轰然撞上赤色神光。
但见细犬立于不远处，獠牙狰狞，虎视眈眈。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眼神冰冷，张阖的大手猛然握紧，曲肘顶进陆师道胸口。
砰！
擎天巨力猛然撞上看不见的屏障，瞬间打破。
陆师道眼神一变。
随着李馗的法力和境界高深，大力神通亦是非往日可语，无穷神力初见端倪。
啪！
刀锋砍了下去。
水花四溅。
陆师道原地消失，在另一侧远端出现。
几是同一时间，李馗脚步猛然向右一踏，无数微尘荡开，瞬间欺近，刀锋一扬，十余米的赤色刀气迸发而出！
斩妖！
立见陆师道脚下蔓延出无数枝干，相互缠绕虬结，化作狰狞的龙头撞上这一击。
疾霆不暇掩目。
李馗俯冲至身前，赤色刀锋从下至上，劈向陆师道裆下。
“铛！”
刺目的火星迸发。
陆师道重瞳残忍无情，手里同样持着一把龙首长刀，抵住了锋刃。
蓦地恍惚，万千刀芒从四面八方斩来。
“呼。”
风起。
一道张扬肆虐的龙卷冲天而起。
两道身影，以超过思维的速度相互碰撞冲杀！
金铁交鸣之声不断跃起。
“李馗，这一刀你接得住吗！”
陆师道飞至半空，手中长刀涌出道道碧蓝水流，不到瞬间已成大势，挥动间骤然下劈。
宛若天河倒卷。
浓重水汽扑面而来。
李馗体内法力奔涌，源源不断的力量在筋骨血脉里流淌，恶眉扬起，拳臂横拉。
风声呜咽，刀气纵横。
赤色锋芒气冲霄汉，硬生生劈开天河。
下一秒。
陆师道顷刻欺近李馗身前，刀尖刺向咽喉。
“定！”
微不可查一顿。
哗啦……
锁魂链缠绕脖颈挡住刀锋。
滚烫的火星溅到李馗脸上，左手猛地抽向陆师道脸颊，同时一记阴狠的搓踢顺势踹上他髌骨。
电光火石间。
一股凛然巨力猛然撞上李馗腹部，将他轰飞出去。
陆师道低眉看去，右腿层层冰霜蔓延出可怖裂缝。
随即，他只手一招。
赤色光华瞬间脱离与细犬的缠斗，飞至陆师道身边，光芒内敛，竟是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剑身刻印龙纹。
一刀一剑；
水与火；
恰如阴阳。
另一边。
李馗翻身落地，一时间竟没有动作。
少顷，只闻一阵低笑。
“原来，不过如此。
“哈。”
阵法损坏，陆师道的实力也就比他强出一线。
一口热气从嘴里吐出。
李馗抬头直视陆师道，浓郁的杀意攀满整张脸，身后的影子仿佛在涌动咆哮。
发丝无风自动，
一缕缕璀璨的金光自发梢燃起，覆映周身。
“主人。”
小黑站在李馗身边，身子猛地拱起，獠牙上的戾焰萦绕不散。
要上了！
踏！
脚掌落地的刹那，地面崩塌龟裂，一圈圈气浪奔涌而出。
两道金黑交织的身影如利箭般直冲陆师道。
“来，尽情取悦我。”
陆师道嘴角一咧。
身后显出一圈圈道术法阵，无数冰雷贯穿而去。
越来越近！
细犬猛然跃起，滔天戾焰汹涌而出。
轰隆！
剧烈的爆炸乍响。
第382章 交锋
咻！
偌大卷起的土雾当中，赫然冲出一道人影。
李馗眼中金光炽盛。
欲要欺近陆师道三尺之内。
“地煞七十二术，生光，倒是传承不凡。”
陆师道一眼看出李馗的金光来历，不慌不忙。
他确实因为五狱试炼及其他因素导致实力大损，但并非没有好处，元神因试炼的缘故更加精炼，一分法力足以发挥超过百分的威力。
“去！”
一声号令。
赤霄剑、水龙刀，登时轻吟一声，化作两道赤蓝流光而去。
这两件法宝至重至灵，相互配合时自成一套攻守兼备的阵法。
一阵龙吟虎啸乍起。
刚！
李馗顿住步伐，眼眸中荡起幽邃涟漪，猛地挥刀劈飞袭来的赤霄剑，转瞬，厚重的水龙刀从侧面砍来，如此反复轮转，硬生生将他囚杀在其中。
“好法宝，好手段。”
陆师道虽精于算计，但能当上大明国师自然有过硬本事。虽然李馗测试出陆师道真正实力只比他强出一线，但这一线仍旧宛若天堑。
无间炼狱！
出！
李馗心念一动，身后的阴影宛若烧开的沸水，重重狰狞的黑影跃出，庞大的野猪精，长着肉色触手的蟒蛇，甚至金童玉女、三十六天将赫然在列。
无数魑魅魍魉在身后排开，鬼气弥漫。
“为大人效死！”
唰！
赤锋碾过，李馗大好人头飞起，神情似笑非笑，转瞬，脸皮上点点纸屑飞舞。
赫然是一名替身纸人。
另一边。
李馗已脱离刀剑的龙虎围杀，随手挽了个刀花，脚步蹬地冲向陆师道。
风龙咆哮，烟尘四起。
身后，倏忽响起不和谐的声音。
“李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些刚死于李馗手中没多久的天将，虽然被他完全控制，但是意识方面还留有几分破绽，算是我很抗拒，但又不得不做的类型。
至于龟蛇二将，时间太短，尚且无法控制。
与此同时。
见李馗挟风势冲来，陆师道只轻轻一笑，脚下倏地冲出两条阴阳鱼，瞬间覆盖周遭数十米。
铮！
李馗悍然出刀。
十余米长的赤色刀芒从刀锋上迸发而出，斜斩至陆师道脖颈。
陆师道双手负于背后，白发飘舞，不闪不避。
没料想。
就在刀气临身的刹那，李馗心肝骤紧，猛地一个铁板桥下身，凛冽的刀气擦着鼻翼掠过，竟是劈向陆师道的那一刀，竟挪移斩向自己。
“李副千户，让老夫教教你，什么叫做刀法！”
陆师道伸出左手，弹指出刀。
天书·玄虚刀法。
数以百计的玄妙刀气以虚空为鞘，变化莫测，直袭李馗周身各处要害。
间不容发之际。
李馗像弹簧般猛地直起腰身，手里突地多出一把关刀，暴起发力掷向陆师道，紧接着，面对涌来的刀气，不闪不避，继续发起冲势！
“砰砰砰……”
炽盛如火的神光猛然一阵抖动，但始终没有破灭。
这门李馗自行修学的法术，愈发有万法不侵的威能。
“铛。”
陆师道右手指抵住关刀，刀锋仍是一阵晃动不休，可见用力之剧。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目光投射到豁口旁的冥车。
那个诡奇之物，冲进来之后便再无动静，不知作何名堂。
好在阵法虽有受损，但核心并没有失效，这座大阵需借助天碑才能打开另一世界的通道，在此之前，需要先把李馗杀了，夺取命格气运，要不然就算打开通道，也是顾此失彼。
思绪间。
盘旋升起的尘雾当中，锐利的绣春刀锋悍然飞出。
“烦人的小辈。”
陆师道微眯起眼，指尖耀眼的雷光睥睨。
蓦地，绣春刀陡然一变，化成气焰煊烈的李馗，怒眉张扬，一双冷如钢刀的桀骜眼眸，携着赤色刀锋直直杀了进来！
“不好！”
刺骨杀意激得陆师道瞳孔紧缩，头顶古朴小钟再现，垂下耀眼金帘护住周身，转瞬，耀眼雷法气贯长虹，毫不留情击穿李馗心脏。
一束血液在两人眼前挥洒。
李馗咬紧牙关，眼眸当中荡起幽邃涟漪，一根根交错的黑色丝线出现，横刀斩去，赤如烈焰的刀锋蛮横地劈开金帘。
刹那间，等待许久的小黑抓住机会，猛然飞扑上来，张口咬住陆师道脚踝，阴毒的戾焰登时往血肉里钻去。
“滚开！”
陆师道怒喝一声。
电光火石间，凛然斥力登时从周身迸发而出，欲要拍开一人一狗。
“老匹夫！”
小黑早就惹了一肚子气，眼中似有戾焰摇曳，颈后骤然升起一轮黑色大光相，充斥正大、暴虐，两种气质极矛盾而又极和谐。
与济愿一般，同是邪魔佛，同是外道诸神。
脚下的路却不一样。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世尊，常住在世。是诸世尊，当慈念我。”
戾焰入体，陆师道眼前骤然恍惚，周遭虚空出现诸多慈眉善目的大佛，耳畔佛音长存。
“所作罪障，或有覆藏，或不覆藏。应堕地狱，恶鬼畜生，诸余恶趣，边地下贱，及蔑戾车，如是等处。所作罪障，今皆忏悔。”
又一恍惚。
陆师道周遭燃起大火，火势凶猛，烧得他忍不住嚎叫。
此处为号叫地狱！
小黑从虎爷处习得戾焰，最是阴毒，善毁人道行，但终究在走虎爷的路子，如今随着境界和见识增长，推出陈新，终于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祸斗，岂是浪得虚名！
就在这时。
一条狰狞庞大的应龙出现地狱之中，双翅张开，遮天蔽日，龙威浩荡。
陆师道立于龙首，白发飞扬，面色平静，唇嘴轻启：
“破！”
“破！”
“破！！！”
这位大明国师亦是人中龙凤，度过五狱试炼，号叫地狱对他来说只是平坦大路。
种种发生的一切，在现实中连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度过。
陆师道眼中恍惚消散，璀璨清澄的神光迸发。
然而此时此刻，眼眸中刚猛无铸的拳骨越放越大，狠狠映在他鼻骨上。
污血横流。
陆师道头颅高高扬起。
“陆师道，我要宰了你！”
“宰了你！！！”
李馗杀目张扬，揪住陆师道脖颈，右手刀锋炽烈，欲要枭首！
斩！
第383章 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师父。”
“嗯？”
武当山，苍劲的松柏下。
那身着朴素道袍的男人回过头，其人丰姿魁伟，大耳圆目，须髯如戟。
“真的有仙界吗？”
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看着他，双眼映着璀璨星空。
“当然。”男人哈哈一笑，“我相信，他们会很需要我们。”
“需要我们？”
年轻人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
“仙界的人，为什么会需要我们？”
“哈哈哈，师道，这些对你来说为时尚早。”
男人大笑着，伸出手掌揉了揉陆师道的脑袋，“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下山。”
陆师道被按着脑袋，不由勾起浅浅笑意，好奇问道：
“下山？去哪？”
“去北平，找一个叫朱第的年轻人。”
张全一抬头看着无垠星空，“说起来，他还比你年长两岁。”
“朱第。”
陆师道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
时过境迁。
……
仍旧是武当山，仍在那颗松柏下。
“师道，为师先走了。”
张全一仍是那身朴素的蓝色道袍。
他目光慈祥地看着陆师道，那原本有些稚嫩的面容，如今似利剑般锋芒毕露，温和一笑：“你的天资极好，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赶上为师。”
‘师父，我舍不得你。’
陆师道眨了眨眼，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
他无父无母，是张全一将他抚养成人，传授道法，虽以师徒相称，实如父子。
转瞬，陆师道扬起笑脸，认真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张全一再无多言，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迈上苍穹，身形渐渐黯淡，无影无踪。
没有浮夸异象，也无空间悍然震动，
普通而平淡。
全程只有陆师道一人见证。
“师父，我会去找你的。”
那时候，陆师道看着头顶煌煌大日，如此想道。
“陆师道！”
“陆师道，我要宰了你！！！”
声声厉喝，满蘸呛人血腥。
一抬眼。
满是杀焰的脸撞了进来。
陆师道神情冷如寒冰。
撕拉！
血光四溅。
鲜血浸湿劲装。
李馗胸口裂出一条狭长的血痕。
却是陆师道突地伸手攥住李馗的手腕，使刀锋偏离方向。
太极·四两拨千斤。
“呼。”
李馗眼中起伏的幽涟突地顿住，咧开嘴，尽显暴虐。
倏忽舍刀，大手反握陆师道手掌，更加用力攥紧，右臂开弓，猛然轰向脑颅。
劲风呼啸。
陆师道抬起手格住拳头。
难以想象的滔天巨力轰碎层层防护，悍然打在骨头上，登时叫手骨弯曲碎裂。
与此同时，
细犬绕至陆师道身后，飞扑咬向后颈。
危机逼命之刻。
陆师道心思沉静，重瞳竟再次长出一颗瞳孔，愈发诡谲残暴。
赤霄；水龙；
来！
“吼！！！”
立见两道赤蓝流光登时将无数魑魅魍魉绞杀，冲天而起，化作龙虎直扑而下。
这一瞬间，古朴小钟垂下的金帘与护体神光不断摩擦焦灼。
点点金光逸散。
但见李馗猛地一抬大腿，正中落下的刀柄，锐利的刀尖瞬间刺向陆师道咽喉。
一连串斗技厮杀堪称精彩绝伦！
陆师道重瞳转动，浑身法力奔涌。
下一秒，李馗福灵心至，催使法力，暴喝道：“定！”
噗嗤。
水花四溅。
陆师道故技重施，再次使水遁逃离。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形微不可查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顺势抓住扑过来的细犬，拧身将小黑掷向陆师道。
转瞬，龙虎扑下。
宛若闷雷的震动轰然而起。
另一边。
小黑根根毛发燃起戾焰，犬吻大张，森森戾焰如倒卷的骇浪撞上近在咫尺的陆师道。
间不容发之际。
陆师道周身虚空跃出一白一黑两条鱼儿，围绕他浮游。
像极了浪涛撞上礁石，汹涌的戾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在陆师道周身旋转，不到瞬息，赫然化作数十米高的火焰龙卷。
“去！”
直直朝细犬撞来。
小黑无奈只好暂避锋芒。
少顷，只见陆师道冲天而起，飞至数百米高空。
“小辈确实有几分手段。”
陆师道看了眼地面蚂蚁大小的李馗。
先是掏出一瓶丹药，倒豆子般服下，受损的伤势、法力都在极快的速度恢复，而后，看向断裂摇摆的右手，直接化掌为刀将其割掉。
随即，取出一张闪烁着紫色毫光的符纸贴在断臂上。
右手重新长了出来。
就在这时。
陆师道脸色倏地有些难看，心念一动，立即召回赤霄水龙。
……
地面。
赤霄、水龙，两件法宝相互配合，回异难测。
眼中尽是模糊错乱的赤蓝流光。
李馗抬头看了眼立于高空的陆师道，嘴角勾起一抹讽色。
偏头躲开刀锋的劈击，突地伸手抓向水龙刀，掌心似有一个无形黑洞，蓦然爆发骇人吸力，瞬间将水龙刀收进壶天空间镇压！
正待他要如法炮制时。
赤霄剑如游鱼般甩了个摆尾，瞬间冲天而起，回到陆师道身边。
“嘁。”
李馗扫兴地撇了撇嘴，随手将破烂的衣裳撕了下来。
但见结实有力的胸膛竟无半点血迹残留。
要知道刚才李馗的心脏被陆师道的雷法洞穿，胸膛也留下了狰狞的刀伤，如今这些致命伤全都不翼而飞，令人惊诧。
却正是寄杖之术的妙用。
此法术能将所受攻击产生的伤害，寄于他物身上以代形，从而做到伤害转移。
这算是压箱的底牌之一，受到的伤势皆由炼狱里的恶鬼承受。
须臾。
“主人。”
小黑来到李馗身边。
李馗低眉看着细犬，关心道：“没事吧。”
“没事，全是小伤！”
“好！”
李馗先将小黑收进空间，随即心念一动，召冥车过来，将水龙刀扔进冥车张开的引擎盖内镇压。
这件法宝没时间驯服，不能任由在壶天空间内捣乱，扔给冥车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后。
李馗深吸一口硝烟，抬眼看向陆师道，双膝微蹲。
异变突起。
清风钻过石缝、废墟、尘雾来到身边，每一缕风都好似在跟李馗表达自己雀跃的心情，它们在欢呼，在臣服，在等待着李馗的号令。
此乃御风！
下一秒，李馗冲天而起，高上九霄！
……
……
苍穹之顶是无数交错扭动的血色箓文。
陆师道右手持赤霄神剑，左手祭起天碑。
只见天碑飞向中央位置，一条条血色符箓锁链从虚空中蔓延而出，将其虬住。
霎时间，一股奇妙的波动悄然而起。
就在这时。
陆师道微微转动重瞳，眼前突兀出现一道气焰煊烈的人影，正是李馗。
“小友真是一刻也不耽误，来的真快。”
一字一句满是冰冷杀机。
此番决生死，以证道。
铮！
李馗手中长刀直指陆师道，微眯起眼，杀意沸腾：
“陆师道，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一触即发！
第384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苍穹之上。
宛若雷鸣的轰响连绵不断。
道道绮丽流光从高空坠下。
陆师道阴阳五行法术信手拈来，手持赤霄神剑，更是杀伐凌厉，一道赤色光华气贯长虹，直接将李馗唤出的风暴绞得七零八落。
森森鬼气化作的乌云显出。
无数魑魅魍魉再次扑杀而上。
“碍事。”
陆师道重瞳睥睨，心念一动，阴阳大阵盖覆而下。
连续几次交手，他早就看透李馗无间炼狱的虚实，这些魑魅魍魉杀之又来，仿佛不死不灭一般，显然是靠某件至宝镇压中枢，获得另类不死身，但并非没有消耗。
每一次复活，它们的气息都会比原先虚弱。
如此也就三五次就会魂消魄散。
倏然，陆师道抬剑往身侧一挡。
“铛。”
一大蓬火星四溅而出。
刀锋犁着剑刃压进陆师道脖颈。
李馗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踹向陆师道小腿，锐利的骤风环裹脚踝，轰然袭至。
滋啦！
伴随嘎嘣骨裂的脆响，李馗余光突然被耀眼雷光侵占。
陆师道重瞳显出狠色，左手运起掌心雷，狠狠拍散李馗的护体金光，生生映在胸口，炽热无比的雷霆倏忽化作无孔不入的小蛇钻进血肉。
焦灼之际，小黑从李馗肩头出现，大张犬吻咬向陆师道脑颅。
“着！”
陆师道舌绽春雷，一柄红色符剑从口里射出，直接刺穿细犬的脖颈。
一捧鲜血掺着碎肉溅起。
小黑忍着痛，生生咬掉陆师道脖颈上一块肉，些许戾焰趁机钻进血肉当中，紧接着，红色符剑迸发炙热的毫光，带着细犬从高空坠下！
此时此刻，李馗眼中涟漪愈发深邃，无数条交错的黑线出现在陆师道和赤霄之间，右臂肌肉隆起，发力振开剑锋，潋滟的刀芒直逼陆师道天灵。
血花四溅。
水遁故技重施。
这次陆师道颈骨自胸膛掀出狭长的血痕，却也拉开了距离，剑指一扬，赤霄神剑突地颤了下，一化二，二化三。
转瞬，漫天皆是剑影。
“杀！！！”
那一柄柄赤霄神剑像极了燃烧的流星，纷纷坠落。
“砰砰砰……”
李馗身上的护体金光神灭不定，眼中皆是前赴后继的赤红浪潮，他深吸一口气，汹涌澎湃的法力在血管经脉里奔涌，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
“陆师道，这一刀你接得下吗！”
话音未落。
一股通天彻地的龙卷风骤然形成，瞬间震开所有剑影，风声赫赫，无数细小窜动的雷霆在风暴眼内出现。
隐约可见，李馗的身影立于顶端。
“李馗，你想跟我一招定胜负？”
陆师道立于虚空，手持赤霄，衣玦翻飞。
四周全是狂躁的飓风乱流，试图将他撕扯碾压，卷入巨大的风暴当中，只是他的身形纹丝不动！
试探结束，两人几招下来，皆是身负重伤，厮杀堪称惨烈！
很快，李馗的回答来了。
狰狞的龙首从风暴当中探出，而后是雄壮魁梧的龙躯，李馗赫然站在大张的龙吻中，猛然跃起，持刀直直朝陆师道劈下。
吼！！！
巨龙挟着风雷飞腾而下。
陆师道重瞳转动，浑身法力奔涌，赤霄神剑迸发出刺目神光，正要抬剑劈去，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竟是猛地一锤胸口，吐出带着戾焰的鲜血！
哗啦……
锁链拉动的声音暴起。
李馗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陆师道身侧，锁魂链虬住他头顶的古朴小钟，手臂暴起发力将其揪了过来收入壶天空间，紧接着，刀锋扬起劈向陆师道。
这一连串惊变发生得极快。
就连陆师道这种身经百战的人都一时不察，着了道。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断。
陆师道暗恨咬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中计了！
再一看，哪有什么巨龙，全是幻术！
只有一道通天的风暴因失去了法力的维持，骤然溃散，无数飓风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李馗眸光森冷如幽涧。
刚才那一出佯攻，不仅是幻术那么简单！
先是靠小黑的戾焰做铺垫，在陆师道体内引而不发，紧接着，运用嫁梦神通编织了层梦境，最后他是真的用御风召来风暴。
只不过后面的大招，是靠‘移景’和‘魇祷’相互配合，这才短暂骗过陆师道一招。
环环相扣，展现出李馗高人一等的战斗智慧。
锵！！！
刀剑相撞。
此刻陆师道杀意炽盛，手腕微动，赤霄剑毫光流转，破开斩妖，直接绞碎绣春刀，余势不止地点向李馗眉心。
危机逼命之刻。
李馗愈发冷静，化攻为守，心念一动。立见丝丝缕缕的风线贯穿碎裂的刀片，紧接着，右臂肌肉隆起，攥紧刀柄，猛地向陆师道劈去。
以风为鞘，刀锋风暴疾驰，一抹凶恶而暴烈的刀光乍现！
撕拉！
一簇簇红色花瓣狂乱飞舞。
正是陆师道使了个脱身之法，躲过李馗这一刀，颇有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味。
赤霄神剑脱手而去，化作赤色流光贯向李馗。
电光火石间。
李馗手里突地多出一个黄布包裹的东西，发力掷向赤霄剑。
“咣当。”
清脆的声响。
竟见赤霄剑哀鸣一声，打着旋倒飞出去。
‘怎么回事！？’
陆师道惊疑不定，连忙飞身握住剑柄。
他重瞳盯着浑身鲜血淋漓的李馗，忽有一丝恍然：“李副千户倒是好本事，竟用幻术骗过自己，来保持自己的战力。”
“彼此彼此，你也挺忍嘛。”
李馗咧嘴一笑，露出满蘸鲜血的牙齿。
大大小小伤势遍布全身，这些外伤倒不算什么，主要刚才那记掌心雷在体内留下的恶疾才是大麻烦，偏偏没时间去处理。
而陆师道左小腿不翼而飞，脖颈被细犬咬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不过，终于熬到现在了。”
李馗倏地看了眼穹顶。
但见无数交错有序的血色箓文背后，紫禁城的轮廓若隐若现。
听到李馗这句话，陆师道心中再次升起不妙预感，没等他有所动作，只见李馗解开黄布，露出里面的东西，只一眼，重瞳里的震惊溢于言表！
“传国玉玺？！”
但见李馗手里呈的是方圆四寸，上纽交四龙的玉玺。
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
“怎么可能！？”陆师道不免失态，怒喝道：“朱第怎么可能把国之重器交给你！！！”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李馗冷冷一笑：“你跟朱高燧合谋给朱第下毒时，就该料想到今天，以这位帝皇的心性，必定会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在奉天门，朱瞻基偷偷塞给他的东西，就是传国玉玺！
来自朱第的大手笔！
有了朱第的允许，李馗手持国之重器就等于加持了整个大明国运，反观陆师道的实力就会受到压制，一减再减。
“陆师道，你死定了！”
“吼！！！”
一声龙吟威震苍穹。
立见云雾弥漫升腾，一片片金色鳞甲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一尊庞然大物正在游动。
紧接着。
魁梧的龙首探出云雾，雄壮威猛的龙躯，赫赫龙威充斥着锋锐刚劲之势，悍然朝着陆师道直扑而下。
“吼！！！”
陆师道眼中，威猛的四爪金龙直冲而来！
第385章 你们好，你们的快递到了！
只眨眼间。
陆师道登时化作狰狞应龙。
一双肉翅蓦然张开，遮天蔽日，狰狞暴戾的重瞳里，四个瞳孔直勾勾看着四爪金龙，愤怒大吼，瞬间飞扑而上！
两条庞然大物厮杀在一块。
风雷呼啸。
四爪金龙脚趾扣住应龙的肩膀，大张龙吻咬住脖颈，狠狠撕下一大块肉，鲜血淋漓。
“吼！”
应龙吃痛怒吼，昂起头颅，吐出耀眼雷霆。
四爪金龙偏头避过，狠狠一头撞在应龙脑门上，扣住肩膀的龙趾扎进血肉当中，不让他逃走，利齿，龙爪、脑袋，全身化作武器，不断发起攻势。
凄厉的痛嚎响彻天际。
应龙浑身血肉淋漓，狰狞的鳞甲混在大捧的鲜血里坠落，龙翼猛然一振，拍开金龙，扬起漫天的风雷，连忙往其他方向逃窜。
吼！
金龙岂能任他逃走，当即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应龙突然回头，大张龙吻，点点赤芒汇聚，一道彷如贯彻天地的赤色神剑被它吐了出来，赫然斩去金龙。
锵！
但见四爪金龙浑身绽放夺目神光，生生顶住赤色神剑的攻击，随即龙爪猛然握住赤芒碾碎，纵身咬住应龙的翅膀，锋锐的利齿深陷血肉，昂头撕了下来。
鲜血如雨般淅淅沥沥洒向地面。
“吼！！！”
咆哮怒吼，龙吟震撼天地。
……
……
与此同时。
远离战场的另一端，未知的变化似乎已经酝酿至顶峰。
布满穹顶的血色箓文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而虬住天碑的锁链亦是如此。
但见玄色碑文倏地染上一抹猩红，旋即往整座天碑蔓延，像极了浸泡在血水里，诡谲异常。
不多时，忽闻咔嚓一声脆响。
猩红的天碑从上至下裂开一条手臂粗的缝隙，细细往里一看，里面竟有一团均速旋转的黑洞，幽深恐怖，若是再往里看去，便会穿越时间和空间，来到另一个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
血色荒芜的大地，天空亦是猩红一片。
俯瞰而下，是一座偌大的古代城池，城墙修建到天边尽头。
里面没有房屋楼舍，只有铺满大地的绿色菌毯，上面遍布丝状的虫巢，孕育无数微小的生命。
腐败的大树，奇形怪状的虫豸。
顶上漂浮着无数振动嗡鸣的乌云，又黑又厚，实际上却是由一团团苍蝇昆虫汇聚而成，恶臭且剧毒的黑气弥漫在半空中。
在城墙外面。
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黑洞正在均速旋转。
在黑洞前面，是无数举着兵器的狰狞怪物，它们排列好阵型，等待大门彻底打开。
一个腐败而巨大的怪物坐在山峰上，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无数的虫豸、怪物在祂身上奔跑呼喊，雀跃至极。
而在更远方。
地平线尽头，突然出现一尊庞然大物，肉色的皮肤，粗壮垂下的手臂，腹部中间有一颗巨大的眼珠，随便一脚迈出，就跨越了近万里的距离。
在祂身后，诸如青鬼一流的怪物们在大地上奔袭。
若是李馗见到，定不会陌生。
祂们，以及它们，都在等着那扇门彻底打开。
……
……
回归战场。
生死厮杀临近尾声。
应龙此时的模样凄惨无比，失去双翅，黑洞洞的眼眶流出斑驳的鲜血，浑身血肉模糊，费劲喘着粗气，巨大的身体摇摇欲坠。
在他对面。
四爪金龙同样遍体鳞伤，然而龙威浩荡煊烈，龙吻微张，口吐人言：“陆师道，你完了！”
应龙剩下的那只重瞳看着金龙，眼神复杂，既有恨意、杀意、又有些难言的复杂，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一个转身，坠下云层，飞向天碑所在的位置。
“吼！”
四爪金龙翱翔于天际，卷着凛冽的风暴，瞬间追上应龙，龙爪探出，死死攥住应龙的脖颈，冷笑道：“怎么，你还想离开这里？你以为你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转瞬，他带着应龙飞向前方百米处的天碑。
“好，我就让你看看你想去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陆师道，老子要让你明白你是多么愚蠢可笑，简直就是最大的笑柄和祸害！”
话音方落。
四爪金龙带着应龙来到天碑跟前。
此时，这座天碑中间已经全部碎裂开来，露出成人头颅大小的黑洞，若是等到剩下的部分全部化作飞灰，这座传送门就算是彻底立住了。
到时候回天乏术！
“还好，来得并不算迟。”
金龙打量审视两眼，心中也就有了数，低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应龙，不由冷哼一声。
随即他似想到什么，一时间竟矗立当场没有动作，而看眼神纠结复杂，显然在做心理斗争！
少顷，
金龙低声嘀咕了句：“公羊靖，你要是敢骗我，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旋即，但见龙爪里陡然多出一个湛蓝的水晶球，十分唯美瑰丽。
“这是我干过最刺激，最疯狂的一件事！”
话音方落。
金龙揪着应龙的脑袋伸进黑洞内！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奇妙感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此刻变得异常模糊，水晶球亮起璀璨光芒，保护着两人。
转瞬，像是钻过薄弱的水流，新世界映入眼帘。
无数狰狞可怖的怪物略有呆愣地看着突然从传送门里冒出来的两个脑袋。
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
“哇，排场真大，你们好啊！”
四爪金龙内心亦是震惊万分，立马掏出水晶球扔在地上，笑道：“这是阴律司殿主公羊靖送给你们的礼物，请签收！”
紧接着，立即带着应龙缩了回去。
出现到消失连一秒的时间都没到。
这些怪物们面面相觑，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远处坐在山峰上的巨大怪物，满面笑容陡然僵住，正要有所动作。
忽然，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
铛……
铛……
铛……
湛蓝的水晶球落在地上，继而弹起。
丝丝缕缕的神光从球体内部洞穿而出，一股股毁天灭地的能量蠢蠢欲动。
璀璨的光芒映在这些怪物眼中，错愕尤在，恐惧浮起。
倏然！
砰！
震天撼地的爆炸轰然响起。
毁灭性的能量瞬间席卷前排的怪物们，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几有数十万的怪物化作飞灰，大地分崩离析，地底熔岩溅起。
紧接着，汹涌澎湃的神火涌出，如骇浪般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摧枯拉朽地湮灭偌大城池！
黑红色的蘑菇云从大地上冉冉升起，升至万丈高空，宣誓着自己的到来！
第386章 我只是一个打工的！
钦安殿穹顶。
四爪金龙带着应龙回来。
转瞬，立见那座天碑内的传送阵骤然塌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些许褶皱的空间涟漪。
“怎么可能？！”
应龙重瞳充斥呆滞迷茫，不禁低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世界！”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足以让他看到那方世界的全貌。
无数像军队一样排列好阵型的狰狞怪物。
那不是仙界，
是地狱！
浓重的阴气甚至改变了天地的颜色。
“哼，如果这扇传送门打开，那些怪物就会源源不断地入侵这个世界，陆师道，到时候你就是亘古罪人！”
金龙不屑嗤笑，龙爪攥着他的脑袋，冷眸直视：“你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步错步步错，当你一旦相信了它，就不会再有丝毫怀疑！”
陆师道曾说，天碑上的内容是张三丰留下的；
阴律司判官林良也说，上面的五狱试炼是正儿八经的道家成仙法子。
这些都是真的，因此陆师道才会相信。
但所谓九真一假。
从某种角度而言，陆师道想要去往的世界，在很久以前确实是一个存在高度灵气的世界，天碑也是那方世界的东西。
唯一假的就是……
世界的主人早就换了‘人’。
听到金龙这句话，应龙默默阖上眼皮。
下一秒！
金龙捏紧应龙的脖颈，直接往地面上掼去。
风声凛冽呼啸。
钻过重重云雾。
砰！
但见两道人影从高空坠落。
“嘭！”
破烂的人影深陷地坑，底下龟裂出蛛网似的缝隙。
剧烈的冲击使陆师道本就严重的伤势，更加雪上加霜，胸腔鼓动，当即呕出一口血，糊了自己满脸，气息已是风中残烛。
龙蜒草药效已到，所有谋划付之一炬，满盘皆输！
“主人。”
小黑连忙跑了过来，黑黝黝的眼珠里满是关心。
自被那道红色符剑带下来后，它就没办法再上去了，虽说它会‘借风’不假，但是想要飞到数百米的高空还力有未逮，无奈只好在地面观望。
“小伤。”
李馗扯了扯血痂凝结的嘴角，同样关心道：“你呢？”
“没事。”
小黑仍是永远一致的回答。
李馗垂下眼帘，微俯着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家伙在他赶来春月楼前就经历了一番厮杀，更别说与陆师道的战斗，浑身伤痕遍布，哪是没事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话音突地响起。
“李馗，你赢了。”
陆师道气若游丝，睁着一丝眼皮，平淡地说：“你可以给他们报仇了。”
闻言，李馗眸中戾气一闪，毫不留情地踩在陆师道的脑袋上，“你说得对，现在确实到了报仇的时候，我们的债算完了，现在该到其他人的了。”
话音方落。
轰隆！
原来是钦安殿重新回到现世。
一缕缕金灿的阳光照彻在李馗身上，远处朱红色的宫墙映入眼帘。
不知不觉，这场厮杀经过了一整夜。
“他们要亲手报这仇！”
余音袅袅。
再一看，钦安殿前已然不见李馗等人的踪影。
不多时，阵阵厚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袭来，赫然是朱瞻基率领亲军赶到，只是当看到满目狼藉的钦安殿时，忍不住暗自咂舌。
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大地被犁下五尺有余，些许血腥味尤在的鲜血，无声言诉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厮杀。
只是……
“李馗呢？”
朱瞻基左顾右盼，没有见到李馗，也没有陆师道的痕迹，无法判断出到底是谁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只好先下令打扫战场，并留出一队士兵在这里等候。
随即，
朱瞻基转身离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
那么，李馗去哪了？
他催使通幽，带着陆师道下地府了！
……
阴风瑟瑟。
荒芜的黄泉长路，鲜艳如血的彼岸花。
一辆投胎火车冒着腾腾阴气，从虚空驶出，节节车厢里满载亡魂乘客，他们带着惶恐和不安，前往忘川奈何。
蓦地，两道人影突然从前方出现，火车躲闪不及，双方直接撞上，巨大的冲击力当即使整个火车一歪，惊起一阵鬼嚎！
少顷。
“对不起啊！”
李馗揪着陆师道脖子，不好意思地向面前的火车道歉：“你没事吧？”
他也没想到坠入阴间，竟会直接撞到投胎火车。
“呜噜……”
投胎火车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李馗，摇了摇车头，头顶重新冒出腾腾阴气，立即离开。
‘脾气还真好。’
看着火车渐行渐远，李馗心里暗忖。
随即，他看了眼陆师道，拿出自己阴律司令牌，再次催使通幽往下坠落。
而这一次，靠着令牌内留下来的坐标，李馗来到了目的地。
一个单独的小地狱。
放眼望去竟是无垠的碧蓝汪洋，一点都不像地狱应有的模样，只是若能看到深海底部，就会发现数不尽的恶鬼囚禁在海底受罚。
这时，李馗落在一座孤岛，随手将陆师道丢在地上。
“李馗，你想做什么？”
陆师道如是问道。
“我想做什么。”
李馗冷笑两声，二话不说拿出锁魂链勾出陆师道的魂魄，将其捆了个牢实：
“正如我刚才所说，他们的仇，要他们亲手来报！”
陆师道重瞳一凝，似意识到什么。
就在这时。
两人面前倏然出现几道人影，赫然是林东东、十三娘、挽心，包括真正的裴鸣。
“谢谢你李馗。”
“拜谢鬼使大人。”
几人先是向李馗道谢，而后纷纷看向陆师道，目光带着浓郁的恨意。
“啊啊啊啊！！！”
陆师道陡然发出凄厉的痛嚎。
却是锁魂链突地生出密集倒刺扎进陆师道身体，这种专门针对魂魄的攻击，远远要超过地狱刑罚带来的痛楚。
“李馗！”
陆师道面皮剧烈抽搐，怒喝道：
“枉你是阴司鬼使，动用私刑，阴司的公正呢？地府的公正呢？”
“哟，这会跟我谈起公正来了？”
李馗嗤笑道：“堂堂大明国师，怎么到这份上就丢了气度。”
这不就是典型的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讲拳头，我要跟你讲拳头，你又要跟我讲道理！
耍无赖呀！
“还有哦……”
李馗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口，感受着浓烈的尼古丁涌过肺部，眼神戏谑：“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打工的，再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现在要先去方便下！”
开玩笑，他怎会轻易放过这个王八蛋。
除了挽心，十三娘他们都是含冤被打下地狱，受到痛苦刑罚，身怀浓重怨气，不让他们好好发泄下，怎么去投胎。
紧接着。
李馗从挽心身边经过，低声说道：“亲手报仇的机会来了，去吧。”
“谢谢你，李馗。”
挽心美目眨了眨。
李馗潇洒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小岛另一端。
此时此刻，陆师道看着蜂拥而上的几个人，脸皮狠狠抽搐了下。
而后。
一阵哀嚎响彻孤岛上空，久久不散！
第387章 虬龙
孤岛。
一块巨石上，李馗和挽心并肩而坐。
挽心侧过脸，看着李馗脸上的几道血痕，关心道：“你的伤势好点了吗？”
“嗯，勉强恢复了些。”
李馗笑了笑，双手颇为悠闲地撑在两侧。
他此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伤势也做了处理，没有先前浑身血痂那样吓人，雄浑的法力流淌于四肢百骸，修补大大小小的暗伤。
“谢谢你，李馗。”
挽心双眸清澄，就如同身前的碧波，她明媚一笑：“我知道我说了很多次道谢，可是你实在帮了我们很多忙，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的感谢。”
李馗不由乐了起来，调侃道：“我觉得挺好呀，这是件好事，说明付出是有回报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女道谢，心里舒坦。”
“嘻嘻。”
挽心捂嘴笑起来。
李馗拿出一根烟想要点起，随即想到什么，又从指尖消失，问道：
“对了，当时害怕吗？”
“不害怕。”挽心摇了摇头，嘴角扬起雀跃的笑意：“我相信你，而且下来后我还遇见了十三娘，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如此一来，彼此都没有遗憾了。”
李馗嘴角勾了勾。
当时选择让挽心羊入虎口也是无奈之举，五狱试炼只差挽心，陆师道布局多年是不会让这件事情出现意外，于是他选了个取巧的法子。
让挽心下来后，以李代桃僵的方式度过试炼。
这里面得多亏那位阴律司殿主，公羊靖！
“说起来……”
挽心纤细的小腿一晃一晃，看着李馗：
“我真没想到你不仅是锦衣卫的副千户，竟还是地府的鬼差，真是出乎意料！”
闻言，李馗偏头看向挽心，眸底闪烁着复杂的思绪。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挽心敏锐地注意到这点。
李馗抿了抿唇，轻声说：“过些天我会离开这里。”
“离开？”
挽心美目眨了眨，心底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要去哪里？”
“很远，非常远。”
李馗叹了口气，以极复杂的口吻道：“我要去另外一个世界，然后再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说着，他仰头看了眼天空。
“会不会有点难以理解？
“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抓陆师道，从草原的声名鹊起，再到北平的一系列事情，全都为了抓他，这个过程是对我的历练！”
“……”
挽心手指蜷曲在一起，明媚的笑容顿时有些僵在脸上。
李馗不傻。
他能感觉到挽心对他的情愫，只是中间的窗户纸没捅破罢了。
但，两人不合适。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而且未来面对的挑战会越来越多。挽心是一个普通人，肯定会担心他的安全，这种畸形的关系不会长久。
这时候挑明说开，当断则断，对两人是最好的结局。
挽心垂着头，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陷入凝固。
过了一会。
“李馗。”
“嗯？”
“你跟我说这些秘密，是不是把我当做要好的朋友？”挽心扬起俏脸，清澄的双眸认真看着李馗，有些俏皮地说道。
“当然！”
李馗语气认真肯定。
“嘻嘻，那就好。”挽心笑得明媚：“以后你要注意安全。”
“嗯。”
李馗轻轻应了声。
就在这时，持续近半个时辰的哀嚎终于停歇。
“看来他们报完仇了。”李馗站起身子，对挽心说：“你不宜呆在阴间太久，一会有人会安排你回到阳间，肉身安好，不用担心。”
“好，我知道了。”挽心想了想，问道：“能让我跟十三娘道个别吗？”
“当然可以。”
言罢，两人径直走向另一边。
只见林东东、十三娘等人身上怨气消散，双目清明，脸上纷纷带着笑意；作为明显对比的陆师道，则躺在地上，模样凄惨无比。
“我们走吧。”
李馗上前提起半死不活的陆师道，拿出令牌，灌输法力。
一扇门扉从虚空显现。
推开门，众人依次走了进去。
接下来……
挽心跟十三娘告别，由一名鬼差带回阳间。李馗带着林东东几人先去一趟判官殿，待到功过评定后，亲自送往忘川奈何投胎转世。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再说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相当于全程陪同，让他们减少心头的无助和惶恐，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
……
而后。
阴律司。
“李馗，陆师道交给我吧。”
面前是一位模样看过去三十出头，面相稳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判官韩栋。
“麻烦韩大哥了。”
李馗收回锁魂链，看了眼陆师道，随即将他正式移交给韩栋。
不得不说，本就境界极高的陆师道，加上度过五狱试炼，元神凝练至极，原先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样，现在已然恢复不少。
“客气了，我先走了。”
韩栋噙着笑意，带陆师道先行离去。
紧接着。
李馗吐出一口浊气，走向阴律司深处，步行约莫五百米，来到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外。
殿前有两只貔貅旁若无人地追逐打闹，见到李馗到来，也没有在意，依旧自顾自地玩耍，李馗看了眼，径直推开宫门。
这一刹那，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天地。
清风迎面吹来，翠绿色的竹林微微摇曳，发出飒飒的声响，时有几只小兔子从林子里窜过。
李馗这是第二次来，不算陌生，顺着鹅卵小路往前走，没多一会，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湖心小筑屹立于眼前，亭子里有人。
石桌上摆着铜锅，滚滚香雾弥漫。
相貌清瘦俊雅的公羊靖，穿着一身简约的现代服装，拿起装满肉片的瓷盘倒了进去。
“来，坐下一起吃吧。”
“殿主相邀，李馗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馗看了眼火锅，直接坐了下来，夹起一块熟透的肉片放入嘴里咀嚼。
鲜嫩肥美，尤其是入腹后，滚烫的血气瞬间爆发，直让李馗面颊登时通红起来，不禁瞪大眼睛，惊道：“这是什么肉？！”
“虬龙肉。”
公羊靖拿起一瓶啤酒吹了起来。
“……”
李馗嘴角抽了抽。
他发现无论是孟慈还是公羊靖，两人的生活水平真是相当的高呀！
第388章 与公羊靖的交谈
瞧见李馗的反应，公羊靖唇角微翘，同样开始动筷。
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再无交流，直到吃完这顿饭。
“呼。”
李馗仰靠在竹椅上，摸着鼓胀的肚皮，畅快地舒出一口气。
这顿饭蹭的实在值当。
公羊靖放下擦拭的湿巾，抬眼看向李馗：“这次任务你做的不错，奖励会通过它发放给你。”
说这儿，李馗就精神了，扬起笑容：
“多谢殿主。”
“这是你应得的。”
紧接着，公羊靖突然话锋一转，神情似笑非笑：“这回你心里没怨念了？”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禁讪讪一笑。
说实话，若不是前几天刚跟公羊靖交流过，他真的以为这位公羊殿主在针对自己，毕竟这次出差任务是他耗费时间最长，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次。
另一边，公羊靖只是随口调侃，随即便揭过这个话题，问道：
“我想知道，关于这次任务，你有什么看法？”
像极了领导问话。
事实上，面前这位确实是李馗的顶头上司。
“看法？没有什么看法，这就是工作啊，分内事。”
李馗立马坐正身子，如实说道：
“我们鬼差本来做的就是将恶鬼、亡魂抓到或引渡到地府，当然，包括像陆师道这种已死却又不肯死的家伙强行逗留人间，自是要强行带回！”
“到底是现代社会出来的鬼差。”
公羊靖微微颔首：“你看问题的角度跟其他鬼差很不一样。”
“是吗。”
李馗挑起眉梢，随即，颇有感慨地说道：“如果非要说个看法，那就是现在经历多了，再回头看老崔的选择，方才发现他的选择看似普通，实则具备超卓的勇气。”
要知道崔玉的修为不会比公羊靖差，能坦然赴死，潇潇洒洒地去投胎，真的很厉害！
闻言，公羊靖偏过头，眸底映着荡漾的碧波，平静地说：
“生老病死，这是天道轮回，谁也不会例外，但传承和精神却可以永世长存。
“我们离开的时间太久了，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嗯。”
李馗若有所思，准备起身告辞。
倏然，他又犹豫了下，心思转动，终于将心里话付之于口：“公羊殿主，我听闻你跟老崔亦师亦友，生死簿在我身上，你不打算拿回去吗？”
“……”
公羊靖古怪地看了眼李馗。“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它很重要啊。”
李馗理所当然道。
这回公羊靖明白了李馗话里的潜台词，忍俊不禁道：“你手里的，只是生死簿的分身，是它，但又不是它，它的工作可比你想象得要多。
“你该不会以为，它会整天闲着没事就呆在你那里吧？”
“呃……”
李馗眨了眨眼，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但！李馗，生死簿是老崔交到你手上的，而你也是日后唯一可以使用它的人！”公羊靖语重心长道。
“嗯，殿主，我明白了。”李馗站起身，“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就在李馗转身离去时，公羊靖看着他的背影，倏地出声言道：
“李馗，你现在的路，走的有点歪了。”
李馗顿住脚步，福灵心至，当即去而复返，认真拱手道：
“请公羊殿主赐教。”
“你跟老崔的本领都来自地煞七十二术。”
公羊靖慢斯条理道：
“当然……你们两人的战斗方式完全不一样，你尤为擅长近战，动辄间杀招尽出，学习太多不必要的法术，会让你越来越分心。”
李馗微垂着眼帘。
其实这句话就是暗指李馗进入文楼，查看永乐大典一事。
“你对壶天这门神通的运用很有想法，但既然能够完全控制，就让它们自己去完善，你只需要不停地填充你的世界。”
公羊靖一语双关。
“等你修为再上去，很多术法就是一眼的事情。”
李馗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公羊靖话里的意思。
例如济愿和柳如复，它们一直囚禁在炼狱当中，不仅要受到折磨，还为他所用。完善无间炼狱，可以专门抓有这方面经验的恶鬼，奴役它们来帮助自己完善世界。
像他自己之前一直在学习阵法相关的知识，不能说本末倒置，但确实有点顾此失彼。
随即，
李馗展露笑颜，认真道谢：“多谢殿主提点。”
“这儿不算什么，就算我不提醒你，你也会很快就会意识到这点。”公羊靖摇了摇头：“你现在的战斗体系已经完善，梳理出重点的法术神通即可。”
“嗯。”
“另外，对于壶天的运用，你的想法可以再大胆一点。”
李馗眼咕噜一转：“比如？”
“比如……”公羊靖轻轻一笑，“你试试碰下你面前的酒瓶。”
李馗目光挪移，看向酒瓶，直接伸手去拿。
也即是这时，诡异的情况发生了，明明李馗的手指离瓶身只差毫米的距离，可不论他怎么伸长手指，甚至靠近身子都无法碰到酒瓶。
空间被延长、褶皱了！
与此同时，李馗的眼睛越来越亮，璀璨生芒。
这种壶天能力的开发契合他的战斗方式。
这时，公羊靖直视李馗的眼睛：“李馗，你的路还很长，一步步扎实走下去。”
“多谢殿主，李馗知道了。”
李馗真诚道谢。
“嗯。”
公羊靖微微颔首。
而后。
李馗拱手告辞，径直离开。
当他踏出阴律司门口时，下意识回头望了眼，似透过重重房屋，看到了那座森严肃穆的宫殿。
就在前几天，同样是在这里。
远处突然有一个宛若山岳的巨人扛着宫殿迈步而来，李馗没想到，那竟是公羊靖的宫殿，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到这里。
也即是那时，他方才明白陆师道的事情，其实阴律司，或者说公羊靖一直在关注，为了以防万一，甚至亲自过来。
再然后……
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交谈，达成初步计划，让挽心得以幸免，并让李馗送份大礼过去！
旋即。
‘不过说起来，这位公羊殿主还蛮好说话的。’
李馗心里暗忖。
原先以为公羊靖给他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多少是看他不爽，故意针对。毕竟他初来乍到，还是踩着肖刚进入阴律司，难免心里会有这类想法。
“回去了！”
再一看，李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89章 离别前的礼物
与此同时。
仍是湖心小筑。
公羊靖坐到湖边，拿出一杆青竹鱼竿准备垂钓。
“我还以为，您会继续考验他。”
韩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公羊靖身边，嘴角噙着笑意。
“得有点阳光才行。”
这时，公羊靖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却骇然见到穹顶出现一轮太阳，清澈的湖水映起点点微光。
这时，他才慢慢地说：
“考验当然会一直有，但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总不能当个黑心老板吧？”
闻言，韩栋嘴角笑意的弧度愈深。
他与公羊靖共事多年，相当了解这位阴律司殿主。
“看来，您心底还是十分看重他的。”
“不，是李馗的表现让我想看重他。”
公羊摇头反驳，几缕阳光照彻在他的脸上，微垂眼帘，话音似有几分笑意：“他是个有趣且有意思的人，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孟慈跟老崔会看中他。”
韩栋眼眸一闪，温声道：
“李馗的这次任务，大家有目共睹，相信很快就能在阴律司站稳脚跟。”
“嗯。”
公羊靖突然问起：“肖刚负责的任务怎么样了？”
“挺好，他那边进展不错，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说着，韩栋不由乐了起来：
“自幸福小区一役后，肖刚铆足了劲修炼，成长速度很快，他心里头可傲得很，
“我看呀……他很想再找李馗比斗一番。”
公羊靖唇角微翘：
“会有机会的。
“陆师道处理好了吗？
韩栋点头说：“处理好了。”
“那就行，在这个世界驻守一阵子就回去吧。”
公羊靖手边突然出现一杯饵料，往里一看，密集的‘蚯蚓’虬结缠绕。
“对了殿主，祂们在这个世界做了许多布置，需要全部处理掉吗？”
韩栋脸上的笑意悄然敛下，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不用，这件事不是单靠我们就能行的，需要的是大家！”
公羊靖仰躺在竹椅上，“这是他们的世界、家园，他们也要为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天地，做点什么，我们只需要适当地引导，让他们意识到污秽邪祟的存在！”
“属下明白了。”
韩栋垂首拱手。
公羊靖不再多言，随手将饵杯洒到湖里。
霎时间，那些‘蚯蚓’急速变大，登时化成万千蛟龙纷纷撞入湖底。
噗……
鱼钩划出弧线，落进碧波。
些许涟漪悄然隐没。
……
……
另一边。
李馗回到阳世后，已是午夜时分。
夜色黯淡无光，沉的压抑，整座北平城已经开始实行宵禁，寂静无人声。
李馗钻过大街小巷，鼻翼微微耸动，一缕缕极淡的血腥味悄然钻进鼻腔，不禁让他暗自猜想这几天到底死了多少人。
就在要进入家门口那条小巷时，李馗与另一人迎面撞上。
“袁彬？”
“大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是别人，正是袁彬。
李馗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袁彬，轻声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嘿嘿，今晚正好是我带人在附近巡逻值班，想着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袁彬双目满含惊喜，“大人，见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这家伙……”
李馗拍了下他的肩膀，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进去说。”
“好。”
袁彬摸了摸脑袋，高兴应下。
于是乎，两人进入小院。
不一会儿，小屋里亮起摇曳的明火。
“坐吧。”
李馗刚想拎起茶壶给袁彬倒杯水，蓦地恍神，自己已有好几天没在家哪里有水，心思一转，拿出一瓶冰镇的可乐，递了过去。
“尝尝这个，看看怎么样。”
“这是？”
袁彬带着好奇与疑惑看着面前的红色罐子。
“可乐。”
李馗索性帮他把拉环拉开。
呲的一声轻响。
袁彬伸手拿起，喝了一大口，却是忍不住瞪大双眼，张口啊了一声！
冰凉的汽水登时使他精神一振。
“呵呵……”李馗不由笑了两声，随即，询问道：“袁彬，你跟我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吧。”
“好的，大人。”
袁彬干咳了一声，组织了下语言，娓娓道来：
“现在离汉王朱高熙、赵王朱高燧谋反已过去两天，很多参与谋反的官员全部被抓到了北镇抚司，尤其是麾下众多的武将，全部抄家灭族。
“两天死了数千人，听说法场那里的血迹洗都洗不掉！”
接下来的时间，从袁彬口中，李馗大致了解了如今北平如火如荼的局势。
因谋反一事影响了朝堂极大的变化，新贵武将势力，尤其是经过灭倭国战起来的那一撮，要么灭族，要么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打压。
这种打压来自是方方面面，有文官集团，也有老式的武将贵族，可谓势力大洗牌。
血流成河，现在可不是形容词。
这也是李馗回来时，能闻到隐隐血腥味的缘故。
“圣人只出现过一次面，其余的事情都是由太子和皇太孙殿下处理。”袁彬看了李馗一眼，“现在对外的说法是，陆国师现在下落不明。”
‘看来朱第还是给武当留了个遮羞布。’
李馗心中了然。
旋即，他忽地想到有一个未来要当皇帝的朋友，这种感觉还真不赖呀！
而后。
李馗从壶天空间拿出一本小册子，递到袁彬面前：
“喏，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
袁彬一愣，抱着好奇心翻开册子，瞳孔不禁微微扩张。
上面赫然是一套仙道功法。
其实就是唐赛儿的那套功法，里面很多法术都是借助纸人完成，袁彬的风格不是硬猛硬冲的类型，这种适合他！
“谢谢大人！！！”袁彬惊喜道。
“小事，不用客气。”
李馗知道袁彬一直向往修道，曾经的几次交谈，他都隐隐表露出对这方面的向往。
虽说灵气正在下降，但并非完全没有，修炼到【得药】是没问题的，结丹的话，若是有上佳的丹药辅助，也有机会，再往上的话就难咯。
“这也算是离别前的礼物。”
李馗笑了笑：“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老是麻烦你跑腿。”
“离别前的礼物？！”
听到这番话，袁彬登时反应过来，急切询问：“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李馗潇洒耸肩。
袁彬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共事的这段时间，他心里是真的将李馗当做自己的大哥，可现在……
“等我走后，你要保持初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助其他弱小的人，另外……朱瞻基到时候也会需要你！”
李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锦衣卫缺人！”
“啊？嗯！”
袁彬尚未缓过神，只是本能地应了声。
见状，李馗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第390章 离别（一）
小院门口。
袁彬看着李馗，有些期盼地问：“大人，那您还会回来吗？”
“你呢，值班巡逻多注意点。”
李馗没有接话茬，而是叮嘱。
“我知道了，大人。”
袁彬抿了抿唇。
此刻，他心里倏地意识到今晚一别，恐怕许久才能相见，当即郑重地拱手作揖：“袁彬，谢谢大哥这段时间的照顾。”
李馗唇角一勾，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
“大哥保重。”
袁彬眼眶有些泛红，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没一会儿，脚步声渐远。
“咦，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跟袁彬说。”
这时，李馗突然摸了摸下巴。
转瞬就将其抛之脑后，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直接转身回屋。
他还可以在这里呆几天，所以要把事情都处理完才能放心离去。
而后。
回到屋中的李馗，直接进入壶天空间。
当他看见面前的景象时，不由无奈感叹：“靠，下手可真是够狠的！”
猩红的太阳仍在，只是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巨石全部化作粉碎；远处被洞穿出偌大的豁口，露出另一层空间，光怪陆离的冰原极光。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把水龙刀。
当时李馗将它收进壶天空间，偏偏留守的妖鬼们全数出动，愣是让这件法宝好一阵闹腾。
“有点伤筋动骨啊。”
李馗眼眸一转，心里暗忖：“回头一定要抓大批恶鬼来帮忙修复下。”
“汪！”
但见小黑从虚空里跃出，来到身边。
“小黑。”李馗审视着细犬，关心地问：“你的伤休养得怎么样了？”
“好了些。”
小黑回道：“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再养两三天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这一听，李馗不禁乐道：“你怎么一会讲狗语，一会讲人言。”
“嘿嘿，习惯了。”
小黑亦是咧起犬吻。
“没事，你习惯说哪个就说哪个，反正我都听得懂。”
李馗俯身抓挠了下它的脑袋。
“嗯！！！”
细犬舒服地眯起眼，重重颔首。
紧接着。
李馗目光巡视壶天空间，似想到什么，脸上扬起灿烂笑容，心里一阵美滋滋！
这一回，他收获了两件法宝，还有一个防护型法器。
对了……
还有羊皮纸！
一念至此，李馗立即召出羊皮纸，舔唇兴奋道：“个人面板！”
阴司鬼使：李馗
等级：2
神通：溯魂、地煞七十二术：幽通、弄丸、大力、嫁梦、假形、生光、萌头、壶天、驱神、刀术、寄杖、御风、定身……
装备：冥车、生死簿
境界：结丹
兵器：锁魂链
功德：一百
‘咦！？’
李馗眨了眨眼，脸上笑意愈深。
他注意到装备上多出了生死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此外，这次抓陆师道，竟然奖励了一百功德点！
‘发家了，发家了，这些功德点可要好好谋划。’
随即，李馗立即兑换一枚养伤丹药，扔给小黑：“吃下去，咱们现在需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好的，主人。”
小黑犬吻一张，直接咽了下去。
“来吧，把它们放出来！”
立见李馗只手一招，唤出冥车，颇有些迫不及待。
法宝有灵，但现在主人都挂掉了，烙印消失，那就要抓紧时间将它们降服！
要知道他跟陆师道打的时候，用的那把绣春刀充其量算是件法器，全程都是靠李馗外面环裹着一层骤风保护，要不然直接在对拼时崩裂。
砰！
一赤一蓝两道流光从冥车的引擎盖内飞出，在半空中盘旋，锋芒直指李馗！
只眨眼间。
周围场景蓦然一变，入目所及皆是高楼大厦，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阴雨。
李馗双眸中映着璀璨金光，握住一把由风凝结的长刀，嘴角咧起兴奋的笑意：
“来吧，我可以跟你们耗上一整天！”
轰隆！
……
……
翌日，清晨。
“叩叩叩。”
又快又急的敲门声，仿佛里面的人不开门，他就会一直敲下去。
“来了，来了。”
一脸疲惫的李馗从屋内走出，径直打开大门。
“这几天去哪了，也不知道给个消息！”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朱瞻基，一脸怒容：“你知道不知道我很担心啊。”
“哈哈哈哈。”
见状，李馗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
“你消息倒是灵通，我昨天很晚才回来，这你都能收到消息。”
“嘁。”
朱瞻基瞬间得意地扬起剑眉：“那可不，你以为我是谁！”
“大明帝国的皇太孙嘛！”
“对嘛！”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走走走，进去再说。”
紧接着，朱瞻基拎着木盒，风风火火走进来。
李馗往他后头一看，没看见陈虎，奇怪地问：“陈虎呢？平常不都会跟你过来吗？”
“他受了点伤，我让他好好在家休养。”
屋子里传出朱瞻基的声音。
于是乎，李馗关上门回屋，刚进来就看见朱瞻基摆弄着屋里的茶具：
“皇太孙殿下，这是？”
“庐山云雾茶！”朱瞻基从木盒里拿出茶包：“这可是刚采摘下来，就立即送来北平！”
“哦？！”
李馗调笑道：“你事处理完了？”
“开玩笑，这才几天。”
朱瞻基无语翻了个白眼，熟稔地烧水、清洗茶具，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过总不能什么都事事亲为吧，要不然要手底下的人干嘛？”
闻言，李馗笑了笑。
没一会，沸水咕噜噜一阵响。
茶碗里，肥绿的茶芽被滚水冲泡，汤色清澈明亮，香气浓烈不散。
“来，尝尝怎么样。”
朱瞻基吹散热气，瞥了眼李馗，“看你满脸疲惫，陆师道刚解决？”
“没有，早就解决了。”
李馗摇了摇头：“是其他的一些事。”
说起来，昨晚可真是艰苦的战斗，一人一狗跟一刀一剑大战许久，偏生不是生死搏杀，目的是降服，出手就要有分寸，要是打坏了，那可就亏了！
不过过程还是喜人的。
念及此处，李馗嘴角一勾，抿了口茶：“这茶好啊！”
入口醇厚甘甜，相当不错。
“废话，不是好茶，我能一大早跑来给你泡上？”
朱瞻基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谢谢您咧。”
李馗放下茶碗，装模作样地拱手致谢。
“少来这套。”
朱瞻基语气倏地带上几分郑重：“陆师道真的死了？”
其实李馗的重新出现就意味着陆师道的失败，但他还是要从李馗这里亲口得到确认，因为朱第、武当，必须要个准确答案！
“死了！”
李馗心如明镜，认真地说：
“我亲手送他下阴间，入地府！”
“好，好。”
朱瞻基轻轻颔首：“这样我回去也能给他们交代。”
“合着，你过来就是来问我这事？”
李馗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我还以为你真是过来关心我的。”
“……”
朱瞻基看着李馗，发自肺腑的诚恳建议：
“你要是不会说话，咱就不勉强开这口。”
旋即，他又好奇道：“有没有人跟你说，有时候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闻言，李馗真的认真回想了。
“有的！”
第391章 离别（二）
一阵玩笑后。
“瞻基。”李馗放下茶碗，面容变得肃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
“很重要的事？”
朱瞻基看了李馗两眼，立马坐正身子，“你说。”
“说，没有看得来的直观。”
李馗起身走到朱瞻基身旁，伸手点向眉心：“不要抗拒！”
“嗯。”
朱瞻基眼神蓦然恍惚了下。
过了一会，他的眼神开始聚焦，瞳孔难掩震惊：“这是什么？！”
李馗给朱瞻基看的正是完全沦陷的世界。
猩红的苍穹；那像军队的怪物们；坐在山峰上巨大而腐败的邪祟，给他带来的冲击十分巨大。
“就是你口中的污秽，那里是一切的源头。”
李馗重新坐了下来，认真道：“诸如青鬼一流也来自那个世界！
“包括陆师道，他想要去往的仙界……”
“就是那个世界吗？”
“对！”
闻言，朱瞻基手指揉捏拧紧的眉头，咽下一口干涩的吐沫。
他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聪明的那类人，瞬间就意识到李馗想要表达的是什么。现在最坏的后果已经呈现在他面前，毛骨悚然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
“它们会侵占这个世界，不是简单的王朝更迭，而是使阳世沉沦无间，生机泯灭，所以……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对抗它们，因为它们是真正的敌人！”
与此同时，李馗的话音娓娓道来：
“他们目前布置的方向有很多，草原信奉的长生天极有可能是一尊实力恐怖的邪祟，妖怪当中估计也有不少受到污染……”
李馗详细讲述了他所知的一切。
良久。
朱瞻基拿起桌上凉掉的茶水，一饮而下，脸上倏地露出笑容：“这还真是一场可怕的战争！”
尽管敌人的实力恐怖，但是大明就是软柿子吗？
此时此刻，朱瞻基双眸锐利昂扬，内心亦升起一股豪情。大明是由太祖皇帝抵御蒙元建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同胞，保护家园。
无论多少代，同样如此！
李馗看懂了朱瞻基眼中的信念，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件事，我会跟爷爷还有父亲详细讲述。”
朱瞻基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李馗，询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点子？”
“点子啊……”
李馗点起一根烟抽，略微思忖后，眼睛一亮：
“还真有！”
朱瞻基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大量册封土地山神！”
青烟缭绕间，李馗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明如今威压四海，国威隆盛，这条路可以尝试，由王朝册封的神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可以帮助朝廷监控地方，提前预警！”
朱瞻基眸光一闪，摸了摸下巴：
“这倒是个法子，虽说以往朝廷也册封过不少地方山神，但数量并不多，毕竟以稀为贵。”
随即，他补充道：“不过香火神祇一旦多起来，麻烦也会随之而来，其中有利有弊，必须想办法制约它们，回头我让于谦梳理个草稿出来，到时候先给你看看。”
“啊？”
李馗一愣。
“啊什么，你怎么说也是阴司的鬼差，这方面你应该了解不少吧。”朱瞻基一脸无语。
李馗深吸一口，燃至滤嘴：
“行吧。”
“行，我先走了。”
这一句行吧，使朱瞻基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当即起身准备离去。
“我送你。”
“好。”
两人走到门口时，李馗脸色忽地起了微妙变化，朱瞻基恰巧瞥见，直接开口询问：
“怎么了？有事？”
“没事。”
李馗微微摇头。
“你确定？”
朱瞻基心生狐疑。
从刚才开始，李馗的反应就有点奇怪，现在这种感觉又深了些。
“就是没事，确定什么。”
李馗一脸无奈。
院门打开，小巷尽头，一群护卫正在等待。
朱瞻基迈步走出，扭头看向李馗，扬起笑容：“那我先回宫了，你赶紧把伤养好，回来帮我！”
说完也不等李馗回话，便大步流星离去。
“朱瞻基，那就下次再见了。”
李馗看着那道背影渐行渐远。
随即，转身关上大门，回到院中，对着虚空某一处说道：“牛哥，出来吧。”
“老弟住的地方不错啊。”
魁梧雄壮的身影由虚渐实显现出来，正是油锅地狱的掌管者，牛胜！
他穿着一身鎏金红甲，笑道：
“我们可以准备动身了，你这儿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嗯！”
李馗轻舒了一口气：“我收拾下，我们就可以走了。”
牛胜双臂环抱，强悍的肌肉撑得甲胄隆起，看着李馗，说道：“老弟，你要是有事情没处理完，我可以多等两天，不急这一时半会。”
“多谢了牛哥，处理完了。”
随即，李馗径直走进屋子，收拾了下陈设，看见桌上的木盒，里头还留有不少的庐山云雾茶，嘴角一勾，收进壶天空间。
坐到桌前，拿出毛笔信封。
开始动笔……
有一件事，在李馗心中渐渐醒悟。
那就是当初杨超为什么会选择不告而别，他当时甚至认为这家伙极不义气，根本没有拿他当朋友，当兄弟，不说一声就走。
直到现在，当李馗再次亲历这些，他心里终于明白。
今日的朱瞻基，彼日的李馗；
今日的李馗，彼日的杨超。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选择不告而别。
不过他没有死，也没有转世投胎，他写了封信留给朱瞻基。
……
……
过了一会，李馗从主屋出来，关紧房门，目光巡视住了几月的院子，最后看了眼院子里的柳树，翠绿的枝芽生机盎然。
他走到牛胜面前：
“牛哥，坐我的车吗？”
“坐你的车？”
牛胜很快就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有坐标定位，可以直接过去。”
话音方落。
立见脚下蔓延出两条赤红火蛇，自行成圈，纵横交错的火焰纹路形成一道传送法阵。
澎湃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
牛胜摸了下头上昂扬的牛角，倏地说道：
“对了老弟，这个传送阵有点快，你就当是坐现世里的过山车！”
闻言，李馗心中隐有不妙的预感。
只眨眼间。
一道赤红光芒冲天而起，转瞬消失不见。
轰隆！
“我靠！这哪里是过山车？！”
李馗只感觉身体以骇人的速度下降，周围皆是五彩缤纷的泡沫。
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392章 离别 （终）
春月楼。
挽心坐在妆台前，修饰着柳眉。
铜镜中显出一张绝美的容颜，一颦一笑皆令人魂牵梦绕。
突然，挽心忽有悸动，停下动作，扭头看向敞开的窗户，碧蓝无垠的天际似闪过一抹红光，看方向好像就在李馗住的小院附近。
她似想到什么，垂下眼帘，轻叹了口气。
没有再想。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柔和的声音传了进来。
“挽心姑娘，吉时已到，大家伙儿都在楼下等着您呢！”
“嗯，好，我马上就来。”
挽心深吸一口气，从妆盒里取出口脂，放至唇边，轻轻一抿，朱唇微翘，拿起桌旁的绣花扇。
铜镜里显出一身素白裙子的绝美女子，身姿婉约娉婷，打开房门，径直离去。
大堂内。
整齐排列着许多崭新的桌椅，站着十数个人，都是以往春月楼的伙计和姑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翘首以盼地望向楼梯口。
踏！
挽心站在台阶上，眸底映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攥紧手里的绣花扇，扬起明媚的笑容：“从今以后，是我管理春月楼，希望大家跟以往一样相互扶持，共同走下去。”
恍惚间，似有几分十三娘雷厉风行的影子。
“全听挽心姑娘的吩咐。”
当即有一人说道，其余人纷纷应和。
“开门！”
“是！”
紧闭的门扉被用力推开，金灿的阳光铺了进来，高悬的匾额上，【春月酒楼】灿灿生辉。
“客官里面请！”
“小东赶紧过来招呼这几位。”
“来了，来了。”
街道外车水马龙，热闹至极。
……
……
紫禁城皇宫。
“皇太孙殿下，这是初步拟定的草稿。”
于谦眼睛带着血丝，显然熬了几个通宵，从官袍里掏出奏章递了过去：“关于里面的一些细节，廷益觉得可以让李副千户看看，说不定会有些好的建议。”
“嗯，辛苦了。”
朱瞻基伸手接过翻看，时不时颔首。
就在这时，身着甲胄的陈虎快步走进宫殿，径直来到朱瞻基身边，轻声耳语几句：“殿下，李馗可能消失了，院子里……”
“你确定？”
闻言，朱瞻基剑眉不自觉拧起，偏头看向陈虎。
“确定。”
陈虎低声应道。
“走，你跟我出宫一趟。”
朱瞻基二话不说拿起奏章，直接出了宫殿，陈虎紧随其后。
“怎么了这是，出事了吗？”
只留一头雾水的于谦愣在原地，看着两人转瞬消失的背影。
“殿下，殿下，殿下……”
遥遥地，传来声声急切的呼喊。
不多时，立见一名宫女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举目四顾却见不到朱瞻基的身影，只看见呆在殿前的于谦，急忙询问：“于大人，皇太孙殿下呢？”
于谦一愣，立即回复：“殿下，刚刚出去了。”
“什么？！”
宫女额前遍布密集汗珠，听到这句话，再次问道：“于大人，可知殿下去往何处？”
“应该是李副千户的住所。”
话音未落，便见宫女一跺脚，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下于谦多日熬夜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下意识跟了出去，这时候他才发现宫内到处都是相互奔走的宦官、宫女，神情喜而急。
“皇太孙妃……”
话说另一边。
朱瞻基快马出了皇宫，直奔李馗住的小院。
“吁。”
翻身下马，钻进小巷，用力推开大门。
“李馗，李馗！！！”
连续几声大喊，皆无人回应。
朱瞻基双腮绷紧，瞬间回忆起李馗那天有些反常的举动，这小子果然有事在瞒我！
随即，他径直推开主屋门扉。
入目所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的空气很沉闷，看来是有好几天没开门了。
‘是阴司有任务？还是遇到了其他事情？’
朱瞻基目光巡视，很快定格在桌上的一个信封，直接打开，眼神渐渐起了变化。
“朱瞻基，见字如晤。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离开这个世界，前往其他的世界，因为各世界时间流速不同，所以我没办法与你约定，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但是这点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当然，我还会回来的。
“如果一定给个期限的话……
“那就是当你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那天，我会回来见证你荣登大宝！”
朱瞻基眼角蓦然抽了两下，只觉心头一股怒气无法抑制地升腾而起，直接将信封揉捏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怒声道：
“好你个李馗，竟他娘不告而别。”
越说越气，越想越气，他忍不住砸起房间里的东西。
一阵阵咣当声响。
外头的陈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进来，不成想迎面飞来一张木椅，刚偏头躲过，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怒喝：
“滚出去！”
“哦。”
陈虎缩了缩脖子，连忙退到院中。
再一看。
屋内已是一片狼藉，朱瞻基胸膛微微起伏，双手叉腰，显然余怒未消。
“王八蛋啊李馗，你个王八蛋！！！”
就在这时，屋外又进来了人。
“陈虎，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滚出去！”
“殿下，有急事。”
朱瞻基扭头一看，发现陈虎身旁还有一名宫女，压抑着怒气说：“出什么事了？”
这名宫女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费劲全力地说：
“殿下，皇太孙妃要生了！”
“什么？！”
朱瞻脸色一变，迈开步子冲出屋外。
“回宫！！！”
不多时，又有一阵脚步声回来。
朱瞻基冲进屋，扒拉地上堆积的木条，找到那一团信封，转身就走。
‘李馗，你要是敢失约，等到了地府，非要把你揍个满脸开花。’
“殿下，马！”
“驾！！！”
……
……
夜深。
在北镇抚司忙碌一天的袁彬，用过晚餐后，倒头便睡。
慢慢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似听到床边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是他吗？”
“应该是他。”
“袁彬。”
“带他走吧。”
‘不是做梦。’
袁彬眼皮微微颤抖，登时反应过来自己床边是真的有人，却是临危不乱，放在被子下的右手摸索到一处暗格，悄悄拿出里头的匕首。
倏然。
“咦，大哥，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是挺警觉的。”
听到这两句话，袁彬当即翻身暴起，却没想到这一起身，人竟然站在了地上。
而他面前站着两个古怪的人！
一人身材修长，面带笑容，穿着白衣，手里拿着锁魂链；
一人身材矮壮，面容肃穆，身着黑衣，手里拿着哭丧棒。
袁彬眼神警惕，厉声喝道：
“你们是谁？竟敢摸进锦衣卫的府邸。”
两人对视一眼，由白无常笑着说：
“我们是黑白无常，此次前来是带你下地府，入阴司的。”
“黑，黑白无常？！”
袁彬岂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可偏偏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床铺看去。
这一眼，顿时让他如遭雷殛，只见他的肉身静静地躺在床上，在往自己身上一看，身型透明，不由难以置信地说：“我就这么死了吗？”
“死？”
“哈？”
这一回轮到黑白无常懵了。
黑无常古怪地看着袁彬，问道：“难不成李馗没告诉你，他给阴律司写了封推荐信，让你前往阴司接受考验吗？”
“李，李馗？”
袁彬也懵了。
过了一会，他渐渐有点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伸手指着自己：“李大哥写了封推荐信，让我去地府当鬼差是吗？”
“不错。”
白无常笑着颔首。
“……”
袁彬说不出此刻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又是无奈又是无语地说：
“可他从没告诉我有这一回事啊！”
‘李大哥原来是地府的鬼差吗？！’他在心里想道。
“应该是他忘了吧。”
黑无常明显有些不耐，伸手抓住袁彬的手臂，“现在知道了也不迟，而且你要是通不过测试，今晚发生的一切，你也会忘记。”
话音方落，三人便瞬间消失不见。
当袁彬再一抬头。
阴律司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
……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大明卷，
完！
第393章 乱世
昭阳·巳八十六·1930年
中原大地民不聊生，战乱四起，大灾大祸连绵不断。
上层人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下层百姓苦不堪言，朝不保夕。
妖、鬼、僵、人。
四个生物，却只代表了两个字——
乱世！
……
……
砰！
李馗身子微微摇晃，脑袋一阵眩晕，捂着嘴巴，强制咽下翻腾的反胃恶心。
以他的身体素质能被这个传送阵折腾成这样，可想而知是有多快了！
“啪！”
牛胜大手拍在李馗背脊，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不好意思啊老弟，牛哥习惯了，忘记调节速度了，不要见怪啊。”
“没事，牛哥。”
李馗长舒了一口气，很快调整回来，抬头四顾。
但见月黑风高，竟身处在深山老林当中，脚下是厚厚的枯枝败叶，时而会有几声乌鸦的啼鸣。
“我们到了吗？”
“到了！”
牛胜看了眼远处的山峰，嘴角一咧：“老哥图省事，直接传送到工作地方了。”
“工作地方？”
李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远处一座状似羊角的山峰上火光如龙，浓郁的妖气与血气相互缠绕，赫然是个大妖盘踞之地。
“是呀，比预定时间晚到不少，堆积了很多工作没处理。”
牛胜有些烦躁地摸了摸牛角。
在大明的时候，他就一刻没闲着，到处剿灭那些宛若恶疾的鬼王，刚结束一段工作，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边，等待他的仍是一堆工作。
就算牛勤恳，也不能这么霍霍吧！
另一边。
李馗心思一动，扬起灿烂笑容：“牛哥事物繁忙，不如这里就交给小弟吧。”
“交给你？”
闻言，牛胜目光直视李馗，神情认真：“老弟，你要知道哥哥负责出手的工作，可都没那么简单，而且你是过来找故人叙旧的吧。”
“那下回牛哥可得再请我喝好酒啊。”
李馗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牛胜唇角的笑意弧度愈发明显，用力拍了下李馗的肩膀：“那就麻烦老弟了，动手干净点。”
“好！”
“回头你来油锅地狱找哥哥，哥哥请你吃好酒。”
“好咧，牛哥。”
李馗应道。
转瞬，牛胜就在眼前消失。
紧接着。
小黑从虚空当中跃出，轻嗅了鼻翼，看向远处的羊角峰：“主人，那里好大的妖气。”
“也有很多冤魂残留下的怨念。”
李馗抬头看着那座山，脸上的笑意倏地变得冰冷。
……
……
深深山麓间，一条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上。
“啊~，舒服啊……”
茂盛的荒草旁映出一道狰狞的影子，晃动了两下，钻出一张尖嘴猴脸。它双颊通红，瞥了眼不远处的同伴，嘎嘎怪笑：“今天送来的肉不错，挺嫩的。”
“是呀，不过听说那道人要离开这地方了。”
说话的是吐着信子的蛇女，只有一张脸勉强有几分人样，布满蛇鳞的手把玩幼小头骨，青绿色的蛇躯在地上摇动，发出渗人的沙沙声响。
“什么？”
闻听此言，猴妖脸色一变，蹦跳着来到蛇女身旁。
“那道人不是在这里呆了好几年吗，怎么突然要离开？”
“你问我，我问谁？”
蛇女一脸无语。
猴妖似叹了口气：“那也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走了一个道人，又会来一个道人，咱们羊角峰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矿。”
“这倒也是。”
“说起来，咱们要不要？”
蛇妖故作娇媚地嗔了猴子一眼，“反正大当家他们也在逍遥快活，咱们……”
“猴子跟蛇？”
听这话，那猴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悸道：“上次我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凡人跟你亲一嘴，全身元阳被你吸了个一干二净，你还不挑食。
“那黄鼠你都能下嘴……”
说着，它眼睛瞟向蛇妖：“要不是因为这事，你能被三当家安排来巡山？”
“只怪运气不好，恰好被看见了。”
蛇妖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古树遮天蔽日，可若是看穿那一层障眼法，就能发现那一片巨大的山庄，灯火通明，嘈杂的吆喝声连绵不绝。
随即，它不死心道：“我很快就有五百年道行，猴哥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吸一点点，我保证就吸一点点，小蛇儿就能褪去蛇躯，化作人身！”
“走吧，走吧。”
猴妖左耳进右耳出，立即招呼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巡山去。”
只是往前走了十余米，没听见后头传来响动。
于是，只好无奈地说：“蛇儿啊，咱们赶紧把剩下一段路巡完，回庄里肯定还剩不少人，我把今天我那份让给你不就行了！”
“呜~”
痛苦的呜咽。
那猴妖当即转过身子，杀意扑面，浑浊的兽瞳登时扩张。
只觉自己身处在冰冷的湖水当中，冰冷刺骨，一条似蟒似蛟的巨大黑影在周身盘旋，猩红的瞳孔异常冷漠，令它不敢动弹分毫。
思维仿佛陷入停滞。
过了一会，它才渐渐看清蛇妖被一人踩在脚下，只是无论如何都没胆子往脸上看。
“啧，连巡山的小妖都有百年以上的道行，脑袋还灵光，看来确实是个棘手的地方。”李馗踩得蛇妖头骨嘎嘣作响，神情淡漠：“只不过，你们好像过得太安逸了，连个武器都不带。”
‘好痛，好痛，要死了，要死了……’
蛇妖只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山峰，双目充血，脑袋瞬间化成原形，青绿色的鳞片间一股股血箭飞射出来，恶臭腥味悄然弥漫。
“今晚我的时间很充裕，就不对你们搜魂了。”
李馗嘴角一咧：“接下来，先说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再说你们口中的道人是怎么回事。”
‘好可怕的杀气，好恐怖的人！’
猴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结结巴巴地说：
“这里叫做羊魔山，我们有三位当家，大当家是黑蝎子，二当家是花狐狸，最后一位是军师唐先生，方圆千里都是我们的地盘，麾下妖众过千！”
“哦？”
李馗神情似笑非笑，饶有兴趣道：“狐狸？！”
说起来都好久没宰过狐狸了。
“啊，对。”
猴妖干巴巴道：“二当家有千年道行。”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它看见那个人类嘴角的笑意愈深，没有害怕，反而很是兴奋！
李馗平淡地问：“黑蝎子就是蝎子精？”
“不，不是。”猴妖说道：“大当家是人，但又是妖。”
“人妖！”
李馗更感兴趣了。
第394章 群魔宴 （一）
‘这位黑蝎子倒让我有几分兴趣。’
李馗眼睑微垂，随口一问：“不知三当家，军师唐先生又是什么来历？”
不成想猴妖却吞吞吐吐，说不出囫囵话。
李馗双眸一眯。
“高人，高人，非是小妖不肯说，只是唐先生来历最为神秘，据说连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没见过真颜，平时也不在我们这群小妖面前露面。”
这猴儿被吓得腿软跪在地上。
“那他有何本事能当上妖巢的三当家？”李馗奇道。
“先生计谋无数，聪明绝顶！”
猴妖头微垂，眼珠乱转，“正是因为有三当家，羊魔山才能有现在的规模，不过最近几年，三当家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都没正道人士来清剿吗？”
李馗鞋底下滑，踩在蛇妖的脊骨上，笑眯眯地说：“轮到你发言了。”
“世道乱，军阀割据地方，拳头大的说了算。
“每一位军阀的背后要么是大妖，要么是鬼王，他们不能少了我们，不会让那些人乱来的。”
蛇妖气若游丝，说起话时不时会顿一下，但却是说得最聪明的一个。
“呵呵。”
李馗冷笑了两声。
当初第一次来这个世界，重心全在抓鬼上，加上梅花镇偏居一偶，倒也没感觉有多乱，直到现在，从这蛇妖嘴里，方才察觉字里行间赤裸裸的血腥。
百姓的血……
倏然。
但见那只猴妖浑身迸发出妖气，四肢并用，转身就要逃进昏暗的树林当中，然而刚跑出没几步，全身登时化作碎肉摔在地上。
粘稠的血珠顺着风线滴落在地。
赫然是一张由锐风搭建起来的大网。
“果然，猴子还是爱动。”李馗低眉看向蛇妖，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最先死的是你呢。”
脚下蛇妖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多，在身底淌成血泊。
“你们口中的道士是什么来历？”
“他也是如同军师一般神秘的人物，专门负责将人带上山，然后收魂魄下山。”
李馗微垂眼帘，没有说话。
蛇妖已经是闭目等死，只求一个痛快。
“你们上次元气大伤，这两只给你们吃了。”
耳边传来冰冷的话音。
“多谢主上！”
闻言，蛇妖心脏狂跳，连忙睁眼看去，当即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
无数张贪婪的大嘴纷纷咬在蛇妖身上，血液骨肉丁点不留。它的最后一眼，仍没看见那人的相貌，只映出沸腾的黑暗里不断钻出魑魅魍魉。
少顷，
“巡逻的小妖近五百之数。”
李馗微阖眼皮，御风探查整座羊魔山的情况，片刻便有了决断，下令道：“外头的这些交给你们处理，里面的大妖我自己来。”
“主人，我们先去了！”
小黑借风虚立空中，领着一批鬼怪没入黑暗。
“虽说刚来就动手没在计划之内，但这么多妖鬼，完全可以充实炼狱损失的空缺。”
李馗扭了下脖颈，神情淡漠，纵身一跃，瞬间飞向山顶。
……
……
山庄内部，修的是富丽堂皇，吃的是热火朝天。
“砰砰砰……”
酒碗碰杯，浑浊的黄酒洒了出来。
“来，喝……”
“痛快！”
两只猪妖拿着酒碗撞在一起。
放眼一瞧，数十张大红桌子，坐满了各式妖鬼，狰狞可怖的面孔上扬起灿烂笑意。
时不时有凡人端上‘饭菜’，神情麻木。
“大当家的，来尝尝。”
但见上首的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虎皮石座，上面倚着一男一女。
男的身型高壮，袒胸露腹，胸膛绣着一只蝎子，身旁的女人，容颜妩媚，葫芦似的身材将牡丹旗袍穿得妖娆至极。
“好啦，别烦了。”
花狐狸夹起一块肥腻的肉块递到男人嘴边，却见男人毫无反应，微微一叹，纤纤玉指拂过壮硕的胸肌，嬉笑道：“他们要走，那就走便是。”
可男人还是一副出神模样，她美目一转：“他们刚下山没多久，要不我们一起动身……”
说着，手掌横过脖颈，言语间杀机四溢。
“哎，算了。”
黑蝎子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深邃：“那俩家伙加起来，可能把咱们玩死，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那道人，心黑得很！”
花狐狸蜷缩在男人怀里，微眯起眼，舒服道：“那你在想什么？”
“没结善缘。”
“重要吗？”
“已经不重要了。”
黑蝎子一口吃下花狐狸手中的肉块，咀嚼的大嘴尽显残忍：“听说南河那边闹了大旱，数百万人举家搬迁，有相当一部分人往我们这边来，到时候又有充足的食源！”
“那可是件好事！”
花狐狸昂起头，笑得千娇百媚。
就在‘好事’刚刚落下的刹那，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暴射而来。
黑蝎子眼神一凝，浓重的妖气瞬间化作大手将黑影攥在掌心。
而此时，花狐狸脸上笑意僵住，眼一瞥，那黑影竟是头虎精，浑身骨骼断裂，殷红的血液浸湿黄色兽毛，气息已绝！
砰！
巨响姗姗来迟。
“哟，挺热闹的嘛。”
两扇门扉不翼而飞，明亮的灯火微微摇曳，一张似笑非笑的英武面孔从阴影里探出。
“淦，找死吗！”
“人？”
“杀了他！”
“吃了他！我要吃掉他的脑袋！”
这下，妖窟可闹开了锅，一道道凶神恶煞的目光朝李馗看来，不少妖怪已经起身将他团团围住，纷乱的妖气仿佛化作翻涌的黑雾，笼罩整座山庄。
阴风呼啸，大红灯笼摇晃不休。
李馗冷眸环视。
只见每一只妖怪、每一只恶鬼身上都缠绕着浓郁的血色，这是洗刷不掉的怨念，杀意愈发冰冷，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静。
踏！
踏！
踏！
李馗上前几步，周围的妖魔就后退几步。
直到这时，它们才看见门外面已是长长的血肉泥潭，腥臭刺鼻的味道登时涌了进来。
那一张张狰狞的怪脸纷纷大惊失色。
“哈哈哈……”
豪迈的大笑倏地响起。
黑蝎子瞬间来到李馗面前，笑容豪爽，见李馗一身劲装，束起长发，拱手道：“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你就是人妖啊。”
李馗眸底涟漪微起，瞬间看透黑蝎子的根底：“原来真的是人妖，蝎子跟人生下来的东西，想不到还能修炼到如此程度，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
黑蝎子脸颊狠狠抽搐了下。
这骂的可是字字戳心。
但他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笑着道：“不知这位兄弟，来自何门何派，深夜登门是有何事？若是缺钱，兄弟尽管开口！”
这时李馗方对黑蝎子高看几眼，确实有几分能耐，嘴角一勾：“我上山前，从一个蛇妖嘴里听见一句话，深表认同。”
“什么话？”
“拳头大的说了算！”
“杀了他！！！”
这句话不是来自黑蝎子嘴里，而是出自花狐狸口中！
铮鸣！
赤光冲天而起！
映得是李馗冷漠无情的眸光。
第395章 群魔宴 （二）
“杀了他！”
身为二当家的花狐狸一声令下。
数百实力强横的妖魔登时蜂拥而上。
就在这时，冲天而起的赤光去而复返，如化作矫健的游龙绕着围上来的妖魔一转，顿时让它们停住步伐，止于李馗六尺外。
“铮！！！”
剑吟畅快而高亢，极似龙吟。
赤霄剑飞回李馗身边，剑身轻颤，像是在邀功。
啪。
种种愤怒而满怀杀意的眼珠登时掠过一抹殷红血线，随即越来越多，遍布全身。
立见数不清的妖魔登时被剑气绞成一地血沫。
李馗眼神顾盼睥睨。
全场鸦雀无声。
翻滚的妖气黑雾如骤紧的心脏般倏地停顿了下，显出那一张张震惶的狰狞怪脸。
毒蝎子眼神凝重；
花狐狸显出妖身，身后露出五条花色狐尾，手里握着一把师刀，刀尖呈三角棱形，尾部有个铁圈，上面挂着七个鳞片。
其余诸多妖鬼齐齐露出本相，剩下的这些都是实力过硬之辈。
气氛凝固之际。
李馗微微一笑：“你们不上，我就上了哦！”
说着，他手指轻弹剑柄。
铮！
赤霄轻吟一声，再次冲了过去。
这回见识了赤霄的厉害，剩下的妖魔极有默契，当即分出一部分缠住神剑，剩下的或施展术法、或掏出兵刃，一同攻向李馗。
与此同时。
“大当家的，外头的弟兄都死了！”
花狐狸来到黑蝎子身边，面色凝重：“这家伙不是一个人来的。”
自李馗闯进来，她就第一时间调动妖兵，不成想没得到半点回应，便立即出去查探情况，却见漫山遍野全是尸体，山麓间仍听见隐隐地厮杀声。
“嗯。”
黑蝎子盯着李馗，微微颔首。
“大当家，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花狐狸姣好的面容满是焦急，慌乱道：“难不成是那道人跟军师派来的吧？！”
“不是。”
“那我去召点弟兄，拉大炮过来轰死他！”
“不用。”
“当家的，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一番对话使花狐狸差点崩溃，大敌当前，黑蝎子竟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当家的……”
蓦然，尖利的猪嚎响彻山庄上空。
花狐狸脸色一变，终于再次回头看向场上的情景。只是这一眼，瞬间让她身后的五条尾巴不安地来回晃动。
但见李馗头顶悬浮一座古朴小钟，垂下耀眼金帘，护住周身。
“人类，拿命来！”
一头肥壮的猪妖手持门板大的阔刀，高高跃起，挟万钧之力凶猛劈下，妖气沸腾，劲风呼啸。
面对此攻势，李馗不慌不忙，猛地抽腿正踹猪妖脸上。
唰！
骇人狂风席卷而出。
这头猪妖满是肥肉交叠的脸上，如水般荡起层层波纹，来得快，去得更快，打着旋撞翻后头好几只妖怪，七窍涌出斑驳的鲜血，却也被痛得发了狂。
晃了两下头，从地上爬起，摇身一变，一座小山般的棕色野猪拱起弯曲如钩的獠牙，铆足了劲朝李馗冲来，庞大的体重与冲势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人类，杀了你！”
几是同一时间，四面八方浮出数道狰狞的怪影。
“定！”
李馗嘴角一咧，手掌向前虚握，水龙刀出现在手中。
斩妖！
赤红刀气纵横睥睨，霸道地将野猪贯穿，直接劈成两半，滚烫的热血如雨般淅淅沥沥洒向地面。旋即，刀锋顺势回旋，如巨浪拍岸般将几个定在半空的妖魔碾成碎末。
剩余妖魔的攻势只能让‘金帘’摇摇欲坠。
且李馗又非站在原地挨打，他的每次攻击都能造成一两只妖魔的死伤，此消彼长，反而让他的优势越来越大，愈发靠近黑蝎子两妖的位置。
“枪械大炮，对这种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直到这时，黑蝎子方才扭头看向花狐狸，眼神浮出几分温柔，轻声地说：“花儿，逃去吧！”
“什么？！”
花狐狸一脸不可置信，紧紧攥着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能逃掉！”
黑蝎子很冷静。
从一开始他就是最冷静的那个‘人’，先是避免冲突，随后是利诱，直到没办法爆发战斗，方才开始观察李馗的底细。
两件法宝，一件防护法器，能御风，力量很大，厮杀经验极为丰富……
无暇思考此人到底是哪冒出来的怪物。
但整个羊魔山就他一‘人’能对付，能不能赢尚且是个未知数！
“我不要！”
花狐狸用力摇头，极为倔强。
“走！”黑蝎子嘴角上扬，露出霸道张扬的笑容：“等我宰了他就去找你！”
闻言，花狐狸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看着他，抿了抿朱唇，缓缓颔首，登时化作一道影子窜入黑夜当中消失不见。
“啧，怎么搞得我像个恶人似的。”
李馗大手掐住一只背生双翅的妖魔脖颈，五指缓慢施加力道，骨骼嘎嘣碎裂，直到这只妖魔气息湮灭，方才丢到地上。
一抬眼，两人目光对上。
恍惚间，黑蝎子好似看见李馗身后立起一头似蟒似蛟的怪物，猩红的瞳孔残忍无情地盯着他。
‘龙气？国运？！’
黑蝎子眼眸不由一眯，心里暗忖：“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前朝都亡国都多久了，哪还能有人借王朝龙气修炼。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平白无故杀上我羊魔山，屠戮我数千妖众，这还不是恶？”
“那本人就是恶好了！”
李馗懒得费口舌，冷眸睥睨，抬起手勾了勾手指头：
“刚热好身，让我瞧瞧你能逼出我几分实力！”
话音未落，迎面扑来一股腥浪。
黑蝎子手持金刚双鞭，张嘴吐出一口翻涌的毒火，所过之处，万物枯萎燃烧。
李馗一呼一吸，瞳孔掀起金光。
一抹神光乍现！
俯冲而来的毒火瞬间被一道金光撕裂，速度之快，留下璀璨金焰。
轰！
“来！”
黑蝎子没想到李馗竟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就破了他的毒火，堪堪架起双鞭交叉挡在身前。
下一秒。
嘭！
剧烈的音爆震得山庄围墙坍塌翻飞。
兵器交错，摩擦出一阵牙酸声响。
‘好大的力气！’
黑蝎子牙关紧咬，裸露的双臂青筋暴起，身体一点点被压进泥土当中，紧抿的唇角竟一点点上扬，显出诡异的兴奋！
一只巨大的毒蝎法相在他身后出现，幽得深邃的钳子张阖剪向李馗头颅！
间不容发之际。
铮！
一抹赤红光芒撞上巨钳。
转瞬，剑身轻颤，一化二，二化三，漫天剑影缠绕毒蝎。
与此同时。
李馗心中警钟倏地敲响，福灵心至偏过脑袋，一根铁鞭擦着鼻翼横过，仰头之际，瞬间飞起一脚踹在黑蝎子胸口。
电光火石间。
立见毒蝎子胸膛长出黑色鳞甲，挡住这一脚。
然而下一秒，他脸色一变，躁动的风暴从鞋底涌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当即将他踹飞出去，撞破重重房屋，一头埋进山石中。
李馗低眉看去。
身前竟有副毒蝎子的遗蜕，正是这一招脱了两人的角力，顺势给他来了一鞭。
‘大概有一千五百年道行。’
李馗心念如电，脚步蹬地。
一圈圈气浪狂涌而出。
瞬间消失不见！
第396章 群魔宴 （三）
无数堆积的乱石被巨力轰飞。
弥漫升腾的尘雾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啐！”
黑蝎子吐掉一口瘀血，缓缓站直身躯，如墨似的眼珠愈发暗沉，浑身长出黑色鳞甲，像是穿了一套甲胄似的，布满诡异纹路，闪烁幽光。
‘实力应在伯仲之间，但那两件法宝太麻烦了，还有极似万法不侵的金光……’
思绪戛然而止。
砰！
一颗子弹裹挟雷火逼向眉心。
黑蝎子抬起铁鞭，炽热毒焰汹涌澎湃，骤然挥下，以极精巧的角度重重击打在子弹上。
只在刹那间，那钢刀似的冰冷眸光杀了进来。
转瞬消失。
“砰砰砰砰……”
炙热的火花四溅纷飞，狂暴的能量波动摧枯拉朽地毁灭周边的一切。
但见李馗恍如化身千万。
天上地下全是他快速移动斩击的幻影。
尤为擅长近身厮杀的李馗，御风在他手里格外不同，融入属于他的战斗方式，举手投足间堪比龙卷的风暴呼啸疾驰，空气的流动阻力视若无物！
在这种骇人的攻势下，黑蝎子节节败退，陷入山体内部。
不多时，忽闻剧烈的炸响！
状似羊角的山峰顶部蓦然破出大洞，两道人影先后飞至半空。
巨大的毒蝎法相再现，双钳挥舞，凝练至及的毒火如化作两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了过去。
斩妖！
月华似的的刀气纵横捭阖，瞬间斩开‘陨石’，余势不止地撕开法相，瞬见滔天毒火席卷四方。
如此震天一击，漫天乌云溃散，露出一团硕大的银色月盘。
高空皓月下，两抹黑点相互对立。
‘他的法力操纵两件法宝尚且游刃有余，再加上那古钟就力有未逮了。’
黑蝎子目光审视李馗，内心不免有几分无奈：“可尽管如此，仍旧难缠！”
此刻他已显露真身，双腿化为梯形蝎身，六对附肢，长长的蝎尾在背后弓起，锐利的毒针螫刺闪过内敛幽光，只是胸膛的蝎子纹身却愈发黯淡透明。
‘需要找到必杀的机会！’
另一边。
李馗衣玦猎猎作响，手里水龙刀潋滟似水，形似苗刀，龙首噬住刀身。
他同样在打量黑蝎子，饶有兴趣地想：“竟将真身当做法宝来炼，难怪能在无数斩击下幸存。”
那么接下来的全力，你能挡住吗？
……
身动，风随。
两道身影在空中碰撞交错。
砰！
黑蝎子显出真身，实力再次暴涨一截，两只铁钳对比水龙刀亦是丝毫不弱。
羊魔山能统御千里之广，不是没有缘由！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突进欺身，十余米的赤红刀气赫然将黑蝎子劈落地面。
‘速度，力量，法术神通，威力全比刚才增加至少三倍。’
黑蝎子鹞子似的翻身落地，不敢有停歇，五对副肢连同双钳登时朝身前打去，他知道李馗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果不其然。
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没过一会，黑蝎子从攻势再次变为防守！
李馗体内法力涌动，全力催发水龙刀，再现全部威能！
哗啦……
恍惚间似有汪洋奔涌咆哮的声音响起。
刀势不像先前一般迅捷，却足够势大力沉，直让黑蝎子受到的压力再次升温，空气中的水汽凝重异常，道道碧蓝水流涌现，抵挡愈发艰难。
只眨眼间。
天河倒卷，水漫泽国。
黑蝎子真如骇浪当中的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显然李馗并不打算给他寻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如此紧要关头。
李馗身后倏忽出现一抹身影，见容貌，正是花狐狸无疑，也不知使了何等隐匿术法悄然靠近，她攥着师刀，直接摇动起来。
“铛！”
但见铁圈上的七个鳞片登时奏响，一股无形的波动席卷而来。
李馗怒眉扬起。
一滴水珠在眼前缓慢滴落。
‘时间变慢了？不对，是我周身的时空间在变慢！’
此时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黑蝎子虽然气恼花狐狸去而复返，可动作没有丝毫迟疑，蝎尾登时刺向李馗眉心，这就是他最大的底牌绝杀。
他的真身确实是当做法宝来炼，但最主要炼的是这毒针鳌刺，一旦扎进身体，无需一时半刻就会化为一地脓血，就算是【温养】境界的修士也不会例外！
立见锐利的毒针刺破护体金光，直直扎进李馗眉心。
“赢了！”
见此一幕，花狐狸苍白的脸颊浮上明显的喜色。
全力催动‘七宝师刀’控制李馗，几乎将她的妖力耗费一空，好在总算将此人斩杀！
“当家的……”
话音未落，花狐狸心肝骤紧，一双映着金光的粹然眸子撞入眼帘，笑意不由僵住。
这是李馗的眼睛。
冰冷刺骨的杀意激得脖颈一凉，
恍惚间，花狐狸只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肮脏窄小的罐子里，只露出头颅，像是被做成人彘。
“花儿，快醒来！！！”
黑蝎子堪比钟声的大吼将她唤醒。
只是太迟了。
当花狐狸双目恢复清明，刚猛无铸的拳骨挟风势撞了上来。
但见李馗身子微微后仰，避开毒刺的持续伤害，护体神光璀璨如焰，拳臂横拉，直接锤砸在花狐狸脸上，凛然巨力瞬间爆发！
嘭！
花狐狸头颅直接绕着脖颈旋转两圈，笑意残留在嘴角！
说时迟，那时快。
刹那间，竟见另一个花狐狸由虚化实在旁边出现，而她身后的五条尾巴只剩四条，方一出现就仓惶地想要逃走。
‘五条命！’
李馗心念如电，唇角似有讽色，左手五指大张，无形吸力骇然爆发！
袖里乾坤大，天地掌中存！
壶天！
收！
花狐狸不受控制地离地飞起，直接被李馗攥在手中，反手将其挡在身前。
逼近眉心的毒针突地一顿。
铮！
李馗冷眸尽显无情，右臂肌肉怒张，攥紧水龙刀，直接横刀斩去。
一式·水天一色
潋滟的湛蓝刀芒直接将两人从中劈开，余势不止地劈下山巅的一块‘羊角’。
一大滩血液浊了碧蓝的汪洋。
毒蝎子口中溢血，紧紧抓住花狐狸的手，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容颜，无奈道：
“为什么要回来？”
“没舍得丢下你。”
花狐狸强笑道：“再说现在也逃不掉了。”
她实力没有黑蝎子强，残留在体内的刀气如附骨之疽般不断蚕食生机。
“好像打扰到你们温情了。”
倏忽，冰冷的话音自头顶响起。
李馗长舒一口浊气，掷出锁魂链将一蝎一狐捆个严实，眯眼笑道：“以你们身上的罪孽，会有很长一段岁月共患难的，别着急。”
闻言，花狐狸以极仇恨的眼神盯着李馗：
“你破了规矩，世道容不下你。”
黑蝎子没有说话。
今夜无非因果报应，世道循环罢了，悔恨一类的情绪已是无用。
“我命随我！”
李馗伸出五指，缓慢而用力地合拢。
风起！
锁魂链如巨蟒般不断勒紧两妖身躯，直到绞成一地碎肉。
随即，猛地收回，拉起两妖的魂魄进入壶天空间！
第397章 群魔宴 （完）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就在李馗和黑蝎子战斗暴起的时候，离羊魔山几十里外的山麓间。
陡峭的山路上。
“咦，山上好像出事了？”
一道颇为轻佻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人全身笼罩在黑袍内，身材修长，看不清面目，右手握着一个幽紫色的幡。
他微扬起头，看向羊魔山方向。
只见苍穹之顶，墨绿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隐约能见两个模糊不清的小点。
“嗯，出事了。”
另一道沉稳的声音回应。
此人同样笼罩在黑袍下，唯一不同的是，他悬坐于半空，袍下露出厚实的暗黄色书角，好像是坐在书籍上。
“三当家要回去救场吗？”
那人偏头看了他一眼。
另一人则不咸不淡道：
“我早就不是羊魔山的三当家，他们的生死也与我无关。”
闻言，那人似想起什么，饶有兴趣地说：
“看来黑蝎子将你软禁在后山的传闻果真不假。”
另一人没有回答。
随即，那人黑袍下的嘴角一翘，问道：“唐先生可知是谁出的手？”
“应该是阴司的人。”
“哦，此话怎讲？”
“半年前我就打算离开这里，不过地府那边好像出了点意外状况，我这才在后山多留了几月。”
说着，这位唐先生似乎叹了口气：“我一直劝诫黑蝎子，做妖留一线，至少让人可以下去投胎转世，他们偏偏不听，被阴司围剿是迟早的事。
“如今世道混乱，天灾人祸，这类自然发生的事情，地府不会去管，可若是逾越了那条线，下面那群人可不会客气。”
“呵呵。”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唐先生偏过头，正视对方的目光：“而且你不正是收到消息才要跑路！”
“……”
“哎呀呀，唐先生果真聪明啊。”
那人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旋即好奇地问：“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哪？”
“黑蝎子虽是个枭雄，但终究差了点。”
唐先生平淡地说：“现在……走到哪，算到哪。”
“不如，唐先生先跟在我身边吧。”
那人话音带着几分笑意：“正好我还有几件事要做，相信唐先生也会感兴趣的。”
听到这句话，唐先生沉吟半晌：
“跟着你，也行。”
“那我们走吧。”
那人抬眼看向穹顶，两抹黑点已然消失不见，便收回目光。
而后。
两人的身影没入黑暗深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
……
另一边，羊魔山妖巢。
山庄后院，厨房门口。
“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谢谢恩人！”
地上跪着乌泱泱十余号人，男女老少皆有，浑浊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鼓囊的钱袋子。
在他们面前，李馗心念一动，阵阵柔和的清风将众人扶起，轻声说：
“如今羊魔山妖魔已除，你们拿着火把下山吧，归途注意安全。”
众人面面相觑，先后叩首离开。
不多时，最后一人手上的火光也在视线内消失。
李馗转身走向后院的猪圈。
仅用几根粗木圈起，地上铺着干草，只是里面圈养的不是猪，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听到脚步声，那些‘人’没有丁点反应，仍是保持蜷缩的姿势或躺在干草上，与离开的百姓们不同，他们的体型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说胖。
“二十余个。”
李馗微眯起眼。
他看向这些人的眼睛，黯淡无光，黑洞洞的，没有任何感情，是一种难以言诉的麻木。
说是活着，其实他们的心已经死了。
无法想象他们曾经经历了些什么。
李馗站在他们身前沉默良久，缓缓伸出手，一字一句宛若雷音：
“妖魔已除，大仇已报！
“若没有未了之心愿，李馗便送诸位一程！”
少顷，这些人的眼神里突地多了一丝生气，纷纷抬头看向李馗，只是无一人说话。
于是，李馗懂了。
伸出右手，摄出他们的魂魄。
但见道道蓝光飞起，盘旋在猪圈中。
一具具失去生机的身体倒在地上。
随即，李馗拿出阴律司令牌，打开地府通道，将他们一一送了进去。
“呼。”
青烟萦绕升起。
尘埃落定。
李馗略有些心烦地点起一根烟，决定想想其他的事情。
“说起来，法宝就是强呀，这回可真真是鸟枪换炮。”
这场战斗让他明白自己的极限在哪。
同时两件法宝给他实力带来的增加绝不是1+1那么简单。若是换做先前，想要解决黑蝎子绝对要经过一番苦战，现在底牌都没出完就能解决掉。
可见实力增幅有多大。
另外，法宝之间也有龙蛇之分。
陆师道曾用大明国运来温养赤霄、水龙，两件法宝列数上等，且具备很高的成长性。
当然有好，自然也有不足的地方。
限制于李馗如今的法力，两件法宝配合的阵法无法施展，想要学陆师道那样一声令下，两件法宝自行启动阵法囚杀敌人，还有一段路要走！
正因如此，与黑蝎子战斗时，基本就是让赤霄自由发挥，自己拿水龙刀战斗！
还有一点……
李馗随手弹掉燃至滤嘴的烟头。
自从上次借用大明的传国玉玺，身上好像发生了点奇妙的变化，但具体是哪一方面，他尚未搞清楚，许是元神，许是命格。
倏然。
“主人，这里的妖怪魂魄已经收集完毕。”
小黑踩着风声从上空跃下，沉声道：“另外，存活的百姓们全都安全下山了。”
“好！”
“只是羊魔山的三当家和那道人没有找到。”
“嗯，辛苦了。”
李馗揉了揉它的狗头：“没事，没抓到他们正常，从黑蝎子几妖的记忆来看，那道人和军师跟我们也就前后脚的工夫，这会早就溜走了。”
而后。
一人一狗离开此地。
“小黑，放把火将这里烧个干净。”
“嗯！”
细犬双腮一股，滔天戾焰汹涌而出，瞬间吞没整座山庄。
黑色火焰在瞳孔里摇曳。
“回头让灵婴们查查那道人的踪迹，我很想宰了他！”
李馗眸光冰冷异常。
正如当时审问蛇妖，这里的百姓冤魂早已经被收走，留下的只是那些无法洗刷掉的血色怨念。
小黑昂起头，好奇问道：
“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梅花镇！”
几张面容好似在眼前闪过。
李馗紧绷的脸颊展露笑颜：“我们现在过去还有段距离，坐冥车会比较快一点。
“到时候我再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小黑若有所思地颔首。
李馗是个心里爱藏事的人，很少讲以前的事，不过来这个世界的缘由，它心里还是清楚的。
“走吧！”
但见一辆黑色出租车显现。
随着一声轰鸣，消失不见！
第398章 缩影
日光刺眼。
大地微微干裂，周围田地荒草丛生，无人劳作。
风卷离沙土，露出掩埋的镇碑，【梅花镇】三字已然斑驳。
李馗看向前方破败的小镇，微叹了口气：
“这世道可真乱呐。”
如今是1930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五年前，短短五年时间，当初还算繁华的小镇已经荒凉至此，人烟凋零。
天灾、战争相继降临在这座小镇。
‘也不知道阿豪和九叔他们怎么样了？’
李馗偏头看向对面的小山头，义庄就在那里，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
离义庄越来越近。
‘果然已经走了。’
李馗在门前站定，看着结蛛网的牌匾及两个烂掉的白色灯笼，心念一动，门扉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径直通往正堂的青石路。
些许回忆浮上心头。
与九叔他们一同吃饭，跟阿豪一起练功的记忆片段。
李馗迈步走了进去，里面家具一类尚在，只是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离开有段时间了。
不过这里并非普通义庄，而是茅山设立的据点，兴许会留下线索。
这般想着，李馗眸底涟漪微起，倏地看向了后院九叔房间，那里供奉着一座神龛，里面是土地公，有浅薄的气息波动。
驱神！
“哎哟，谁呀！”
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但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过墙壁被送到李馗面前，他揉着脑袋，一脸痛色。
“土地公，阴律司鬼使李馗向你询问几个问题。”
老人一抬眼，幽青色令牌撞入眼中，视线抬高，那是一张面容冷峻英武的年轻男子，半信半疑又有些警惕地观察令牌。
不多时。
“小神见过鬼使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要问小老儿。”老人拱手作揖。
“刚才李馗的举动有些鲁莽，请土地公不要见怪。”李馗先是诚恳道歉，随即问道：“不知九叔阿豪他们去哪了？离开多久了？”
“大人认识林九？”
“对！”
老人温声细语道：
“是这样的，林九及两位徒儿半年前就已经离开，应该是去冀州凤凰城了。”
“冀州凤凰城。”
李馗眸光闪了闪，很快从黑蝎子的记忆里找到了凤凰城的位置，离梅花镇至少有数千里之遥。便好奇地询问：“他们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闻言，土地公摇了摇头：
“这一点小老儿就不清楚了。当时梅花镇被一位姓龙的军阀统治，背后还站着一位鬼王，精兵强炮下，九叔无奈只能先离开这里，义庄托小老儿照看一二。”
“这样吗。”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内心思绪蔓延。
‘来都来了，干脆一路斩妖除魔，一箭双雕！’
一念至此，他再次问道：“土地公，那个龙姓军阀背后的鬼王在哪？”
“就在……”
土地公眼睛一亮，连忙说出地址。
过了一会。
义庄门口，李馗嘴角咧起一抹嗜血的杀意，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
……
残阳，荒路。
不过七八岁的男孩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在官道上，手里攥着生锈的匕首，神情麻木，两侧都是遍布牙印的枯树，下面躺着或三或两的饿殍。
苍蝇、蛆虫，以及难闻的尸臭。
“水……”
他嘴里重复循环着，饥饿使眼前出现重重幻影，抬起头努力辨别方向，一头扎进另一侧树林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条小河。
血黄浑浊的湍湍河流，男孩疲惫的身体陡然冒出一股力量，步伐快了些，当即就要扑上去喝水。
就在这时。
“这河水，你喝了要死的！”
他感觉后颈好像被人抓住，回头一看，硕大沾血的虎头撞入眼帘，瞳孔一缩，竟直接晕了过去。
“……”
李馗左手提着虎首，看着这男孩，微叹了口气。
再看河面上漂浮着十来具巨人观，白色肿胀的肚皮上还站着几只麻雀，好似下一秒就会在鸟喙下爆开。
“这该死的世道。”李馗语气复杂地说道。
离开梅花镇已有十余天，如今他来到天南州地界，这里发生了大旱蝗灾，一年耕作的田地被遮天蔽日的蝗虫悉数吃了个干净。
再加上军阀强硬收税；底下官员贪污扣押救灾银两；背地里妖魔推波助澜，造成数千万人背井离乡，谋求生路。
草根几乎被挖完，树皮几乎被剥光。
这一路，不知道多少人饿死。
在大明的时候，李馗就曾听唐赛儿说过东山各地发生旱灾。她说：百姓们以草根为食、卖妻鬻子、老幼流移；
他自己也见过那几个灾民，衣不裹体，饿的面黄肌瘦。
当这些缩影彻底放大，当李馗走进天南州，当他看到这一路惨不忍睹的现状时，终于对这个乱世有了极为深刻的认知。
见到的不平越多，李馗心里的那股火焰就愈发旺盛。
手里提的虎首就是这附近地界的妖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用手中刀剑，肃人间清明！
……
天色渐暗。
啪。
篝火猛烈燃烧，铁锅里稀稠的肉粥泛着香味。
李馗将恢复元气的丹药磨成粉末混了点清水，给男孩喂下，给他盖了件毛毯。
随即，坐在大石上打量起男孩。
瘦小，面色惨黄，头发干枯，饿得只剩皮包骨，条条肋骨清晰可见，手里紧攥着一把匕首，无论如何都没有松开，嘴里说着无意义的梦呓。
小黑趴扶在李馗脚边，短暂休憩。
“娘……”
“娘……”
周安眼前浮过种种画面，爹、娘、小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只是他们好像离自己特别远，他跑，奔跑，追逐。
直到在一棵枯树下，娘亲用手臂抱着他，说：“小安，娘的尸体别让他人捡了去。”
眼皮颤抖着蓦然睁开，露出浑浊的眼珠。
“醒了。”
陌生的声音。
周安猛地起身，攥着匕首，恶狠狠地盯了过去，像极了末路的狼崽子。
火光映着瞳孔，看清了那个人。
腰间挎着刀剑，面容柔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温和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极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神。
善意。
“水。”
“饿。”
（你是谁？）
长久的饥饿使周安的声音退化为只寻求食物的哀啼。
李馗微垂眼睑，起身拿起篝火上的铁锅给男孩盛了碗肉粥，放在了他手边：“热，你身体太虚弱了，慢慢吃，一点一点吃。”
周安仍警惕地看着李馗。
李馗直视他的目光。
良久。
周安小心谨慎地端起碗，肉香争先恐后地涌进鼻腔，浑身的细胞彷如瞬间复活般，拼命发出渴求的信号，脑袋甚至开始微微晕眩。
他等不及了。
大张嘴巴就要吞下。
然而，
“我说了慢慢吃，一点一点吃。”
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周安的身体，他抬头看向李馗，警惕与浑浊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别样的神采，有惊也有恨。
但这一回，周安听话了。
第399章 前因
油脂滴落，噼啪炸响。
一条硕大的虎腿被架在了篝火上。
李馗今夜的晚餐是来自妖王的一条腿。
篝火、毛毯带来久违的温暖。
周安饿得太久了。
即便是小口吞咽，一碗肉粥没一会就被他吃完，只剩舔舐干净的碗底。
他将碗放到地上，抬眼偷看李馗，以及旁边的一只黑色细犬，眸底浮起复杂的思绪。身体里不断涌起股股温热的气流，很舒服，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周安心里明白，是他救了自己。
是恩人。
他起身走到李馗面前，扑通跪下，用力磕头。
“饿。”
（谢谢。）
李馗轻轻握住男孩的手臂，将他扶起，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安抿了抿唇，张开嘴欲言又止，试图说出自己的名字，只是脱口而出的仍是：“饿。”
（周安。）
“周安。”
李馗微微颔首，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李馗，它叫小黑。”
“汪！”
小黑吠了声，打了个招呼。
听到李馗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周安眼中惊异愈发浓厚，悄悄瞥向篝火上的虎腿，瞬间联想到昏迷前见到的虎头，及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力量。
他真的是传说中的仙人！
一想到这，周安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烤好了。”
李馗嗅了嗅鼻子，浓烈的肉香扑面而来，还别说，这虎妖的肉还真不赖，着实让人食指大动，伸手将虎腿取了下来，撒了点调味料，分一半给小黑：
“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汪！”
一人一狗大口咬着虎肉。
此时此刻，这座山林间颇有几分难得的温存。
片刻之后。
李馗舔掉嘴上的油渍，扭头看向周安，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干嘛一直在那傻站着，吃饱了就好好睡觉休息去。”
这小鬼吃饱喝足，加上先前喂下的丹药起了效用，眼皮上下打着瞌睡，可仍强撑着盯着自己，生怕转眼就从他眼前消失。
“放心，我不会消失的。”
周安充耳未闻。
‘还挺倔。’
李馗看了他两眼，直接命令道：“睡觉去。”
这下可由不得周安自己，被迫地躺回毛毯里，没多一会，带着微微的饱腹感，沉沉睡去。
“主人，这孩子怎么安排？”
小黑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问道。
“先带在身边吧。”
李馗揉了揉它的脑袋：“今天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
“嗯。”
小黑枕在搭一块的双爪上，开始闭眼休憩。
解决那虎妖可废了不少力气。
这一夜。
周安久违做了个好梦。
梦里，在熟悉的家中，爹娘煮好了饭，小妹牵着自己的手，一家人都笑得很开心。
翌日。
初升的阳光照彻到周安脸上，眼皮颤抖间，蓦然张开，猛地起身看向篝火的位置，正好对上李馗投来的目光，下意识松了口气。
“醒了，
“那就走吧，我们要出发了。”
李馗从树桩上起来，收起毛毯，迈步走向前方，头也不回地说：“跟上哦。”
周安愣愣地看着身上的毯子不翼而飞，浑浊的眼睛似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化为倔强和坚定，攥着匕首，追了上去。
接下来的路程，走走停停，两人再无一句对话。
周安没有去思考李馗打算去哪里，只是盯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跟在这个仙人的身后，学本事，他想要拥有像仙人一样的力量！
直到日上枝头。
两人一狗面前出现了一座村庄，简单地用篱笆粗木圈起，里面都是老旧的瓦房草屋。
死寂、无人烟。
周安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
逃灾的路上，他见到太多这样的村子，也见惯了生死离别。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刚进村里就听到阵阵嘈杂的人声。
“恩人回来了。”
“恩人回来了。”
“我就说恩公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不知道从哪忽然涌出了许多人，乌泱泱地围了过来，周安一下子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面前的这些人与他一样，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神情满是激动。
这番热火朝天的情景与方才荒凉死寂的村庄有鲜明的对比！
“静一静，静一静，大家先别激动。”
李馗先是安抚村民们的情绪，随即手上再次出现那狰狞的虎首，但见血痂凝结，脑门凹陷，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看过去分外可怖。
他笑道：
“乡亲们，我已经将为祸的虎妖杀死，从今往后你们自由了！”
此话一出，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眼眶滚动泪水，纷纷跪了下来，深深叩首拜谢。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一个杵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站起来，声泪俱下道：“老朽和全村五十余号人谢谢恩公，谢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好啦，道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李馗伸手扶住老丈，笑容温和：“我们先把正事做了，村长带我过去吧。”
“好，好，好。”
老人激动地连道三声好，“就在村里祠堂，恩公请随我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村民簇拥李馗和村长前往祠堂，周安自然也跟了上去，然而仅仅只是一个转角，所有人竟然全都消失不见，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饿，
“饿。”
周安心急如焚，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左右环顾，选了其中一个方向，开始奔跑寻找。
这一跑，他发现这村子就好像迷宫一样，不仅找不到人影，就连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了，跑着跑着竟一头扎进错综的深巷里。
就在这时。
“哎哟。”
好似孩童摔倒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
一个由藤条编织的蹴鞠从阴影里滚出，停在了周安面前。
“那个……你能帮我捡起来吗？”
周安循声看去。
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只是这时候周安哪有心思理会他，便要直接跨过去。
“不拿就算了，真坏~”
此时男孩的声音竟从地上传出！
一股寒流窜上背脊，周安一下就走不动路了，僵滞地低头看去。
恍惚间。
地上的蹴鞠变成了那孩童的脑袋。
再抬眼一瞧。
原先那男孩竟是个无头身子。
“啊啊啊啊！！！”
这一幕这可把周安吓得够呛，跄踉摔倒在地上，手里那生锈的匕首，胡乱地挥舞着。
但见无头尸体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周安瞳孔越睁越大！
突然。
“喏，这是你的头。”
一只大手倏然横在了眼前。
李馗重新将脑袋给男孩摆正，甩手打了他一下屁股，笑骂道：“熊孩子，你娘找你半天了，赶紧去祠堂。”
那孩童被打了屁股也不恼，嘻嘻笑了两声。
“知道了，恩公。”
紧接着，男孩穿过墙壁消失不见。
“真是个熊孩子。”
李馗看着被吓得面色煞白的周安，伸出手道：“没事吧？”
周安呼吸急促，没有牵住李馗的手，而是背脊蹭墙，自己站了起来。
咽下一口干涉吐沫，忐忑地问：“你也是鬼吗？”
“鬼？”
李馗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你猜。”
第400章 假和尚
怎么辨认对方是不是鬼。
周安低头看向李馗地上的影子，结果深巷黯淡无光，哪有影子可显。
李馗唇嘴翘起，转身就走。
就在李馗即将离开视线的刹那，周安踌躇的眼神一定，咬牙追了上去。
这一回，酷似迷宫的村庄似乎变得简单起来，没有再迷路。
一路来到村里的祠堂。
五十余号人在这里翘首以盼，见到李馗归来，自是喜不自禁。
周安亦步亦趋跟在李馗身后，眼神警惕而故作凶狠地防范这些村民，经过刚才一事，他心里已然明白，这些人应该全是鬼！
“恩公，请。”
老丈花白的眉毛翘起，神情满是期盼。
李馗微微颔首，手掌一翻，一枚萦绕黑气的虎头玉佩出现在手中，五指合拢攥成粉末，轻轻一吹。
但见阴风呼啸，漫天粉末倏忽化成许多人的面孔，钻进每个村民的眉心，少顷，只见他们脸上多了一分难言的生气。
玉佩当中拘押的就是村民们的命魂。
另一边。
目睹全程的周安，持匕的右手轻轻颤抖。
蓦地。
“孩子。”
温润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周安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应该不是叫他吧。
只是脚步声越来越近。
“赶紧跟人家道个歉。”
‘是刚刚那个鬼！’
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领着刚才的熊孩子来到周安跟前，熟练地拍打孩子屁股，语气有点重：“愣着干吗，吓了人家就不用道歉吗？”
闻言，那男孩看着周安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周安则有些呆愣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的恐惧少了许多。
妇人温柔地笑了笑，瞧着周安瘦骨嶙峋的身子，眸底多了几分怜爱，轻声说道：“好孩子，跟在恩公身边可要好好活下去。”
说着，抚摸了下周安的脑袋。
这一瞬间，周安紧绷僵硬的身子神奇地放松下来。
恍惚间，
娘亲的影子似与眼前妇人重合。
这一刻，周安在心里想：如果父亲和小妹他们也能像这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
李馗环顾一圈，见村民们全都在这里，朗声道：“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了！”
“好！”
“麻烦恩公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纷纷露出开心幸福的笑容。
这回算是真正解脱了。
还是老样子。
李馗拿出阴律司令牌，打开通往地府的大门。
立见等人高的幽深黑洞出现在众人身前。
“恩公再见。”
村民们弯腰作揖。
李馗微微一笑，温声道：“不要害怕，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放心去吧。”
不多时，五十余人相继踏入黑洞，消失不见。
而后偌大的村庄只剩两人一狗。
“好，解决。”
李馗偏头对小黑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小黑一口应下，开始准备活动起来。
随即，李馗坐到一旁的石磨上，施施然点起根烟，瞅着不过到自己大腿高的周安，招了招手：“过来坐。”
周安抿唇，略显拘谨地坐在李馗旁边。
青烟缭绕升起。
“饿，饿，他……”
（他们是怎么回事？）
周安磕磕绊绊地问道。
“他们，
“他们与你一样，是这世道的可怜人。”
李馗深深吸了口烟。
话音方落。
周围突然起了浓重的猩红雾气，如骇浪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源头正是小黑大张犬吻，开始吞噬鬼蜮里的怨气。
“不用害怕，有我在。”
周安提起的心肝慢慢放松，有些惊愕地看着那只骁勇的黑色细犬。
李馗含着烟嘴，问道：
“你知道为虎作伥吗？”
周安点了点头。
以前娘亲给他讲过这个故事是，说是被老虎吃掉的人会变成伥鬼，专门给老虎带路去吃别人。
“这些村民就是被虎妖所杀，夺走了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导致这些人无法投胎转世，日日夜夜深陷折磨，无限循环被杀害的那一天。
“他们的怨气也越来越深厚，
“而那个虎妖就会定期下山收取他的战利品。”
李馗以通俗的白话讲给周安听。
伴随话音，猩红的雾气当中似乎闪过一幕幕片段。
有的是老人被可怖的妖怪一口咬下脑袋；
有的是妇人被狞笑的士兵拖出了房外；
有的是男人拼死反抗被刀枪打死；
李馗正是进入了此间鬼蜮，发现村民全都化作伥鬼，浓郁的怨气甚至形成了鬼蜮，周安之所以找不到李馗，缘由便是在此。
后来，李馗接受了村民的求助，前去将虎妖宰杀！
与此同时。
周安看着这些画面，有些不忍地低下头，瞳孔深处那一丝恨意愈发深厚。
他的恨，
是恨世道，
是恨老天，
是恨那些军阀和妖魔，
是恨不公！
李馗观察着周安，唇嘴一翘，吐出一口烟龙。
不多时，细犬吞噬掉所有怨气，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它是鬼，这些怨气常人避之不及，但对它来说只要用戾焰稍一淬炼就是上佳的补品。
就在这时，随着鬼蜮的消失，这座村庄显露出真实的样貌。
破壁残垣，处处都是烈火焚烧过后的痕迹，祠堂坍塌破碎，在身前不远处整齐排列着数十具尸骨，是村民们的遗骸。
“你要帮他们一把吗？”
李馗随手弹飞烟头，起身笑问周安。
后者重重点头！
“那行，咱们加紧速度，一会就在这里吃过午饭，继续赶路！”
一大一小拎着铁锹开始挖坑。
……
……
清凉镇。
位于天南州地界，在一名周姓军阀的管辖下，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位军阀并不残暴，而是一名真正做实事，为百姓考虑的人。
因此，这座小镇看过去难得有几分生气和热闹。
菜市里。
“红薯，烤红薯。”
“白菜，新鲜的白菜，来看看呐。”
小摊贩卖力地吆喝。
来往的行人不多不少，大多囊中羞涩，毕竟世道不景气。
“几位师傅，几位师傅，来看看我家的白菜，可新鲜了呢。”
一脸精明的小贩瞅着有几位和尚走了过来，连忙从小凳上起身，顺手拿起一颗白菜，横在他们的面前，笑道：“几位师傅看一看。”
只是这白菜说是新鲜，其实品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差，但是在这年头，这地方确实难得。
不成想。
那三人中，最为年长的和尚看了两眼摇头拒绝，旋即眺望了几眼，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家猪肉铺，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诶，诶，师傅你去哪啊？”
小贩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随即，他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住，却是看见那几个和尚在猪肉铺面前停住，看样子是要买猪肉呀！
浑浊的痰落在地上。
“呸！
“假和尚！”
第401章 眼见也并非为实
“老板，贫，贫僧要十斤猪肉。”
猪肉铺的老板姓张，这会儿正躺在竹椅上假寐，听到声音，半睁开眼皮，几个光头映入眼中。
和尚？！
“和尚买肉，今年的稀罕事。”
猪肉张也不起身，随口一问：“十斤猪肉，几位师傅有钱吗？”
这脸打得太快。
但见为首的和尚年约四十，面相老实，从宽大的黄色僧袍里掏出鼓囊的钱袋子，轻轻一扯，露出堆积起来的银元。
“几位大师，不是我自夸，整个清凉镇就数我老张的猪肉最实在，好吃又新鲜，不信你大可去打听打听……”
下一秒，猪肉张就直起身子，熟练地操起杀猪刀，满面笑容，开始切割猪肉。
中年和尚舔了舔唇，轻声询问道：
“老板，请问哪个部位适合煲汤？”
“煲汤，那可多了。”
猪肉张用力一砍，拎起一块猪筒骨，笑道：“这猪筒骨最适合煲汤了，老汤，浓汤，用文火慢慢熬，这汤呀就是奶白色的，最有营养了。
“像猪尾、猪脬这类都适合用来煲汤。”
闻言，中年和尚若有所思地点头，认真道：“我都要！”
“行，好咧！”
猪肉张满脸喜色。
有钱就是大爷，他哪管买的人是谁！
不多时，猪肉张一边打包，一边打趣：“师傅，你这贫僧，可不贫啊。”
“……”
听到这句话，三名和尚面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几位师傅，肉好了。”
“老板，我们走了。”
那年长和尚双手合十。
他的两个徒弟将猪肉塞进衣服里，点了点头。
“慢走，常来啊。”
猪肉张用白布擦掉手上油腻，喜笑颜开：“我给你们打折。”
随后，三名和尚径直离去。
猪肉张看着三人远离的背影，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
就在不远处，几个地痞流氓相互对视一眼，交头接耳几句，双手拢在袖子里，直接跟了上去。
……
……
平坦的山路间。
“呼，吸，呼，吸。
“对，没错，就是这个呼吸节奏。”
李馗高手式地负手在背后，教导周安如何修习导引之术。
周安则认真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与前段日子相比，两人现在的形象都有了变化。
李馗将在大明束起的长发进行改变，换了个寸头，配一身棕色中山装，气质上更添了几分英武帅气；
周安亦是换了身新衣服，只是干枯的头发被剃掉，变成了光头，看过去勉强有几分健康的样子。
这时，李馗瞥了一眼，微微颔首。
小家伙的身体太差了，长久的饥饿，包括树皮、草根、泥土一类不忌讳的东西入腹，使体内器官严重透支，指不定哪天就突然一命呜呼了！
而导引是李馗最初修行的法门，能令血脉通，除百病，可慢慢修补周安的暗疾。
倏然。
“主人。”
小黑顿住脚步，看向东边的某处。
“嗯，看见了。”
李馗目光同样看了过去，轻皱起眉头。
直到这时，一脸疑惑不解的周安方才听到远处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声音。
“不要，不要抢。”
“滚开，别碍手碍脚的。”
“你们几个把他架起来。”
少顷。
“走，过去看看。”
李馗一把拎起周安后颈，脚尖点地，直接飞了过去。
细犬紧随其后。
……
一片空地上。
六个地痞流氓手里拿着粗木棍，围成一圈对三个和尚脚踢棒打。
其中较为年轻的两个和尚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醒世事。
唯独那年长和尚，蜷缩在一团，像是在护什么东西。
“哈。”
为首的地痞头子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摇头晃脑道：“你们几个都是山上清凉寺的和尚吧，挺有钱啊，十斤猪肉不眨眼就买下来，瞧你们这样，也是干跑腿的。
“听哥一句劝，干脆点拿出来，也不用继续挨打。”
“就是说，是不是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不好下山，故意让你们仨下来买啊？”
有人笑嘻嘻应和道。
“对了。”
忽然有一贼眉鼠眼的，贱笑道：“我听说啊，现在可有不少和尚庙脏得很。
“知道为啥不？
“那些很多怀不上孩子的女人经常去寺庙求神拜佛呀。”
此话一出，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笑作一团。
“不是的，不是的。”
那中年和尚嘴里溢着血沫，连连摇头，愈发用力抱紧怀里的袋子。
“什么不是的。”
地痞头子俯身没从和尚怀里拽出猪肉，反倒恼羞成怒起来：“你这不守清规戒律的假和尚，还在这装什么呢，给脸不要脸！”
随即，他朝同伙厉声喝道：
“你们几个还站着看戏，赶紧把人架起来，我看他还能不能撑得住。”
此人眼睛四下一瞧，找了个海碗大的石头，二话不说就要往和尚脑袋上砸去！
啪！
几个黑黄的牙齿混着血沫洒到地上。
持石的地痞只觉满天金星飞舞，浑身像被人打无数拳似的，登时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大哥！”
这一下可让在场其余的地痞心惊不已。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两人一狗从小道里走出来。
尤其是领头的男子，眼睛黑得像地狱。
剩下五个地痞流氓，尚未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脸上各自挨了两记极重的巴掌，身体齐齐腾空而起，重重掼在地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紧接着。
李馗走到中年和尚面前将他扶了起来，询问道：“你没事吧？”
“谢，谢谢施主。”
中年和尚借着李馗手臂力量起身，下意识双手合十道谢。
不料怀里的东西掉了下来，正是那几袋猪肉。
一旁的周安自然也看到了，先是看向地上的猪肉，又看了和尚两眼，眼神有些复杂。
“师傅，我送你跟两位徒弟上山吧。”
李馗脸上并无异样，查看了下和尚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
“麻烦施主了。”
那中年和尚伸手用僧袍抹掉嘴上的血渍，露出一丝苦笑。
随后，李馗便送这几位和尚上山。
……
……
差不多半小时。
一间坐落在半山腰的寺庙出现在李馗眼前。
普通，甚至有些破败。
推开严重掉漆的朱红色庙门。
一条青砖石路呈现在眼前，正前方是大雄宝殿，与庙门一般落魄的释迦牟尼佛像。
估计是里面的人听到了声音，跑出来一个小沙弥。
“师父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
只是当他满心欢喜地跑过来，看见师父和师兄的惨样，登时傻了眼。
热泪在眼眶滚动，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子，安静的寺庙瞬间活了过来。
十几个孩子穿着不合身的灰色僧衣从里头跑出来，后面还能看见几个孕妇。
李馗看着这情况，眨了眨眼。
身后的周安更是懵了。
那和尚师父长叹了口气：“施主，进去再说吧。”
“嗯。”
李馗现在有点明白过来了，微微颔首。
第402章 救人方是真佛陀
大雄宝殿。
金身腐朽的释迦牟尼，四处漏风的门窗，昏沉的天光透过缝隙铺了进来。
“啊，啊~
“小师弟，你倒是轻点啊。”
受伤的徒弟坐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知道了，师兄。”
身旁的小沙弥红着眼眶，手里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
“我受伤，你哭什么？”
“我委屈。”
受伤的师兄忍着疼，扯动嘴角笑道：“傻瓜，你委屈什么？”
“今天买猪肉的钱是我们攒了好久好久，打算给佛祖重塑金身的。”
那小沙弥抽泣着：“师父，师兄还被人打了，能不委屈吗？”
“人小鬼大。”
师兄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头：“那些猪骨是拿去熬汤给孕妇们喝，这样她们肚子里的宝宝才能健康成长，才能平安无事地到这世上。”
“知道了，师兄。”
小沙弥用力吸了下鼻子。
周围十几个孩子安静地坐着，最大不过十一二岁，最小也就是四五岁，他们都紧张地看着两位受伤的年轻和尚，大气不敢喘。
“有光啦！”
有名小孩捂嘴惊呼。
但见李馗拿出几个蜡烛，随手甩向殿内各处，无火自燃。
明亮摇曳的烛光带来温暖。
“多谢施主。”
“大师客气了。”
中年和尚法号心全，是清凉寺的住持。
这会儿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包扎，就是脸部淤青一时半会消不下来。
“让施主见笑了。”
李馗摇了摇头，认真地说：
“大师高德，该笑的是那些未知全貌就乱下定论的人。”
听到这句话，心全住持只微微一笑，偏头看向殿内的孩子们，又看了眼呆在李馗身后的周安，轻叹道：“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儿。
“天南州的大旱闹了整整一年，贫僧这双眼睛见到了太多的饿殍，惨状。
“清凉寺虽小，但也能尽自己的一份之力。”
“寺里有六位孕妇。
“十几个孩子，全靠你们收留，他们才能保全性命。”
李馗直视心全，真心诚意道：“大师才是真佛陀，慈悲为怀。”
“哈哈哈，总不能见死不救。”
心全住持笑了两声：“那才是最大的恶，再说修行，修的是心，又不是守着死规矩。”
“李馗很高兴认识清凉寺的住持僧人。”
李馗双手合十，施之一礼。
蓦地，耳边突然响起孩子们兴奋的惊呼：
“啊啊啊，它快飞起来了！”
李馗余光一瞥。
原来是小黑背着两个小孩在大殿里奔跑，眨眼间冲了出去，在院中快速跑动。
这可把孩子们看得两眼放光，瞬间成了焦点。
“我也想坐！”
“我也想坐！”
见状，李馗亦是笑着大喊道：“每个人都有份，一个个来！”
一番玩闹过后。
“吃饭了，吃饭了。”
后院，五米长的桌子挤满了人，桌子上有肉有素，晚餐非常丰盛。
熏黄色的烛光映出那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开动吧！”
“好耶！”
剩下的就是阵阵狼吞虎咽的声音。
另一边，心全住持和李馗手里端着海碗，蹲在门口吃饭。
“贫僧替孩子们及几位孕妇，多谢李施主的资助。”
“在下也是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李馗笑了笑。
壶天空间中，他存了海量的物资，这回给清凉寺送了大米、蔬菜、银元，能够保障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衣食无忧。
紧接着。
李馗回头瞥了一眼，见周安正跟其他孩子们一起吃饭，满脸笑容，轻声道：“心全大师，李馗有个请求。”
“施主请说。”
“希望清凉寺能收留那个孩子。”
“周安？”
“对。”
“为什么？”
“其实也没为什么，我看到他在这里很开心，觉得是个适合他留下来的地方。”
“施，施主。”
心全住持话刚开了个头，突然动到脸上的淤青，疼得直抽搐，缓了缓说道：“收不收留他，不在贫僧这里，而是看他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说着，他咧嘴一笑：“另外，我想李施主也应该征求下那孩子的意见。”
“好，我知道了。”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大师，我需要出去办件事，麻烦大师先帮我照顾下周安。”
“李施主还请放心。”
心全住持保证道。
“好。”
李馗大口一张，筷子划动将剩余的米饭解决。
起身时，已然消失不见。
……
……
平原府。
统治这座城市的军阀叫做周常清，清凉镇就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此时此刻，军政办公楼。
一场激烈的会议在四楼办公室如火如荼地进行。
这里围坐着十几号人。
为首的是一个面相儒雅稳重，身着军装的男人，他将一张报纸狠狠拍在桌上，怒声道：“他们是怎么有脸把天南州的灾情说成只死了上万人。
“你，你说咱们天南州因为这次灾情，死了多少人！”
被点名的那人神情肃穆，语气郑重：
“根据我们这段时间的死亡统计，至少在二百万人以上。”
“两百万人！”
男人忍不住再拍了一下桌子。
桌子上茶碗狠狠一震。
“大帅，天南州的灾情，固然是因为天灾蝗虫，但是那些鬼王妖魔包括底下的蛀虫官员，见死不救、毫无作为，才是使灾情越来越严重的地方。”
“对呀。
“其他州的一些军阀想要伸出援手，粮食都没办法运进来。”
听到这些话，周常清额角青筋跳了两下，只觉一股郁气憋在心口，不知该如何宣泄，最终只是无奈地长叹了气：
“我们还能接收多少难民。”
“一个都不能了。”
有人立即站起来回应：“再收人就会严重影响到我们辖内的城镇，到时候会有大麻烦！”
周常清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大帅，老道最近听闻一个消息。”
就在这时，坐在末端的一位道袍男子倏然开口说道：“天南州往北一路的妖魔全部被肃清一空。”
“那些小鬼小妖？”
“不，是统率的妖王、鬼王。”
闻言，众人登时陷入了沉默。
随后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张道长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可这就是现实！”
虽然这些妖魔之间同样互不对付，但这世道的发展更符合它们的利益，因此若是有人不开眼找事，就会被群起而攻。
这也是当初花狐狸为什么会对李馗说：你坏了规矩，这世道容不下你。
原因便在于此。
况且妖魔背后有军阀，军阀手里有兵有枪，这是稳固的利益循环。
“静一静。”
周常清眼神一凝，指背扣响桌面。
嘈杂的会议室立即安静下来。
“张道长，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事。”
周常清的眼眸似燃起了火：“现在我想知道那些军阀是什么反应，地方的妖魔是什么情况？”
那道人站起身，认真道：“那些军阀一直在调查是谁出的手，但尚未有头绪，地方妖魔为之一空，剩下的小鬼小妖不足为患！”
第403章 意志将会永世长存！
霎时间，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微妙。
其余人的眼神也如周常清一般燃起了火。
少顷，有人迫不及待问道：
“张道长，离我们最近的红山鬼王，莫非？”
“没错，已经死了，底下鬼卒没有一只幸存！”
啪！
周常清双掌重重一拍桌面，儒雅的面相多了几分难言的霸气，掷地有声道：“所有人都有！”
哗啦……
众人纷纷起身，面色肃穆。
“一个小时内，拟定一套详细的作战方案，整合部队，明天早上五点钟必须拿下最近的富阳城，扫平辖内三镇六县！”
“是！”
“是！”
很快，室内十余人交头接耳，急匆匆离去。
只剩周常清和张道长。
“张道长，你觉得这人会是谁？”
“老道也不知晓，但从目前此人的行动来看，应该只针对妖魔。”
张道长自然明白周常清心中的顾虑，略微思忖，说道：“不过能灭掉如此多实力高强的妖魔，他的实力不可小觑，我们还是要防备一二。”
随即，他看了眼门外，喊了一声：
“能文，能武。”
“在！”
会议室外，走进俩身着军装的双胞胎，看过去二十五六，魁梧有力。
“近几日打起精神，务必保护好大帅。”
“是！”
随即，张道长打了个稽首：“大帅，那贫道先回道观准备接下来的事宜。”
周常清面露微笑：“麻烦张道长了。”
而后。
周常清离开会议室，径直回到五楼的办公室。
“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就行。”
关上门扉，周常清揉了揉眉心，按下墙壁的开关，灯泡闪了两下，明亮的灯光驱散屋内黑暗。
只是这时候，哗啦一声轻响传入耳朵。
像似书页翻动的声音。
‘有人？！’
周常清心肝骤紧，立即扭头看向办公桌。
但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手里翻动平原城的机密文件，周身仿佛存在黑洞般，灯光只能若隐若现映出轮廓，看不清面貌。
“周大帅的安保力量需要再加强些。”那人平淡地说道。
“你是谁！！！”
周常清立即喝道。
那人站起身子，显出一张冷峻英武的脸，腰间挎着样式华贵的刀剑。
“我是谁并不重要。”
李馗打量周常清，放下手里的文件：“闻名不如见面，周大帅确实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你想做什么？”
周常清眼睛瞥向桌面上的文件，那是关于如何妥善安排难民的文书。
同时，他心里不免有些许无奈，刚才那一声足以让外面的两兄弟冲进来，可直到现在仍无丁点反应，足以看出面前这人的实力。
“我想做什么。”
李馗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要送给你们一份礼物！”
“礼物？”
“当然，想要看见这份礼物，需要请周大帅跟我走一趟。”
去哪？
周常清这句话尚未出口，骤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模糊的景色在视线内掠过。
太快了！
少顷，双脚踏地的实感告诉他已经到地方了，压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睁眼打量所在地方，这是一间空旷的仓库。
周常清几番审视，诧异道：
“这，这不是我们的粮库吗？”
只是原本还有存粮的仓库，如今空空如也！
“放心，剩下的粮食我放在了外面。”
李馗微微一笑：“接下来就是我要送给你们的礼物。”
话音方落。
成吨成吨的粮食出现在仓库里，就像是搭积木般将仓库的每一寸地方填满，不过短短几分钟，偌大的仓库只留了两人站立的地方。
这些粮食，全是李馗一路剿灭妖魔巢穴所得来的。
“这是……”
周常清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
“如你所见，粮食。”
李馗直视周常清：“这些粮食能让你收纳大批难民，让他们有一口饭吃！”
“……”
周常清走上前，触摸满装粮食的麻袋，久久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
李馗扬起笑容：“因为你是那个能为百姓着想的人。”
不过仅是下一秒，他话锋瞬间一转。
“当然，你要是辜负了这一份礼物，你也会后悔的。”
灿烂的笑意倏地变得冰冷。
“放心好了。”
闻言，周常清掷地有声地保证道：“这一片心意，常清绝对不会辜负！”
“那就好。”
李馗轻轻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我也希望我们不会再相见。”
周常清犹豫了下，立即大声问道：
“少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不重要。”
李馗顿足脚步，潇洒耸肩：“而且你们刚才不还在楼下讨论我。”
周常清瞳孔一缩，惊声道：“是你！”
话音方落，面前那人的踪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侠之大者……”
看着门外敞开的夜色，周常清不禁喃喃自语：“我一定会让所有的灾民都吃上饭！”
就在这时，两道法力波动急速逼近。
“大帅！”
“大帅，你怎么在这里？”
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正是能文、能武。
两人面色焦急，见到周常清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发现屋里没动静，他们第一时间闯了进去，哪成想却进入了‘迷宫’，待他们破开迷阵，周常清已经消失不见，再后来就是感应到大帅的‘气’出现在粮库这边。
“没什么。”
周常清双眼炯炯有神，正是满心壮志，直接走向军政办公楼方向。
也即是这时，能文、能武终于注意到粮仓里堆积成山的粮食，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惊诧不已。
“立马通知所有人开会！”
“知道了大帅！”
两人立即跟上那道背影。
于此，新的篇章即将拉开序幕。
……
……
另一边。
千米高空上，骤然划过一道璀璨的金色流星。
李馗翱翔高空，衣玦猎猎作响。
脚踏山河万里，头顶璀璨星辰。
“痛快！”
李馗心中豪情大起，一声大吼。
砰的一声，速度骇然再快上几分。
从李馗再次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明白单靠自己一人之力很难改变这个畸形混乱的世道，但他可以改变或帮助一个人，让这个人去帮助更多的人！
只要帮助的一百个人里，有一人愿意再去帮助他人，那么这股星火，迟早可以燎原！
这就是传承和意志！
当初，公羊靖跟李馗说：
“生老病死，这是天道轮回，谁也不会例外，但传承和精神却可以永世长存。”
现在李馗懂了。
传承和精神永远都不会熄灭！！！
体内法力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缕缕真火溢出，淬炼元神身体。
李馗双眸中的金光愈发璀璨。
念头通达，炼己带来的心魔不值一提！
破！
破！！
破！！！
第404章 改变与期望！
清凉寺，后院。
一大群孩子围绕在一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不要着急，李施主肯定会回来的。”
“大哥哥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那还用问！一抬手蜡烛就自动点燃，变了好多好多吃的，不是神仙，能是什么？”
“小哥哥，你跟在神仙身边都学到了什么？能使出来瞧瞧吗？”
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满怀好奇地看着周安。
跟在‘仙人’身边，与他们年岁差不多大，自然而然成为了焦点。
只是周安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这群孩子里头，那位小沙弥见到周安无措的神情，立即明白过来，便出声喊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问了，红薯应该烤好了，我们快过去吧。”
“吃红薯咯！”
“走，走，走。”
红薯很诱人，小沙弥的话很有分量，孩子们呼喊着跑向厨房。
“你也快跟来。”
小沙弥留下一句话，也跟了上去。
终于清静了。
周安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走向前院的大雄宝殿。
透过敞开的门户，一轮明月高挂苍穹，小黑躺在院中，数不清的银色光点如溪流般淌进张开的犬吻中。
‘它还在就好。’
周安忐忑的心神一定。
他吃完饭就发现李馗消失不见，当即心急如焚，还以为李馗撇下自己走了，幸好见到细犬还留在寺中，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紧接着。
周安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愣愣出神。
直到……
“小哥哥，吃红薯啦。”
一根手指怯生生地戳了戳周安的肩膀。
周安蓦然回神，偏头看去。
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麻花辫，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往他脸上一递：“这是小师傅特地让我带来给你的，快趁热吃。”
“饿，饿饿……”
（好，谢谢）
周安磕磕绊绊说着。
“饿？那你就快吃啊。”
小女孩似乎是个急性子，见周安一副磨磨蹭蹭的模样，索性伸手替他剥去红薯皮。
没一会，
“喏。”
土黄色的红薯递到眼前。
周安直勾勾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容貌看进心底，沉默接过，一口一口吃起来。
就在刚才，
恍惚间，
周安几乎将她看成了自己小妹。
如果小妹没有死的话，也是如她一般的年纪，整天跟在他身后跑，叫着哥哥。
“你终于吃完啦，那我也回去了。”
少顷，小女孩见到周安吃完红薯，风风火火地冲向后院。
“厨房里还有好多红薯，你要还想吃就来拿。”
转眼，人影就不见了。
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周安心中久久难以平静，一滴泪水从眼角滑下，落到唇里，口中还残留着红薯的甜味。
只是不知为何，有点咸，有点苦。
与此同时，小黑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理会，而是继续吞吐天上的月华。
……
……
另一边。
璀璨的金色流星划过天际，在一座山峰上空停下。
神光内敛，显出李馗的身形。
气息锋芒毕露，宛若煌煌大日。
这一次顿悟式的突破，让他连续渡过两次炼己，算上前段时间的次数，至今已有六次炼己，只要渡过剩下三次便能【还丹】。
忽然。
李馗低眉往下一瞧，似看见什么，眉梢一挑，俯冲而下。
小小的清凉寺越来越近。
砰！
一道小小的人儿蜷缩在朱红庙门一角，月光照出他的侧脸，正是周安。
看见李馗回来，立马站起身子，跑了过去。
“你，你，你要抛下我吗？”
此时此刻，经过十几天的调养，周安终于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听到这句话，李馗径直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对上他的目光，询问道：
“你想留在这里吗？”
周安毫不犹豫地摇头，一字一句缓慢而有力：
“我要跟着你！”
“来，坐。”
李馗跟周安一同坐在台阶上，仰望明月。
“其实我是想让你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
周安问道。
“因为你在这里会开心。”
李馗直言不讳。
因为灾情，周安失去了家人，但在清凉寺有许多与他相同经历的孩子，彼此间会有归属认同。心全主持是个得道高僧，会引领他们。
因此，清凉寺是个值得留下来的去处。
周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快就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
只是想到跟自己妹妹一般大的小女孩。
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我，我想保护他们，
“我不想饥饿再发生，不想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
“我要跟你学更多的本事，去保护每一个人，我想改变这个世道！”
尽管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但绝对铿锵有力。
“你想改变这个世道？”
“对！”
周安重重颔首。
他年纪虽小，但心智已然成熟。
跟在李馗身边十几天，见到了无数妖魔，他知道天南道的灾情，罪魁祸首便是妖魔祸乱，军阀混战，他要学本事改变这一切！
这个回答让李馗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很喜欢你坚定的眼神。
“我可以教你本事，足以支撑你理想的本事。
“但我不会一直将你带在身边，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时间一到，我就会离开！”
“嗯！”
周安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李馗神色一动，脱口欲出的话重新收了回去。
但见两人身前的地面倏然飞出一团深幽鬼火，里面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婴。
灵婴！
“李馗，李馗，我来找你了！”
灵婴绕着李馗盘旋飞舞。
李馗轻蹙眉头：“虎子，你怎么跑上来了？”
这名唤做虎子的灵婴是这个世界阴司的情报人员。
“嘿嘿，我们找到了！你要找的两个人，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
李馗眸子微微眯起，笑意有些冰冷：“没想到还挺快，他们在哪？”
他委托灵婴找的人，正是羊魔山的三当家跟那神秘道人。
“冀州，福临村，应该是他们要前往的方向。”
虎子立即回道。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由皱起眉头。
他们竟然也跑到了冀州，而且已经在境内，这一路的速度够快的呀！
只是虎子的话还没说完：
“我们发现这家伙会专门挑一些偏僻的城镇和村寨下手，夺取百姓的魂魄，大人们希望李馗你能尽快出手将他剿灭。”
李馗点头笑道：“正合我意。”
“嗯嗯！要是地点发生变化，我会立即通知你的！”
话虽这么说，但虎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馗，显然在暗示什么。
“不要自己一个人独吞，给兄弟姐妹们留点！”
见状，李馗不禁摇头失笑，一大袋甜食糖果出现在手中，直接递给虎子。
“知道了。”
虎子喜笑颜开，立即拿了个棒棒糖含在嘴里：“谢谢李馗！”
“不用客气。”
为了追查两人踪迹，李馗上次特意带了点糖果零食下去。
这群小家伙们果然卖力。
“我先走啦！”
一团深幽鬼火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而后。
“走吧，我们也赶紧休息。”
李馗摸了摸周安光秃秃的脑袋，笑道：“明天一早跟主持他们道别，我们就走！”
“好！”
周安点头应道。
随即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
“没事。”
虽然不是冬天，但夜里的深山同样很寒冷，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在外头呆了多久。
不过……
这就是他想要改变的一个人。
他相信周安未来同样能帮助到许多人。
第405章 潜藏的阴谋
桃渊村。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村子，蜿蜒的河流自高山流淌而下，径直穿过村庄。
河边有嬉戏打闹的顽童；清洗衣服的妇女，时不时会板起脸训斥那几个调皮的孩子；村口两侧农田里，几名中年汉子正卖力锄地。
“柳先生，你回来啦。”
“柳先生。”
山路尽头走来一位四十出头的儒雅男子，眉眼温柔，手里捧着一本书。
可以明显看出无论是谁都对男子十分尊敬。
一个在田地里干活的男人抬头问道：“先生，最近两天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了。”
柳先生顿住脚步，微微一笑：“谢谢大家的关心。”
闻言，男人憨笑着挠了挠头。
“马上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柳先生慢走。”
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干农活的几人杵着锄头接连发出感慨。
“柳先生真是好人，让咱家几个娃子也能读上书。”
“要不回头弄点鸡汤给柳先生补补吧。”
“我看行！”
他们口中的柳先生，一路穿过重重楼屋，走进一间院落。
里头种着几棵竹子，枝叶翠绿而繁茂，屋前摆放几张桌椅，几名稚童翘首以盼，见到先生进来，连忙起身问好。
“先生。”
“先生。”
柳先生坐在上首的位置，看着这几个孩子，温柔地笑了笑：“昨天让你们背诵的诗词，背下来了吗？”
短暂的沉默。
柳先生习以为常地点名其中一个：“丽叶，你起来背一背。”
“好的，先生。”
小女娃有些羞涩地站起来，神情一正，声情并茂地念起来：
“闯进天涯离别苦，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
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念到这里时，女娃突然卡了壳，支支吾吾，却是忘记下一句怎么念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柳先生轻声念道。
“对，就是这句先生。”
一听，女娃立即扬起笑容。
“好，接下来先生要讲《蝶恋花尽天涯离别苦》表达的是什么……”
柳先生翻开手里的书。
底下几位稚童认真听讲。
竹叶微微晃动，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
……
与此同时。
悬崖峭壁之上，一辆黑色出租车从虚空冒出。
“这里吗？”
驾驶座上，李馗左右看了两眼。
“对，哥哥们说那道人最后的踪迹就在这里。”
虎子乖巧地坐在小黑头上，只是时不时会不自然地扭两下屁股。
着实是因为这辆车总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就好像这是一头猛兽化作的车！
而能有此感觉，正是李馗这一路不知喂了多少妖魔给冥车，等级肉眼可见地恢复。
“他应该是躲在这里。”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涟漪，只是毫无发现，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周安四顾打量，崖上除了乱石再无其他，难道在悬崖下面？
“试试就知道了。”
李馗嘴角流露出一丝冷意：“这家伙可狡猾得很！”
他们追这两人有些天了，前两次都是迟来一步让他们逃走。
话音方落。
轰隆！
冥车猛然发出一声咆哮，俩排气管爆出幽暗火焰。
“坐稳了！”
油门踩到底。
冥车原地漂移，幽暗火星漫天飞舞，高空悬崖全在笼罩的范围内。
不多时。
李馗似有所感，笑意上扬：“找到了！”
但见冥车冲过悬崖，直直撞向对面悬崖的某一处峭壁。
距离越来越近。
一刹那间，车头抵在岩壁上，阵阵如水般的波纹涟漪荡起，瞬间将冥车吞没。
“先生。”
“先生……”
孩子们的声声呼唤。
柳先生回过神，眉眼微垂，下意识扶了下鼻梁，似有遗憾地叹了口气：“真像个赖皮虫，连这里都找到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先生，什么过分？”有孩子好奇问道。
柳先生摇了摇头：“先生要走了。”
“啊？！先生这回又要去哪啊？”
孩子们登时哭丧着脸。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先生的离开不是第一次。
“不过……”
柳先生拉了个长长的语音，眉眼微眯，笑得十分温柔：
“这次我可以带你们一起离开，你们说好不好。”
“好呀，好呀！”
立见柳先生右手突然多出一把幽紫色的幡，轻轻摇动。
铛~
宛如风铃的轻响以院子为中心传荡开来。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身后倏然传来沉稳的声音。
“看不懂什么？”
柳先生没有回头，嘴角的笑意有些戏谑。
在他身前，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倏地冰冷，健康的肤色以骇人的速度变得灰黑僵硬，团团灵魂从眉心飞出。
再往上一看。
数不清的蓝色光点蜂拥而至，钻进摄魂幡当中。
“你的目的。”
三当家唐先生全身依旧笼罩在黑袍内，悬浮着飘到‘柳先生’身边。
“为什么要收集如此多怨气魂魄？”
他语气有些疑惑：“明明知道阴司在追查你，还敢如此挑衅。”
“这两次在后面追我们的鬼差，好像来历不小。”
‘柳先生’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子：“听说天南州境内的妖魔被他杀了七成，实力十分了得。
“说到这儿，想起件趣事。
“天南州动荡，倒是让一位军阀崛起，庇护难民，得了民心，势头愈发高涨，有一统天南州的趋势。”
“……”
唐先生眨了眨眼：“你是想说这家伙是个会惹事的主？”
“哎呀呀。”
‘柳先生’挠了挠头：“唐先生就是聪明，一点就通。”
话音方落。
浓重的怨气冲天而起。
“啊啊啊啊啊！！！”
身前死去的尸体突然一个个站了起来，浓郁的尸气从他们身上爆发。
只眨眼间，消失不见。
“你想做什么？”
唐先生言语中的好奇意味显露于表。
“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
‘柳先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毕竟时间快要到了。”
就在这时。
“走吗？”
唐先生飞到院子上空，“他们已经到了。”
“不着急走。”
‘柳先生’笑意轻挑：“被追了一路，这回我想试试那位小兄弟的手段。”
“黑蝎子跟花狐狸可都栽在他手上……”
说着，唐先生越飞越高，突然消失不见。
“你可别阴沟里翻船。”
“翻船，那可不见得。”
柳先生向前踏出一步，不见踪影。
第406章 试探
哗啦……
冥车在一条浑浊肮脏的河流上行驶。
“这里是什么地方？”
坐在细犬头上的虎子瞪大眼睛，左顾右盼，一脸好奇。
只是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周安脸颊贴着窗户，低眉一瞧，不由蹙起眉头。
溪流中不停冒出黑色泡泡，许多腐朽的人骨浮浮沉沉，看过去十分恐怖诡异。
冥车继续往前。
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从高处俯瞰而下，竟能见到下方存在一座村庄。
李馗看了眼，脚踩油门，立即冲了下去。
砰！
黑色车子冲到岸边，几人陆续下车。
“你们是谁啊？”
有人注意到不速来客，用力呼喊。
河边嬉戏的顽童停下动作，在父母的催促下，迅速往村里头跑去；锄地干活的男人们从田里爬上来，一步步靠近。
目光警惕。
‘这里竟然住着人？’
周安满心疑惑，回头瞥了一眼下来的高山。
但见长长的河流泾渭分明，一半浑浊黑暗，一半清澈见底。
抱着疑问，他看了眼李馗，发现后者眼神古井无波，一脸平静，随后迅速挪移目光，看向灵婴。
却见虎子神色凝重，小手紧紧抓住细犬。
不对劲！
见状，周安瞬间反应过来。
李馗跟他讲过，灵婴虽然个体实力不强，但在打探情报及感知方面属于顶尖，虎子的反应恰恰说明了这里的古怪。
于是，周安默默退到李馗身后。
他身体差，实力低微，连法力都没有温养出来，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判断危险。
与此同时。
“有趣的地方。”
李馗眸底掠起一圈圈深邃的涟漪，幽通看破虚妄。
在他眼中，看似祥和宁静的村庄，实则腐朽破败，充斥着难言的死气，仅仅依靠精妙的幻阵来遮盖暗地的丑陋。
尤其是每一位村民身上，时不时会浮现出狰狞的人形虚影，面容极具痛苦。
简直诡谲万分。
“喂，你们到底是谁？”
有名汉子忐忑地问道：“来我们村是有什么事吗？”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古怪的铁疙瘩，一切都让村民们感到不安。
“主人，他们身上的气味不对劲。”
小黑轻嗅了两下，蓦地开口说道。
就在这时，李馗似有所感地抬眸看去。
立见村中央方向，一股隐晦的波动悄然席卷开来，紧接着，数不清的灵魂从各处升空，往某处位置蜂拥而至。
‘这家伙要跑路了。’
李馗心思电转。
“咦，村里怎么了？”
“我的孩子！”
不少村民发现异状，尤其是当一位妇人见到自己的孩子竟然也出现在半空，登时大惊失色，急忙往村里跑去。
只是没跑出几步，她的身体突然栽倒在地。
砰砰砰……
眨眼间，村口的百姓们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魂魄从身体飘出，就要飞向天空。
间不容发之际。
“收！”
李馗催动摄魂，无形吸力骇然爆发。
十几名村民的魂魄登时改变方向，齐齐飘向李馗掌心。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异变乍起！
由内而外厚重的怨气从村民体内爆发，迷茫无措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血红的瞳孔满是憎恨杀意，纷纷发出尖利的嚎叫！
哗啦……
锁魂链暴涨延伸，直如狂蟒般将他们捆个严实，猛地回拉收进壶天空间。
远处，血红发黑的怨气搅得天色变幻，宛如巨大的漩涡。
‘奇了怪哉，这些村民是怎么回事？’
李馗微垂眼帘，心思转动。
此地有些古怪，村民身上的怨气明显积压已久，但是肉身竟然没有排斥反应。
“主人！”
思绪戛然而止。
“他们尸变了。”
小黑眼神一变。
李馗抬眼看去。
但见倒在地上的尸体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发生异变，肤色呈诡异的青紫，指甲变长变黑，阵阵骨骼扭动的牙酸声响中，各个鲤鱼打挺式的起身。
“啊啊啊啊！！！”
化作道道残影扑了上来，速度快如闪电。
哼！
小黑不屑哼出火星，心念一动。
戾焰翻卷，硕大的锤子从天而降，悍然将这几具活尸砸成肉饼。
“黑哥顶呱呱！！！”
虎子微微一怔，疯狂鼓起掌。
下一秒，村庄各处不约而同地响起尖利嘶吼，碎石颠簸颤抖。
数百具活尸从村口冲了出来！
“黑哥！”
虎子瞪大眼睛，手指前方。
细犬瞳孔深处似燃起一朵火焰，身躯微弓，暴起而上！
“我不去啊！！！”
呼啸的风声灌进虎子大张的嘴巴，面皮疯狂抖动，只好垂首埋进颈部。
只眨眼间。
小黑跃进尸群当中，狰狞嚎叫的面孔撞进眼角，尽显冷漠阴沉。
轰隆！
数道张扬的戾焰匹练横贯八方，掀起烈烈风声砸向周围群尸。死尸看似坚不可摧的身体，在凝练的戾焰面前，擦之即燃，触之即碎。
戾焰·噬咬！
细犬心念一动，匹练猛然膨胀爆炸，滔天火焰冲天而起，隐隐化为狰狞犬首，大张的犬吻中，数百只死尸宛如身处炼狱。
“小黑，留一只给周安！”
李馗双手插兜，面色淡然。
嘭！
犬吻咬合，似水的戾焰翻出一朵浪花，一具死尸滚到周安身侧。浑身炭黑龟裂，两只手和一只脚全部被焚毁，只剩左手。
可即便如此，它依然保持凶性，不停发出嘶哑的嚎叫，五指扣住地面，朝着周安步步逼近。
“杀了它！”
李馗丢给周安一把长刀，抬脚向村庄走去。
于是，周安彻底暴露在死尸面前。
“咕噜……”
周安咽下一口干涩的吐沫，急忙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刀，锐利的刀锋对准死尸。
眼珠微微颤抖。
离周安越来越近的死尸。
它已经闻到鲜美的味道，这种气味刺激感官，使它愈发癫狂，它需要食物来疗伤！
五指抠进地面，残破的身子猛然跃起扑了上去，张开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
周安眼神一定，眸底现出狠色，举刀劈了过去！
死！！！
……
……
抬脚，落地。
李馗瞬间跨越数百米距离，来到一座小院外。
他眼眸平静，看见前院上空悬浮的摄魂幡，抬起右手作抓取状。
轰！
汹涌的气浪席卷而来。
李馗偏头，余光睨了过去，一张儒雅面容撞进眼睑。
那人横起拳臂，掌刀以万钧之力劈了上来。
电光火石间。
李馗曲起右手格挡。
砰！
极短暂的静默，一声剧烈的碰撞乍响，狂涌而出的风暴摧毁重重院墙。
兴奋；
冰冷；
两人眼神交汇。
柳先生张嘴一吐，厚重的白色尸气瞬间扑到李馗脸上。
金光乍现！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李馗左臂拉起满弓，肌肉怒张，悍然轰在柳先生脸颊。
“砰。”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这一拳实打实映在了那人脸上，但他脑袋只是微微晃动，唇嘴翘起，五指长出锋锐的指甲，掠过金光，抓向李馗咽喉。
间不容发之际。
李馗猛地一记高抬腿，泛起金光的鞋底正踹柳先生下巴。
躁动的风暴狂涌而出。
一道人影高高飞起，重重砸向地面。
第407章 墓
嘭……
透体而出的气浪贯穿大地。
就在柳先生即将砸落的刹那，双腿似铁杵般掼进地面，以铁板桥的姿势缓缓站稳。
他扭动两下脖颈，板正错位的骨骼。
‘好强的肉身。’
‘有点力气，护体神光，有意思的鬼差。’
瞬息间，两种念头浮起。
柳先生直视李馗，笑意弧度愈深。
五指张阖，丝丝缕缕的白气环裹手掌，正是意识到那金光能抵挡尸气，直接采用以点破面的方式来加强杀伤！
风，来了！
刹那间，暴躁的狂风化作龙卷绞杀柳先生。
每一缕风像极了刮骨的刀剑，肌肤能感受到阵阵刺痛。
柳先生瞳孔化作猩红，双臂猛地一振，撕开龙卷。
“很久没活动筋骨了，来陪我玩玩。”
冰冷的话音强势灌耳。
一抹金光侵占眼球。
两人仅凭拳脚以快打快，身形化作一团模糊。
砰砰砰……
剧烈的音爆扩散开来。
李馗偏头躲过一记抠眼，大张的五指猛然盖在柳先生脸上，骇人的风暴自掌心轰然爆发，如化作无数细针扎进大脑。
柳先生神经一紧，眸底显出狠辣。
撕拉！
一大块脸皮带肉被撕扯下来。
“咔嚓咔嚓。”
点点冰屑飞溅。
但见金光与白烟相互纠缠角力。
柳先生半边脸被坚硬的冰霜覆盖，右手掀起一团扭动尸水砸向李馗。
呼！
李馗胸膛一鼓，吐出狂风。
尸水破碎四溅，疮痍的大地被贯出深不见底的密洞。
刺鼻作呕的毒雾升腾而起，蓦地，映着金光的拳骨钻了过来，柳先生双手被滚滚白气环裹，毫不示弱地对轰上去。
然而……
这一拳落在了空处！
‘幻术？阵法？’
柳先生瞳孔骤然紧缩。
刹那间，视线被满是气焰的冷硬面孔侵占。
他只感觉肾脏一阵剧烈疼痛。
爆肝拳！
但见李馗左掌从下至上推向下巴，柳先生连忙横臂阻挡，不成想，他的手柔若无骨般绕过上肢，狠狠抽在天灵。
五指扣住颅骨。
跪下！
李馗眸中戾气大作，凛然巨力爆发，生生压着柳先生头颅掼向地面。
“轰隆。”
地面猛然一阵震颤。
只是……
柳先生的气力比之李馗亦是毫不逊色，双腿深入地面，硬顶大手没有倒下。
“老子叫你跪下！”
李馗一声暴喝。
下一秒，一只大脚突地踹在柳先生脸上，直接将其轰飞出去，撞破重重房屋楼舍，淹没在一片废墟之下。
尘雾弥漫中，堆积的屋瓦石砾蓦然化作污水。
铮鸣！
柳先生浑身被惨白色的水流包裹，方一抬眼，森冷的刀光斩了进来，连忙双臂交叉架住袭来的刀锋。
李馗眼中出现数条交错的黑线，唇角隐有讽色，手腕一动，刀光旋转，斩进柳先生肩膀，左手抵住刀柄，狠狠往下一拉。
血光四溅。
柳先生赫然被劈成两半。
“你……”
他独眼颤了下，盯着李馗，生机迅速黯淡。
李馗微眯起眼，横刀将地上的尸体斩成无数碎块，这才放下心来。
“主人。”
远处传来呼唤。
立见细犬从天而降，直接开口说道：“那个幡是假的。”
闻言，李馗抬眼看向高空。
搅动风云的血色漩涡，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此刹那间的分神。
李馗身后数不清的零碎肉块突然伸出条条肉芽，相互交织融合，连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瞬间恢复原状。
死而复生的‘柳先生’眼里满是戏谑，身体开始虚化消失。
电光火石间。
刺骨冰冷遍体，他眼前似乎出现一条似龙似蟒的怪物，蓦然睁开猩红的眼睛。
铮！
一道璀璨剑光照彻眼眸。
原地只留下一条手臂，转瞬，似燃火般化作点点飞灰消散。
赤霄盘旋几圈，回到剑鞘。
“记住了吗？”
李馗面色平静，倏地开口问道。
“嗯，下回他跑不掉了。”
小黑眼中满是凶戾。
“这家伙根脚古怪得很，浑身尸气浓郁，似尸非尸，似人非人。”
李馗回想那人身上的气息及出招时的白气。
“活尸？僵尸？”
闻言，小黑猜测道。
“尚不能确定，这家伙藏得深。”
李馗迈步走向村口，眼中冷光内敛，只是心底的杀机愈发浓郁。
他们的战斗暂时结束，
而另一人……
……
“呼，呼，呼。”
周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打颤，杵着长刀才没有倒下。
在他面前。
那具死尸已然被剁成烂泥。
“小安，做的不错。”
耳边倏然传来李馗的声音。
周安抬起头，费劲扯出一丝笑容。
怎料，李馗翻脸如翻书，瞬间板起脸训斥：“笑什么，赶紧调整你的呼吸节奏，都喘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笑！”
“……”
周安吓了一跳，连忙调整呼吸。
‘小兔崽子。’
李馗嘴角一抹隐晦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次让周安单独击杀一具死尸，并不是要检验他的作战能力，而是让他真正踏出第一步，体验恐惧，克服恐惧，度过心理难关。
这一关恰恰是最重要的。
敢于挥刀！
这点，周安学会了。
而后，几人倏然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李馗看向前方满目疮痍的大地，眼神古井无波，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细犬则安静地蹲在一旁。
周安眨了眨眼，心底疑惑，却注意到灵婴不知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
“李馗，李馗，找到了！”
天上传来虎子的呼喊。
但见一团深幽鬼火从天而降，熟练地落在小黑头上，显出虎子的身形，他一脸兴奋：“我找到这里的秘密了！”
“哦？！”
李馗一挑眉梢：“虎子你还挺厉害的嘛。”
几人分工明确。
小黑负责解决掉喽啰，李馗去对付那神秘道人，虎子找出此地的真面目。
“那是。”
听这话儿，虎子骄傲地一仰头：“虽然我打架不行，但可别小瞧了我。”
说着，他白嫩的小手结了个法印。
立见一团鬼火浮出，扭曲变化间化为一个模型，细细一看，四座高山、河流、村庄一应俱全，竟与此处空间一模一样！
“这里不是什么秘境或者隐藏据点，而是一座墓！”
“墓？”
李馗有些讶异：“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看过去就像墓！”
虎子一脸严肃，伸出手掌盖在模型上，彷如棺盖合上了棺身。
“……”
难道不应该说成是棺材吗？
李馗内心无语吐槽，嘴角扯了下：“就因为这个？”
“嗯！”
虎子重重点头，话锋一转，顽皮地笑道：“其实是我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一座墓。”
啪！
响亮的巴掌。
李馗甩手抽了下虎子屁股：“熊孩子，还不快带路。”
“带，带。”
虎子忙不迭用手揉了揉屁股蛋，嘟囔道：“开个玩笑嘛。”
说着，他再次结了个法印。
森森鬼火在众人面前化作一道门扉。
第408章 接近真相的猜想！
众人依次踏过门扉。
略微的天旋地转。
待李馗看清眼前的景象，眉头不由蹙起，仿佛从水面来到了水下。
脚下是幽暗似水的地面，周围是错综复杂的枯萎桃木，头顶则是高山流水及村庄，一花一木纤毫毕现。
像极了颠倒空间。
“好臭！”
蓦地，虎子捏住鼻子，小脸皱成一团。
原来是这方空间充斥浓郁的剧毒尸气，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嗡……
瞬息间，李馗心念一动，法力奔涌而出。
似鸡蛋般椭圆形的气罩瞬间笼罩众人。
‘得救了。’
周安长舒了一口气，眼睛好奇地往天上看去。
像是脱去了虚伪的装饰，村庄的真实面目尽入眼底，浑浊不堪的河流，病入膏肓的四座高山，及腐朽的村庄。
另一边。
虎子往前飘了几米，手指前方：“李馗，你看前面，那就是我发现的墓碑。”
约莫三百米左右，地上确实有一座墓碑。
上书三个血红大字：桃渊墓。
李馗眸底起幽邃，似发现了什么，伸出手掌。
骇人吸力登时爆发。
那座墓碑摇摇晃晃间，骤然拔地而起，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墓碑下面竟有条条桃木枝，随即，一副棺材赫然飞了出来。
砰！
棺椁落在众人面前。
“看吧，我是不是说得没错，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大墓！”虎子双手环抱，仍不忘朝李馗抱怨了声：“你不信，还打我屁股！”
“主人，棺材是空的。”
小黑忽地说道。
李馗微微颔首，仔细打量。
棺椁表面用朱砂勾勒出符咒，就连桃枝上也不例外，若不仔细看，很容易以为符咒及枝条是用镇压棺材里头的东西！
实际上……
只见李馗突地往虚空一抓，一条树根突地被他攥在手里，使劲一扯，周围的虚空垂下万千树根，根系上挂着许多颅骨。
而它的源头正是面前这副棺椁。
桃树枝、棺材及刻画的符咒，全都具有吸收、淬炼阴气的效果。
换而言之，这里就是一处极上佳的养尸地。
一念至此。
李馗微抬眼帘，看了眼上方的村庄，如果按照虎子的说法，这里是一间大墓，那么上面的村民会不会就是当初的人殉。
按照这个逻辑走下去，村民身上的怨气也就能解释得通。
怨气深重的魂魄；
阴气淬炼的尸体；
本就是一体，只要像道人做的一样，欺骗他们还活着就行了。
给予希望，最后再进行扼杀！
虽然老套，但收获的怨气亦是丰厚。
“李馗，李馗！”
见到李馗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虎子索性飘到李馗身前：“你有发现什么吗？”
闻言，李馗摇了摇头。
“好吧。”
虎子看了眼那些挂在桃树枝上的颅骨，眼轱辘一转，说道：
“李馗，你说他们是不是来盗墓的？”
“有可能。”
李馗微微颔首：“这里的阵法只有聚阴效果，能杀人的怕只有那桃树枝。
“如果能在外面找到入口，不难进到这里。”
随机，他微垂眼睑，心底暗忖：
“话说回来，那道人在这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布置者；
后来掌握者；
或者说棺材里消失的东西就是他？
就在这时，异变乍起。
思绪戛然而止。
立见空间突然晃动不休，瞬间开始褶皱破碎，头顶的高山似缓实急地压下来。
“看来我们要走了。”
李馗唇角隐有讽色。
轰隆！
冥车霸道蛮横地冲进来，车门大开，甩了个漂移，直接将李馗等人装了进来。
刹那间，整个空间发生爆炸。
紧跟着，
冥车闲庭自若地选了个方向开出去。
……
……
老林间。
空地上一团篝火熊熊燃烧。
唐先生悬坐于半空，闭目养神。
忽地，他睁开眼：“想不到你这回还挺狼狈。”
踏！
明亮的火光显出一道踱步而来的身影。
正是‘柳先生’。
他左臂齐肩而断，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净。
听到这话，他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笑道：“没想到那个鬼差还真是有点麻烦。”
“麻烦？”
唐先生饶有兴趣道：
“能从你嘴里说出麻烦，还真是有意思。”
自羊魔山后，他跟着这家伙走了一路，‘柳先生’的城府手段，他最了解不过。
如果非要用一种词汇来形容他。
笑面虎，伪君子。
可谓当之无愧。
“怎么说呢。”
‘柳先生’来到篝火旁，苦恼地说：
“这家伙好像遇到过不少我这类人，所以搞得很难办。”
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李馗遇到的对手当中，心机深沉的老狐狸占了大多数！
本来他只想试一试李馗的能耐，不成想自己的实力反倒被一步步逼出来。
干脆死上一回，直接脱身。
也幸好在厮杀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超速再生的能力，因此假死的时候得到了一丝机会。
可尽管如此……
“而且他很谨慎，直接将我斩成一地碎肉，最大不超过一个指甲盖。”
话音方落。
铮！
似水般潋滟的刀气从柳先生左臂断口迸发而出，直接将大地斩出数道深坑。
‘那道赤光……那家伙手里有两件法宝！’
‘柳先生’心里有些无奈。
若是换做自保能力差点的，恐怕早就死了。
“听你这么一说，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见一见他。”
听完，唐先生不免带上几分兴趣。
“难道先生没有留下术法观察吗？”
‘柳先生’好奇地问。
“没有，我可不想被阴司的人惦记上。”唐先生轻轻摇头。
柳先生微微颔首，倏然说道：
“阴律司，李馗。”
直到这时，唐先生方才转过身，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和隶属何司？”
“天机不可泄露。”
柳先生唇角翘起，一脸神秘。
但见他左臂肉芽生长，眨眼不到，一条新的手臂重新出现。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见状，唐先生意有所指。
“呵呵。”
柳先生只是笑了笑：“我们现在要赶紧过去了，要不然可就晚了。”
“嗯。”
唐先生淡淡应了声。
随即，
一股黑雾突地出现，瞬间将两人包裹。
再一看。
空地上已无人踪，只剩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
第409章 听曲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
湍湍的河流上，数不清的水灯、纸布缓缓飘动。
轰隆！
忽闻猛兽般的轰鸣。
只见河水突然泛起剧烈涟漪，瞬成转动的漩涡，随即，赫然见到一辆黑色汽车从漩涡中飞出，直直冲上河岸。
“咦，这里是哪呀？”
虎子脸贴车窗，好奇地左顾右盼。
“不知道。”
李馗摇了摇头：“刚才空间不稳定，只能先选个方向开出来，希望不要偏离太远，要不然开回去又要花时间。”
“这样啊。”
虎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交差，等找到了那两人的踪迹，我再上来。”
“好。”
李馗唇角翘起，捏了下他的小脸蛋，笑着说：
“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车窗摇下。
“不辛苦，我们下次一定要抓住这个坏人！”
虎子举起拳头挥舞了下，双眼泛光：“到时候凭借这个功德，我就能投胎转世了！”
李馗一愣。
是了，每个灵婴都在为了能够继续投胎转世努力。
随即，他笑容满面：“嗯，下回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的。”
“那……李馗，黑哥，小安安，我走了。”
虎子周身浮起深幽鬼火。
“注意安全。”
“好。”
小黑轻轻点头。
‘黑哥的神情真跟李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冷淡。’
虎子心里吐糟，瞬间坠入地下，消失不见。
紧跟着。
两人一狗也相继下车。
“李大哥，现在我们去哪？”
周安问道。
呼！
李馗点起一根烟，吐出浓烟，抬眸远眺。
深重的黑幕中，隐约有几抹灯火，显出一座小镇的轮廓，细细一听，更能听到好似戏曲的嘈杂。
“先进小镇，搞清楚现在的位置。”
李馗想了想，便有了决定，一马当先向前走去。
然而走出没几步，忽地驻足不前。
“怎么了，主人？”
小黑疑惑地问。
“没什么，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老朋友。”
少顷，李馗眉眼含笑，眸底一丝涟漪归于平静。
‘老朋友？！’
小黑眨了眨眼，似想到什么。
……
……
与此同时。
小镇巷子内。
一只握着罗盘的手探出阴影，天池转动不休，蓦地指向了北边。
两双眼睛齐齐看了过去。
那里正是一家戏院。
“你确定在那？”
闻言，那人直接敲了下他的脑袋：“废话，师父给的罗盘还能有错的时候？”
“师父的法器是不会错，但人……就不一定了。”
“……”
就在这时。
“贤妹妹，我想你，神思昏沉饮食废。”
“梁哥哥，我想你，梦中泪湿锦绣衣。”
“贤妹妹~”
“梁哥哥~”
戏院里遥遥传出婉转深情的语调。
“诶，阿豪，你说那里头唱的是什么啊？”
“我哪知道？”
此时，皎洁月光洒落，显出两人样貌。
一人身高一米八，长相英俊，眼神狡黠机灵，穿着一身西装，头发专门用发蜡梳起来，更显英挺；
对比起来，另一人就有些平平无奇，长相老成憨厚，留着整整齐齐的西瓜头，一身老旧的中山装，腰挎白色布袋。
此二人正是阿豪和阿财！
“师父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今天去相亲，还拉我来做苦力。”
“那女子漂亮吗？”
阿财眼中羡艳，忍不住问道。
“嘿嘿，当然漂亮啦，要不然我能这么晚回来？”
阿豪嘴角一咧，发出略显猥琐的笑声。
“哎……”
阿财愈发羡慕，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尽显忧愁。
明明他跟阿豪差不多大，偏偏看过去像四十岁的人，这让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仍保处男之身。
“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中元节，戏院里头估计全是鬼。”
阿豪多聪明，直接转移话题：“她要躲的话，应该就在里面。”
“好，那我们进去吧！”
阿财是个乐天派，很快就将烦恼甩之脑后，当即走出巷子，直奔戏院。
哪成想，
下一秒就被阿豪拉了回来，还挨了一记脑瓜崩。
“哎哟。”
“傻呀你。”
阿豪瞥了眼戏院：“里头全是鬼，进去找死啊，先把这两个吃了。”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两个泥丸。
阿财一见，顿成苦瓜脸：
“又吃啊。”
“少废话。”
阿豪直接硬塞到他嘴里，随后自己也咽下泥丸。
苦涩难闻的味道从喉中爆发。
这下，两人皱成苦瓜脸。
效果亦是显而易见，浑身阳气尽数内敛，看不出一丝人的痕迹。
“走吧，走吧。”
两人径直走向戏院。
方一进来，鼎沸的喧哗扑面而来。
但见院内鬼客满座，饿死鬼，吊死鬼，长舌鬼，五花八门，全部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有供香，水饭。
往上一瞧。
戏台上，两名戏子青袍舞动，眼神深情动人，词曲中尽是哀怨忧愁，引得台下叫好声不断。
“阴气好重，好多鬼啊。”
阿财低声嘟囔，抬眼环顾了下，疑惑道：“这里的鬼差去哪了？”
今夜鬼门大开，有主的鬼魂大多会趁此机会回家看看亲人后辈，惨一些的无主孤魂，只能到处乞吃，更别说眼下世道混乱。
请鬼看戏，便是善举。
但像这种情况，通常会有鬼差在一旁监督看守。
“找到了。”
这时，阿豪倏地说道。
只见罗盘上的天池指向最前方的一道妖娆身影。
那是一位风马蚤入骨的女子，烟视媚行，一举一动撩人至极，正与身旁的恶鬼有说有笑，直把恶鬼迷得五迷三道的。
“对，就是她！”
阿财眼睛一亮。
“动手吗？”
“动！”
阿豪眼神坚毅：“我负责解决她，你看住这些鬼，别让他们捣乱。”
“好！”
三言二语便定下决策。
紧接着，
阿财从布袋里掏出张黄底符箓，悄悄扔在地上，一抹隐晦的光华瞬间铺开。
另一边，阿豪吹着口哨，径直走到那女子身旁坐下。
他翘起二郎腿，一脸痞坏：
“哟，想不到出来一趟，还能见到如此美人。”
激情聊天瞬间戛然而止。
恶鬼阴惨惨的目光，登时不善地朝阿豪看来。
“这位郎君好生英俊。”
女子媚眼流转，柔若无骨的身子往阿豪身边一靠：“郎君过来有事吗？”
“嘿嘿。”
不得不说，长得帅有时候就是管用。
阿豪直接上手握住女子的柔荑，嘴唇翘起：“漫漫长夜，这里太过吵闹，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喂，小子，别找事。”
听这话儿，隔着身位的恶鬼哪里能忍，身躯登时前倾，语气神态可谓相当凶残。
要不是顾忌美人在旁，怕是早就动手了。
岂料一男一女竟都没有理他。
妖娆女子眼眸似有青绿色妖光闪过，她道：“这戏曲快唱完了，人家可不想现在走，马上就到重头戏了。”
“你手真滑。”
阿豪不停抚摸女子的手掌，随口一说：“这上面唱的是什么？”
“梁祝啊。”
第410章 这个场子，一定要由我来装！
“梁祝！”
话音方落。
台上，戏子袖袍大展，好似蝴蝶飞舞，悲戚的声音响起。
梁山伯：“贤妹妹来，我想你，哪一日不想到日落西。”
祝英台：“梁哥哥呀，我想你，哪夜不想到鸡啼呀。”
“我想你时肠欲断。”
“我想你时常落泪呀。
“立坟碑，立坟碑，梁兄呀你红黑两字刻两块，
红的刻上我祝英台，黑的刻上你梁山伯。
我与你生前不能夫妻配，死也要与你成双对。”
另一边，台下的戏刚刚开始。
阿豪握着妖娆女子的柔荑不放：“这唱的都是悲剧，做鬼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及时行乐，美人儿跟爷走吧。”
女子尚未说话，旁边那位已经忍不住了。
恶鬼忽地起身，乌黑指甲骤然暴涨直抠阿豪的眼珠子。
“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阿豪左手指尖夹着一道黄符，条条雷蛇流窜，赫然拍在恶鬼身上。
轰隆！
墙壁四分五裂，浑身焦黑的恶鬼瘫在坑里。
与此同时。
面对此异变，妖娆女子显得十分淡定，眉眼一低，右手皓腕上似蝌蚪般的朱砂符箓不断扭动蔓延，欲要往全身扩散。
“阿豪！”
“原来郎君不是想跟我共度春宵，而是想要奴家的命呀。”
“什么年代了，还郎君、奴家，也不嫌恶心……”
阿豪冷哼一声：“你这妖孽四处害人性命，今天豪哥就要为民除害，除了你！”
“阿豪！”
远远地传来阿财着急的呼喊。
“干嘛呀，一直叫！”
阿豪气得眉毛抖了两下，猛地扭头看去：“没看见我正在办……”
话出半截就说不下去了。
只因瞳孔中映出张张狰狞的鬼脸。
但见院内的鬼魂全部围了过来，阿财狼狈地四处逃窜，一边逃一边用手里的乾坤袋将群鬼收进去。
“除我？”
这时，妖娆女子竟闲庭信步地往后一退，眸中杀机大作：
“谁除了谁，还不一定呢！”
“咦？”
阿豪一怔，手里的柔荑不知何时变成了毛绒绒的虫肢。
‘不好，上当了！’
说时迟，那时快。
妖娆女子眸中青绿色妖光闪烁，右手轻抬。
只见指腹上连接着密集的蛛丝，另一头则在每一只鬼魂身上，显然是用此蛛丝来进行操纵控制。
刹那间，群鬼直接扑了上来。
“屮！”
阿豪心里怒骂一声，似变魔法般翻出两张金刚符，直接贴在手上，随即左右开弓将冲过来的鬼魂揍飞，猛然跃上半空，再一记连环踢将周围的群鬼撂倒！
就在此刻，正当阿豪在半空中无处借力时。
嗖！
条条蛛丝如离弦之箭直射各处要害。
“雕虫小技。”
阿豪双手突地染上金黄色毫光，宛如金刚浇筑，五指大张，直接将锐利的蛛丝抓在手中，随即发力一拽，就要将妖娆女子一并拽过来。
哪成想，蛛丝蓦然断掉。
再一看。
女子已经不见踪影，随即，群鬼再次围了上来。
“阿财，你还不快出手！”
无奈，阿豪只好奋力大喊。
这些能被放上来的孤魂野鬼，身上基本没什么罪业，因此就不好下杀手，真要将人家打个魂消魄散，那可就麻烦了。
另一方面，这些亡魂被蛛丝控制，无惧疼痛，根本不怕死。
这边话刚落下，那边就传了过来。
“你再撑一下，马上就好！”
阿财掷出一道符箓将群鬼击飞，随即并作法指，举至眉心，嘴里念念有词：“弟子阿财有请蜀汉大将常山赵子龙！”
“有请子龙将军！”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霎时间，阿财眼神一变，沉稳威严中又透着股锐利，伸手从布袋里取出一张符箓，法力灌输，赫然变成一把亮银长枪。
随即，身形似箭，枪出如龙。
一抹寒芒乍现，
蛛丝纷纷断裂，布袋一扬，通通收进乾坤袋。
“干得好啊，阿财！”
阿豪一见，喜笑颜开。
倏然。
背脊突地袭上一股恶寒，激得汗毛竖起，他立即铁板桥下腰，双拳往上顶去。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一只泛着青绿毫光的镰刀与手臂相抵。
‘这是什么鬼玩意。’
阿豪牙龈绷紧，巨大的力量使他额前青筋暴起，锐利的刀尖一点点逼近眉心。
“你们这两个茅山弟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妖娆女子……
如今她已显出真身，几有两米多高，像螳螂，又像山蛛，四条毛绒绒的大腿，两条弯刀似的大前足，唯独脑袋仍保持人形。
“现在那牛鼻子老道不在，真当姑奶奶怕了你们？”
话音未落。
那妖娆女子面目浮现狰狞杀机，直接举起另一只镰刀，赫然斩向阿豪腰身，欲要将其分尸。
利风袭来，阿豪眼中的刀刃越来越近。
危急逼命之刻。
“阿豪！”
一柄长枪宛如游龙，从侧面杀出，悍然架住刀锋，随即，游龙翻腾搅动，骇人巨力爆发，硬生生将妖娆女子身型逼退一步。
趁此机会，阿豪连忙一个驴打滚脱离僵持，起身的同时，指尖一道黄符绽出毫光，用力掷了出去。
下一秒，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立见符箓化作巨大的金元宝，猛然从半空砸向妖娆女子。
“阿豪，我不行了。”
轰隆！
碎石四溅，烟尘蓦然升腾。
尘雾中，一道庞大而又迅疾的黑影迎面冲来，两把镰刀掠起青芒当头劈下！
阿豪瞳孔微睁，全身法力奔涌，凌空画符！
火符！
轰隆！
火光冲天，热浪席卷。
然而这一击却落在了空处。
但见妖娆女子背后长出一对薄翅，轻轻一振，速度快如闪电，轻松躲过。
飒！
阿豪眼中黑影错落模糊，几是凭借本能进行防守，余光微微向后一瞥。
“阿财！”
“我，我不行了。”
阿财面色惨白，摇摇晃晃从墙角爬起来。
显然已从请神的状态中退出。
“速度太快了，必须抓住机会！”
阿豪看了眼手臂上的金刚符，金光已是寸寸崩溃，几近崩溃。
随机，
袖口悄然滑落一张黄底符箓，其上赤光流转，澎湃的能量波动若隐若现。
两人越打越快，院中尽是模糊的残影。
而失去蛛丝控制的鬼魂早就溜之大吉。
另一边。
妖娆女子微眯起眼，心底不屑冷笑，双刀挥舞的力道更上一层。
青芒愈发内敛，所过之处，万物粉碎，利风呼啸，直劈阿豪脑门。
“就是现在！”
阿豪眸中精光迸发，拳臂轰出，掌心的赤焰神光符蓄势待发。
倏然。
“不对！”
阿豪蓦然警觉，立即转身就要往后方拍去，此时此刻，身前的妖娆女子渐渐化作虚影。
死！！！
脑海警钟大作。
“阿豪。”
阿财瞳孔扩大，掌心突地多出一把金钱剑，宏大浩瀚的气息宛如昭昭烈阳。
千钧一发之际。
“呀，好像我出手有点多余了。”
蓦地，一道带着笑意的调侃突然响起。
第411章 今天便是重逢日！
此时此刻，场上空气倏地停滞。
一名英武冷峻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几人视野中。
那妖娆女子满是杀机的狞笑僵在脸上，眉眼一低，自己的镰刀竟被对方用一根手指抵住，无论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内心惊骇欲绝。
‘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谁？！’
另一边。
李馗看向右边空处，面露灿烂笑容：“好久不见，阿豪，阿财。”
“你……”
目光所看之处，骇然见到阿豪的身形从虚空中缓缓浮现，他一脸惊愕地注视眼前的寸头男人，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不由眨了眨眼。
很快，记忆深处的一张脸渐渐与男人重合。
“李，李馗？！”
阿豪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叫道：“李馗，竟然真的是你！”
“什么？他是李馗！？”
旁边阿财听到，小眼睛一睁，手持金钱剑，小跑到李馗跟前，打量两眼，不可思议地绕着他转圈观察，与阿豪异口同声道：
“李馗，你变化好大呀！”
这气场，
这人儿，
简直与五年前判若两人。
“哈哈哈哈……”
见状，李馗忍不住大笑起来：“别说我，你们的变化也很大。”
五年时间，他们也成长了许多。
阿豪现在应该正处于得药巅峰，一身精气神趋于圆满，想要结丹就要加把劲了；
阿财则差了点；
当然，要说变化最大的还属李馗。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微弱的不和谐。
但见女子姣好妩媚的面容渗出密集冷汗，浑身迸发青绿色妖芒，内敛压缩的妖气登时就要爆发出去挣脱束缚。
李馗不回眸，只是指尖轻轻一弹，无匹巨力悍然爆发。
连串骨骼炸裂的声音奏响。
妖娆女子双目充血圆睁，只觉体内突然涌进一股猛烈的风暴在摧毁流窜，身子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我们在聊天，你看不见吗？”
李馗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神情冰冷淡漠。
女子抬眼看去，那人的眼睛像极了幽深的黑洞，不断拉扯自己的心神。
再一看。
她的魂魄竟被李馗一扯而出。
扑面而来的酷寒杀气，激得女子魂魄都在发抖发颤。
‘好可怕，我要死了！’
心中倏然冒起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
“你吃了不少人啊。”
李馗可以清楚看到妖娆女子身上萦绕的深红罪业，五指合拢紧攥，硬生生将她捏成拳头大小的‘圆球’，随即，收进壶天空间。
紧接着。
三人面面相觑，眉角微翘，纷纷展露笑颜，用力拥抱了下。
啪！
阿豪一挑眉，用力拍了下李馗肩膀，止不住惊叹：“我的天，李馗你的实力……”
“一个天，一个地啊！”
阿财双手夸张地比划着。
“这么久不见，总要有点进步不是。”
李馗笑了笑。
说起来，算上各世界呆的时间，他确实有几年没见到阿豪他们了。
随即，他调侃道：
“你们也不赖啊，就是刚才不好意思抢了你们的风头！”
“丢！”
“哈哈哈哈。”
“收工，收工。”阿豪笑着道，收起手中的罗盘。
阿财右手一招，地上浮起九宫八卦的虚影，随即化为一张黄底符箓，这是动手前悄悄布置在地上，用来配合阿豪。
其实正如李馗所言，要是他不出手，阿豪两人也能轻松解决这只妖怪，他们手中各有法器、法宝护身。
要是刚才妖娆女子举刀劈下，就会骇然发现眼前的阿豪同样是个假人。
到那时，阿财手中的金钱剑，及蓄势待发的阿豪就会趁此机会结果掉此妖怪。
另一面。
如今，阿豪与阿财都各自继承了九叔身上绝学的一部分。
符箓、请神。
蓦地，阿财看了眼空荡荡的戏院，似想起什么，一拍手掌：
“坏了，那些亡魂全跑了！”
“这下麻烦了。”
就在这时。
“主人。”
阿豪闻声看去，瞳孔骤然紧缩，手一扬，掌心的赤焰神光符立即对准过去。
门口竟站着一只鬼王，一只黑皮细犬？！
身旁还站着一小男孩。
“不用紧张，这是我的狗。”
见此，李馗哭笑不得地拍了下阿豪肩膀：
“它叫小黑。
“小黑，这是我跟你说的两个朋友，阿豪跟阿财。”
细犬看了眼阿豪两人，犬吻一咧，打招呼道：“你们好，刚才从戏院逃脱的亡魂，我已经控制住了。”
“呃，你好，谢谢你小黑。”
阿豪有点尴尬地挠了下脸颊，转手收起符箓。
突地。
“哇靠，李馗，这不会是你儿子吧？”
只见阿财直勾勾地看着男孩，眨了眨眼，一脸夸张道：“你这当爹的，也太虐待儿童了吧，瞧瞧你儿子都瘦成啥样了！”
闻言，李馗眉毛一挑，轻轻一脚踹在阿财屁股上。
“少胡说八道，他叫周安，是我在天南州……”
随即，他言简意赅地讲了下在天南州发生的事情。
听完，阿豪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周安。
他们师徒也是从天南州那边过来的，如何不知那里的情况。
李馗微微一笑：
“周安，叫人。”
周安点了点头：“豪哥哥，财叔叔。”
“……”
阿财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最终无奈而小声地辩解道：”其实我也很年轻来着。“
“哈哈哈哈。”
阿豪与李馗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就在这时。
门口急匆匆冲进来一名鬼差，看着空荡荡的院内只剩李馗几人，不由着急道：“怎么回事？那些亡魂呢？”
“咦？小跑！”
“真的是你啊。”
阿豪两人看着进来的鬼差先后出言，显然双方认识。
“阿豪，阿财。”
鬼差诧异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然而他余光突地撞进一枚令牌，上面赫然写着【阴律司鬼使李馗】，瞳孔微不可查一缩，连忙拱手抱拳：“阴律司鬼差饭小跑见过鬼使大人！”
“范？”
“米饭的饭，逃跑的跑。”
“饭小跑。”
李馗微眯起眸子，语气不善：“想不到你还是阴律司的人，我问你，今夜鬼门关大开，这些无主孤魂本应由人看守，你擅离职守，人去哪了？”
“……”
饭小跑胆怯地看了眼李馗，抿了抿唇：“其实，其实属下家中后人就住在这附近，属下料想这里的鬼魂不敢犯事，所以就回去看了一眼。”
说完，他再次拱手：“放跑那些鬼魂，属下难辞其咎，还请鬼使大人责罚。”
忽然。
“那个……”
阿财看了眼饭小跑，迟疑地说：
“李馗，你看那些鬼魂我们其实都抓到了，要不然你看这事儿……”
话还没说，阿豪就拉了下他的袖子，打断了阿财的话。
眼下明显是阴司内部的事情，他们怎么能胡乱掺和呢。
“饭小跑。”
“属下在。”
李馗认真打量眼前的鬼差，相貌年轻，看过去也就二十五六，眉眼略带一丝稚嫩。
随即，他朝小黑说道：“放出来吧。”
“这件事情，以后绝不能再犯了。”
饭小跑一愣，惊喜的神色浮上面容，忙不迭地拱手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属下一定铭记在心！”
另一边。
细犬张开犬吻。
但见一只只鬼魂从大嘴中滚落在地。
同时，阿财也张开乾坤袋，放出刚才抓起来的鬼魂。
少顷，
“没错，人数都没错！”
饭小跑数了数人头，顿时长舒一口气，笑道：“如此的话，鬼使大人，阿豪，阿财，我就先带他们下去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在聚！”
“嗯，去吧，去吧。”
阿豪摆了摆书。
话音方落。
一道两丈高的黑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饭小跑看了眼李馗，感激地笑了笑，随后带着一众孤魂走进黑洞。
第412章 九叔，好久不见。
李馗问道：“你们跟饭小跑很熟吗？”
“熟呀。”
阿财开口说道：“某种程度上，他也能算是茅山一脉的。”
“这样吗。”
李馗若有所思。
其实这是件很正常的事。
毕竟各门派都有阴司渠道，生前实力有成，到了下面又不想入轮回，便可选择进入阴司工作，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对，小跑没骗你，他后人真的住在这附近。”
阿豪看了眼李馗，询问道：“李馗，刚才会不会让你为难啊。”
“诶，哪有什么为难的。”
闻言，李馗不禁摇头失笑：“何况也没出什么乱子。”
阿豪两人目目相对，心里皆松了口气。
李馗是他们的朋友，饭小跑也是，能完美处理掉这件事情，当然最好不过。再说这里的亡魂会跑掉，他们也有一部分责任。
随即，
阿豪揽住李馗的肩膀，忍不住好奇：“李馗，你现在到了哪个境界？”
“你猜。”
李馗笑道。
阿豪目露思索，回想起李馗刚才出手时的动静，抬眼上下一打量：“结丹？”
“炼己了。”
李馗坦言。
“炼己！”
尽管阿豪心中有所猜测，但真从李馗口中确认，仍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这才多久，五年啊……
五年就从凡人修到【炼己】，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阿财，快扶着我点，我怕我被气死过去。”
阿豪装出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阿财很配合，连忙上前扶住胳膊。
“哈哈哈。”
周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大哥的这两位朋友真有意思。
“快说，你是怎么修炼的啊。”
阿豪双眼闪闪发光，就连旁边的阿财也不例外。
“想知道啊。”
李馗一挑眉。
“嗯嗯！”
两人忙不迭点头。
“那有点难的。”
李馗右手抚了下自己的头发，一脸得意：“毕竟你馗哥帅气迷人，天资纵横，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学不来的。”
呕~
两人齐齐呕吐的动作。
此情此景，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初的那段时光。
嬉戏打闹过后。
几人便离开小镇。
昏暗的山路上。
呼！
李馗吐出一口浓烟，好奇问道：“九叔呢？”
“师父呀。”
阿豪剥着从戏院里顺来的香蕉，放入嘴中，含糊地说：“师父跟那什么道士去孙大帅府上谈事情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道士？’
李馗最近可对这类词汇极为敏感，直接问道：“你见过吗？”
“阿豪没见过，他去相亲了。”
阿财笑着道：“不过我见过，听师父说他是皂山灵宝派的人。”
‘皂山灵宝派。’
李馗轻轻颔首。
随即，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八卦道：“相亲，阿豪你去相亲啦？结果怎么样？”
“那必须的，手拿把掐。”
阿豪随手丢掉香蕉皮，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发型。
“哦？”
李馗眼轱辘一转，调侃道：“哎呀，我记得当时在梅花镇也不知道是谁写了情书，结果人家姑娘好像没看上呐……
“是谁来着。”
“啧，怎么老说那些陈年往事。”
阿豪坐不住了，上前捂住李馗嘴巴，咬牙道：
“亏你还记得这事！“
“什么，阿豪你还写过情书？！”
阿财明显不知道这件事，一脸震惊：“哪家的姑娘？”
“你看他急了。”
见状，李馗直接一手火上浇油。
“谁急了，开玩笑。”
阿豪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李馗，那妖怪呢？”
没等李馗回话，他便自顾自地说下：“说起来，我们来这里大概有三个月了，这只妖怪在周围几个村子害人性命，我们好不容易才逮到她，可不能放跑了。”
这强行转移话题的功夫……
“放心好了，跑不了。”
李馗没有继续逗弄阿豪，转而问出先前就有的疑问：
“你们怎么来冀州这么远的地方？”
阿豪说道：
“原先梅花镇受到天灾人祸的影响太大，正好茅山在冀州的据点需要一位实力强横的门人坐镇，于是师父就带我们过来了。”
“不过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听说那龙大帅的媳妇跟师父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直在针对师父，反正师父离开时挺忧愁的。”
阿财一脸八卦。
“哦~”
李馗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
说话间。
几人面前出现一座城镇的轮廓。
普陀镇，到了！
……
……
没多一会。
李馗眼中映出一座宅院，黑瓦白墙，不过这回住的不是义庄了。
“也不知道师父回来了没。”
阿豪嘟囔了一句：
“阿财，你也可忘了咱们的赌约。”
待走到近前，宅院门扉突然打开，几人先后走出。
“林师傅，大帅还是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考虑。”
说话的是身着军装的男人，旁边还有两个护卫，他笑道：“再说，郑道长已经答应大帅的条件，林师傅何不来搭把手，报酬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站在屋檐下，是一名头发乌黑，长长的眉毛似能连成一字的中年男人，神态不怒自威，只是笑了笑：
“再给我几天时间吧。”
“好！”
那军官看了眼不远处的阿豪几人，笑道：“看来贵徒弟顺利捉妖归来，本官替大帅多谢林道长师徒为民除害。”
随即，他领着两名士兵坐上汽车离去。
“师父。”
“师父。”
“九叔。”
林九目光先是看向小黑，微微皱起眉头，随即看向了细犬旁的男人，只是越看越熟悉，不由惊诧道：“李馗？
“李馗，是你吗？”
“是我。”
李馗嘴角上扬：“好久不见，九叔。”
“我的天，你……”
此时此刻，林九的反应与阿豪他们如出一辙，而且他一眼就看出李馗如今的实力，愣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初还只是刚练出一丝法力的小菜鸟，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头雄鹰了。
倏然。
“哈哈哈哈。”
阿豪突然放声大笑，连连拍着阿财的肩膀：“我是不是说了，师父肯定也跟我们一样，见到李馗就惊得不行，你还不信！”
下一秒，
“哎哟！”
阿豪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
林九眯起眸子，收手负在背后，对李馗露出和煦的笑容：“我们好久不见了，别在外头站着了，赶紧进来。
“阿财去烧水泡茶。”
“好的，师父。”
几人相继走进宅院。
只留阿豪一脸懊恼地揉着额头，连忙喊道：
“师父，等等我呀，你们等我呀！”
第413章 前朝大墓
正堂内，灯火通明。
地面刻有阴阳八卦的图形，房梁挂着一幅偌大的朱砂符箓。
“来喝茶。”
阿财端着木盘送上茶水。
“孩子，你跟李馗一样叫我九叔就行。”
林九坐在上首的太师椅，怜爱地看了几眼周安，开口说道：“我听闻天南州那边最近可不平静，许多妖魔都被一神秘人斩杀殆尽……”
话说到这儿，
林九似想到什么，突地看向李馗，眼神透露的意味十分明显：不会是你做的吧？
李馗微微一笑，坦然承认：
“九叔，是我做的。”
闻言，阿豪忍不住砸吧嘴，一脸感慨：“阿馗，你还有什么让我们震惊的事情，趁现在一块说出来吧，我们一口气把惊吃了。”
下一秒。
“哎哟。”
阿豪再次捂着脑门，叫屈道：
“师父，你干嘛又打我呀！”
“你还好意思说。”
林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板起脸训斥：“李馗现在都修到炼己了，人家手下还有一只号叫级别的鬼王，再看看你，连结丹都没把握，整天就知道玩！
“……”
这不妥妥别人家的孩子嘛。
阿豪下意识顶嘴：“可您老人家也才【还丹】呀。”
“也才……”
听到这话儿，林九只觉掌心痒痒，好久没使出五雷掌了。
另一边。
阿财拿出糕点递给周安，笑得眼角褶子都显了出来，亲切道：
“来，吃个软糕。”
“谢谢财叔叔。”
周安眨了眨眼，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少顷。
林九好奇地问：“李馗，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任务吗？”
说起来当时得知李馗身份时，他也吃了一惊，毕竟活人做鬼差的例子少之又少，但李馗手中的锁魂链乃阴司独有，如假包换，不可能会出现在外人手中。
“对呀，是有什么任务吗？”
阿豪摸着下巴，目露追忆：“当初你跟我说你是鬼差，我还以为你在骗我，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是鬼差，不对，现在都已经是鬼使了。”
闻言，李馗无奈地笑了笑。
“我这次是特意回来看你们的。”
转瞬，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一路上确实遇见了几件事。”
他将那神秘道人跟羊魔山三当家的事情说了下。
“另外，我这里有十几个饱受怨气折磨的无辜百姓，希望九叔能替他们洗清怨气，送他们去里轮回。”
林九一怔，面露笑容：“好，这件事交给我。”
其实这就是送一场功德给九叔。
随即，只见他神情一肃：“你说的那俩恶人确实可恨，到时候有了消息，就让阿豪跟阿财帮你一把，除了那俩妖魔。”
“好，谢谢九叔。”
而后，话题渐渐转向另外一件事。
“对了师父。”
阿财好奇问道：“今天孙大帅跟他副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事？”
“麻烦事。”
林九抿了口热茶，平淡地说：“据说孙英找到了前朝太后的大墓，先前派了几波人进去，结果全部死在里头。
“这回学聪明了，想要几个实力高强的人带路，便找到了为师这里。”
“乖乖。”
一听，阿豪不由咂舌：“前朝太后的墓，他也真敢去挖。”
“哼，他这种人有什么不敢的。”
林九不屑地冷哼一声：“孙英早年就是靠盗墓起家，尝到甜头后更是如此，手里有枪、有兵，哪怕被外界非议，送点珍奇异宝给上峰，不照样步步高升。”
“师父，刚才在门口听那军官说灵宝派的郑道长已经答应了？”
阿财好奇地问。
“嗯，他答应了。”林九微皱起眉头：“前朝大墓嘛，那位太后令人修了十三年，谁也无法想象里头到底埋了多少奇珍异宝。”
这时，李馗出声问道：
“九叔，您的想法呢？”
“难。”
林九轻叹一声：“先拖着吧。”
李馗微垂眼帘，心中了然。
说到底，孙英终究是一方军阀，且他一系的人控制整个冀州。以九叔的本领，何惧此人，甚至单枪匹马杀掉孙英都不是件难事，可是后患无穷。
甚至会连累整个茅山。
随即，李馗主动转移话题，只手一挥。
十几名身怀深重怨气的百姓亡魂突然出现在大堂内。
“九叔，这些冤魂就麻烦你了。”
话音方落。
立见房梁上的朱砂符箓起了反应，迸发出金黄毫光，弥漫正大光明的气息。
“啊啊啊啊！！！”
受神光一照，这些亡魂明显感到极为不适，纷纷发出凄厉的嚎叫。
“好！”
林九面容肃穆，掐了个法决，符箓重新恢复平静，起身带着冤魂们走了出去。
“阿财，布坛。”
“好的师父。”
阿财咽下糕点，连忙跟上。
另一边。
李馗看向周安，轻声说：
“时候不早了，周安你先去睡觉吧。”
“恩。”
周安点了点头。
“来，小安，我带你去后院房间。”
阿豪招了招手，领着周安前往后院。
很快，正堂内只剩一人一狗。
李馗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些许思绪起伏。
旋即，用力搓揉细犬的脑袋，不由心生感慨：能再见到这些老朋友，感觉真好。
与此同时。
前院空地上，九叔身着黄色道袍，手持法令，轻念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冤魂身上如血般的怨气，不断飘起湮灭。
半小时后，百姓们满怀怨气杀戮的双目渐渐恢复清明，感激地朝林九拱手拜谢。
“再见。”
林九持桃木剑，拱手告别。
倏然间，眼前众多身影突地消失不见，正是入阴间，前往忘川投胎转世。
“终于可以收工了。”
见状，阿财不由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
“九叔。”
林九回头，原来是李馗站在门口，疑惑地问：“怎么了？”
“师父，我先回去睡觉了。”
“去吧。”
阿财朝李馗眨了眨眼，趁机开溜。
李馗走上前，笑了笑：
“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九叔您。”
“拜托我？”
九叔伸出右手食指，虚点几下，调侃道：“我就知道这功德没那么简单。”
“不是啦九叔，您可别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李馗面容不由一囧。
“哈哈哈哈。”
九叔不禁大笑起来，跳下法台，一边脱道袍，一边说：“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李馗神情一肃：
“其实……”
……
……
翌日。
“小安，这个拳是这样打的，你刚才的姿势不对。”
阿财沉腰立马，重新示范了练法。
“我知道了，财叔。”
旁边的周安已练得满头大汗，双眼认真地盯着阿财的动作，不断在脑海中回想，旋即继续在空地上打起拳。
他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将身体养好，然后温养出法力，对于养练肉身这块，茅山可是有系统的一套流程。
倏然。
“哎哟。”
一道人影直直飞了过来，狼狈地摔在两人面前。
第414章 李馗的“一雪前耻”
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阿豪。
“哈哈哈。”
见状，阿财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挤眉弄眼道：
“阿豪，你行不行啊。”
“打不过就认输呗，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倏忽。
“对呀阿豪，咱们什么关系，认输也不丢脸。”
不远处，李馗负手而立，嚣张地举起右手勾了勾。
挑衅意味充足。
“嘿，我这暴脾气。”
阿豪腰身发力，鲤鱼打挺重新站起来：“小安，豪哥今天就教你一句话，那就是——男人不能说不行！
“阿馗，我要认真了哦。”
“来！”
说着，一张符箓虚影悄然闪现。
“咱们可要走远了点，省得殃及池鱼。”
阿财牵着周安退到墙角。
轰隆！
再一看。
阿豪双目似火，瞬间冲至李馗面前，拳头上环裹炽热火焰，冲步直拳。
李馗嘴角微翘，身一动，快如闪电。
砰砰砰……
两人以快打快，拳脚碰撞，不断迸发出沉闷声响。
火苗在瞳孔里肆意纷飞。
阿豪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怒张，掷出两道火符齐袭，李馗仰头避过，岂料汹涌的火焰突地变成绳子被阿豪攥在手里。
呈乂型朝李馗鞭去。
‘有趣。’
李馗嘴角露出兴奋的笑意，双眸一压，脚步蹬地欺身而近，右手成喙点在阿豪手腕上，先破掉他一张火符，随即五指大张，猛地攥住回拉。
电光火石间。
骇然见到李馗抓住的手腕猛地变成一根木头。
雷符！
阿豪右手迸发出耀眼雷光，浑身肌肉一紧一松，雷火相交，双拳如化作漫天骤雨狂袭而下，直奔李馗面门。
‘这风好大呀。’
李馗微眯眸子，左闪右避，身体就像个不倒翁般，无论阿豪的攻势如何猛烈，始终碰不到分毫，反而渐渐有三而竭的趋势。
一旁观战的两人瞠目结舌。
阿财吃惊于阿豪竟占不到一丝便宜；
周安则是单纯地心生向往，当时桃源村他在村口对付那只死尸，李馗跟那道人的战斗是压根没瞧着。
瞬息间，战况又变。
李馗双眸大放精光，气血在体内奔涌咆哮，竟见空气隐隐扭曲，一股精气狼烟扶摇直上，一脚踏地，地面恍如微微震颤。
眨眼不到，两拳直接打在雷火双符上。
异变乍起。
立见拳风相抵的刹那，符法竟莫名熄灭。
顷刻，筋骨分明的大手抓向脖颈。
‘怎么回事！’
阿豪瞳孔扩张，闪过一丝慌乱。
砰！
“阿豪，相同的招数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但见身前的阿豪化作虚影，拳骨落在空处。就在这一瞬间，阿豪赫然出现在李馗身后，右手成刀直入，直斩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肩胛骨似山峰突起撞上掌刀，猛地发力弹开，随即长臂如大枪般往后一打。
呼！
裤裆传来凉飕飕的劲风。
阿豪神情一僵，微微低头。
只见李馗的手掌离下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阿馗，下手不用这么狠吧！”
“狠不狠另说，就问你服不服。”
李馗怪笑两声，五指微动，作抓取的动作。
“服了，服了。”
阿豪一脸服气。
“哈哈哈哈。”
李馗得意地笑了笑。
这次真是找回了以前的场子。
想当初阿豪不知道操练了他多久，现在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旋即，李馗一挑眉锋，调侃道：
“当初就跟你说了，要是不好好练，可要被我追上的。”
“……”
阿豪轻轻一拳打在李馗手臂上，哭笑不得：“你小子竟然到现在还记得那句话啊。”
“必须的。”
李馗眉飞色舞。
一旁趴着晒太阳的小黑，稍抬眼皮看了眼，犬吻微微翘起。
主人还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对了，你刚才使的那招是怎么回事？”阿豪想起刚才的战斗，当即就问了出来：“为什么你的拳头一碰，我的雷火双符就失去了效用？”
“其实是气血的一种运用。”
李馗摸了摸下巴：“其中的原理，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要知道大明世界仙道未晦，武道蓬勃，他进入文楼阅读永乐大典，关于武道一类的书也看了不少，可谓略懂一二。
偶尔可以当个奇招使。
“这样啊。”
阿豪轻轻颔首，没有纠结这件事，转而竖起大拇指给李馗，诚心诚意地道：“阿馗，你现在真的可以了！”
李馗唇角笑意上扬。
两人默契地击拳。
这时见到战斗落幕，阿财立即过来落井下石，贱兮兮道：“阿豪，你不是说男人不能说不行的吗？”
“是呀，但又没说不能认输。”
阿豪多机灵一人，当即做鬼脸吐了吐舌头：“不行跟认输，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哦。”
两人从小到大不知拌了多少嘴，在嘴皮子方面，那可都是阿豪胜出。
“看见没小安。”
阿财对周安说道：“长大后可不能像他一样，光耍嘴皮子可不行。”
“哟，某人还打不过我这个耍嘴皮子的呢。”
阿豪浮夸地扭了两下肩膀。
“呀！”
阿财急了，连忙追了上来。
“急了，急了。”
阿豪撒开脚丫子就在院中跑起来，仍不忘火上浇油：“追不到，追不到。”
“哈哈哈哈。”
李馗与周安不禁笑了起来。
“大清早，还真是热闹呀。”
回头瞧去。
林九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一身黑色中山装，头发还特意打理了一番。
“九叔。”
“师父，您看看阿豪。”
阿财连忙跑到林九身边诉苦：“他就知道欺负我。”
“师父，我错了！”
见到林九的目光挪移到自己身上，阿豪立马态度诚恳地认错，他可不想再挨脑瓜崩了。
“哎哟。”
这次却是阿财捂着额头痛叫。
林九潇洒地收回两根手指，训道：“每天就知道偷懒，你比他还不认真用功，等阿豪结丹了，你想打过他做梦去吧！”
“哦。”
阿财脸一垮，闷闷地回了声。
目睹全程的李馗微微一笑，心底暗忖：‘九叔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
要说谁最疼阿豪跟阿财，那肯定是九叔无疑，只不过九叔这人儿傲娇，不会明显的表露出来。
第415章 暗流浮动
“对了师父。”
这时阿豪凑到九叔身边，一脸好奇地问：
“您这是要去哪啊？”
没等林九回话，他眼咕噜一转，贼兮兮笑道：“该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说什么呢。”
林九刚一抬手，便见阿豪眼疾手快连忙后撤几步，没好气道：“陈府，陈家老爷请我去府上谈生意。”
“生意？”
阿财追问：“什么生意？”
林九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看风水。”
“哦~”
听到这话儿，阿财顿时拉长语调，面露灿烂笑容。
在普陀镇，陈老爷跟看风水，这两个词汇加起来就意味着是单大生意。
一旁，李馗好奇问道：
“陈老爷是谁？”
“陈大发，在整个冀州都能算是有名的大商人。”阿豪下巴一扬：“我们现在住的宅院就是陈老爷送的，一掷千金，那可是相当的豪爽。”
“哦。”
李馗轻轻颔首。
“师父，要不你这次就带我一起去吧。”阿财双眼几乎快变成银灿灿的银元：“上次陈老爷请你吃那什么菩提玉斋，我也想吃那个！”
“师父，我也去。”
见状，阿豪眼睛一亮，立即跟着报名。
“呵呵。”
林九眯起眸子，神色不善，五指微微张阖。立见正堂内挂在墙上的藤条飞入掌中，足有成人手臂粗的藤条，随意甩动两下：
“我是去谈生意，你们俩个兔崽子当为师去吃饭的吗？”
咕噜……
见到藤条的刹那，阿财、阿豪不约而同地咽下一口干涩的吐沫。
脑中瞬间回想起不美好的经历。
就在这时。
叩叩叩……
大门突然被敲响。
阿豪尬笑两声：“师父，我去开门。”
门扉一开，站在门口的是一名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身着白色荷花图案的旗袍，手里拎着饭盒，看过去风韵犹存。
“王姨，你怎么来了？”
阿豪有些惊讶。
王姨没理会阿豪，径直走了进来，看着林九，甜甜地喊了声：“九哥~”
“……”
九哥！
李馗双腮紧绷，立马低头看向地面，努力憋着笑。
身旁的阿财几人亦是如此，双肩微微颤抖。
“咳咳咳。”
林九像是呛住了一样，连连几声咳嗽，尴尬道：“那个，芬姐你怎么来了。”
“什么芬姐。”
王姨美目流转，上前两步来到林九身边，低声说道：“叫人家小芬就行。”
只是在场众人哪一个不是修炼有成，这话儿简直就是清晰入耳。
李馗抿唇，默默转过身。
心里不禁给九叔竖起大拇指，魅力杠杠的呀！
随即，
王姨看见林九手中的藤条，心思一转，扭头对阿豪两人说道：“你们俩个也真是的，整天惹你们师父生气，要多听师父的话。”
转瞬，话锋一转：“阿豪啊。”
“诶。”
“昨天我那侄女回来跟我说，对你很满意。
“待会她会去楼街那边挑选胭脂水粉，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在姑妈店里打过工？”
王姨眨了眨眼睛。
阿豪先是一愣，面容瞬间攀上惊喜，忙不迭道：“王姨您别说，胭脂水粉这块我还真了解不少，我这就收拾去。”
话音方落，人就急匆匆冲去后院。
“师父，我就不跟您去啦。”
只留了这一句话在原地。
“重色轻友！！！”
李馗和阿财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
而后。
王姨敏锐地抓住重点，看向林九：“九哥，你这是要打算出门呐？”
“嗯，去一趟陈老爷府上。”
林九不留痕迹地将藤条放在背后：“看看风水。”
“这样啊。”
王姨轻轻点头，似想到什么，小声地说：“我听说陈老爷的儿子前几天好像落水了，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估计是因为这事吧。”
“有这事儿？”
“嗯。”
闻言，林九若有所思。
“陈老爷的儿子。”
这时阿财指了指自己脑袋，倏地开口：“我记得他儿子不是……”
“嗯，是的。”
王姨叹了口气：“这陈家少爷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脑子给烧坏了，是个痴儿，好在有个有钱的爹，这命就不算太苦。”
紧接着。
“九哥，这是我做的年糕，想吃的时候稍微用油炸一下就行。”
她将饭盒递到林九手中。
一旁，阿财弯腰对周安小声说道：“小安，你昨天吃的软糕就是王姨做的。”
周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九哥，既然你还有事情要做，我就先回店里了。”
“慢走啊。”
脚步声渐行渐远。
阿财看着王姨离去的背影，朝林九挤眉弄眼：“师父，你也单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给我们找个师娘了。”
“对呀，我觉得王姨心地善良，人长得又漂亮，心灵手巧，做的东西也好吃。”
却是阿豪从里头出来正好听见阿财的话，笑嘻嘻地说：“等师父跟王姨结婚，我们就是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你们两个！！！”
林九面容一肃，板起脸训斥：“师父的事情，你们少掺和。”
“嘿嘿。”
阿豪一吐舌头，迈开脚丫冲了出去：“师父，那我先去楼街偶遇了。”
而后。
“这样吧，阿财你带小安在镇上逛一逛。”林九看了眼周安，面露揶揄：“练了一早上，劳逸结合，正好让你财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这话，周安下意识看向李馗。
“去吧。”
李馗微微一笑：“闲着也是闲着，九叔，我跟你去一趟那陈老爷家中吧。”
“好！”
于是，几人分头出发。
……
……
陈府。
位于普陀镇的东侧，府邸占据了偌大面积，高墙大院，极近堂皇。紧邻的几条街全是陈家的产业，当之无愧的普陀镇首富！
李馗和林九到的时候，恰逢宅门大开，只见几人先后走了出来。
右边的是年上花甲，但精气神不错的白衣老人；左边则是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面容和善，带着笑意。
旁边还跟着两名身着道袍的青年。
“陈老爷请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包你满意的。”
中年道人拱手笑道。
白衣老人嘴角一勾：“有郑道长在，我肯定放心，到时候就麻烦道长了。”
这时。
“陈老爷，郑道兄。”
林九领着李馗上前问好。
“这不是林师兄嘛。”
郑奇偏头看向林九，笑呵呵道：“孙大帅那边还等你回复呢，相信师弟，大帅给我们的报酬绝对丰厚到无法想象，师兄多多考虑，机会难得。”
说完，他就领着徒弟就走了。
林九笑容微敛。
“林道长，您来了。”
白衣老人……也就是陈老爷，连忙招呼道：“您快请进。”
“好！”
林九跟在陈老爷身后走了进去。
倏然。
李馗一只脚刚上台阶，他突地扭头看向后方。
正对上远处郑奇的目光。
阴戾；
玩味；
两道目光交汇。
这名郑道长明显有些吃惊，连忙露出笑容，微微点头后，消失在人流中。
‘有趣。’
李馗唇角微翘，双手插兜，迈步走进陈府。
第416章 陈老爷的秘密
几人在府邸内逛了一圈，回到了正堂。
“林道长请坐。”
陈老爷盛情相邀。
林九和李馗依次落座。
没过一会，便有下人送上茶水糕点。
“陈老爷，您这座府邸坐北朝南，风水极佳，想必当时选址时请大师看过了吧。”
陈老爷转动手里的核桃，闻言笑道：
“林道长说的没错。”
林九微微颔首：“其实您会觉得最近风水走势变差，是因为府邸的摆件正好挡在了要口，尤其是那株槐树，移到庭院东边最为合适。”
“好！”
陈老爷心中了然，立即朝外头喊了声：
“老马啊。”
“在，老爷。”
话音方落，便见屋外进来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刚才林道长说的话都听着了吧，赶紧安排人把那些东西处理了。”
“知道了老爷，我现在就去办。”
随即，
陈老爷忽地看向李馗，略一思忖，询问道：
“林道长，您身旁这位年轻人是？”
林九的两位徒弟他都见过，可今天这位年轻人面生得很，而且很不了得，一路进来神情都毫无变化，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
“我侄子。”
林九面不改色。
一旁的李馗哪知陈老爷的想法，若是知晓，怕只会啼笑皆非。
虽然说这陈家府邸确实建的富丽堂皇，但他可是连皇宫都进出自如的男人，区区小镇首富级别的家邸，也就那么一回事。
另一边。
“林道长，这是报酬。”
陈老爷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双手递了过去。
林九一眼就被那额度不菲的银票吸引，乌黑的眉毛轻轻一挑，笑容满面：“陈老爷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哪怕他如今已是还丹境界的高人，可仍未实现财富自由，毕竟修行太耗钱财了，尤其是符箓这一块，真真是烧钱大户。
随即。
“对了陈老爷。”
林九倏地问道：“听闻贵公子前几日落水了？”
陈老爷转动核桃的手掌一顿，叹了口气：
“是的，没错，犬子那天在河上游玩，一时不慎落了水，幸好那天有名路过的大夫相救，总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如今染了风寒，在房间里休息。”
这时，林九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放到陈老爷面前。
“这是？”
陈老爷疑惑道。
“固本培元的丹药。”
林九笑了笑：“可将它磨碎了放在热水中浸泡几分钟，分早中晚三次饮下，不出一日，相信贵公子的伤寒就能养好。”
陈老爷一愣，收下那枚丹药：“多谢林道长。”
“陈老爷客气了。”
生意谈完，林九便打算告辞。
就在这时。
陈老爷突地一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林九，开口说道：“其实在下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林道长。”
“哦？”林九眸光闪了闪，直言：“陈老爷请说。”
“是这样的。”
陈老爷放下手中的狮子头核桃，幽幽叹了口气：“我老来得子，如今我儿年岁也不小了，再经历这件事，我便给他物色了个人家，好为我们陈家传宗接代。
“想请林道长为我儿挑选个黄道吉日。”
听到这句话，林九不由一愣。
不过像这种有钱人家，讨个媳妇还不简单，也没多想。
随即，他掐指一算，轻声说：
“正巧，两天后便是个吉日。”
“好！”
陈老爷仿佛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转而竟主动说起往事：“林道长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陈家祖上是工匠出身，曾为前朝太后修建过陵寝。
“后来得了赏识，在普陀镇有了一官半职，慢慢才有了如今的家业。”
旋即，但见他脸上浮露出苦意：
“可怜我儿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虽然活了下来，可当他醒来却只有七八岁的心智，好在他平平安安长大，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哪成想……”
短暂的沉默。
陈老爷看着林九和李馗，笑了笑：“抱歉，老夫失态了。”
“陈老爷请放心。”
见状，林九宽慰道：“贵公子会好起来的。”
于是乎。
二人便打算离去。
就在林九踏出正堂门槛时，突地顿住身型，扭头看向陈老爷：
“有一件事情，我想请问陈老爷。”
陈老爷一怔，温和地笑道：“林道长但说无妨。”
“刚才郑道兄来这里是？”
“哦，是这件事啊。”
陈老爷笑了笑：“郑道长不是答应了孙大帅那件事，林道长你也知道我祖上曾为太后修建过陵寝，他来府上便是为了这件事。
“老夫也是没办法，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林九微垂眼帘，直接拱手道：“陈老爷，我们先走了。”
“好的，老马你替我送下林道长。”
“两位请随我来。”
少顷，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陈老爷站在原地呆了一会，旋即径直走向了书房。
推开书房门扉，但见墙上挂着一副陈家先祖的画像，陈老爷提起画卷，在墙壁上摸索了下，轻轻一按。
咔嚓咔嚓……
赫然见到墙壁分离，露出一条幽深的甬道。
陈老爷直接走了进去。
身后，分开的墙壁又悄然合上。
…………
甬道很长。
两侧石壁上挂着火把，提供了微弱的光亮。
行至二三十米，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偌大的地底空间。
陈老爷手里拿着一盏灯油。
昏暗的烛光显出周身两旁无数人的轮廓。
他们坐在椅子上，
紧闭着双眼；
苍白的脸颊；
空气里有微弱的尸臭。
老，少，中，有男有女。
而在视线尽头，有一张铺着红被子的床铺，上面躺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睁着眼睛，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陈老爷坐在床沿，苍老的手掌轻轻握住儿子的手，轻声说：“儿啊，等郑道长找回你的魂儿，一切都没事了，到时候你给爹生个大胖小子，好不好！”
说着，他看向黑暗中数十位坐在椅子上的人们。
不知不觉间，
已是老泪纵横，诚声祈祷：“希望各位列祖列宗，保佑阿旺。
“保佑阿旺平安无事！”
而后。
呆了大概半个小时，陈老爷放下陈旺的手，帮他盖好被子，离开了这里。
只是陈老爷没有注意到……
错乱的人影中，一名紧闭双眼的尸体倏地睁开眼睛。
第417章 错过
“来，用力！”
“一起用力！”
几名大汉抡起斧子狠狠砍在槐树上。
没多一会。
“树要倒了！”
一声吆喝。
枝繁叶茂的槐树摇摇欲坠间轰然倒地。
砰！
”来，你们再叫几个人过来，一块把树挪到东边的庭院。”
男人正卖力指挥，忽地看见马管家领人过来，吓得连忙低头问好：
“马管家。”
“来，两位这边请。”
三双鞋面从眼底掠过，脚步声渐远。
‘这陈府里的下人有些奇怪。’
李馗一路出来，留心到府里的丫鬟下人脸色都很差，他们在恐惧害怕。
具体在害怕什么，值得推敲。
很快，两人便在这位马管家的带领下出了陈府。
“林道长慢走。”
大门沉闷地合上。
李馗睨去一眼，问道：“九叔，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
林九双手负于背后，看了眼陈府的匾额，轻轻一笑：“如果真按陈老爷所说，祖上曾为前朝太后修建过陵寝，怕是早就埋于地下与那太后作伴了。”
“哈哈哈，这倒也是。”
李馗不禁嗤笑。
这是陈老爷话中最为明显的漏洞。
但凡为帝皇诸侯修建陵墓的工匠，基本不会落得好下场，熟知墓里的机关暗道，对于墓主人来说，还是下来跟自己作伴比较好。
他们可不想自己死后被人打扰。
随即。
“只不过陈老爷这件事，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林九迈步向前走去：
“前朝太后的陵寝相传就在普陀镇附近，如今想想，陈老爷背后很有可能就是孙英，要不然他也不会打上陵墓的主意。”
李馗点了点头，随即笑意上扬，猖狂而桀骜：“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跟九叔您联手，足以摆平世上绝大多数事情。”
一个还丹加一个炼己的组合，这战力对凡俗武力来说已经是碾压级别。
“这倒所言非虚。”
闻言，林九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下他的后背：“阿豪能有你一半，我就烧高香咯。”
“……”
李馗摸了摸鼻梁，这话他可接不了。
“对了九叔，有几个术法上的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说来听听。”
九叔随手布下个隔音法阵，两人边聊边走。
转过街口，正好撞见阿豪跟他的相亲对象，在一间胭脂店外。
那是一名身着倒大袖袄裙的女子，上蓝下黑，看过去也就二十出头，一头柔顺的黑发披散在双肩，长相甜美。
她手里握着胭脂盒，抬头看着阿豪：“你这么懂胭脂水粉，你跟几个姑娘这样说过。”
“天地良心，兰兰你可别往歪了想。”
阿豪神色认真严肃：“我姑妈是开胭脂店的，我从小就在她家里长大，后来也在那里打工，只不过后来……”
“对不起。”
程兰兰面露愧色。
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提起了阿豪的伤心事。
哪成想。
阿豪停顿了下，接着说道：
“只不过后来我姑妈赚了大钱，带着一家子搬去省城了，我就跟着师父闯南走北，降妖除魔，行侠仗义！”
“哎呀，你坏死了。”
程兰兰恼得拍了下阿豪的手臂。
“哈哈哈哈。”
阿豪不禁坏笑起来，正是放声大笑时，余光瞥见两道熟悉的人影，当即抬高手臂，呼喊道：“师父，李馗，这里这里！”
这声呼喊也让打算装作没看见的两人，只好调转方向走了过来。
“九叔？”
程兰兰眨了眨眼，还以为阿豪又在逗自己，忍不住嗔怪道：“你又在骗我。”
“阿豪。”
稳重的声音忽地自身后传来。
程兰兰往后一看，还真是林九，像极了受惊的兔子，连忙问好：“九，九叔。”
虽然林九他们来普陀镇仅有三月，但除掉了很多盘踞在附近的妖魔鬼怪，很受镇民们的尊敬。
“来，兰兰我给你介绍下，我师父，你认识。”
阿豪笑嘻嘻地揽住李馗的肩膀：“这位你就陌生了，我的好兄弟李馗，你叫他阿馗就行。
“李馗，这是程兰兰。”
李馗打量了下这位姑娘，笑容温和：“你好，我叫李馗。”
“你，你好。”
程兰兰白嫩的脸蛋浮上两朵绯红，声若蚊蝇：“那个阿豪，谢谢你帮我挑胭脂，我先去王姨店里了，再见！
“九叔，阿馗，我先走了。”
话音方落，那抹跑动的蓝影钻进人流，很快就远离了。
“哎哟。”
阿豪突然怪叫了一声：“阿馗你干嘛打我呀。”
“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李馗没忍住给了个白眼：“本来我跟九叔都打算绕过去了，你非把我们叫过来，人家姑娘要走了，你也不知道送她回家！”
“对哦，哎呀我没想到这茬。”
阿豪右拳拍在左掌上，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现在过去也晚了啊。”
‘是个情场小白啊。’
李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你们两个进展的怎么样？”
“顺利！”
阿豪竖起大拇指。
“兰兰是个好姑娘。”林九忽地说道。
“加把劲兄弟。”
李馗笑了笑，用力拍了下阿豪的肩膀。
茅山并不限制门人嫁娶。对于九叔来说，阿豪跟阿财与亲儿子无异，两人都老大不小了，能早点结婚生孩子，也是他心中的夙愿。
听到这句话，阿豪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似想起什么，一脸狐疑：“对了师父，你是不是念叨我了，我刚才一直打了好几个喷嚏。”
林九没理会他，负手向前走去。
“阿馗走吧。”
阿豪无奈耸肩，抬脚跟了上去。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他就发现李馗没跟上来，扭头看去，后者的目光盯向人群的某个位置，随之看去，只瞧见两个男人的面孔一闪即逝。
“怎么了阿馗？”
“没事。”
李馗收回目光。
他刚才看见那位郑奇，郑道长的两位徒弟，刚在陈府见过，因此印象颇为深刻。
‘他们两个在找什么东西？’
这是李馗心中的疑惑。
“走？”
阿豪询问道。
李馗想了想，看向阿豪：“走吧，九叔还在前头等我们。”
第418章 炉鼎
“哎，你说师傅也真是的，口味是天天换，要求还多。”
说话的是一个瘦削男人，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睛，此时正不满地抱怨。
“行了，行了。”
男人身旁是一位圆脸胖子，手里握着鹅卵石大小的红石头，眼睛四处环顾，基本都在女人身上停留观察。
“少说两句，被师傅抓到了，没你好果子吃。”
“这些话就你知道，你会出卖我吗？”
“那可不一定。”
瘦削男人笑了笑，突地说道：“要不你说咱们哪天趁机跑路算了。”
“你瞎说什么呢！”
圆脸胖子终于看了他一眼。
“可不是我瞎说。”
瘦削男人压低声音：“我觉得师傅做的事，估计被上面知道了，否则师傅怎会去抱孙英的大腿，答应去探那太后的陵寝。”
圆脸胖子登时沉默不言。
少顷，他无奈叹了口气：
“你我又不是不了解师傅的手段，咱们俩可斗不过他，怎么脱身？”
“斗不过，不代表没机会逃。”
瘦削男人却说：“此番探寻陵墓就是好机会，到时候郑奇肯定无暇顾忌我们。”
话音方落。
只见圆脸胖子手中的红石头流转过一抹光华，散发出滚烫的热量。
他眉梢一动，轻笑道：“找到了。”
“在哪？”
“跟我来。”
两人速度极快，身前拥挤的人流竟主动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跑过两条街，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这次的目标，是一位身着倒大袖袄裙的姑娘。
“处子，看这妞儿的身段面容符合师傅的要求。”
“就她了？”
“行！”
两人目目相对，露出一丝乖戾的笑容，抬脚跟上。
……
……
‘哎呀，刚才跟九叔他们没说几句话就走，会不会不太好呀。’
攒动的人群中，程兰兰用手扇了扇自己发热的脸蛋，有些后悔地转头看去来时的方向，只是这时候后悔也晚了。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程兰兰在心里告诫自己。
刚才的阵仗着实让她太紧张了，特别还在九叔他们面前出糗，只一心想赶快离开。
‘先去王姨店里吧。’
没过一会。
程兰兰轻蹙起眉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人流涌动，一张张面孔在视野中交错，她仔细看了下，眨了眨眼，重新向前走去。
‘奇怪，怎么感觉有人在跟我。’
接下来的路程里，这种被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程兰兰稍一思忖，加快脚步往人多的地方走，时不时用余光向后瞥去。
很快，那种尾随的感觉总算消失不见。
程兰兰一抬眼，正巧看见王姨站在店门口背对着她，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面扬笑容，当即呼喊道：
“王姨……”
然而仅是刹那间，她就感觉天旋地转，浓重的睡意瞬间扑了上来。
隐隐听到几句话。
“这小妞警觉性还挺强的。”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直接下手就行，
“磨磨蹭蹭的。”
“嘿！”
“我跟你说的事，可要好好想想。”
下一秒，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另一边。
王姨换了身朴素衣裳，腰间系着梅花围裙，忽地扭头看向身后，但见人潮错落。
“奇怪，刚才好像听到了兰兰的声音。”
想着，她踮起脚尖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暗自疑惑：“难道是我听错了？”
旋即转念想道：
“兰兰现在应该在跟阿豪约会，也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
“老板，这个糕点怎么卖。”
“来了，来了。”
王姨回过神，连忙走进店里。
……
……
‘这里是哪里？’
摇晃颠倒的视野。
程兰兰捂住额头，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拍了几下脑袋，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抬头四顾。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牢，墙上只有一盏油灯，烛光摇曳不定。
倏然，风吹了进来。
“啊！”
烛火猛地一蹿，借着转瞬即逝的光亮，囚牢的全貌映入眼眸，程兰兰瞳孔扩张，心脏骤紧，后背用力撞上墙壁。
原来这里竟还有四个人。
两个没有穿衣服的老人，银发稀疏，皮肉紧贴骨头，躺在地上，浑浊的眼珠呆愣地看着头顶；
身材丰腴的妇人；
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她们蜷缩在墙角，面色红润，神态却极为憔悴，与两位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的气氛很压抑。
一时间，程兰兰耳边只听得自己紊乱的呼吸声与砰砰的心跳。
‘她们是谁？我在哪里？’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紧张的情绪似得到了些许放松。
程兰兰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朝烛火方向靠近，没有选择将身体沉到黑暗中。
当靠近油灯时，程兰兰内心得到了一点勇气，这时她发现每一块石砖间都留有缝隙，应该是用来保证空气的流通。
她眯起眼，透过间隙看向外面。
远处摆放着一尊丹炉，高有两丈，炉身刻印九宫八卦，左右两边耳朵处各自铸出一头仙鹤，熊熊烈火从炉内滚了出来。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发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陌生的环境，
同处一室的人，
程兰兰最终选择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进行沟通。
她缓慢而谨慎地靠近。
“你，你好，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姑娘只是环抱双膝，垂首不说话。
“你好。”
等了良久仍是毫无反应。
于是乎，她只能询问去妇人及老人。
可结果如出一辙。
程兰兰的眼神从忐忑害怕、希冀、到最后的失落。
她开始奋力呼喊求救，费了一番力气后，有些崩溃地用拳头捶了下石壁，蹲在油灯下蜷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好像有一道脚步声靠近。
咔嚓~
程兰兰骇然见到石壁竟然自动分开，一个身着道袍的圆脸胖子走了进来，他手上托着木盘，放着三碗香气喷喷的米饭。
“来，吃饭。”
命令的口吻。
程兰兰本想出声询问。
可是那圆脸胖子仿佛提前知道般，眼神平平淡淡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程兰兰只觉莫大的恐惧撞向身心，仿佛坠入无底深渊，额头沁出冷汗，嘴皮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时，圆脸胖子勾了勾手指头，一条碧色的绳子从指尖滚出，粗暴地将两位老人捆起来，直接将其拖了出去。
砰！
石壁重新合拢。
“呼，呼，呼。”
程兰兰脸贴着墙，侧过脸看向外面，浓郁的恐惧一点点攀上面容。
但见圆脸胖子拖着老人来到丹炉旁，只手一挥，炉顶掀开，两位老人被绳子甩进丹炉内，熊熊烈火中闪过模糊的黑影！
没过一会，远处再无人影。
只是程兰兰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几乎临近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她的下场也是被丢进丹炉里吗？
就在这时。
“快吃吧，饭凉了就不能吃了。”
耳边倏地想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第419章 意外！
听到这话，程兰兰猛地扭头看去。
说话的正是那位女孩。
她捧着碗，用手抓起米饭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往下咽，旁边的妇人亦是如此。
“你？！”
此时的程兰兰，像极了沙漠中的旅人遇到绿洲，急忙询问道：“姑娘，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疑问脱口而出。
女孩此刻在程兰兰心中与救命稻草无异。
只可惜女孩并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打算，只是平淡地说：“饭凉得很快，再不吃，一会有你苦头吃。”
说完，她抬头看了眼程兰兰。
这个眼神……
程兰兰一下子愣住了。
女孩的眼睛很浑浊，像是蒙了一层灰雾，底下是浓郁的恐惧和不安。
她也很害怕！
程兰兰贝齿咬着下唇，拿起木盘上的饭碗，蹲在女孩身边。
女孩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没一会就吃完了，而且吃得很干净，不忘舔舐掉指头上的米粒残留，随后环抱住双膝，不发一言。
‘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程兰兰低头看着米饭，热腾腾的香气刺激着饥肠辘辘的肠胃，略一迟疑，伸手抓起米饭放进嘴中，入口软香，咀嚼下咽。
然而就在吞咽下去的一瞬间，程兰兰的眉毛突地拧起。
不对劲！
米饭从喉咙下去，到胃部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一种突兀感，就好像食物被肚子里的某个东西吃掉了，竟还向她传达一种喜悦和渴求。
‘再吃一口。’
抱着强烈的狐疑，又是一小团米饭咽下。
这回程兰兰可以肯定不是好像，而是她肚子里真的有东西！
一念至此，程兰兰脑袋瞬间空白，手一抖，饭碗摔在了地上。
呆愣之际，肚子里那玩意的渴求欲望越来越强烈，直接影响到她自己。
‘好饿，好饿。’
这种状态来得极其猛烈。
程兰兰眼睛一下子泛起血丝，急忙趴在地上去吃那团米饭。
大口大口地吞咽，饥饿到癫狂的感觉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满的饱腹感，身体充实且舒服，却能明显感知到那东西的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啊？！”
程兰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
“不知道，但你必须要吃。”
蓦地，女孩再次开口说话：“不吃饭，你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
她抬起眼帘，看着程兰兰此时的模样，似想起当时的自己，缓缓道来：
“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那玩意，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只知道那人送来的饭，是它每天必须要吃的。
“吃到最后，身体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健康，然后就会从这里离开，要么出去了回不来，要么就像刚才那两人一样，变得跟骷髅无异，最后被拖出去喂丹炉。”
说着，女孩看向了旁边的妇人：
“她们两人的样子原先就跟她一模一样。”
听完，程兰兰心中翻起骇浪，久久不能平静，却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们面色红润，神态却憔悴至极的原因。
“他们抓我们来的目的是？”
女孩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那妇人竟开口说话：
“炉鼎，我听那两个人说，我们是他们师傅的炉鼎。”
“……”
“原来我们是炉鼎啊。”
程兰兰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知道炉鼎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她全都明白了。
少顷，囚牢再次陷入寂静。
没有交谈，没有逃生的希望，时间在这里变得异常模糊。
程兰兰蹲坐在油灯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谈话声，她侧过脸看了过去。
“去哪？”
圆脸胖子问道。
“还能去哪，当然是跟师傅去陈老爷府上。”
瘦削男人腰间挎着布袋，闻言嗤笑一声。
这时，只见圆脸胖子眼神露出一丝狠色，低声说道：“那件事，我做！”
听到这句话，瘦削男人精神登时一振：
“好！”
剩下的话，程兰兰听不见了。
没过一会，两人又离开了这里。
程兰兰收回目光，看了眼女孩和妇人的位置，烛光只映出朦胧的轮廓。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她们喜欢躲在黑暗里，因为令人恐惧的黑暗在这时反而像是一层保护伞。
她蜷缩在角落里，垂首双膝，眼泪终于忍不住淌下。
‘王姨，我好想你。’
‘你在哪呀。’
…………
夜深。
今晚的天色格外奇怪。
黑沉沉的夜幕，偏偏顶着一轮月亮，却没有洒下丁点光亮。
陈府后院。
空地上矗立着一尊法台，两侧道幡微微浮动。
正前方有一张黄布铺垫的木桌，上面躺着一个人，正是陈家少爷，陈旺。
此外，还有四个人。
陈老爷、马管家，郑奇跟他的徒弟瘦削男人。
“郑道长请开始吧。”
陈老爷眼带希冀，双手紧张得不停搓揉。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老狐狸、笑面虎，只是一个单纯希望自己儿子能够醒来的父亲。
“嗯。”
郑奇微微颔首，摆足了高人的派头，命令道：
“阿羊，做事吧。”
“是，师傅。”
瘦削男人立即取下陈老爷一滴指尖血和陈旺的一滴眉间血，同放在一个水碗里，随后端放在天灯内。
待做完这些，郑奇脚下一迈，瞬间出现在法台上。
作为结丹境界的修士，招魂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可谓简单至极，没有丝毫难度。
郑奇并作法指，虚点向天灯。
立见天灯飘起，悬浮于府邸上空，随即拿起桌上的招魂铃，摇动间法力涌动。
“去，把陈旺带回来！”
话音未落，天灯登时飘向茫茫夜色。
而后。
郑奇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老爷，微微一笑：“陈老爷放心好了，不出一刻钟，你儿子的魂就会随天灯回来。”
听到郑奇的保证，陈老爷稍稍安心，面露笑容：“真是辛苦郑道长了，先前郑道长吩咐下来的东西，我已经收集完毕。”
“谢过陈老爷了。”
郑奇脸上的笑意深了些，也真了几分。
“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陈老爷转头向马管家吩咐道：“去把那箱子抬过来。”
“知道了老爷。”
眼瞧着已经在谈及事后的报酬，可随着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陈老爷登时坐立不安，频频看向法台上的郑奇。
‘怎么回事？’
郑奇双眉微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陈旺落水丢魂，又不是死了，魂不可能进入阴间，只会漫无目的地走，通常情况下会越走越远，而天灯的存在就是找到他，将其迅速带回来。
他阖上双目，感知天灯的位置。
只是当郑奇再次睁眼时，面容竟浮上几分难得的肃穆，右手五指向前虚张，厉声喝道：“陈旺回来，陈旺回来。”
“陈旺，快回来！”
一字一句，声若震雷！
第420章 尸变！
狂风呼啸。
道幡飒飒作响。
法台上，郑奇右手作抓取状：“陈旺，还不速速归来！”
当‘来’字落下，立见天边出现一抹火光，迅速地朝陈府靠近。不多时，悬停在众人头顶，隐约可见天灯内，陈旺的魂儿正蜷缩在里头，神情呆滞迷茫。
见状，陈老爷忍不住喜极而泣，声声真切呼唤：
“阿旺，我的儿呀！”
与此同时。
郑奇眼睛微眯，盯着陈旺端详了一番，心里暗忖：‘果然如此。’
意念一动。
但见陈旺身上不断沁出缕缕黑雾，宛如乳燕归巢般飘向郑奇，不多时，一团浓重的阴气怨念在他掌心扭动。
砰！
一簇炽热火焰升腾而起，燃烧殆尽。
做完这些，郑奇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归位！”
陈旺的魂从天灯内钻出，重新躺回身体里。
没过一会，陈旺呆板无神的眼珠突地动了下，恢复了些许生气，眼珠四下转动，瞥了旁边的陈老爷。
“阿旺！”
直到这时，陈老爷憋在嗓子眼的气终于吐了出来，跨步来到木桌前，紧握陈旺的手掌，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
只在刹那间，他脸上的喜悦倏地一僵，连忙伸手去触摸儿子的脸和身体，入手毫无温度可言，冷若坚冰。
“郑道长。”
陈老爷看向郑奇，忐忑而又不可置信道：“为何我儿的身体如此冰冷。”
“这就是我将要告知陈老爷的事情。”
郑奇跳下法台，双眉微微皱起：“令郎的魂好像走到了阴气极重的地方，深受怨念的毒害，导致魂迟迟不能回来。”
“这，这该如何是好。”
陈老爷看了眼儿子，已是六神无主，当即就要给郑奇跪下：“求郑道长救救我儿。”
“诶，陈老爷言重了。”
郑奇伸手扶住陈老爷，肃穆的面容掠起得意，话锋一转：
“好在我刚才已用大法力将令郎体内的怨气逼出，有点后遗症是很正常的，用鹿茸山参之类的壮阳大补的药材慢慢熬汤，不出两月就能康复如初。”
“太谢谢郑道长了。”
陈老爷可谓感激涕零。
“小事一桩罢了。”郑奇面露灿烂笑容，温声道：“我们日后在孙大帅手下效命，就该好好促进感情，彼此互利互惠。”
他已看见马管家和一名壮硕的仆人共同抬着一个朱红大箱走了过来。
砰！
箱子落地。
陈老爷说道：“请郑道长收下此礼。”
此话一出，原本是两人之间的交易，在此刻却变成了人情。
郑道长自是心满意足，弹指间一抹黄光闪过，朱红大箱化作一张符箓飘到手中。
他笑眯眯道：
“既然令郎已经平安无事，我们师徒二人先行告辞。”
“好。”
陈老爷微微颔首：“马管家送送郑道长。”
“不用了，阿羊走吧。”
“是，师傅。”
两人的身影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
马管家悄悄来到陈老爷身边，轻声耳语几句。
陈老爷脸色微变，眼神复杂：“你先过去好生招待，不要让府里的其他下人靠近那里，我带少爷回房马上就过来。”
“知道了老爷。”
随即。
陈老爷看向陈旺，抹掉脸上鼻涕和泪水的混合物，随手擦在袖子上，露出笑容：“阿旺，爹背你回房。”
闻言，陈旺乖巧地眨了下眼。
别看陈老爷年上花甲，但这一身气力不比年轻人差，利索地背起陈旺回到书房，径直打开先祖画像后的暗道。
直接走了进去。
“踏，踏，踏……”
幽深的甬道响起空旷的脚步声。
陈老爷的心境却是难得的安宁，小心地将陈旺放到床铺上，严严实实盖好被子，温声细语道：“爹爹先去见老祖宗，阿旺在这里先休息会，一会爹给你带汤喝。”
陈旺再次眨了眨眼。
“爹先走了。”
陈老爷长舒一口气，笑了笑，小跑着离去。
脚步声渐远。
陈旺闭上眼睛休息。
偌大的空间里，唯有点点烛火映照光亮。
黑暗中，无数人的轮廓若隐若现，他们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坐在梨木椅上。
呼！
一阵阴风吹过。
不知何时，地面浮上了一层白雾，只眨眼间，已然弥漫整座空间。
他们身躯微微摇晃，好似随时会醒过来。
突然！
陈旺猛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攀起一条条猩红的血丝，神情痛苦狰狞，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声哀嚎。
几是同一时间。
在他身前的群尸们突然睁开眼，纷纷偏头看向陈家最后的血脉子嗣。
此情此景，诡谲而惊悚。
陈旺大张嘴巴，死死盯着漆黑的岩壁，条条青筋如蚯蚓般扭动，最后，他发出了生前最后一道声音：“嗬。”
他死了！
可异变仍在持续。
茫茫白雾沸腾涌动，齐齐掼向陈旺的七窍，没一会就消逝干净。
唯有地上零星的冰霜印证刚才的变化！
这时，陈旺体表下突地鼓起一团黑色小包，从脚底一路钻到天灵。
立见他的眼睛如被墨汁泼洒般漆黑一片，随机，猛地直起腰身。
而陈家的列祖列宗们，重新阖上双目。
吼！
一声状若野兽的吼叫响彻地底空间。
……
……
另一边。
陈老爷已换了身干净衣裳，脸部做了清洗，低着头来到一间房屋外。
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推开房门。
一道瘦削的背影映入眸中，他站在一副水墨山水画前负手而立。
听到声音，男人微微偏过头，露出温文尔雅的一张脸，眉眼带笑。
赫然是那位柳先生！
“小陈，好久不见。”
“陈大发见过老祖宗。”
陈老爷快步上前，直接双膝跪地，恭敬道：“老祖宗近来可还安好？”
闻言，男人脑海中一道人影浮现，唇角上挑，微微颔首：“还不错。”
随即问道：“你呢？这边事情办的怎么样？”
“还请老祖宗放心，孙英已经上套，就待时机成熟便可夺取墓中宝藏！”
陈老爷略一昂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如此甚好。”
'柳先生'伸手扶起陈老爷，笑容柔和：“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大发应该做的。”
听到这话，陈老爷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笑道：“如果没有老祖宗一直以来的扶持，陈家又如何能有今天，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呵呵。”
'柳先生'拍了拍陈老爷的肩头。
随即。
“怎么，你有事要说？”
'柳先生'看着陈老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饶有兴趣地说道：“但说无妨。”
“……”
“是这样的，老祖宗。”
陈老爷弯着腰，谄笑道：“阿旺年纪也不小了，孙儿给他物色了个人家，选好了良辰吉日，希望到时候老祖宗能赏脸来喝一杯喜酒。
“等阿旺有了子嗣，他就能像孙儿一样侍奉您老人家。”
说完，他稍抬眼帘瞄了眼老祖宗。
却见老祖宗面带笑意地看着他，顿时一种无法言述的恐惧寒意悄然在心头蔓延。
倏然。
“哈哈哈哈。”
'柳先生'忽地开心大笑，笑容如沐春风：“你能有这份孝心我很高兴，到时候我会来的。”
“多谢老祖宗赏脸！”
陈老爷心口大石落下，笑容同样灿烂。
“对了。”
'柳先生'突然问道：“我刚才听马管家说阿旺前几天落水了，现在人怎么样？”
“有老祖宗庇佑，阿旺福大命大，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陈老爷笑着说。
“那就好。”
'柳先生'脸上笑意愈深。
哪成想，话音方落。
“啊啊啊啊！！！”
凄厉的女声响彻陈府上空。
陈老爷脸色一变；
柳先生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第421章 抉择、失踪
一朵乌云挡在玄兔身前，夜色愈发昏沉。
“呜，这天气好冷。”
丫鬟打扮的妙龄少女呼着寒气从茅厕走出来，手提油灯，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夜风吹来，竹叶作响，平添几分萧索。
行至一处回廊时，她突然回头看了眼，不知是天太黑，还是心理原因，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背脊阵阵发凉。
‘不会是葛蛋他们冤魂不散在附近徘徊吧？’
少女干涩地咽下口吐沫，害怕地加快步伐。
砰！
蓦地，脚步落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谁！”
丫鬟猛地转身，高举手中油灯，对准那一团浓墨般的黑暗。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微弱的烛火照彻出蹒跚的身影。
“你是……”
丫鬟眯了眯眼，借着光亮勉强辨认出来人的相貌，面露惊喜：“少，少爷，你醒了，太好了，你没事了！？”
随即，她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少爷，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在身后呢。”
天可怜见，自从少爷失足落水，陪同的丫鬟家仆全部被老爷生生打死，这几天府里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触了老爷眉头。
如今少爷平安无事，大家头顶的阴霾也终于能够散去。
“少爷，我先送你回房吧，今夜怪冷的。”
丫鬟将油灯往前凑了凑。
就在这时，陈旺同样上前一步。
那张苍白的脸庞及漆黑如墨的眼珠彻底暴露在烛火下。
“吼！”
倏然，陈旺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吼叫，逐步靠近。
“……”
“少，少爷？”
丫鬟终于意识到陈旺的不对劲，脚步跄踉后退，一退一进间，很快被逼退到墙角里。
“别过来，你别过来。”
此时在‘陈旺’眼中，面前的食物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和热量，忍不住张开嘴唇，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合身扑上。
满是惊慌的瞳孔中，那道狰狞的面容迅速放大。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惊醒沉寂的府邸。
“怎么回事？！”
听到声音，陈老爷脸色一变，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阿旺，立刻有些坐立不安。
“小陈，你需要去处理下吗？”‘柳先生’看了眼陈老爷，温声道。
“不用了老祖宗，马管家会处理好的。”
陈老爷扯起嘴角，强笑道：“倒是惊扰了老祖宗，是大发的错。”
话音方落。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老祖宗，老爷。”
马管家推门而入，脸色极为难看，看了眼陈老爷。
见状，陈老爷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皱起眉头喝道：“说！”
“少爷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陈老爷不禁阖了下眼眸，随即看向‘柳先生’，声音沙哑道：“老祖宗，孙儿先过去看一看。”
“一起过去吧。”
‘柳先生’主动说道。
而后。
三人步伐极快地前往后院的一处回廊。
“老爷，少爷就在里面。”
说完，马管家便带着几名死士在外围看守。
陈老爷双拳紧握，吃力地迈步前进。
没一会儿，他就听到走廊角落里传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咽声。
“阿旺。”
“阿旺，爹来了。”
“你在哪？”
倏然，那道声音突然顿住。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站起，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啪叽……
像是脚踩在水里的声音。
渐渐地。
“阿旺，你没事就好。”
陈老爷面带笑意地看着陈旺。
“爹。”
陈旺张开嘴，越张越大。
下一秒！
陈老爷后领被只手拎起，拽向身后。
“小陈，你可要清醒点。”
恍惚间。
残酷的现实尽入眼眸。
如墨的眼珠，紫黑色的青络在脸上肆意生长，价值不菲的衣裳被温热猩红的血液浸湿，牙齿间残留血肉，看过去无比恐怖。
这不是陈老爷印象中的儿子。
那张憨态可掬的脸是如此的狰狞。
可他真的是陈旺！
“老祖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老爷脑袋如遭重击，只觉天旋地转，世界都仿佛变成了两重，身躯摇晃不稳，跄踉后退数步，背靠在朱红梁柱上才没有倒下。
再抬头时。
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阿旺变成行尸了。”
‘柳先生’声音平淡。
“行尸……”
陈老爷瞪大双眼看着退至角落的陈旺，不可置信道：“阿旺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怎么会？”
转瞬。
扑通。
陈老爷跪倒在地，膝行至‘柳先生’面前，不停磕头求道：“求老祖宗出手救阿旺一命，孙儿求老祖宗大发慈悲！”
其音如杜鹃泣血。
此时此刻。
陈旺弓起身子，发出野兽嘶吼，凶性毕露，却畏缩不前；
陈老爷叩头垂首；
柳先生眉间温柔，一抹冷色在眸中消逝。
“小陈。”
“孙儿在。”
在陈老爷希冀的目光下，老祖宗缓缓摇头：“晚了，他体内的三魂七魄尽数消散泯灭，他现在只是一头行尸！”
“怎，怎么可能。”
陈老爷完全接受不了现实。
今夜的大喜大悲几乎将这个父亲折磨成疯子。
寂静的黑暗中，血腥味悄然弥漫。
“阿旺已经不是人了。”
‘柳先生’看了眼陈旺，它似乎很畏惧，只是不停地发出吼叫，轻声地说：“需要我送阿旺一程吗？”
“什么？”
陈老爷迷茫地抬起头。
“送他一程。”
闻言，陈老爷缓缓转头，呆愣地看着他的儿子，眼珠一动，也看见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半晌。
他微微张口：“请老祖宗……”
……
……
夜色下。
“砰砰砰。”
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来了，来了，谁呀大晚上不睡觉。”
阿财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不满地嘟囔着，抬手打开门扉。
“阿财！”
一道身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咦，怎么是你啊王姨？”
阿财疑惑地看着王姨。
“兰兰在不在这里？”
王姨神色着急，方一进来就左顾右盼，更是大声喊道：“兰兰，程兰兰！”
与此同时，宅院各处升起灯火。
“兰兰是……”
阿财眨了眨眼，终于想起程兰兰是谁。
可不就是阿豪的相亲对象嘛。
他挠了挠头，对王姨说道：“程兰兰没有在这里呀。”
一听这话，王姨急得一跺脚，直接闯进正堂：“阿豪，阿豪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阿豪、李馗、林九几人相继走了出来。
“阿豪，我家兰兰呢？”
见到阿豪，王姨直接开口问道：“你今天有没有在楼街碰上兰兰。”
“兰兰？”
阿豪被这一幕弄得有点懵，诧异道：
“我今天碰到兰兰了，后来她不是回家了吗？”
“回家？”
王姨不禁手捂额头，脚一软就要向后栽倒。
幸好林九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说道：“芬姐，你别着急，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
王姨眼眶含泪，带着哭腔喊道：“兰兰不见了，她没有回家！”
第422章 一出好戏 （上）
此言一出，阿豪和李馗登时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我家兰兰会不会……”
王姨顿时有些泣不成声。
“芬姐，你先告诉我们原委，我们才好找到兰兰。”
林九扶着王姨坐上椅子，同时法力化作安神符送到王芬体内。
“……”
“谢谢九哥。”
王姨顿感一股清凉的气息在体内流转，心头的焦躁不安似有所缓解，稳了稳心神，哽咽道：“兰兰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是那种夜不归宿的孩子，
“原本我想她跟阿豪在一起，晚一点回来也是件好事，我就没多想，可到了晚上，仍没见到她回来，我就知道出事了！”
话音顿了顿，她看着林九，颇为自责地说：
“其实中午的时候，我在店门口曾听到兰兰的声音，可当我转身却没有看到她。一定是在那个时候，都怪我！”
少顷。
“难道兰兰被绑架了？”
阿财试探性说道。
下一秒林九就瞪了过来，吓得缩了缩脖子。
‘肯定是在分别的时候。’
听到王姨的话，阿豪心中自责，如果那时候他能送兰兰安全到家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王姨面前，保证道：“王姨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兰兰，把她带到你面前。”
语气铿将有力。
“拜托你了，阿豪。”王姨抿了抿唇。
“阿豪，阿财。”
“在！”
关键时刻，还是得由林九出马，沉声说道：“你们两个收拾下带上家伙，立即跟芬姐回去一趟，务必将兰兰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王姨，我需要兰兰的贴身用品，如果有头发之类的更好！”
“有，你跟我来。”
言语间，几人连忙跑了出去。
李馗看着阿豪他们离去的背影，眸光露出思索。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郑奇的两个徒弟，他们与此事是否存在关联？
随即。
“周安，你在家里好好呆着。”
李馗嘱咐了周安一句，而后对林九说道：“九叔，我跟上去瞧一瞧。”
“好。”
林九微微颔首：“小安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李大哥注意安全。”
周安说道。
“小黑，我们走。”
眼一花，人已消失不见。
……
……
另一边。
阿豪几人迅速赶往程兰兰的住所，取到枕头旁的一根头发，绑在千纸鹤上。
茅山有千百种寻人的方式，但通常都需要主人的贴身之物。
“去！”
阿豪并做法指，虚点千纸鹤。
由符箓编织的纸鹤倏地展翅飞上夜空。
“王姨，你在家里等着吧。”
“嗯，你们也要小心点。”
王姨点了点头。
说完，阿豪几人立即跟在千纸鹤后面行动。
兜兜转转，来到一条巷子里。
但见纸鹤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却迟迟不再行动追踪。
“怎么回事？”
阿财皱起眉头：“为什么找不到了？”
“看样子不是普通人做的，背后有修士的影子。”
阿豪眸中隐含怒气，语气沉重。
这是最坏的结果。
对方是有准备的行动，清扫掉兰兰的痕迹、‘存在’，绝非一时兴起。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程兰兰作为普通女子，面对的事情多半不会好到哪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财担忧地说道：“要不回去让师父出手？”
“看来王姨说的不假。”
倏地，李馗突然说道：“你们看，那边就是王姨的店铺。”
不远处，坐落一间芬香糕点店。
听到这话，阿豪瞧着李馗淡定的模样，眼睛一亮：
“阿馗，你有办法？”
“有。”
李馗唇角翘起，低头看了眼细犬：“小黑，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
小黑信心满满。
它轻嗅了两下程兰兰头发，阖上双目。
漆黑的空间突地被五颜六色的条条缕带充满。
这是无数人曾在这里留下的气味，而小黑的目标则是属于程兰兰的独特气味，很快，它找了那条幽兰缕带。
细犬猛地睁眼：“主人找到了。”
“带路！”
“太好了，出发！”
阿财欢呼雀跃。
几人跟着小黑迅速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横贯半个普陀镇，来到一家道观外。
【灵宝观】！
…………
拐角处。
“阿馗，真的是这里？”
阿豪探头看了眼远处的道观。
“你不信？”
李馗双手环抱，略带玩味地说道。
小黑的追踪能力有目共睹，更别说修为高深之后，迄今为止未出过差错。
“不是不信，只是很麻烦。”
阿豪摇了摇头：“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过看到郑奇的两个徒弟，会不会是他们？”
“原先是一半，现在是百分百。”
李馗眼眸荡起幽邃涟漪，试图看透道观内部的情景，只是正堂包括后院的位置，全被阵法笼罩，强行窥视很容易引起警觉。
“怎么办，我们要直接进去找人吗？”
阿财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郑奇都是灵宝派的一员，而茅山更是与灵宝派素来交好，他们是林九的徒弟，冒然冲进去只怕会影响两派关系。
“不管了，进去找人！”
阿豪心头早就憋着一股气，这时候哪还能忍得了。
“等等。”
李馗伸手抓住阿豪的手臂，同时左手一挥，【移景】发动。
立见几人的身影原地虚化消失。
与此同时。
“生人回避，亡者上路。”
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一个圆脸胖子领着几个死尸走进了灵宝观。
“什么时候灵宝派也做赶尸的活计？”见状，阿财诧异地说道。
“这可是一个好活计。”
李馗的目光在尸体上一扫而过，神情似笑非笑。
随即，他眼珠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摊开右手，只见一道虚影从掌心飘出，落地时瞬间化作实体。
“土行孙拜见主人。”
高不过四尺，手拿铁尺的妖怪出现在几人面前。
“土行孙？！”
阿豪诧异地看着这只妖怪。
“其实是个穿山甲啦。”
李馗笑着摇了摇头，“有一手十分了得的土遁术，由它带着你们进去找人。”
这只穿山甲是他收服的众多妖怪之一，当时若不是中了他的幻术，否则真需要费点手脚抓住。
“保证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土行孙抱拳说道。
“好！”
阿豪点了点头，好奇地看向李馗，问道：“那你呢？”
“我？”
李馗一挑眉锋，笑得桀骜猖狂：“当然是给你们吸引注意力。”
“你想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计。”
闻言，阿豪无语地白了一眼这家伙，对土行孙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分内之事。”
土行孙微微一笑，当即下潜进入地上，直接进入灵宝观。
“阿财，走！”
“好。”
两人紧随其后。
“对了阿豪，刚才李馗那样超酷的耶，他还有手下叫主人。”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茬。”
话音消弭。
“接下来就到我们了。”
李馗低眉看向小黑，悄声说出自己的计划。
随即，一人一狗相视一笑。
第423章 一出好戏 （中）
灵宝观内。
一间隐秘的囚牢。
烛火下，程兰兰环抱双膝，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
焦虑、不安、恐惧、害怕，种种负面情绪化作梦魇，不停歇地折磨内心，让她脑海不断回放两个老人被丢尽丹炉的一幕。
程兰兰闭上眼睛，少顷，睁眼看向身前的女孩，轻声地问：“姑娘，你叫什么？我叫程兰兰，你应该不是普陀镇的人吧？”
须臾。
女孩抬起头看了眼程兰兰，语气似有无奈：“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因为……”
程兰兰沉默着，陡然露出笑颜：“一个人老想着那些槽糕的事情会很痛苦，这是王姨告诉我的。不如聊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
“……”
寂静的黑暗中，女孩直视程兰兰，扯出像哭的笑容：“你猜对了，我确实不是普陀镇的人，是隔壁镇的，我叫眉……”
突然，外面传来烦躁的话音。
“老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使唤人，我都跑一天了！牲口都没这么使唤的。”
立见石壁往两侧分离，烛光拉长一道瘦削的身影。
“选哪个呢。”
瘦削男人的目光在女孩和妇人身上来回流转，片刻，定格在女孩身上。
像是在挑选待宰的羔羊。
“今晚就是你了。”
女孩瞳孔里浓郁的恐惧喷涌而出，面容扭曲，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不要，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伸出右手，直接攥住女孩脖颈，像是掐小鸡般简单，不耐烦地说了句：“吵死了。”
旋即，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程兰兰死死盯着男人，呼吸急促，一咬牙起身挥拳打了过去。
啪！
娇弱的身影凌空飞起，重重掼在墙壁上。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挥拳。”
瘦削男人微眯起眼，神色不善：“没成熟的药饵一文不值，再敢放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言罢，男人提着女孩径直离去。
石壁重新合拢。
“啊~”
程兰兰眼冒金星，视线内的囚牢颠倒重影，浑身上下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痛得她不得不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大口喘气。
‘好痛，好痛啊。’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泪水浸湿脸庞。
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内心。
“你这么做，只是自讨苦吃。”
蓦地，耳畔传来平淡的声音。
说话的正是那寡言的妇人。
“自讨苦吃。”
程兰兰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奋力攥紧双拳，咬牙道：“难道就这样看着不管，像猪羊一般任人宰割！！！”
她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只知道她姓眉，在她面前被人带走。
可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要遭遇这些事情。
妇人看了一眼程兰兰，语气仍是平平淡淡：“可你又能做些什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救别人？”
“做和不做，是两码事！”
程兰兰微垂头颅，语气却很坚定。
两人没有爆发歇斯底里的争吵，而是各抒己见。
闻言，妇人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的性命临鬼门关都只差一步，竟然还有闲心谈这个。”
说着，她重新埋头膝间，以轻如蚊蝇的声音自言自语：“我早就想死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寻死，只是一个胆小鬼。”
囚牢再次陷入寂静。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土包突然自墙角隆起，紧跟着，一只眼珠露了出来，灵动地转了两圈，看清了牢内的情况。
“喂，你就是程兰兰？”
陌生的男音突然响起。
程兰兰闻声愕然地看向墙角。
竟见一个身型矮小的男人从地面探出上半身，面色土黄，头顶中央延至背脊有一层棕褐色的鳞甲，手拿铁尺。
“妖，妖怪？！”
程兰兰目露惊骇。
“你是不是程兰兰。”
土行孙皱着眉头。
阿豪跟他说，程兰兰年芳二十，一身倒大袖袄裙，相貌和装扮倒是与面前女子吻合，毕竟不可能是另一名妇人，只不过仍需要得到确认。
“……”
“我是！”
程兰兰略一思忖，遵从心里的直觉，重重点头。
“太好了，我是跟阿豪他们一起来救你的。”土行孙松了口气，笑道：“此地禁制颇多，冒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我先回去跟阿豪商量下计划。“
‘阿豪来救我了。’
听到土行孙的话，程兰兰先是一怔，随即眸中升起希冀，小声说道：“这里的人很厉害，你们千万要小心。”
“多谢姑娘关心。”
土行孙拱手施礼，重新钻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时，那位妇人直愣愣地看着程兰兰，不可置信道：“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嗯，会有的。”
程兰兰语气坚定。
妇人眼眸顿时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神采，捂着嘴无声哭泣。
与此同时。
土行孙像是只游鱼般在地底畅通无阻，快如闪电，心里美滋滋地想道：“这回没有辜负主人所托，看来回去能换一层世界住住了。”
……
……
另一边。
叩叩……
“师傅，人带来了。”
“好。”
门扉推开。
女孩跄踉走进来，身躯瑟瑟发抖，抬目四顾。
但见房间内垂下条条红幔，大红灯烛摇曳，空气里隐有酒香，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只是在女孩眼中毫无半点旖旎，反而充斥无言的诡谲。
想逃跑，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
“过来吧。”
房间深处传出磁性的男音。
女孩眼神恍惚，迈步走了进去，脱掉身上一件件衣裳，肌肤白如羊脂。同时，空气里的酒香不断刺激她体内的药饵，缕缕清香从毛孔沁出。
床榻上，郑奇袒胸露腹，笑看着女孩，微微颔首。
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随即。
红帐飘下，鱼水之欢中，采阴补阳。
“啊！！！”
女孩昂起脖颈，似欢愉又似哀啼地叫了一声。
丰盈的肉身迅速枯萎，一身精气神尽数被郑奇纳为己有。
“质量不错。”
郑奇舒服地舒出一口气，体内法力奔涌，又精纯几分。
休息片刻，他随手施了个清水符和荡尘符，换了身干净道袍，迈步走向床后密室。
行至十余米。
“郑兄好久不见。”
昏暗的密室中，早有一人等候，悬坐半空，背对着他。
“唐先生。”
郑奇似乎一点都不奇怪，笑脸盈盈地拱手：“有失远迎，希望不要见怪。”
“不会。”
唐先生转过身，意味深长道：“毕竟郑兄也有正事要做。”
“哈哈哈哈。”
闻言，郑奇开怀大笑：“小道在这儿倒是要谢过唐先生传授的采阴补阳之术，在下做了小小改进，如今修为上涨迅速。”
“……”
黑袍下，唐先生眨了眨眼。
第424章 一出好戏 （下）
对此，唐先生心里暗忖：
“我交给你的采阴补阳之术乃正统的双修之法，可没让你把人当做药引子来修。”
可明面上，他却贺道：
“恭喜郑兄实力进步。”
“呵呵，
“不过唐先生说得不错，我们确实很久没见了，算一算快两年了吧。”
郑奇噙着笑意，上下打量唐先生一眼，似有感慨地说：“半月前，您突然飞信传书于我，小道着实有些半信半疑。如今见到唐先生也就放心了。”
“不知如今事情怎样？”
唐先生弹指递出一枚丹药，莹莹神光流转，只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郑奇伸手接过，眸中贪婪之色形同饿狼，点头笑道：“唐先生请放心，孙英已经完全信任于我。”
说着，他收起丹药：“只是，目前的计划仍有变数。”
“你是说那个林九？”
唐先生沉声说道。
“不错。”
尽管郑奇心中不爽林九，但也必须承认林九的实力高了他一整个大境界，语气难免带上几分愤懑：“孙英想求万无一失，几番邀请林九一同探墓，可若是此人加入，我们想要夺取墓中宝藏，定要翻过一个难过的坎。”
“郑兄言之有理。”
唐先生微微颔首，话音笃定：“关于林九，我自有办法解决。”
“如此甚好，唐先生的本事，小道自是信服。”
郑奇重新露出笑颜。
心底却在想：待到事成，定要将孙英炼成傀儡。
这些时日，他为了得到孙英的信任，卑躬屈膝、自降身份，虽说此人是个军阀，但他堂堂一名结丹修士，蝼蚁般的东西竟敢对他指手画脚。
早就心怀不满，暗藏杀意。
与此同时。
唐先生注意到郑奇眼中转瞬即逝的凶残，唇角挑起，似有讽色。
性似豺狼，心如蠹虫。
这就是他对郑奇的评价。
为人确有几分城府，只是修为尚低时，还能自我收敛控制，现在嘛——不值一提。
“对了，小道有一事想请教唐先生。”
“请说。”
如今面对面，郑奇亦是好奇唐先生的真正目的，试探性问道：“唐先生此番究竟想要太后墓中哪件宝物？”
‘想要什么宝物？’
唐先生眯起眼，轻笑道：“谈不上，我只是好奇。民间一直有流传，作为前朝掌控大权的太后，临死前将王朝最后的龙气作为陪葬品，一同殉葬。
“我想进去看看，究竟是真是假。”
听到这话，郑奇不由一怔，随即耸肩笑道：“唐先生还是老样子，不曾变过。”
哪成想，话音方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突然响起，剧烈的震荡让整间密室抖下簌簌细尘。
‘怎么回事？！’
郑奇的脸色阴晴不定，极为难看，微阖双目，进行感知。
顷刻，他再次睁开眼，眸底一丝碧色转瞬流逝，却是借此机会窥探唐先生黑袍下的真颜，然而却是无功而返。
“唐先生你先在这里等候，小道去处理一下。”
郑奇说道。
“好。”
唐先生微垂眼帘，面容平静。
再一看。
已是人去楼空。
“那么，接下来该到我了。”
唐先生脱下身上的黑袍，露出白色羽翅，明亮有神的眼睛闪过几分趣味。
“真是期待呐。”
……
……
与此同时。
灵宝观前院。
一头凶神恶煞的黑犬环裹戾焰，似陨石般重重砸在前院。滔天戾焰翻卷荡漾，似波涛般冲刷焚烧院内。
“你休想抓我回去。”
细犬翻身而起，怒喝一声。
立见鬼魅似的身影突地出现在它面前，二话不说挥拳打出。骇人风暴狂涌而出，细犬瞬间纵身闪过，身后的大堂却遭了大难，摧枯拉朽的湮灭。
一人一狗，酣战正浓。
彷如地龙翻身的震动连绵不断，整个普陀镇都能清晰感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圆脸胖子被压在重重碎石木梁下，透过缝隙盯着前院两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心中惊骇至极，完全搞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况。
只是他也不敢出去，这种战斗余波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值得一提的是，圆脸胖子身后的几具死尸虽被重物压倒，却神奇的平安无事。
倏然。
胖子眨了眨眼，看向战场边缘：“咦，那是师傅？”
砰！
碰撞扩散，剧烈的音爆吹散郑奇束发的丝带，满头黑发胡乱飞舞。
只是此时此刻他已无心注意仪表，方一出现在战场，弥漫的黑色火星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瞬间就感到喉道火辣辣疼痛。
‘好歹毒的火焰！’
郑奇挥手种下水幕，挡住火星的侵蚀。
掌心出现一枚丹药，服下的同时，抬眼看向前方战场。这一看，双眉当即拧起，一滴冷汗从额前沁出。
鬼王？！
号叫巅峰的鬼王，一头黑犬！
与它战斗的男人是谁？
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郑奇心中惊疑不定，可眼下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解决，那就是让战斗停止，否则再打下去，他的道观就会变成废墟。
帮鬼，还是帮人。
这个选择题很容易做。
灵宝法箓·巨剑术
立见细犬头顶一把锋锐的巨剑轰然降下，直直斩在天灵。
铛！
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小黑一招轰飞李馗，大张犬吻，轻而易举地咬碎巨剑，低吊的眼角瞥了一眼郑奇，尽显冰冷残暴，四肢一动，调转方向直冲而来。
‘淦你娘，为什么会冲过来。’
郑奇瞳孔一缩，视线被黑色火焰充斥。
汹涌的戾焰化作咆哮怒张的犬首，欲要将他吞噬殆尽。
灵宝法箓·形隐术
就在郑奇被吞噬的刹那，本体在远端出现，眉毛被冷汗浸湿，显得尤为惊魂未定。
还未等他松一口气，眸底突地映出黑犬狰狞凶恶的模样。
‘怎么可能！’
郑奇心脏骤然攥紧，难言的恐惧海啸吞没身心，只来得及偏过身子。
下一秒。
鲜红的血液喷洒，一条手臂赫然被细犬咬掉。
钢刀似的獠牙撕咬咀嚼，仰头吞下。
“啊啊啊啊！！！”
郑奇捂着断臂，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仍不忘施展遁术逃离。
他快，
小黑的速度更快。
什么法器、法术，完全来不及施展，只要敢停下半秒，立即身首异处。
不过短短数息，郑道长已是山穷水尽，穷途末路。
血盆大口压着视线，直要吞下头颅。
‘我要死了吗！’
郑奇绝望地想道。
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他绝对不会出来趟这趟浑水。
第425章 一出好戏 （完）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横贯而出，攥住细犬脖颈，重重掼向地面。
砰！
碎石炸裂四溅。
扑打在郑奇脸上，割出道道血痕。
“孽畜，还敢放肆！”
铿锵有力的话音响起。
李馗手中金光大作，碾压消磨小黑的戾焰，欲要将其彻底禁锢。
“啊啊啊啊！！！”
细犬似乎格外害怕这种金光，登时发出惨烈哀嚎。
“作恶多端，伤害无辜百姓性命，跟我去地狱受罚！”李馗义正词严地说。
哗啦……
锁魂链瞬间暴涨延伸，三下五除二将细犬捆了个严实。
“我不会放过你的。”
小黑犬吻颤抖，歇斯底里地放出狠话。
下一秒，消失不见。
紧跟着。
李馗挥手拍散面前萦绕不去的尘雾，看向郑奇，状若关心地问道：
“这位道长，你没事吧？”
“……”
郑奇眨了眨眼，似乎还未回过神。
兔起鹘落间，生死转换，一度将他逼入绝境的凶残鬼王，竟瞬息间被此人拿下，犹如梦幻。
须臾。
“嗬。”
郑奇像极了久溺的人得到喘息机会，大口抽吸着空气，很快，眼中的惊恐、疼痛一并压下。
他先是控制伤口止住流血，旋即拿出一张符箓贴在断臂，而后方才看向李馗，咬牙切齿地说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不用客气。”李馗潇洒摆手，瞧了眼郑奇的断臂，叹了口气：“倒是连累道长失去右臂，在下心中颇为愧疚。”
‘这个人！’
郑奇只觉一股难言的愤怒冲上天灵，厉声叱喝：“你究竟是谁，为何将战斗引到我灵宝观，此事你若不给我个交代，灵宝派上下绝不会放过你！”
‘此人实力很强，以他的现在情况，只能拉上灵宝派的虎旗问责。’
“吾乃阴律司李馗。”
李馗嘴角翘起，直接拿出阴律司令牌。
‘阴律司？！’
闻言，郑奇心中惊疑不定，认真审视李馗手里的幽青色令牌，半信半疑道：
“竟是活人鬼差？”
“怎么，你有意见？”
李馗微眯起眼，手腕的锁魂链环绕转动。
锁魂链乃阴司鬼差独有，当不得假。
这点，郑奇心里很清楚。
他强笑道：“小道怎会有意见，孤陋寡闻，一时难免吃惊。”
就在这时。
郑奇看着李馗的模样，总觉得有几分熟悉，蓦地，瞳孔微不可查一缩，语气强装平淡：“李鬼使有几分眼熟，我们早上是不是在陈府见过。”
“陈府。”
李馗目露思索，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早上那位道长。”
“……”
一听这话，郑奇暗恨咬紧牙关。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今晚发生的一切是他跟林九的合谋，故意来搞他。
另一边。
李馗看着郑奇的模样，心底暗笑，却是一本正经地说：“此犬名为祸斗，是其他州的鬼王，性子狡诈，幸亏今夜有道长掩护，李馗才能一举擒获。”
“呵呵。”
郑奇嘴角一扯。
阴律司李馗，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
李馗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大地，笑道：“今晚对道长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我愿意做一些赔偿。”
话音方落。
“师傅，师傅。”
圆脸胖子一见危机解除，灵敏地从废墟缝隙里钻出来，瞧见郑奇脸上及左臂的伤口，假惺惺道：“师傅你没事吧？”
郑奇深深看了一眼胖子，说道：“你看我这样，像没事的样子吗。”
“……”
圆脸胖子尬笑了两声。
就在这时。
郑奇神色倏地一动，眸底似有几分阴沉，直视圆脸胖子，微微一笑：“李鬼使可是贵客，阿明，你去药园取几个上佳的茶叶过来。”
胖子神色一怔，立即低头应是：“我知道了，师傅。”
随即，纵身远离。
轰隆！
但见郑奇一挥手，条条粗壮虬结的树根从地底钻出，生生将墙砖瓦片拱到一旁，露出破烂的大堂，笑道：“李鬼使，你看我们老站着也不是个事，不如坐下来说说吧。”
“好，麻烦道长了。”
李馗神情似笑非笑。
两人径直走向大堂。
“不知李鬼使与林九是何关系？”
“说来话长了。”
……
……
时间线稍稍往前推移。
囚牢内。
丰腴妇人时不时站起坐下，眼睛四处乱瞄，轻声嘟囔着什么。
程兰兰则平静许多，只是透过缝隙紧盯着炼丹房。
倏然。
砰！
剧烈的震荡让整间囚牢都在微微震颤。
“怎么回事？”
妇人心脏骤紧，瞬间紧张起来。
“不知道。”
程兰兰双眉紧皱，五指不安地握在一起。
连绵不断的震动中，异变乍起，突见丹房的地面如水般荡起波纹，土行孙、阿豪、阿财先后爬了上来。
“兰兰？”
“阿豪，阿豪我在这里！”
阿豪闻声看去，只见右侧墙壁后传来程兰兰的声音，扬起灿烂笑容：“兰兰，你往后站一点，我来救你了。”
说完，抬手一道符箓掷出。
茅山符法·金刚钻
立见金黄锋锐的锥子直接将囚牢洞穿。
烟尘卷起，砖石滚落一地。
“想不到阿馗还真有办法。”
阿财摸了摸下巴，好奇地看向旁边的丹炉。
他们原本顾忌打草惊蛇，商量用取巧的办法打开囚牢，不过眼下这动静，还不如强硬破坏来的省事。
“兰兰。”
囚牢被破，阿豪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看着浑身污渍的程兰兰，登时心疼不已，上前宽慰道：“你放心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人映着明亮的烛火走到面前。
程兰兰眼眶泛起泪珠，止不住颔首。
“阿豪先赶紧出来吧，离开这里再说。”
土行孙注意到前院的动静有所降低，连忙低声提醒。
“好。”
阿豪点头应是，倏地，眼一瞥瞧见旁边还有一位妇人，诧异道：“这位是？”
“她跟我一样是被人抓到这里的……”
程兰兰言简意赅地将圆脸胖子和瘦削男人抓女子到这里，将其当做炉鼎的事情告诉阿豪。
“什么？！”
听完，阿豪怒目圆睁，指骨攥得嘎吱作响：“他们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呸，当真好不要脸。”
阿财义愤填膺道：“亏他郑奇还是灵宝派的高徒，竟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简直令灵宝派蒙羞。”
旋即。
“阿财，咱们今天这是为民除害，何必躲躲藏藏跟做贼似的。”
阿豪眸底显出凶狠，撸起袖子：“这些王八蛋就该下地狱，豪哥今天必须要为她们讨一个公道回来！”
“干他们！”
阿财摩拳擦掌，就差原地请神上身了。
这时，阿豪看向土行孙，嘱咐道：“土行孙，麻烦你先带兰兰跟这位大姐出去。”
“好！”
土行孙颔首应是。
“阿豪，小心点。”程兰兰咬着下唇，直视阿豪：“我在外面等你。”
闻言，阿豪微微一笑，比了个大拇指。
再一看。
几人已消失不见。
“阿财，我们走。”
“好。”
就在阿财要冲出丹房时，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熊熊燃烧的丹炉，登时不屑地吐了口吐沫，从布袋里取出一道符箓，化作红缨长枪。
直接上前劈开挑翻丹炉。
轰隆！
熊熊大火顺着屋檐猛烈燃烧。
见状，阿财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连忙冲了出去。
身后，火光耀眼。
第426章 公道在掌心握住
两人冲出丹房。
踏……
踏……
脚步声逐渐靠近，又在同一时间停下。
阿豪眼精得很，注意到前方拐角处拉出狭长的影子，一张赤红符箓已在双指间蓄势待发。
下一秒。
就在那人要逃窜时，一道汹涌的火柱横贯南北，生生挡住去路。
映着火光，背着包裹的瘦削男人出现在阿豪两人面前。
双方目目相觑。
“他是郑奇的徒弟，好像叫什么阿羊，之前见过几次。”
阿财凑到阿豪身边，小声提醒。
阿豪微微颔首。
“……”
瘦削男人抬眼看了下远处火光冲天的丹房，再看林九的两位徒弟，心思电转，已经明白过来，尽量露出友善的笑容：
“阿豪，阿财，好久不见。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灵宝观的事情，其实师弟也是有苦衷的。
“掳掠女子一事，乃郑奇以我性命为要挟，师弟没有办法，受制于人，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苦衷？”阿豪不禁冷笑两声：“人在做，天在看，东窗事发就想把自己撇干净，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呵呵，师兄先别激动。”
瘦削男人伸手指了下自己身后的包裹：“你们瞧，师弟早就想离开郑奇这个恶贼身边，眼下就是难得的机会。
“我们完全可以避免没必要的争斗，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发誓，此事全是郑奇逼我，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就在这时，瘦削男人见到阿财手里突然多出一个符箓娃娃，张嘴吐出黑色的舌头，舌苔上印着两字——谎话。
茅山符法·甄言娃娃
辨别真假言语。
“他说的是假的。”
阿财信誓旦旦地说道。
此时此刻，瘦削男人心中怕只有无语一说，缓缓将背上包裹取下，在与额前相错时，眼神登时变得凶戾起来，猛地掷了过去。
刹那间，一张冰冷的五官贴近鼻前。
瘦削男人心脏骤紧，掌心窜起道道雷蛇，悍然一记掌心雷拍向阿豪。
茅山符法·火凤符纸！
千钧一发，一头烈火浇筑而成的凤鸟撞向雷蛇。
轰隆！
雷火交鸣碰撞，空间的温度迅速升高。
阿豪保持冲势，指尖再度祭起一道符纸，轻轻一吹，符箓化作流流风声。
茅山符法·风息符
顿时狂风涌动，火借风势，溃散的烈焰犹如浪潮般拍向逃跑的瘦削男人。
“给脸不要脸，真当你羊哥是吃素的？”
瘦削男人眼眸映照火海，身躯瞬如云雾般散开，原地留下一包背囊被烈焰吞没。
灵宝法箓·借物换形
从一开始投掷出包裹时，他就埋下此招伏笔。
电光火石间，阿豪背后突地出现瘦削男人的身影，狞笑着再次拍出一记掌心雷，直取项上头颅。
倏然，一抹寒光乍现。
锐利的剑刃割开男人右手经脉，搅碎雷法。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阿豪催使宝剑，反手一式苏秦背剑进行反击。
寒芒掠过胸前心脏。
两人符法、拳脚相互斗技。
茅山、灵宝、皆是善用符箓的门派，两人攻势大相径庭，就看谁技高一筹。
与此同时。
在不远处的墙头，一双贼兮兮的眼珠正盯着酣战的两人。
“阿羊，不是哥们不义气，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圆脸胖子狠狠将手里的蛊虫捏爆。
牵命蛊，分子母二虫。
郑奇数年前就将此蛊暗中种到他们身体里，生死性命皆在动念之间，这也是胖子最终答应瘦削男人的原因。
而他们也找到了破解之法。
如今郑奇自身难保，他们也无需等到进墓再行动，只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
圆脸胖子落下墙头，正准备转身离开，脸色突然有些难看。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西瓜头男子，手持红缨长枪，环裹红色绫布，瞧着胖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戏谑道：“你也想跑？”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圆脸胖子张口一吐，碧绿色烟雾喷涌而出。
“弟子阿财有请三坛海会大神。”
请神！
霎时间，红光席卷。
碧绿色烟雾层层溃散，冒起焰芒的枪尖一抖，化作漫天火矢侵袭而至。
“鼠辈宵小，还不束手就擒！”
阿财当空跃起，厉声大喝。
炽焰在眼眸中愈放愈大。
圆脸胖子脸庞扭曲，尽显狠色，碧绿色云霞裹住全身，冲天而起。
…………
轰隆！
燃火的碎石崩裂。
瘦削男人硬生生受了阿豪一脚，借力翻身拉开距离，抬手一道猩红血光似锁链般甩出，直奔阿豪眉心。
阿豪抬手正欲反击。
突地，他瞳孔蓦然紧缩，瞧见血光里掺杂着许多黑色粉末颗粒，竟是——火药！
‘不好！’
时间仿佛在此刻放缓。
空气微微震颤，明亮的火光在视野里扩展。
铛……
砰！
剧烈的爆炸轰然作响，滚滚黑雾扩散。
瘦削男人右手挡在额前，狂风吹掉烧焦的黑发，露出青色的头皮。
少顷。
“呸。”
男人吐出一口血痰，嘴角露出不屑冷笑：“什么年代了，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白痴！”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蓦地，余光似瞥见什么。
那是一抹璀璨金光。
下一秒。
嘭！
坚硬的拳骨狠狠映在脸颊。
男人脑袋瞬间震荡眩晕，身体往一旁倾倒，颠倒的视线中，阿豪满蘸怒火的脸庞杀了进来。
而在他头顶，赫然顶着一个古朴小钟，垂下耀眼金帘。
一击得手，阿豪得势不饶人，右腿顺势上前一近，猛地暴起发力狠狠顶了上去。
啪！
“啊啊啊啊！！！”
受此重击，瘦削男人眼珠子外凸，像极了煮熟的虾子蜷缩在地上。
阿豪跨坐在他身上，左右开弓，一拳，一拳擂在男人脸上。
“嘭，嘭，嘭……”
沉闷的击打声连绵不断。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没一会，瘦削男人皮紫脸肿，看不出原本模样，简直跟圆脸胖子有的一拼。
阿豪充耳未闻，反而挥拳的力道更上一层。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听到这句话，阿豪眼珠泛起血丝，蓬勃的杀意呼之欲出，右臂肌肉隆起，一拳将男人脸骨打得凹陷，恨声道：“这句话，这句话，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对你说过，可是你放过她们了吗！“
砰！
男人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呼，呼，呼！
阿豪喘着粗气，缓缓站起身，粘稠的血液沿着拳骨拉成线滴落。
倏然。
“阿豪，阿豪。”
远处传来阿财关心的呼喊：“阿豪，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没一会，阿财穿过火海，威风凛凛地走到阿豪面前。
只见他单手扛枪，枪尖上挑着圆脸胖子。后者浑身被扎了十几个血窟窿，手脚被鲜艳的红绫捆住。
“幸好阿馗送了我一个防护型法器，要不然真被这小子给阴了。”
阿豪心念一动，古朴小钟瞬间缩小，系在腰带上。
“没事就好。”
闻言，阿财看了眼地上的瘦削男人，露出灿烂笑容：“这回出气了吧。”
“嗯。”
阿豪重重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第427章 范老鸭
“我们现在去找阿馗吗？”
阿财眺望远处大堂方向，心头突然有点沉甸甸。
像是某种威压气场造成。
“当然。”阿豪拔起地上的宝剑，认真道：“首恶未除，咱们肯定要过去帮忙。”
“可是，你确定阿馗需要我们帮忙吗？”
“……”
“少废话，赶紧出发。”
阿豪拎起瘦削男人，径直走了过去。
阿财紧随而后。
“救救我。”
突然，阿财好像听到了微弱的求救声，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阿豪，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求救？”
“求救？”
阿豪顿住步伐，认真地侧耳倾听。
耳畔传来烈火焚烧的脆响，风声的呜咽，除此以外并没有听见其他声音。
“没有啊。”
“救救我。”
“有，有人在求救。”
阿财微阖双目，很肯定地点头。
他刚从请神的状态脱离，体内仍残留些许神力，极大增强了他的五官感知。
听到这话，阿豪若有所思，询问道：
“知道在哪个位置吗？”
他信任阿财，知道后者不会胡乱开玩笑。
阿财没有回答，闭眼潜心感知，精神遵循着微弱的声音，跨越重重断壁残垣，‘看到’一处石板下的密室。
“找到了！”
阿财睁开眼，目露欣喜：“跟我来。”
随即，两人一路奔行，来到一间小院里。周围有开垦出来的田地，上面种着奇怪的草药，根茎处长有紫色的小花蕊。
“就在那下面。”
阿财指着台阶前第三块石砖。
“好。”
阿豪微微颔首，挽了个剑花。
锐利的剑刃插进石缝，稍微用力便将其撬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道。
两人目目相觑，瞬间交流了下眼神。
阿豪：“我先下去。”
阿财点头：“那我在上面留守。”
而后。
阿豪纵身跃下。
…………
呼！
明亮的火光驱散黑暗。
阿豪手里一张符箓缓缓燃烧，抬眼观察了下，地道内的空间相对狭矮，想要继续前行只能弯着腰，轻嗅了两下，不由皱起眉头。
空气里有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点臭，但偏偏带有诡异的清香，相当矛盾。
抬脚往里头走去。
行至不过六七米。
咔擦。
低头一瞧，竟是嵌在土里的一根手骨，而在前方更是铺满了累累尸骸，看其骨骼大小形状，应该全是女子。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阿豪微垂眼帘，泛起思绪。
就在这时。
“救救我。”
地道深处传来求救声：“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阿豪略一思忖，掌心扣住符纸，加快步伐往深处跑去。
很快，前方出现一个颇大的空间，这里长满了院中的奇怪草药，恍如陷入紫色花海，而在花海中央，他终于看见一直发出求救的家伙。
阿豪眉毛一挑，语气古怪：
“鸭子？！”
没错。
半空中吊着一只双翅被铁链绑起来的鸭子，浑身肮脏不堪。听到阿豪的话，登时气愤地昂起头：“什么鸭子，你才鸭子呢！
“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范老鸭。”
“……”
阿豪直起腰身，剑锋直指范老鸭：“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药园。”
范老鸭似乎刚才一嗓子又失去了力量，重重垂下头：“因为我的血能治百病，他们把我抓到这里囚禁，专门培育药引子。”
‘药引子？’
阿豪目露思索。
他想起来了，兰兰确实说过她身体被种下药饵，想不到根源竟是在这里。
“这一路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阿豪继续问道。
过了一会，范老鸭才费劲地说道：“想要培育出成熟的药饵，当然需要实验品，她们就是牺牲品，之后成功的估计全被喂丹炉了。”
这时，只见阿豪左手从背后拿出，掌心攥着甄言娃娃，张嘴吐出白色舌头，舌苔上印着两字——真话。
倏然，身后的通道传来阿财的大喊。
“阿豪，你还好吗？”
“下面的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没事，我马上就上来。”
阿豪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那个……”
范老鸭微抬起头：“现在你能救救我吗？”
铮！
冰冷刺骨的寒芒侵占视线。
……
……
灵宝观，大堂。
李馗和郑奇两人相对而坐。
面前的桌椅都是由木系道术制造出来的。
“想不到李鬼使和林师兄竟有这般渊源。”
郑奇一脸感慨，只是手指频繁地敲击扶手，代表他此刻急切的内心。
“是呀，说来也都是缘分。”
李馗翻手拿出板砖大的金块拍到桌上，调侃道：“我想这块黄金足够赔偿郑道长的损失，还能将你的灵宝观重新翻修一遍。”
“呵呵。”
郑奇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谢过李鬼使了。”
“不客气。”
轰隆！
后院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没过一会，耀眼火光攀上院墙，显眼无比。
以两人的修为实力不难看到后院的战斗。
“这……”
李馗故作讶然：“郑道长，今天晚上的道观可真热闹呀。”
“……”
“李鬼使，小道这里有点事情要处理。”
郑奇脸色不太好看，起身走向后院：“改日必定好好招待你。”
潜台词就是下逐客令了。
“走之前，我有个问题请教。”
李馗微笑着点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废墟。
心念一动，无形的精神力量掀起上面的砖瓦木块，露出底下的几具死尸。整齐划一地飞到近前，手指头一勾。
这些死尸张开嘴，一小袋又一小袋的红色药丸从嘴里飞出来。
“郑道长。”
郑奇步伐一顿，神情冰冷地转过头。
“想不到你还做这种生意。”
李馗似笑非笑：“借尸运毒啊。”
这玩意叫做逍遥丸、红丸、五石丸，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但它的作用与罂粟相差无几。
“李鬼使，你想怎样？”
郑奇脸色愈发阴沉。
李馗唇角的笑意愈发上扬：“我不瞎，也不聋，他们说的话，我听得到，相信郑道长也听得到，何必装傻充愣。“
随即，身子微微前倾，戏谑道：“怎么，你怕我啊？”
猖狂！
目中无人！
郑奇胸膛微微起伏，语气难掩怒火：“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
“哈哈哈哈，你才知道吗？”
李馗乐得捧腹大笑。
下一秒。
轰隆！
铺天盖地的枝干树根破土而出，虬结缠绕间化作偌大的拳头轰然砸下。
第428章 让我们一起度心魔！
砰！
平静的空间泛起微微涟漪。
硕大的木拳贴在李馗身前半米就再也无法寸进。
漠然的眼眸中，粗糙的木质纹理纤毫毕现。
呼~
李馗闲庭自若地点起一根烟。
青烟缭绕间，木拳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崩坏，化作飒飒木屑洒在地上。
与此同时。
郑奇飞身而退，抬手掷出泛起青绿色毫芒的阵旗，深入地面。
霎时间，整座前院恍如活了过来一般。
泥土、石块、砖瓦、呼啸而来，直取各处要害，且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间化为泥潭，疯狂地旋转拖拽，欲将人拉下地底。
“啧。”
李馗颇为扫兴地撇了撇嘴：“大半天的准备就这些吗？”
不得不说，在李馗所有交战的对手当中，陆师道对他的影响最为显著。这位大明国师无论是对法术还是战斗的理解，当属顶峰翘楚。
在经历与这样的对手交战后，李馗的眼界无疑是被拉高的。
而眼下的对手……
无疑是不入流的。
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黑线在眼中出现，代表术法能量运行的中枢。
李馗食指微曲，刹那间，微小旋转的风暴凝聚，轻轻一弹。
轰隆！
呼啸宏大的风炮摧枯拉朽地湮灭面前的一切。
地煞七十二术，登抄，价值十五点功德：使事物加快或在原基础扩大影响，比如使火烧的更旺，烧的更猛烈。
殷红的血珠飞舞。
‘怎么可能！阵旗、道术，一击就被打碎了！’
郑奇眸底惊愕凝住，侧脸被风刃刮出狭长的血痕，紧接着，他狠狠咬死牙关，脸上的刺痛亦是激发出心底的戾气。
“爆！”
破损的阵旗上，青芒大作。
下一秒，轰然爆炸。
砰！
地面凹陷，翻涌的土浪升起数丈有余。
‘咦？这个法力波动超过了结丹应有的量数。’
李馗挥手拍散面前的土雾，眼一抬，饶有兴趣地想道。
立见郑奇断臂突地生出完好的手臂，纵身跃上高空，衣玦翻飞，浑身法力涌动，一道赤红色火环自脚下出现。
灵宝法箓·焰星群火
一道道陨石大小的火球从阵环里冒出。
“喂，玩够了没有。”
“？？？”
郑奇猛地回首看去，身后空无一人。
随着冰冷的话音，眼前的世界似出现奇怪的扭曲，好像一层薄纱被取下。
再一看。
一团呛人的烟雾扑打在脸上。
余烟袅袅。
他竟仍站在乱石嶙峋的大地上。
面前，李馗叼着香烟，神情玩味，似笑非笑。
‘幻术？我竟然中了幻术！？’
郑奇内心惊骇欲绝，不可置信地望着李馗。
从什么时候……
忽地，灼热的刺痛从伤口传来。
眼一瞥，断臂没有重生，丝丝缕缕的戾焰火苗在伤口燃烧，是那条狗……
说时迟，那时快。
冷硬漠然的面孔贴近鼻前。
郑奇眼珠泛起血丝，五指张阖间一团璀璨雷光升起，掌心雷悍然劈向李馗脑门。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雷电靠近李馗身前时，突地放缓了速度，越来越慢，像是空间的距离被延长褶皱，明明只是咫尺之间，却彷如隔着重重山峦。
这一幕让郑奇想起了开始的战斗。
与此同时。
李馗满意地点头。
自从经过公羊靖的提点，他一直在开发壶天神通，近日勉强有些成果，在体表布置了一层恒固的空间屏障。
看过去十分厉害，目前相当脆弱。
打菜鸡可以用来爽一爽，但遇到实力相仿的对手时，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至少是个不错的前景。’
李馗大臂一伸，悍然抓住郑奇手腕，猛地往身前一拉，五指攥拳，重重击打在他的肚子上。
咔擦。
一连串护身法术、护盾破碎。
郑奇双眼暴突，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无形的气浪从后背透体而出。强忍剧痛，催动术法。
灵宝法箓·借物换形
“定！”
“……”
郑奇惊恐地紧缩眸子，无形的力量禁锢全身，动弹不得。
李馗微眯起眼，喝道：“跪下。”
砰！
郑奇蓦地跪了下来。
地面龟裂。
李馗看着郑奇，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随即似想到什么，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3……
2……
1……
定身术失效，郑奇感觉身体终于能够动弹。
就在这时。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李馗重新出现在郑奇面前，在他身旁，周安呆愣地眨了眨眼。
什么情况？
我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跟九叔呆在一起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李大哥。
一连串疑问掠过脑海。
直到这时，天空中一道剧烈的音啸姗姗来迟。
短短三秒，李馗跨越半个普陀镇，将周安从宅院里带过来。
“今晚就让你提前领略一下，结丹以上的战斗方式。”
李馗偏头朝周安说道。
周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话音方落。
“呃啊啊啊啊！李馗！”
闻听此言，郑奇如何不懂李馗的想法，登时被气得火冒三丈，怒吼出声：“杀人不过点头地，你他娘欺人太甚！”
灵宝法箓·潮海
灵宝法箓·星火燎原
郑奇虚空画符，种种威力骇人的术法席卷而至。
各式恐怖而绮丽的能量充斥周安眼膜。
下一秒。
铮！
一声高昂的剑鸣。
赤霄神剑冲天而起，一剑破万法。
“天地是大宇宙，人体同样是一个小宇宙，筑基、得药，都是对肉身的修行淬炼，使其达到圆满，结丹是个分水岭，到那时，所有的道术才会得到真正的发挥！”
像当初的借风及假形，都是在结丹后得到最终体现。
李馗随手弹掉烟头，轻声说：
“修行是争，
“与人争，与天争，更是与自己争，一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着，他的目光直视周安，微微一笑：“当然这次最后的课程是，让你看看最为典型的反面教材。”
周安看着被赤霄逼得山穷水尽的郑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馗！”
一声咆哮怒喝。
“吵死了。”
不见如何动作，只一眨眼，李馗攥着郑奇的脖颈，高高举起，嘴角咧起笑容，彰显无比的恶意：“你的肉身和法力，超过结丹应有的层次，按理来说早就应该进行炼己，可你偏偏没有。”
郑奇面色涨红，眸底的愤怒逐渐被微妙的恐惧所取代。
“为什么呢？”
李馗瞳孔似燃起了金火。
“因为你害怕，害怕炼己带来的心魔，知道自己恶事做尽，一旦开始炼己，根本就停不下来，迟早身死道消。”
郑奇扭曲面孔，从牙缝里挤出：“胡说八道。”
“那就让我们来炼己吧！
“看看是不是胡说八道。”
李馗狞笑着，体内法力如大江奔涌，速度越来越快。
一缕缕真火从身体溢出。
轰隆！
霎时间，两人瞬间燃成了火炬。
下一秒。
三人消失不见，进入壶天空间。
第429章 问心
砰！
身体从高空往下坠落。
郑奇眼中掠过无数重世界。
荒漠；冰原；
火海；孤岛；
亦有高楼大厦；
每一层世界都有无数痛苦哀嚎的妖魔鬼怪。
被无数饿鬼啃食的野猪；被魑魅魍魉追到穷途末路的怪异蟒蛇；踩在刀山剑石上的一群将士；在油锅里蒸煮的蝎子狐狸……
它们似乎看见了他，刹那间，纷纷露出诡异的笑容。
‘又来一个倒霉蛋到炼狱来做伴了。’
郑奇看懂了他们笑容里的潜台词。
嘭！
身躯重重砸在肮脏的街道上。
“啊……”
郑奇面容扭曲狰狞，手指扣住地面，缓缓爬起来。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眼里闪耀，抬高视线，重重高楼大厦林立，遮挡住了视线，更远处是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心里想道。
下一秒，无谓的思绪戛然而止。
短短数息时间，郑奇体内的法力已然奔涌至极限，往常拼命卡住的阀门终于大开，一缕缕真火由内而外开始燃烧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最惧怕的事情即将到临。
就在这时。
郑奇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
高楼天台的一角，矗立着一道黑影，正是祸斗。
细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细犬的声音；
李馗的声音；
无数魑魅魍魉的声音。
层层叠叠而又相互交错，几有魔音灌耳之威。
“开什么玩笑，你的世界。”
烈焰中，郑奇额前暴起青筋，昂头看着细犬破口大骂：“少他娘装神弄鬼了，又是幻术，全他娘的是幻术！”
“老子可是结丹境的修士！”
真火已然开始淬炼他的肉身，以郑奇的底蕴，这一关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淬炼带来的疼痛也在他忍耐范围内。
只是……耳边忽然多出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听不真切。
老人；女人；男人；稚童；婴儿；
他们在说话，在哭在笑，在怒吼，一步步摧垮郑奇的心理防线。
砰！
从天而降的火球重重砸在街道上。
土石碎裂，屋檐燃烧，电线杆燃起大火，可下一秒又恢复如初。
“可恶，可恶。”
阴暗逼仄的街巷里，郑奇双眼充血，像是穷途末路的疯狂野兽，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能操纵我，凭什么操纵我。”
虽然害怕炼己带来的心魔，但到底师出名门，灵宝派面对心魔自然有一系列的保护手段，只是……
郑奇还没有傻到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去度心魔。
想都不用想，百分百会被动手脚！
少顷。
郑奇深吸一口气，奋力大喊：“李馗，你是阴律司的鬼差，但我同样是阁皂山灵宝派的弟子，灵宝派在阴司任职的不在少数。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只要肯放我一条性命。
“我郑奇发誓从此以后必定洗心革面，降妖除魔来偿还自身罪孽。”
说着，他的眼睛四处乱瞄，寻找那道矫健的身影。
半晌，听不见丁点回应。
“……”
郑奇双手捧着烈火，怒目圆睁。
真火已经开始淬炼魂魄。
他鬼使神差地一低头，肮脏的地面恍如化作平静的湖面。
水面下，好似存在另外一个世界。
诸多慈眉善目的大佛，盘坐在莲花石座上，以一种诡谲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耳边涌起佛音念诵：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世尊，常住在世。是诸世尊，当慈念我。”
大佛坐下竟又是一方地狱。
戾焰滚滚燃烧，谓之号叫地狱。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绝不陌生的冰冷话音。
“郑道长，我不会杀你，但我会把你留下来做客。”
李馗的声音缓缓道来，一字一句，直如深渊底下吹上来的寒风：“灵宝派……你似乎很喜欢扯自己门派的虎皮做大旗。
“可惜，你的言语毫无分量。你觉得你做的事情被捅出来，他们会为你出头吗？
“阴司，只是地府的阴司，
“入了阴司，自然是阴司的人，曾经的只是香火情……
“接下来，好好享受你的快乐时光吧。”
话音未落。
噗通一声，郑奇如落水般掉进地下，在诸多大佛中间穿过，落在一个巨大的热镬上，底下熊熊戾焰燃烧，将他煎煮。
“啊啊啊啊！！！”
郑奇扯着嗓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难以想象的焚烧剧痛从每一根神经迸发。
与此同时。
张张姣好的面容在眼眸里交错。
她们从虚空里跃出，伸出一双双干枯的手掌，毫不留情地贯穿进身体，如枯萎的花朵般在体内生长延伸。
魂魄像是被分做了两半。
一半接受地狱的惩罚；
一半抵挡往日的冤魂索命；
其实郑奇想的没错，不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心魔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炼己中，程度也会越来越高，这个过程一旦开始，便是不可逆的。
……
……
高楼，天台。
四四方方的光影中，显示的正是郑奇经历心魔的一幕。
他被铁钳开口，灌入烊铜，烧烂五脏。
“周安，你学到了吗？”
李馗浑身沐浴在旺盛的金色火焰当中，强悍的肉身接受新一轮的淬炼，神情平静，微微带着笑意。
毕竟他是以自身心魔来强制带动郑奇进行炼己。
“嗯。”
周安重重点头。
他明白李馗的苦心。
“我教你本事，你可以用来惩奸除恶，可以用来帮助弱小，这是力量。”
李馗走到周安面前蹲下，目光直视着他：“最后我再送你一句话：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仰起头来看看自己对天无愧，低下头去想想觉得自己不愧于别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
周安眼神坚定，掷地有声：“李大哥，小安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相信你。”
李馗微微一笑，轻抚了下周安头上的绒绒黑发。
随即，他缓缓站直身子，如苍松般笔挺，仿佛天塌下来，这副肩膀也不会被压弯。
‘接下来，我要渡过第七次炼己。’
李馗一闭一睁。
一座通天的山峰蓦然出现在眼前，身前是一条望不透的石阶。
“让我看看这次是什么新花样。”
李馗唇角微翘，迈步而上。
通天大路，自是大敞而开。
第430章 看不见的暗潮
呼~
李馗轻吐浊气，手中出现一枚龙虎紫金丹，送入口中吞下，海量灵气从丹田爆发，嗷嗷待哺的细胞血肉拼命吞食着营养。
随之而来的，便是源源不断的无匹力量从身体深处涌现。
第七次炼己，通过！！！
“小黑，过去几分钟了？”
“主人，这次快多了，五分钟。”趴在天台上休憩的小黑抬起头回道。
“嗯。”
李馗微微颔首，眉间留有些许疲惫。
他花了九天九夜才走完通天石阶，其中凶险犹如暗礁险滩。
不过，剩下两次炼己对他来说也就是水磨的工夫，还丹指日可待！
“周安。”
“李大哥，我在。”
另一边，周安站在墙沿，踮起脚尖往下看去，满眼都是好奇探究。
“快点跑，没吃饭吗你。”
“继续练，别停下来。”
若有若无的嘈杂声响。
下方赫然又是另一重世界，神奇的世界！
数不清的陨石悬浮在空中。
其中一座堪比足球场大的小岛上，成百近千的魑魅魍魉手持兵器步枪，在一名天将的带领下，呐喊操练，挥汗如雨。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饲养动物的小岛，看守的都是些没化形成功的小妖。
这时，李馗走到周安身边：
“我们该回去了。”
“好。”周安回头看着李馗，好奇地问：“那个……李大哥，这下面是？”
“我的军队。”
闻言，李馗笑了笑。
是的，专属于他的军队。
那些正在受训的妖怪们，实力最高的有千年道行，大部分只有五百年道行左右，而鬼物们，实力最高的在众合境界。
虽然还很弱小，但已有雏形。
当然目前而言，真正对外作战的仍是那些正在受到刑罚的妖魔们，他们的实力普遍要高出一个档次。
“这也太酷了吧！”
闻听此言，周安明亮有神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管是男孩还是男人，内心都曾幻想过挥斥方遒，纵横沙场的样子。
“哈哈哈哈。”
李馗揉了下他的头发，笑道：“我相信你以后也会成为特别酷的人。”
“嘿嘿。”
周安似有些害羞地揉了揉鼻子。
李馗笑意愈浓。
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周安时的样子，攥着匕首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极了凶狠的狼崽子，而现在的他，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和憧憬。
有了梦想，人怎么活都有灵魂！
“好了，我们回去了。”
“嗯！”
周安重重点头。
离开这里的最后一眼，他忽地注意到世界的边缘好像在扩张，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在不停地增长。
待两人离开。
“哎呀，该干活咯。”
小黑支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瞥了眼正在受罚的郑奇，纵身跃下高楼。
它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多亏一路的降妖伏魔，现在麾下懂阵法的妖魔不在少数，集思广益下，【无间炼狱】时时刻刻都要进行阵法的更迭布置。
……
……
疮痍的大地上，凭空出现两道身影。
“阿豪他们还没解决吗？”
李馗手里拎着郑奇，心念一动，先让土行孙过来汇合。随即看向后院方向，嘴角勾起：“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李馗。”
遥遥传来阿豪兴奋的呼喊。
少顷，但见阿豪、阿财两人小跑过来。
一人攥着半米高的鸭子；一人枪尖串葫芦般扛着一胖一瘦两人。
来到近前，阿豪打量李馗几眼，关心道：“阿馗，你没受伤吧？”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李馗眉梢挑起，提了提郑奇，含笑道：“受伤的是这位郑道长。”
闻言，阿豪目光顺势看了过去，惊讶地问：
“他这是？”
但见郑奇浑身焦黑，额前青筋交错，诡异地翻起白眼，最重要的是呼吸微弱，只勉强保持住生命体征，魂魄已然消失不见。
李馗咧嘴轻笑：“郑道长炼己失败了。”
“……”
阿豪和阿财两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朝李馗竖起大拇指。
“高！”
“高！”
如此一来，也能给灵宝派留几分颜面。
就在这时。
阿财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周安，瞪大眼睛，诧异道：“小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师父也来了？”
阿豪踮起脚尖东张西望。
“不是。”
周安摇了摇头，右手迅速地在身前划过弧线：“是李大哥带我来的，就嗖的一下，就到这里了，然后看了他跟李大哥的战斗！”
“……”
听到这句话，阿豪和阿财瞬间有些自闭。
太打击人了！
“对了，阿豪你手上的鸭子是怎么回事？”
李馗看向阿豪手里的鸭子，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调侃道：“打算杀了给兰兰补补？”
“那也不是杀这只鸭子呀，我担心补过头。“
阿豪怪笑了两声，简意赅地将范老鸭的事情讲了下。
“哦。”李馗眸光闪烁，若有所思地点头：“能治百病的血，药引子是靠它的血培育出来的，这家伙是唐僧肉啊！”
“阿馗，你这么说也对哈。”
阿财笑嘻嘻道。
“怎么说这家伙。”阿豪提起范老鸭，问李馗：“放了还是？”
“先带回去吧。”
李馗摸了摸下巴：“让九叔把把关。”
“好。”
阿豪点头，随即似想起什么，有点贱兮兮地笑起来：“话说回来，师父这会应该忙坏了，咱们今天这动静可不小。”
灵宝观到底处在普陀镇内，今晚不知多少人睡不踏实，好在身处妖魔鬼怪泛滥的乱世，百姓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高的。
“要是九叔听见你这话，肯定得敲你。”
李馗微微摇头，眉宇间有几分得意：“刚开始出手的时候，我跟小黑闹出那么大动静，不仅是为了通知你们行动，更是让九叔察觉到这里的情况。”
他们这边一闹动静，以林九的能耐想知道灵宝观的情况，可谓轻而易举。
一方面是让九叔知晓兰兰被抓到这里，二来是让九叔安抚好镇内的各方势力，例如军队、警察……否则今晚又会多出几分变数。
这就是李馗的算计！
“瞧你得意的样儿。”
阿豪笑着凑到李馗身边，轻轻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不过今晚多亏阿馗你，豪哥就勉为其难地把头号功臣的头衔让给你。”
“那你还欠我一顿好酒。”
李馗一挑眉，意有所指道：“我可是特地让土行孙没把兰兰姑娘先送回九叔那边。”
话音方落。
立见身前的空地荡起如水般的波纹，紧接着，穿山甲带着程兰兰和那名妇人从地底跳上来。
“阿豪，你没事吧！”
程兰兰风似的跑上来。
“小意思，你看，豪哥把欺负你的两个人给揍扁了。”
阿豪立即挺直腰板，下巴虚点红缨枪上的两人。
程兰兰闻声看去，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轻声细语道：“谢谢你阿豪。”
“其实中午的时候，我应该送你回去的。”
阿豪随手将范老鸭丢给阿财，含情脉脉道：“兰兰你放心，我保证我以后都会送你回家的！”
“……”
这句话直把程兰兰羞得双颊飞红，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身后。
李馗和阿财对视一眼，同时伸出舌头做呕吐状。
阿豪这家伙竟然开窍了，会说情话了！！！
另一边。
周安看着李馗，眨了眨眼。
记忆中，李馗大多数都是那副冰冷淡漠的样子，面对妖魔时杀伐果断，一身杀气令人颤栗，与此时截然不同。
笑意挂在嘴边就没放下来过。
许是在这些极为熟悉的兄弟朋友面前，他才会真正放松下来，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随即。
李馗走到妇人面前，轻声说：
“今夜你到我们那边住一晚吧，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恩公。”
妇人止不住点头道谢。
“阿馗，我们回家吗？”
阿财牵起周安的小手。
“嗯，回去之前要把这里善后下。”
李馗看向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法力奔涌运转，勾起水炁，朝着火光轻轻一吹。
呼！
瑟瑟寒风涌动冲刷。
立见冲天大火渐渐熄灭，焦黑的地面甚至染了一层亮晶晶的冰霜。
“我靠，阿馗你这招超酷的好不好。”
阿财双眼放光：“回头你教教我。”
“没问题，小事一桩！”
李馗双手插兜，得意地笑了笑。
“阿豪，兰兰，我们该回去了。”
“来了，来了。”
一行人离开灵宝观。
……
……
同一片夜空下。
陈府后院，书房前的空地。
‘柳先生’躺在摇椅上，微阖眼皮，倏地自言自语：“看来那边已经落幕了，计划目前尚在控制之内，就是多了几分变数。”
他睁开眼，露出猩红妖异的瞳孔。
“李馗，原来这家伙是其他世界阴司的人员，怪不得一直查不到底细，现在看来这家伙是个避不开的麻烦。”
说着，‘柳先生’抬头看向浩瀚明月，像是在质问老天：“他是你特意安排给我的劫难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普陀镇。”
言语间，冰冷的杀意溢出。
“千年谋划就此一朝，我绝不会输，谁敢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了谁。”
说完，柳先生重新闭上眼。
轻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像似某位老人悲痛的哭声。
第431章 试探
翌日，日上竿头。
宅院门口，一辆马车等候。
“大姐，你家住的远，这钱你拿着。”
阿豪将钱囊塞到妇人手中，笑道：“这位大哥会送你回去的。”
马夫是个粗犷汉子，身材孔武有力，闻言大笑：“阿豪，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这位也是茅山弟子，只不过是记名的，对付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谢谢各位恩人，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丰腴妇人哽咽地真诚道谢。
她被囚禁的日子足有十余天，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几乎将她的身心摧垮，一朝得救，这份喜悦亦是让她一整夜没有睡好。
“一路顺风。”
阿豪拱手抱拳。
妇人踏上马车，摆手再见。
“驾！”
一声暴喝，车轱辘转动，渐渐驶离视线。
“回去咯。”
阿豪吹着口哨，大门一合往院里走去。
远远地就能听见大堂里林九与其他人的对话。
“郑师弟的事情确实令人惋惜。”
“不过昨天还是多亏了九叔的两位高徒，我们普陀镇才没有出大事！”
“是呀，是呀。”
人影幢幢，看过去十分热闹。
里头有警长也有各位乡绅，此行的目的大多是来巴结献好，毕竟如今的普陀镇只有林九一名得道高人！
阿豪撇了撇嘴，抬脚转进一旁的侧院。
空地上，周安蹲着马步。
阿财则是一副高人背手式的模样在监督。
说起来，周安来到这里后与阿财的关系最为要好，像是练功一类都是由阿财负责。
“阿馗呢？”
阿豪扫了眼没见着李馗的影子，问道：“不会还没起床吧。”
“早起来了。”
阿财伸手在周安大腿肌肉上按了下，严厉地说：“马步，就是要站出个马势来，别这么僵硬，要灵活舒展，站得舒服才叫入门。”
随即，他朝阿豪使了个眼神：“去看那只鸭子了。”
“鸭子。”
阿豪若有所思，悄悄离去。
……
……
客房内。
咔擦，咔擦
李馗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削着苹果，艳红的果皮连成圈摔在桌上。
大口咬下，香甜的果汁溢出。
李馗眼一瞥，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昏睡的范老鸭，含糊道：“听阿豪说，这鸭子的血能治百病，不知道肉的效果怎么样。
“跟平常吃的鸭子有什么区别？”
“算了，尝尝就知道了。”
“……”
床上的范老鸭艰难地咽下吐沫，眼皮微微颤抖。
啪，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上。
果刀在指尖旋转。
“从哪里下手呢，我最喜欢吃鸭脖了，要不然干脆在脖子上来一刀。”
飒！
一缕寒光逼近脖颈。
“大侠饶命！”
范老鸭猛地睁开眼睛，锐利的刀尖几抵在了眼球上，冷汗唰的就流了出来。
他真的要杀我！！！
范老鸭可以确信如果它再不采取动作，真的会死！
“哟，我还以为你会睡到天黑呢。”
李馗收回果刀。
闻言，范老鸭一阵尬笑。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好好聊聊。”
李馗施施然坐在椅子上。
“你想聊什么？”
范老鸭从被褥中直起身子。
“说说你为什么会被郑奇抓住。”李馗平静地问。
这只叫做范老鸭的妖怪，实力大概在八百年道行左右，长期抽血让它的身体虚弱不堪，比刚成精的妖怪还弱。
另一方面，他查看过郑奇的记忆，这只鸭子确实是被他囚禁起来的。
“……”
范老鸭沉默了会，抬头看着李馗：“我想先知道郑奇怎么样了？”
“他呀。”
李馗微叹了口气：“郑道长炼己失败，如今与活死人无异。”
“真的？”
“真的！”
炼己失败代表的是什么，范老鸭如何不明白。
但见它面容一肃，郑重地朝李馗拱手施礼：“小妖谢过恩人为我报得此仇，愿为恩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明明现在是个很严肃的情景，但不知为何，李馗一见这脏兮兮的鸭脸，心底就忍不住发笑，干咳两声：“倒也不必鞠躬尽瘁，言过了。
“再说救你出来的也不是我。”
“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恩情！”范老鸭言辞凿凿。
‘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李馗扫了它一眼。
随即，范老鸭缓缓说道：“我与郑奇那贼子原本是朋友，彼此间颇有交情，可当他得知了我身体的秘密，便设计将我囚禁起来，当做长期可以使用的‘药’！”
“这样啊，真是件悲伤的事情。”
李馗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心底泛起思绪。
从郑奇的记忆来看，这只鸭子目前说的话确实属实。只是让他颇为在意的是，按照阿财的说法，是他听到了范老鸭的呼救，两人才找到它的！
巧合？
还是他疑心过重了？
“你的血为什么能够治百病？”李馗如此问道。
却不料范老鸭往床里边挪了挪，以极为警惕的眼神注视他：“你们是救了我不假，俺老范确实感激，但不可能你说什么，我就把秘密都告诉你！”
李馗微眯起眸子。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砰砰砰……”
“阿馗，我能进来吗？”
屋外响起阿豪的声音。
“进来吧。”
门扉敞开，金灿的阳光铺了进来。
阿豪一进来就见范老鸭可怜兮兮地缩在床内侧，调笑道：“你们聊啥呢？”
“随便聊聊。”
李馗看了眼阿豪，微微一笑。
“见过恩公。”
范老鸭利索翻下床，朝阿豪弯腰作揖：“谢恩公救老范脱离苦海。”
“文绉绉的，咋还跟个读书人似的。”
阿豪调侃了一句，关心道：“看你状态不错，昨晚睡得怎么样？”
闻听此言，范老鸭竟眼眶发酸，滚下热泪：“昨夜是俺老范五年来睡得最舒心的一夜，被褥可暖和了……”
随即，它抽了抽鼻涕，认真严肃道：
“恩公，有句话俺老范得纠正下，不是像，我就是读书人！”
“呃。”
阿豪挠了挠头。
呵，没想到这鸭子还挺有意思的。
“你化过人形去读过书？”
“非也，非也。”范老鸭骄傲地昂起头：“两位恩公救过我的性命，如同再造。实不相瞒，俺老范曾经追随过蜀汉丞相诸葛孔明。
“有孔明先生的教诲，才有如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范老鸭！”
“……”
“……”
阿豪与李馗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一见两人的反应，范老鸭幽幽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但还是倔强道：“两位恩公不信？”
“要不，我带你去洗个澡？”
阿豪说道。
极短暂的沉默。
“行！”范老鸭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羽毛，用力点头：“麻烦恩公了。”
“走吧。”
阿豪转身欲走。
“等等恩公，那个……”
范老鸭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恩公你能抱我下吗？我没力气走了。”
“当然没问题。”
阿豪一把拎起范老鸭的脖子，直接走出门外。
“别拎脖子啊，恩公！！！”
声音愈发遥远。
而后。
屋内只剩李馗一人，嘴角笑意渐抿，轻声说道：
“九叔，您觉得呢？”
但见李馗袖子里钻出一道符箓纸人，嘴巴张阖，竟发出林九的声音：“这位范老鸭的身体很差，收留几日让它走吧。”
“好。”
李馗点头。
九叔是主人，当然他说的算！
第432章 烟火气
屋内茫茫白雾升腾。
满满当当的浴桶里，水面突然咕噜噜泛起泡沫，随见范老鸭一头钻了出来，张嘴吐出一道水线，忍不住感慨：“泡澡也太舒服了吧。”
扑哧游了两圈。
它舒服地靠在桶沿，眼神朦胧，出神地看着房梁。
没一会，清澈的水变得浑浊一片。
范老鸭爬出来拿毛巾擦干身子，换上合身的唐装，出门往大堂方向行去。
眨眼的工夫，已是日落西山。
“林道长，林道长在家吗？”
大门被轻轻敲响。
“来了。”
李馗径直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着一身得体的衣裳，见到李馗，面露欣喜：“先生，我是陈府的管家，是来给你们送请帖的。”
“请帖？”
李馗一怔，尚未反应过来。
男人笑着解释道：“明天是我家少爷的大喜之日，特邀林道长一行来参加。”
“好的，此事我会跟九叔说的。”
李馗脑海里瞬间回想起此事，当即应是。
“麻烦先生了。”
男人伸手将请帖递给李馗，正要拱手告辞，眼睛忽地瞥见一只从侧院走出来的鸭子，内心不禁诧异地嘀咕起来：“好诡异的鸭子！”
哪成想，这只鸭子竟开口说话：“恩公。
“狗！”
“妖怪！”
男人瞳孔紧缩，不由得发出惊呼。
“要是没事的话，我就不远送了。”
李馗笑容不改。
“小人先告辞了。”
男人面色难看，浓郁的恐惧沉淀在眸底，撒开脚丫忙不迭离去。
‘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吧。’
李馗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摇头。随即，转身看向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的范老鸭，不由调笑道：“哟，洗了一下还挺有模样的。”
“恩公，你能不能让它别这样看我。”
范老鸭嘴角直抽搐。
原来李馗身后小黑也在，深如幽涧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它，贪婪垂涎的欲望呼之欲出，几乎要流出哈喇子。
“哈哈哈，我很久没看见它这样了。”
见状，李馗乐了起来：“范老鸭，看来你确实很好吃啊！”
小黑小的时候尤为贪食，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长大后就不多见了。
“……”
听到这句话，范老鸭无言以对，只希望李馗赶紧让那条细犬不要再盯着它了。
“好了，你别吓它了。”
李馗低眉看了眼小黑。
‘这只鸭子太香了。’
细犬微微颔首，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范老鸭浑身散发出诡谲的香味，小黑敢肯定只要能吃掉它，度过雷劫，进阶大号叫，可谓轻而易举。
呼！
范老鸭抹掉额前的冷汗。
这种被当做食物的既视感，着实令鸭胆颤，尤其是实力削弱的时候。
“走吧，我们进去。”
李馗径直走进大堂，一鸭一狗紧随其后。
……
……
大堂内，聚齐的人可真不少。
林九坐在上首的位置，阿豪站在他身后。
下首坐着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身前有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正是郑奇。
中间跪着面色惨白的瘦削男人和圆脸胖子。
“这回多谢林师兄给灵宝派留了几分颜面。”
中年男人是灵宝派在冀州地区的负责人，自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
“道友言重了。”
林九微微一笑：“三山符箓，同气连枝。”
“师兄高义，这份情，吾等定当铭记在心。”
中年男人起身作揖。
“天色已晚，师弟身上俗事繁多就不叨扰师兄了。”
言罢，他看了眼郑奇及他两个未死的徒弟，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咬牙道：“还不抬上你们师傅跟我走！”
“是，师叔。”
两人跄踉起身，面如死灰。
逃跑没成，死也没成，等回到灵宝派，他们将面对比死还要痛苦百倍、千倍的惩罚。
“师弟，慢走。”
“师兄，留步！”
于是乎，最后一位客人终于走了。
林九揉了揉眉心。
今天上门拜访的人可谓络络不绝，堂堂还丹境界的高人都感觉颇为心累。
旋即，他禁不住瞪了眼阿豪。
兔崽子一点都不知道体恤师父，就知道找借口躲开。
“怎么了，师父？”
偏偏阿豪还纳闷地问道。
“吃饭！”
“吃饭啦！”
就在这时，阿财和周安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浓郁的香味顿时勾起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天色昏暗，宅院亮起明亮的灯光。
饭桌上。
阿财夹了块红烧肉给周安，随口一说：“那个灵宝派的人走啦！我还以为他会留下来吃饭呢，特地多做了点。”
“他可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
阿豪腮帮子上下鼓动。
啪！
“师父你干吗打我呀！”阿豪垂首叫屈。
“就你好意思，整天正事不干一件。”
林九可算找到机会教训这臭小子了。悠闲地夹起一块猪头肉放在嘴里咀嚼，平淡地说：“最近你符箓消耗得可不少，两天内你给我全部补回来！”
“……”
阿豪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挫败地说：“知道了师父。”
林九美滋滋饮了杯小酒。
治不了你了还。
放眼一瞧，阿财几人全部憋着笑。
这时，李馗拿出那份喜帖，说道：“九叔，刚才陈府的管家来送喜帖，请我们明天去参加陈家少爷的婚礼。”
“婚礼！？”
阿财喜上眉梢，含糊道：“太好了，明天可以不用做饭了。”
“……”
李馗嘴角一抽。
这句话真真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行，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林九早已见怪不怪。
随即，他看向默默干饭的范老鸭，轻声道：“范老鸭，你伤势未愈，就在我们这里休养几天，等好些离去也不迟。”
“谢谢各位恩公。”
只眨眼间，范老鸭眼眶含泪，感动地连刨好几口米饭。
“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那菩提玉斋。”阿财似想起什么，突然说道。
“阿财，所谓的菩提玉斋就是蛋炒饭啦。”
李馗一脸无奈。
他原先还以为阿财心心念念的菩提玉斋是什么珍馐，一了解只是蛋炒饭！
“啊？！”
阿财扭头看向林九：“师父，是蛋炒饭？”
林九轻轻颔首。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菩提玉斋是什么。”
“……”
“陈老爷可真抠门，请师父您吃蛋炒饭。”
“哈哈哈。”
饭桌上升起欢声笑语。
范老鸭瞧着这一切，心底莫名升起几分感触。
在座除了周安以外，其余众人对平常的五谷杂粮的需求很低了，甚至不吃也没关系，但是独独这一份烟火气，真让人迷恋！
第433章 喂食
夜，霓虹闪烁。
“风缓缓吹，轻轻路过了谁。”
迷人温婉的歌声似风般吹过金街。
歌舞厅前，停靠一辆辆豪华的车辆，数不清的上流人士进出往来。
嘟嘟……
倏然，一辆军车蛮横地驶了进来，尚未等熄火，便见副驾驶上一名军官急匆匆跳下来，径直冲向剧院里头。
“让开！”
“谁啊你……”
待瞧清那一身军装，捂着肩膀的男人登时被吓得闭口不言。
越往里走，歌声也越清晰。
没一会，眼中出现一副场景，明亮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上，美丽的歌女轻轻摇动身躯，动人的歌声在耳边回荡。
军官看了眼，目光看向二楼，跨步冲了上去。
相较于底下欢快轻松的氛围，二楼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手持步枪的士兵在巡逻，可谓森严肃穆。
来到二楼唯一的大门前，军官整理了下凌乱的衣着，抬手敲门。
“大帅，章才有要事求见。”
里头调笑欢愉的声音一顿，少顷，一道粗犷而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
大门一开，浓重的烟雾扑面而来。
名贵的沙发上，一名四十出头的男人双腿翘在桌上，身侧两边皆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嬉笑作伴，左拥右抱好不奢靡。
男人眼一挑，直视军官：“怎么了？”
军官上前几步，低声说道：“普陀镇出事了，郑奇郑道长突破炼己失败，如今成了活死人。”
“……”
男人微眯起眸子，醉醺醺的脸庞瞬间显出狠厉：“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
军官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呵，昨天晚上。”
男人双手从女子肩膀上拿下，突地笑了起来，猛地从腰间抽枪。
砰！
“啊！”
惊叫戛然而止。
两名女子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子弹从耳廓擦过，灼热的气浪让军官身躯微颤，却仍然站的笔直。
“昨晚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足足过了一天，你现在才来告诉我！”
孙英眸底杀机浓郁。
军官立即回道：“此事过于突然，底下人收到消息，再三确认才将此事汇报上来。”
“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孙英寒着脸说。
“据情报，整座灵宝观被夷为平地，当晚的震动声响彻普陀镇。”
“你的意思是说……郑奇突破失败很有可能是掩饰、借口？”
“是的大帅，据探查灵宝观废墟的人员回报，更像是打斗痕迹。”军官补充了一句：“而且听说那天晚上，林九的两位徒弟也曾出现过。”
“……”
听到这句话，孙英脸色阴沉如水。
他在郑奇身上投资的钱财可不在少数，这回直接打了水漂。
‘林九……’
沉闷的寂静中。
“明天一早，部队开往普陀镇。若再有差池，下一颗子弹就打你头上！”
孙英胸膛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直接抓过身边女子的头发往下按：“给老子降降火！”
“下官立即去办。”
军官敬礼转身，一眼都没多看，直接关门离去。
砰。
‘捡回一条命了！’
军官有些虚脱地舒出一口气，右手往脸颊一抹，只瞧满是鲜红血渍，火辣辣的疼。随即，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下方的舞台。
恰逢歌女演唱完毕，婀娜着身子离去。
军官眸光一闪，命令旁边的士兵，冷漠地说：“把她带回去审问。”
“知道了，长官。”
士兵心神领会，目送军官离去。
……
……
下午。
陈府后门巷子。
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往四周看了眼，低头敲响门户。
“吱吱……”
不远处，树荫里传来雄蝉疯狂的求偶声。
男人下意识抬头看去，烈日炎炎，透过叶缝仍觉得刺眼。
就在这时
门扉悄然打开，显出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小的见过马管家。”男人露出笑容，脸上状似蜈蚣的疤痕轻轻一抖，抱拳恭敬道：“这次您是有什么好的活计介绍给小的。”
“当然是有好差交给你，否则让你上门作甚。”
马管家皮笑肉不笑：“进来再说吧。”
“好，好。”
半开的门户重新阖上，沿路的阳光挤压消逝。
一路行来，张灯结彩，红艳艳的囍字贴的到处都是，相当喜庆。
‘我的娘咧，这府邸也太大了吧。’
男人好奇地左顾右盼，隐约能听见前院热闹的声响，偏生这里幽静得很，不由心生感慨：“陈家少爷当真投了个好胎。”
旋即。
他出声询问：“马管家，咱们这是去哪呀？”
“带你去见人。”
马管家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说。
“见人。”
男人眼咕噜一转，似想到什么。
难道是陈家老爷？
马管家余光向后瞥了眼，唇角划过冷笑。
陈家的生意很广，手下自然有马仔效命，帮其解决各种麻烦。他身后的这位便是，犯了杀人案，不过有陈家的庇佑，日子依旧滋润。
没多一会。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屋前有两名壮汉看守。见到马管家带人来，二人直接打开拷锁在门上的铁链。
吼！
屋内传出若有若无的疯戾吼声。
“进去吧，他在里头等你。”
“……”
这时男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悄悄往后退，强笑道：“马管家，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噗嗤。
一把锋锐的匕首贯穿男人脖颈，殷红血液沿着刀刃淌下。
唔~
“乖乖进去不就行了，非逼我动手。”
马管家面容平静淡漠，竟有一手绝佳的功夫在身，提起男人衣领，跨步来到屋前，打开门将其丢了进去。
砰！
大门重重关上，紧接着是铁链重新拷上的声音。
“吼！”
“嗬……”
男人趴在地上瞪大眼睛，只觉呼吸一阵困难。好在匕首是贯穿伤，短时间内还要不了他的性命，跄踉起身，返身拍门。
砰砰砰……
‘马的，竟然在里面修了铁门！’
男人心中恨不得生啖马管家血肉，吃力地转过身，借着蒙蒙天光，勉强看清屋内的样子，瞬间瞳孔缩成小点。
粘稠的血渍铺满每一寸角落，地上遍布鸡鸭羊猪一类残缺的尸骨。
也即是这时候。
疯戾的吼声愈发癫狂。
“哗啦……”
铁链疯狂抖动，黑暗中一道人影的轮廓若隐若现。
男人呼吸愈发艰难。
倏然，一张满蘸血浆的面孔冲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
“啊！！！”
…………
听到屋内的惨叫，马管家心底不起波澜，掏出白绢擦掉手上零星的血点，转身走进隔壁的亭子里。
里面坐着陈老爷，独自一人饮茶。
“老爷。”
马管家低头来到身前。
“嗯。”
陈老爷面色麻木，轻声道：“辛苦你了老马。”
“我的命早就是老爷的了。”
马管家轻轻摇头，随即，他语气沉重：
“老爷，现在少爷已经不满足吃鸡鸭羊一类的动物，就算我们找的是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第434章 娶亲
夜色冰，人心冷。
“我可以送他一程。”
陈老爷跪在地上，微微张口：“请老祖宗留阿旺一命！”
柳先生看了他两眼。
“你确定？”
“孙儿确定！”
…………
陈老爷眼中恍惚掠过，眉头深深紧锁。
老马的话，他心里又何尝不知，可是他又能怎么办，阿旺是他唯一的儿子，可陈家从此以后就断了后，绝了种！
念及此处。
陈老爷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胸膛起伏，余怒未消。
“该死的郑奇，一定是他搞得鬼！”
说实话陈大发严重怀疑自己儿子魂飞魄散，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极有可能是郑奇搞出来的，要不然怎会突生如此异变！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
郑奇死了，陈老爷问罪都没地方寻去。
少顷。
“今天是陈家的喜日，少爷的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陈大发似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马管家，询问道：“老祖宗呢？”
“老祖宗不在府上。”
马管家低声回道。
“不在。”
陈大发念叨了两声，眸底陷入思索。旋即，他招呼道：“老马你过来，有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务必今天办妥。”
马管家来到近前，俯下身子。
陈老爷耳语吩咐；马管家平静的面容逐渐显出讶异。
“老爷，您这是……”
“去吧，立即去做。”
“我知道了老爷，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做。”马管家面容严肃，转身离去。
亭子里，只剩陈老爷一人。
他看去亭外的花园，阳光下，艳丽的花群微微摇摆，蕴着勃勃生机，却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因果报应？”
有一点，陈老爷没有骗林九。
陈家祖辈工匠出身，确实为前朝太后修建过陵寝。之所以没有下去陪太后，其中全靠老祖宗的手段和出谋划策。
自前朝灭亡，陈家便彻底从商，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家业。
至于是不是因果报应，没有人会给他解答。
陈老爷提起茶杯送入口中，微微一顿。
茶凉了。
随即，还是一饮而下。
他起身走到小院内，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听着里面的吼声，愣愣出神。
……
……
薄暮时分。
“啪——”
“铛铛铛……”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敲锣打鼓的声音。
周安从门缝里探出小脑袋，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一脸兴奋好奇。
“好热闹啊。”
“婚姻乃人生大事，有钱人自然要讲究排场。”
李馗站在周安身后，看了眼外头。
作为普陀镇的首富，及极具影响力的人物，陈家的喜事就是普陀镇的喜事！光是酒席就摆了好几条街，只要说句吉利恭贺的话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晚宴。
“哼，阿豪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也不等我们，直接去找兰兰了。”
两人中间又挤出个西瓜头。
阿财语气愤愤不平，不过想来其中艳羡占了大多数。
“哈哈哈。”李馗一挑眉毛：“人家上次英雄救美，这会儿正是感情的上升期，自然要趁热打铁。”
一听这话儿，阿财目露感慨，看着街上高挂的大红灯笼，发自肺腑地说：“阿豪这回算是有着落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参加他的婚礼。”
“那就看他自己咯。”
李馗笑得眯起眼。
别看两人经常拌嘴打闹，但都是彼此极为重视的亲人。
旋即。
阿财冲屋内嚎了一声：“师父，您快点呐，大家就等你了。”
“催什么催。”
林九穿了一身正装出来，负手在后：“走吧，我们出发！”
一行人来到陈府门前，恰逢新娘花桥到了。
花轿轻轻落地，只见新娘掀开红帘，由一名老人用玉如意领着进了府邸。
“林道长。”
就在这时，遥遥一声呼喊。
陈老爷钻过人群，笑着拱手道：“贵客临宴，真是蓬荜生辉。”
“陈老爷客气了。”林九从袖子里掏出准备的礼物递过去，微微一笑：“陈老爷如今也算了却心中夙愿。”
“是呀。”陈老爷笑容不改：“多少年了，只盼着这一天。”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林九注意到陈老爷气色不太好，眼球略微充血。
“会的，会的。”
陈大发忙不迭颔首：“我已经为您跟徒弟们准备好了酒桌，马管家会带你们过去。”
“林道长这边请。”
马管家只手一招。
“好！”
于是，林九等人跟着马管家来到大堂。
方一落座，林九就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们的位置也是巧妙，左右都是普陀镇的乡绅和颇有家底的富豪，可以料想应酬少不了。
“小安，筷子。”
阿财递给周安一双筷子，悄声说道：
“师父，怎么刚才在门口不见陈家少爷来迎亲啊。”
“陈旺上次不是落水了，听说这病没好利索，就没让新郎出来。”
说话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豪。他笑嘻嘻地揽住李馗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我还听说新娘是个小村子里的姑娘。”
“你来得倒挺及时。”
李馗不由一笑：“兰兰跟王姨呢？”
“嘿嘿，她们不好意思过来。”阿豪直接在李馗身边坐下。
“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阿财一边啃着牛骨，一边问。
“当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阿豪拿起筷子，顿时加入战场。
“那他们还拜堂吗？”
“肯定啊，不过好像是在后院。”
“那为什么不等病好了再结。”
“冲喜啊！”林九筷子敲了下阿财的额头：“哪来那么多问题，吃你的。”
“哦。”
阿财不以为意，夹了块流油的羊肉到周安碗里。“小安，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嗯。”
周安露出灿烂笑容，重重点头。
“不过新娘是个小村子里的人，倒真让我没想到，我以为至少得门当户对。”
阿豪摇头晃脑地说道。
听到这话，李馗若有所思。
不过仔细想想也挺正常，陈家的产业已经够大了，再说陈旺有缺陷，娶个没背景而又老实的女子反而是上上之选。
“大家吃好，喝好。”
中途，陈老爷出来了一次。
……
……
后院，某间屋子。
上方供奉的是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明亮的烛火摇曳，拉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你进了我们陈家，就是我们陈家的人。”
陈老爷手里把玩狮子头核桃，面色威严。“事情已经交代给你了，只要能保守好秘密，你和你的父母一生无忧，要不然一起下黄泉！”
“知道了，老爷。”
新娘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说不上有多漂亮，却有这个年纪带来的活力和青春。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嗯，回去吧。”
“老爷，那我先出去了。”
房门轻轻掩上。
陈老爷扭头看向祖宗牌位，核桃在掌心转动。
第435章 婚宴？
与此同时。
昏暗而隐秘的地底空间。
“吼——”
状如疯兽的吼声不停响起，好像永远不会累一样。
数十具坐在椅子上的尸体，齐齐‘看’向正前方，似看戏一般。
那里。
哗啦……
但见陈旺四肢被粗大的铁链锁住，猩红的瞳孔仿佛蘸了血，不断试图扯断锁链，想要去寻觅血食。
吃了人，这头死尸已经控制不住了！
突地，陈旺像极了受惊的兔子，蜷缩到墙角闭口不言。
而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柳先生’！
他看了眼陈旺，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能察觉到是件好事。”
随后，‘柳先生’冰冷无情的目光看向陈家的列祖列宗，张口发出咆哮。
吼！
一声咆哮，群尸竟爆发骇人的怨气，眼皮颤抖间蓦然睁开，浑身滴下粘稠的蜡油，狰狞着脸孔，齐齐发出吼叫回应。
紧接着。
‘柳先生’唇角微翘：“去吧，去大闹一场吧。”
“吼！”
顿时，群尸扑地站起身子，如浪潮般奔去甬道。
只看这一迅捷的速度，便知晓这些死尸绝非寻常的僵尸可以比拟。
‘柳先生’最后看了陈旺一眼，消失不见。
于是，此处地底空间只剩陈旺一尸，它缓缓起身，重新开始不知疲惫的吼叫，继续挣脱锁链。
可若是细细一瞧，便能发现囚禁他的锁链似乎开始摇摇欲坠。
粉尘簌簌而下。
……
……
大堂。
喧闹的人声沸反盈天，一盘盘美食佳肴在下人的手中送上了桌。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
阿财正对一碗蹄花大快朵颐，鲜美的猪蹄蘸点辣子当属一绝。少顷，他放下海碗，舒服地拍了拍滚圆的肚子，美道：“不用自己做饭的感觉太舒服了。”
“哈哈哈。”
听到这话，李馗不禁乐了起来，调侃道：“你怎么对做饭有这么大怨念。”
“还不是怪某人做的饭太难吃了。”
阿财挑了个牙签放在嘴里，鄙视地看了眼阿豪：“就知道饭来张口。”
阿豪听了也不恼，嘻嘻哈哈道：“我家阿财做的饭顶呱呱，依我看，今天这陈府上的饭菜虽说美味，但比起你的手艺来还差了一丢丢。”
“那肯定的。”
这句话说到阿财心坎里去，极为受用地点头：“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明天就给你们做我的拿手好菜。”
此言一出，李馗和阿豪两人目目相觑，咧出笑容。
“好了。”
这时林九放下碗筷：“既然大家都吃饱了，那我们回家吧。”
“师父，要跟陈老爷说一声吗？”
阿豪问道。
闻言，林九看向不远处。
只见陈老爷正与一群衣着富贵的豪商们喝酒叙话。
“陈老爷，旺少爷如今娶妻，您日后一定福孙满堂。”
“谢谢，谢谢。”
见状，林九微微摇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回家！”
一行人出陈府前，找到了程兰兰和王姨，一同出了陈府。
他们刚走出来没多远。
李馗顿住脚步，倏地皱起眉头，转身回望。
刹那间，重重墙壁屋檐虚化。
一张张惊恐的脸庞在视线内交错，人们奔跑哭喊。
“啊啊啊啊，快跑！”
“娘子，快来这边。”
突地，狰狞可怖的面孔撞了进来。
有人被扑倒；
有人被踩在脚底下；
原本热闹喜庆的婚宴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飘落在地上的囍字愈发猩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陈老爷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从后院冲出来的死尸，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些死尸。
要知道它们可全都是陈家的先辈呀！！！
可是死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死尸怎么会活过来？
混乱的人潮里。
一个又一个的人撞肩而过。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陈大发，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低喃了一句：“阿旺，我的儿……”
随即，转身奋力奔向后院。
逆流而上。
……
厨房。
“哼，哼，看我过五关，斩六将。”
一簇火焰升起老高，映出一张满是横肉的面孔。他嘴里哼着小调，粗壮的大手拎起铁锅，熟稔地颠锅炒菜。
少顷，这位顶着大肚子的厨师一甩铁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乖乖落在瓷盘上。
“喂，你们两个赶紧把饭菜上了，这是最后一道了！”
“知道了，师傅。”
两名学徒立即应道。
“诶师傅，你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学徒端起盘子，终于忍不住趁着没人悄声询问：“那晚突然蹦出的惨叫可真令人起鸡皮疙瘩，我这几天都没睡好。”
“唔……”
另一名学徒吓得立即捂住那人的嘴巴，恼怒道：“你不要命了吗，敢在府里谈这个！”
闻言，那人悻悻地闭上嘴。
“行了，赶紧把菜送过去，再晚点客人可就都走了，那就浪费了。”
那大厨一脸无奈，却也没出声呵斥。
谁让这个蠢驴是自己妹妹的儿子，还能怎么办？
“知道了，师傅。”
两人端着盘子往外走。
“嗯~哼，看我关羽……”
大厨准备做点夜宵犒劳下自己。
哪成想，耳边倏地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这是瓷盘摔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两个就不知道小心点吗？！”
大厨瞬间拧起眉头，极为不满地说道。
说着，他转过身，却是不由瞪大眼珠。
只见外甥倒在厨房门口，身上骑着一个面容染血狰狞的‘人’，张着血盆大口，粘稠的血水从嘴角滴落。
下一秒！
风呼啸而来，死尸四分五裂地坍塌一地。
“……”
外甥躺在血泊里，惊恐的眼珠微微颤抖，如机械般转动脖颈看向自己舅舅，委屈地哭喊道：“舅舅，快救我！”
…………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不到，李馗收回目光，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林九目光凝重，伸出右手，但见一枚古朴罗盘出现在掌心，直直往陈府上空丢去。
轰——
霎时间，巨大的八卦阵图笼罩方圆数里。
屹立于高空的罗盘，天池微微转动，内盘的格子随之变换。
辰戌丑未属金。
蓦然，一条条金绳如狂蟒般从天而降。
“师父……”
直到这时，阿豪等人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第436章 熟悉的阴谋味道！
‘不要看过来，不要看过来。’
两米高的盆栽后面，男人紧紧捂着嘴巴，内心无比虔诚的祈祷，时而用余光透过花叶缝隙盯着那只正在游荡的死尸。
然而事与愿违。
死尸轻嗅了两下，头颅猛地转了过来。
那张凝固鲜血和蜡油的狰狞面孔撞进眼中。
‘完蛋了！’
男人瞳孔扩张，想要起身逃离却被狭小的空间夹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死尸飞扑上来。
距离越来越近，腥臭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唰！
金色狂蟒从天而降，瞬息噬住死尸周身，狠狠勒紧，其力之剧甚至能听到骨骼崩裂的脆响，猛地拉去高空。
“……”
男人艰涩地眨眼，扑通一声虚脱倒地。
与此同时。
越来越多的金绳将府邸内的死尸拉去天空，没一会，巨大的尸团赫然出现。
“师父，为什么陈府会出现这么多死尸。”
此情此景，就连机智的阿豪都懵了。
林九没有回答，心念一动。
立见罗盘天池再次微微转动，内盘周天变换。
离卦·寅午戌三合火局！
霎时间，青色火焰如泄洪般倾覆而下，冲刷尸团。钢筋铁骨的群尸脆弱得像张纸，似干柴般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的脆响连绵不断。
少顷。
夜空中，青色火炬缓缓熄灭。
林九扭头看向王姨和程兰兰，微微一笑：“小芬，你先带兰兰回去吧。”
‘不是芬姐，是小芬呀！’
王姨敏锐抓住话中字眼，顿时心花怒放，担忧地说道：“九哥你注意安全，我们先回去了。
“兰兰，我们走。”
程兰兰看了阿豪一眼，后者帅气挑眉，示意放心。
随即，两人快步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而后。
“阿豪，阿财。”
“师父，在！”
阿豪、阿财腰板一挺，神色肃穆。
林九严声吩咐：“陈府有很多百姓中了尸毒，你们去把他们救出来，集中在一块。”
“知道了师父，我们现在就进去。”
话音未落，两人冲进大堂。
“九叔，李大哥呢？”周安询问道。
“他去寻找真相了。”
林九重新看向府邸，眸底燃着熊熊怒火。
他在等幕后黑手出现！
另一边。
阿豪冲进府邸，步伐忍不住微微一顿。
凄厉的哭喊猛地撞进耳膜，满眼的血色，地上遍布残缺的尸体，人们的哀嚎与无助，生生撞向他的心灵。
“救人阿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嗯。”
阿财用力点头。
眼前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即便酒过三巡，依然有近百名宾客尚未离席，除去死尸带来的伤亡，混乱无序才是造成伤亡的罪魁祸首。
且尚未算入府里的下人丫鬟。
“能动的一起搭把手。”
“来，我扶你起来。”
……
……
死寂的书房，突兀的出现一道人影。
李馗环顾周遭。
一副人物画像被踩的稀烂，面前是一条幽深的甬道，而陈老爷不久前跑了进去。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陈府为什么会出现死尸？厨房伙计口中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陈旺、陈老爷他们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同时那天送请帖的管家，他眼中的恐惧，此时想来怕与今天这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再一看。
人已消失不见。
…………
空荡的甬道，蓦地响起一阵快速的奔跑声。
“阿旺。”
虚弱的低喃。
但见陈老爷浑身鲜血淋漓，胸膛、后背、手臂皆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是死尸在他身上留下的。
尸毒已经开始侵蚀身体。
奋力奔跑，短短数秒跨越几十米的距离，空荡荡的空间映入眼中。
可当陈老爷真正看到这一切时，仍不免有一丝恍惚，心底一个不敢确信的猜测也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追溯源头，陈家为什么不将祖先的尸体入土为安，便是因为老祖宗，即‘柳先生’留下来的命令。
遵循祖训将死去的亲人制成特殊的蜡尸，尸身不朽，永远呆在这里，保佑陈家后辈的子子孙孙。
可问题是蜡尸都是百分百的死物，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
真相只有一个——
全是老祖宗精心布置的暗手！
倏然。
“吼！”
陈老爷闻声看去，忍不住留下泪水。
陈旺仍被铁链所禁锢。
他步履阑珊地走过去，费力呼唤：“阿旺，阿旺，爹来了！”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浓烈的血腥味疯狂刺激着陈旺，使他愈发癫狂，拽动铁链的力道更上一层。
哗啦……
本就脆弱的锁链晃动间猛然崩裂。
如猛虎出闸般扑了上去。
此时此刻，陈老爷瞳孔中略有些惊愕，瞬间化作释然，没有做任何闪躲和抵挡。
昏暗的空间里，只剩血肉啃食的惊悚声音。
某个瞬间。
李馗突地出现，神情冰冷地直视两具死尸。
他来晚了一步。
刹那间，陈旺抬起头冲了上来，下一秒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真相消失了。’
李馗走到陈老爷的尸体前。
恰逢尸毒发作，它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定格在面前活人身上，旺盛的气血刺激着它，张口去咬李馗的脚踝。
然后，它就保持了这个动作！
另一边。
李馗抬眼观察此处。
空气里依稀残留些许的怨念和尸气。数十张倾倒的椅子，他可以想象到原先那些死尸就坐在上面，它们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忽地，只见李馗右手虚张，黑暗的角落里一颗状如龙眼的宝石飞到掌心，内里燃烧琉璃色的火焰。
火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就是这玩意阻挡了精神力的探查，而且还是一次性用品！’他心里暗忖。
一念至此，李馗神情愈发冰冷。
这种阴谋的味道，他太熟悉了。
如今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死了，单靠只言片语得到的猜测完全拼凑不出线索，这场动乱针对的是陈家，还是另有图谋？
没有答案！
除此以外再无发现。
随即，李馗看向另一具死尸，打算将其结果，不过注意到手脚上拷的锁链，想了想，决定将它跟陈老爷一同带出去。
离开这里时，李馗突然回头看了眼。
黑暗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他在得意地笑。
第437章 谋局与突变！
“呜呜呜，相公。”
“老爷！”
“啊！你轻点呀，想要害死我吗？”
陈府门前的空地上，乌泱泱躺着几十号人。
悲戚哭喊萦绕不散，如一块千斤巨石般压在众人心口，几乎喘不上气。
“师父，水烧开了。”
一口大锅架在篝火上，沸水咕噜噜冒泡。
猛烈燃烧的火光映出林九紧锁的眉头，他拿出一道泛着毫光的黄符，并做法指剑走龙蛇，赤红符箓瞬息而成。
旋即，符箓落水。
“阿豪，每一位中了尸毒的百姓都必须饮下这碗热水。”林九严声吩咐：“另外让他们谨记切勿行走活动，如今尸毒入体，越动，这毒就越难根治。”
“我知道了师父。”
阿豪认真点头。转身朝着场内帮忙包扎的大夫和百姓们喊道：“大家过来帮帮忙，给受伤的人盛碗热水喝下。”
“来了，来了。”
那一群人连忙跑了过来。
他们并非此次婚宴的宾客，而是得知陈府出事后立即赶过来帮忙的好心人，包括那几位大夫，虽然解不了尸毒，但可以帮忙包扎、处理内外伤。
“九叔！”
倏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
林九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一名中了尸毒的百姓跟前，蹲身检查。
但见这名男人肌肤紫黑，全身剧烈抖动，眼珠翻白，七窍中流出的鲜血不是红色，而是粘稠的乌黑。
“九叔，九叔，救救我丈夫。”
身旁的女人遍体鳞伤，跪在地上叩首相求：“九叔，我丈夫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求求你救救他，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吼！”
霎那间，男人突然直起身子，发出可怖吼叫。
一根手指轻点在他眉心。
金色符文状似蝌蚪般蔓延全身，眨眼不到，瞬成条条锁链将其捆住。
林九对着女人微微摇头。
尸毒攻心，回天乏术了！
女人如遭雷殛，呆愣地看着尸变的丈夫，说不出话来。
“师父。”
这时阿财从远处走来，轻声说道：“那些已经尸变的百姓，我已经将他们捆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他们烧了。”
两人走到角落。
“哎……”
林九深深叹了口气：“晚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眼下烧尸，只会刺激大家的情绪。
闻言，阿财看了眼那名尸变的百姓，拧着眉头疑惑不解：“寻常的尸毒不是用符水和糯米就可以解决吗？这次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可偏偏这次就是那不寻常。”
林九微微偏头。
远处的百姓们正翘首以盼地看着他们。
“这群死尸很古怪，它们的尸毒更像是一种恶疾。”
“什么意思师父？”
阿财不明白：“就算是您也没有办法吗？”
“准确的，为师也说不上来。”林九沉声说道：“这种尸毒虽然侵蚀宿主的速度缓慢，但入体的瞬间就已经深深插根下来。
“【六王七心符】也只能暂缓他们尸变的速度。”
六王七心符是茅山用以疗伤治毒的高品阶道符。
话语声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这些死尸与僵尸不同，更接近尸妖。”
“尸妖！”
阿财不由发出惊呼：“从哪冒出来几十只尸妖？”
低等级的僵尸完全比不过尸妖，后者除了具备钢筋铁骨外，还有极为灵敏迅捷的速度，可以说相当难缠。
另一方面，他们来普陀镇好几个月了。
盘踞在附近的妖魔鬼怪早就被师徒三人清剿个遍，简直没有比普陀镇更安全的地方了，这些尸妖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想知道答案，只能等阿馗回来了。”
林九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
“九叔，阿财。”
立见李馗鬼魅似的出现在两人身边，陈家父子亦是如此。
“没有发现罪魁祸首吗？”
林九看着血肉模糊的陈老爷，眼帘微垂。
一开始他就用罗盘锁住方圆数里，以防幕后搞鬼的人趁着混乱逃脱，可事到如今，迟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没有。”
李馗拿出那块‘火焰宝石’：“但是我发现了一些线索。”
随即，他将所有发现的线索统统告诉九叔。
忽然。
“那不是陈老爷吗？”
“你这一说，他旁边的那个好像是他儿子呀！”
“怎么会这样！难道陈家要断后绝种了？”
远处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从他们的口中，李馗终于知道这个带着铁链的死尸是谁，原来就是陈旺！
只是这些无辜受难的百姓们还不知道今晚死尸的源头，其实就是陈家。若是他们知晓，恐怕就不是在那共情，而是冲上来杀了他们俩。
这时。
“溶底瑰火。”
林九一眼就认识了宝石的来历，说道：“这是一种深藏在岩浆内部的奇异火焰，表面的宝石只是载物，拥有屏蔽感知和精神的作用，对修行亦是大有裨益。”
李馗问：“很难得？”
“非常罕见。”
两人登时陷入了沉默。
“师父。”阿豪领着周安过来，看着两人的样子，眨了眨眼：“怎么了这是？”
“是这样的……”
阿财言简意赅地将原委告诉阿豪。
“竟然是这样？！”
阿豪满脸不可置信，随即义愤填膺道：
“师父，依我看这事没那么复杂。陈家一直以来就在豢养死尸，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造成了如今的惨剧！
“这不就是咎由自取，害人害己吗！”
咎由自取吗？
李馗瞥了眼远处的人们。
幕后黑手想要达成的目的或许就是这个！
但他的直觉不信这事有那么简单。
炼己最大的淬炼是针对魂魄。如今李馗的危机感知愈发敏锐精准，隐隐能感受到一股巨大而无形的旋涡将他们卷入其中。
这让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就在这时。
李馗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扭头看向灵宝观方向。
这件事会不会跟郑奇存在联系？！
他清楚记得前几天郑奇去了陈老爷府上，当时两人谈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难道是郑奇的阴谋？
不是没有可能！
转瞬，李馗跟林九说起这件事，并且隐晦地表达郑奇的魂魄就在自己手中。
“好。”
林九若有所思，微微颔首：“阿馗，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李馗微微一笑。
只要找个时间将郑奇审问一遍就行了。
“话说回来，过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一个警察过来帮忙呀！”
阿财忍不住抱怨道：“难道全躺在家里睡觉？他们心也太大了吧！”
突然。
李馗转头看向远处的街道，眸底一抹冷色浮上：“阿财，我想我能告诉你，为什么这么久了警察都没有过来。”
“为什么？”
阿财好奇问道。
话音方落。
轰隆隆！
阵阵沉闷声响，由远至近缓缓靠近。
黑暗中，根根粗长的炮管探了出来，那是一辆辆造型粗犷的坦克。
紧随其后的是成百近千、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
整齐划一的脚步如闷雷般敲在人们的心口！
“哈哈哈哈，林道长，我看见你了。”
但见一辆坦克上站着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嘴里叼着雪茄，神色猖狂。
正是孙英！！！
第438章 一人对军的伟力！
砰！
一颗拖着红色尾烟的照明弹冉冉升起。
深邃的夜色为之一亮。
此刻府邸门前鸦雀无声，唯有坦克发动机发出的隆隆闷响。
“呼！”
孙英豪恣地吐出一口烟雾，笑看林九一伙人：“林道长，好久不见呀，我的出现会不会令你觉得惊喜和意外啊！哈哈哈哈。”
林九轻皱眉头。
孙英的突然出现确实出人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亦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千方百计地想要夺取墓中宝藏，如今郑奇变成活死人，肯定要过来一趟。
“见过孙大帅。”
随即，林九拱手施礼。
“林道长，实不相瞒，有一件事让我很苦恼。”
孙英说着话，眼一瞥似瞧见什么，猖獗的笑意登时僵在嘴角。他身子微微前倾，终于看清林九等人身边一具死尸的模样。
可不就是陈老爷嘛！
“好吧，现在是两件事了。”
孙英用力咬着雪茄，脸色晴转阴。
好家伙，他费尽心思拉拢的同伙几天内全死了，这回还怎么下墓寻宝。
“林道长，你能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吗？”孙英眼睛掠过场上的众人：“为什么陈大发会变成这副模样！”
哗啦……
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林九等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李馗微眯起眼。
“师父。”阿豪攥紧拳头。
“没事。”
林九拍了下阿豪肩膀，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随即钻过人群来到诸多坦克面前，平静地开口说：“今夜陈府突遭大难，诸多死尸……”
言简意赅地将原委解释了一番。
没多一会。
“原来如此。”
孙英嫌恶地瞥了眼那张张恐惧掺杂着悲戚的面孔，直视林九：“林道长，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知道我的，那里面的东西势在必得。
“之前我三番五次邀请你出手相助，您呢，回回打太极推辞。
“可现在郑道长死在了你两位徒弟手中，陈大发变成这副鬼样子，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他这是在威胁我吗？’
林九看着孙英，心底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
威胁一个还丹境界的修士？
高空之上，宏大的八卦阵图虚影悄然显现。
就在这时。
“交代，要给你什么交代。”
说出这话的不是林九，而是李馗，双手插兜走了过来，神情似笑非笑。
烟气从口鼻涌出。
孙英拧起眉头，强忍着不爽，打量起眼前的陌生男人。
送来的情报里并没有这个男人的资料，从哪冒出来的？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这时候，聪明的副官站了出来，拔出腰间的手枪，虚指李馗的眉心：“给老子跪下，给大帅磕头道歉！”
砰！
双膝重重叩在地面。
这位副官叩首下跪，浑身骨骼发出疼痛的哀鸣。
见状，孙英瞳孔微缩，却没有太大惧意：“小子，你很狂妄呀，当这里十几辆坦克、上千杆枪是摆设吗！
“你以为你的脑袋比子弹硬！？”
闻言，李馗不由轻笑了两声：“我在问你，想要什么交代。”
“哈哈哈。”
孙英拍了拍身侧粗大的炮管，阴戾的眸子注视李馗：“你……”
倏地，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
好冷！
霎时间，孙英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浸在冰冷的湖水中，一条似蟒似蛟的怪物屹立于前，猩红的竖瞳内冰冷残暴的味道呼之欲出。
说时迟，那时快。
‘他吗的！’
孙英脖颈系着的玉坠迅速发烫，紧接着燃烧成灰，借着短暂的疼痛刺激，他迅速回神，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戾气，癫狂喝道：
“宰了他！”
霎时间，炮口火光乍现。
砰砰砰！！！
一颗颗黄铜子弹穿破气流，无差别打向李馗及身后的平民百姓。
定！
无形涟漪荡开。
骇然见到每一颗子弹、炮弹都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怎么还急眼了呢？”
李馗眯起眼，笑得灿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难受吗。”
一股无形的力量攥着孙英脖颈，拎到李馗跟前。
“放开大帅！”
“放开大帅！”
士兵们吓得脸色发白，齐齐大喝。
随即，李馗环顾周遭。
“你是觉得枪炮人多有用？”
他盯着孙英，一脸玩味：“还是说你的依仗是两公里外的炮兵营？”
听到这句话，孙英冷汗唰的就流了下来。
嗷呜！
倏然，一声响亮的犬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看天上。”
有人瞪大眼睛惊呼。
但见黯淡的月盘里出现一条细犬的身影。
它仰天长啸，来回溜达了两圈，竟张开犬吻吃起月亮，锋利的獠牙狠狠一撕，明黄色的光晕入了口中。
一点一点，月亮被吃掉了！
天地顿时陷入漆黑。
骇人的狂风卷着沙土扑打在士兵脸上，他持枪的双手发抖，眼前这种情况已经不是靠枪械能带来安全感了。
“想比人多？”
“那就看看谁人多！”
四面八方回荡起李馗冷冽的声音。
“杀，杀，杀！”
方圆数里被黑云笼罩，无数魑魅魍魉从云层中显出身形，它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冷兵器，也有枪械。
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的人类军队。
砰！
枪声乍响。
“开枪，快开枪！”
“快杀了它们。”
火光、哀嚎、血液、寒刃奏成战争的序曲。
“怎么办，怎么办。”
混乱中，一名士兵惊悚地扭头四顾，身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枪声也越来越稀疏，整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他一人！
“阿泽。”
耳畔传来战友熟悉的声音。
他一扭头。
蓦然，一张狞笑的恶脸抵在额前。
……
……
滚滚黑云散去。
千余名士兵双目混沌，呆愣在原地跟木头似的，手里的枪械不翼而飞，甚至十几辆坦克也不例外，拥挤的空间瞬间宽敞不少。
“这，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的百姓们小声嘀咕，面容难掩诧异。
在他们看来，只听到一声犬吠，而后忽然飞沙走石迷了眼睛，待能睁开眼，场中局面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另一边。
“现在会说话了吗？”
李馗冷眸睥睨傲然。
孙英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会了。”
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刚才李馗的眼神和笑容，就像是在看蛐蛐一样，身在罐中无论怎么蹦跶都十分可笑。
第439章 其实他的内心一直没有变！
“很好。”
李馗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扑通！
孙英重重摔倒在地上，眸底一丝阴霾转瞬即逝，用力干咳几声，冰凉的夜风贯进鼻腔，方感觉舒服不少。
这时，林九开口说道：“孙大帅，我们谈谈吧。”
“好，谈。”
孙英跄踉起身，唇角咧起大大的笑容：“好好谈！”
不得不说，孙英四处挖坟掘墓、树敌无数，自身势力不受影响还能水涨船高，定有一定能耐。
该当孙子的时候，绝不含糊！
“我答应你去探前朝陵墓。”
林九瞥了眼身后的百姓们。
他答应孙英，是知道这家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救人！
“林道长愿意答应，我十分高兴。”
孙英此时仿佛全然忘记刚才的事情，甚至都没去看身边的士兵一眼，热情洋溢地说：
“我相信有林道长的帮助，我们的发财计划一定能成功，到时候墓里宝藏，我们可以五五分！”
“不过……”
紧接着，他笑得眯起的双眼，瞬间睁开了些，严肃地说：“原本陈大发的脑子里有关于陵墓的机关暗道，可他这一死，关于里头的情报全部消失了！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付出比原先更危险的代价才能进去。
“所以，林道长需要再找一位与郑奇实力相差无几的高手。”
说着，孙英看了李馗一眼。
言外之意就是这位不行！
“呵。”
李馗从口袋拿出烟盒，一甩，叼着滤嘴，火星燃烧，深深吸了口。
聪明人呀，孙英。
“好，没问题。”
林九微微颔首。
“有林道长的保证，我肯定放心。”
孙英重新露出笑脸：
“咱们今天肯定是起误会了，小小的不愉快，林道长不要介怀，孙英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吩咐。”
他十分清楚林九实力的含金量，但同时也必须摆出自己的态度。
“孙大帅，恕贫道不远送了。”
林九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孙英笑着点头：“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收队！”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士兵身上，后者当即摔了个狗吃屎，但混沌的神智也随之清醒过来，左右迷茫地看了两眼。
“收拢部队！”
“睡个屁呀你们，一群废物！”
孙英一脚又一脚踹过去。
似要将刚才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
少顷。
那名跪着的军官捡起蘸满灰尘的军帽，吹响哨子。
一群人耀武扬威地来，灰头土脸地离去。
而后。
“师父，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
阿豪看着那群大头兵的背影，十分不满：“咱们何必跟他们去犯险。”
虽然他不知道前朝古墓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必定凶险万分。
孙英觊觎陵墓财宝不是一天两天了，派下去的人也有好几拨，结果全部死在里头，否则不会派心腹三番五次来拜访。
“阿财，你先安抚好大家伙的情绪，让他们帮忙把伤者抬回去！”
林九吩咐阿财。
“好！”
阿财点头，拉着周安跑了过去。
“阿豪，孙英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馗唇嘴轻启，烟龙滚出。
阿豪沉默些许，问道：
“为什么？”
“因为他放心你师父。”
林九叹了口气：“孙英此行摸准了我不会伤他性命，因此就算我出手将他们降服控制，他依然会有恃无恐。”
孙英出动坦克、军队，甚至在二公里外专门放了炮兵营，就是为了以防出现意外。可以看出对方是有备而来。
另一方面，他敢威胁一个随时能掐死自己的人，自然是有依仗。
这个依仗就是他深知林九为人，只要不触碰底线，林九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也不会滥杀无辜。
孙英此行只是做做样子，归根结底，目的只有一个——让林九加入队伍，哪成想半路杀出个李馗，硬生生搅和了他的计划！
“所以，我站了出来，杀他威风！
“让孙英知道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随时会被捻死，他的生死只取决于我的心情。”
李馗丢掉烟头，用鞋底踩灭。“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本事，甚至以为郑奇是你跟阿财杀的。
“如果他知道有一个本领超出郑奇许多的人在这里，恐怕就会换另一种方式过来。”
“……”
阿豪挠了挠头：“这么复杂的吗？”
“嗯哼。”
李馗一挑眉。
这时林九不由看了李馗一眼。
‘阿馗的改变，真的很大！’他心里想道。
哪怕李馗的实力几乎快赶上他，但在林九心里，对李馗的印象依然保持在义庄时的那段时光，有些内敛但阳光的年轻人。
同时。
林九心里清楚，李馗杀郑奇留下完整肉身，并且以突破炼己失败为原由，给灵宝派留下颜面，并且这次没有杀死孙英及部队士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
“怎么了九叔？”
李馗诧异地问道。
‘九叔刚才的眼神好古怪。’他心里想道。
“没事。”
林九轻轻摇头，抬手就要去敲阿豪脑门。
“诶，我躲。”
这次阿豪终于反应过来，喊道：“师父，你干吗又想打我！”
“没什么，就是想敲你。”
“……”
“哈哈哈哈。”
李馗忍不住大笑起来。
随即，他敛下笑意，询问：“九叔，那些中了尸毒的百姓，您有办法吗？”
其实七十二地煞术中，他学会的【符水】，同样拥有治病除灾的效果，但如果连林九都拿尸毒没办法的话，恐怕此法门也力有未逮。
但地煞术中，还有一门术法名曰：医药！
能够生死人肉白骨，乃是以医入道的修行法门，包含诸般医道仙法。
如有必要，李馗可以点亮学习！
“只能先以道符压制他们体内的尸毒。”
林九简单地跟李馗说明尸毒的情况，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应该能够解此尸毒，而且他住的地方离这不远。”
“师父，你难道说的是白师叔！”
阿豪似想起什么，直接脱口而出。
“没错，以他的本事应该可以。”林九点头。
“这位白师叔是？”
李馗眨了眨眼。
“哦，白师叔，他名字叫做白谦德。”
阿豪笑了笑，解释道：“在茅山派内也是一号人物，他那一派主要以控尸、养尸为主，对僵尸的研究非常深入，而且白师叔入道前就是大夫！”
“原来如此。”
听到两人的对话，李馗想了想就没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到时候白师弟来了，剩下一名探墓的人选也有了着落。”林九说。
白谦德的实力同在结丹，倒与郑奇相差无几。
“对耶。”
阿豪竖起拇指，夸赞道：“不愧是师父，神机妙算。”
“你啊。”
林九语重心长道：“这段时间可以准备结丹了。”
“嗯！”
阿豪面容瞬间一肃。
李馗的几次出手，那种归于自身的伟力，狠狠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第440章 百密一疏
“加油哦阿豪，等你找回场子。”
一旁李馗贱贱地笑道。
“哼，你等着。”
阿豪自是不甘示弱。
随即，话锋立转：“阿馗，你的猖兵可以呀，刚才幻阵配合军阵有模有样的。”
“哈哈哈，我带兵可是很有一手的！”
说起这个，李馗不由眉飞色舞。
他在大明可是正儿八经地经历军事训练，参与过几十万人的大规模战争，更是亲自率领骑兵斩下瓦剌统帅也先头颅！
“我以后也要豢养猖兵。”
阿豪目露向往。
已经开始幻想抬手间，千军万马呼啸而出将敌人团团包围的场面。
啪！
“师父！”
实际上，每当某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时，九叔就会挥舞大鞭将其敲醒。
“你以为你是梅山派的吗？”林九负手背后，睨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嫌弃：“先把符箓一门练好，再想其他，不是所有人都能跟阿馗一样的。”
“师父，说教归说教。”
阿豪叫屈道：“也没必要捧一踩一吧。”
自从阿馗回来后，妥妥别人家的孩子，每每他被教育，总是被当做比较的对象。
就在这时。
“师父。”
遥遥一声呼喊。
阿财跑到近前，连忙说道：“大家已经帮忙把伤者抬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远处火把如龙，前往宅院方向。
李馗直接出声：“九叔，既然这样，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先去办事。”
“好。”
林九轻轻点头，随后领着阿豪他们离去。
再一看。
原本喧闹的陈府已是空无一人，门前的囍字灯笼左右甩摆。
添了几分难言的凄凉。
……
……
【无间炼狱】
“就在百步内，任我主宰
“遇着天大事情，不改
“我做我大事，我话我话事
“随时能翻天覆雨一次，风声吹过我先知。”
李馗高坐石座之上，嘴里哼着曲，俯瞰下方受刑的郑奇。
须臾，心念一动。
立见郑奇如死狗般趴在地上，拼命大喘气，像似久溺的人珍惜来之不易的氧气。他抬眼看向李馗，目光流露深刻的恐惧，痛哭流涕道：
“求求你放过我，饶我一条狗命。”
日日夜夜一刻不曾停歇的刑罚，已经彻底击溃他的精神，而最惊悚的是痛觉永远不会麻木，每一次刑罚的极限就是新的轮回。
可惜，那双眼睛仍然淡漠无情，一如九幽下的寒冰。
“我问，你说。”
李馗平淡地说：“你跟陈老爷达成的交易是什么。”
“他想救他的儿子陈旺。”
郑奇立马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陈旺先前落水失魂，陈老爷请我出手找回他儿子的魂儿，那天晚上我找回来了！”
“哪天晚上？”
李馗继续追问。
郑奇回：“就是，您来的那天晚上。”
‘竟是同一天发生的事情。’
李馗眸光一闪：“陈旺回魂的时候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
郑奇略一思忖，立即说道：“那天确实有古怪的地方，本来寻魂并非难事，可是陈旺的魂儿竟去了一处极阴之地，导致迟迟未归，后来是我亲自出手将其带回。”
李馗饶有兴趣地问：
“回来后，他变成僵尸了？”
“僵尸？”
郑奇的脸色终有些变化，摇头否认：“虽受到阴气怨念影响，但我已经施法抽离，只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
嗒，嗒，嗒……
一时间，寂静得只有手指敲击扶手的声音。
李馗微垂眼帘。
所有的线索在脑中汇聚分析。
陈旺身上所拷的铁链证明他并非是被尸妖咬伤而感染，他早已尸变！就在回魂的那天，这种可能性达到百分之八十。
因为中间的间隔只有两天！
现在仔细回想，陈旺作为陈大发的独生子，自是宝贵至极。那天跟九叔去陈府，下人们的神情不太对，很有可能是因为落水事件导致下人受罚或者被处死。
再后来，厨房伙计口中的那天晚上，应该是陈旺尸变导致某个下人身死。
‘那么在整件阴谋当中，谁会是既得利益者？’
李馗很快就将事情的全貌拼凑完整，由此陷入更深的疑惑。
‘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抬眉看了一眼郑奇。
这家伙同样身处这场旋涡当中，搞不好只是被推出来当做挡箭牌、替死鬼。
那么郑奇与陈老爷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倏地，李馗脑中灵光一闪。
前朝太后的陵墓！
“关于前朝陵墓，你的计划是什么？”
李馗微微俯身，虎视郑奇：“除孙英以外，你背后还有人吧！”
“我的背后？”
郑奇眨了眨眼，低声呢喃了一句：“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开始回忆，只是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要回忆起遗忘之事，偏偏那个人的样貌过往，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是谁？”
“他是谁？！”
郑奇双手紧抠脑袋，背脊如熟虾般拱起，神色狰狞痛苦。
轰隆！
深邃的灵火突然从郑奇体内爆发，瞬息不到，顿成一簇猛烈燃烧的火炬！
“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哀嚎响彻炼狱。
熊熊烈焰中，模糊的黑色人影翻滚挣扎。
少顷，魂飞魄散！
目睹全程，但见李馗面容平静淡漠，只是用拳骨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着。
下一秒，一卷羊皮纸赫然出现。
【生死簿】！
虚空中似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立见身前不远处出现一双脚、身子，后是头颅，一点点勾勒出来，郑奇再度复活！
旋即，他浑身毛孔沁出红色的丝线。
离体、虬结、缠绕，最后化为一颗散发着莹莹神光的丹药。
“藏得还挺深，厉害呀！”
李馗把玩这颗红色丹药，挑眼看向神色迷茫的郑奇，唇角一勾：
“这回你想起什么了。”
“我……”
郑奇抬头仰望。
……
……
祥盼镇。
距离普陀镇二十里。
陈氏典当。
“快，你们几个赶紧把东西收拾好。”
“动作利索点。”
“诶诶，那里面可都是宝贝，你可要给我小心点！”
一位面容精明的掌柜正指着伙计将一箱箱古董珠宝小心地放进马车里。
“马叔。”
屋内，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瞥了一眼外头，小心翼翼地询问：“为什么这么突然转移资产，这不合规矩吧？”
男子口中的马叔，赫然就是陈府马管家。
他面色有些憔悴，眼眶通红，抿了口茶，沉声说道：“以后你就是陈家的家主，我们离开冀州，去别的地方。”
“什么？！”
男子一脸不可置信，忙不迭说：“马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幸好当初老爷选择留下你，虽然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偏远亲戚，但好在你姓陈，名字也在族谱里。”
马管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但语气仍然十分坚定：“所以陈家还没彻底亡，只要离开这里，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
青年男子张口欲言又止：“马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
屋外传来掌柜的呼喊：“马管家，全部装好了。”
“走吧，路上我再告诉你。”
马管家缓缓起身，直视男子：“我这条命是老爷的，也是陈家的，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要不然我没脸去见老爷。”
“我知道了。”
于是乎，一行车队映着朝阳，缓缓离开了祥盼镇。
第441章 济国安邦范老鸭
宅院门口，挤着一群人。
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焦急不安。
“大家不要着急，我师父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你们先回家等待消息。”
“乡亲们回去吧。”
大树上，麻雀叼着虫子，黝黑的眼珠好奇地看着下方的人们。
“那，那我们先回去。”
“总算都送走了。”
阿豪目送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长叹了口气，转身关上大门。
一抬头，但见原本宽敞的院内挤满了伤患。
他们躺在木床上，双目紧闭，心口以下的部位全化作青黑色，看过去十分可怖。
“阿豪，怎么样？”
另一边，空地上架起铁锅，阿财领着周安正在熬制药汤。
“送走了。”
阿豪双手叉腰，愁声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不知道白师叔什么时候能过来。”
“应该没那么快。”阿财抹了下额头的密汗，无奈地说：“师父半夜传信过去，一来一回，谁也说不准。”
“哎。”
阿豪垂首轻叹，抬眼看向后院方向，好奇地说：“昨晚阿馗一回来就去找师父，不知道两人在里头谈了什么，谈了这么久！”
“你问我，我问谁。”
闻言，阿财不由撇了撇嘴：“你等他们出来再问呗。”
“也是。”
阿豪潇洒耸肩，径直来到小桌前，提起蘸满朱砂的毛笔，开始认真画起符箓。
林九交代他两天内补充之前的道符消耗，这可是个耗费心神的大工程，必须抓紧时间完成。
时间悄然流逝，金乌攀顶。
“叩叩叩——”
门扉被敲响。
“谁呀。”
阿豪习惯性一喊：“小安，你去开下门。”
“阿豪，是我。”
门外传来程兰兰的声音。
“还是我去开门吧。”
听到声音，阿豪立即抬头，放下朱砂笔，跨步来到门前打开。
只见程兰兰穿着一身简单婉约的衣裳，手提竹篮，笑盈盈道：“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王姨特意做了点吃的，让我送过来。”
“你还别说，正好饿了。”
阿豪嬉笑着摸了摸肚子。
两人进院。
“嘻嘻，快吃吧。”
程兰兰将竹篮放在桌上，掀开里面厚厚的麻布和瓷碗，露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面饼、红烧肉、土豆青菜。
“阿财、小安，这是你们的。”
“唔，真不戳。”
阿豪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满涨。
踏！
“兰兰，我想跟你说……”
阿豪咽下嘴里饭菜，转身看向程兰兰。
哪成想，这一转身，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张英挺的脸庞，嘴角带着浓郁的坏笑：“你想说什么，继续说啊。”
赫然是李馗，而他身后才是程兰兰。
“……”
阿豪大囧，抬起手肘给了李馗一下：“阿馗，你真无聊。”
“兰兰，我想跟你说这菜真好吃！”
程兰兰明眸皓齿，展颜一笑：“嗯，我会跟王姨说的，糕点店还有些事情，我先回去帮忙啦。”
“好，好。”
阿豪目送程兰兰出门，扭头看着李馗，好奇地问：
“你都跟师父聊什么了，这么久？”
“没什么。”
李馗啃着面饼：“就是请教些关于法术上的问题。”
“真的假的！”
阿豪一脸狐疑。
“骗你干嘛。”李馗环顾周遭，随口问道：“那鸭子呢？”
阿豪眼睛瞥了一眼敞开的大堂：
“范老鸭在大堂里头呢。”
“哦，我过去瞧瞧。”
李馗若有所思，拿起一块面饼掰开夹了点红烧肉和青菜，径直走向大堂。
…………
与此同时。
大堂内，范老鸭正站着板凳上，仔细地观察一名伤者。
它摸着下巴，目光陷入思索，不禁嘟囔了一句：“奇怪。”
“奇怪什么？”
突然，李馗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诶诶诶。”
范老鸭被吓了一跳，两只鸭蹼一滑就要往后栽去，幸亏李馗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瞧你这胆子。”
“大哥，你知不知道人吓鸭，会吓死鸭的！”
范老鸭先是往李馗身后看了眼，发现那只细犬不在，悄悄松了口气。转而埋怨地说道：“我这身体刚有点起色，魂差点被你吓飞了！”
李馗嘴角一勾，递出手里的面饼：
“吃吧。”
“哇，太感动了，谢谢大哥。”
范老鸭喜上眉梢，大口一咬，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你在这里干嘛？”
李馗点起一根香烟。
“当然是看伤者呀。”范老鸭含糊不清道：“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大事情，好奇进来看看是什么尸毒，能让九叔都束手无策。”
呼！
青烟缭绕。
李馗看着范老鸭：“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哈哈哈。”
范老鸭一阵尬笑：“发现这尸毒确实棘手，很难将其从身体里逼出来。”
就在这时，它发现李馗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十分的可怕，顿时吓得心尖打颤，嘴里的红烧肉一下没了滋味。
“大哥您这是……”
“鸭呀。”
“诶。”
“你不是说你的血能治百病吗。”
李馗双眼璀璨发光，看范老鸭的目光就像看金银财宝似的，逐步逼近：“现在就到你报恩的时候了，割血救人！”
“大，大哥。”范老鸭欲哭无泪：“我的血是能治百病不假，但针对的是凡人的病，这尸毒已经超出了我血的能力范围！”
“试试再说。”
“……”
见这情况，范老鸭干脆一闭眼，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吧，来吧，抽了血，就当是还恩了。”
半晌，毫无动静。
范老鸭小心地睁开眼缝，瞧李馗似笑非笑的模样，立即明白自己被逗了。
“世道这么乱，你到底是靠啥自保的？”
李馗调笑道：“长得也不可爱，靠卖萌显然不现实。”
“鸭身攻击了属实是。”
范老鸭抽了下嘴角，正色道：“大哥，实不相瞒，我的志愿就是向孔明大人一样，寻觅一位出色的君主，施展一身所学。”
“哦？”
李馗挑眼审视范老鸭：“你都会什么？”
“上到国家大事，下到一县民生，亦如掌中观纹，清清楚楚。”
说起这个，范老鸭可就来了精神，腰板一挺：“就像昨晚大哥你唤出的军阵，本鸭亦能指点一二。”
“讲讲。”
李馗抬手招来一板凳坐下。
一人一鸭就聊了起来。
这一聊，愣是说到黄昏时分！
第442章 白谦德
指尖一弹，烟头划过弧线消失不见。
“大哥对战场军阵一道的见解确实了得、深刻。”
范老鸭摇头晃脑，就差手持羽扇，否则指点江山的意味更为浓郁：“以目前的情况欺负凡人军队绰绰有余，但想在同战力交锋时发挥作用，恐力有未逮。”
说着，它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大哥若是按照我教的阵法，布置双向的空间法阵，就能第一时间唤出全部兵马！”
“这回倒是我承了你的情，白得了一套阵法。”
李馗盯着范老鸭，颇为真心地说道：“想不到你这鸭子还真有几把刷子。”
“哈哈哈。”
范老鸭双手叉腰，昂头大笑：“大哥，这回相信我的真才实学了吧，我可没骗你！”
闻言，李馗轻轻颔首。
一人一鸭聊了几个时辰，他对范老鸭也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此鸭确实腹有韬略，并非纸上谈兵，无论政治、民生都能讲得头头是道，且有针对性决策。
出乎意料的是，它竟对阵法颇为精通。
要知阵法一道不同于法术，想要精通极难，高深者借用天地阴阳五行，几有毁天灭地之威。
像当初李馗为了【无间炼狱】的布置，特意去学习地煞术中的【布阵】，瞬间获得大量关于阵法、禁制的知识。
“若大哥信得过我，带我进去看一看是最好。”范老鸭认真道：“我可以针对空间的情况，进行完整的布置。”
李馗看了它两眼，嘴角一勾：“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少顷。
“对了，我记得你当时说跟随过诸葛孔明。”
他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可这么算下来，你现在至少得有一千七百多岁了吧。“
闻言，范老鸭一怔，眼眶竟瞬间满含热泪：“大哥，想不到你竟然愿意相信我！”
“我可没说相信，就是问一问。”
李馗嘴角一抽。
“说来话长，那一年我还只是一只懵懂而无忧的小鸭子……”
范老鸭目露追忆，正当他要继续讲下去时。
倏然。
“师父，白师叔来了！”
“白师叔可算到了。”
屋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
李馗往外头瞥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诶，诶，大哥你不听啦？”
范老鸭瞪大眼珠，踮起鸭蹼看着李馗远去的背影，大喊道：“我才刚开始讲呀！！！”
“下回再说。”
……
……
斜阳余晖。
街道尽头拉出一道庞大的影子，几有三米高的巨人迎着落日狂奔而来，一步迈出就能跨越近十米的距离，偏偏落地时如灵巧的猫儿般寂静无声。
“师兄，我来了！”
宅院门口，林九听到声音，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白师弟，别来无恙。”
来到近前，巨人止步弯腰。
“师兄，我们可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声音竟是从巨人背后传出，细细一瞧，原来巨人背后挂着一副竹椅，上面跳下来一位身穿黄色道袍，带着眼镜的男人。
看过去三十出头，留着小胡须，面目和善。
白谦德笑容满面，颇为感慨地说：“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师兄启程前往边陲之地，那天我们师兄弟特意办了践行酒。”
随即，他看向林九身边的阿豪、阿财，微微颔首：“你们两个臭小子，修炼还不赖嘛，都快赶上师叔了。”
“嘿嘿。”
阿豪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可以看出几人关系确实不错。
“师弟，情况紧急，先进来看一看吧。”
这时，林九面容一肃。
“好，我把家伙拿上。”
白谦德脸上笑意敛下，抬手往巨人身上一拍。
轰！
立见巨人天灵涌出大量的白色烟状阴气，身体随之缩水，慢慢恢复到正常人的体型，同时，一张黄色符箓贴在了‘巨人’眉心。
白谦德拿下竹椅上的厚实布袋，笑道：“也是幸运，我刚好送了一批客人回来，要不然真收不到师兄你的信。”
说着，一行人踏进宅院。
抬眼望去，全是密集的伤者，至少有数十人。
“这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
“师叔，你快看看。”阿财心急说道。
白谦德扶了下镜框，来到近前的伤者身边，掏出银针刺入手腕，却见流出粘稠而稀少的乌黑血点，不禁大皱眉头。
旋即，竟见他将血液放入口中，仔细品尝。
“师弟，怎么样？”
林九轻声问道。
“尝到了【六王七心符】的味道，师兄这步举措做得好，要不然就算能救过来，人也废了。“白谦德微微一笑：“虽然这尸毒确实罕见棘手，但并非没有解决办法。”
“哈哈哈，我就知道白师叔出马，一定手到擒来。”
阿豪笑道。
千年下来，茅山内部早就细分出无数派别、雷法、请神、符箓、养尸等等，为的就是门下弟子能够术业专攻。
而白谦德就是养尸一脉的高人，对【尸】方面的研究可谓翘楚。
“你小子油嘴滑舌的样子是一点没变，马屁拍得不错！”
白谦德忍不住翘起唇角，从布袋里拿出巴掌大的古盒，打开一瞧，是一个纯白色的奇异花草，花蕾紧闭，有着繁多的根须。
他将‘嫁花’放在患者心口，轻轻一按，瞬见花草像嵌在血肉里一般。
“师叔，这是？”
阿财问道。
“这是我新培育出来的灵花，名为嫁花，专门用来解尸毒的。”
提起这个，白谦德不禁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毒蛇出没的区域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找到与它相克的东西，一般以草药居多。
“正如阴阳平衡、相生相克，无论是毒蛇也好，其他动物也罢，他们一定是与天敌生活在一个区域内的。”
说着，立见‘嫁花’起了变化。
彷如活过来一般，条条根须往身体内部蔓延，紫黑色的肌肤下仿佛有一条条小蛇在游动。
“我的‘嫁花’便是依托此理念培育出来，嫁接、转移，吸收尸毒而结出相应的解毒种子。“
白谦德言语中满是自豪得意。
别看说起来简单，但真要培育出来，耗费的时间都是以年为计。
很快，嫁花从纯白色变成了乌黑透紫的模样，紧闭的花蕾缓缓盛开，中央有几颗指甲盖大小的‘果子’。
白谦德拿起一颗放到嘴里尝了下，瞬间脸皱成一团。
“师叔，啥味道呀？”
见状，阿财不禁好奇问道。
“吃过臭豆腐吗，跟那味差不多。”
“……”
阿豪似想到什么，不禁咧起嘴。
白谦德将剩下的几颗收起来，朝阿豪念出一系列药材，随后嘱咐道：“尽快将这些药材拿过来，我要炼丹。”
“咦，师叔怎么里面还有壮阳补血的？”
阿豪诧异地问。
“解尸毒只是第一步。”
白谦德语重心长道：“尸毒长时间在他们体内盘踞，就算有六王七心符压制，但若不及时调理，以后怕是终生残疾！”
第443章 突来的阴司任务
“好，我现在就去拿。”
听到这话儿，阿豪立即点头。
后院仓库存贮了不少药材，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那我去把铁锅洗一下。”
阿财撸起袖子跑向厨房：“一会方便熬药。”
这时，白谦德抬眉看向前方，只见一陌生男人站在大堂门口，门槛上还站着一只身穿唐装的鸭子，不禁诧异地问：
“他们是？”
“他叫李馗，是阴司的人，我们的朋友。”
林九笑着说：“另一个叫做范老鸭，暂住这里休养。还有一位小朋友叫周安，这会儿练功练累了，在里头睡觉。”
‘阴司的人，活人鬼差还真是少见，还有一只妖怪。’
白谦德目露趣味，调侃说：“师兄，看来这段时间你这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呀。”
闻言，林九只有无奈一笑。
“你好白道长，我叫李馗。”
李馗走过来，主动打招呼。
“你好，茅山白谦德，大家都叫我四目道长。”
白谦德笑着指了下自己的眼镜，稍作打量，赞道：“李兄弟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一看炼己应该都快要完成了吧，不愧是阴司出身的人。”
“哈哈哈。”
李馗被白谦德诙谐的对话逗乐：“四目道长叫我李馗就行。”
“师叔，你要称他做兄弟，我不是凭白落了一辈。”
阿豪背着个竹篓出来，大声喊道：“那可不行！”
“哈哈哈。”
闻言，众人纷纷大笑。
而后。
林九看着白谦德，沉声说道：“师弟，这次找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出手。”
“哦？”
白谦德下意识扶了下眼镜，好奇地问：“师兄你先说说看。”
随即，林九将前朝陵墓一事说了出来。
“前朝太后的陵墓。”
白谦德抚着自己的小胡子，目露鲜明的兴趣，开口说道：“其实有师兄你在，我倒不担心出什么事，只是那孙英到时候怎么处理？”
至于什么恶名之类的，他没放在心上，反正有孙英背锅。
“他不是蠢人。”
林九只说了这一句，但话里的意思白谦德完全明白，展露笑颜：“行，那我沾师兄的光，一起去看看。”
“好。”
林九点头微笑。
“师叔，东西都备好了。”
遥遥传来阿豪的大喊。
“来了，来了。”
白谦德立马从布袋里掏出一尊迷你丹炉，迈步走了过去。
没一会。
解毒丹药一颗颗出炉，挨个服下，很快就见了效用。
数十名百姓身体里的尸毒快速消解，紫黑色的肌肤恢复正常健康的黄色，微弱的呼吸也渐渐有力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枝头。
院内一口铁锅咕噜噜冒泡，下面柴火猛烈燃烧。
大批药材被白谦德的尸仆倒进铁锅当中熬制，随后蹲在地上煽火添柴，有免费的劳动力，倒也不算辛苦麻烦。
大堂内，一行人正在吃饭，欢声笑语不断。
……
……
饭后。
呼！
李馗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美美抽上一根烟。
周安在他身边盘坐，双目紧闭，正在努力尝试温养出第一缕法力。过了一会，他缓缓睁开眼，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显然又一次失败了！
“还没学走就想学会跑，从来不是问题。”
李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周安扭头看去，后者仰头眺望星空：“要先问自己是不是天才，如果不是就要一步步来。”
李馗睨了他一眼：“你底子本来就差，阿财叔叔每天带你强身健体，就是要让你养成强健体魄，可你现在不是想学跑，而是想飞。”
这段话直把周安说得面红耳赤，咬住下唇，认真点头：“我知道了，李大哥。”
他近几日确实有些心急，想要表现出一些成果给李馗看。
而且这个心急是关于多个方面。
“李大哥，你是不是……”
话刚起了个头。
却见李馗神色一凝，开口说道：“我得下去一趟，小安你跟九叔他们说一声。”
再一看，面前已无人踪。
“李大哥……”
周安微张着嘴，一字一句渐若蚊蝇。
“哟，少年。”
背后倏地传出声音。
周安扭头看去，原来是范老鸭。
“想不想上课呀。”范老鸭小爪子微拉下鼻梁的小圆墨镜，笑道：“学习学习新时代的知识，反正这么晚了，你也练不了。”
“……”
此时此刻，虽然周安不知道范老鸭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但心里的一个声音告诉他，答应它！
“好！”
“那我们先从数学开始学习吧。”
……
……
另一边。
李馗催动幽通，瞬间坠入阴间，直接拿出阴律司令牌，法力灌输进去。
面前立即出现一座森森鬼门。
迈步踏进。
略微的天旋地转，喧闹的人声瞬间撞进耳膜。
‘尽管来了几次，但每次下来总会心生感慨。’
李馗抬眸环顾，忍不住暗赞这世界地府的发展。
但见他现在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眼前是条马路，路边还有红绿灯，正前方高楼林立，墙壁粉刷的都是森严肃穆的黑色。
那儿就是阴律司！
可以说每个世界的地府都各不相同，并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充满了自己独有的风格。
不过各司殿主只有一位，通常会在其他世界留下分身坐镇，若有特大意外，也能第一时间降临。
其余琐事，阴司有完整的行政体系，自有判官处理。
绿灯。
李馗回头看了眼，后方是一家银行——【天地银行】，门口有不少亡魂正排着队，随即走过马路，进入阴律司。
这次下来，主要是令牌突然给他传递消息。
具体情况未知。
没一会，李馗走进一栋大楼里。
“李馗，这儿。”
长柜后面，一名样貌年轻的判官举手朝李馗呼喊。
“你好，明判官。”
李馗打了声招呼，随口问道：“怎么了这次，突然找我下来。”
他在这方世界的阴司小有名气，毕竟之前一路降妖除魔，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接了阴律司的任务前去清剿，一来一去算是混了个眼熟。
“有个棘手的任务想请你出手解决。”
明判官笑道。
“什么任务？”
李馗好奇问道。
“抓一只叫做食梦魇的恶鬼！”
第444章 关系户
‘食梦魇。’
李馗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个任务要找自己下来了。
“我想先看看任务情况。”
“没问题。”
明判官手指快速地键盘上敲打，面前屏幕显出恶鬼的资料。随即，只见旁边獬豸造型的打印机吐出一副卷轴，递给李馗。
李馗打开卷轴，定睛瞧去。
“1929年十一月出现在归义州盐湖镇，张大牛一家五口死四人，只留张大牛侥幸存活，其余四人进入阴间，投胎转世。”
“1930年一月出现在归义州滨安县，逍遥馆二十余人被拖入梦境，全部死亡，无魂魄进入阴间。”
“1930年五月出现在冀州福康村，全村一百三十余口人被拖入梦境，全部死亡。”
“1930年六月出现在北州泉虎县，共计三百二十五人被拖入梦境，全部死亡。”
“1930年七月出现在青山州六小村小安观，共计二十余人陷入梦魇，全部死亡。”
寥寥上百余字，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噬人血腥。
李馗目露思索。
从卷轴记录来看，这个恶鬼刚出道时，作案经验少，还留有活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胆子越来越大，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且愈发谨慎，做完一案就立刻换地方，显然意识到灵婴在追查他。
且行事狠毒、毫无顾忌，吃掉魂魄，完全不给人转世投胎的机会。
其实对地府来说，死人很正常。像古代、像如今的乱世，哪有地方不死人，我们看重的是亡魂能够继续投胎转世。
一旦逾越这条线，阴司就无法容忍。
另一方面。
阴司可以说是相当有底线节操。
哪怕是罪该万死的恶鬼都不会将其打得魂飞魄散，而是送入十八层地狱，体验长达上万年、乃至数十万年的刑罚。
须臾。
李馗合上卷轴，还是问了一句：“之前没有鬼差前去抓捕吗？”
“有，但这家伙很狡猾，三次都被它溜走了！”
明判官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阳间的世道太乱了，我们的工作量很大，人手有点抽调不过来，只能请你出手帮忙。”
“明判官客气了。”
李馗微微一笑：“分内之事，一定将其抓回来。”
阴司的工作量大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连牛胜都抽调过来帮忙，足以看出是有多乱了。
“另外，这次给你安排了一个跑腿的。”
明判官笑着又补充了一句：“算是麻烦你带带新人。”
“新人？”
李馗眉梢微翘。
“真是巧了，正好他来了。”
明判官倏然看向李馗身后，喊道：“小跑，这次你要跟着李鬼使好好学习历练。”
‘小跑？’
李馗回头瞥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想不到竟是一面之缘的熟人——饭小跑！
“是你。”
见到李馗，饭小跑明显吃了一惊。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明判官饶有兴趣地问。
“算不上认识。”
李馗轻轻摇头：“一面之缘。”
“那正好趁这个任务熟悉下。”明判官伸手从打印机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李馗：“这是最新的情报，他今晚会在那里动手。”
李馗打开一看，突然问道：
“他在青山州小安观杀死的二十余人，修为最高的到了哪个境界？”
听到这句话，明判官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
“小安观观主，长益真人，结丹。”
“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地，李馗转身出了大楼，饭小跑连忙跟上。
两人要前往阴律司的传送阵。
路上，饭小跑亦步亦趋地跟着，看李馗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嗫喏着开口：“李鬼使，上次谢谢你的帮忙。”
“你不是道过谢了吗？”
李馗平淡回应。
“……”
饭小跑瞬间噎住。
嘟嘟嘟……
几辆汽车按着喇叭从面前驶过。
李馗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你当鬼差多久了？”
“十年。”
饭小跑立马回道。
“十年。”李馗感兴趣地问：“以你的实力是怎么进入阴律司的。”
饭小跑的实力顶多在【众合】中期，可阴律司是标准的战斗部门，与普通鬼差做的事截然不同，手头没几把刷子可进不来。
看他的样子不像很强呀！
“啊……”
闻言，饭小跑一怔，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
“没事，不愿说无妨。”
李馗好奇心没那么重，只是随意一问。
另外他多少能猜到一点。
不多时，已经能看到传送阵所在的地方，是个其貌不扬的长型小楼。
“那个，能进入阴律司，其实是我太太太爷爷安排的。”
身后，饭小跑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李馗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人占据了百分之九十。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人情世故，而且他自己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关系户。
“李鬼使，其实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饭小跑鼓起勇气，小跑追了上来。
“啊？！”
李馗十分诧异。
这句话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就是像您一样能够经常出差。”
饭小跑目露向往：“因为能去往其他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实力的象征。”
“哈！”
李馗轻笑道：“那你可要加油了。”
说着，两人进入小楼。
放眼一瞧，楼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十余个电梯。小板凳上坐着一名男人，见到有人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小跑，出任务呀。”
“是呀叔。”
饭小跑摸头笑了笑。
“你这次可要好好学习。”
男人瞧了李馗一眼，笑着朝饭小跑挤眉弄眼，旋即面容一肃，询问：
“李鬼使去哪？”
“冀州永安县。”
李馗回道。
“好。”
电梯按钮处是个泛着毫光的屏幕，只见男人伸手按在光屏上，几道繁复的箓文快速闪过，旋见电梯大开，李馗两人依次进入。
“注意安全。”
砰！
铁门阖上。
两人随之站稳。
少顷，电梯内部亮起淡白色的毫光，随即，猛地以火箭般的速度快速上升。
“嘭——”
几秒后，电梯大门缓缓敞开。
抬眼眺望，山下有一座小县城。
朦胧夜色笼罩，城内只有寥寥几处闪耀灯火。
冀州，永安县。
到了！
第445章 想不到吧，反转！
“师兄。”
叩叩叩……
屋内，面相憨厚的男人立即起身打开门扉。
只见屋外俏生生站着一位碧玉年华的女子，手里拎着饭盒，巧笑倩兮：“师兄，我给你做了宵夜，你尝尝。”
“谢谢师妹。”
男人憨笑挠头。
“谢什么，还不快请我进去，大晚上冷死了。”师妹嗔怪地瞪了眼男人。
“那师妹，你进来吧。”
尽管对师兄的榆木脑袋有所了解，但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攥住拳头往脸上招呼一下。她压下闷气，将饭盒放到桌上打开。
滚烫的香雾涌出，米饭、鸡腿、解腻的拌黄瓜。
“快吃吧，我知道你今天没吃饱！”
“谢谢师妹。”
男人脸露灿烂笑容，拿起筷子，夹起鸡腿，一顿狼吞虎咽。
一个吃得开心；
一个看得开心；
没一会，已是碗底空空，连个油渍都没留下。
“行了，你赶紧睡吧。”
师妹娇哼一声，拎起饭盒欢快离去。
见状，男人笑了笑，重新关上门扉，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入睡。
迷迷糊糊间。
“师兄，师兄。”
屋外突然传来师妹急切的呼喊。
男人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光脚下地开门。
哪成想，一团温软忽地撞上胸膛，直把师兄残留的睡意撞飞，健壮的身体僵硬得不行，瞪大眼珠不知所措！
“师兄~”
“师，师妹！”
昏暗中，四目相对。
男人干涩地咽下吐沫，幽兰的体香争先恐后钻进鼻腔。
师妹好像、似乎有亿点不对劲。
只见师妹双颊飞霞，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翘起右腿勾住门扉，用力一甩！
砰——
“师兄，我想~”
“啊！！！”
不可置信地惊呼。
……
……
山巅。
电梯在两人身后化作虚无。
“根据灵婴的情报，食梦魇就在永安县里。”
李馗立于顶峰遥望县城。
“可永安县不大不小，我们该如何找到他？”饭小跑苦恼地说。
“关于此恶鬼的情报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
“那么你认为当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馗既然不反对饭小跑跟着，自然也会应下明判官的请求，教他一些实用的。
‘不对劲的地方？’
饭小跑紧皱眉头，过了一会，试探性说：“最后一次死的人少了？”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李馗继续问。
这时候，饭小跑忽然想起李馗问判官：小安观死的人当中修为最高的是哪个境界！
“他开始找修士下手了！”
饭小跑眼中浮起恍然：“凡人已经填不饱他的肚子了。”
“你总算没有笨到家。”
李馗轻轻颔首，“这只恶鬼的成长速度堪称骇人，仅仅九个月时间就能对结丹境界的修士下手，可见不一般。”
其实还有一处细节。
前面死亡的人全是被拖入梦境，而小安观二十余人则是陷入梦魇。
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侧面说明这只被称为【食梦魇】的恶鬼，对于梦境的操纵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
随即。
李馗眺望县城，眼眸闪过幽邃涟漪。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想要找到他准备动手的对象便有迹可循。
只眨眼间，跨越上千米的距离，寻到存在法力波动的地方，随即，他‘看’见了，是一间颇大的宅院，一草一木在眼中如掌中观纹！
总计六人，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俨然陷入了梦魇。
下一秒，收回目光。
李馗突地转头问了饭小跑一句：“你之前见过这食梦魇吗？”
“啊！？”
饭小跑一怔，连忙摇头：“没有见过。”
“跟上。”
李馗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这么快！”
饭小跑目瞪口呆，连忙跟上。
……
……
“师兄！”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憨厚师兄面容僵硬怪异，闻言诧异地反问：“怎么了，师妹？”
“你真是个极无聊的凡人。”师妹仰头看着师兄。
“师妹，是你说痒的。”师兄干巴巴道：“男女有别，我都给你挠痒痒了，你还嫌我无聊。”
没错，师兄的手在她后背挠痒痒。
听到这句话，师妹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亏她还与你想入非非，我还以为你有多好玩，想不到这么无聊！”
“师妹，你……”
师兄说着，突地瞪大眼珠。
但见依偎在怀里的师妹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体型迅速增长，不消片刻，出现在男人面前的已是足有三米多高的怪物。
青面獠牙，张开的血盆大口足以吞下一个人！
憨厚的师兄已然被吓傻。
完全想不明白朝夕相处的师妹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桀桀桀桀……”
怪物伸出长舌舔舐唇边，发出怪笑：“小甜点，一口塞下！”
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黑影笼罩头颅。
就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陡然从虚空探出，猛地抓住怪物脑袋，狠狠将其揪走。
“什么！？”
余音寥寥。
师兄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眼一翻晕倒在地。
……
……
“是谁？！”
另一边，怪物被李馗从梦境当中揪了出来。
视线变幻，当它重新站稳，眼前站着一个面容冷硬的男人，不禁勃然大怒，叫嚣道：“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扰本大爷进餐，去死吧！”
话音未落，泛起寒光的利爪抓向李馗天灵。
哪成想！
这只怪物刚往前踏出一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就逃，发力扑向窗户。
然而比它更快的是一只大脚，凶猛地映在怪物腰间，无匹巨力悍然爆发，一连串骨骼崩裂错位的声音乍响。
砰！
“啊！！！”
李馗居高临下地俯瞰，鞋底狠狠碾着怪物的头颅。
“你到底是谁？”
怪物咬着血牙含恨说道。
没有回应，只是头顶那只脚的力道越来越重，硬生生将脑袋踩成扁平。
下一秒！
“嘭——”
并无血花四溅，而是一团团精魂发出尖利呼啸，四散逃逸，有的钻入地下，有的飞向房梁，眨眼不到，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小院内五个人身上的诡异波动倏地消失，他们的魂魄也随之不见。
‘难怪一次又一次从其他鬼差手里逃掉，够惜命的。’
李馗手里抓着一团精魂，五指微微合拢。
立见丝丝缕缕的黑烟散去，手里的精魂已经变成状似白色果冻的存在，刨除食梦魇的意志后，这玩意便是极为精纯的精神力量。
可食用，且无后患。
倏然，异变乍起。
李馗所在的房间像褪色般一点点消退淡化，最后变成漆黑虚无的空间，俨然是另一重梦境。
之所以说食梦魇惜命，就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被抓到现实后，单凭这一点他就知道面前的男人绝不好惹。
虚张声势、转身就跑、爆体逃窜，一连串操作行云流水。
只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李馗并没有将他从梦境中带到现世，而是将其拉到自己所构造的另一重梦境空间。
第446章 梦要怎么做才牛？
而后。
李馗缓缓睁开眼。
身前床铺，憨厚师兄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这是魂魄受惊的缘故。
‘在我面前玩这些，班门弄斧，我可是做梦的行家！’
李馗眼神冰冷，眸中涟漪愈发深邃。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视角里，一条似实非实淌着水渍的石路从虚空中蔓延而出。
他故意放跑食梦魇，就是因为刚才的怪物并非本体，只是一团精魂上依附着他的精神意志，抓住也无用。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随即，李馗浑身法力奔涌，脚步一迈，消失不见。
没过一会，饭小跑也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稍作环顾，不见李馗的身影，轻声呼唤：“李鬼使，你在吗？”
半晌不见动静。
饭小跑挑眉耸肩：“行吧，办事效率真够高的。”
李馗刚才爆发法力，是为了让自身气息显露告诉饭小跑所在位置，要不然他这会儿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县城乱逛。
‘看来应该是走了。’他心里暗忖。
此时，饭小跑以近乎冷漠的目光瞥了眼床上的男人，皱眉自语：“他发现了吗？不可能呀，可是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见没见过食梦魇。”
“好奇怪呀。”
昏暗的光影中，那张脸庞倏地变得极为平静，眉宇间的一丝稚嫩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得似冰。
……
……
这是一条漆黑粘稠的“河流”，很狭窄，周围全是朦胧的黑雾。
忽然，一叶扁舟随波而至。
李馗立于船头，低眉看去。
水中光怪陆离，无数张人脸、动物脸显现滑动，喜怒哀乐，仿佛世间百态全凝缩在这水里。
“真是神奇的地方。”
李馗由衷感慨。
严格来说这里是梦的世界！脚下的河流实际上是由无数梦境碎片构成。之所以称之为河，单纯是因为用肉眼看过去相似罢了。
少顷。
扁舟默默加快了速度，沿着食梦魇留下的印记，破浪前行。
慢慢地……
前方的空间变大了些，出现了一尊状似鸡蛋壳的黑膜。
“终于到了。”
李馗心念一动，撑起一把油伞。
哗啦——
无数微小的水花沿着伞布滑下。
李馗抬眸看去，透过重重梦境，看清了此方空间的模样。
不变的是漆黑粘稠的湖水；
变的是湖水中多了上百人的魂魄，双目紧闭，大张的嘴巴中有一根透明的管子，小部分人身躯完整，大部分都处在一种半融化的状态。
而此刻，李馗终于见到了食梦魇的本体。
状似心型的面孔，长着一对像鹿一样的角，白色的狐狸身子，拖着长尾，苍白的人手拿起一根“吸管”放到嘴里吸食。
望之诡异惊悚。
“可恶，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把我从梦里抓出来。”
食梦魇躺在吊床上，越想越气，不满地嘟囔着：“等我再多吃几个实力高强的人类，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旋即又有些烦恼：
这回味道不错的资粮又少了一个。保险起见，还是重新换个地方吧。
倏然。
“想找回场子，何必等到以后。”
比话音更快的是，环裹风暴的拳锋！
嘭！
拳骨狠狠映在惊恐的眸子上，脸骨坍塌凹陷，一股汹涌的气浪透脑而出，整个身子嗖的一声如利箭般掼向地面。
李馗眼神冷冽，屈膝一蹬。
眨眼不到，后发先至，全身化作恐怖利器，掀起狂猛攻势。
无数拳脚像陨石般擂在身上，模糊了食梦魇的视线，
一时间，沉闷声响不绝于耳。
直到。
“啊——”
食梦魇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身体骤然如烟雾般溃散。紧接着，一化二，二化三，整个空间全是他的分身。
“你是？！”
无数不同的声音交叠。
它惊怒交加地盯着李馗，瞬间认出了那张脸，被踩在脚底下的屈辱感让琥珀似的瞳孔仿佛蘸了血，厉声质问：“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分身的意志回归本体后，自是感同身受。
李馗盯着他，眸底冷色愈浓。
食梦魇看着那双眼睛，内心没由来一颤，随即似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凶戾的笑容：“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这里是我的地盘，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跪下来！”
话音一落。
无数分身汇聚合体，食梦魇身体暴涨，瞬息变得几十米高，抬脚轰然踩向李馗。
哪成想。
几是同一时间，李馗仿佛使了法天象地似的，挥起山峰般的拳头重重擂在食梦魇脑门上，凛然巨力悍然爆发，直将它打得跄踉摔倒。
阵阵头晕目眩。
李馗从不心慈手软，一顿暴揍。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食梦魇狼狈抱头，仓惶躲避。
这种颠覆世界观的情况瞬间将他思绪打乱，一度陷入挨打。
浑身各处不断传来痛楚的哀鸣，他想不明白，这里明明是他的梦境，为什么这个男人会不受到压制。
砰！
眼珠被拳头硬生生打爆。
“我的眼睛！”
食梦魇发出一声凄厉哀嚎，剧烈的疼痛使他积郁的怒气顷刻爆发，滚滚黑雾自周身喷涌而出，数不清的人脸接二连三地浮现。
或男或女；
或老或幼；
这是残留不化的怨念！
“你这该死的臭虫、竟然敢把我伤成这样，我要将你抽筋扒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陷入梦魇！”
一字一句，宛如雷霆颤鸣。
恍惚间，世界变了个模样。
末日黄昏。
李馗站在广阔无垠的大洋上，如山岳般伟岸的身躯恢复成正常大小。
他抬眼看去。
轰隆！
天空掠起嗡鸣，成千上万的战机出现在头顶。而在他周遭，忽然多出无数战舰，黑洞洞的炮口对了过来。
唯一不变的就是食梦魇，俯视着如蚂蚁般大小的李馗，口中怒骂不止，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将刚才的郁气宣泄出来。
“去死吧，蝼蚁！”
嘭嘭嘭——
远比现实夸张无数倍的炮火席卷而来。
灿烈的火光侵占眼眸。
时间仿佛在此刻放缓，李馗脸上仍是亘古的冷漠，唇嘴张阖：“你的梦，我接管了！”
下一秒。
“砰——”
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响起，掀起数十米高的海啸，肆虐的火焰像似嵌在海水里。
一时间，直如天灾降临。
第447章 当然是脑洞！
呼啸的冲击波穿过身体。
“竟然敢把我打成这样。”
食梦魇空洞的右眼流下粘稠的白色血液，仅剩的独眼看着皮开肉绽的身体，心头怒火几乎将理智燃烧殆尽。
自打他出世以来，就没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势。
那些愚蠢而贪婪的人类，只会对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看似要好的人，背地里却恨不得要对方去死。
就算修炼有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玩弄在鼓掌中，在精心编织的欲望梦境中沉沦，这种只配成为食物的生物，怎么敢伤他！
‘我的食物……’
食梦魇低眉寻找，他需要食物来疗伤。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余怒未消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他为什么还活着！”
但见肆意翻涌的火海定格在半空，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莲，在莲心中央，渺小的人傲然挺立，毫发无损！
紧跟着。
食梦魇骇然见到李馗脚下突然出现一道极其庞大的黑影在游弋。
旋即！
“哗啦——”
成吨的海水沿着粗犷的体表如瀑布倾斜而下。
这是一只足有数百米高的庞然大物，岩石般冷硬的肤色，状似珊瑚的嶙峋背鳍，粗壮的长尾，强韧的前爪，霸气嗜血的瞳孔。
正用一种极冰冷的目光盯着食梦魇。
“这是什么东西！”
食梦魇不禁惊恐地瞪大眼珠，转瞬，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去死吧！”
轰隆！
恐怖炮火瞬息而至。
就在这时。
“嗡——”
怪兽身体猛然亮起宛如熔岩般的赤红光芒，下一秒，极骇人的高温冲击波席卷四面八方，无数战舰飞机燃烧殆尽，化作虚无。
不等食梦魇做出反击，怪兽跨步上前，掀起惊天骇浪，悍然抓住它的脖颈。
瞬息间，局势逆转！
食梦魇像是鸡崽般被拎起。
这时候他想要故技重施改变梦境，已是为时已晚，惊悚发现有一股无形力量禁锢身躯，无法改写梦境，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奋力挥舞拳头去捶打怪兽，然而只是蜉蝣撼树不痛不痒。
与此同时。
“嗡——”
令人的心颤的嗡鸣声响起。
立见怪兽强硬地掰开食梦魇的嘴巴，一抹璀璨的淡蓝色光芒从尾部乍现，蔓延至珊瑚似的嶙峋背鳍、颈部、最后到双眼。
“嗡——”
食梦魇惊恐瞪大眼珠。
怪兽大张嘴巴，一团骇人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
“渣宰，你的废话真多。”
李馗冰冷的话音随之入耳。
嗡！！！
下一秒，淡蓝色的原子吐息狠狠掼进口腔内。
食梦魇只感觉一股恐怖高温燃烧着自己，意识仿佛处在炼狱当中，血肉融化成灰。
“吼——”
怪兽仰天长啸；
立于怪兽头顶的李馗，神情淡漠冰冷。
……
……
少顷。
仿佛末日的景象像是被橡皮擦去般，大片消逝，露出深层次的黑暗。
食梦魇淌在湖水中，双眼翻白，只剩一口气可喘。
‘搞定收工。’
李馗漠然地瞥了他一眼。
梦境的殊死搏杀不同于现实的交锋。首先要具备超卓的神识，真正一锤定音的是双方对梦境的掌控力，稍有不慎，哪怕实力再强也会陷入一边倒的局面。
另一面，诚然此处确是食梦魇的地盘。
李馗不可避免受到压制，不然刚开始那一拳就足以解决他。言出法随，改天换地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但这家伙会输得一败涂地，全因心性问题。
这点从他对战时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气急败坏的怒骂，陷入颓势只会抱头逃窜，直如儿戏的打架。
面对这种对手，李馗只需用拳头毒打他、摧垮心性，同时迅速完成对梦境的侵蚀、掌控，便可决定胜负！
这时。
李馗目露思索，过了一会，伸出食指虚点向食梦魇眉心，随即掷出锁魂链将食梦魇捆起来，接下来该安排的就是他们了。
他看向上百名魂魄，决定先将他们脑中的梦魇摘除，伸出右手作抓取状。
但见人们透明的天灵中飞起状似骷髅头的寥寥黑雾，狰狞怪异发出无声咆哮，没一会，无数黑雾汇聚竟化作食梦魇的样子。
李馗眼神冷冽。
转瞬，黑雾猛然化作一团燃烧火炬。
‘大部分人的三魂七魄逸散，能不能投胎尚未可知，先带回去阴司看看有没有好的办法。’
想着，李馗大手一招，统统收进壶天空间。
紧跟着，他环顾周遭，发现吊床上还留有少数类似白色果冻的精神力量，一并打包带走，随后乘坐扁舟离开这里！
……
……
现世。
当李馗再次出现在那间屋子里时，入眼的第一幕便是——
饭小跑躺在并合的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叼着狗尾巴草，双腿摇晃抖动，看过去好不清闲。
“你还挺轻松。”
话音入耳，饭小跑一个激灵，立马腰身使力从椅子上站起来，见到李馗手里拎着个奇怪的动物：“李鬼使，你回来啦！
“这个是？”
“食梦魇。”
李馗平淡地说。
“不愧是李鬼使，一出马就手到擒来。”饭小跑认真打量了几眼，忍不住吐槽：“竟然长这个样子，看上去也太丑了吧。”
本来食梦魇的样子看过去是有几分诡异惊悚，然而此时双眼翻白，全身被锁魂链捆住，自然没了感觉。
随即，他摸了摸鼻子，辩解道：“鬼使，其实我也想帮忙来着，只是我一到这就没了你的踪影，只好在留在这里等您。”
李馗不咸不淡道：“那是因为你帮不上忙。”
“……”
饭小跑眨了眨眼。
要不要这么直接呀！
而后。
李馗轻轻挥手，身边多了五个人的魂魄。这是此间院子里的其他人，他们刚被食梦魇抓起来，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势。
清除掉梦魇，回归肉身后，些许后遗症调养几天便能休养回来。
随即，五人魂魄穿过墙壁，回到各自的身体里。
“走吧，我们回去。”
“好的，李鬼使。”
两人催动法力，瞬间坠入阴间。
再一看。
房间里只剩那名憨厚男人正在梦呓。
“师妹，不要。”
“师妹，你不要过来呀！”
…………
永远不变的荒芜长路，两侧彼岸花微微摇曳。
“怎么不走了？”
李馗看向饭小跑，随手将食梦魇扔了过去。“你带他回阴律司。”
“李鬼使，你不回去吗？”
饭小跑诧异问道。
“这家伙害了不少人，情况有些麻烦，我要去一趟忘川看看有没有办法。”
说着，李馗心念一动。
一辆黑色出租车出现在跟前。
“这样啊。”
饭小跑点了点头：“那行，我先回去了。”
“嗯。”
李馗坐上冥车。
轰隆——
暗红色的尾灯在眼眸中转瞬即逝。
饭小跑拿出自己的阴律司令牌，法力灌输进去。
面前立即出现等人高的黑洞，大腿一迈消失不见。
第448章 交易
忘川大楼。
“李鬼使请放心，针对这类魂魄，我们有专门的养魂池，虽然康复的时间会有点久。“
负责投胎转生的工作人员手里捧着文件夹，如是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李馗松了口气，面露笑容：“打扰了，那我先走了。”
“好，李鬼使慢走。”
工作人员微微颔首。
随即，李馗从大楼内走出来，只见进进出出全是排队等着投胎的人们，脸上或忐忑或喜悦，种种不一。
待行至几十米，李馗倏地扭头。
但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楼矗立在视线尽头，漆黑的【忘川】二字异常显目。
说句真心话。
虽然知道这方世界的地府紧跟时代化建设，但李馗还是有点不适应，记忆里奔涌的血黄色忘川河水、巍峨耸立的奈何桥，让他心生亲切。
果然，还是自己家好！
‘回去咯，应该还来得及吃顿早饭。’
李馗双手插兜，准备回去。
阿财的厨艺还是跟他不相上下的，做的菜肴相当美味。
“主人，来电话了。”
倏然，耳边传来小黑的声音。
紧接着，一部手机落到了李馗手上。
“仿佛遭圈套探索这爱路，你那美态已叫我醉倒。”
手机微微震动，传来男性歌声。
李馗低眉看去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神情不由一愣。
竟然是孟慈打来的电话。
夭寿，在没有高科技的世界呆得太久，他都忘记自己还有手机了。
“喂。”
“喂你个头呀！”
电话那头传来孟慈暴躁的声音。
当然，漂亮的女人就算生气，声音也是好听的。
“……”
李馗捏了下鼻翼，小声道：“怎么了？”
孟慈语气不满：“我说，你做个任务也太久了吧，有那么难？”
说起这个，李馗不由想起陆师道，笑了笑：“是挺难的，对付一个王朝的国师，还是位【温养】境界的高手。”
“哈哈哈。”
立即，电话那头传来幸灾乐祸的坏笑。
“公羊靖还挺会给你找难题的，看样子你应该是解决了吧。”随即，孟慈满意地说：“不错，不愧是本娘娘带出来的，没给我丢人。”
李馗能想象到孟慈满意点头的样子，走到马路一旁：“公羊殿主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我现在不在那个世界了。”
孟慈问：“那你在哪？公羊靖又给你新任务了？”
“不是，我现在在昭阳·巳八十六的世界。”
李馗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出任务的世界，在这里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如果当初没有他们的帮助，也没有现在的我。”
“好，我知道了。”
孟慈的声音微微轻柔了些，直接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李馗点起一根烟。
呼！
电话那头同样传来舒气的声音。
“现在这边有点麻烦事，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馗说道。
“行，那你就好好玩吧。“
孟慈说道。
“……”
李馗嘴角一抽：“不是，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突然打电话，聊了一通，总不会是想我了吧。
“哎，有事你也帮不上忙，本来是想让你出去见见世面。”
孟慈哀叹一声：“我手头上有个活儿，需要出一趟远门，手底下就没个能用的鬼差，难呀，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呃，那我回头再去见世面。”
李馗面色一囧。
没想到竟然是要他回去打工。
“行了，早点回来。”
电话直接挂断。
孟慈挥手散去面前的玄光镜，美眸看向跟前的全身镜。
但见镜子里显出一位身穿黑色百褶半身裙的绝美女子，眉眼间透着几分冷艳。她满意地微微颔首，拿起化妆盒上的一盏猩红花灯。
转瞬，消失不见。
“那个，你是怎么跨世界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的？”
李馗刚问出口，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随即，他只好无奈耸肩，收起手机离开阴司，重新回到现世。
轰！
剧烈的音爆在天空乍响。
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
……
老林深处，有一间落魄的神庙。
周围古树遮天蔽日，朦胧的光亮洒在重重败叶上。
踏！
饭小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空地上，提着食梦魇径直走进破庙。
他神情冰冷高傲，与那个有点腼腆，总是笑嘻嘻的饭小跑相比截然不同。
庙内有一座破败的佛像，上半身消失一半，只留了竖掌施礼的右手，墙角、房梁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蛛网，荒凉的气氛尤为浓郁。
可诡异的是，如此一座人迹罕至的神庙，竟连一只蚊虫蛇蚁都瞧不见。
“啧。”
饭小跑嫌恶地冷哼一声：“喂，别藏着了，赶紧出来。”
“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
神像后面倏然传来沉闷嘶哑的声音，紧跟着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走了出来。
见到他，饭小跑眸底掠起一抹冷色，冷冰冰地说：“你这可不厚道呀，我犯着生命危险过来，可你呢！”
“啊哈哈哈。”
闻言，那黑衣人像似从嗓子眼里发出笑声，十分怪异，调侃道：“怎么？你被吓着了？”
“那个叫李馗的家伙。”
听到这句话，饭小跑神情一僵，转身欲走。
“诶，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黑衣人不疾不徐地说：“你想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说着，他抬手一掷。
饭小跑眼神一凝，猛地张手握住。
定睛瞧去，原来是一个巴掌大的玉剑。
“这件法器可难得的很，以你的底子好好温养，日后虽然比不上法宝，但在法器中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
黑衣人缓声说道。
饭小跑眉梢微翘，目露满意神色，他现在正缺趁手的兵器。
随即，心念一动，左掌出现一个古朴的青铜圆镜，抓起食梦魇脑袋对着镜面照去。
渐渐的，虚无的镜面上出现食梦魇诡异的样貌。
“接着。”
但见饭小跑将食梦魇扔给黑衣人，转手又从镜子里揪出一模一样的分身，开口提醒道：“这家伙罪孽深重，一个月是期限，到时候你要还回来。”
“当然，这是我们原先就说好的。”
黑衣人伸手接过，言语中流露明显的喜色。
第449章 论人设的重要性！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饭小跑微微颔首，准备离去。
“我心中有一事颇为好奇，你这样不累吗？”身后，黑衣人倏地问起。
饭小跑顿住脚步，回头睨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勾勒出略显腼腆的温和笑意，仿佛熟知的饭小跑又回来了。
他反问：“为什么会累？”
“一个虚心腼腆的人在阴司会更受人待见。”
饭小跑笑意愈发灿烂：“当然，他若还有一个强硬的后台，大家会喜欢他，更愿意帮助他，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人设！
如果以他真实的高傲脾性，在阴律司这种地方，又是走后门进来，不受待见是可以肯定的，何必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随即，他看向那人，意有所指：“难道你不是这样。”
“是，我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黑衣人笑了两声：“一个月后见。”
饭小跑深深看了眼黑衣人，略微思忖，径直离去。
没一会，荒凉的神庙只剩一‘人’。
‘还挺警觉的。’
黑衣人抬头看向落魄佛像，心里思忖：“你看，你也舍不得到手的东西，又因我的关系，相信我不会做逾越的事情。”
人总是被欲望驱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我就能救你出来了。’
黑衣人低眉看向手中的食梦魇。
随即，迈起沉重的步伐，离开这间破庙。
……
……
正午，普陀镇。
时隔多日，一辆辆满载士兵的军车从镇口驶了进来，全面接管普陀镇的大小政务。此番动静不禁让乡民们再次惶惶不安，原本热闹鼎沸的大街蓦然萧瑟。
相较于外面的人心浮动。
宽敞的宅院内，白谦德躺在摇椅上，闭眼假寐，身旁的尸仆手持蒲扇轻柔地扇动；
大堂里隐隐传来人声；
周安和范老鸭蹲在树荫底下，手里拿着水稻不知嘀咕着什么。
此情此景，实在安宁。
倏然。
“阿财有饭吃吗？”
“有，我特意给你留着呢。”
阿财的声音带着笑意：“做了土豆烧肉盖饭，我去热一下给你盛出来。”
“好嘞。”
白谦德用力伸了个懒腰，睁眼看去。
原来是李馗回来了。
“四目道长，好生惬意呀。”
李馗打了声招呼，看了眼任劳任怨的尸仆，不禁调笑道。
“哈哈哈。”闻言，白谦德哈哈大笑：“我们这一派没别的优点，就是干活轻松。平常在义庄里捣鼓捣鼓尸体，送送客人。”
说着，他似想到什么，发自肺腑地说：“不过现在时代进步太快了，我听说有些地方的大城市开始实施火葬，他们那的义庄叫殡仪馆。
“日后呀，义庄要是开不下去了，我也整个殡仪馆去。”
“白道长挺有先见之明。”
李馗笑着说：“日后这玩意相当的赚钱。”
虽然这里的历史文化与他的世界不同，但是一路所见所闻，中原大地的发展相当迅速，估计要不了几十年就会大秦一般无二。
“诶，赚不赚钱无所谓。”
白谦德真心诚意道：“能像现在这样安稳无忧就行咯。”
就在这时。
“林道长，事不宜迟，那我们明天就进菩陀山。”
“阿豪，送送副官。”
“不用，不用，这才几步路。”
但见林九等人从正堂里走出来，身旁还有一位身着军装的熟人，说话间忽地见到李馗抬眸注视过来，脸上神情登时有些不自然。
那天回去后，他们发现炮兵营里所有大炮全被一股黑风刮走，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堪称损失惨重。
而且，膝盖好像又开始疼了。
“那，林道长我先走了。”
说完，这位副官低着头匆匆从李馗小跑而过，转瞬出了大门。
“哈——”
阿豪双手叉腰，瞅着李馗，嬉笑道：“阿馗，你给他们的教训真深刻，那家伙刚才谈的时候，好几次旁敲侧击让你别跟着来。”
“哼，毕竟未雨绸缪的人，不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李馗嘴角翘起：“反正到时候你回来给我说说。”
“小问题！”
阿豪挑眉笑道。
“明天我也去。”
忽地，范老鸭跑了过来。
李馗轻皱眉头，奇怪地看了它一眼：“你去干嘛？”
“嘿，这可不是我主动请缨，而是那个副官请我去的。”
范老鸭得意地歪嘴一笑：“他们有个关于陵墓的难题解决不了，恰巧被我解开了。”
“真假的？”
李馗看向九叔。
“没错，说来也是一件趣事。”
林九笑了笑：“进入真正的陵墓前，有一道万斤重门，巧妙的与整座菩陀山相连，一旦出了差错，极容易引起塌陷。”
“这样的话，用法术就不就行了。”
闻听此言，李馗亦是奇道：“穿墙、炸弹，随便弄个口还不简单？”
“麻烦就在于那道门是活的。”
“活的？！”
“没错，那道门最爱出对子。”林九话里不免多出几分趣味：“不仅对得上，还要对的它心服口服才能开门！”
“哈。”
李馗一挑眉，不由好奇问道：“那它出了什么对子？”
“王驾前，人不言鬼不诉，小小军阀可笑可笑。”
范老鸭摇头晃脑道：“我对，棋盘内，车无轮马无辔，叫声将军提防提防。”
“……”
李馗眨了眨眼。
“于是，那副官看救星般看范老鸭，请他出手帮忙。”阿豪笑着补充。
“哼，也不瞧瞧我是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范老鸭！”
范老鸭得意的不行，鸭掌负于背后：“这种小儿科的对子，岂会难得倒我。”
说完，它抬头看向李馗，不断使眼色：
“快夸我！”
怎料李馗一副全然看不见的模样，故意岔开目光，恰好看见阿财端着木盘从后面走出来，笑道：“正好肚子饿了，吃饭吃饭。”
“……”
范老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时阿财放下碗筷，笑着说：“我准备了两碗饭，阿馗你让小黑也出来吃吧。”
“好。”
李馗露出笑容，心念一动。
但见骁勇的细犬从虚空中跃出，看了眼桌上的土豆烧肉盖饭，咧嘴一笑：
“谢谢你阿财。”
“小事，小事。”
阿财憨厚地笑了笑：“快尝尝。”
一人一狗也没那么讲究，直接坐在台阶上吃起来。
“嗯，好吃！”
小黑犬吻一张，一大团满是油水的米饭混着五花肉入口，咀嚼两下不禁夸道：“阿财，你做的真好吃。”
“哈哈哈。”
阿财很高兴，大抵对每个做饭的人，这就是最高的赞誉了。
稍后，大家各自散去。
“周安。”
李馗擦拭掉嘴角的油渍，抬眸看向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周安，喊道：“你过来一下。”
“怎么李大哥？”
周安小跑着过来。
第450章 每个人
“你怎么了，一直呆在那边。”
李馗瞧向周安手里的水稻。
“啊。”
周安低头看了眼，有些忐忑地说：“我在学习关于它的知识。”
“怎么这么突然？”
听到这话，李馗不免有些好奇。
“是这样的。”
此时的周安像极了做错事被发现，小声解释：“昨天晚上，范先生教了我数学，还教了我许多其他的东西，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什么叫做科技。”
‘范先生。’
李馗听到周安以先生称呼范老鸭，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的范老鸭。
那鸭子正在出神地看着阳光下飞舞的灰尘。
耳边稚嫩而坚定的话音娓娓道来。
“我感觉有一扇崭新的大门在我面前打开。
“我问范先生，如果像天南州一样发生旱灾，数千万人变成饿殍，有什么办法救他们。”
周安眼睛里闪耀着别样的光彩：
“范先生说很简单，只要有充足的粮食就可以救他们。
“可是粮食不会从天下掉下来，它需要花时间种出来，然而各地方的粮食产量很低，想救数千万人根本不可能。”
说着，他昂头看向李馗：“我想，那么只要将粮食的产量提高，提高到无数人都不会饿死、挨饿就好了，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得上饭！”
李馗以极复杂的眼神看着周安：“所以，你在学习关于水稻的知识。”
“嗯！”
周安重重点头。
随即，他看李馗的神情有点不太对，又连忙解释了一句：“李大哥，我保证平常的练功肯定不会落下，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
说句真心话，李馗此时的内心尤为震撼。
他被周安震撼住了！
“周安。”
“嗯。”
李馗认真看着周安，忽地展露灿烂笑容，伸手用力揉了揉周安的刺头，夸赞道：“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了，你做的没错！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同样能拯救无数人，我相信这一点。
“大道千万条，殊途同归，你的目标很远大，远大到我都对你有了敬佩，可这个目标会很难，你有这个信心吗？”
“我会努力的！”
周安神情格外认真。
“小安，我相信你可以的。”小黑亦是在一旁加油鼓劲。
“嗯！”
李馗笑了笑，手掌一翻，掌心出现类似于白色果冻的精神力量，递给周安：“这是用来增加精神力的，你服下它，很快就能感应到灵气，从而温养出第一缕法力。”
柔软的触感在掌心荡漾。
周安低头看了眼，同样露出明媚笑容：“谢谢李大哥，那我先去练功了。”
“去吧。”
他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里。
而后。
李馗扭头看向范老鸭的位置，却发现这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不见了，前院除了他以外就剩白谦德，看了两眼，起身走了过去。
小黑亦步亦趋跟着。
…………
光影交错下，点点木屑掉落在地。
白谦德坐在树荫下，拿着刻刀小心地雕着木材。
“呼~”
木尘散去，一位身着宫装的美丽女子出现，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当真惟妙惟肖。
白谦德看着她，不禁有些出神。
些许回忆在心底泛起波澜。
蓦然。
“白道长。”
阴影顺势挡住为数不多的阳光。
“没打扰到你吧？”
白谦德瞬间回过神，抬眸笑问：“怎么了李馗？”
“是这样的。”
李馗询问：“我刚才看见范老鸭在这里，想问问它跑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在后院厨房。”白谦德回答：“我刚才听它说，看见你俩吃饭又饿了，这会儿怕是在问阿财有没有剩饭。”
说着，他看了眼李馗身旁的细犬。
“好，我知道了。”
李馗目光注意到白谦德手里的木雕：“想不到四目道长还会雕刻。”
“不过是闲来无事时的爱好。”
白谦德扶了下镜框。
李馗仔细端详了两眼，由衷赞道：“您这爱好都快赶得上民间的大师了。”
“哈哈哈。”
闻言，白谦德不由开怀大笑：“过誉了，过誉了。”
“不过这女子是你认识的人吗？相当貌美呢。”
这时李馗忽然问道。
白谦德摇了摇头：“不过是按心中的灵感雕刻出来罢了。”
“厉害。”李馗微垂眼帘，说道：“既然如此，四目道长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
这时，小黑鼻翼轻嗅了两下，微不可查地瞄了眼木雕，旋即跟上。
白谦德偏头看着一人一狗的背影，镜片被太阳光反射，看不清眼神。
……
……
李馗在后院厨房门口找到了范老鸭。
这家伙站在门口，津津有味吃着剩饭。
“范老鸭。”
听到声音，范老鸭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饭粒，疑惑地看着李馗：“怎么了？”
李馗径直来到他面前，直接问道：
“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周安？”
“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范老鸭娴熟地用筷子将剩下的米饭吃掉，方才回答：“其实没有为什么，就是我观察那孩子挺久了，兴趣使然问了他要不要学习新的知识。”
“真的是这样吗？”
李馗冷淡地问道。
咕噜~
范老鸭瞥了眼细犬，干咳了两声：“真的，我发誓千真万确！”
“只是在后来的聊天时，小安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也借机了解到了他的一些过往，发现这孩子心中有很深的执念。”
“他想要救人，救千千万万的人，这是个远大的目标。”
说着，它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你们俩之间的一些事情。”
范老鸭认真看着李馗，正色道：“身怀强大的实力确实能解决很多事情，但对他来说终究有限。我给周安指出另外一条可以救人的路。”
“虽然会很难，甚至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成功，但至少去做了，成功与否，至少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
“而且以那个孩子的心性，他也不会放弃修炼的。”
范老鸭畅所欲言后，李馗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它，直把范老鸭看得眼睛四处乱瞄，莫名有些心虚。
“那个恩公啊，你能别这么看我吗？眼神有点渗鸭。”
少顷。
李馗看着他，唇嘴微翘：“说实话，你这鸭子还挺特别的。”
“毕竟像我这样知识渊博的鸭子，千古难见。”
听到这话，范老鸭仍不忘吹嘘下自己。
随即，它似有感慨：
“其实呀，俺范老鸭跟孔明先生一样，寻觅明主，为的就是能够一展胸中抱负。”
忽然。
“范老鸭，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李馗笑着说：“你不是想进去看一看吗，我认真思考了，想请你帮我改善一下。”
范老鸭眨了眨眼，兴奋道：“完全没问题，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走吧。”
李馗一挥手。
再看，空地上已无踪影。
第451章 百万字目标达成，撒花！
夜深，月明。
偏院的屋子里亮起烛火。
李馗倚靠床沿，摊开手掌，法力奔涌，两个竖直并列的椭圆形法阵在掌心成型，微小而精妙，圆环印有繁复深奥的箓文。
忽而，一颗石子从上方圆环掉了下来，又瞬间消失，如此反复。
如果将法力灌输增大至几十倍，便是大型的双向传送法阵。
这就是范老鸭忙碌一整天的杰作。
‘真厉害。’
李馗微眯起眼，心里感慨。
他目前对法阵的原理，仍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过核心原理范老鸭已经告诉他了，花点时间就能吃透。
另一方面，这个法阵对李馗的作用很大。
虽说抬手间想要唤出自己的军队不是难事，但缺陷是魑魅魍魉们需要一点时间排列好阵型才能杀敌，否则就是一群无头苍蝇、虾兵蟹将。
如今有了这道传送法阵，便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这也是李馗几番思虑后邀请范老鸭进入无间炼狱的原因。
这时。
“铛——”
像是敲打钢铁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馗眸光一瞥。
小黑趴在窗前的空地上，一呼一吸间大量月华涌入口鼻，但见浑身结实有力的肌肉不断凹陷回弹，如同正在淬炼的铁胚。
过了一个小时，这种异响方才缓缓消失。
“修炼的怎么样？”
李馗张口问道。
“嘿嘿，我感觉已经达到阈值了。”小黑咧开犬吻：“随时可以尝试突破。”
“那你度过雷劫有几分把握？”
李馗关心道。
听到雷劫二字，小黑也不禁有点悚然，郑重地说：“大概有六成。”
闻言，李馗默默点头。
雷电向来是鬼类的克星，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度过雷劫是一方面，日后想要进阶炎热，需要纳入一丝雷霆在体内，这才是关键！
少顷，他缓声说道：“我可以帮你。”
剩下的功德还有几十点，李馗精打细算没有乱花，兑换丹药，帮助小黑度雷劫绝对是绰绰有余。
听到这句话，小黑低眼认真思考，稍后严声道：
“主人，我想靠自己度过这一关！”
“突破大叫唤的雷劫只是单纯针对身体，并不涉及元神。”细犬有条不紊地说：“虽然对其他鬼类很难，但我有信心度过去。
“可如果这次有了主人的帮助，我潜意识肯定会产生依赖，日后突破至【焦热】境界就会有麻烦。”
“嗯……”
听完，李馗赞同地微微颔首：“言之有理，小黑你说的不错！”
旋即他冷不丁抽起枕头朝小黑扔了过去，调笑道：“你这家伙野心倒不小。”
焦热境界是什么概念，那就是幸福小区的拜山鬼王、大明国师陆师道，能跟孟慈掰下手腕的那种。
掷去的枕头被小黑一口咬住，它笑道：
“那还不是主人调教的好。”
“你小子啥时候还学会溜须拍马了。”
李馗唇角微翘。
这时小黑顺势将头靠在枕头上，忽地问道：“主人，关于那家伙你打算怎么办？”
“你确定吗？”
李馗面容一肃。
“确定。”小黑同样认真：“绝对不会闻错的。”
李馗闭眼揉眉，睁眼时一抹冷色转瞬即逝，只说了一句：
“到时候会算清楚这笔账的。”
小黑点了点头，又问：“那它呢？”
它指的是唐老鸭。
沉默良久。
“分不清。”李馗迟疑地说：“再说吧。”
话音未落，立见李馗神色忽地一动，抬手在虚空中画出一道法箓，由实化虚，眨眼间一股无形波动笼罩整间屋子。
“李馗，李馗。”
伴随稚嫩的话音，一团灵光迅捷地从地吓飞出来，显出虎子的模样，他绕着李馗转了两圈，笑道：“你要的东西，我查出来了。”
“太好了，来的正是时候。”
李馗眼睛一亮：“我看看。”
“嗯，在这呢。”
虎子肉乎乎的手掌一拍，两本小册子啪的一声凭空出现，同时诧异地说：“说来也是奇怪，上次追查的两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小半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两人指的是柳先生跟羊魔山三当家唐军师。
李馗摊开册子，细细查看。
上面赫然写的是关于白谦德的生平和最近五年的踪迹。
只是看着看着，他眉头拧成了八字。
太奇怪了！
虎子瞄了眼，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叫做白谦德的家伙确实有点问题，十五岁之前的善恶事迹清清楚楚，可自那以后就没了记录。”
这个没记录不是死了。
而是从那以后白谦德一件善事、恶事都没有做过，这种情况简直匪夷所思，他是入世的茅山弟子，又不是一辈子躲在深山里的修炼之士。
“为什么不上报处理？”
李馗诧异地问。
虎子很聪明，立即就明白李馗的言外之意，只是说：“我们并不是什么都要管的。”
李馗垂下眼帘，没有再开口。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前两年白谦德倒是有在中原各地活动，但最近三年除了来普陀镇，一直呆在冀州的道观里没有出去一步。
“再往前的行踪记录能查到吗？”
虎子摇了摇头：“没有权限了。”
“我也没有。”
闻言，李馗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生死簿就在他手里，但人家只是一半认可自己，有时候他也指挥不动，要不然也不会拜托虎子去查了。
转瞬，李馗就将脑中这些复杂思绪撇去。
虽然个中的具体原因尚未搞清楚，但他已经很确定‘白谦德’究竟是谁了。
随后，他翻开另一本册子。
这里面是关于范老鸭的生平，待细细一看，眉锋再次拧了起来。
半晌。
李馗合上册子，开口询问：
“这件事除了你以外，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虎子摇了摇头：“我特意避开了哥哥姐姐们。”
“好，辛苦了。”
李馗露出温和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这件事的功劳会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你就能重新去投胎了。”
虽然虎子听到这句话心里很激动，但还是疑惑地问：“是哪件事？”
“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拜托你去做。”
李馗没有回答，而是转手拿出一封信交给了虎子：“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阴律司的宁判官。”
“宁判官？”
虎子眨了眨眼。
宁判官可是这方世界阴律司的二把手。
“去吧。”李馗笑了笑：“你把信交给他，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好，那李馗我先回去了。”
虎子收起信封，灵光覆映周身，坠入阴间消失不见。
“很麻烦吗？”
直到这时小黑方才出声询问。
刚才李馗的反应它都看在眼里，但偏偏关于范老鸭的内容却什么话也没说。
“不麻烦。”
李馗伸了个懒腰：“睡觉吧，养精蓄锐，明天可有一场好戏。”
“嗯！”
细犬轻吹一口气。
蜡烛呼地熄灭！
第452章 嫡龙生虺
翌日。
天不过刚破晓，宅院的门口就停了两辆军车。
“九叔，你们注意安全。”
李馗瞥了一眼孙英，玩味地说道：
“以防万一，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听到这句话，孙英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往旁边走了几步，大口大口抽着雪茄。
“不用了，小事一桩。”
闻言，林九腹黑地笑了笑。
他今天只是一身朴素简约的衣裳，双手负于背后，宗师风范尽显无疑。
“就是说，恩公你跟黑哥好好看家吧。”
范老鸭嘎嘎怪笑：“等回来我跟你讲里头的趣事。”
“好呀。”
李馗似笑非笑看着他，直把范老鸭看得一阵心慌，连忙撤到阿豪背后，不由腹诽道：“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行，阿馗我们先走了。”
林九招呼了一声，领着其余人坐车离去。
“轰——”
少顷，只剩滚动的汽车尾烟在门口打转。
李馗收回目光，转身关上大门。
“周安回去吧。”
“好。”
……
……
另一边。
两辆军车先后驶出普陀镇，开往菩陀山。
菩陀山离镇子不算太远，也就十公里的距离。
林九等人乘坐的军车是经过改装的，哪怕坐十个人也不会拥挤。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的心思，皆是闭目养神。
五分钟后，猛烈的炮火声砸进耳朵。
阿豪睁眼向外看去。
只见菩陀山脚下安插了一个兵营，道路两旁皆有士兵驻守，巡逻可谓严密。
“菩陀山附近有批马匪，十分猖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这时，坐在一旁的孙英笑着说：“我的军队已经将方圆三十里全部封锁，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言外之意，懂的都懂。
实际上这批马匪早就被孙英收编了，一直以来就在这做戏，演给外人看。
‘这家伙还真是狡猾。’
阿豪抬眸看去一眼，不由暗自腹诽。
但也不得不承认孙英准备的充分。
虽说一直在打前朝陵墓的主意，为其东奔西走，但知道整件事的人绝对不多，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没一会，军车停在了山脚下。
孙英一马当先，领着众人上山。
片刻之后，阿财瞧着众人越走越偏僻，周围苍天古树茂密，不禁诧异地问：
“我们这是去哪呀？”
“当然是去那老娘们的陵墓。”
孙英咧起嘴笑道：“这该死的老娘们狡猾得很，特意在菩陀山设计了一个假墓，做的像模像样，金银珠宝样样不缺。
“幸好陈大发祖上为其修建过陵墓，知道真墓的位置在哪。”
“……”
听完阿财不由嘟囔了句：“你对这太后还挺执着。”
“阿财兄弟有所不知。”
这时竟见孙英咬牙切齿地说：“我家先辈就死在这老妖婆手中，百余口人家只逃出数人，此等血海深仇，我岂能不报！”
当然，关于这句话的真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阿财是不信。
一小会儿说话的工夫，眼前群树蓦然消失，一片宽敞的空地出现在前方，周围有数百名精锐的士兵在把守。
轰——
隐隐能听到瀑布冲刷礁石的声音。
放眼四顾，此处地方位于半山腰最左边，再往外点就是悬崖峭壁，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无甚花草树木，看过去青黑一片。
“大家，我们到了。”
孙英微眯起眼，手指前方二十米处的一个巨大地洞：“那里就是太后陵墓所在。”
“大帅。”
“大帅。”
见到孙英到来，士兵们齐齐挺胸敬礼。
这是孙英花了无数钱财，精心培养的嫡系军队。
“好风水，好风水！”
林九环顾周遭，眼神一亮，暗赞道：“好一个嫡龙生虺局。”
“师父，什么叫嫡龙生虺。”
阿豪不懂就问。
林九微微一笑，手指远处群山，说道：“你先看最前头的那座山，像不像一尊龙头，以这座山为起点掠过重重大山，观其起伏走向像不像一条龙。”
阿豪认真审视，不由点头。
“在风水上，这也叫做蟠龙局，指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
林九负手背后：“在《太平御览》中，对蟠龙又有另一番解释：蟠龙，身长四丈，青黑色，赤带如锦文，常随水而下，入于海。有毒，伤人即死。”
“你听这轰隆作响的水声，
“下面有一潭壮阔的湖水，斜对盘曲的蟠龙，乍一看如龙生子，堪称自然之鬼斧神工。
“龙久不升天。此处风水便利用这点，生虺，虺便是龙的幼年期。”
说完，即便以林九的见识也由不得感慨一句：“前朝太后倒是会挑地方，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称为龙穴不为过。”
听到这里，阿财不由问道：“师父，那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会没有被发现？”
林九抬眸看向孙英，话里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极为肯定：
“此前这里是不是种满了树。”
“您说的没有错，因为树太多妨碍挖掘，我令士兵们将其全部砍伐。”孙英笑容满面，直接送上马屁：“林道长不愧是一代宗师，慧眼如炬，厉害，厉害！”
“树挡住了湖水，看不到蟠龙，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紧接着，林九解释道。
“师父，照你这么说，此处风水岂不是好得不行！”阿豪嬉笑地说：“前人葬得好，后人顶呱呱。”
“呵呵。”
林九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要是真有那么好，前朝岂会灭亡。”
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这里的嫡龙生虺局太邪！
至于具体邪在哪里，他猜测答案就在陵墓当中。
就在这时。
“师兄指点江山的模样不减当年啊。”白谦德倏地笑道：“从小到大，一直是我们师兄弟当中，最受掌门青睐的那位。”
“师弟过誉了。”
林九微笑摆手。
“哈哈哈哈。”
白谦德揶揄道：“我可没有过誉，您可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代表，五年时间，从结丹一跃到还丹，符箓三宗都被您给震住了。”
“诶，这时候说这些干嘛。”
自己师弟的马屁明显更为受用，林九嘴上虽这般说，但笑意却忍不住上扬。
结丹是分水岭，炼己同样是个坎，但对于心志坚定的人来说，只是单纯的时间问题，例如林九、李馗，所谓外道心魔，在他们眼中不过如此。
“那个……”
孙英略有谄媚地笑道：“各位道长，兵贵神速，我们赶紧出发吧？！”
“好，孙大帅请带路。”
林九微微颔首。
于是乎，众人跟在孙英身后下了盗洞。
除此以外，此行还跟着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须臾，深邃的黑暗就像是张巨口般将众人吞没，脚步声渐渐远离。
第453章 范老鸭拿下一血
“这前朝太后生前最喜金银首饰、奇珍异宝，更别说是自己的随葬品，奢华程度令人瞠目结舌。相传有一对翡翠西瓜是她的掌上宝贝。”
空旷的深洞里，响起孙英健谈的话音：“假墓当中金银财宝无算，偏偏没有翡翠西瓜，我就知道定是疑冢！”
“这份疑心让本大帅找到了陈大发，方知真墓所在。”
说完，孙英轻呸了下。
大抵是觉得在这种地方说起陈大发这个死人有些晦气。
旋即，他看向范老鸭，恭敬地说：“范先生，一会可要仰仗你一二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
范老鸭手里攥着一把折扇，看过去十分悠闲。
抬眼四顾打量。
不得不说，孙英不愧是盗墓起家，盗洞挖的相当专业，宽敞、且一路下来都在墙壁上安有灯泡，明黄色的光亮驱散掉阴霾。
有些地方还是能明显看出炸弹爆破的痕迹，军阀式的简单粗暴。
继续往下走近百米。
空气中多出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四周墙壁布满暗褐色的血渍，以及密集的弹孔，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奇形怪状的尸骸。
不难想象当时遇到的惨烈情况。
灯泡带来的光亮消失，前头的士兵燃起了火把。
到了这里，孙英似乎也失去了谈话的心思，一时间只剩众人杂乱不一的脚步声。
再下五十米！
脚下出现层层石阶，没一会儿的工夫，众人终于来到陵墓入口所在。
这是一扇长宽有十米的巨大铁门，整体宛如青铜浇筑而成，呈幽青色，大门中央有个状若狮子的兽首，微阖着双眼。
听到脚步声，它竟睁眼看来，狮口大张发出嘲讽大笑：
“哈哈哈哈，孙英，你这个混痞子又来了。
“哟，这次带的人不少呀，看来是有备而来。
“我可要告诉你，我已经给过你五次机会，这回你要是再没带来像样的家伙，想要进太后圣陵，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孙英面色如常，懒得去搭理它。
打过几次交道，算是有所了解，这扇会说话的门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上百年，早就憋坏了，妥妥一个精神病话痨。
“范先生拜托了。”
孙英拱手道。
“小意思，让我来会会这个家伙。”
但见人群散出一条路，范老鸭迈着八字步走出来，嚣张得很。
“哈哈哈——”
见到身着唐装的范老鸭，狮门不由一怔，旋即蓦然爆出大笑，震得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微微震颤。
“孙英，我原以为你有什么新伎俩，结果就找了只鸭子，成了精的鸭子，哈哈哈哈，笑死本大爷了。”
另一头。
范老鸭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几眼，立即看破狮门虚实，嘴角似有讽色：
“你呢，不过是一缕孤魂被强行镇压在这扇铁门当中，何其可悲，何其可笑，莫非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出奇货色？！”
“呃……”
闻听此言，狮门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似铁似铜的眼珠亮起红芒。
见状，范老鸭登时发出贱兮兮的嘎嘎乱笑。
论起舌战他就从来没怕过，想对它进行鸭身攻击，谁怕谁，看谁玩不起！
“少逞口舌之利。”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当即惹恼了狮门，它怒吼一声：“如果不在对子上对过我，你们一个都别想进去，统统葬身在山腹中吧！”
啪！
范老鸭帅气甩开折扇，笑道：
“出题吧。”
这番自信的样子不禁狮门心生狐疑，准备先试探试探成色，出声道：
“王驾前，人不言鬼不诉，小小鸭子可笑可笑。”
“铁门内，人无身狮无足，叫声畜生悲哀悲哀。”
下一秒，范老鸭立即怼了回去。
“狂徒！”
狮门眼珠愈发猩红，连珠炮似的喊出：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范老鸭不屑地回：“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
“啊——”
狮门怒极癫狂，拿出杀招，厉喝道：“鸡饥吃食，呼童拾石逐饥鸡。”
范老鸭摇了两下扇子，风轻云淡道：
“鹤渴抢浆，命仆响枪惊渴鹤。”
“答不出……”
话音戛然而止，卡在狮门嗓子里出不来。它细想了两下，发现范老鸭对的极好，不由恼怒地瞪着它。
可恶，没发现这鸭子竟然有点水平。
“呵，口上猖狂、不可一世，结果你就这种水平吗？”
范老鸭不屑地睨了它一眼。
这种眼神，这种不屑一顾的眼神！
狮门鼻子要是能通气，胸膛早就起伏不定了。
我可是前朝文状元，赐进士出身！
十七岁就入了国子监，被祭酒赏识，区区一个鸭子，竟敢对我如此嚣张。
于是乎，它又道：
“寂寞寒窗空守寡。”
“沙漠泪海渐涨潮！”
“可恶，可恶。”
宽阔的空间里，响起狮门暴跳如雷的声音。
就连旁观的众人都没想到，短短片刻狮门就被范老鸭气得上蹿下跳，偏偏还找不出对子里的丝毫不是，答得快，且还答得好，当真是开了眼。
说实话，他们刚才也在脑子里想了，结果一个都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
狮门忽然平静下来，直视范老鸭，慢斯条理地说：“你这鸭子确实厉害，称得上才思敏捷，我还有一个千古绝对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对上。”
显然是准备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招了。
范老鸭轻遥折扇，眼咕噜一转，先是问道：“我要是能对上你口中的千古绝对，你就心服口服把门给我开了？”
短暂的沉默。
狮门认真说道：“不错！”
“当真？”
“当真！”
“好，出题吧。”
范老鸭自信道。
狮门一字一顿地说：“烟锁池塘柳。”
直到这时，范老鸭终于是皱起眉头，目露思索。
气氛似乎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师父咋回事，范老鸭怎么答不上来了。”
阿财悄声询问林九。
他对这方面了解太少，并没有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同。
林九则不然，懂得更多。
他轻声说道：“那道幽魂出的【烟锁池塘柳】，五个字结构上用了五行作为偏旁，意境深远，想要对出合乎五行且相符的对子实属不易。”
“……”
阿财似懂非懂：“那范老鸭能行吗？”
林九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另一头。
狮门总算是扬眉吐气似的冷哼一声。
这个对子可是他苦思冥想几十年的千古绝对，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对出来！
过了一会。
狮门一颗吊起的心放回肚子里，不由得意道：“鸭精，你到底行不行，我可不会让你在这里呆上几年，没有那么多时间。”
话音方落。
啪——
范老鸭猛地合上折扇，双眼如炬，掷地有声道：“桃燃锦江堤。”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第454章 来自幽冥的战士
沉寂的气氛中，倏然响起叫好声。
“对得好呀！”
林九目露震惊，忍不住拍手喝彩。
如果说“烟锁池塘柳”是一副美丽的晨暮画卷，那“桃燃锦江堤”则是春日生机盎然之景象，前者轻柔婉约，后者热烈奔放，形成鲜明对此。
平仄工整，意境深远，
对得极好！
另一头，狮门反复低声念叨着：“桃燃锦江堤。”
如同陷入魔怔了般，眼珠愈发猩红，甚至有诡异的毫光闪烁。
“对得好呀！这个燃字当真对得极妙，堪称绝笔也！”
话音方落，竟骇然见到狮门眼珠淌下血泪，流过青铜装饰的纹路，不一会儿，猩红的眼珠黯淡无光，再无原先的灵性。
“死了？”
范老鸭不由一怔，旋即又仔细看了两眼，颇为复杂地说：
“倒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狮门真身原是一缕孤魂，被囚禁于青铜大门之内，其目的就是让它守灵，这扇门若是打开，狮门自然必死无疑！
而后。
范老鸭抬脚往前一踹，尴尬地发现大门竟纹丝不动，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说：“搞定了，你们快上来把门打开吧。”
“范先生果真是不出世的高人呀。”
孙英快步来到范老鸭身边，笑容满面的恭维。
“哈哈哈，毕竟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范老鸭。”
范老鸭甩开折扇挡在下颚前，发出嘎嘎乱笑：“虽说这个狮门的才学确实了得，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那么一点。”
“是极，是极。”
孙英一甩手，吆喝道：“你们赶紧把大门打开。”
“是，大帅！”
二十余名士兵来到门前，齐齐使劲推开。
“副官。”
“属下在。”
孙英轻声道：“可以叫人下来了。”
副官立即点头，点了两个士兵，转身跑了回去。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沉重的青铜铁门缓缓而开，如墨似的深邃黑暗出现在众人眼前。
刹那间，似有一股阴风吹了出来。
“大帅，门开了！”
士兵们的脸庞激动泛红。
他们可是孙英的贴身心腹，岂会不知里面是什么——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珠宝！
财帛动人心，什么风都吹不灭贪欲。
孙英来到林九身边，笑呵呵抱拳：
“林道长，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嗯。”
林九淡淡地应了声。
师徒三人走在最前面，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人群中，白谦德慢悠悠走过来，低眉看了眼范老鸭，语气略显玩味：“想不到范先生鸭不可貌相，聪明绝顶，有机会定要好好探讨探讨。”
“好呀，没问题。”
范老鸭轻摇两下折扇，笑眯眯道：
“我正想见识下茅山养尸派的【太阴炼形】！”
太阴炼形乃是将死者炼形于地下，爪发潜长，尸体如生，久之成道之术。
“会有机会的。”
白谦德扶了下鼻梁上的镜框，意有所指道：“我很喜欢暴风雨临前的短暂平静。”
不等范老鸭回话，他径直走向前头。
些许法力消散。
范老鸭回头看了一眼。
“轰隆——”
细不可闻的震鸣在后方响起。
……
……
另一头。
副官第一时间跑回地面，留了十余号人警戒，带着乌泱泱数百人直冲地下。
“长官，我们这次是不是发大财了！”
跟在副官身边的一名士兵兴奋地说道。
“那还用说。”
此时的副官亦是笑容灿烂，脚下的步伐都不由轻快些许。
“兄弟们快一点，大帅还等着我们！”
“吼！”
一群人奔走的速度极快，几分钟跨越百余米距离，眼瞧着再往下走几十米就能到达青铜铁门处，却在这时，异变突起！
“啊——”
中间的人群突然响起凄厉的惨嚎。
听到声音，副官登时顿住脚步，转身回望，奈何只看见攒动的人头，根本不清楚后方发生了何事。
虽说盗洞挖的确实宽敞，但架不住一下子涌进数百人。
“怎么了，什么情况？”
可惜，身边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难道是之前的那种怪物？’
副官皱着眉头。
他们在挖洞的时候碰上一群状似猿猴的长毛怪物，只不过付出一些伤亡后，全部用枪炮解决，而尸体早就焚成了灰。
随即，他下令道：“前头部队继续往前走，做战斗准备。”
短短片刻时间，凄厉的哀嚎中多了怒骂和咆哮，更有连绵不断的枪声响起。
随着前头部队往前走。
驻留原地的副官终于看清了始作俑者。
那是一个身着甲胄的“男人”，攥着一把环首刀，腰间配备弓弩，裸露在外的肌肤漆黑如墨，唯独一双眼睛泛起诡谲红芒。
此时正与士兵们贴身近战。
行走间快似闪电，粗犷的直窄刀身凌冽狠辣，掀起血雨腥风。
数息间，已有数人死在刀下。
“快把备用的黑狗血泼到刺刀上，一起杀了他！”
副官仔细打量两眼，断定这家伙绝不是人，直接下令。
钢枪弹出刺刀，转瞬被殷红的血液浸湿。
“杀了他！”
袍泽的死俨然刺激了士兵，组成阵型悍然扑上。
不得不说，孙英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嫡系部队，确实与一般的大头兵不同，战斗力强悍，没几回合就砍下“男人”的头颅。
脑袋滚落在地，化作点点灰烬。
副官皱着眉头，说道：“先跟大帅汇合！”
哪成想，这一转身，一抹阴冷凌厉的寒光侵进眼眸。
下一刻，视野倾斜旋转。
滚动的脑袋撞上岩壁，残留的意识让副官看见了元凶。
一模一样的“男人”从岩壁中浮出，手里的环首刀滴落着热血。且远不止如此，一个又一个身着甲胄的战士如虚影般钻过岩壁，悍然举起刀锋进行屠杀！
枪声大作！
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
倒在地上的“男人”尸体倏然起了异变，藏于甲胄内的护心镜闪过一张惨白面孔，立见断颈处灰烬汇聚重生。
少顷，死而复活的男人捡起地上的环首刀，如猎鹰般冲进人群。
扑！
照明的火把掉落在地，光亮消失。
子弹迸发。
转瞬即逝的火光映出一群群身着甲胄的战士，鲜血沿着刀锋滴落，汇聚成河。
一颗手榴弹被漆黑的手掌拽下捏爆。
剧烈的震动使深洞摇摇欲坠！
第455章 投影！
“你们几个把绳子放好了，别出了差错。”
孙英双手叉腰，发号施令。
“知道了大帅。”
士兵们取下腰间特制的麻绳，选了一块巨石勒紧绑好，另一头在手里攥着。
绳子上有朱砂刻画的符箓，能够破除幻阵、障眼迷术，且会在地上留下印记，不用担心绳子断了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见状，孙英微微颔首。
他挖过的大墓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经验极为丰富。
随即，他遥遥大喊：“抱歉，抱歉，林道长，我们走吧。”
原来进了青铜门后，堪堪走出几十米，众人便到了一处悬崖峭壁，面前有一条螺旋向下的石阶，乍一看阶梯仿佛架在了半空中。
十分诡异。
面对这种情况，孙英必须做点准备再走，要不然到时候人手不够，怎么搬走财宝！
呼！
几张黄底符箓膨胀改变，化作悬浮的灯笼飘在众人头顶。
星火驱散黑暗，照亮脚下石阶。
“师父，有点奇怪啊。”
阿豪上前几步与林九并肩，低声说：“看陵墓的规模都快把整个菩陀山挖空了，怎么进来后一点危险都没有？”
故弄疑冢，进入真墓前又是困难重重，怎的这会儿就没危险了？
林九神情平静：“你把家伙拿出来，跟阿财小心点。”
听到这话，阿豪微垂眼帘，回话：“知道了，师父。”
随即，他从挎在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道赤红符箓，双指微微抖动，立即化作一把八面汉剑，剑身刻有龙纹。
亦步亦趋跟着的白谦德扫了一眼长剑。
就在这时，一种被目光窥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神色微动，余光悄然看向左后方虚空，只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被窥视的感觉随之消失不见，走到林九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师兄。”
“嗯。”
林九只是淡淡应了声，忽地说道：“我们走这边。”
身后纷乱的脚步登时停住，目光纷纷看向林九所指的方向，骇然是漆黑深邃的虚空，并无石阶存在，难道要跳下去不成？！
正当众人踌躇之际。
林九一马当先走了下去。
只见他稳稳当当地站在虚空中，步步而下，紧随其后的是阿豪、阿财等人。见此一幕，其余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
这时他们恍然发觉这只是个障眼法，脚踩下去并不是空的，而是有另一层台阶。
持续向下的过程中。
孙英频频看向林九，见到其神情淡然，也就放下心来。
毕竟林九的为人名声摆在那里，他一直以来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对自身的身家性命还是放心的，要是换了其他人，可不敢如此松懈。
没一会，便到了底部。
放眼四顾，赫然像身处在地宫当中，数十根粗壮的石柱撑起空间，左右两侧伴有墓室，只是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并无金银财宝，只有空空无也的棺椁。
“大帅，空的！”
“大帅，那边也是空的。”
孙英拧着眉头，不发一言。
他不信老妖婆费尽心思造了这么大的一个陵墓，会没有一点陪葬品。
随即，他瞄了一眼前方深处的黑暗，想了想，径直走向林九，恭敬道：“林道长，这里并无收获，要不我们往里走？”
“好。”
林九轻轻点头。
此言一出，孙英不禁心生疑窦。
他发现自下来后，林九似乎变得有些古怪，更寡言也更冷淡，有心想问问是不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对上前者的眼神，勇气尽丧。
短暂休整，众人继续出发。
一路上气氛沉闷，像有块巨石压在心口。
此时他们再蠢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可是前朝太后的陵墓，先前遇到了多少难关，怎么偏偏进来后，竟只是一顾闷头往前走。
五分钟后。
“大帅，有门！”
是一座雄壮的宫门，上面雕龙刻凤、画万里山河、装饰华丽。
这时，阿财凑到跟前细细打量，不由一挑眉毛，讶异发现这道宫门是刻画了许多龙凤，但龙在凤下，由一头华贵威严的凤凰立于中央顶端，傲视走兽飞禽！
另一边，孙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行动。
“来，推门。”
“一二三，把你们吃奶的劲都给老子使出来！”
“啊啊啊啊！”
沉重的宫门微微摇晃，勉强开出一点点缝隙，好在能让众人侧身而进。
两侧的长明灯提供微弱的光亮。
放眼四顾，竟是个宏阔巍峨的宫殿，足有两个足球场大！
林九随手掷出一道黄符，化作巨大的火焰悬挂半空。
随即，一抹灿烈的金光侵占眼眸。
“我的天！”
“发财了，发财了！”
惊呼声起此彼伏。
但见无数金子如同垃圾般堆砌在一块，散发着迷乱人眼的金光。
孙英及手下的士兵顿时欣喜若狂。
远不止金子，无数奇珍异宝被单独存放在透明的玻璃柜里，九玲珑宝塔、翠玉佛、翡翠西瓜、蝈蝈白菜……乍一看就像是存贮珠宝的博物馆。
“他姥姥的，丧尽天良呀！”
孙英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他从未见过如此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陵墓，不由笑骂道：
“前朝末年，这老妖婆垂帘听政，揽天下大权，不知网罗了多少珍宝。如今一看，民间传言不曾欺我，当真令人咂舌不已！”
“死得好！
“今日我孙英就给这废物王朝最后一击。兄弟们，动手吧！”
“吼！”
二十名士兵兴奋无比，纷纷取下背后的麻袋开始填装。
另一头。
阿财来到林九身边，轻声道：“师父，这里有点冷。”
潜台词是阴气很重。
“嗯。”
林九回头看了眼白谦德。
不知何时，白师弟身边出现了两尊尸仆，见到林九目光投来，微微一笑。
旋即，他收回目光，看向正前方。
大殿中央有一座蟠龙水塘，上面吊着一尊装饰华贵的棺椁。
林九抬脚朝水塘走去，一边对阿豪、阿财说：“前朝的国徽便是蟠龙，乃皇室象征，来到这里我方才确信这嫡龙生虺局，怕是图谋甚大。”
未等话音落地。
孙英兴奋的呼喊传来：“林道长，按照原先说好的，这里的东西咱们五五分，如果有什么您用的、要的，您直接拿走！”
“我老孙就要这些凡俗的不便之物就行！”
“别高兴太早了。”
林九平淡地说。
“什么意思？”
孙英不明白。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大帅！”
啪——
玻璃碎片的声音。
孙英抬头看去，瞳孔不由一缩。
他骇然见到士兵的手掌穿过一尊红珊瑚树，怎么抓都抓不着，只因这是单纯的虚影，根本没有实体！
“大帅，全是假的。”
金子亦是如此。
孙英脑袋微微有些晕眩，径直来到一个宛如玉石雕刻而成的蝈蝈面前，拔出手枪，扣动扳机，玻璃应声而碎，直接伸手去拿！
希冀的目光瞬间变得无神。
没有例外，他的手掌穿过了玉石蝈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56章 对质
孙英的问题暂时无人能够解答。
另一边。
林九踱步到蟠龙水塘边，低眉看去。
但见水面上映出蜿蜒起伏的群山，而群山中间正是头顶的那尊棺椁。
‘原来真正的奥妙玄机在这里，虺是指棺椁内的东西。’
他心里想道。
那么棺内会是前朝太后吗？
林九沉吟片刻，说道：“阿豪，开棺。”
听到这话，阿豪眼神略有微妙变化，低声应道：“是，师父！”
随即，只见他跃上棺椁，剑尖抵住棺盖，猛地发力撬开。
嘭——
棺盖落地。
阿豪往里一瞧。
棺内铺了层金丝织宝珠锦褥，缀着大小珍珠一万多粒，其余的珍宝陪葬更是数不胜数，奢靡至极，唯独没有尸体！
接下来，他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举动。
一枚古朴罗盘突兀出现在掌心，法力灌输进去。罗盘离掌悬浮，天池微微转动，内盘五行周天变换。
这时阿豪方才说道：
“师父，里面没有尸体。”
话音不低，林九听得见，孙英自然也不例外。
眼下的诡谲情况，急需专业人士为他解惑：“林道长，这里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此陵墓仍是疑冢，真墓还在其他地方？”
他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打通了多少关系，才有了今天菩陀山之行，若不挖个盆满钵满回去，岂能善罢甘休。
说着，孙英抬脚向蟠龙塘走去。
怎料一道人影挡在了他面前，竟是林九的另一个徒弟阿财，眼神平静地看着他，直把孙英看得灵魂发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呆愣在原地。
另一头。
‘嫡龙生虺，本质上仍是借助风水蕴养龙气的格局。地宫位于菩陀山地底，方位极阴，但事无绝对，阴极生阳。’
林九稍作环顾，目光最终定格在跟前的水塘。
‘水、投影……’心里大抵有了数。
少顷，他突然喊道：“白师弟，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师兄？”
白谦德一直站在不远处，听到林九的喊话，却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身旁的两名尸仆似护卫般站在两侧。
“有什么事吗？”
“我师弟还活着吗？”
见状，林九平静的神情倏地冰冷下来。
“师弟？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师弟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白谦德扶了下眼镜，面露不解。
两人不同寻常的对话，登时弥漫出一股诡异气氛。孙英一伙人下意识聚齐在一起，胆颤地看着两人，这时候他们的性命已然不由自己做主。
“陈家背后的老祖宗，制造那夜惨祸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吧。”林九语气愈发冰冷。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谦德疑惑：“师弟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下墓前，林九对他的态度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对他起了怀疑。
随即，他又道：“师兄是对师弟有什么不满吗？陈家尸妖一事还是由我出手救人，莫名其妙对师弟进行栽赃。空口无凭，总要有个证据吧。”
林九微眯起眼，眸中冷意愈盛。
他说：“昨夜我已经特请祖师对你的本命魂灯进行探查。入墓后，掌门师兄告知于我，白师弟的魂魄萎靡不堪，濒临近死。
“那么，站在我面前的白谦德又是谁？”
闻听此言，白谦德不由一愣。
随即，认真道：“师兄当真好魄力！”
林九寥寥几句话说得简单，但实际上却冒着门派大不韪。
本命魂灯的功效世人皆晓，乃是为了防止门下弟子突然死去，派中众人还一所无知的情况，特意取精血制成。
而茅山魂灯有另一重功效，便是可以通过精血来查看宿主本人目前的状态，这是以防出现弟子出现被囚禁等情况，能够第一时间知晓所在位置。
但这种事情涉及魂魄，属门派重中之重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促成，需要茅山高层上下达成一致，由资历最老的祖师亲自施法查验才行。
可想难度之高！
更别说白谦德现在平安无事，林九为了能知晓真相，不知做了多少保证。
旋即。
白谦德低下头，轻轻一笑，似感慨又似伤心，却是耍无赖道：“可是师兄呀，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快四十年了吧。
“人生又有几个四十年。
“师兄，你是听了谁的话，对从小最信任你，最关心你的师弟做出这种事。我现在可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可你却不相信我，怀疑我……”
“白谦德！”
厉声打断！
林九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双拳紧握。
嗡——
一阵煊烈恢弘的八卦阵图瞬息间覆盖整座地宫。
“我问你。”
林九目光如炬，衣玦纷飞，厉声质问：“伏龙镇、闵山寨、洞湖村、福临村……总计二万余人，他们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让他们入不了轮回！”
“告诉我！”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宛如雷霆。
这是‘柳先生’抽魂夺魄，一路犯下的罪行。
每一项阴司都记录在案。
“师兄，真是心怀大义，可敬可佩。”
白谦德摘下眼镜，颇为感慨。
但凡认识林九的人，都愿意尊称一声林道长或九叔，便是因为林九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不会视众生为蝼蚁，讲究入世救人！
就在这时。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陡然响起。
“那个，要不咱们干脆点……”
众人目光纷纷看去。
范老鸭憨笑着，抬手扔出一张古纸。
但见古纸猛地爆炸开来，簌簌粉尘化作朦胧的光影，竟显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容貌。
【唐先生请放心，在下自有办法。】
说话间，那位相貌儒雅的男人微微一笑，面容竟瞬间改变，化为一个戴着眼镜，留着小胡须的中年道人，正是白谦德。
【至于郑奇那边，就交给唐先生了。】
【好，没有问题。】
短短几句对话，揭露了真相。
“啧。”
白谦德摘下眼镜，冰冷的眸光看向范老鸭：“唐军师，你到底是哪头的？你这样两边不讨好，可不会落得好下场。”
“柳先生你可别乱扣帽子。”
听到这话儿，范老鸭摇了摇头：“我可没从来没有站在过你这一边，当初在羊魔山，是你邀请我一同随行，但不代表我跟你是一伙的。
“那些抽魂夺魄的事情，我可一件都没参与。”
“……”
白谦德不由嗤笑一句：“你这时候倒是撇的干净。”
“凡事都讲究因果。”
范老鸭波澜不惊，言行举止仿佛变了一只鸭，极为成熟稳重：“你想拉我下水，但我劝诫过你，是你不听。柳先生，你跟黑蝎子他们没什么不同。”
白谦德一怔，遗憾道：“可惜，我原以为我是那个你愿意追随的人。”
“你的遗言够多了。”
倏地，阿财突然出现在白谦德背后，话音冰冷。
白谦德余光向后一瞥，笑道：“我还在想你会怎么混进来，想不到你竟有这一手千变万化的术法，厉害呀李鬼使！”
但见阿财容貌变化，化作一张冷硬的面孔。
正是李馗！
第457章 出手，战斗！
此时此刻，白谦德似瞬间陷入生死危机。
前有林九、阿豪，后有李馗。
笼罩整座地宫的八卦虚影散发着恢弘的气息。可谓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然而，白谦德脸上仍是噙着盈盈笑意，没有丝毫担忧的意思。
因为他清楚林九他们不会立即对他出手。
“李馗，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呀。”
白谦德随手将眼镜攥成粉末，似有感慨：
“我曾无数次怀疑，你是不是贼老天给我降下的最后一道劫数，要不然怎么会从桃渊墓里好巧不巧地落到普陀镇。”
此话倒真是肺腑之言。
若没有李馗出现，他的计划无疑会顺利许多，眼下当真命运弄人。
“人在做，天在看。”
李馗冷眼相对：“我会亲自送你去十八层地狱。”
“哦，李鬼使对我的杀意可真大呀。”
白谦德笑呵呵地说道。
他非门外人，自然明白阴司有无数种比死还要痛苦的刑罚，相较下挫骨扬灰这类的死法反而能算是简单轻松。
就在这时！
白谦德眉梢一挑，不疾不徐地平静道：
“别动，我胆子小，要是一害怕胆颤，他可就死了。”
说着，他扯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心口的一张惨白面孔。细细一看，眉宇间竟与白谦德有些相像，张嘴发出无声哀嚎。
而在白谦德身侧，一道模糊影子渐渐化实，正是小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我师弟的？”
见此一幕，林九眼眶泛红，杀意直如海啸般掀起。
锵——
八卦阵图起金戈，无形而锐利的锋芒扎得肌肤刺痛。
白谦德看了林九一眼，微不可查地顺势瞄了眼背后的蟠龙塘，却不打算回答林九的问题，而是朝李馗问道：
“李馗，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最好回答哦，要不然这位白师弟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李馗微眯起眼。
白谦德平静地与之对视。
须臾。
“气味，那个木雕上残留你的气味。”李馗缓声言道。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
闻言，白谦德状似苦恼地说。
当时他就意识到这点，才忍不住看了一眼细犬，不过内心却没多少后悔。因为想要雕刻出那名女子的样貌，自然要用上等的木材。
随即，他饶有兴趣地问：
“李馗你很聪明，你告诉我，你从何时全盘知晓我的计划？”
‘你在等什么？’
李馗直视白谦德。
他心里清楚白谦德在拖延时间，但具体想搞出什么名堂，尚未可知。但鲁莽出手亦不可取，现在只能等九叔给出动手的信号。
种种思绪快如闪电。
而后。
李馗半是讥笑，半是认真道：“我对阴谋这玩意过敏。”
白谦德不由一愣。
“不得不说，你的计划确实缜密，环环相扣，几乎没有破绽。”
李馗眼睛看了眼阿豪，若无其事地说：“陈家这颗棋子你埋得够深，谁也想不到陈家背后还有一位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
关于这点，李馗也是事后通过阴司的情报网络才知道。
“当然，就算没有孙英，也会有赵英，钱英这样的军阀来挖前朝太后的陵墓。让陈大发跟灵宝派的郑奇与孙英搭上线，这只是你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重头戏，让郑奇跟陈大发相继死掉，目的就是让九叔入局。”
“你抽离陈旺的魂，背地里动了手脚，使他回归肉身后随时会发生尸变。陈大发最后应该猜到你是幕后黑手，只是儿子变成了尸妖，他亦是心存死志。”
说到这里时，李馗眼神冷冽，话音都不由低了几分。
恍惚间。
那日在陈府，陈大发为儿担忧的面孔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
“陈家数十具尸妖皆由你培育出来，尸毒难解，就算是九叔都只能暂时压制，没有根除的办法，面对这种情况，而你白谦德恰好在冀州。
“于是你便可顺理成章的加入队伍，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怀疑。”
“啪啪啪——”
听完李馗的话，白谦德不由赞赏地鼓起掌，“英雄出少年，李鬼使确实厉害。”
“说起来，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桃渊墓里，原先躺在那副棺材里的是不是你？”
李馗沉声问道。
闻听此言，白谦德此刻竟莫名出了神，一些尘封千年的记忆突兀地朝脑海里挣脱出来。
在一座村庄的中心，战旗猎猎作响，人潮拥挤。
数百名手持长戈的兵士；
站在法台上的道士。
无数攒动的面孔在眼前晃动。
【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在哪里，你们放开我！】
一个面容英武、身着甲胄的将军躺在一副猩红的棺材内，浑身被数不清的桃木枝条虬住，双瞳怒得充血，频频发出怒吼。
【将军，皇帝的意思是——既然你们情投意合，索性就成全你们，生生世世地活着，生生世世只隔一扇门！”
法台上，那名满发霜白的道士以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他。
闻言，将军的神情愈发激动。
只是这时候，他的言语和武力都显得无比苍白，虬住身体的桃木枝条彷如活物般往身体内部钻去，伴随剧烈的痛苦，一股阴寒席卷全身。
道士持着一根刻画朱砂符箓的木钉走到棺材边上，抬手将木钉掷入天灵。
最后一眼是——
……
……
“没错，一模一样的眼神。”
当白谦德回过神。
映入眼眸的是李馗酷似幽潭的目光。
轰隆——
罗盘天池急速转动，阴阳五行颠倒变换。
时间、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刹那出现了错乱，一股撼天大力凭空降临在白谦德身上，禁锢他的身形、元神。
“铮！”
说时迟，那时快。
阿豪如雄鹰般纵身跃起，手持赤霄直斩白谦德头颅；
小黑大张犬吻，掀起戾焰，咬向大臂；
李馗则抬手掷出锁魂链，欲将【白谦德】的魂魄拉出来；
同一时间。
林九似缓实急地抬起手，一抹璀璨雷光裹挟万钧威势迸发而出。然而就在他动手的刹那，神情蓦然一变，连忙掐诀操使罗盘。
“准备千年的计划，怎会出现意外。”
伴随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骇然见到白谦德身旁的两具尸仆如气球般愈涨愈大，猛然发生爆炸！
轰隆！！！
苍白的火焰似海啸般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不好！”
阿豪与细犬首当其冲，只能眼睁睁看着火海扑打上来。
下一秒，一人一狗却突兀消失。
这时，李馗身上冒起璀璨神光，速度更快三分。
“哈哈哈哈，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不知何时，白谦德的眼珠已然化为猩红，冲天尸气从他身上爆发，张口吐出一道凝练至及的尸气射向李馗。
“妖孽！！！”
比他更快的是——
林九的含怒一击。
万钧雷霆彷如一道开天辟地的神剑悍然劈在白谦德身上。
嘭！
一道焦黑的身躯如离弦之箭般倒飞出去。
就在众人激战之时。
无人注意到蟠龙水潭倏地泛起剧烈涟漪。
第458章 另类国度
时间线稍稍往前推移。
在常人无法看见的视角内，蟠龙塘池水下仿佛倒立着一座偌大的宫殿，更加金碧辉煌，也更威严肃穆。
宽敞的大殿内，九根蟠龙柱全用沥粉贴金，周围墙壁上刻着群龙彩画，正上方摆放着一张髹金雕龙木椅，象征着无上权利。
此时。
“各位大人，你们说眼下该如何是好。”
一盏幽火映照出接踵的人影。
数十名身穿前朝官服的“人”正在小声私语。
“幽冥军团的将士清理那些小喽喽还行，但上面那几个人可是大麻烦。”
“说一道万，我们商量了半天，到底是藏是战！？”
“荒谬，这种事情我们有何资格定论！”
“那老佛爷呢？”
此言一出，大殿登时噤若寒蝉。
少顷，有人低声说道：
“老佛爷在观音殿里休息，英公公已经过去禀报此事了。”
“大将军，你觉得呢。”
“我刚才用‘眼睛’看了下。两个道士，其中一个道士的境界恐怕在【还丹】，另外一人的气息有些古怪，观察时间太短，我没有分辨出来。”
被称为将军的是一个高有两丈的巨人，身披鎏金猛虎铠甲，身材魁梧壮硕，面部僵硬而苍白，说话间两颗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瓮声瓮气道：
“上面被他布了阵法，想要破阵，必须要把副殿炸了。”
他自然是指林九。
另一方面，若细细瞧去，就会发现这些人面色各个铁青苍白，诡谲可怖。
赫然全是僵尸！
而且实力不低。
浓重阴气自周身肆意散发，使整座宫殿的温度寒冷至极。
“将军，炸副殿说得轻巧，可……”
话音未落，立听一道尖利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响。
“迎老佛爷圣驾！”
诸多大臣扫了两下自己的马蹄袖，立即跪了下来，叩首恭迎道：
“臣等拜见老佛爷，老佛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踏，
踏……
但见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雍容妇人缓步走了进来，身着黄江绸绣佛字龙袍，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一名面容阴狠苍白的太监。
妇人正是前朝太后！
太后径直走到龙椅上坐下，双脚踏在满髹金漆的须弥底座，平静地说：
“众爱卿，起身吧。”
“谢老佛爷隆恩。”
“算一算，快近百年的时间了，哀家的龙宫久违地来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毛贼。”太后的面容与诸多大臣不同，与活人一般无二。
她凤眉一挺。
“大将军，你有何对策。”
即便是单膝跪地，身躯亦如小山般的大将军，闻言沉声说道：“毛贼当中有几个实力较强的存在，与末将实力不相上下。
“臣需要炸掉副殿。”
此话一出，大殿内陷入寂静。
太后轻轻蹙眉，戴着精致指甲套的无名指敲击龙首，过了一会，淡淡地说：“哀家允了，再赐你幽冥军团的虎符，可悉数调动全部将士。”
说着，她拿出一枚小巧的青铜虎符，掷了过去。
大将军立即双手向上捧住，定睛看去。
只见虎首威严，作怒张咆哮状，虎身上刻印着密密麻麻的铭文，隐有微弱的幽光迸发。
他斩钉截铁地说：“末将定为老佛爷扫平宵小。”
铿将有力的话音在龙宫回荡。
“小英子。”
“老佛爷，奴才在。”
身边的太监立即应道。
“届时你与大将军一同前去。”
太后轻声说道：“此间的诸多事宜，全部交由你们二人，哀家只看结果。”
生前掌握天下大权，死后亦是下了盘惊天大局。
这位前朝太后的心机城府深不可测，林九等人的实力早就通过小英子的口入了耳，自然不会马虎懈怠。
“奴才领命。”
太监立即低头应是。
“本宫龙身即将圆满，不日便可准备渡雷劫！”太后缓缓起身，双眸闪烁妖异的青光，“到时候众爱卿便可与朕重回人世，重铸王朝天威！”
底下跪拜的诸多大臣，情不自禁地目目相觑，随即再次叩首：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
太后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上一辆龙纹云海步撵离去。
僵尸自与凡人肉身不同，行走间快若奔马，没一会儿的工夫，扛着步撵来到太后休憩的寝宫。
“皇上，奴才扶你。”
小英子搀扶住太后右手，二人进了宫殿，径直来到龙床的位置。
此龙床看过去宛若寒冰制成，共有十三条金龙缠绕，其中最大的一条龙首昂立于床中央，床侧还有两只用端（lù duān）在守护。
它乃传说中的神兽，与麒麟相似，据说能够日行一万八千里，通四方语言，专为英明帝王传书护驾。
“小英子。”
“怎么了皇上？”
太后微微一笑：“你我之间，还是用旧称听起来舒服。”
闻听此言，小英子顿时感激涕零，连忙说道：“叩谢老佛爷隆恩。”
随后。
太后坐在龙床上，目露思索，忽然开口说道：“此事有点古怪，多带点人去解决。“
“知道了，老佛爷。”
小英子一怔，立即应是。
他跟随太后上百年，对其心思的了解说是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稍稍思索，轻声询问：“老佛爷可是突然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个神秘人？”
太后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不错，那人十分可疑，当年一路破坏地宫的机关，竟然还找到了龙宫所在，要不是大将军及时苏醒，后果难料。”
听到这句话，小英子苍白的面孔浮出骇人阴狠：
“奴才定将那几人杀死，让老佛爷高枕无忧。”
“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太后露出满意神色。
当年王朝衰败，大厦将倾，君权荡然无存，各地叛乱林立。
当时，她决定下一盘大局，将朝中文武百官连同自己借助嫡龙生虺的风水，一同变成不老不死的僵尸。待到时机成熟，率领兵马重回人世。
“退下吧。”
宫门闭合，长明灯倏地熄灭。
太后缓缓躺下，目光看向头顶宛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
但见藻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一把九龙宝剑。
她缓缓闭上眼。
霎时间，周围的空间恍如变了个模样。
像是群山将龙床环绕其中。
大量的阴气月华如白雾般弥漫开来。
“铮——”
忽闻宝剑震鸣，浩大威严的龙气灌入太后口鼻。
坚不可摧的肉身似在进一步提升。
…………
与此同时。
小英子径直来到宫殿偏院。
这里唯有一口水潭。
边上，大将军及数百米僵尸兵卒已经整装待发。
“英公公。”
大将军恭敬地拱手。
他心里清楚，这个始终陪伴在太后身边的太监，实力甚至要比自己要强出不少。
小英子话音阴冷：“大将军，我们出发吧。“
“好！”
言罢，众多僵尸一同跃进水潭。
第459章 大混战（一）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乍响。
白谦德重重掼入墙内，震得阵图边缘的结界忽明忽灭。
四起的烟雾中，一道人影缓缓起身。
“嘶……师兄的雷法果然名不虚传，好痛啊。”
他嬉笑着当林九的面将胸前【白谦德】的魂魄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咀嚼下咽。
对面，林九面容平静。
但熟知他的人必然知晓此时的林九已经怒到极限。
话音未落。
两道身影登时碰撞在一起。
砰！
“师兄，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白谦德险之又险地仰头躲过林九的一记五雷掌，却仍有闲情地开口：“看来师兄对白师弟的性命也没想象中那么在乎。”
回应他的是——
“赤天之威，电扫风驰，星昏斗暗，鬼哭神悲！”
刺啦！
一道赤红神雷铸成的神剑悍然斩向白谦德。
恐怖的生死危机在颅内疯狂敲响警钟，白谦德形似丹砂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当即涌出湍湍水流，环裹大臂，挥拳轰击！
霎时间，拳锋与神剑相抵。
砰！
白谦德拳头血肉寸寸湮灭，露出幽黑似金的骨头，他目露戾气，指骨猛地握紧剑锋，狠狠一捏，神剑登时龟裂，眨眼间化作无序的雷霆乱流四散而去。
茅山符法·鹤流烁烁
林九抬手挥掷道袍。
百余道迸发金光的纸鹤疾如闪电，掀起劲风冲进眼眸。
电光火石间。
白谦德周身的水流倏地起了变化，一颗又一颗的水珠如出膛的炮弹撞向纸鹤。
嘭——
纸鹤应声而碎，竟露出其内一枚枚铜钱。
“不好！”
见此一幕，白谦德暗呼槽糕。
飒！
百余枚铜钱掠起红芒，似陨星般贯穿白谦德肉身。
未等他做出反击，林九已然欺近身前，抬手间一百零八枚铜钱迸发出火云，在白谦德体内纵横连接，禁锢住身形。
胜负高下立判。
白谦德想要尝试动两下，奈何铜钱带来的至刚至阳的气息烧灼得厉害，一身气力如流水般泄去。
林九冷眼低眉。
这时他才缓缓说道：“白师弟的魂魄早已是强弩之末，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像你这种人，几十年来我见过太多了。”
“哈，我这种人。”
白谦德看着林九，突地嗤笑一声。“师兄，我跟你第一次认识是在茅山的乾云洞，当时你在茅屋外被师叔罚写度人经。”
听到这句话，林九神情微变。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
白谦德那时候就已经混入茅山了？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他通过搜魂得来的信息。
林九在想什么，白谦德心里清楚，他微阖上眼，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其实，如果一切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师兄……”
话音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他能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是因为【白谦德】魂魄没有死，而魂魄只会在炼己时产生质变。
换而言之，只要他一直呆在结丹，这个身份就能永远保持下去。
“善恶有报，
“你逃不了，我也不会饶了你。”
林九双目如炬，话音斩钉截铁。
‘呵呵，果然这才是我熟悉的林九。’
就在这时。
白谦德余光微不可查地瞥了眼蟠龙塘方向，顿时笑着说：
“师兄，主人家终于出来了。”
“嗯？！”
林九神情大变。
立见罗盘剧烈颤抖，蟠龙塘里的池水似烧开了般沸腾，八卦阵图开始受到影响，忽明忽暗间，蓦然爆炸开来。
砰——
浓烈的阴气化作肆虐的黑色龙卷呼啸而来。
狂风舞动，地砖石柱崩裂四溅。
摧枯拉朽地毁灭一切。
石火电光间。
李馗张嘴吐出一口气，煊烈的风声倏然而起，猛然撞向龙卷，角力间湮灭于无形。
轰！
再一看。
偌大的地宫已成一片废墟。
蟠龙塘内池水搅动化作旋涡，一道道身影接二连三的出现，片刻不到，场中已多出数百名身着甲胄的兵士。
为首的两人引人注目——
高有两丈的巨人，及身旁阴着脸的太监。
“想不到你们竟是面和心不和。”
大将军环顾战场。
他看见躲在角落的鸭子和手持汉剑的青年，身后躲着狼狈不堪的军人；
傲然挺立的冷漠男人；
面呈怒色的还丹道士；
还有一位脱离死境的道人。
刚才此间被林九的罗盘阵法笼罩，导致大将军他们也无法得知里面情况，要是知道这伙人起了内讧，他们肯定坐山观虎斗。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要一块解决。’
他心里这般想着。
另一边。
罗盘摇摇欲坠飞到林九手里，他眸底酝酿怒火，心念一动。立见一百零八枚铜钱从地上飞起，组成一把金钱剑飞入掌心。
就在刚才异变乍起的刹那。
白谦德浑身骨肉分离，宛如化作流水般四下逃窜，在极远处重新汇成人形。
如何不让林九大动肝火。
他看向那群人，眉头一拧。
僵尸！
乱世民不聊生，最容易滋生邪祟，尤其是僵尸，他跟僵尸打的交道可不在少数。
只是……这一口气出现几百具毛僵倒是让林九头回见。
僵尸等级分为：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伏尸、游尸
毛僵是出了名的铜皮铁骨，修为越高，身体越结实。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不惧凡火阳光。
‘这些僵尸跟普通毛僵有点不太一样，应该是借助【嫡龙生虺】风水的缘故。’
林九心里暗忖，看向为首的两具僵尸。
这两人尸气内敛，竟一时间无法分辨出底细。
‘那个前朝太后葬在这里，果然不安好心。’
与此同时。
大将军拿出虎符，喝道：“幽冥兵团随我杀敌！”
阴风卷动呼啸。
立见周遭出现成百近千身着甲胄的战士，排列间井然有序，有的体型高壮；有的背生双翅；有的身形矫健敏捷。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双眼泛起诡谲红芒。
他们以百人为一军，分别攥着环首刀、横刀、陌刀……种种不一。
瞬间将李馗等人包围住。
“哦吼，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幽冥兵团。”范老鸭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它看着那些战士，饶有兴趣地说。
“什么？什么是幽冥兵团？”
阿豪面色苍白，有些虚弱地问道。
这是因为赤霄这件法宝吃法力吃得太狠了，险些将他搞虚脱。好在借助赤霄的威能，挡下了刚才爆炸的波动。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范老鸭嘎嘎一笑：“简单来说，他们只是一群从古至今死而不屈的战士，并没有独立的灵智，从而造就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的杀戮机器。”
说完，它又补充了一句：“精妙的杀戮利器。”
“那岂不是很麻烦！”
阿豪脸一垮。
“麻烦？”
范老鸭看了眼李馗，颇为戏谑地说：
“那家伙可还没真正出手呢。”
要知道当初它跟白谦德可是被李馗追得上蹿下跳，自然了解其实力。
第460章 大混战 （二）
满目狼藉的地宫，弥漫出烽烟的意味。
大将军低声说道：“英公公，【还丹】境界的道士就交由我来对付吧。”
“不！”
岂料小英子一口回绝，抬眸看向李馗，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威胁，眸光阴鸷：
“你去对付那个男人。”
“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放在这里并不合适。”
无论是白谦德还是李馗他们都对太后有极大威胁，因此要选好下手的对象，让他们狗咬狗。
随即，他瞥了一眼范老鸭等人的位置：
“让幽冥兵团去对付那一伙人。”
“好！”
大将军自然不会有异议。
那个军阀一看就是带头之人，妄想盗取老佛爷陵寝，罪不可恕！
“杀！”
一声令下。
成百近千的幽冥军团战士瞬间发起了进攻。
嗡——
数百只箭矢如蝗虫般倾泻而下。
泛起寒光的箭头在瞳孔中越放越大，浓郁的死亡恐惧顷刻吞没身心。
“啪！”
箭羽微微摇晃，士兵的身体仰天栽倒。
“卧倒，卧倒！”
下一秒，歇斯底里的怒吼迸发而出。
万幸的是原本富丽堂皇的地宫早就成了一片废墟，乱石嶙峋，给予阿豪一伙人躲避箭羽的空间。
孙英躲在一块巨石后，神情狰狞中带着憋屈。
听了林九等人对峙的话语，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全程只是个被利用的小丑，可偏偏又无能为力，此时还得靠对方庇佑才能活命。
满腔窝火！
“嘭嘭嘭——”
耳边炸响连绵不断，每一发箭矢的威力都超乎想象，简直堪比子弹，打得石块崩裂四溅。
孙英环顾周遭，只见自己的士兵都狼狈地趴在地上躲避，眼皮不由怒得跳了两下，咆哮道：“你们怕什么，不是都带枪了吗！干死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
“我们已经没有援军了，干他娘的！”
是的，没有援军了。
现在过去多久了，副官一直没带人过来，肯定是出了意外，只怕是凶多吉少。
踏踏踏……
脚步声临近。
此时此刻，孙英像极了穷途末路的疯兽，一把抢过地上的机枪，猛地起身，扣动扳机，枪口绽放出洪流！
“杀！”
枪声大作！
“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意外的有血性。”
一旁，阿豪忍不住瞥了眼孙英。
“好歹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范老鸭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接下来轮到我出场了！”
阿豪深吸一口气，从斜挎的布袋里取出数张护身符箓，贴在身上及双腿，全身登时沐浴在黄色毫光当中，起身迎敌。
狂奔而来的战士塞满了视线，张张冰冷无情的面孔及猩红的眼珠，当真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用力攥紧赤霄神剑，就算法力不足无法发挥出赤霄的威能，但其本身的锋锐亦是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脚部肌肉绷紧正要上前杀敌。
突然！
脑海中似有根弦绷紧。
阿豪毫不迟疑地往后一退，大臂猛地向地上挥去。
立见半截刀身凌空飞起，一名幽冥战士如虚影般从地下钻出来，还未等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刃如霜雪的剑身已经斩飞头颅。
身似利箭，剑若游龙。
阿豪一人一剑犹如骇浪下的礁石屹立不倒，点、挑、剌、撩、劈，每一剑挥出必有成倍的幽冥战士倒下。
赤霄本就是恢弘王道之剑，更是常年受到大明龙气温养，对付这种鬼类堪称无往不利。
只是……
很快阿豪就发现每一个失去头颅或者四肢分离的战士，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再次复生，捡起地上的兵刃再次加入战斗。
“啊！！！”
惨嚎声响彻上空。
孙英身边的几名士兵陆续被乱刀砍死，伤亡逐渐增大。
定睛一看。
近千名幽冥战士围绕着二十余人不断发起猛攻，进退之间配合森严，攻势非但不臃肿，反而压力呈几何上升！
“阿豪，他们胸口甲胄内部有一块护心镜，那里是他们真灵藏身所在，不打碎护镜，一切都是徒劳。”
范老鸭上蹿下跳，灵活的不像话：
“你再给我争取点时间，我很快就可以拿出宝贝了。”
“淦，这不是作弊吗！”
听到范老鸭前一句，阿豪忍不住怒骂一声。
剑锋登时改变方向，直直扎进一名战士的胸口，伴随镜子碎裂的声音，立见战士浑身似燃起大火，化作飞灰而去。
与此同时。
范老鸭躲在阿豪背后，大张着嘴，喉咙不断上下涌动，好似要吐出什么东西来，少顷，一本奇厚的书籍被它吐了出来。
“要了老命，早知道就不把宝贝藏肚子里了。”
它心里不由吐槽起来。
当时为了接近李馗他们，它将自己的法力修为全部封印在这本【天箓之书】当中，这时可谓是吃到苦果。
‘现在看本大爷的吧。’
但见范老鸭的手掌按在书籍正中的太阳图案，瞬息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指尖灌入身体，澎湃的法力流转至四肢百骸。
随即，它熟稔地翻开一页，显出烈焰焚海的画像。
下一秒！
轰隆！
汹涌咆哮的火海凭空而生，张牙舞爪地朝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地宫的温度急速升温。
炽盛浪潮扑打在战士身上，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连串脆响，一个个骷髅骨架灰飞烟灭，连个渣渣都没留下。
瞬间完成清场。
见此一幕，阿豪呆愣地眨了眨眼，低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范老鸭，说道：
“可以呀范老鸭，有两把刷子！”
“哈哈哈哈。”
见状，范老鸭登时猖狂大笑：“那是，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
剩下半句却卡在嗓子里眼。
立见周围再次浮出大批大批的幽冥战士，只是这一次与方才不同，有几名特殊的战士站在前头，体型高壮骇人，身上的气息也更强大。
“哦豁，槽糕。”
范老鸭指尖轻轻翻动。
耀眼雷光迸发！
砰！
战靴重重擂在地面，无匹的力量使其硬生生往下塌陷数米，偌大的烟尘四起。
一道漆黑的影子猛然跃起。
“罪人拿命来！”
大将军手持双板斧，斧刃上萦绕幽黑尸气，直劈李馗头颅。
呼啸的劲风扑面而来。
李馗眼一挑，猛地一记高抬腿，狂暴粗壮的风炮悍然击打在大将军下颚。
“轰隆——”
沉闷的巨响。
骇然见到大将军下颚只是微微有些发红，双臂一振，撕开龙卷，直冲到李馗面前，挥舞间猛然掀起黑色旋风。
‘不化骨？’
面对两把利斧连绵不断的攻势，李馗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身形快似鬼魅，一时间方圆十几米竟全是他错乱的残影，甚至闲庭信步地打量面前这具僵尸。
不化骨是指僵尸的一个特殊阶段，精神灌注尸骨，肉身再一次产生质变，说是金刚不坏也不为过。
这时，他瞥了一眼远处。
那个太监堵住白谦德后路，林九站在后者前面。
此番形势，可谓两面夹击。
不过那个太监并不打算出手，只是让白谦德无法逃脱，逼着他跟林九动手，不得不说当真是好算计！
第461章 大混战 （三）
随即。
李馗又看了眼阿豪等人。
发现他们正陷入苦战，虽然范老鸭翻页间五行术法层出不穷，奈何幽冥战士一批又一批出现，尤其是为首的几个人极为难缠，让鸭子有点腾不出手。
稍稍思索，便有了定计。
只见李馗身形一动，瞬间拉开距离，体内法力如大江般奔涌起来，脚下立即出现一道泛起幽黑光芒的法阵。
眨眼不到，扩散至整个地宫。
轰！
轰！！
轰！！！
宛如战鼓擂动的声音响起。
黑云压城，无数魑魅魍魉在弥漫的黑雾中显露身型。
它们高举兵器，神色狂热，高歌道：
“宰了他们！”
“吼！”
兵锋直指幽冥军团。
两道洪流登时相撞在一起，战斗愈发混乱。
“你在看哪里！”
伴随怒喝，一把利斧直劈过来。
李馗正欲故技重施，哪成想这一刹那，大将军的速度竟然猛然暴涨，瞬间跟上李馗，巨大的双板斧似要将李馗整个人拍成肉饼。
砰——
李馗单手抵住斧面，眼神睥睨不耐，冷声道：
“你不会以为我杀不了你吧？”
面前这具前朝僵尸根本不是【不化骨】，甚至连飞僵都算不上，只能说具备了不化骨的一点特征，应该是风水局带来的奇特效果。
与此同时。
大将军眸底尽显惊骇，他发现李馗的力量竟与自己不逞多让，尤为古怪的是，另一把斧子如泥牛入海般动弹不得。
下一秒。
满蘸冷意的桀骜脸庞欺近身前。
李馗右手仿佛攥着一个微小的风眼，堪比十二级骤风的威力环裹拳锋，悍然轰击在大将军腹部上。
嘭——
偌大的空洞出现，边缘漆黑的肉芽震颤摇曳。
壮硕的身躯仰天栽倒。
‘登抄这门法术当真有点作弊，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大影响、加快速度，直接让我御风神通的威力呈倍数飙升。’
李馗随意地甩了下拳头，跨过尸体走向林九那边。
没成想。
他刚走出没几步，突地停了下来，余光睨向身后。
只见大将军不知何时重新站了起来，澎湃的黑色尸气仿佛火焰般剧烈燃烧，肉芽交错生长将胸口的大洞填补，僵硬的脸勾起一丝嗜血杀意。
“我承认，你有实力当我的对手。”
“啧。”
李馗神情满是不耐：
“早知道刚才那一拳直接干爆你脑袋了。”
这货的身躯实在高大，导致他没有第一选择轰碎头颅。
“狂妄！”
闻言，大将军登时勃然大怒，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猖狂的宵小。板斧飞入手中，屈膝发力间似炮弹般撞向李馗。
唰！
“师兄，你就不去管管那边的僵尸吗？”
白谦德沐浴在惨白色的水流当中，不断抵挡林九的攻势。偶尔掉落在地的水滴登时弥漫出腥臭气味，乱石被腐蚀湮灭。
可见毒性猛烈。
旋即，立见他猛地一低头，一抹红光擦着头皮掠过，灵巧地仿若游鱼般在空中甩尾，速度快如雷霆，再次电射而来。
赫然是林九的法宝，金钱剑！
“料理完了你，再去结果他也不迟！”
林九怒目而视，瞳孔深处仿佛酝酿一朵雷云，右手张阖间蓝色雷蛇流窜，已入化境的五雷掌以纵横睥睨的气势轰向白谦德。
轰隆！
仿佛晴空霹雳。
‘就是现在！’
白谦德微眯起眼，竟张口咬住金钱剑，至刚至阳的气息瞬间烧灼尸水，直接在双唇燃起一朵朵火焰，几有燃烧整个头颅的趋势。
下一秒！
雷光映在胸口。
剧痛席卷而来。
骇然见到白谦德再次不闪不避硬接了林九的一记五雷掌，借着凛然巨力，瘦削的身躯瞬间倒飞而出，飚射到小英子身边。
太阴炼形·伏虎
电闪雷鸣之间，白谦德手里出现一根刻画诡异符箓的银针，直接插进小英子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
全神贯注观察战局的小英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一道焦黑的身影已经飞到自己身边，眉心一凉，似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钻去。
他目露惊恐，锐利的指甲似刀锋般劈向白谦德。
唰！
白谦德可怖的牙床勾起狰狞笑意，用力一甩将嘴里的金钱剑送给这位前朝太监。
看似无坚不摧的手掌瞬间被金钱剑烧灼，痛得小英子不由发出尖利的叫声，未等他再次做出反击，惨白色水流登时扑在他身上。
整个人像似淹没在河水当中。
小英子只感觉四肢被某种诡异的东西虬住，转瞬，一种危机逼命的紧迫感让他的挣扎愈发剧烈，眼看就要挣脱束缚。
与此同时，刚才钻进他脑子里的银针，化为密密麻麻扭动的虫虱深入脑部。
“给我开！”
小英子怒吼出声，狂涌的尸气振开周身水流，只是……他忽然间竟没了下一步动作，黑森森的瞳孔变得异常混沌。
旋即，但见身躯一窜，直奔迎面而来的林九。
两人顿时展开激斗。
嘭！
一声声剧烈的空爆乍响。
“呼，成功了。”
弥漫升腾的烟气中，白谦德焦黑的五官恢复原样，唯有不断起伏的胸膛，证明这一切并非毫无消耗。
他在茅山几十年，无数珍藏典籍如数家珍，尤其是养尸一脉的各种法决。毫不夸张的说，未来的白谦德甚至能够执掌一脉大旗。
没人比他更了解僵尸，因为他自己就是僵尸！
为了这一天，白谦德一刻都没有放松，【太阴炼形】在他手里不断推陈出新，早就到了一个极为玄妙的境界。
这盘棋局，他准备太久了。
而后。
‘接下来……’
白谦德看向李馗的位置，目光聚焦在大将军身上，心里暗忖：“这个大块头越修越回去了，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水准。”
“让我来帮帮你。”
瞬息间，白谦德蓦然坍塌成一股水流，宛如一条小蛇在乱石夹缝里穿梭，悄声无息来到李馗两人的战场边缘蛰伏。
“砰——”
壮硕的身躯在地面犁出数十米的深痕，方才堪堪停下。
但见大将军浑身密布深可见骨的伤口，尸身的再生恢复已经赶不上受伤的速度，胸膛不由激烈地喘息。
全无方才誓要将李馗挫骨扬灰的气势。
他盯着李馗，不由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个男人实在恐怖。
力量速度简直夸张，抬手间风暴疾驰。要知道他可是僵尸，赖以生存的就是这具尸身，可是仍无法在凶猛的攻势下占据丁点优势。
‘不行，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跟他玉石俱焚，绝不能让老佛爷受到伤害！’
就在这时。
大将军倏地注意到李馗神色一变。
眸光愈发冰冷愤怒，但是……他的目光似乎没有在看自己，好像是看他的身后。
身后？！
大将军余光向后瞥去。
太阴炼形·原始！
第462章 大混战 （四）
炮弹；
鲜血；
残肢断骸；
浓重的妖气、阴气冲天而起。
这是战争。
一场属于妖魔们的战争。
“杀了它们！”
高举长刀的猢狲奋力大吼，脸庞激动的泛红。
在它身后。
排成队列的妖怪们手持步枪，透过准心瞄着直冲过来的幽冥战士，纷纷扣动扳机。
“砰砰砰……”
火光乍现！
环裹气流的黄铜子弹撞在漆黑的甲胄上迸发出一簇簇耀眼的火花，只是微微阻拦了他们进攻的步伐，手里的陌刀高高昂起。
“嗡——”弦音颤鸣。
在他们的身后，倏忽升起乌泱泱的箭雨蝗虫坠进妖魔群中。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前队撤，后队上。
唰！
长枪林立，锋锐的枪头直取项上人头。
“为了主上！”
伴随这声高喊，瞬间短兵相接，一片人仰马翻。
刚！！！
两面开刃的陌刀重重劈在枪林上，巨大的力量使枪杆压弯崩裂，悍然将面前的一只妖怪劈成两半，下一秒，数不清的长枪直接将它扎了个透心凉。
血肉磨盘碾压转动。
只是渐渐的，有趣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死去的妖怪鬼魅，竟重新从黑云当中跃出，捡起兵器再次加入战场。
虽然双方全是不死的士兵，但是幽冥战士的弱点更为明显，只要将甲胄内的护心镜打碎便无法再次复活。
而背靠生死簿的妖魔们，只要死亡的次数不是太夸张，便能源源不断地加入战场，此消彼长下，胜负的天平开始倾斜。
直到……
一名手持方天画戟的高大战将跃进妖鬼群中，双臂肌肉隆起，画戟呼啸间抡出半圆，凛然巨力悍然爆发，劈开周围妖怪们的身体，随即，猛地向前冲刺。
凶猛的仿佛利箭贯进敌阵。
泛起红芒的眼珠映出一张张激动狂热的狰狞面孔，战将体内阴气奔涌而出，戟尖亮起一抹黑色闪电。
刺啦！
人仰马翻，血肉飚起。
画戟挥斩间纵横睥睨，擦之即伤，碰之即亡，如入无人之境。
倏然。
几块锋利的巨石呈绞杀之势突兀升起，猛然撞向战将。千钧一发之际，他眼中的红芒愈发炽盛，画戟仿佛化作一道漆黑闪电，狠狠掼开合围的石峰。
然而转瞬间，异变突起。
脚下的土地蓦然化作沼泽，不断将战将的身躯往下拖拽，一抬眼，无数巨石凌空飞起，登时嵌在他的身上。
砰——
一块由无数碎石堆砌的岩球出现。
“哎哟，这家伙有点难搞嘛，好在总算擒下了。”
高不过四尺，手拿铁尺的妖怪立于不远处，正是穿山甲——土行孙。
它手里的铁尺能够施展土行法术，还能改变一定范围的地貌，是个相当契合它的法器。
话音方落，身后倏地传来沉闷的话音。
“单凭你那个脆得跟纸糊一样的囚牢，根本困不住他！”
阴影中，一只像虎又有点像龙的妖兽踏步而出，它体型壮硕，身披鳞甲，双手似钩枪，瞳孔有金光闪烁。
“身后冷不丁冒出声音，龙须虎，你差点吓死我。”
土行孙夸张地抚了抚胸口，旋即往它手上看去，饶有兴趣道：
“解决了。”
“嗯。”
龙须虎微微颔首。
原来它手里还拖着一个紧攥双锤的战将，浑身被粗大的石蟒虬住动弹不得。
“果然还是得由你出马。”
土行孙笑呵呵地说：“怎么不杀了他？”
李馗手下的妖怪中，实力最高者的有千年道行，此妖怪便是龙须虎！
“因为要打得漂亮。”
龙须虎抬眸环顾战场。
另一端，幽冥军团中剩下的一名战将，手持青铜剑不断发号施令，指挥战士朝阿豪等人的位置发起进攻。
随即，它缓缓说道：“你觉得今天这场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有不同的地方？”
土行孙诧异反问。
“当然，那些关押在炼狱中的家伙们可一个都没出来。”
龙须虎瞥了他一眼，语气似有无奈。
闻言，土行孙顿时恍然大悟：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看样子主上是想让我们自己解决这场战斗。”
“对！”
龙须虎随手将使锤的战将扔在地上：“幽冥军团里只有三名【众合】境界的猛将，只要解决掉他们，其余的家伙便不足为惧。”
说完，它不由补充了一句：“黑哥平常尤为关照我们，也是时候争口气了！”
黑哥，自然是指小黑。
李馗将它们收服、揽于麾下，让无数魑魅魍魉以主上称呼，自是威严甚重。而细犬则不同，呆在炼狱里的时间最长，与它们的关系也更为亲近。
听到这句话，土行孙眸光闪烁。
“你我配合，可以轻松将那家伙控制住，剩下的交给小妖们，如此也能给主上交去一副完美的答卷。”
话音方方落下。
“砰——”
巨大的石球倏忽攀满交错的裂缝，随即，蓦然炸开。
但见手持方天画戟的战将从囚牢中一跃而出，不成想人在半空，一阵石头雨突然迎面打来，只好催动阴气，挥动画戟将其轰碎！
倏然。
一张森然的兽脸压了上来。
硕大的拳锋压着戟杆硬生生带着战将坠到地面。
砰！
骤然升腾的烟雾中，条条黑色电蟒窜起。
龙须虎傲然挺立，看着对面的战将，嘴角似有讽色，胸腹鼓动间，突然张口一吐，无数砂石奔涌而出，以堪比炮弹的威力掼向战将。
与此同时。
立见战将脚下的地面竟然向前瞬移了十数米，原本还有点距离的石头雨，瞬间打在了身上，簇簇火星溅起，甲胄分崩离析。
“哈！”
龙须虎眼中金光闪耀。
十数米高的石人悍然成型，挥起重达万斤的拳头朝战将猛然砸下！
“砰——”
……
……
另一边。
大将军心觉不对，余光立即向后瞥去。
一张苍白妖异的面孔竟悄声摸了上来，两指间捏着刻画诡异符箓的银针，竟无视掉千锤百炼的尸身，直接插进脖颈内部。
‘成功！’
白谦德得意的嘴角刚刚勾起。
一道迅如雷霆的黑影从侧面扑出，瞬间咬住他的脖颈，炽盛的戾焰狂涌而出，直接将白谦德头颅焚成冲天火炬。
小黑一直没有出手，就是躲在暗中观察白谦德，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然而……
摇摇欲坠化作火人的白谦德，身子竟然蓦然膨胀，丝丝缕缕暗红色的光芒从碎裂的肌肤内沁了出来，一种恐怖波动酝酿颠簸。
小黑瞳孔微缩。
下一秒，剧烈的爆炸轰然而起！
……
与此同时。
蟠龙塘边上，一道惨白色水流汇聚成人形。
白谦德瞄了眼烟尘四起的战场，转瞬看向范老鸭的位置，眸底掠起危险的光芒，一颗压缩凝练的水珠从指尖滚出。
“唐军师，收下我给你的饯别礼。”
砰！
微小的水炮瞬间划破空间，抵向范老鸭眉心！
第463章 大混战 （五）
“吼！”
数张狰狞的惨白面孔发出凶兽似的吼叫，纵身一跃，寒森森的兵刃砍向中间那人。
阿豪眸光闪烁，抬脚踹去。
但见贴藏在鞋底的一张符箓顷刻迸发金光，倏然，数不清的金色小剑悍然撞上这些毛僵，霎时间，甲胄崩裂飞旋，一阵丁零当啷的金铁声乍响。
下一秒。
寒刃直接砍在阿豪身上，巨大的力量使其四分五裂。
“假的！”
伴随惊喊，面前的人类化作嬉笑的纸人炸开，厚重的浓雾升腾而起。
黑暗中，一抹赤红游戈，突起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吼叫，奔逃的脚步，紧接着，“砰——”重物轰然落地，骨碌碌……狰狞的头颅从黑雾中滚出。
“总算清理干净了。”
阿豪手持赤霄，轻吐一口浊气。
低眉瞧了眼跟前的毛僵脑袋，直接飞起一脚踹飞。
很快，他迅速瞄了眼四周，见没人看过来，登时咧开嘴疼得倒吸冷气。
与此同时。
另一端的战斗也临近尾声。
“迫击炮准备。”
“放！”
孙英捂住耳朵立即蹲下。
砰——
压低炮口的炮弹咻的一下蹦出，直直撞进乌泱泱的人海，瞬间炸出一个空洞。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丢失的大炮竟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
十数架迫击炮立刻完成清场。
“呼……”
范老环顾周遭，见刚才声势浩大的幽冥军团，如今只剩一些小鱼小虾，不由长舒了口气，自语道：“剩下的交给妖魔军团来处理就行了。”
“范老鸭。”
遥遥一声呼喊。
原来是阿豪走了过来。
他瞄了眼战场，感慨说：
“想不到幽冥军团的数量竟有这么多，死完一批又冒出来一批。”
“正常，毕竟幽冥军团的历史有几千年，中途不知加了多少新鲜血液。”
范老鸭一屁股坐在废墟上，摇头晃脑道：“如今看来这前朝太后图谋甚大，手底下有一群不老不死的僵尸，实力非凡，还有幽冥军团效忠，看架势应该是想复国。”
“复国！？”
阿豪一听这话不自主地嗤笑：“可惜，现在她的复国梦要破碎了。”
“当然，现在无疑是春秋大梦。”
范老鸭嬉笑耸肩。
随即，话题一转，阿豪看向范老鸭身旁悬浮的奇厚书籍，忍不住赞叹一声：“范老鸭，你这本书够厉害的呀。”
刚才能够脱离险境，范老鸭功不可没！
“嘿嘿，那必须的！这本【天箓之书】可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
闻言，范老鸭不禁得意挑眉。
此法器能够存贮自己的法术，从而达到瞬间释放的效果，相较于对单厮杀，更适合残酷的战场，真真是杀敌利器。
且某种程度而言，法术知识渊博的范老鸭更适合发挥出这本法书的威力。
说完，它抬眸远眺李馗的位置，恰好见到细犬瞬间咬住白谦德的脖颈，炽盛的戾焰冲天而起，好似胜负分晓。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股莫大的死亡恐惧顷刻淹没神经，直激得范老鸭眉心阵阵刺痛。
鬼使神差地看向蟠龙塘。
那里，白谦德对着它微微一笑，弹指间，一颗水炮轰了上来。
而后。
他身子往后一栽，没入水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
轰！
‘不好！’
范老鸭眼皮疯狂直跳，手指已经下意识开始了动作，连连翻开数页纸。
武侯术法·天堑
武侯术法·息壤
武侯术法·玉身
一扇巨大的光盾瞬间自身前凭空出现，且远不止如此，方圆数米的泥土骤然变化，一尊土墙冉冉升起与光盾接壤。
下一秒！
水炮瞬间撞碎光盾，余势不止地轰在土璧上，紧接着水炮蓦然炸开，数不清的惨白色雨点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出。
铮！
蓦地，高昂的剑鸣声乍响。
赤霄神剑蓦然幻化出鸡蛋壳似的能量罩裹住阿豪。
紧随着。
滋啦~
看似坚固的壁垒顿时被尸水腐蚀得千疮百孔，甚至连周围的地面也被贯出深深的小坑，腥臭腐烂的剧毒气味升腾而起。
“啊啊啊——”
痛嚎接踵响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番兔起鹘落实在过于突然，阿豪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愣愣出神。
周边的妖怪鬼魅们被尸水溅了个正着，当即殒命。包括孙英仅存的几名士兵，各个全身血肉消融，露出狰狞的骨架，随即化作一滩脓水。
就连孙英也不例外。
他脸上被一滴尸水溅到，剧毒瞬间蚕食血肉，露出蘸血的牙床，剧烈的痛楚使他发出凄厉的哀嚎，却毫无办法。
两人的目光交错。
痛楚；
呆滞；
最后化为了空洞。
阿豪挪移目光，看向了范老鸭。
它淹没在尸水当中。
魑魅魍魉们可以从炼狱复活，而他们是真的死了！
……
……
说时迟，那时快。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数块巨石从头顶坠落，过于激烈战斗使这座地宫摇摇欲坠，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小黑从腾起的烟尘里跃出，浑身遍布伤痕，眸光尽显凶戾。颈后升起一轮黑色大光相，正大、暴虐，汹涌的戾焰化作凝练的匹练在半空中游弋。
它离那具分身太近，几乎全部接下爆炸的威力。
突然。
“吼——”
疯戾的吼声自前方响起。
定睛看去。
大将军微垂头颅，面孔扭曲狰狞，
体内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让他一瞬间失去了肉身的控制权，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自身体深处涌出。
以生命换取的力量！
顷刻间，庞大的身躯迅速缩水，最终只有一米八几出头，留了一副瘦削的骨架，然而自身的尸气却前所未有的浓烈，猩盛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李馗。
“为了老佛爷，杀了你！”
逐渐殆尽的神智里，只嘟囔出了这一句话。
刹那间。
高速飞驰的大将军扑到李馗面前，张口血盆大口咬向脖颈。
此刻他的力量无限接近【飞僵】。
“真是令人火大。”
那双眼睛流淌幽邃涟漪。
李馗微不可查地偏头避过袭来的咬击，猛地弹手轰击在大将军脸颊，汹涌的气浪贯出而出，就在身子即将要倒飞出去的刹那。
筋骨分明的大手蓦然攥住胳膊，暴起发力往下抡去。
砰！
地面龟裂瞬间塌陷十余米。
一只干枯的手掌似利箭般贯出，直袭李馗脖颈，微不可查的一顿，直接在脖颈处撕裂出狰狞的伤口。
令人惊骇的是，眨眼不到，伤口竟不翼而飞！
正是【寄仗】发挥了效用，使伤害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砰！
猛烈的音爆席卷而出。
面对这头僵尸的攻势，李馗全然没有闪躲的动作，一双拳头迸发出擎天巨力，不断轰击在大将军脑门上，好似要将脑袋硬生生锤爆！
没有神智的野兽，倒飞、爬起、冲刺，如此反复。
“钢筋铁骨是吧。”
李馗眸光愈发凶戾，攥住胳膊的手不放，直接一脚踏在大将军胸骨上，双臂肌肉鼓张，猛地暴起发力，拉扯拖拽间将其撕了下来。
“吼！”
那张不知疼的狰狞面孔再次扑了上来。
铮！
刀鸣震颤，响起雀跃的欢呼。
斩妖！
赤红刀光自脖颈一斩而过。
瘦削的头颅高高飞起，在地上连连滚动，最后失去生机。
再一看。
失去头颅的身躯寸寸撕裂，坍塌成一地碎肉。
李馗手持水龙刀，目光森寒。
第464章 终局 （一）
“主人。”
见到战斗落幕，小黑奔至跟前。
“你没事吧？”
李馗观察了下细犬身上的伤口，关心地问道。
“没事小伤，一会就能恢复好。”
小黑摇了摇头，随即说道：“就是白谦德那家伙跳进蟠龙塘里跑了。”
“嗯。”
李馗微微颔首，抬眸看了过去。
如今那块水池被巨石掩埋，关键的入口也被白谦德顺势摧毁，无法再次进入。
他眸底凶性内敛，沉声说道：
“这家伙的城府跟陆师道有的一拼。”
现在前朝太后陵墓的真相已然揭开，里面根本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靠着风水局变成僵尸的死人。那么白谦德谋划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另一方面，李馗必须承认白谦德很自信，也很有魄力。
两张底牌握在手里，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一，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但凭借跟林九几十年的师兄弟情谊，哪怕李馗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林九，林九也只会将信将疑。
毕竟，那可是几十年的情谊呀！
二，【白谦德】的魂魄。
这给予了他一张临时的保命底牌，让李馗等人投鼠忌器，不敢冒然动手。
最后直到大将军他们上场，幽冥军团、数百只毛僵、大将军和小英子的实力都是无限接近飞僵的存在，给林九他们造成了足够的麻烦。
从而无暇顾及白谦德，给了他脱身之机。
环环相扣。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丁点差错，都极有可能功败垂成。
“冒险的背后，是经年的准备。”
李馗脑海里倏然冒出这句话。
这时。
“主人，这个东西是从刚才那头僵尸身上掉下来的，你看看有用吗？”
小黑扔出一枚虎符到李馗手里。
‘咦，这玩意是……’
李馗认真打量了几眼，眸光掠起恍然。
他记起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大将军就是拿着这枚虎符召唤出的幽冥军团，难道说这玩意能……
“应该有用，如今正事要紧，到时候回去再说。”
“那我们要过去搭把手吗？”
“呃……应该是不用了。”
目光看向九叔那边。
那只飞僵，也就是小英子正被盛怒的林九一顿暴揍！
……
……
符箓；
请神；
全都不是林九的看家本领，他最拿手的就是——雷法！
轰隆！
浩瀚无匹的雷霆直接将小英子劈到地上。
林九虚空凌立，衣袂微微翻起，双眼湛蓝如雷霆具现。
“吼！”
深坑中，一双焦黑的手掌探了出来，紧接着是皮开肉绽的脑袋，混沌而满蘸兽性的瞳孔仍紧紧盯着上方的道人。
“孽畜！”
林九怒眉昂起，一挥道袍。
铮！
金钱剑似燃火的陨星坠落，须臾，化为百多枚铜钱悬停在小英子周遭，赤红的云光首尾相连，将这头僵尸囚于正中间。
转瞬，昭如烈阳的气息升腾而起。
滋啦~
浓郁的尸气湮灭。
烧得小英子不断发出怒吼，左右奔腾，奈何这赤红光线像极了橡皮筋，无论他怎么奔逃都挣脱不了束缚。
要知道这一百零八枚铜钱制成的金钱剑是在午年农历午月午日午时完成，经过几十年的温养，至刚至阳，早就成了一切妖魔鬼怪的克星。
以白谦德的肉身都抵抗不了，何况是他这头僵尸。
忽然。
“火德之精，五雷之神。玉枢号令，统主雷霆。三界猛吏，以吾为主。六天火雷，惟吾独尊。行神布炁，走火行风。大震雷霆，轰雷掣电。”
林九体内法力奔涌，如渊似海的气息弥漫而出。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化为了雷部诸神，掌驭雷霆，冷眼注视着下方的僵尸，右掌虚握，轻轻往下一掷。
轰隆！
炽白雷霆充斥眼球，使人不由紧闭双眼。
少顷，再往原地看去，半空中些许飞灰随风飘去。
“收！”
林九从半空中落地，心念一动，百余枚铜钱乳燕归巢般在掌心汇聚成剑。
“九叔。”
李馗及小黑瞬间出现在林九身侧。
“阿馗，你没事吧？”
林九在李馗身上扫了一眼。
“我没事。”
闻言，李馗不由笑了笑：“这里快要塌了，九叔你先带阿豪他们出去吧。”
林九沉默了。
他先是看向蟠龙塘，而后才认真地看着李馗，询问道：
“你有办法？”
白谦德跳进蟠龙塘逃脱，他当然知道，只是那时候他被僵尸纠缠住无法腾出手。
“留了一个后手，应该有办法。”
李馗并没有打包票。
随即，他轻声说道：“九叔，你相信我的话，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
林九突地长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此刻心里的情绪尤为复杂。
白谦德跟他说的那句话，确实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他有点分辨不出，白谦德到底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取代了【白谦德】。
还是近几年李代桃僵。
随即，种种思绪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扫去，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想的了。
随后。
“你有把握。”
“当然。”
李馗面色淡然，言语中却满溢出自信。
林九拍了拍他的肩膀。
“麻烦你了，阿馗。”
“九叔，家里见。”
“好！”
李馗目送林九迈步走向阿豪那边，心念一动。
须臾，一抹赤光从地宫边缘飞起，直直飞入掌心。
正是赤霄归位！
“主上！”
遥遥一声激动的呼喊。
龙须虎和土行孙纵身跳跃过来。
待来到近前，恭敬地拱手道：“主上幸不辱命，此战大获全胜！”
“主上……”
土行孙言简意赅地将战果说了一遍。
“嗯，你们做的很好。”
李馗打量了他们几眼，微微一笑：“等这次事情结束，你们可以出去休整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再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龙须虎跟土行孙不禁对视一眼，连忙说道：
“谢主上！”
虽说如今壶天空间的世界也不算小，但还无法与真正活生生的世界相比，时间呆的一长，心里免不了升起些许烦闷。
“嗯，你们带几个兄弟跟着九叔离开，其他人回炼狱。“
“是！”
而后。
偌大而狼藉的地宫内只剩李馗和小黑。
一人一狗找了个巨石躺下。
过了一会。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他是为了什么。”
空旷的空间倏地响起李馗的声音。
“为了什么？”
小黑好奇追问。
等来的却不是李馗的回答，而是轰隆一声巨响。
地宫塌了！
第465章 终局 （二）
平静的水潭忽地起了涟漪。
须臾，五根苍白而有力的手指抠住岸边，使劲将自己拉了上来。
哗啦……
“我又回来了。”
白谦德随手抹掉脸上的水渍，环顾周遭，嘴角翘起笑容：“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没留一个人看守，看来真是倾巢而出了。”
“也好，省了我一番力气。”
这里仍与记忆当中的边院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丁点变化。
紧接着，白谦德没有急着出发，而是掏出几颗色泽猩红的丹药，乍一看宛如鲜血凝聚而成，直接送到嘴里服下。
温热的气流自丹田升起，流转至四肢百骸。
很快身上焦黑的血肉如蜕皮般掉落，露出带着些许粘液的苍白表皮。
“平常也算对师兄的雷法有所耳闻。”白谦德赤如丹砂的瞳孔愈发妖异，“想不到竟猛到这种程度，刚才要是不小心点，可就真栽了。”
话虽如此，满满的喜意却溢于言表。
少顷。
白谦德离开这里，径直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
这座皇宫并非真的藏于水下，也不是靠阵法藏匿起来，而是处于独特的异空间当中，依附菩陀山，却又独立存在。
如今入口被他摧毁，某种程度上而言，这里只许出不许进，林九等人也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进来。千年谋划只差最后一步。
掠过重重宫墙。
没多一会，前方拐角处倏然传来对话声。
“李大人，你说这场仗能赢吗？”
“那还用说，有大将军和英公公出马，此等宵小不足为虑。”
但见两个身穿前朝官服的僵尸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犹豫着说：“可是过去半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我心里总有点不安。”
“诶，林大人……”
另一名僵尸垂眉说话，倏地瞥见脚下踩了一道狭长的影子，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却见一位衣衫褴褛的陌生男人站在前面。
“你是？”
两人瞧着白谦德不由愣住。
“哟，看来还是有点人在这儿的。”
白谦德微笑眯眼，猩光仿佛溢了出来，一股惨白色水流如巨蟒般从虚空中窜了出来，直接噬咬在一只毛僵身上。
不消片刻，一身钢筋铁骨与尸水融为一体。
直到这时，另一名僵尸官员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是看着一脸笑意的白谦德，嘴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睁睁看着白谦德手指抵在他的眉心。
霎时间，剧痛席卷而来，意识陷入黑暗。
“味道还行。”
白谦德舔了舔嘴唇。
难怪这些僵尸会留在这里，换而言之，他们生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就算死后变成僵尸也无参加过像样的战斗。
意志薄弱的不像话。
简直……
简直就是完美的食物！
一念至此，白谦德兴奋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
……
寝宫内。
躺在寒玉床上的太后突地睁开眼，凤眉紧锁，疑惑道：“怎么回事，刚才朕突然感到一阵心神不宁，难道是大将军他们那边出事了？”
眼下关口似乎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小瓜子。”
“小桂子。”
连连两声呼喊，宫门外不见一声回应。
这时太后方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起身下床，正准备出去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头顶藻井的九龙宝剑，抬手一招。
隐有龙鸣颤鸣。
立见九龙宝剑从龙吻中飞出，直直飞入太后掌心。
随即，径直出了宫殿。
‘难不成大将军跟小英子不仅没能解决掉那群贼子，反而让贼子进入了龙宫？！’
‘该死！’
种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直让太后心里不安，尤其是一路行来竟见不到一名宫人或者大臣，实属诡异蹊跷。
这时候，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逃跑了。
反正强敌上门，又不是第一次逃跑。最紧要的就是将宝物一同带走。
就在这时。
太后似感应到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阴沉，身形一动朝着某个方向直奔而去。
……
……
金銮殿内氤氲着淡薄的白雾。
髹金龙椅上坐着一个人，正是白谦德，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时而有淡绿色的毫光转瞬即逝。
这是他刚才从龙椅内找到的，也是他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寻找的宝物。
【天晟龙珠】！
白谦德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龙珠内的强大能量。
前朝坊间传闻，曾经有一条真龙坠入白山黑水间，当时前朝的太祖皇帝率领千军万马弑龙，后来得了龙气加身，方能一统中原大地。
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唯一不同的是，那是条濒死的真龙，随时有陨落的可能，而前朝皇帝并没有率领兵马弑龙，而是等那条龙死后才取了一身宝物。
几百年国祚温养，使龙珠蕴藏了强盛至极的能量。
踏！
突然间，殿内中央又多出了一道持剑身影。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坐在龙椅之上！”
太后怒眉严喝。
几是眨眼间，她立即注意到白谦德手里的东西，当即勃然大怒：“放下那颗夜明珠，要不然朕就杀了你！”
伴随着话音，如有实质性的音波席卷而来，吹起白谦德一头黑发。
直到这时，他才不疾不徐地抬起头。
眼神对立。
愤怒；
玩味；
白谦德轻松一笑：“想不到太后还涨记性了，换了个地方藏，要不是当初在这颗龙珠上留了记号，还真不容易找到。”
谁能想到如此贵重的宝物，这位太后竟然没有贴身珍藏，而是放到了龙椅当中。
可若是换个角度思考，这反而是绝佳的藏匿位置。
龙椅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宝座，龙宫内只有她的将军和大臣，对于龙椅的存在自是敬畏无比，怎么会想到龙珠就在龙椅内！
另一头。
太后听到白谦德的话，凤眉深锁，死死盯着白谦德，咬牙道：“是你，果然是你！”
虽然不是那张英武的脸。
但绝对是同一个人！
“太后还是好记性。”
白谦德微笑着，眼神似俯视般看着她：“我觉得用哀家来自称挺不错的，用朕嘛……这会让我觉得厌恶，想迫不及待地宰了你！”
宫殿内悬浮的白雾似浪潮般起伏涌动。
浓郁的杀意充斥每一寸空间。
“狂徒！”
太后浑身迸发出浓郁的尸气，龙袍衣袂翻飞，瞳孔流露出妖异的青光。
她看着白谦德，亦是激起满腔杀意。
当年就是此人潜入龙宫想要夺走天晟龙珠，幸好当时大将军及时苏醒，率领一众僵尸将其重伤击退，想不到如今贼心不死，还敢进来！
“朕要亲手杀了你！”
翻涌的雾海似以两人为中心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倏然。
锵！
锐利的剑锋瞬息间抵在眼球上。
第466章 终局 （三）
剧烈的音爆珊珊来迟。
白谦德不惊不慌地看着剑锋，嘴唇翕动，一道凝练的尸气似激光般直直撞了过去。
砰——
剑锋与尸气顿时相撞，两者相互角力焦灼。
见状，太后凤眸中厉色一闪。
吼！
虚空中，登时有龙吟声响起。
一抹正大浩然的光芒自剑身迸发，竟摧枯拉朽地湮灭尸气，直取白谦德眉心。
哪成想这一剑却刺在空处，白谦德的身影顷刻消失。
‘什么？’
太后眸底难掩震惊。
就在这时，由尸水构筑的长枪从侧面袭来，她连忙举剑格挡，不料长枪像极了灵活的曼巴挑开剑身，舔舐在太后的脑门上。
惊悚的颤栗感油然而生。
砰！
长枪实打实映在脑门上，迸发出当啷一声的猛烈交鸣。
白谦德不由讶异挑眉。
‘不化骨！’
但见太后天灵被长枪戳中竟然毫发无伤，尸身赫然是不化骨级别的存在。
‘没事？！’
另一边，太后颇为惊愕地眨眼。
紧接着，她嘴角掀起狠厉的笑意：“贼子受死！”
九龙宝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席卷而来，没有高超的剑术技巧，只是单纯而简单的横劈竖砍，说是用剑，不如说是抡起斧子来攻击。
砰砰砰……
剧烈的音爆呼啸席卷，不消片刻，原本富丽堂皇的金銮殿已经化作腐烂的尸毒沼泽。
锵！
一抹剑刃寒光轻而易举地撕碎湍湍尸水，余势不改地砍向头颅。白谦德连忙仰头避让，胸口却被划拉出一道狭长的血口，抵挡得相当吃力。
这位太后的力量速度远在他之上，尤其是手上那把吸纳前朝最后国运的【九龙宝剑】亦是把皇道利剑，对付僵尸这类的邪祟生物，可谓是无往不利。
不消片刻。
“嘭——”
白谦德似破布袋般高高飞起，重重砸落在破损的龙椅上，深陷墙壁内。
腾起的烟尘中，响起戏谑的大笑。
“哈哈哈哈……”
太后浑身尸气似碧玉般裹住身体，满头黑发猎猎飞舞。
她是越打越有信心。
白谦德的攻击对她起不到丁点作用，完全破不了防，就算是尸水的毒性也奈何不了她，完全就是碾压级的战斗！
唰！
泛起妖异青光的凤眸突地掠进视线。
下一秒。
砰！
洁白无瑕的拳头洞穿水流，狠狠打在白谦德横起的胳膊上。
凛然巨力悍然爆发，直将白谦德的大臂打得皮开肉绽，一招得手，太后脸上笑意愈发猖狂，另一只手腕使劲，九龙宝剑从上自下捅进胸口。
猩红的鲜血沿着剑身滑落。
“嘎——”
就在这时，太后狞笑着想要抽出宝剑，却发现剑锋被胸骨硬生生卡着拔不出来，再一抬眼，竟见眼前白谦德眼中似有讽色。
下意识觉得有些心慌不妙，未等她做出反应，一记膝撞狠狠顶在了腹部，巨大的力道使她不由跄踉倒退数步。
“战斗的方式还真是稚嫩。”
伴随话音入耳，一抹黑红色的光芒侵入眼眸，太后低眉看去，瞳孔忍不住一缩，骇然见到脚下不知何时竟覆盖了一套诡谲阵法。
乍一看，仿佛整个人浸在血湖当中。
哗啦！
立见平静的“湖水”下似有什么东西在蜿蜒游动，蓦地，条条粗壮虬结的桃木枝条猛地暴起，张牙舞爪地将太后捆住。
宛如巨蟒猎食，不断盘旋勒紧。
此时若从高处俯瞰而下，便能清晰看到太后所在的位置，黑红色的猩光尤为炽盛，隐隐勾勒出一只眼睛的图案。
“啊——”
太后仰天怒吼，浑身尸气爆发，彷如碧火般熊熊燃烧，意图靠蛮力将桃木枝条撕开。
轰隆！
多重法环自周身虚空浮现，齐齐爆发嗡鸣，整个金銮殿突然摇晃不休。与此同时，枝条上倏地亮起繁复的猩红符箓，如鲸吞海似地咽下太后身上的尸气。
一时间，竟任凭太后如何动作都无法摆脱束缚。
“啧啧啧……”
戏谑的声音在嘈杂的声响中尤为刺耳。
“剑是好剑，人就差多了。”
太后盛怒的头脑似浇了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白谦德伸手将胸口的九龙宝剑拔出，挥溅的血液似有生命般重新回到体内。他细细打量这柄九龙宝剑，满意地微微颔首。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玩意算不上是什么法器、法宝，但是国运本就是天下独一份的珍宝，受此影响这把剑也变得不凡起来。
“你一开始就布置好了？”
太后阴森森的话语传来。
她发现身上的桃木枝也就看过去诡异，但根本无法伤及她分毫，暂时将提着的心放下来，思考逃脱的办法。
闻言白谦德耸肩，不置可否。
随即，他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这就是一心专注修炼吗，不通拳脚，连尸气的运用都十分粗浅，不就是个铁乌龟嘛。”
这番阴阳怪气直激太后脸色阴沉。
好在这回她没有丧智，而是思索着法子脱困。
“哎呀，对了太后。”
白谦德一副想起了某件事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太后，说道：“你的贴身太监，包括大将军、幽冥军团，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至于留守龙宫的大臣们则进了我的肚子里。”
“……”
听到这句话，太后碧绿色的瞳孔不自主地颤了下。
‘难道天要亡朕？！’
就在这时。
啪嗒……
血红的气泡升起破碎，隐有痛苦的面孔转瞬即逝。
恍惚间，无数带着浓重怨气的冤魂从血湖当中爬出来，像是蚂蚁堆山般不断朝太后伸手啃咬，简直诡谲异常。
龙袍被撕碎，露出羊脂似的肌肤。
数不清的苍白面孔在眼前交错，手指、嘴巴全都贴在身上，尽管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但这种颤栗的恶心感，如何让一贯养尊处优的太后能够忍得下来！
“滚开，滚开。”
她眼皮怒得颤抖，忍不住放声怒喝：“贱民，贱民，给朕滚开！！！”
可惜，这些冤魂也只是靠本能进行攻击，哪能听得进她的话语。
怒极之下，太后竟张开嘴巴，两颗尖利的獠牙狠狠撕碎面前的一个冤魂，浓重的怨气随之被她吞入腹中，压抑的尸气微不可查地活跃了一丝。
‘怎么回事？！’
几是瞬间，她就敏锐地感知到这点，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苍白面孔，连连张口吃下几十只冤魂，厚重怨气混入体内的尸气，瞬间膨胀了些许。
这时候，太后忽地想起了白谦德刚才的话。
他吃掉了龙宫内的大臣，也就是说——吃掉这些冤魂同样可以增长自己的力量！
一念至此，她双眼兴奋地亮了起来，已经不满足通过撕咬这种笨拙的办法，而是采用鲸吞的方式，猛地用力吸气。
但见数不清的冤魂瞬间入了太后的肚子里。
僵尸本就是集天地怨气秽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以怨为力，以血为食。
这些冤魂对僵尸来说堪称大补之物！
第467章 白谦德此人！
贪婪的太后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谦德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比我想得还要心急愚蠢。”
他想道。
先是用言语刺激，再留下一句暗示，最后放出冤魂让她吞食。原本以为这位太后会犹豫、会怀疑，结果计划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太后仰天吞食，无数冤魂化作流光灌进嘴巴。
原本宛如碧玉的尸气一点一点被侵染般化为黑红，眼睛更是猩红一片，尽显凶戾之气，些许残存的理智摇摇欲坠。
‘不能再吃下去了。’
她绝望想道。
开始的时候，太后确实能控制住自己，想通过冤魂获取足够挣脱束缚的力量，可每每就差那么一丝，促使她越吞越多。
桃木枝条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女人，临门一脚迟迟不给上。等太后醒悟过来，自己的神智已然陷入想要毁灭一切的杀意中。
对于力量，愈发贪婪渴望。
要知道这些冤魂最少都攒聚了百余年的恨意，旁人哪怕共处一室，用不了几天精神就会癫狂错乱。虽说僵尸能以怨念为食，但架不住成千上万的魂魄数量呀！
如此庞大而无序的精神杂念（怨气），登时让太后迷了神智，活像只永不知饿的饕鬄，疯狂地贪婪索取，而等待她的下场将是爆体而亡！
这时候，只见太后脚下的那只眼睛猩光越加炽盛，源源不断的冤魂泄洪似的涌出，谁也不知道它的数量究竟有多少！
唯有一点可知，那就是——
白谦德害死了数以万计的的性命！
蓦地，异变突起。
轰隆！
太后浑身冒起旺盛的尸火，几将整个人燃成一团火炬，随即竟见一个个状似骷髅的狰狞人脸从焰中浮起湮灭。
显然是打算烧灼淬炼掉魂魄当中的怨气，使自己恢复神智并重新掌握新的力量，这个办法看过去相当具有可行性。
可惜……
眼下的金銮殿并非只有太后一人。
见状，白谦德饶有趣味地一笑，伸出手掌，一根枝条仿若游蛇从指尖滚出，与虬住太后的桃木枝相连。
立见其上符箓闪烁红芒，相连的枝条蠕动吞咽将太后淬炼后的怨气抢到白谦德体内，此消彼长下，两人的气息变得极为分明。
没一会，太后堪称金刚不坏的体表出现了一丝丝裂缝，终于找到机会的枝条瞬间分裂出无数细小的树根钻进体内，登时露出凶残的面目！
些许猩光从裂缝中沁了出来。
尸气、本源、尽数被白谦德吃掉！
太后不甘怨恨地盯着白谦德，恨不得抽其筋，饮其血。
这时候她全都明白了，一切都是等着她自投罗网的陷阱！
另一边。
白谦德微阖着眼皮，翘起的唇角溢出喜悦，手里的九龙宝剑似乎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正大浩然的气息中多出了几分邪诡。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何时笼罩整座金銮殿的阵法悄声消失，至于前朝太后……
白谦德睁开眼睛，猩红的瞳孔绽出一点金芒，低眉看向地上的人形黑灰，忍不住诚恳道：“你至少省去我千年苦功……”
从一开始，他将冤魂放出的目的就不是打算将太后撑爆体，而是步步为营，最后吃掉她，做好最后的铺垫。
毕竟想要攻克掉一座坚硬的堡垒，往往选择从内部突破是最容易的。
“接下来……”
白谦德眼中蓦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此时此刻，他死寂的心脏都仿佛在激烈地跳动，千年的谋划准备，终于在这一天将要完成！
“呼——”
白谦德长舒一口浊气，调整好自己状态。
现在还有最后一步！
随即，但见面前倏然多出一道身影，状似心型的面孔，长鹿的角，狐狸的身子，正是食梦魇，它的眼神混沌无光。
“醒来！”
一声大喝宛如晨钟暮鼓，直抵心灵。
食梦魇眼神渐渐有了灵光，先是迷茫地转动眼珠观察四周，最后定格在白谦德那张平静的脸上，些许恐惧勃发。
“你到底是谁！？”
它颤抖着说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自被李馗打败后，食梦魇就陷入昏迷。等它再次醒来，面前则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不是阴司的鬼差，而是茅山道士！
没有一句对话，直接对它进行惨无人道的刑罚，搞得食梦魇一看见白谦德，内心就升起莫大恐惧，简直跟李馗带来的心理阴影相差无几。
“放过你……”
白谦德随手挽了个剑花。
剑影掠过食梦魇眼中掠过，激起心中寒意，可白谦德下一句话登时让它喜出望外。
“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
“当然。”白谦德面色平静，下意识扶了下鼻梁，缓声说道：“不过你我之间需要完成一场交易，酬劳就是自由，做好你就可以离开。”
未等食梦魇出声，下一句接踵而来。
“做不好，你可就要永生永世呆在我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谦德眼一低，冰冷的杀意令人胆颤。
“……”
食梦魇嘴角扯了扯，低声下气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到时候，利用你的能力将一扇门拿出来！”
“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白谦德一指点在食梦魇身上，惨白色的尸水沁进肌肤，在后者体表上化作虬结缠绕的桃枝纹身，赫然在原有的基础上又下了一层禁锢。
对此，食梦魇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没说。
现在的他已然全无当初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了。
而后。
白谦德拿出【天晟龙珠】，目光不自主地有了瞬间恍惚。
唰——
他看见无垠的战场上，一名身着甲胄的将军站在点兵台上，底下数不清的将士手持兵刃齐声怒吼：“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唰——
他看见一位身穿宫装的丽人穿过帘帐，来到他面前，恭敬道：“姜玉见过将军！”
将军笑着说：“公主不必多礼。”
唰——
他看见夜色下的草原，闪烁月光的湖水边，两人相依而坐，有说有笑。
唰——
他看见宫袍太监来到军营，昂声宣读圣旨……
“呼！”
白谦德双腮紧绷，眼神又恢复冷冽平静，他开始吞食龙珠里的力量。
“吼！！！”
高亢的龙吟声乍响。
白谦德全身沐浴在水蓝色的能量当中，周围的碎石微尘开始悬浮纷飞。
见此一幕，身旁的食梦魇不由一怔，只是受制于人，也不敢有什么作祟的小心思，只好安安静静地看着白谦德。
与此同时，一场浩大的异变已然开始！
庞大无比的能量从龙珠涌入身体，几是眨眼不到，浑身各处已有微弱的疼痛，白谦德习以为常，只是将精神集中在脑海深处。
无垠的黑暗中。
精神实体（白谦德）忽地降临，立即迈出一步，瞬间跨越万千距离。片刻之后，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去，目露难以形容的复杂意味。
但见头顶赫然悬浮着一扇被锁链虬住的青铜巨门！
门面刻画着无数封印的符箓。
想要打开这扇门，需要耗费巨量的能量，单凭他自身绝无可能做到，由此天晟龙珠就成了他势在必得的东西！
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这一天，为了打开这扇门！
为了救赎；
为了相见；
一丝温柔在白谦德眼中一闪而过。
第468章 终局 （四）
下一秒。
白谦德冲天而起，来到青铜巨门前，伸手握住锁链。
轰隆！
巨大的能量自身体涌出，宛如一道通天的蓝柱，悍然击打在锁链上。
哗啦……
锁链开始摇晃震动。
“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见状，白谦德眼中厉色大作。
如渊似海的能量决堤般灌进身体，剧烈的疼痛不禁使他拧起眉毛，双手全都握住锁链，猛地暴起发力开始撕扯起来。
锁链猛烈摇晃作响，却没有丝毫断裂的倾向。
“还是不够！”
现实中，白谦德二话不说吞下龙珠。
吼——
一条蓝色的真龙虚影盘旋间消失，下一秒，骇人至极的能量波动从白谦德体内爆发，狂风席卷而出，直接掀飞金銮殿宫顶。
“我淦，这是怎么回事！”
食梦魇紧紧抓住一根蟠龙柱，身子离地飘动，生怕自己被吹出去。
视线尽头，白谦德离地三尺悬浮，浑身似瓷碗般龟裂，鲜血飞溅湮灭，随后大片大片的血肉脱离，露出幽黑似金的骨骼。
“这个疯子到底想做什么？！”
它心里崩溃地想道。
可是没过一会，食梦魇突然看见白谦德脑袋里似乎有一扇门开始浮现，连忙用力眨了眨眼，方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有一扇被锁链捆住的青铜门出现！
这时候它才明白白谦德那句话的意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它！
做，
还是不做。
犹豫思考间，食梦魇倏地瞥见身上的桃枝纹身，嘴里不由怒骂了一句，神色蓦然严肃起来，阴气勃发，催动能力试图将青铜门拖拽出来。
这扇门不存在现实，也不存在白谦德的脑海中。
它的真身藏在梦里。
一个白谦德永远都无法触碰到的梦。
想要将青铜门从梦里拿出来，不仅需要耗费巨量的能量，而且还需要一个能够掌控梦境的人，或者说妖怪。
“我真是日了天，怎么会这么难呀！”
食梦魇眼珠充血，面孔呈怪异的扭曲。
体内的阴气似江浪般倾泻而出，只堪堪将门拽出来一点点。
蓦地，它注意到青铜门上的锁链，心思电转立即反应过来，奋力大喊：“你要将锁链全部弄毁，我才好将门拖出来！！！”
回应食梦魇的是——
轰隆！
更胜数筹的能量蓝柱冲上云霄，搅动风云。
此时此刻，白谦德引以为傲的恢复再生已经完全跟不上毁灭的速度，脖颈以下只剩狰狞的幽金骨架，细小的裂缝出现在骨骼上。
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脑海深处。
青铜门上的重重锁链已经毁坏得差不多了，只剩手中刻满朱砂符箓的一条，可就是这一条锁链却成了拦路虎，怎么都无法撕开！
“我不信！”
“我今天撕不开你！”
白谦德似疯魔般咬碎龙珠，残余的能量轰然爆发。他恶眉扬起，攥住锁链的胳膊猛然发力，怒喝道：“给我开——”
咔擦……
一丝裂缝在锁链上出现，很快，似起了连锁反应般迅速蔓延。
啪！
白谦德双臂脱力垂下，眼眸映出一节节锁链化作飞灰消散。
‘开了，我打开了！’
他眼里此刻满是溢出的喜悦。
下一秒。
青铜巨门突然在眼前消失。
…………
金銮殿内。
一扇青铜门突兀出现，重重砸在废墟上。
“呕！”
食梦魇虚脱地跪倒在地上干呕，体内阴气荡然无存。
另一头。
‘好痛，好痛，好痛……’
白谦德缓缓睁开“眼”，难以言诉的剧烈疼痛被他生生忍下，跄踉间站稳身子，立即拿出备好的大量丹药吸食掉。
半晌。
裸露而狰狞的骨架上生出一丝肉芽，摇曳间开始再生躯体。
“喂，那个……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食梦魇的话语传入耳中。
靠在石块上的白谦德微抬眼睑，直直看向食梦魇：“当然，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闻言，食梦魇嘴角扯了扯：“感谢就不用了，你能信守承诺放我走就行。”
它可不傻，也没那么听话。
要不是身上的禁制束缚住性命，早就趁机宰了白谦德。
“嗯，那你走吧。”
这时，白谦德挥了挥手。
“……”
食梦魇一口郁气涌上心头，仔细审视白谦德，不知道对方是在耍它，还是真的忘记了，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先帮我身上的禁制解了。”
“哦。”
此时白谦德面部已经再生完毕，露出歉意的笑容：“哎呀不好意思，我给忘记了，我的伤势太过严重了，你走过来，我帮你解掉吧！”
“那，好吧。”
如今在食梦魇眼中的白谦德——面部勉强完好，颅骨仍有部分裸露在外，更别说颈部以下满是裂缝的骨架，一副随时会碎掉的模样。
它轻轻低头，眸底狡诈的神色转瞬即逝。
这时候食梦魇忽然想起白谦德折磨自己的时光，心底杀机悄然而起，瞥了眼青铜门，暗自寻思：“那里头会不会是什么宝物！”
一念至此，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不是什么珍宝，这个男人何须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要将门带出来。只要将宝物据为己有，那么它就可以重新找李馗报仇了！
就在这时。
“怎么了？”白谦德疑惑地说：“有事吗？”
“没事，没事。”
食梦魇重新抬头，琥珀似的瞳孔直视白谦德，轻声解释道：“我的力量也耗费太多了，刚才忍不住休息了会。”
说着，它朝白谦德走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
“对了，这里是哪里？”食梦魇藏在背后的手掌掠起一抹黑光，嘴上随口一问：“我要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出去，你出不去的。”
白谦德微垂着头：“出去的通道早就被毁了。”
“什么？！”
闻听此言，食梦魇难以置信地问道。
霎时间，一抹猩红妖异的眼睛撞进眼帘，只觉脖颈蓦然一痛，全身气力泄洪般飞速流逝，登时瘫倒在白谦德怀里。
咕噜……
咕噜……
白谦德大口吸食食梦魇的血液。
有了难得的食物，就连肉芽再生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少顷。
只剩一具皮毛的食梦魇被白谦德随手扔在地上，舔掉嘴边的血渍，嫌恶地说：“虽然补，但是你的血是真的臭。”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蠢的缘故！”
食梦魇那点小心思怎可能瞒得过他，无非将计就计罢了，而且原本他也没打算放过食梦魇，这家伙既是帮手，也是食物。
而后。
待到肉身全部再生完毕，白谦德方才看向青铜门。
现在锁链已开，只剩打开这扇门。
不过这一步会比之前轻松许多，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霎时间！
“轰隆——”
方才的诡谲阵法重新出现。
白谦德站在那只血色的眼睛上，满头黑发无风自动！
第469章 阔别千年的相见
黑红色光芒蓦然迸发。
映出那张平静面孔下的残忍无情。
“杀了你！”
“杀了你！”
淅淅索索的人音悄然回荡在偌大的殿宇内。
‘你们杀不了我。’
白谦德抬起右手。
背后陡然升起一颗壮硕的桃树，似伞骨般昂起的枝干上挂满了数不清的头颅，男女老少……他们空洞的神情中掺杂着极致的怨怒。
单是看一眼，心中蓦然惊悚。
桃木又名降龙木、鬼怖木，向来有镇灾避邪之说，是广泛用于伐邪制鬼的材料。而如此一尊桃树镇压了数以万计的冤魂。
‘反而要为我牺牲！’
他冰冷地想道：“去吧。”
哗啦……
宛如大江奔涌的声音乍响，但见湍湍尸水裹挟冤魂齐齐撞向青铜巨门。
“轰隆——”
连绵而悠长的撞击声。
无数冤魂因猛烈撞击而当场魂飞魄散，在如此自杀式的攻势下，青铜门不断发生震颤，半晌，终于敞开了一丝缝隙。
见此一幕，白谦德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夺取龙珠、吃太后是为了拥有足够的能量打开锁链，而在漫长岁月里搜集的魂魄则是开门的钥匙，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浓郁的阴气四溢，周围的地面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很快。
青铜门一点点敞开，露出门内的冰山一角。
彷如冒着火焰的阴郁天空，一座被锁链虬住的山峰，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道钻进鼻腔。
白谦德深深看了一眼，攥住九龙宝剑，步伐坚定地走进去！
随着他的离开，桃树、法阵烟消云散，只留满目疮痍的殿宇及屹立不倒的青铜门。
过了一会。
倏然，埋于废墟缝隙里的一具枯瘪皮毛突地起了诡异变化——一个个气泡沁了出来，隐约可见是人的手脚、躯体、脑袋。
泡沫相连。
啪！
一道矫健的身影突兀出现。
“这后手果然派上了用场。”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馗。
当时打败食梦魇后，他福至心灵地在前者脑里留下一道暗门，这个举动是没由来，只是内心深处觉得有某些地方不对劲。
如果非要讲出个由头，那就是范老鸭，也就是羊魔山三当家唐军师的暴露。
从郑奇真正的记忆中可以知晓，李馗等人已然卷入一场阴谋漩涡，作为主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范老鸭混了进来，剩下的那位柳先生。
他的行踪仍是个谜。
但有一点可以知道，那就是他们要做的事，与李馗，或者说与林九息息相关。
最终结果证明李馗的直觉没有错，饭小跑真的有问题，他没将食梦魇带回阴司，而是将它交给了一个神秘人，而神秘人的真面目只是一具尸仆。
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白谦德手里。
四目道长白谦德！
如果不是他露了马脚，加上小黑的肯定，李馗绝不会将他跟柳先生联系到一块。
这时。
李馗鼻翼微微嗅动，悄然锁起眉头。
空气中弥留着超乎想象的浓重怨气。
抬眼打量四周，很快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青铜门上，未关合的门扉留下触目惊心的血渍，看来怨气的源头在这里。
魂飞魄散吗？
他的眼神愈发寒冷，隐约猜到这里头的真相。
随即，身影渐渐消失。
隐形：此乃能让自己或他人，乃至一切物体可以隐去身形与遮蔽气息。（价值十点功德。）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
……
青铜门内，半山腰。
白谦德的身影似利箭般飞过，直奔山顶。
一路行来，他对这里有了大致的了解，荒凉乃至毫无生烟，景色是永恒固定的，阴郁的天气像块巨石沉甸甸压在心头。
如同此刻的心情。
毫无疑问是开心喜悦，但更多的是害怕与心疼。
白谦德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到了临近山巅的位置，可就在这时，他突地想起了一件事，登时停下了飞行。
手里掬起一捧尸水往脸上呼去。
须臾，立见一块人皮从白谦德脸上脱落，显出他真正的相貌，一张满是沧桑而硬朗的面孔，看过去也就三十出头。
不同于柳先生的温文尔雅；
也不同茅山白谦德的友善亲和，却是真正阔别已久的自己！
而后。
白谦德来到山巅，眉头不由轻皱起来。
面前罩着一套阵法。
用于囚禁的阵法。
他握着九龙宝剑的手指愈发用力，当即一剑斩出。
冒着寒光的剑刃直直劈在空气上。
“铛——”
如水般的无形涟漪扩散，显出阵法的真目，乍一看状似古钟笼罩，条条锁链虬于四方，只不过随着漫长时间的推移，阵法的威力早已大不如前。
“又是锁链！”
见到这一幕，白谦德内心怒火炽盛。
铮鸣！
九龙宝剑登时冒出邪诡的黑气，以万钧之势悍然砍在古钟上。
“咔擦……”透明光罩寸寸碎裂，一个巴掌大小的阵旗化作飞灰散去。
里面的情景映入白谦德眼中。
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简陋屋子，一伸手仿佛就能摸到溢火的穹顶，浓郁而腥臭的硫磺味道直接灌进口鼻。
一切都显得那么槽糕。
而白谦德的目光只放在了坐在悬崖边上的女子。
一袭素白宫装，孤单的背影此刻狠狠捏紧了他的心。
就在这时。
女子蓦然回首。
一张略显苍白的美丽容颜，柳眉轻蹙，眼神混沌无神。
可当她见到眼眶通红的白谦德时，渐渐地……目光中有了别样的神采，嘴唇张阖间，激动地呼喊道：“将军！”
“将军。”
白谦德不由有些恍惚。
记忆中的呼唤与现实交叠，却是无数个日夜幻想的情景。
“玉儿。”
白谦德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瞬间来到姜玉身边。
阔别千年，两人终于相见。
“这又是梦吗？”
岂料姜玉痴痴地望着白谦德：“可是跟以往好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白谦德眼眶泛红，轻轻握住姜玉的手，认真而坚定地说：“玉儿，不是梦，这不是梦，是我来找你了。”
“我真的来找你了。”
“不是梦？！”
姜玉眼中的神采越来越灵动。
只是她看着白谦德久久无言，半晌，心疼地说：“将军，你瘦了。”
白谦德故作爽朗一笑：
“毕竟我们很久没见了。”
姜玉抿了下唇，用力抱住白谦德。
有些冰凉的体温，但很温暖，也很熟悉，一点都没有变。
第470章 决战 （一）
两人拥抱许久。
而后，依偎着在坐在悬崖边上。
“将军。”
“嗯？”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其实……”
白谦德犹豫着，终于还是付之于口：“我们一直离的很近，你就在我的梦里。”
触手可及，却偏偏遥不可及。
接下来，他言简意赅地将原委告诉姜玉。
当然其中一些不好的过程自然而然的被他省去。
伴随将军的话语入耳，姜玉垂首看着下方漂浮的云朵，些许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涌现，以极复杂的口吻说道：
“那日在宫中，高道长带着一队军士突然闯了进来，把我抓到这里。”
唰——
满发霜白的道士负手背后，冷冰冰地直视姜玉：
“玉妃，皇帝已经不想再见你，你的背叛和将军的背叛让陛下很失望，很伤心，但……陛下仍愿意给你们一次再相见的机会。”
说着，身旁的军士打开丹盒，露出里面一颗青冥丹药。
“吃下它，你们日后未尝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道士神情似笑非笑，隐有讽色：“这可是皇帝的恩德。”
在他对面。
姜玉暗咬着牙，神情悲戚，但骨子里却有股坚定，看了眼道士，拿起丹药一口服下。
“呵呵。”
道士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随即，一口虚影古钟笼罩山巅。
“后来我就昏了过去。”
姜玉幽幽叹了口气：“等我再次醒来，这里没有了人，也出不去。”
白谦德握着她的手有些用力。
姜玉敏锐注意到这点，温柔一笑：“其实也并非没有好处，自那以后我不会老、不会死，甚至连吃饭都不用。”
说着，俏脸上的笑意有些调皮：“时间过得太漫长，我学会了睡觉，有时候一睡就是好长时间，这样就不会太无聊。”
实际上，如果不是当时那句：“你们日后未尝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给了姜玉一个微小的希望，她恐怕早就疯了。
这时，白谦德却直勾勾地看着姜玉，直把她看得面色羞红，声若蚊蝇地问道：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一直这样看着你。”
白谦德挂起灿烂笑意：“从今以后你可以不用再待在这里了，外面有新的世界，是你从未见过的景象。”
“飞机、火车、轮船，我带你去坐，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去。”
姜玉美眸眨了眨，好奇地问：
“什么是飞机？什么是火车？”
“飞机，是可以让人坐在天上飞的工具，火车比马儿还要厉害，日行千里不再话下，就是人多颠簸了点。”
白谦德笑着说。
“这样吗？！”姜玉目露向往，语气十分感慨：“外面原来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了吗……那圣朝呢，它怎么样了？”
圣朝是他们两人所处的时代。
只是……
白谦德此时的神情似有些古怪，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圣朝已经没了，甚至连我们的世界都已经被毁掉了。”
前一句，姜玉尚能够理解。
毕竟哪有长盛不衰的王朝，只是最后一句把她弄懵了。
“什么是我们的世界被毁掉了？”
白谦德脑海里闪过一幅幅可怖的画面。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全是模样狰狞的邪祟，它们如同连绵不绝的血肉群山，吞噬着这个世界，使人沉溺在毛骨悚然的噩梦当中。
它们是从污染当中诞生的恶灵。
对于这些，白谦德没有过多谈及，只是温柔地说：“你就当我们出去后，来到了一个新地方就好了。”
姜玉看了他两眼，用力颔首。
从某一方面来说，正因为世界的动荡毁灭，让白谦德能够从棺椁当中脱困，并且流落到这个世界，否则他现在仍呆在暗无天日的棺材里。
“一切都过去了。”
白谦德噙着盈盈笑意。
是的，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两人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我们离开吧。”
“嗯。”
白谦德拉着姜玉站起来，蓦地，他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脚下地面密布刻痕，细细一看，不禁微张着嘴：“这是……”
那些刻痕写的全是他的名字。
且远不止如此，整个山巅的地面同样如此。
“想你的时候就拿石头刻的。”
姜玉红着脸，双手紧张地抓着衣角，特小声地说。
“……”
“玉儿，我们走吧。”
白谦德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最终只化为这一句，现在他只想带着姜玉离开这座囚笼，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乎，两人转身往山脚走去。
就在这时。
哗啦……
一条漆黑的锁链悄然虬住姜玉的腰身。
“将军。”
白谦德面色瞬间一变，急忙伸手去抓姜玉，可有心算无心下还是晚了一步，手指擦肩而过，眼睁睁地看着姜玉被拽飞起来，来到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身边。
“一切，可过不去。”
李馗看了眼姜玉，直视白谦德。
“放开她！”
白谦德瞳孔顷刻赤红，攥拳咆哮。
“你，你是谁。”
姜玉看着李馗，又看向白谦德。
一种不秒的预感在心头发芽。
“李馗，我他妈叫你放开她！”
龙有逆鳞，姜玉就是白谦德的逆鳞，惨白色的尸水从虚空中涌出，顷刻淹没大半个山巅，愤怒到颤抖的声音回荡扩散。
“白将军，你怎么就没告诉她，你为了救她做了多少事？”
李馗腰挎刀剑，冷眸睨向白谦德，讽刺道：“呵，我想你们的故事要是拍成电视剧，一定有不少人爱看。”
奔腾的尸水突地安静下来。
怪异的气氛悄然蔓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玉朝李馗问道。
李馗不言，只是认真打量着这名宫装女子，随即抬手一摄将其收进壶天空间。
于是。
此处便是两人的战场。
“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谦德微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在食梦魇身上我留了暗手。”
事到如今，李馗无需再隐瞒。
闻言，白谦德言语间杀气凛然：“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你，带她离开。”
“你大可试试。”
李馗筋骨分明的大手握住水龙刀柄，潋滟的刀身覆上一层赤红。
斩妖！
电光火石间。
巨浪掀起数十米高的雄起声势，以万钧之力狠狠砸了下来。
轰隆！
李馗脚下蔓延出黑色戾焰。
翻卷滚动，悍然撞了上去。
就在这时，白谦德猛地一抬头，赤砂似的瞳孔点缀一点金光，身形拉出剧烈空爆，九龙宝剑抵近脖颈。
砰！
刀剑相撞。
巨大音爆席卷开来。
剑锋似灵蛇般敏捷地跃向头颅。
李馗微眯起眼，偏头避过一剑，肩头跃出细犬的黑影，萦绕戾焰的獠牙咬向白谦德。
“滚！”
白谦德怒吼一声，双瞳迸发两束似激光般的尸气。
“嘭——”
戾焰与尸气相抵。
铮鸣！
赤红刀锋呼啸出宛若雷鸣的音爆。
杀入白谦德眼中。
第471章 决战 （二）
“铛……”
刺目的火星四溅开来。
白谦德身形一矮栽进地面，九龙宝剑与水龙刀咬合。
唰！
李馗猛地拧腰鞭腿，正中白谦德侧脸，无匹巨力悍然爆发，直接轰出一道无色的粗壮气柱，而白谦德却没有被击飞，咬牙硬扛，手里的宝剑刺了过来。
轰！
宛若洪流的戾焰再次抵住剑锋。
另一边，李馗得势不饶人，右脚顺势戳中白谦德喉咙。
狂风席卷。
一道人影犁着地面跄踉翻滚出去。
攻守瞬变，细犬与李馗的攻势让白谦德应接不暇，顿时负伤。
“呸！”
四起的烟尘中。
白谦德站稳身体，张嘴吐出几块骨头碎渣，单手捏住严重扭曲的脖颈用力一掰，立即恢复原位，抬眸看向李馗及小黑。
厉色愈浓。
与此同时，一股死寂气息无声无息蔓延。
刚！
赤红刀气以纵横睥睨之势横贯而来。
白谦德运气提剑，反手挥出一道漆黑如墨的剑气相迎，不料转瞬间，神经骤然绷紧，当即纵身飞上高空。
下一秒，脚下的土地溢出戾焰。
翻涌的火焰交织错动，化为凶悍的犬首，獠牙张阖间从下至上咬向白谦德。
‘没完没了还。’
白谦德眼中金点跃动。
毛孔里有水沁出，彷如蜕皮一般，单薄的人皮脱体而出，他五指虚张，几根刻画诡异符箓的银针插入人皮背后。
眨眼不到，人皮膨胀，化作另一个白谦德。
“嗡——”
“白谦德”手里赫然多了一把幽紫色的幡，足底再次显出诡谲法阵，血红色的光芒映照他面颊染上猩红。
无数冤魂以自爆的方式撞向戾焰。
嘭！
汹涌的骤风席卷四方，搅动如火的天空。
“所以你将那些无辜的人害死，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黑红掺杂的能量火焰中，李馗突袭到白谦德面前，拳臂如枪刺出。
拳骨相抵。
力量平分秋色。
“关于这些，你敢跟她说吗？”
白谦德咬牙，直视近在咫尺的李馗眼睛，嗤笑道：“什么时候杀伐果断的李鬼使也爱在战斗中说废话了！”
“哦，是吗。”
冰冷的话音自背后传来。
刹那间，一线刀光逼近项上头颅。
刚！
刀剑相撞。
又是幻术。
“李馗你的幻术还真是出神入化。”
疾如雷电，白谦德反手横剑格住刀锋。
“幻术？”
冷讽的话音再次响起。
刺啦……
一抹血线飚射而出。
白谦德脖颈裂开一道狭长的伤口，而此刻他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下一秒，无形攻势接踵而来，身体各处传来阵阵刺痛。
‘怎么回事？’
他心里想道：“这不是幻术那么简单。”
明明李馗就在眼前，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又如何解释。
万幸的是虽然一度陷入危境，无法反击，但只要白谦德集中精神尚且能够应对，同时想法子摆脱困境。
一时间，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断。
“啊！”
白谦德咬牙哼出痛呼。
但见无形刀锋砍进肩胛，狠狠用力一拉，血肉当中迸发出一簇簇火星，旋即毫不停留，抽刀立走。
“是梦！”
电光火石间，白谦德双眼猩光大作。
食梦魇跟李馗都是能够驭梦的人，否则就算再出神入化的幻术也绝无可能做到这一步，眼前是梦境！
一念至此。
白谦德浑身尸气爆发，湍湍尸水奔腾八方。
他则认真感知异动。
在那！
剑气如虹，直直刺向侧后方虚空。
突地，似有镜子碎裂的声音乍现，一抹耀眼金光侵入眼球。
“你倒是不笨。”
李馗神情似笑非笑，护体神光覆映周身。
任凭尸水冲击不动分毫。
嫁梦神通能令人黄粱一梦，可以编织梦境或自由出入，以至能影响现实也。而他现在借助登抄也能逐渐影响一点现实，并运用到战斗中。
回应他的是——
吼！
九龙宝剑脱手而出，立即发出一声高亢龙吟。
但见邪诡黑气幻化成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地朝李馗扑去。
就在这时。
水龙刀、赤霄剑齐齐发出雀跃、渴望的震鸣。
赤蓝两道流光瞬间冲天而起，迫不及待地迎上九龙宝剑。
要知道这两件法宝原先就是以王朝国运为食，如今恰是久逢甘露，早就想再次尝尝国运的滋味了。
霎时间，龙吟虎啸。
刀剑至重至灵，登时化作戮龙磨盘，不断切割黑龙身上各个部位。
随即，贪婪地吞噬一空。
另一边。
两人的战斗仍在继续。
“砰——”剧烈的音爆扩散。
李馗拳攥风眼，悍然朝着白谦德脸上轰去。后者双手被幽色坚冰覆盖，单手截住拳锋，另一只手长驱直入，袭向下颚。
李馗同样用手挡住攻势。
岂料瞬息间，白谦德化拳为掌，钢刀似的锐利指甲缀着尸水掠过大臂，割开了恒固的空间屏障，在腹部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好手段。’
他心中不由暗赞。
却是千钧一发之际，李馗催动假形，拔高上半身，使原本攻向咽喉的攻势只伤到了腹部，而且下一秒，伤痕悄然扭曲消失。
唰！
李馗脚腕微动，一记阴狠搓踢裹挟风势踹向白谦德髌骨，后者反应亦是极为迅速，当即横腿挡住李馗的踢击。
双腿即将相交的刹那，搓踢改跺脚，狠狠踩在脚面。
白谦德行动登时慢了一丝。
下一秒。
砰！
刚猛无铸的拳骨狠狠砸在白谦德脸上。
点点冰屑在两人眼中飞旋。
眼神交错。
杀意；
杀意！
白谦德半边脸覆着冰霜。
李馗一击得手，大臂弯曲，手肘似长枪般顶在白谦德心口，擎天巨力轰然爆发，直接打得血肉飞溅，露出幽金的胸骨。
滋啦……
尸水与金光发生激烈碰撞。
“怕啦？”
李馗咧起凶戾的笑容，眼中满是杀焰。
跟他玩近战，配吗。
金光护体，万法不侵，方寸之间的厮杀较量，他可从来没惧过谁。
“宰了你！”
话语满蘸杀机。
白谦德眼中戾色一闪，速度蓦然飙升数倍，举手投足间，惨白色尸水犹如化作冲天龙卷将两人围绕，蕴含剧烈毒性的尸水不断腐蚀金光。
“你就剩这点伎俩了吗？”
风，
盘旋升起。
轰隆！
通天彻地的龙卷风瞬间吞没尸水，直接将燃火的穹顶捅出了个窟窿！
第472章 决战 （三）
李馗立于风眼，衣袂翻飞，犹如神明。
眸光冰冷无情，五指张阖间一点点聚拢。
堪比十二级骤风的龙卷撕裂着白谦德的身体，血肉绞灭，只剩一副幽金骨架。连带整座通天山峰化作粉末，无数碎石在里面盘旋。
此等伟力，惊天动地。
‘现在不行，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白谦德微眯起眼，周身环裹尸水。
整个人像极了骇浪中的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眼下的战斗已经直接演化成双方能量的对拼，看谁的杀伤力更大，谁的法力更多。
他稍抬眉眼，正对李馗俯视的目光。
两人再次对视。
仍是不变的冰冷杀意。
但见李馗空着的左手突兀多出一瓶恢复法力的丹药，倒豆子般往嘴里倒去，眨眼不到，法力瞬间恢复圆满。
轰隆！
更胜一筹的风暴猛烈降临。
铅云厚重阴沉。
通天彻地的龙卷已将大地碾得稀烂，火焰、泥土、巨石与其融为一体，在如此大势中，白谦德根本无法做到硬碰硬破开风暴。
唰！！！
狂猛的风声撕扯撞击着幽金骨骼。
迸出一簇簇刺目火花。
眼瞧白谦德已是摇摇欲坠陷入危境之时。
异变乍起！
……
……
数条凝练的戾焰匹练从四面八方打向“白谦德”。
后者眼神淡漠近空，没有丁点感情存在，手里魂幡轻轻摇动，浓重的黑烟滚滚而出，悍然撞向匹练。
“砰——”
两者相撞，剧烈的爆炸轰然作响。
但见匹练溃散，化作点点飞散的灰烬火星。
魂幡再一摇动。
数百冤魂从幡面钻出，带着恨意疯狂地朝细犬扑去。
‘不能让他再自爆法器里的魂魄了！’
小黑瞳孔深处似有戾焰窜动，催动借风在空中奔走，快如闪电。
直接催动【外道身藏经】，体型蓦然变大，犬吻猛然向前一咬，提前将欲要自爆的冤魂吞入腹中。
这个具有白谦德相貌的尸仆没有太高的智慧，它要救下那些无辜冤魂，只要能将他们带回阴司，便有一线生机。
紧接着。
倏地见到弥漫在空中的幽幽火星蓦然膨胀变幻，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犬崽环裹戾焰，直接蜂拥而上，张开利齿噬咬住“白谦德”躯干。
“得手！”
电光火石间，小黑体型变化如意，借着窜动的风声瞬间欺进身前，张口咬住旗杆，猛地发力从“白谦德”手中夺过魂幡。
可就在这时。
“嗡——”
“白谦德”身上突地传出诡异波动，身影骤然模糊，刹那间被一具幽金骨架所取代，冒着猩火的瞳孔盯着近在咫尺的细犬，发出无声大笑。
茅山术·灭魂
霎时间，无形的可怖音波自骷髅嘴里吼出。
双方距离极近。
小黑视线蓦然一黑，阴魂仿佛都要被一口吹灭，可仅仅不到瞬息，眼前重新映入白谦德那张骷髅脸，夺魂法术赫然不起作用。
正是生死簿护住周全。
细犬昂头将魂幡吞入腹中，颈后显出黑色大光相，爆发全部实力，猛地吐出一口戾焰火柱，同时犬爪奇袭项上颅骨。
说时迟，那时快。
白谦德惊愕未散，眼前火柱悍然降临。
此番绝杀竟然无功而返，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可如今的情况，他只好先一步将自己的底牌掀开。
立见一团滚动的尸水顷刻浮出，随即猛然爆炸，条条桃木枝干如同狂蟒般涌出，撞破火柱，余势不止地攀上细犬的爪子。
眨眼间，浓烈的阴气萦绕升起。
小黑瞳孔骤然紧缩。
它的身体比同境界的鬼类要强出数倍有余，不会繁多的法术，只依靠戾焰衍生无穷变化和强悍的身体来进行攻击。
可这枝条奇诡无比，竟然能瞬间破开防御对它进行压制。
千钧一发之际。
骇然见到细犬身体突然膨胀，“嘭——”地一声，化作漫天戾火四散。
而在数十米开外，一点戾焰摇曳间化为小黑的模样。
“早就算到你这一步了。”
冰冷话音入耳。
幽金拳骨实打实映在细犬脑袋上，夸张的力道直接将它从空中击落，狠狠砸进地面，深陷乱石坑中。
踏！
就在白谦德打算乘胜追击先灭掉李馗的帮手时，不远处的高空上蓦然传出龙声的哀鸣，九龙宝剑坠落在他面前。
下一秒！
赤红神光冲天而降，直斩天灵。
“操！”
见此一幕，以白谦德的心性也忍不住怒骂出声。
像他们这种层次的厮杀对拼，除非双方实力差距极大，否则在一打二的情况下，极不容易占据优势，更别说先前破锁链、开青铜门已经将他的底牌耗费甚多。
“铛——”
悠长的金铁交鸣。
立见白谦德手中的桃枝虬结缠绕化为一杆长枪，枪身环裹尸水，发力将赤霄打飞。
与此同时。
李馗身子微倾，脚掌踏地的瞬间，一圈气浪汹涌而出，十数米高的土浪自身后扬起，挟滔天悍威压向白谦德。
呼~
赤霄在半空中划过弧线，蓦地被潋滟的刀身衔住。
杀意怒放。
宰了你！！！
“来！”
白谦德眼中狠色浓郁，张开利齿竟直接将九龙宝剑咬碎，吞噬掉里面残存的国运，随即纵身一跃，滔天水浪在脚下起伏，持枪迎去。
李馗右臂肌肉怒张，剑锋在刀刃上旋转，锐利的剑气逸散将周围地面切割，宛如一朵盛开的致命昙花袭向白谦德。
枪尖直直刺来。
旋转的剑锋将其劈开，长刀划过枪身袭向胸膛。
白谦德手腕一抖，枪尖幻化漫天寒星，铺天盖地飞来。
赤霄被打落刀身。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五指大张，猛然握住剑柄，一刀一剑掀起赤蓝风暴将白谦德笼罩其中，势至逼命。
刀快无声。
锋刃无影。
赤霄在刀锋上跳舞，时而腾空跃起，掀起致命杀机，时而与刀并拢，合力斩出锐利锋芒。
此番斗技堪称精彩绝伦。
一时间，金铁交鸣之声回荡天地。
白谦德眼中尽是错乱的刀影、剑影，身上不知道被劈斩出多少渗人的裂口，完全应接不暇，再次陷入危境。
铮！
精神骤然紧绷。
一抹赤红剑锋袭向脖颈，他连忙架起枪身挡住，岂料李馗右手一动，长龙刀似毒蛇般舔舐在持枪的手腕上，劈开一道寸余的伤痕。
随即，刀尖猛然跃起，瞬间点在白谦德眉心。
斩妖！
锐利的锋刃斩进头盖骨。
第473章 决战 （四）
霎时间。
胜负似乎已然分晓。
淹没大地的尸浪上，李馗和白谦德相互对立。
李馗金光遍体，眼中杀机冷冽；
白谦德浑身僵硬，感受着滚烫的刀锋一点一点切开自己的头骨。
生机仿佛下一秒就要湮灭。
可就在这时！
白谦德抬眸直视李馗，冒出猩光的瞳孔充斥戏谑，森寒的牙关上下张阖，吐出：
“再见！”
“不好！”
李馗脑中警钟疯狂大作，一股致命恶寒侵蚀全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但见水面下突然出现一团狰狞阴影，一根根刻印诡异朱砂符箓的桃木枝干齐齐破水而出，瞬间将李馗捅了个对穿。
噗~
连串的血液沿着枝头滴落。
李馗眉锋痛得紧锁，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贯胸而出的桃木枝。
他的护体神光竟然被瞬间压制。
“李馗，你当真不好对付啊。”
白谦德伸手将斩入额头的刀锋拔出，眼眶中两点猩芒跃动。
伴随言语，一尊偌大的桃树屹立水面，条条粗壮虬结的枝干缠绕李馗全身，包括赤霄剑、水龙刀，上面的朱砂符箓闪烁妖异红光。
“我知道你有很多手段。”白谦德缓声言道：“所以，我不会杀了你，但你会永远困在这里，与这尊神树融为一体。”
“呵。”
李馗看了眼枝干上挂着的冤魂头颅，不禁发出冷笑。
鲜血顿从唇齿间溢出。
这些桃木枝当真奇诡无比，侵入体内时竟顷刻将法力全部封禁，丁点调用不得，而且这玩意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谦德你真是个奇怪的僵尸。”
“你想耍花招？
“可惜你的那条狗被我一拳打得失去半条命，这会同样被我囚禁起来。”
白谦德嗤笑一声，认真打量审视李馗，猜测道：“看你身上不像有空间法宝，联系你能召唤出来的军队，看来你有一门空间神通。
“李馗，你的背景比我想得还要深……”
“不入六道，不在阴阳五行当中，我原先以为是你的僵尸身份导致阴司没有你的行动记录，没想到你竟是异世界之人。”
李馗舔掉牙齿上的血渍。
“……”
“你不也是吗？”
白谦德收回审视的目光，暗忖：
“看来只能等神树完全控制他，然后将玉儿救出来。”
“呵呵。”
李馗神情似笑非笑，自是知道白谦德心里在想什么。
他低眉看了眼身上的桃枝，终于想起来这玩意在哪里见过，张口说道：“我说这玩意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在桃渊墓里。”
“想不到你竟将困住自己的东西纳为己用，颇为了得呀。”
撕拉……
鲜血如喷泉般挥洒而出，四肢从李馗身体分离。
“李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防备。
“你可不是爱说废话的人。”
白谦德舔舐着指甲上的血液，蕴含丰富法力的血液让他的精神不免有些恍惚。要知道他受到的伤势同样严重，但转瞬就压下想要吃掉李馗的念头。
此刻，必须小心再小心。
玉儿还在李馗的手里。
必须要等到神树将李馗完全控制住，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让他手下的魑魅魍魉将玉儿杀死，而这个结果是白谦德绝对不能接受的！
“唔——”
李馗面色唰的苍白起来，却强忍着痛苦，微眯起眼盯着白谦德：“你确实是我遇到过最谨慎的对手之一，但是……”
说着，他竟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老子功德点够多，你拿什么跟我拼！”
“……”
白谦德还没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轰隆！
宛如猛兽咆哮的声音乍响。
一辆通体漆黑的汽车竟凭空出现，以极其凶猛的姿态撞了过来，直直将李馗的脑袋撞成肉泥，一个嬉笑的纸人娃娃取代了李馗原先的位置。
白谦德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车子是哪冒出来的？
这纸人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
李馗的身影从另一端突兀出现，四肢完好。
他微抬起头，呼出一口热气，以极森寒的目光眺望白谦德：“这玩意可是二十功德点一个，老子不把你宰成碎肉都出不了这口气！”
（进阶版替死娃娃，挡一次致死并恢复全盛状态，价值二十点功德。）
‘手段真多。’
闻言，白谦德立马回过神，偏头对上李馗的目光。
如果单靠杀意就能杀死对方，恐怕两人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看来还是想简单了些，那就一鼓作气了结吧。”
他想道。
就在这时。
桃树中央倏地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嗡——”
水龙刀、赤霄剑两件法宝发出剧烈震鸣，想要挣脱束缚回到主人手中，奈何下一秒，条条枝干硬生生拽着它们收进树洞。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竟让李馗不由愣住。
幽暗的树洞中缓缓探出一张死寂的人脸，赫然是白谦德的脸，脸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苍白，暗红的眼珠令人胆寒。
紧接着，他从树洞内缓缓爬了出来。
这一刻，天好像瞬间暗了下来。
一股死寂气息蔓延而出。
“你的手段也不少嘛，我都没想到你竟然不是真身上阵。”
说是这么说。
李馗神情却是瞬间凝重起来。
对方的气势呈倍数上升，不可与刚才耳语。
“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将囚禁我的桃树融为一体。”
白谦德微微张口。
这是一种难以言诉的嘶哑声调，让人一听就立生毛骨悚然之感。仿佛有条毒蛇贴在背脊爬过，悄然凑到耳廓吐出蛇信。
“吸——”
这时，白谦德深吸一口气。
立见原先剩下骷髅架子的“白谦德”骤然化为一股黑烟钻进七窍，随即，异变突起，肩胛位置的骨头突然扭动起来。
刺啦……
一对蘸满血丝的肉翅破开表皮钻出，蓦然张开。
细细一瞧，内侧竟长了些许龙鳞。
看来是吞噬国运的效果。
“只是作为脱困的代价，你根本无法想象。”
白谦德站直身体，暗红的瞳孔直视李馗，一字一句地说：“那是身陷十八层地狱都无法企及的痛苦！”
轰隆！
浓烈到无法想象的尸气从他身上爆发，狂风呼啸卷动，穹顶倒扣龙卷，火焰与铅云疯狂旋转，一副末日降临的景象。
第474章 何止千年岁月
唰——
闭眼是黑暗。
睁眼是黑暗。
死寂、孤独而又永恒的黑暗。
白谦德被永远封禁在棺材里。
从开始的愤怒、咆哮、歇斯底里地咒骂，到最后的祈求、捶打、认命、等死，在囚于棺椁内的短短数天发生了许多事。
桃木枝一点一点钻破肌肤。
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枝条深入血肉，钻入骨髓，寄生在身体当中。
另一方面。
白谦德生前是位大将军，他的实力不弱，因此普通人在不吃不喝只能撑三天的情况下，他可以撑上数十天。
忍受身体、精神的双重煎熬。
龟息、假死，他用上了一切的办法，可在时间面前依然脆弱得像张薄纸。
而后。
白谦德死了！
可没过多久他又活了过来。因为桃木枝的缘故，以僵尸的身份重新活了过来。
血液不再流淌，心脏不再跳动。
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感情。
可接下来才是炼狱的开始。
是那位皇帝精心赏赐的一场永恒刑罚。
这尊桃树的真正来历已经无法考究，寄生在白谦德体内，以它为尊，刻印在桃枝上的诡异符箓能够吸收、淬炼阴气。
当白谦德借助阴气开始修炼时，方才绝望的发现——如果他修炼，桃树就会变强。你越强，它更强，永远都不可能逃脱这里。
永远被它镇压！
偏偏你想要见的人就在梦里，触手可及。
是修炼，还是不修炼？
这点对于白谦德来说不是选择题。
后来的时间过得异常漫长，桃木对阴邪的镇压效果是显著的，尤其是这玩意的枝条贯通四肢百骸，像是沉沦在岩浆当中。
只抱着那一丁点的微小希望。
直到……
那一天的到来。
墓发生了极大的变动，桃树受到了严重创伤，实力大减。当然，作为只俱荣的关系，白谦德不可避免也受到了影响，但却是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他豁出性命争夺控制权。
最后，白谦德赢了！
可作为胜利的代价，他再也无法摆脱掉桃树独自生存。
当白谦德用分身走出外界，已是五浊临世、生灵涂炭，成为了无数恶灵的乐园，再无活人。再然后，便是在机缘巧合下来到这个世界。
千年时光转瞬即逝。
可之前的岁月又何止千年。
这漫长岁月足以让沧海桑田，人世间的王朝都不知道更迭多少个。
……
……
旋转的火焰天幕下。
“李馗，我给你一次机会。”
白谦德虚空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李馗：“她是无辜的，一切罪孽都在我身上，你放了她，我放你离开。”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相见的一天。”
呼——
风声肆虐，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呵，白谦德你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李馗挺直腰杆，发梢燃起一抹金光，不到瞬息，整个人沐浴在金焰当中，眼神睥睨：“我倒想给你一次机会，可惜我向来言而有信，说把你剁成肉酱就要把你剁成肉酱！”
“呵。”
白谦德冷哼一声，眼睛从地上的血渍挪开。
那是李馗留下的血液。
刚才出其不意想要将那条细犬的阴魂打散，结果却无功而返，想来李馗身上也有这样的宝物护着，估计咒杀一类的法术无法起到效用。
心思电转。
立见白谦德双翅一振，掀起音爆冲向李馗。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倏然。
“嗡！”
面前突地浮起一道泛起幽黑光芒的法阵。
霎时间，黑云吞地，无数魑魅魍魉手持兵器，发出震天喊杀冲了上来。
“愚蠢的试探。”
白谦德目露杀机，速度骤然飙升，直接杀入千军丛中，双掌手指长出尖锐的桃木，猛地横手一挥，干脆地将面前几只小妖割喉。
血液挥洒半空。
却骇然见到它们身体突然被条条桃枝缠绕、镇压，根本无法复活。
“杀了他！”
“小心点，他的手有点古怪！”
张张狰狞怪异的面孔在眸中起伏。
白谦德嘴角似有讽色，双脚落地的刹那，周围的地面似有什么东西在起伏，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条条桃木枝干似巨蟒般涌出。
“啊——”
一名背生双翅，长有鸟喙的妖怪在半空中飞驰，冷不丁被枝干洞穿腹部，不由痛呼出声。放眼望去，所有的妖怪鬼魅皆被桃木贯穿！
“吼！”
庞大奇诡的桃树破土而出，枝干举起无数妖怪，像是在发出无声怒吼。
与此同时，白谦德直冲而来。
另一头。
李馗指尖突地出现两颗紫金丹药，一颗含在嘴里，另一颗弹指射到远处的废墟中。
随后，他瞄了眼穹顶转动的旋涡，收回目光看向白谦德，心思电转：“这家伙在茅山还真没白呆，克制了我不少法术，还收了我两件法宝！”
“另外，刚才那具分身应该就是他在茅山学习的成果。”
倏然，思绪戛然而止。
阴风扑面。
‘给小黑、冥车争取点时间吧。’
李馗粹然的瞳孔荡起涟漪，右手猛地攥起风眼，用力向前掼去。
砰！
拳骨相抵。
剧烈音爆席卷扩散。
人影穿破浓雾倒飞而出，正是李馗！
第一次在力量上落入下风。
眨眼不到，另一道快如雷霆的模糊影子紧随其后。
半空中，李馗调整身姿，耳边呼啸的劲风突地变得温柔起来，轻柔地扶住后背，胸膛起伏间张嘴吐出寒冷至极的风声，袭向白谦德！
嘭——
点点冰屑飞旋。
白谦德直接舍身撞破面前的寒流，肉翅大张，竖掌成刀劈向李馗脖颈！
那双暗红的眼珠生生杀了进来。
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
看你有几条命！
赤裸裸的杀意裹挟掌刀劈来。
电光火石间，只见李馗眼中满是桀骜气焰，嘴角竟翘起一丝兴奋笑意。
白谦德是他必杀的对象，
亦是他绝佳的敌手。
‘一身本领不就是要在敌人身上证道吗！！！’
念头如陨星般坠落。
“啊啊啊啊！！！”
李馗恶眉怒扬，拳臂横拉，无形的风刃在掌心汇聚，拉出可怖音啸，悍然劈向白谦德。
刀光乍现！
以神御刀，驭风为刀！
“莽夫！”
白谦德拳臂环绕尸水，五指大张，生生压着风刃盖向李馗面孔。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起。
刺啦！
如墨似的血液在瞳孔中扬得老高。
立见白谦德的另一只臂膀竟裂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直到这时，他方才注意到李馗的左手同样攥着一把无形风刃。
锐利无影！
风无形无相，它可以疯狂怒吼，同样可以润物细无声！
‘佯攻，上当了。’
虽是如此，白谦德全然没有在意那点疼痛，反而盖向李馗脸孔的手掌骤然加速，瞬息间近在咫尺！
恍惚间，似乎已能见到抠进颅骨的情景。
死！
第475章 让老天爷来审判！
唰——
五指蓦然抓在了空处。
一瞬间，李馗竟然凭空消失。
白谦德眼中不自主地浮起惊异。
人呢？
转瞬，一抹炽盛的金光侵入眼眸。
不，李馗没有消失！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李馗催动假形，瞬间变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蚊蝇，而后顷刻恢复原身，脚踩在白谦德的拳臂上。
刹那间，两人眼神交错。
惊诧；
兴奋；
李馗猛地弹腿，脚背正中白谦德下颚。
轰！
风炮呼啸。
白谦德突感剧痛，不禁昂起头颅。
骤然升高的视线中，穹顶一抹黑点正疯狂冲撞，细细一瞧，赫然是刚才撞碎李馗头颅的汽车，它在做什么？
无暇思考。
铺天盖地的攻势呼啸而来。
一时间，两人以快打快，在空中辗转腾飞。
没一会儿，李馗开始逐渐落入下风，白谦德体内的桃木枝能够封禁护体金光，缠绕尸水的手掌能瞬间对他造成杀伤！
对僵尸来说，肉身是他们最好的利器。
哗啦……
锁魂链挟烈风重重鞭打在白谦德侧脸，顿时打得皮开肉绽，可仅仅不到瞬息，伤口就完全愈合，白谦德当即一拳打在李馗胸口。
空气微微扭曲，立听骨骼断裂的脆响。
李馗跄踉飞退。
白谦德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眼中杀机炽盛，单手掼去，摊开的掌心突兀窜出一根木枪刺向李馗咽喉。
霎时间，脖颈骤然激起一片寒意。
李馗眸底涟漪愈发深邃，几根交错的黑线倏地出现在枝干上，当即调动体内火炁，张口吐出一发炙热风炮打在“黑线”上！
咔擦。
枝干应声断裂。
李馗反手握住枝干，狠狠扎进白谦德眼球。
下一秒，白谦德的利爪自颈骨到心口划出一道深刻见骨的狰狞伤口。
没有一触即分。
你死我亡的战斗中，往往厮杀到最后看得就是谁更狠！
而两人心性里最不缺的就是狠劲！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没有放开枝干，更加用力地攥着它往白谦德眼眶深处捅去；白谦德同样如此，停留在胸膛的手掌登时往心脏抠去。
方寸间，各施神通。
尸水与金光激烈碰撞，相互角力交缠。
锁魂链从李馗腰间暴起噬向白谦德手掌，立见根根桃枝缠绕似棍子般撞了上来。
“李馗！！！”
这时白谦德忍不住怒吼出声，体内阴气骤然奔腾，拳臂发力誓要将李馗心脏抓出来，却惊见胸骨突然闭合，迸发金芒。
尖锐的指甲在嶙峋的骨头间划拉出璀璨火星。
“叫你爹呢！”
李馗眉锋扬起，眉宇间尽显恶性，猛地昂头重重砸在白谦德的脑门上。
嘭——
受此重力，两人终于分开些许距离。
但并不意味厮杀停止。
只见捅进白谦德左眼的木枝瞬间融化，一股锐风从空洞的眼眶内弹出，紧接着，一股子粘稠的尸水涌出，登时化作无数虫虱飞向李馗。
茅山术·尸虱毒术
电光火间，李馗张嘴吐出一口烈焰。
七十二地煞术，吐焰：可以吞吐烈焰，焚烧妖邪也。
轰！
火借风势，顿成焚天火海。
无数虫虱挣扎蠕动间化为灰烬。
“呸！”
李馗啐了一口血沫，低眉看了眼胸骨。
他的肉身自是比不过白谦德这样的僵尸，但也绝非薄弱之躯。每一次【炼己】的真火都会淬炼肉身，七次炼身，虽说尚未达到金刚不坏的境界，却也相差无几。
倏然，火海一阵翻涌。
白谦德似利箭般贯出，直冲李馗而来。
正当李馗抬手准备应对时，眸底涟漪起伏，登时察觉出几分端倪，冲过来的白谦德赫然是那具骷髅分身。
唰！
霎时间，脑后恶风来袭。
李馗眼中幽光大作。
下一秒，白谦德呈鹰爪的手掌登时攥住李馗心脏，另一手擒住他的脖颈。
“想不到你还学聪明了。”
李馗微垂眼帘，看着透胸而过的苍白手掌，不由扯了下嘴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谦德欲要故技重施，根根桃枝蔓延而出。
“彼此彼此。”
李馗唇角翘起几分戏谑意味。
“什么！？”
白谦德陡然察觉不对劲，自己两条手腕竟被人抓住了。
话音未落，立见李馗半个身子如泡沫般溃散，涌出一群翠玉色的蝴蝶四处纷飞，却是危机逼命之刻，李馗以【移景】配合【嫁梦】改变了自身现实。
局势顷刻逆转。
两人四臂相抵。
无形的力量威慑虚空，无数微尘被排斥出去。
“你跟我近身是讨不了好处的。”
白谦德拧着李馗的手腕，但见后者体表金光闪烁不定，像极了老旧的灯泡。相互角力间，两人双手皆是发出牙酸脆响。
可仅不到瞬息，白谦德受伤的骨骼登时恢复。
“哦，是吗？”
回应他的是——
李馗直接将含在嘴里的丹药吞入腹中，一股爆炸性的能量顿时从丹田升起，体表的金光瞬间熊熊燃烧，竟反压住桃木枝的封禁。
白谦德眸光阴鸷，可未等他有所动作。
“轰隆！”
穹顶之上蓦然传来震天撼地的巨响。
仿佛天塌了一般。
白谦德余光立即瞥了一眼，眸底不自主地浮露震撼神采。
天没有塌，可是却破了一个偌大的豁口，透过豁口隐隐能看到无垠的碧蓝天空。
‘这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地想道。
这里是极为奇特的异空间，不依附任何存在，怎么可能与外界相连？
“哈，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馗好似看透白谦德的想法，狞笑着说道。
却在此时更加用力地抓住白谦德。
“你想做什么？”
白谦德肋下骨骼突地扭动，竟又有两双手臂长出来，生生压着金光攥住李馗手肘，猛地发力一扭，皮肉顿时呈怪异的旋转。
李馗牙关紧咬，嘴角扯出讽色。
见状，白谦德眉头微皱，内心隐有不妙的悸动。
就在这时！
轰！
浓烈至极的阴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正是细犬。
“主人！”
小黑抬头仰望高空僵持的两人，浑身阴气沸腾，眼神十分凝重。
“我要开始了！”它心里说道。
【外道身藏经】高速运转，爆发的阴气更上一层，如此煊烈的气势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这一刻，李馗似与细犬心有灵犀，不禁怒吼出声：
“来，来吧！！！”
轰隆！
但见外界苍穹突然乌云密布，道道雷蛇在黑海当中起伏不定，莫名的威压赫然降临！
“……”
目睹这一幕的白谦德如何还不明白李馗的算盘，难以置信道：
“你疯了吗？！”
那条细犬的修为在号叫巅峰，想进阶大叫唤就必须度过雷劫，眼下这副局面明摆着李馗要借助细犬的雷劫劈他！
“没错，老子就是要用雷劫劈死你！”
李馗眼眸彰显无比恶性，狞笑着说道。
白谦德的实力至少跟不化骨相当，虽然他的攻击能够破防，却无法做到重伤，乃至于毙命，这家伙的再生能力简直夸张到不像话。
这种情况下，只有借助小黑的雷劫劈死他！
让老天爷来审判这具僵尸！
“想让我被雷劫劈，你们两个得先死！”
白谦德心头亦是戾气大起。
“那就试试！”
撕拉！
李馗背后陡然飙射出一捧鲜血，一道狭长而狰狞的伤口从后颈到尾骨出现，隐约可见血肉里头的脊柱大龙！
在他背后，那具幽金骷髅冰冷地出现。
第476章 一块遭雷劈！
距离菩陀山二十里外的一座小村庄。
村口。
“军爷，您抽根烟。”
庄稼汉打扮的老人恭敬地递了根卷烟给面前的军官。
“呵，你这老汉还算有点眼力见。”
军官接过烟，掏出滚轮式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眼睨向旁边地上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语气不善道：“今天大帅剿匪，你们村里的人别进山。
“要是误了大帅的军事，到时候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了。”
身后，五六名士兵的眼睛登时扫了过来。
远远地，还能听见几发炮弹爆炸的声音。
见状，老汉连忙卑躬屈膝谄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村里的娃子不听话，一会我就教训他，请军爷放心。”
呼！
青烟喷薄而出。
“哼。”
军官只是冷笑不答话。
就在这时，他只觉视线一黑，脚下影子瞬间被昏暗吞没，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天上已被乌云笼罩，看不见丁点光亮。
“嘿，这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呀！”他不禁诧异地说道。
“哥……”
倏然，身后的一名士兵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喊道。
“嗯？”军官回头问道：“怎么了？”
只见那名士兵脸上震惊的神色愈发浓厚，却始终不回答他的话。
“说呀，怎么了？”
军官环顾周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哥，你快看菩陀山顶那边！”
“菩陀山？”
闻言，军官转身眺望远方，瞳孔不禁一点点睁大，赶紧拿出望远镜看过去。
但见菩陀山顶峰的位置，宛如水面倒影般显出一片末日景象——接天连地的火焰龙卷，可怖而狼藉的大地，隐约能看见立于高空之上的两道人影。
“海市蜃楼？！”
军官惊愕地喃喃自语。
“神仙，
“是神仙呀！”
见此情景，老汉扑通下跪，叩首不止。
就连倒在地上的汉子也急忙趴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几名大头兵面面相觑。
他们隐约能猜到菩陀山里头在做什么，但是万万没想到动静竟然这么大！
此时此刻。
菩陀山顶空的异状被许多人看见。
无数身着军装的士兵眺望苍穹，有些下跪叩首，有些惶惶不安，只是时不时炸响的炮弹彻底哑火，无措的气氛蔓延开来。
山麓间。
“师父你看，是阿馗！”
阿豪手指菩陀山方向。
“嗯。”
林九抬眼眺望，眼眸闪烁精光。
“林道长，我们过去帮忙？”一直跟随在林九身边的龙须虎立即出声。
“雷劫将至。”
林九目光始终放在笼罩天际的铅海上，雷蟒吞吐天光，让人望之胆颤。
他轻轻摇头：
“这雷劫的规模有点不对劲，冒然进入我们会成为目标的，先静观其变。”
“听林道长的。”
听到这话，龙须虎只好点头应是。
毕竟林九的实力摆在那儿，他要说不行的话，还是不要冲上去送死了，现在只能希望主上能够平安无事。
……
……
青铜门内。
砰！
李馗低头躲过破空袭来的骨爪，拧身鞭腿，凝练的风炮咆哮而出，正中幽金骷髅颅骨，直接将它打落高空。
反击的刹那，被白谦德抓住空挡，腹部生生挨了一记重击。
“唔——”
李馗齿缝里溢出鲜血。
“你倒是好算计。”
白谦德看着面前几乎变成血人的李馗，眸光阴鸷：“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料到你的那辆车竟有这般本事。”
这时候，他如何还不明白刚才那辆汽车在做什么。
不停冲撞穹顶就是为了将异空间撞到现世当中。可到底是什么样的车，会有如此通天本事！？
“你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
李馗眉眼张扬，咧嘴露出满蘸鲜血的牙齿。
轰隆！
就在这时，酝酿许久的雷云终于降下第一道蓝色雷霆。
赫赫神威，直如开天利剑！
刹那间，李馗浑身爆发剧烈的法力波动，硬生生顶着白谦德撞上了雷霆！
“啊！”
“啊！”
两道惨叫接连响起。
“你会比我先死。”
“屁倒是放得挺响！”
两双凶狠的眸子瞪在一块。。
即使被雷劈，两人也没有停止厮杀，各往要害处下手。
“轰隆——”
乌海起伏翻卷，湛蓝巨蟒若隐若现，沉闷的雷鸣响彻天地，似乎有点被激怒的样子。
要知道这是小黑唤来的雷劫，正主没挨一下，反倒被别人扛了。
这是违反规则的。
疮痍的大地上，小黑目光如炬，严阵以待。
虽然这样搞下去，雷劫的威力肯定会比寻常的雷劫更强，但同样是机遇，亦是挑战。
很快，第二道雷霆降下，直指细犬！
高空之上。
李馗欲要故技重施，岂料白谦德瞬间欺身而进，先是一拳打在胸口，凛然巨力爆发，随即一记高抬腿正中下颚。
受此重击，李馗精神不免有瞬间恍惚，整个人高高飞起。
轰隆！
雷霆直直斩在小黑身上。
先是剧痛如潮水猛然袭来，紧接着，至刚至阳的灼热气息在体内肆虐破坏，直让细犬忍不住低吠了一声。
然而，它却不敢有一刻懈怠，连忙运转功法利用残留的雷霆之气淬炼阴魂，更要设法将一丝雷霆之力化为己用，方能突破至大叫唤。
否则光是被动挨雷劈，只会做无用功！
但见戾焰泛起浪花将小黑包裹，隐成闭合的莲花模样。
与此同时。
“先杀那条狗！”
白谦德目光唰的看向小黑。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细犬死掉，雷劫自然而然地就会散去。
“哗啦……”
突然，锁链拉动的声音悄然入耳。
‘什么时候？！’
白谦德低眉看去，只见一条漆黑锁链不知何时竟缠绕在他腰间，未等他有所动作，远处一道黑影瞬间飚射到面前。
蘸血的眼睛，满是气焰。
砰！！！
乌黑的血液扬得老高。
李馗双脚狠狠蹬在白谦德的腹部，凶猛的力道甚至将气浪打得透体而出。
“啊——”
白谦德唇嘴大张，身子不受控制掼向后方，正中雷霆。
雷蛇顺着锁链蔓延到李馗手指，登时让他头皮一麻，上下嘴皮不自主地颤抖。
“我……好痛啊！”
李馗胸膛似风箱般剧烈起伏，双臂一振，撕开萦绕在身上的电流。
轰隆！！！
振聋发聩的雷鸣乍响。
原本在昏沉乌海中起伏的雷蟒竟变成了深紫色，恐怖威压从天而降，稍稍酝酿之后，十数道紫色雷霆悍然斩下！
不是一道，而是一口气劈下来十几道，将李馗、白谦德、小黑通通笼罩在内。
喜欢挨雷劈，那就一块挨！
状似利剑的雷霆在眼中愈放愈大。
李馗摊开双臂，扬起灿烂笑容，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李馗！！！”
遥遥传来愤怒的吼声。
白谦德沐浴在雷霆当中，浑身微微颤抖。
第477章 生命大爆炸！
刺啦！
尸水与雷霆激烈碰撞抗衡。
至阳；
至阴；
两种极端能量水火不容，瞬间产生了剧烈反应。
些许漆黑的氤氲升起飘散，彻得白谦德脸色愈发阴暗。
如果说李馗直面雷霆受到的伤害是十，那么作为僵尸的他至少是一百，而且被雷劈给白谦德带来的感受并非只有单纯的麻痹和疼痛。
更多的是，仿佛被岩浆灌体的烧灼剧痛！
一道又一道紫色雷霆汇聚，直如利剑斩了下来。
但是很快，白谦德便用茅山秘法使体内尸气蛰伏，单纯用肉身来硬抗雷霆的伤害，微微焦黑的肌肤很快蜕皮，恢复原状。
少顷，一轮雷霆过去。
下一波仍在酝酿。
“呼~”
白谦德吐出一口浊气，低眉看向被戾焰莲花包裹的小黑。
趁此机会，他仍准备先将细犬解决，否则雷劫始终如达摩利斯之剑垂在头顶。
然而就在这时。
“吼！”
一声凄厉的吼叫响彻天地。
闻声的瞬间，白谦德脸色剧变，这种怪异嘶哑的声音他绝不陌生，是——桃树！
目光调转。
但见巨大的桃树腾起漫天枝条，怪异狰狞的模样直如群魔乱舞，而在它周围竟聚集着数十位实力高强的妖魔，体型庞大的野猪精、诡异巨蟒、天兵天将……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张熟悉面孔。
郑奇、花狐狸、毒蝎子。
‘这是李馗压着的底牌？放出被他杀死的妖魔！？’
念头疾如雷霆。
白谦德肉翅一振，顿如流星下坠，显然是要先解决桃树危境。
这尊神树与他荣辱与共，绝不能出差池。
异变乍起。
柳如复，也即是那头诡异巨蟒，每一片鳞甲间摇曳的触手似乎让桃树回忆起某种极深的恐惧，竟发出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的吼声。
霎时间，巨蟒舍身撞在了桃树中央。
但见闭合的树洞竟然旋转打开，赤蓝两道流光顷刻窜出，冲天而起。水龙刀周身浮起浪花，仿佛化作咆哮的水龙，悍然撞向白谦德。
“滚开！”
白谦德暗红的眼珠如酝酿滔天血海，拳臂环裹尸水，弯弓出拳将水龙刀打飞。随即坠到地面，汹涌的尸水掀起数十米高的海啸将周遭的妖魔尽数吞没。
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丁点放松。
远处，李馗伸手抹掉脸上的血渍，五指虚张，遥遥一抹赤光飞入掌心。
在他对面竟是那具幽金骷髅，眼眶内两团猩光剧烈跳动，显得尤为愤怒，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残影扑向李馗。
距离越来越近。
李馗不慌不慌，姿势亦是松松垮垮，手腕一抬。
催动剑术！
霎时间，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赤霄迸发神光，似横贯天际的陨石与幽金骷髅擦身而过。
斩妖！
骷髅拧身看向李馗，头颅蓦然倾斜掉落，整具骨架化作燃烧的灰烬点点消逝。
李馗随手挽了个剑花，眼睛睨向白谦德。
此情此景。
头顶雷云深沉笼罩。
妖孽与人。
当真是一副旷世对峙的好景画。
“呵，了不得的战斗智慧。”
白谦德深吸一口气，脸色异常平静。
身后，桃树骤然坍塌成一团烂泥飞扑到身上，钻进七窍里融为一体。
谁能想到除了那些普通的妖鬼之外，李馗竟还压着这一手。
先让妖魔攻击桃树，使两件法宝脱困而出，趁着他回援的时候，直接除掉他最后一具分身，环环相扣，令人称赞。
“怎么？
“只许你自己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
李馗似看透白谦德的想法，唇角翘起讽色。
说着，他左手掌心突兀出现一个针管，螺旋状的玻璃里淌着岩浆般赤红的药水，里头悬浮着一颗颗状似黑色太阳的东西。
只一看便有种恢弘壮丽之感。
（【生命大爆炸】Ⅳ，大幅度刺激灵肉潜力，并恢复一定伤势，持续时间因人而异，后遗症未知。阴司出品必属精品，研究人五官王吕心明。）
价值十五点功德。
噗！
针头毫无阻碍地刺入手腕血管。
轰隆！
李馗精神有一瞬间恍惚，只觉体内细胞似乎真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源源不断而又极其强大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
足以移山平海的力量！
“怎么回事！？”
白谦德震惊于李馗突如其来的变化。
唰！
霎那间，一抹粹然金色的眼眸撞入眼帘。
“嘭——”
白谦德心脏骤然紧，尚未来得及反应，蓦感腹部剧痛，力道之剧，几乎让眼珠暴突出来，只瞬间不到的工夫，身上就挨了成千上万拳，完全看不清李馗的动作。
没有剧烈的音爆。
唯有在空中乱飞的白谦德，及一阵阵沉闷响亮的击打声。
血肉飞溅。
李馗紧绷脸颊，水龙刀生生插进白谦德口中，透脑而出，双脚猛地在空中一跺，带着白谦德掼入地面。
砰！
蓦然腾升的烟雾中。
但见一道模糊的残影窜了出来——
李馗以刀带着白谦德在地面上犁出一道狰狞可怖的长痕，随即猛地发力将他掷向高空，正中劈下来的雷霆。
“啊——”
伴随痛嚎，一时间，眼中尽是通天彻地的恐怖雷霆。
瞬时间，局势逆转。
‘这股力量真是让人有点迷醉。’
李馗凌空虚立，粹然的金瞳顾盼睥睨。
药剂刺激的潜力非是单纯的压榨出力量，而是对自己的神通法术蓦然有了新的感悟，且如臂驱使，运用自如。
‘不过还是要抓紧时间，宰了白谦德。’
他暗自思忖：“最不济也要让雷劫彻底将他当做目标。”
下一秒。
李馗似穿越空间般降临到白谦德面前，赤红刀锋横贯天际，悍然斩进脖颈，只差一点点就能白谦德枭首。
只是如此微妙的距离却被一只焦黑的手掌死死卡住，寸进不得。
“咔咔咔……”
刀锋锯着手骨发出令人寒颤的声音。
李馗眼中戾气大作，拳臂肌肉鼓涨，誓要将白谦德枭首不可。
轰隆隆！
一道耀眼雷霆与二人擦肩而过，直直斩在戾焰莲花中心。
雷光照彻两人面孔。
“死！”
“啊啊啊！！！”
漆黑无际的脑海中突兀生出鲜红的死字，在如此死亡威胁下，白谦德再无顾忌，彻底将蛰伏的尸气尽数爆发。
但见五根手指突然窜出根根桃枝，攀着刀身一路蔓延到李馗手掌，瞬间压制住体表的如炽焰燃烧的神光，另一只手竖掌成刀，刺向脖颈。
危机逼命之刻。
李馗愈发冷静，眸底幽邃倏地平静，直接将水龙刀收进壶天空间，突地飞起一脚踹在白谦德腹部，凶猛的骤风轰然爆发！
砰！
一道人影洞穿音爆，直直撞向劈下来的雷霆。
这一回，三番五次被打扰的雷劫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白谦德这头僵尸身上，浓烈至极的尸气引得雷海翻涌不休。
第478章 愤怒与执念
轰隆！
雷鸣震动。
戾焰莲花中，细犬如今的模样真真是狼狈不堪，浑身满是焦黑的大洞，可虽是如此，此时经过雷劫的洗礼，体内阴气愈发精粹。
此番若能顺利度过，身体强度也会迎来质的飞跃。
这时，小黑关心地看了眼李馗和白谦德的战场，见主人占据上风不禁松了口气，无奈的是它目前能做的微乎其微。
相信主人，不添多余的麻烦。
很快，翻涌的雷海终于酝酿完毕，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最后一道耀眼紫雷对准细犬直直劈了下来。
与此同时。
小黑眼神肃穆，运转功法严阵以待。
突然，异变乍起。
立见一道模糊的残影砰的撞上雷霆，余势不止地劈到小黑身上，只是经过了这一枝节，雷电的威力已然削弱不少。
无暇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小黑强忍住烧灼剧痛，咽下李馗方才掷来的丹药，立即调动全部阴气驯服体内流窜的雷霆，如同无数小兵前赴后继地涌了过去。
挨了十几次雷劈，它也算总结出经验来了。
尽管雷霆暴虐强大，但终究是无根之萍，在阴气的团团包围下，逐渐失去力量，迅速被同化驯服，成为日后的成道之基。
‘成功驾驭了！’
小黑感受体内的雷霆之气，不由喜上眉梢。
只是这时候强撑着的力量骤然溃散，直接瘫倒在地，阵阵强烈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神智，眼皮不受控制地上下张阖。
‘主人。’
小黑偏头看向李馗的位置。
最后一眼是——席卷漫天的可怖海啸。
……
……
白谦德跄踉着在空中站稳，背后的肉翅折损了一只，脸色极其难看。
只见他浑身密布可怖伤势，一股难闻的焦糊气味萦绕不去，尤其是脖颈和口腔两处伤口，先后被水龙刀斩开、洞穿，再挨了两记雷劈，即便以他的再生能力也迟迟无法愈合。
可以说，自打脱离那副棺椁的束缚后，从未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刻。
“李馗，
“贼老天！”
白谦德仰头直视头顶重新聚拢的雷云，心头一股无名火愈烧愈旺。
殚精竭虑谋算千年，千辛万苦救出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总有人跟他过不去，就连这该死的老天爷也是如此！
轰隆~
雷海起伏的紫色巨蟒开始转化为青绿色，透着一股威严肃穆之感。
毫无疑问，威力又更上了一层。
另一方面，归根结底雷劫是由小黑召唤而来。
按照规则程序，雷霆降到一定次数，劫云便会自然而然散去，虽是九死一生但必定会留一线生机，否则何必大费周章渡劫。
可偏偏由于李馗和白谦德的插足，导致雷劫出现错误，规模扩大、威力随之上涨，到现在更是因为白谦德出现了新的变化。
僵尸不入六道，不在五行，被天地摒弃，高境界的僵尸尤为如此，他们每一步晋升，脚下定有无数骷髅。
直白点讲，僵尸最容易遭雷劈，何况就在眼皮子底下！
此时，白谦德除了需要应对即将到来的雷劫，另外还有一块绊脚石生生挡在面前。
哗啦……
宛如海水冲刷的声音凭空响起。
赤霄、水龙幻化为两道流光在李馗周身旋转。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白谦德，右手并做法指，凌空一点：“去！”
海量的法力迅速消耗。
立见赤蓝两道流光迸射而出，奇异而浩瀚的波动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嗡！
白谦德头顶有阴阳鱼虚影转瞬即逝。
下一秒，他双眉骤然拧起，只感觉周遭的重力瞬间增大了无数倍，整个人像是担着一座山，紧接着，空间的温度迅速上升。
直让人仿佛身处在岩浆当中。
‘怎么回事？阵法？！’
白谦德眸光阴鸷，环顾周遭，仿佛身陷在火海当中，入目皆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是李馗的两件法宝！
本质上这才是赤霄、水龙正确的使用方式。
依靠两件法宝配合的阵法生生将敌人绞灭，以往李馗的法力不足以支撑而无法施展，而现在借助【生命大爆炸】勉强能够施展出来。
就在这时，白谦德蓦感视线一黑。
嗖！
破空声乍响。
白谦德凭借直觉连忙举手挡在眉间。
“铛——”的一声脆响，转瞬，黑暗中似有无数飞剑席卷而来，白谦德只好运起尸水环裹住全身。霎时间，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铮鸣！
血点飞扬。
蓦然，身上重力突地消失，极重与极轻的瞬间颠倒，使白谦德的防守出现漏洞，赤霄瞬息而至，在眉心刺出一道狭长的剑痕。
阴阳相冲化万物，生生不息。
阵法的精妙变化，加上两件法宝的突袭斩杀，不过数息，白谦德已然濒临死境！
‘姜玉。’
‘姜玉！’
白谦德瞳孔震颤，隐有疯魔的迹象。
他绝不容许自己死在这里，他必须从李馗手里将姜玉夺回来！
“啊啊啊啊！！！”
白谦德面孔狰狞，猛然发出咆哮。
立见周身倏然起了诡异变化，焦黑的肌肤由内而外蔓延出状似蝌蚪的诡异符文，隐有木质纹理的粗糙感，且根根桃木枝从各处长出，摇曳生长！
看过去极为恐怖诡异。
他赫然是将桃树彻底吞噬，形成真正意义上的融为一体。
有利有弊，实力虽然得到一时的增强，却有着极为严重的后遗症，要知道白谦德与桃树是共生关系，此举无疑是自掘根基。
刚！！！
白谦德拳臂环绕尸水，猛地张手握住赤霄剑刃，后者颤鸣间，一化二，二化三。
转瞬，漫天剑影蜂拥而至。
只是这一次却彻底破不了防御了。
焦灼之际，一道突如其来的青绿色雷霆摧枯拉朽地湮灭尸水，直接洞穿白谦德的胸口，边缘的黑色肉芽萦绕雷霆，始终无法再生！
这是，雷劫！
轰隆！
白谦德抬眼，浓重水汽扑面而来。
但见李馗立于顶端，水龙刀涌出道道碧蓝水流，不到瞬息已成天河倒卷之势，纵身一跃，提刀劈来。
一时间，恐怖刀势竟压得白谦德浑身震颤，连忙起无数桃枝挡在身前。
唰！
虬结缠绕的木墙层层破碎。
木屑飞舞。
白谦德脑袋空白，甚至有一瞬间迎来死亡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湛蓝色刀芒却停在了鼻翼前，随即露出狭长的刀身。
抬眼一看。
跟前的李馗竟双眼翻白，浑身蓦然迸射出无数殷红的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间坠向大地。
生命大爆炸，效用结束了。
一瞬间涌上来极致痛楚，瞬间淹没了李馗的神智！
须臾。
白谦德扯了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
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
李馗完成了他想要做到的事！
雷劫成了此刻白谦德无法逃避的难题。
轰隆！
青绿色的雷霆直斩而下。
在眼中愈放愈大！
第479章 曲终
雷霆刹那间将白谦德吞没。
一时间，整座天地只剩灼眼的炽光及振聋发聩的雷鸣。
少顷。
雷声停止，半空中亦不见白谦德的身影。
寂静而充斥硝烟气味。
似乎他已经死去。
可是天上的雷海仍旧没有散去，甚至不见丁点轰鸣，波澜壮阔的威慑压满空间。
倏然。
僵硬的泥土中突地破出一只狰狞的骨手，紧接着，整个身子拔了出来。
大小不一的血肉自身体脱落，漆黑的氤氲缭绕散去，整张脸一半白骨，一半狰狞，白谦德还活着，亦或是不愿死去。
那颗暗红的独眼唯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执念。
阴风卷着尘土而过。
白谦德挺直背脊，惨白色尸水扑灭手臂上消散不去的电弧，抬头直视雷海，浑身受损的部位逐渐被桃枝所覆盖。
逃不了，
避不开。
刚才他想故技重施隐匿尸气，只是冥冥中一股气机已彻底锁定他。
要么灭掉雷劫，要么死！
“吸——”
白谦德深吸气扫空杂念，挟滚滚尸水向浩瀚雷海冲去。
穹顶下，一抹渺小的黑影透着与天斗狠的疯狂意志。
平静的雷海倏地起伏了下。
这一起伏，仿佛起了连锁反应，霎时间雷声轰鸣不断，万千雷霆对准白谦德发出恐怖咆哮，瞬间将其笼罩。
滚滚尸水骤然撞了上去。
两股对立的能量相互角力、纠缠、破碎、湮灭。
桃枝似乎对雷霆有一定的抵抗与抑制的效果，但在连绵不断的天威面前仍显得极为无力。
那抹身影破布袋似往下坠落。
又在某个瞬间，卯足了力气往上冲，尸水起起伏伏，人坠倒再飞来。
白谦德施展一生所学，可却像极了以卵击石，始终无法冲到雷海的面前，直到……那一道青绿色的剑雷掼着他深入地底。
砰！
蘑菇状的火焰黑云腾空而起。
……
……
菩陀山顶。
林九、阿豪、土行孙再次折返回来。
“想不到这僵尸竟如此疯狂！”
土行孙眺望头顶倒影，不由咂舌不已，双股颤颤。
如今与劫云距离甚近，那股沉重的威压自是深有感触，若不是林九在一旁照应，怕是早就被压得跪倒在地。
“师父，阿馗现在危在旦夕，我们赶紧进去救人吧。”阿豪急切地说道。
“要不你来画这法阵？”
“您来，您来，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林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随即，他掷出一道符箓，并做法指在虚空中剑走龙蛇，一套繁复的法阵渐渐成型，迸发出柔和的华光，蔓延出巨大的能量波动。
可就当法阵完成的刹那，林九神色倏地一动，转瞬停下了法阵的启动。
“师父！”
蓦地，阿豪指着倒影，瞪大眼珠：“师……白谦德他……”
话音未落。
林九的目光重新看向了战场。
但见冉冉升起的蘑菇云突然起了变化，膨胀间竟化作白谦德的面孔，他大张嘴巴，发出自对抗雷劫后第一声怒吼。
“啊！！！”
尘烟、泥土仿佛变成了他的身躯，以鲸吞之势冲向雷海。
一尊偌大的桃树虚影自背后显现，条条气根张牙舞爪地仰天抽打！
这般挑衅的行为显然让劫云异常震怒，雷声频频炸响！
仿佛会上演刚才的戏码，再一次重蹈覆辙。
不过此时的情况比之方才又略有不同，赫然见到雷海的规模比刚才小了许多，显然降下雷霆亦是耗费了它大量的能量。
轰隆！
呈树杈状的雷电猛然斩下。
“吼！”
无声的咆哮自心灵响起。
但见白谦德张开深渊巨口猛地吞掉雷霆。自对抗之始头回占据上风，飞向苍穹的速度倏地加快数分，与雷云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要吞掉雷劫！
他要让该死的老天爷跪倒在他跟前！
闪电连绵不断，却再也无法阻挡僵尸的势头。
你死我亡的气机愈发炽盛！
眼瞧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雷云突地起了变化，开始向中心位置聚拢，数百道青绿色的雷霆宛如蝌蚪般蜂拥汇聚。
而后。
浓墨似的劫云变得浅薄，只是一抹纯白色的雷电开始崭露头角，边沿如有火焰在熊熊燃烧，方一出现，莫大的威慑就盖压两界！
轰隆！
伴随振聋发聩的巨响。
霎那间，白谦德的面孔几与天齐眉，一口吞掉雷云。
待到灼眼的炽光缓缓消散。
再一看。
雷云散去，高空之上，一道千疮百孔的身影急速坠落，砰的一声砸在地坑里。
良久。
“我赢了！”
微弱的声音随风而起。
地坑里，此时白谦德的状态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气息极端微弱，黑褐色的空洞眼眶透着无言的恐怖。
“我赢了！”
少顷，他复道。
虽然伤势前所未有的严重，甚至本源崩溃，但只有赢才有资格活下去，只有赢他才能跟姜玉生活在一起。
可是……
转瞬间，思绪戛然而止。
踏！
踏！
踏！
明明已不需要空气来呼吸，可白谦德莫名地感觉到窒息眩晕。
感知里，
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血人步履蹒跚地过来，一瘸一拐甚至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可即便如此，手里的长刀依旧死死攥着。
刀尖悬地，却仿佛抵在了白谦德额前。
李馗竟然还能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给自己打了什么药剂，但从坠落时的那一幕可以看出定是天大的伤势，足以昏厥不醒数月的那种……可为什么他又站起来了！？
噗——
白谦德微扬起脑袋，试图起身，试图凝聚力量，可是他的伤太过严重了，后脑重新磕在了干硬的泥土上。
直到……
瘦削的身影将他覆盖。
李馗双眼混沌，没有丁点光彩，无神地盯着白谦德，嘴角微不可查一扯。
到了这地步，已经是意志力的比拼了。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两人的厮杀险象环生，甚至李馗要不是有替死娃娃已经死在了白谦德手上，他为了所爱之人，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白谦德发不出声音，
以李馗的伤势，他也听不见，可偏偏这时候却神奇的明白了白谦德说的话。
李馗一边举起手里的长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为，为了给他们讨个公道，你为了你的爱情，害得他们魂飞魄散。
“你是成功了，你是幸福了。
“他们呢？
“他们的冤，他们的恨，他们的苦，该找谁来倾诉。
“我是阴司的鬼差。
“无论是我的职责，还是我个人，这个仇，他们的仇，我必须要替他们报！”
“……”
白谦德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李馗。
在刀锋即将临身的刹那。
“下十八层地狱我认，千刀万剐我认，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是个善良的人，求求你放过她吧。”
这个痴情种子最后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下了尊严、意志。
而后。
锐利的刀锋锯下烂肉。
李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把你宰成碎肉，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接下来只是机械般的动作。
缓慢而坚定。
半晌。
白谦德只剩一个残破不堪的头颅。
赤霄剑抵着李馗的后背没让他倒下，意志愈发迷离混沌，微扬起头，看向穹顶。
阳光穿过云层散射下来，柔和而静谧的光线洒在脸上。
如梦似幻，尤为瑰丽壮观。
‘真美。’
随着念头划过，李馗终于紧绷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老弟，你这可真是够折腾的呀！”
魁梧壮硕的身型突地出现，一把扶住了李馗。但见一对牛角顶天而立，身着鎏金红甲，自有一股威压四方的气势，正是牛胜！
他看了眼地上濒死的白谦德，抬手一摄将其收起，随即带着李馗离开了这里！
第480章 吕心明，何许人也？
火焰；
灼热；
剧痛。
李馗只感觉自己好像泡在了岩浆里，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举措，都无法逃离这痛楚的炼狱，时间一长，几有种永世沉沦的感觉。
浑浑噩噩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倏然，一股清凉的气息涌了进来，周围的温度迅速降温，从岩浆瞬间变成了温泉，给他的感觉很温暖，很舒适！
长久的疲劳和痛楚都在一点点散去。
有点像是母亲的怀抱。
他，想家了……
而后。
李馗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几道模糊的身影在面前晃动说话，只是他太累了，认不清更听不清，很快就沉沉睡去，这一回睡得很安心！
等他再次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水泥天花板、空调、复古式的吊灯，赫然身处在一个极具现代都市风格的房间里，差点让李馗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大秦。
只是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快就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少顷。
“嘶……”
李馗捂着额头，缓慢起身。
我记得，昏迷过去前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讲话，至于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万幸的是应该被人救了，保住了一条性命。
随即，李馗扫空杂念，先沉心感受目前的身体状况，出乎意料地发现竟好得不行，虽然体内没有一丁点法力，但经脉骨骼是完好的。
包括元神、气力亦是如此，虚弱归虚弱，可都是能经过休养慢慢恢复到全盛时期。
简直太过不可思议了！
李馗对自己的伤势在了解不过，槽糕到极点都不足以形容。
究竟会是谁救了他！？
抱着疑问，李馗屏息调气了会，攒足了气力方才下床行走，径直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外头竟是一个花园。
独种了纯白的梅花，白似瑞雪，随风一吹微微摇晃，如有云蒸霞蔚之象。
当然，真正重要的是——
扑面而来的熟悉阴气味道，再抬眼往远处眺望，幽冥的天空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这里是酆都！
只瞬间不到，李馗紧绷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安全感，甚至有闲心开始欣赏起花园中的景色。
鏖战过后的闲暇总是格外不同。
唯一没想通的，究竟会是谁将自己从青铜门带回了阴司。
就在这时。
花园中央的小路上突兀多出了一道身影，定睛看去，正是这方世界阴司的二把手——
宁理，宁判官。
李馗又非初来乍到，岂能不认识这位大佬，连忙问好：
“李馗见过宁判官。”
宁判官是个相貌看过去五十出头的老人，身着长褂，精神矍铄，浓墨似的眉毛，眼神不怒而威，却又有一股浓郁的书生意气。
见到李馗，他微微一笑又显得十分和蔼。
“看来你休养的不错。”
‘是宁判官派人带我回来的吗？！’
李馗似明白了什么，诚恳道谢：“多谢宁判官出手相救。”
听到这句话，宁理不由一怔，随即笑呵呵道：“并不是我救了你，而是另有其人，正好那位想见见你，我们一起过去吧。”
“不是您救了我？”
李馗眉梢挑起，显出几分讶异：
“那救我的是谁？”
宁判官可是阴司二把手，能让他跑过来传信，还在称呼上尊称——那位。
难不成是一把手？！
此时宁理却是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告诉李馗，而是将双手顺势往背后一架，笑眯眯地说：“过去就知道了，跟老夫走吧。”
“好，来了。”
话音未落，李馗眼前蓦然一花，竟已来到了一座森严肃穆的宫殿外。
他抬眸瞧去，顿时咂舌不已，乍一看宫殿巍峨屹立，起码有近千米之高，说是宫殿，不如说像个活生生的巨兽！
“走吧，我们进去。”
台阶上的宫门自动打开，宁理迈步走了进去，李馗紧随其后。
视线尚未清晰，一阵粗犷豪迈的声音先入了耳，意外地熟悉。
“我说大哥，你交代的事儿我可都完成了，你上次答应给我的酒……”
“怎么，现在交代给你的任务都要报酬了？”
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诶，我那个小老弟不是受了伤嘛。”
牛胜倚靠在真皮沙发上，偏头看向走进来的李馗，哈哈大笑：“人呐，就是经不起念叨，说什么来什么。
“小老弟快过来。”
“牛哥！”
李馗不禁瞪大眼珠。
意外，太意外了，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牛胜。
转瞬，他便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特殊的男人。
五官深刻英挺，身着白色西装，胸前点缀一朵梅花，手腕带着一串念珠，看过去相当有气质，他正噙着笑意地朝李馗看来。
“先生，李馗来了。”
宁理恭敬地说道。
这可把一旁的李馗惊得不轻，能让宁理以先生称呼，究竟是哪位大佬？
同时不免让他生出几分无措，尚不知道面前这位是谁，想问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好在牛胜及时解围，大马金刀地走过来，一把揽住李馗的肩膀，带到沙发上坐下，笑道：“这位是我经常提起的大哥。”
话语声顿了顿，带上了几分揶揄。
“十殿阎王当中的五官王——吕心明，就是俺老牛的大哥！”
听到第一句话，李馗脑子里还在想原来这就是牛哥口中一直提及的大哥，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只是当第二句话入了耳，差点惊掉下巴！
五官王！！！
阴司真正的大佬。
牛胜大哥竟然是这位。
此时此刻，李馗脑海里突地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牛胜的场景，这老牛还客气地说：“不过是看管油锅地狱的小头头。”
牛呀，你真是谦虚，低调呀。
是我想太少了。
突然。
“哈哈哈哈……”
牛胜一见李馗的呆愣样，顿时捧腹大笑：“大哥你瞧，我就知道小老弟要被吓住。”
这时李馗回过神，连忙起身向吕心明拱手道谢：
“李馗多谢五官王的救命之恩。“
吕心明眼含笑意，招呼了一声：“坐下说话吧李馗，不用太过拘谨。”
话虽如此，李馗仍是正襟危坐。
乖的不行，全无战斗时桀骜凶戾的模样。
“诶。”听到李馗的道谢，牛胜当即挤眉弄眼道：“小老弟，可是牛哥将你从那破地方带回来的，你是不是也得谢谢我呀。”
“啊！”
闻听此言，李馗顿时想起了昏迷前听到的话语，还真是牛胜的声音，眼咕噜一转：“那回头我请牛哥你吃酒！”
“那可不行。”
牛胜拍着胸脯说道：“当初来这里的时候，俺老牛就说过请你喝，一码归一码，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随即，他看向吕心明，舔着脸笑说：“您说的是吧，大哥！”
“哈哈哈哈。”
吕心明和宁理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做大哥的替你撑这个场子！”
经过此节，李馗心头的几分拘谨也悄然放松。
第481章 小白鼠
欢声笑语间。
但见吕心明手里出现一个玻璃酒瓶，里面的烈酒呈螺旋状流动，从底层开始先是冰蓝色，待流到中心时又是鲜明的火红色。
只瞧牛胜垂涎三尺的模样，不看卖相也知道定是世所罕见的好酒。
“你惦记我这酒儿可有不少日子了吧。”见状，吕心明不禁调侃道。
“那可不，老惦记了。”
闻言，牛胜坦然笑说：“谁家的酒我都蹭过，就剩大哥您手里这瓶小烛酿了。”
须臾。
几人跟前忽然出现精巧的水晶杯，触之冰凉。
“此酒虽好，但不能多饮。”
吕心明拧开酒盖，依次倒满，看了眼李馗：“李馗你也品一品。”
李馗露出笑颜：
“李馗谢过五官王赐酒。”
“学生今天也是沾光了。”宁理笑呵呵地说。
一旁的牛胜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轻嗅了两下，仰头饮尽，顿时舒服地闭上眼，不由称赞道：“大哥的【小烛酿】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随即，他看向李馗，眨了眨眼：“小老弟，这酒儿小口饮就失了味道。”
‘小烛酿。’
名字还挺文艺的。
水晶杯中，美酒的冰火二色荡起小漩涡。
‘五官王好像尤为偏爱螺旋的结构。’
不知怎的，李馗心里突然想到这点。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没有细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精神有顷刻间的恍惚。
酒是什么滋味，
美是美，但重点不在此处。
入腹的刹那，像是黑暗的世界中燃起一抹摇曳的明火，以往记忆当中温暖而快乐的事情，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掠过。
待过李馗回神，诚心地赞道：“好酒！”
这回算是明白吕心明话中不能多饮的意思了。
此中滋味，唯有时而小酌一杯，方才回味无穷。
“借花献佛，想吃酒随时可以来油锅地狱找哥哥。”牛胜粗壮的胳膊抵了李馗两下。
“嗯！”
李馗重重颔首，自是不会拒绝。随即，目光看向吕心明，脑中突地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刚才遗忘的事情，止不住惊讶道：“生命大爆炸，是您发明的！”
他仍记得药剂介绍的最后一句：研究人五官王吕心明。
螺旋结构；
药剂；
难怪如此眼熟。
听到李馗的话，吕心明轻轻点头，唇角微翘：“对症下药，如果不是这段时间我正好在这里，而你又恰好服用了我的药剂，未必能好得这么快。
”你的运气不错。”
“多谢五官王。”
李馗再一次郑重道谢。
救命之恩怎么都不为过。
只是这时候他没有注意到牛胜看他的眼神颇为古怪，似乎有些怜悯，又有些同情，种种不一，总之十分复杂。
“生命大爆炸，之所以后遗症未知，便是因人而异，而李馗你这次服用的效果，是历代实……使用者当中最好的一位。”
吕心明抿了口酒，古井无波的眼神有了微妙变化。
这是谈及到自己领域迸发出的热情与喜爱。
他接着说道：“撇开境界不言，单论力量层次，当时你的力量无限接近于还丹圆满，跨越一整个大境界，真是奇妙无比。”
境界越高，爆发的力量程度也会有限。
李馗却突破了阈值。
作为谈论的对象，五官王的话不由让李馗感觉自己有点像小白鼠。
不过话说回来，自进入阴司开始，他已经遇到了两位阎王，楚江王厉温、五官王吕心明。
两个人的气质各不相同。
前者说话亲和，博士特有的知识范儿，给李馗的感觉更像是家中的长辈，温和时特别亲切，可一旦严肃起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后者。
说实话，在注意到药剂研发人的名称后，在他的设想里，五官王说不定就是那种经常身穿大白褂的研究人员，可没想到初次见面，看过去倒像是上流的成功人士。
一身笔挺的西装，器宇轩昂。
或许是因为孟慈和牛胜的关系，两位阎王对他的态度颇为友好。
“人是最伟大，最神奇的生物，尤其是在潜力激发这一块，堪称是奇迹中的奇迹。
“结合你的情况，我认为意志是最好的钥匙。”
吕心明盯着李馗笑，像极了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我想请你留在这里几天，配合我做一些实验。当然，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好处。”
李馗略一思忖，便立即答应下来。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况且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转而，他出声询问：“白谦德他？”
“他在地狱。”
说话的是宁理，他面容微微一正，向吕心明沉声汇报：“我们从白谦德身上拷问出不少秘密，得知的情况颇为严重。”
“他自己的世界已经被污染，而且是重度污染，存在活人的可能性极低。”
“污染！？”
听到宁判官的话，李馗心头一骇。
这点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怎么都没想到白谦德的世界已经被邪秽侵占。
“嗯，尽快确定世界坐标。”
吕心明不假思索道。
“是！”
宁理立即应是。
“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吕心明问。
“查清楚了，学生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宁理恭敬地回道。
吕心明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们可没有承平，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在你手下出现第二次。”
“学生知道了！”
宁理唰的起身，面露愧疚，低头保证。
李馗和牛胜目目相觑，皆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谨慎模样。
随即，吕心明目光看向李馗，颔首说道：“这次你上报的事情，做得很好。”
“要不是你在厉博士手下，我还真想把你要过来带带，是个好胚子。”
前一句，李馗听得还挺开心的，只是后半句出来，让他面容登时一囧。
见状，吕心明开怀大笑：
“好了，帮助实验的事情不急今天，李馗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五官王、牛哥，我先回去了。”
李馗起身告辞。
“嗯！”
吕心明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大部分人还是看好你的。”
闻言，李馗一怔，随即心领神会。
而后。
宁理带着李馗走出宫殿。
待两人走后。
牛胜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大哥，你刚才对李馗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指的是？”
只瞧一双牛眼冒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难道李馗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背景？！
“没什么。”
吕心明起身准备离去。
“不是吧大哥，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你还对我藏着掖着。”
牛胜紧跟身后，语气颇为委屈：“难不成你信不过我？”
“嗯，信不过你。”
吕心明顿住脚步，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的嘴向来不把门。”
“……”
牛胜瞪大牛眼，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我大哥？！
第482章 送别
与此同时。
酆都，某处位置极好的别墅内。
柔软的大床上，饭小跑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那里，一柄巴掌大小的玉剑活似游鱼般滴溜乱转，掀起轻微的破空声。少顷，飞剑轻飘飘地落入掌心。
经过这几日的温养，已是心念一动，如臂驱使。
“明天接个任务，试试法器的威力。”
饭小跑一边把玩玉剑，一边暗忖：“白谦德这家伙这几天音信全无，搞得我有点不安，他拿那只恶鬼想搞什么名堂？”
莫名的，心头总有种不妙的预感萦绕不去。
“不行，
“索性趁明天正好出去，先去找一趟白谦德，至少确认一下食梦魇的情况！”
思绪片刻，饭小跑立马下定决心。
此外，以白谦德在茅山的地位和情况，他倒没有起过多的疑心。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楼下大门倏然被敲响，紧接着便是一堆杂乱的脚步声。
‘来客人了？’
饭小跑皱起眉头。
可没过多久，房门突然被重力推开，竟涌进来一群鬼差，神情皆是冰冷至极。
“林哥、姚哥？”饭小跑一眼就认出闯进来的这些人全是阴律司的鬼差，连忙起身相迎，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
鬼差们没有说话。
踏！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名长相刚正不阿的男人走了进来。
“麟捕！”
见此阵势，饭小跑心中大骇。
来人竟是阴律司的鬼捕，单论身份而言，只在殿主和副判官之下，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来到这里，难道……
他嘴角已挂上习惯性的假笑。
似在掩饰心里的不安。
“你给我们阴律司丢了天大的脸。”
麟捕头盯着饭小跑的眼神极为冰冷。“让外人笑话，让自己人笑话！”
说着，他手里突地出现一具干瘪的食梦魇，狠狠掷到饭小跑身上。
“我……”
饭小跑呆呆捧着假身，瞬间面如死灰，脑袋像挨了一记重拳差点跄踉没站稳。
竟然真的被发现了。
明明已经做好一系列的安排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完了！’
刹那间，这个念头充斥脑海。
食梦魇可是阴司要犯，是要下到十八层地狱受刑的，饭小跑将它调包为自己谋取利益，更是罪不可诉的大罪！
要是人人皆是如此，阴司还成了什么样子！
“麟捕头，其实……”
饭小跑还欲狡辩，下一秒话语声就被打断。麟捕头懒得再与他浪费口舌，直接冷声下令：“将他押回去发落！”
“是！”
几名鬼差如狼似虎地抓住饭小跑。
以往拷在恶鬼身上的锁魂链，此时将他捆了个严实，五花大绑地押了回去。
到了楼下。
饭家的长辈们皆以愤怒的眼神盯着饭小跑，唯有一名中年女性眼含泪光，满是担忧和无助。
见状，饭小跑不禁惨笑一声。
……
……
白云苍狗，匆匆而过。
无论是人间，亦是阴界，荡起的风波逐渐平息。
几天后。
威严肃穆的宫门缓缓打开，李馗从里头走了出来。
与之前孱弱苍白的状态作对比，此时他的精神面貌明显好了许多，脸色红润。
“砰——”
突地，沉重的宫门蓦然闭合。
走到台阶下的李馗回头看了一眼，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离去的步伐不由快了些许。
这几天五官王吕心明在他面前彻底揭开了面纱，妥妥的研究狂人。
服下各种药剂、躺在床上配合实验记录，测试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实验，有针对元神；针对肉身；甚至包括体内金丹是否能够进行多重淬炼……
绝对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的那种。
累归累，当然也是有好处的！
最为明显的就是他的身体及法力有了恢复，算是摆脱手无缚鸡之力的尴尬局面。
随后，李馗回到阴司住处，将东西收拾妥当。在离开这里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
血池地狱。
李馗将令牌和文件交给此间地狱的看管者，便在后者的带领下，来到一处长宽五米，正正方方的血池边缘。
血红色的喷气。
滚烫的黏土。
与其他地狱不同，没有恶鬼歇斯底里的痛呼惨叫，显得异常平静。
“我在那边等你。”
“多谢了。”
“哈哈哈，别客气。”
脚步声远离。
随即，立见血池中央咕噜噜冒起沸泡，少顷，无数双蘸满鲜血的手掌拖着一个人浮了上来，正是白谦德。
他的眸底显露出极浓郁的痛楚，好半天方才回过神，先是迷惘地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李馗身上。
“原来你还知道痛。”
见此一幕，李馗双手插兜，不禁发出嗤笑。
十八层地狱，每一地狱都会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罪鬼堕入其中，痛苦已无法形容。
见到李馗，白谦德似乎有些激动，颤抖着张开嘴巴，奈何发不出丁点声音。可他的眼神足以言表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李馗冷眸直视，没有说话。
随即，竟转身离去。
似乎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白谦德一眼。
身影越来越远。
一双双血手重新攀附到身上，白谦德目露绝望与害怕，瞬间就被拖了回去。
以白谦德的罪孽，换算成人间的日子，他在地狱的刑期至少还有两千多万年，眼下连丁点零头都不到，刚刚开始呢！
…………
呈拱形的两座黑色大楼在一片建筑群当中异常显目。
门口来来往往皆是排着长龙的亡魂们。
“哥哥，一路平安。”
“哥哥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照看好弟弟妹妹们的。”
偏僻的角落里。
一群灵婴围绕着虎子送别。
“嗯，嗯。”
虎子眼眶含泪，强忍着不让泪珠滚下来，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不舍的情感愈发浓厚，这都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呀！
“哈哈哈，虎哥要哭鼻子了。”
一个粉嘟嘟的女婴见状，登时笑了起来：“羞羞脸。”
“我才没有哭呢。”
虎子狠狠一抽鼻子，目光巡视，似要将他们每个人的样子记在心里，认真说道：
“你们也要加油哦！”
“放心好啦。”
灵婴们异口同声道。
相继告别之后，虎子踮起脚尖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虎哥哥，你在找谁啊？”
“我在等……”
话刚说半截，虎子眼睛登时一亮，似瞧见什么。远处，一道快步而来的矫健身影正朝着他遥遥招手，兴奋地大喊道：“李馗！”
“虎子。”
李馗小跑来到近前，脸上挂起灿烂笑容：“我没迟到吧？”
白谦德被缉拿，饭小跑受贿，其中都有虎子的功劳，算上以往的功绩，今天正是他重新投胎的好日子。
“没有，没有。”
虎子连连摇头，细心地注意到细犬没来，关心地问道：
“黑哥呢？它的伤势怎么样了？”
“严重吗？”
那天的事情他有所耳闻，战况堪称非常惨烈。这件事，阴司传得沸沸扬扬。
“在这呢。”
立见李馗肩头露出小黑的脑袋。
“黑哥你没事吧？”虎子左瞧右看，奈何小黑只露出个脑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犯困。”
小黑犬吻一咧，笑着宽慰道。
“那就好。”
虎子松了口气，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来不了呢。”
“哈哈哈，傻瓜。”
李馗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怎么可能会不来送你。”
“嘿嘿。”
闻言，虎子不由傻笑起来。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去吧。”李馗瞄了眼周围，开口说道。
“嗯！”
于是乎，一行人便进入奈何桥。
第483章 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尽数散去。
拱形桥梁的另一端。
“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李馗笑着说。
虽说今日一别，便再无相见聚首的机会，但灵婴们来说这是好事，他们三番五次投胎未果，兢兢业业帮助阴司收集情报，不就是为了今天！
虎子深吸一口气，扯动的嘴角化为灿烂笑颜：
“大家、李馗、黑哥，我走了。”
“一路顺风！”
“哥哥再见。”
众人摇手告别。
虎子默默转身，飞速地朝桥梁另一端奔跑而去。
幽冥的氤氲逐渐笼罩他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忽地。
“呜呜呜呜……”
压抑而不舍的哭声响起，少顷，连成了一片。
过了一会儿。
“啪啪！”
清脆的拍掌声。
一双双泪汪汪的眼珠看向李馗。
“好了，这是开心的事情，虎子肯定也希望你们跟他一样能够早点投胎转世。”李馗俯身看着灵婴们，笑容温柔：“你们该回去了。”
“那，那我们回去了。”
“李馗你不走吗？”
有灵婴敏锐地注意到李馗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我在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做。”李馗笑说：“今天大概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当然……如果你们有机会来我的世界出差，我一定做东！”
“一言为定！”
“李馗再见。”
“再见。”
李馗目送小家伙们离去，偏头看向昏昏欲睡的小黑，无奈说道：“行了，你也别强撑着了，赶紧回去休息。”
小黑微不可查点了下头，立即回到壶天空间。
已是再无说话的力气。
遭受高强度雷劫，它的伤势不比李馗差多少。好在经过急救，再加上李馗兑换的疗伤道具，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便能稳固境界，恢复战力。
不过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一人一狗都无法再进行高强度的战斗。
而后。
李馗径直来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抬手敲门。
“请进。”
拧住门把，推门进入。
只见一名五官柔和的判官坐在办公桌后，除他以外，椅子上还坐着一位面色忧忡的宫装丽人，正是姜玉！
听到声音，姜玉回头看了眼，发现竟是李馗这张熟悉面孔，瞬间唰地起身。
“你……”
李馗没有理她，而是恭敬地对判官说：“麻烦您了。”
“李鬼使不用客气，你们先聊。”
判官笑了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李馗，便转身离去。
砰。
房门刚刚关上，姜玉忍不住问道：“将军，白将军他怎么样了？”
言语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姜玉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相反可以说是很聪明。
这几天呆在阴司，她了解到不少事情，甚至知道如今自己身处的地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世界，难怪将军说就当来到一个新的地方。
另一方面。
结合李馗的身份，加上那日将军与他的对峙，姜玉隐隐意识到什么。
只是李馗仍没有回答姜玉问题的打算，而是先仔细查看起纸上的内容。
上面是关于姜玉的情报，及她善恶功过的评定，由于所在世界被污染，所以评定善恶采用的是另一种方式。
这些他都是一眼掠过，定格在最后的一行字。
为人善，可投人胎。
呼~
李馗轻吐一口气，目光看向姜玉，开口说道：
“刚才那位判官跟你说过情况了吧？”
闻言，姜玉神情愈发黯然，望向李馗的眼神抱有希冀，言语极尽哀求：“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将军的事，我实在没有办法，求求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
“……”
李馗盯着那张憔悴但依旧不减风采的容颜，脑子里瞬间回想起白谦德的眼神，尽管受到万般痛楚，心里最为牵挂的依旧是面前这位公主。
“呵呵呵。”
他忍不住笑了两声：“你们难怪会在一起，都是痴情种子呐。”
似有些讽刺，又掺杂着其他复杂意味。
随即，李馗说：
“你永远都无法再见到他了。”
听到这句话，姜玉瞳孔骤然收缩，如遭雷殛，跄踉倒在椅子上。
尽管先前早有猜测和准备，可当她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仍然无法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男女之间的事，果然很麻烦。’
见到姜玉的反应，李馗不禁轻叹了声。
他思来想去，索性搬了个椅子坐在了姜玉面前，也不管她，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白谦德，他在这个世界有个特别的身份，茅山弟子……”
于是，李馗将白谦德所犯得恶事，包括为了姜玉他都做了什么，全都告诉了她。
“将军，他……”
姜玉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一时间，久久无言。
“我想，你能察觉到你目前的身体状况。”
尽管李馗非常厌恶白谦德此人，但正如前者所说，姜玉是无辜的。“尽快投胎转世，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姜玉的魂魄有问题。
只要她踏出青铜门，生命就会像枯萎的花朵，一点点凋零。
结局只有一种——
魂飞魄散！
也即是说，姜玉的永生是一场编织好的阴谋、囚笼，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自由和解脱！
另一头，姜玉没有说话。
黯淡的神情多了自责和愧疚。
归根结底，白谦德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
‘果然如此。’
见状，李馗心里暗道，语气温和：“不管怎么说，白谦德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安无事，我想……成全他，也成全你自己，对你们两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姜玉双手紧握在一块，没有说话。
李馗不着急，耐心等待。
足足过了半小时。
姜玉方才抬起头，正视李馗，似花费了全部力气地说：“我去投胎！”
她没有请求李馗再带见她一次白谦德。
因为她心里清楚，那不可能！
“好，我送你一程。”
李馗雷厉风行，直接起身出门。姜玉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坐着电梯。
很快，两人来到了奈何桥。
“放心，走过去就好，到了另一端会有其他人接你。”李馗看着姜玉，严声叮嘱。
“嗯，我知道了。”
姜玉失魂落魄地点头，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刚走出几步。
“等一等。”
背后突地传来李馗的声音。
姜玉诧异地回过头。
只见李馗小跑过来，在近前站定。他在口袋里掏了掏，竟拿出一颗糖果递给姜玉，轻声说道：“孟婆汤苦，你含着它喝下会好一点。”
“……”
姜玉呆愣地看着李馗，抿了抿唇，悄然攥紧糖果：“谢谢你。”
“不用，一路顺风。”
李馗目送姜玉的身影被幽冥氤氲吞没。
随即，双手插兜，大步离去！
……
……
另一边。
瑰丽的旋涡前，俏生生站着一位面容温婉的女子，她拿起一碗无色的汤水递给姜玉，细声道：“喝下这碗汤，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去投胎了。”
“……”
姜玉咬着牙，双手颤抖地接过，盯着泛起涟漪的汤面，眼神尤为复杂不舍。
只是她内心已有了决定。
随即，姜玉深吸一口气，拆开糖果包装，含在嘴里，举碗一口饮下。
好苦，
好苦！
越是有放不下的过往，越是有执念的人，孟婆汤入口时就会越苦，越难喝！
苦涩中带了一丝丝甜味。
到了最后。
再没有一丁点味道。
当姜玉放下瓷碗，眼神已如婴儿般纯净。
她，
全都忘记了！
第484章 银行大班
薄暮余晖。
斜拉出站在大堂门口的两道身影。
阿豪、阿财贼眉鼠眼地往里头看去，只见林九跟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甚欢，可他们俩偏偏一句话都听不见，显然下了阵法。
“这人谁呀？”
阿豪疑惑地问道。
“嘿嘿，我刚才进去倒茶听了两句。”阿财眉眼扬起，低声窃喜：“那人好像是天地银行的管事，这回上来是请师父做银行大班。”
“银行大班！？”听到这话儿，阿豪瞪大眼睛，咂舌不已：“我滴乖乖，师父这回真是出人头地了，手握实权呐！”
“你说咱们俩……”
话音未落。
“砰——”门扉猛地阖上。
两人登时碰了一鼻子灰，目目相觑，皆是耸肩一笑。
随即，阿豪索性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左右一扫，诧异地问道：
“周安呢？”
“他担心李馗，练功一直静不下心。”阿财拿起扫帚清理地上的落叶，一边说道：“我干脆让他去后院陪陪范老鸭。”
闻言，阿豪微微颔首，双手顺势往后一枕，看着天上暖红色的云层，轻叹一声：“也不知道阿馗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两个真的是……”
阿财单手叉腰，哭笑不得道：“前两天他不是让灵婴来送信了，说在阴司养伤，正好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不是没看见菩陀山的异象。”
阿豪语气显得有些低沉：“阿馗肯定伤得很严重，咱们现在又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短暂的沉默。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少顷，阿财捋了捋刘海，主动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结丹准备的怎么样了？”
“伤差不多养好了，这两天就可以尝试突破。”
说起这个，阿豪唇角不禁翘起得意的笑容：
“陵墓一战对我来说受益匪浅，这回不敢说百分百，但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说着，他贱兮兮地朝阿财挤眉弄眼：
“阿财你可要加把劲呐，要不然真的拍马都追不上我。”
这副猖狂得意的模样，真让人恨不得赏他一拳。
阿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虽说他对修炼这方面一向看得很淡，但跟阿豪斗嘴的胜负心却是异常旺盛，风轻云淡地说：“你跟我比，怎么不跟阿馗比一比，
“人家都快还丹了，你呢？
“而且去陵墓，要不是阿馗借你法宝，你都没办法受益匪浅。”
“嘿嘿。”
这种攻势完全打不穿阿豪的厚脸皮，他直起身子，朝着阿财做鬼脸，吐着舌头道：“就跟你比，就跟你比，气死你，气死你！”
“幼稚鬼！”
“略略略……”
就在这时。
大堂门扉突然打开。
林九率先走了出来，正见阿豪扮鬼脸的模样，阴沉的目光狠狠蹬了过去，随即瞬间阴转晴，面露灿烂笑容：
“我就不远送了，陈管事慢走。”
西装男笑了两声，言语中带着显著的尊敬：“明天会有人上来把印章交给您，往后就麻烦林道长了。”
林九抱拳道：
“陈管事请放心，林九定不会有丝毫怠慢。”
“好好，那我就先走了。”
陈管事抬脚向前走去，身影倏然淡薄消散。
而后。
林九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危险的眼神瞄向自己“心爱”两个的徒弟。
另一头。
阿豪、阿财讪笑站成一旁。
阿豪眉梢翘起，主动开口：“师父，刚才听那意思似乎是成了？”
林九没说话。
阿财接着说道：“不愧是咱们师父，天地银行那可是地府最大的银行，师父一去就是大班的位置，往后在阴阳两界岂不是横着走。”
“没错，没错。”
阿豪笑着说：“师父横着走，徒弟就要竖着走。”
“……”
本来马屁拍得林九还挺高兴的，哪成想这俩兔崽子越说越不正经，恍然发觉自己有段时间没给他们松松筋骨，手艺都生疏了！
刹那间，一根油光发亮的乌黑藤条从屋内飞出，直直入了掌心。
“师父，有话好好说。”
见状，阿豪干涩地咽下口吐沫。
林九微眯起眼，又粗又大的藤条轻拍掌心，“我没打算说。”
咕噜……
阿财、阿豪对视一眼，准备风紧扯呼，可就在这时，不料林九神色一动，没好气地看了眼两人，说道：“还不赶紧去开门。”
“开门？”
阿豪纳闷道：“这回又是哪位客人上门？”
叩叩叩……
大门随之被叩响。
阿财立即跑过去开门，惊喜的神采从眸底一点点绽放，不由大喊道：
“阿馗，你回来了！”
“阿馗！”
阿豪瞬间扭头看去，正是李馗站在门口。
“嗯，我回来了。”
李馗面露笑容。
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刀削斧刻般的硬朗线条仿佛都柔和许多。
阿豪风似地跑过来，眼睛在李馗周身巡视观察，关心道：
“你的伤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馗心中不由一暖，笑着说。
下一秒，阿财两人就蜂拥抱了上来。
“等等，你们两个太用力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哈哈哈哈。”
“那我再用力点。”
欢声笑语响彻宅院上空。
打闹过后，李馗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来到林九面前，微微一笑：
“九叔，我回来了。”
林九一脸欣慰，上前拍了拍李馗的手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天色晚了，我现在就去做饭。”
这时，阿财撸起袖子往后院跑去。
“我去帮忙。”
阿豪紧随其后。
很快，后院升起袅袅炊烟。
……
……
大堂内。
酒过三巡，一桌子菜只剩些许残羹冷油。
林九、阿豪、阿财、李馗、周安坐成一圈，几人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难怪那天菩陀山顶的异象突然消失，竟是那位将你带走了呀。”
阿豪看向林九，笑道：“我说师父怎么好端端停下阵法，原来早就发现了。”
“好在一切都顺利过去了。”李馗说。
倏然。
“白谦德呢？”
林九举起酒杯，突地问道：“他现在在阴司吗？”
此言一出，大堂瞬间陷入寂静。
第485章 唐寅
说句实在话。
当时白谦德的那番话始终让林九有点介怀。
其实，他后来更倾向于白谦德很早之前就已经混入了茅山。也即是说——后者的真情流露并非做戏，他是真的不愿意跟林九造成冲突。
说千道万，白谦德是他的师弟，但又不是……
“他在血池地狱。”
九叔的问题，李馗自是知无不言。
闻言，林九微微颔首，似有一声叹息从齿缝溜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万般思绪终究入了喉。
从此烟消云散。
关于白谦德一事，便不再提及。
砰，
酒杯落桌。
“阿馗，那件事便在今天说了吧。”林九目光看向周安。
李馗一怔，瞬间明白过来，脸上挂起笑容：“如此甚好。”
‘跟我有关吗？’
周安敏锐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顿时有点惴惴不安，试探性问道：
“九叔，是什么事呀？”
“是大事哦，小安。”
阿财眨眼调笑，显然他也知情。
这时林九直视周安，认真地说：“周安，我想收你做我第三个徒弟。”
听到这句话，周安不由愣住。
他做梦都没想到九叔要说的事情竟是这个。
“收我为徒？”
“对！”
此言一出，顿时让周安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扭头看向身旁的李馗。
映入眼帘的却是——
李馗朝着他颔首示意。
这一瞬间，周安恍然大悟。
这件事，怕是李大哥早就跟九叔商量好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选择现在说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李馗要走了。
霎时间，种种酸涩的思绪涌上心头。
“周安。”
“周安。”
李馗的呼唤将周安的神重新叫了回来。
他沉默着。
目光在阿财、阿豪、九叔他们脸上划过，内心终于有了决定，立即起身走到林九面前跪下，叩首喊道：“徒儿周安见过师父。”
“好，好，起来吧。”
林九手一伸将周安扶了起来，嘴角扬起灿烂笑容：“等过两天我们正式举办拜师仪式，小安你就真正入了我茅山门墙。”
“嗯，小安全听师父的。”
周安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李馗。
后者竖起大拇指，欣慰一笑。
关于如何安置好周安，一直是李馗心中的惦记，直到……与九叔他们再次相会。
再重新见面的那天晚上，李馗便跟九叔说起这件事，希望林九能够收留周安。这是他能想到最完美的法子。
幸运的是林九没有拒绝。
要不然第二天阿财也不会教给周安茅山打熬筋骨的动作，要知道林九对这方面一向严谨。当时李馗初来义庄，急需法力抓捕恶鬼，也没有得到任何法门。
只是通过阿豪习练一些拳脚功夫来护身！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早就有了端倪。
“太好了，我又多了一个师弟。”
见到事情落下帷幕，阿豪当即拍手叫好，调笑道：“小安以后你就可以横着走了，有个还丹的师父、有个结丹的师兄，天下何处去不得。”
说着，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对了，师父现在可是天地银行的大班。”
“啪！”
“哎哟。”
阿豪捂着额头发出惨叫。
“做师兄就要有做师兄的样子，整天油嘴滑舌，不务正业，如何给小安做表率！”
林九狠狠给了阿豪一个脑瓜崩，训斥道：
”罚你今天晚上抄写度人经五遍！
“抄不完，别想睡觉！”
“……”
阿豪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林九的眼神下迅速败退，只好闷闷应是。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
阿财不忘落井下石，捧腹大笑：“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
随即，他朝小安招了招手，一张老脸几乎快笑出了花：“小安快过来，明天早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说起来，阿财才是最喜欢小安的那个人，如今周安成了自己师弟，众人当中最开心的就是他了。
这就是缘分呐！
“我想吃……”
另一头。
“对了，范老鸭在后院养伤？”李馗倏地问道。
“嗯。”阿豪瞬间了然，直言道：“你刚才让我留的饭菜都在厨房的铁锅里。”
“好，我去看看它。”
李馗拍了下阿豪的肩膀，径直往后厨走去。
……
……
夜空，圆月高坐。
李馗手托木盘，一路走进偏院。
“不知道主上什么时候过来。”
私语声悄然入耳。
但见正屋门前，龙须虎和土行孙正在闲聊，身旁的木桌上还留有几碟小菜。忽然，他们冷不丁瞧见一人走进院子，待看清楚面容，立即起身抱拳：
“土行孙、龙须虎，见过主上。”
待来到近前，李馗看了它们两眼，笑说：“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土行孙关心道：“不知主上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
简单寒暄后，李馗直接进入主题：“范老鸭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禀主上。”
龙须虎低声汇报：“那日林道长对它进行了紧急治疗，再加它自己颇有几分手段，现在只是无法下床行走，还需再休养几日。”
那日土行孙与林九几人折返菩陀山，而龙须虎则带着范老鸭先行回到普陀镇。
现在两妖明面上是照看，实则是监视。
“好，我知道了。”
李馗微微颔首：“你们先回去吧。”
立见脚下的影子恍如活物般延长拉伸，在两妖跟前化作了一扇门。
“是！”
龙须虎、土行孙对视一眼，齐齐向前迈出一步，瞬间消失不见。
而后。
李馗来到门前，推门进入。
“嘎吱——”
门扉掩上。
摇曳的烛火映出躺在床上的身影。
浑身缠满绷带的鸭子。
“是小安吗？”
“是我。”
冷冽的声音钻进耳朵。
原本闭目养神的范老鸭立即睁开了眼，头一歪，正见李馗施然然坐在椅子上，不由笑道：“看到你平安回来，想来小安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呵呵。”
李馗轻笑了两声，“你倒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话不是这么说。”
范老鸭吃力地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扯了扯嘴角：“我又没死，待伤养好又是一条好鸭。而且这几天都是小安过来照顾我，我肯定会关心他。”
啪。
饭盒打开，热气腾腾的香味登时涌了出来。
顷刻就勾起了范老鸭肚子里的馋虫，嘻嘻笑道：“李馗你真好，过来看我还不忘给我带吃的，让我瞧瞧都有什么菜。”
“吃这顿饭前……”
李馗看向范老鸭的眼神，冷如刀锋：
“我想知道，我是该叫你范老鸭？还是叫你唐寅，唐老鸭？”
房间内的空气似有瞬间的凝固。
唐寅一怔，面容不改：
“阴司的情报果然强大，连这一点都查到了。”
旋即，它微微耸肩：“其实名字什么的无所谓，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
第486章 时间长河里的一缕孤魂
“你这鸭子。”
李馗话语声顿了顿，带着几分揶揄：“还真让人无法评价，你倒也真的不害怕！”
“怕什么？”唐寅摇头晃脑道：“你要是真想对我动手，早就在地宫时就把我一块解决了，何必再让他们把我救回来。”
“白谦德真够小心眼的。”
说完，它仍不忘吐槽一句。心有余悸地补充：“幸亏当时我够聪明，及时用法术护住周身，要不然真就被那团尸水给腐蚀得连根骨头都不剩。”
当时唐寅一见白谦德将目标对准了它，连忙使用武侯术法·玉身，方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否则就要跟孙英他们下黄泉作伴了。
“呵呵。”
李馗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紧接着，唐寅好奇地发问：“对了李馗，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它能察觉到自己身份的暴露，但究竟是哪里露出马脚，它一直没有想明白。
李馗伸出右手，掌心突兀出现一颗泛着莹莹神光的丹药，见到掌中之物的刹那，唐寅瞬间明白，笑说：“真是不服不行，李鬼使果然神通广大！”
【忘性丹】能够悄然寄生在服用者的魂魄上，使其忘却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如果服用者回忆起相关事情，三魂七魄就会在熊熊烈焰中灰飞烟灭。
这道暗手可谓相当保险。
唐寅着实没想到竟是这处露了破绽。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李馗微眯起眼，眸光寒冽：“你的目的跟白谦德截然不同，你接近我们是想做什么？”
铮！
赤光乍现。
冰冷刺骨的剑尖抵在眉心，杀意张扬。
唐寅毫不怀疑只要它说错一句话，这柄剑就会瞬间洞穿自己的头颅。随即，只见它深吸一口气，转动身体，直面李馗：
“不是你们，是你！”
“我？”
“对，李馗你已经知道我的跟脚，知道我没有骗你们。”
听到这句话，李馗眼中异色闪烁，只是微微颔首。
唐寅的跟脚是什么？
也即是它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曾经追随过蜀汉丞相诸葛孔明。
没错，这句话是真的！
也即是说他活了一千五百年左右。
“自我有灵智开始，便常跟在孔明先生左右。那时懵懂，对一切都十分好奇，先生喜欢读书，我也喜欢读书。”
唐寅目露回忆：“见我好学，先生便教我知识，后来教的愈发多了，上至天文修行，下至地理军事。现在回想起来，在隆中的那段时间，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听着，有点传奇故事那味道了。”
李馗给自己倒了杯茶。
“哈哈哈哈。”
闻言，唐寅不由笑了笑：“孔明先生本身就是传奇，我一生都在追随他的步伐。”
讲到了这里，唐寅突地叹了口气，不知是悲，还是怨。
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是的，我一直在追随他的背影，想要完成丞相遗愿。寻觅明主，施展一生所学。”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由审视唐老鸭几眼，他对这世界的历史有所了解，直接询问：“如果是完成遗愿，为何那段历史里没有你的存在？”
“哈——”
闻听此言，唐寅竟是眼眶通红，不由悲凉一笑。
“你知道五丈原，诸葛孔明设坛七星灯向天续命吗？”
“知道。”
李馗微微颔首，隐约猜到唐老鸭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那一日，至今历历在目，
“是命数，也是天数。”
唐寅悲戚的声音娓娓道来：“七星灯续命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没有成功，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将主灯的火苗烧到了我身上。”
“我的寿命有异，丞相却失败了，最后……病逝五丈原。”
“后来呢，你怎么没有为蜀国献出一生所学？”
李馗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对唐老鸭的学识是相信的，这家伙是真有治国伟略之才。
唐寅道：“我很想完成丞相遗愿，季汉一统天下。只是在他们眼中，我是害死先生的罪魁祸首！排挤、针对、陷害，蓦然回首，蜀汉已没有一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我，没有任何办法。”
热泪随着话音落下。
李馗第一次见到唐老鸭如此失态，除开话痨逗比的另一面，更加真实的它。
“我离开了家，躲进了深山老林，因寿命有异的缘故，在洞府当中沉睡了数百年，待我重新走入人世，早已是沧海桑田。”
“既是如此，一千多年来，你就没有找到合适的明主？”李馗又问。
紧接着。
只见唐寅揭开手上的绷带，露出满是鲜红血肉的鸭掌，“有，在无数次王朝更迭中，我见识过许多人，英雄、枭雄、美人、豪侠。
“有些人信任于我，有些人只是想单纯的利用我，可到最后都只剩黯然收场，只因——我是一只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只不愿改头换面的妖如何能在人世王朝立足。”
唐寅的眼神愈发深邃：“而且那时地府阴司消失了很长时间，我的身份更加敏感，也更不被人接受，我就像在时间长河里的一缕孤魂，飘飘荡荡。”
李馗道:“所以，后来你干脆投了妖？”
“没错。”
唐寅没有否认，叹了口气：“只是这条路更难，眼下世道国不将国，人命如草芥，原本毒蝎子也算上是一枭雄，他的出生，人与妖的结合。
“我原本以为他更能体会到世道不公和艰难，有敢叫天地换日月的雄心，哪成想他跳进染缸，出来时已是一身黑。”
“你倒蛮有想法的。”
李馗轻笑两声：“活了一千多年的老鸭子，果然擅长明哲保身。”
世间万物的善恶之行在生死簿上皆有明文记载。
唐老鸭身上的罪孽却是少之又少。
以羊魔山为例，花狐狸跟毒蝎子害人性命，甚至将人搞得魂飞魄散，无疑触碰了阴司的底线。而另一面，唐寅确实对它们进行过告诫，且自那以后就在没为羊魔山出谋划策。
这也是开始它被囚禁的缘故。
如此一来，因果关系就算不到唐老鸭身上。
包括后来与白谦德同行，唐寅只是耳闻知道，并没有参与，更没有在现场。归根结底，只能说这老鸭子确实够狡猾。
第487章 拜师九叔
“人在做，天在看。”
唐寅状似轻松一笑：“要是不小心谨慎，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俺老鸭还是挺稀罕自己一身血肉的，那可是世所罕见的珍宝。”
啪！
李馗一拍手，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他的眼睛在唐老鸭身上四处游走，垂涎三尺道：“我最喜欢吃鸭翅了，要是再搞点辣椒蘸蘸，那滋味真是……而且小黑肯定会非常喜欢。”
听到细犬的名字，唐寅身上为数不多的绒毛瞬间竖起，生生打了个冷战。
它忙不迭谄笑：
“不好吃，本鸭如今尸毒入体，哪里会好吃。”
李馗玩味地看了它两眼，意有所指道：“你对郑奇下手，可不见手软。”
“他的采阴补阳之术确实是我传授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双修大道，是郑奇自己心思不正，急功近利将人当做药引子来修！”
唐寅如何不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直言道：“至于那颗【忘性丹】，确实是方便让我更好地接近你们布下的，且以他身上的罪孽，死不足惜！”
铮鸣！
剑身轻颤。
李馗心念一动，赤霄化作流光回到身边，随即拿出饭盒里的汤勺：
“过来吃吧。”
闻言，唐老鸭怪笑两声，挪动着肥厚的屁股来到椅子上坐下，轻嗅腾腾的饭香，食指大动，直接拿起汤勺，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好吃。”
它止不住含糊称赞：“阿财的厨艺真是没话说。”
“行了，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随即，李馗收起赤霄剑，起身准备离去：“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就在他将要打开门户离去时，背后突地传来唐老鸭的声音。
“李馗，请让我追随你。”
唐寅目光如炬，直视李馗的背影：“我知道你在回避刚才的问题，说实话，我承认以这种方式接近你，确实让人升不起好感。
“但在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办法。
“今夜坦诚布公，我要是恶类，以你的性格秉性早就杀了我。
“你就是我一直寻觅的明主，我相信你的未来一定无比远大，你未来的对手肯定也会比白谦德更难缠更不好对付。
“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我有这个能力！
“请让我追随你。”
一字一句，真情流露。
短暂的寂静中。
李馗手指轻敲门栓，扭头看向一脸真诚的唐老鸭。
……
……
清晨，阳光正好。
大堂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三茅真君法像前，青烟寥寥。
林九负手在后，一脸肃穆。
阿豪跟阿财站在左右两边。正中央，周安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
李馗则站在一旁。
林九并不是那种喜欢高调、大肆宣扬的人，此次拜师仪式除了李馗以外便再无他人，且这件事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无需大张旗鼓。
“吉时已到。”
林九领着周安来到三茅真君像前。
“跪拜祖师。”
三毛真君即是茅盈、茅固、茅衷，他们是茅山的创派祖师。
周安叩首。
紧接着。
林九取了周安眉心血与指尖血，混与朱砂写了一张祭文，法力一催，祭文顷刻化作缕缕青烟钻过屋瓦，扶摇而去。
如此一来，茅山上下就会知道他林九又收了一名入室弟子。
“小安，敬茶。”
阿财端来一盏茶递给周安。
周安伸手接过，轻吐一口浊气，来到林九面前跪下，掷地有声道：“师父请喝茶。”
“嗯。”
林九坐在上首的位置，喝下周安敬的茶。
肃穆的神情登时消融，嘴角翘起温和的笑意：“以后你就是我最后一位弟子了。”
“弟子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周安重重磕头叩地，连磕三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
林九噙着笑意，扶起周安。
随即，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甲神将放到周安手里，笑说：“此乃本门的护法神将，为师祭炼多年，可护你周全。”
“谢谢师父。”
周安感激道。
“小安。”
这时阿豪背着手走了过来。
“豪哥……师兄！”
周安话刚出口就被阿豪的一瞪眼给立即纠正回来。
“诶，这才对嘛，以后就叫师兄。”
阿豪笑了起来，从背后拿出一柄小的桃木剑。
“这是师兄小时候师父给我的，虽然过了十几年，如今我慢慢就用不上它了，可是我把它保养得非常好，一点都不差哦。
“如今赠给你了！”
周安轻抚过桃木剑身，目露喜爱。
剑身崭新如初，且与凡俗之物不同，看得出阿豪时常用法力温养，入手温暖。
“谢谢师兄。”
“嘿嘿，小意思，你可是我们的小师弟啊。”
随即，阿财走了过来，温声道：“小安，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
赫然是一件上好的法器。
玉佩上面有以朱砂刻篆的四个小字：斩邪治妖！
“师兄，这个太贵重了。”
现在的周安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是知晓法器的贵重，有心想要拒绝，可抬眸时对上阿财的目光。
他抿了下唇，伸手接过，郑重道谢：“谢谢师兄！”
“哈哈哈，人小鬼大，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阿财笑得开心灿烂，摸了摸周安的脑袋。
是呀，一家人。
听到阿财的话，周安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他在这个世界终于又有家了，真正的家！
爹、娘、小妹……张张音容笑貌从眼前浮现，周安忍不住哽咽道：“谢谢师父，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林九上前擦拭他的眼泪，轻声道：
“大好日子哭什么呀。”
“就是说呀。”
四人围靠在一团。
周安破涕为笑。
李馗站在一旁，同样笑得十分开心。
此刻最欣慰的便是他了。
那个瘦骨嶙峋的饿殍，如今虽然仍然瘦削，但面容目光坚毅有神，他的第二次人生终于再度起航，真是太好了！
待到一切事宜过去。
阿豪看向李馗，主动问道：“阿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这种事情不用李馗亲口说，他也能感觉到。
如同曾经那样。
李馗想了想，微微一笑：“就今天吧，等我们吃过午饭。”
第488章 离去 （卷终）
“好。”
阿豪眸光闪烁，应了下来。
李馗笑了笑，询问道：“说起来你跟兰兰怎么样？”
“嘿嘿，挺好的，我们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谈及这个，阿豪脸上顿时出现略微害羞的神情，一张俏脸在脑海浮起，不由说道：“兰兰是个善良又坚强的姑娘。”
“哈哈哈，进展神速呀小子。”
李馗一把揽住阿豪的肩膀，嬉笑道：“等你结婚那天，我回来喝你的喜酒。”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哈哈哈哈。”
两人登时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
叩叩叩……
大门被敲响。
李馗往门的方向一瞥，揶揄笑说：“哟~说兰兰，兰兰到，还不快去开门。”
“还用你说。”
话音未落，阿豪三步跨坐两步，直接打开门扉。
但见程兰兰俏生生站在门口，一身蓝色碎花的无领袄裤，明眸皓齿更添了几分青春洋溢，手里还提着颇大的木盒。
“兰兰，你怎么来了？”
阿豪眉眼微垂，见到她手里提着古盒，故意轻嗅两下，调笑道：“难不成是王姨又做了好吃的，让你送过来？”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
程兰兰嗔怪地白了一眼，“你就打算让我在门口一直站着呐。”
“哪能呀。”阿豪把门一敞，作了个西洋绅士礼，“请进。”
程兰兰露齿一笑，见门才瞧见李馗憋着笑站在里头，登时羞红了脸，说道：“李大哥，你要的蛋糕甜点，我给你送来了。”
“好咧，谢谢了。”
李馗踏步上前，伸手接过。
“咦，阿馗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蛋糕？”闻言，阿豪一脸好奇。
“昨天。”李馗说道：“王姨做糕点的手艺可是普陀镇一绝，我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总得带点特产回去。”
“哈哈，异界风味，确实是好特产。”
阿豪不禁笑了起来。
“对了阿豪，九叔呢？”
蓦地，兰兰突然问道。
“师父？”阿豪一愣，连忙回答：“师父在里头呢。”
程兰兰嗫喏着，鼓起勇气说道：“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九叔。”
阿豪跟李馗对视一眼。
“那我带你进去。”
阿豪领着程兰兰走进大堂。
李馗目送两人的背影，微微一笑。
……
……
正午。
普陀镇外的一处密林间。
几人做最后的告别。
李馗心念一动，立见冥车出现在空地上。
林九噙着笑意：“阿馗，一路顺风。”
“有空常来啊阿馗。”
阿财真是妥妥的乐天派，完全没有离别的伤感，开心地摇手。
闻言，李馗不禁一乐：
“好，什么时候想你做的饭，我就过来吃。”
“臭小子。”
阿豪径直走了过来，给了李馗一个熊抱：“你要做的事情可危险多了，自个多注意点安全，实在遇到解决不了的，我给你当外援！”
“哈哈哈。”
李馗心中一暖，锤了下阿豪肩膀，眉梢一挑，神情尽显桀骜自信：“放心好了，没有你馗哥解决不了的，回头喝你喜酒，我可就等着当你娃儿的干爹。”
“那你要这么说，你可得抓紧时间找女朋友了。”
阿豪岂会在嘴皮子上落下风，揶揄道：“我还想见见弟妹长什么样呢。”
一阵打闹后。
李馗打开车门，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直安静沉默的周安。他垂着头，紧咬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小家伙。’
李馗唇角翘起，抬手向周安招了招：“小安过来。”
周安没动。
阿财低头看了一眼，露出暖心的笑容，轻轻在周安背后推了一把。
“去吧，小安。”
周安回头看了眼阿财，后者微微颔首，压抑的情感登时决堤，再也忍不住冲向李馗怀里，狠狠抱住了他。
肩膀颤抖着，怀里传出闷闷的哭声。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师父、师兄的话，知道吗？”
“嗯。”
李馗揉了揉周安的头发，笑道：“男子汉要顶天立地。”
周安泪流满面地抬起头，看着李馗的笑脸，掷地有声地保证道：“我一定努力修炼，努力读书，一定会让大家每一顿都能吃到饭，吃饱饭！”
“我相信你！”
李馗笑得眯起眼。
周安抹掉眼泪，“李大哥，一路顺风！”
在他心里，李馗地位尤为特殊，就好像他的亲哥哥一般。
是李馗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是李馗带他见识了神州大地。
是李馗的言传身教让他有了理想、目标。
“嗯，回去吧。”
李馗目光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划过，朗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来日再见！”
随即，他径直上车，关上车门。
引擎轰隆作响，瞬间发动。
李馗瞥了一眼后视镜，嘴角翘起，猛踩油门。
车轮猛烈转动。
“吼——”
立见冥车猛地向前冲去，倏地消失不见。
少顷。
林九双手负于背后，“走吧，我们回家吧。”
“回家咯。”
“回家，小安。”
“嗯！”
……
……
翌日。
后院某间屋子的上空突起异象。
灵气蜂拥汇聚，顷刻形成倒挂的龙卷，搅动四方风云。
突然，宅院周边倏地浮起四圣兽虚影，镇压住异象，没有惊扰到外界。
半个小时后。
灵气旋涡尽数钻入屋瓦缝隙，少顷，再无异象。
摇晃的树枝趋于平稳。
“咔——”
房门蓦然推开。
阿豪大步流星迈出，眼眸精光璀璨。他抬头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志得意满的笑容。
终于突破到结丹了！
“不是吧？！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没一个人过来看我！”这时阿豪左顾右盼连个人影都没瞧着，顿时大失所望，只好先跑去前院看看。
前院空地上。
但见阿财正在演范动作，举手投足间劲风呼啸，周安、程兰兰则穿着练功服在一旁用心地看着。
“师父。”
阿豪一眼就瞧见坐在门口椅子上的林九，风似的跑了过来。
“嘿嘿，师父，我突破结丹了。”
却是第一时间开始邀功。
“嗯。”
林九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不咸不淡道：
“来的正好，今天就由你领头，带他们做好早晨的功课。”
“啊！知道了师父。”
阿豪不由撇了撇嘴，立马朝阿财那边跑去。
只是他没发现林九抿着的嘴唇微微翘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小安、兰兰，你们跟着我一起练。
“一，
“二。”
空地上，阿豪领着周安、程兰兰开始习练武艺。
是的，程兰兰也在！
昨日她来找林九就是希望九叔能够教她一些武艺，她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日子过了这么久，程兰兰始终忘不掉那名女孩，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只知道她名字里有个眉，但到底是姓还是名，她不知道！
程兰兰心有不忿。
经过炉鼎一事，她发现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女子受到伤害。乱世，乱世……想要帮助他人，自己就要有足够的实力！
于是，她求助林九。
而林九最终答应了程兰兰，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一声声呐喊中，汗如雨下。
大堂内倏然走出一道身影，径直来到林九身旁，轻声说道：
“林道长，以后就麻烦你了。”
“无事，我相信你，也相信阿馗的选择。”
林九轻轻颔首。
来人……来鸭正是唐寅，它没有跟着李馗离开，抬眸看向前方，眸底浮起回忆。
想起了那天晚上最后的聊天。
…………
“其实我能够理解你。”
李馗转身看向唐老鸭，有条不紊地说：“长久地活在人世间，历经沧海桑田，心底总会有一份坚持和执念，相较于现在的我来说，现在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你的才学。”
“更重要的地方？”
唐寅疑惑地眨了眨眼：“哪里？”
李馗勾起笑容，手指虚点地面：“这里，这个世道需要你、你们来做出真正的改变，结束乱世，天下一统，让神州的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
“唐寅，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唐寅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
“我想，你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唐寅直视李馗：“想让我继续当小安的老师。”
“对！”
李馗直言不讳，他笑道：“一朵浪花想要掀起大势，就需要更多的浪花加入，做与不做，完全是两码事，做了才有希望！”
短暂的沉默。
唐寅轻吐出一口浊气，扬起笑脸：“好吧，我承认你说动我了。”
“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见识别样的风景，我欢迎你的加入。”
李馗最后说道。
……
……
唐寅收回目光，仰头看向散发温暖的太阳。
一张儒雅的面容在穹顶一闪而过。
这里终究是生它养它的地方，似乎也没办法那么痛快地割舍掉。
那就完成自己的心愿理想吧！
不远处。
“来，我们休息一下继续练。兰兰你的底子弱，过犹不及，需要慢慢来……”
有人见过不公；
有人见过万里饿殍；
有人想要做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
每个人都在选择不一样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们都在试图改变如今不堪的世道！
第489章 小半年的变化
轰隆！
尘封许久的车库陡然响起一声轰鸣。
库门被推开，英武矫健的身影走了进来。
记忆的家与现实交织吻合。
李馗微眯起眼，伸了个懒腰，稍作环视不由笑道：“许昭这家伙把家里收拾得蛮干净的嘛。哎呀，回到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舒服呐！
只是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不知道许昭跑到哪里去了。
‘先看看时间过去多久了。’
想着，李馗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眉梢一挑。
四月四号。
好家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出发前往大明时应该是十二月份，想不到再回来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不过细细一想，其实也很正常。
呆在两个世界的时间加起来都快一年了，这个流速算是情理之中！
而后。
李馗拿出手机直接拨打许昭的电话。
嘟……
嘟……
“馗哥！！！”
方一接听，电话那头就传来许昭激动的呼喊。
隐约能听到那边嘈杂的人声。
“老板，再来一份鱼汤面。”
“我也再来一份。”
李馗下意识将手机离自己耳朵远点，笑着回道：“啊，是我。”
“我的天呐，额滴老天爷呀！
“馗哥你竟然还活着，半年时间了无音信，我都差点以为你是不是出事了！”
许昭显然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李馗一脸无奈，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许叔，出什么事了吗？”
竟然是郝开心的声音。
“开心，你先等等哈。”
脚步快速移动，少顷，电话那头明显安静不少，许昭开口问道：
“馗哥，你现在在哪呀？！“
“我现在在家里。”李馗轻蹙起眉头：“你怎么跟开心在一块？”
“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许昭直截了当道：“要不馗哥你现在过来一趟，来平安的店里。”
“好，我过来。”
电话挂断。
‘什么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
李馗拧起眉头，重新回到车库。
出租车从别墅驶出，一路上了高速，直奔市内。
蜿蜒的高速桥。
清晨下的车水马龙。
这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滨海市。
……
……
眼前是熟悉而又不太熟悉的平安小店。
不变的是拥挤的客人。
变的是，卖的菜品。
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店门口，冒起热气腾腾的白雾，里头是数十斤鲢鱼鱼骨起起伏伏，乳白色的汤水鲜香无比。
许昭熟稔地盛起一碗鱼汤，加面，撒葱花，加点味精，递给客人的同时，已经在弄下一碗了。
店内小厨房里，郝平安神情认真地处理鱼肉蔬菜；人群中，扎着马尾辫的郝开心像是只勤劳的小蜜蜂来回奔跑。
李馗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心里却升起莫名的开心。
“还愣着干吗！”
郝开心一眼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小跑过来直接将一个围裙塞到他手里，气哼哼地甩头去帮忙了。
“哈——”
李馗会心一笑，手脚麻利地开始干起活来。
点菜、盛面，上菜，多一个人帮忙明显轻松许多，一晃眼就是一个小时过去，早高峰的客流量逐渐减少。
“来馗哥，尝尝店里的鱼汤面。”
许昭端来一碗面放到李馗面前，顺手捎来一瓶啤酒。
“好，谢谢。”
李馗身上满是油烟气味。他低头嗅了两下，食指大动，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馗哥，你这小半年到底去哪了？”
许昭疑惑地问：“你当时说有事需要出门一趟，我以为你最多就是去个十天半个月，怎么会这么久呀！”
“好鲜，好香。
“刚才端了老半天的汤面，早就惦记这一口了，果然色香味俱全。”
李馗舒服地饮下一口鱼汤，方才有点无奈地说：“你知道我的身份，有个任务去了趟很远的地方，后面又有其他的事情耽搁了，这才晚回来。”
“哦~”
许昭顿时了然。
他先前就猜想李馗这么长时间没个音信，会不会是在完成阴司的任务，例如幸福小区那样的艰巨任务，只不过猜测始终是猜测，偏偏又联系不上李馗。
砰！
一小碟花生配菜重重按在了桌子上。
“出远门，就不知道打个电话报平安吗？”
郝开心皱起小鼻子，不满地说：“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就像妈……”
说着说着，眼睛蓦地红了起来。
“别哭，别哭，女孩的眼泪都是金珠子，掉了多可惜。”
李馗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立马诚恳做起检讨：“这件事是馗叔做得不对，我做深刻检讨，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发誓！”
郝开心瞪着眼睛看着他。
少顷，她撅起嘴巴道：“那这次就勉强原谅你了，赶紧吃吧，花生小菜都是爸爸刚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咧，保证吃光光。”
李馗搞怪地敬了个礼。
郝开心噗嗤一笑，梳起来的马尾朝李馗一甩，回店里帮忙打扫去了。
“嘿嘿，哈哈哈哈。”
这时，许昭憋了许久的笑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来。
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着实有些欠打。
“笑屁啊，一起吃吧。”
李馗拇指一挑将瓶盖掀开，拿起塑料杯给各自倒满，配着花生，好奇问道：“跟我说说，这半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平安店里？”
“我想想，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许昭丢了个花生放到嘴里嚼，说道：“从头开始说吧，馗哥你走后，我就整天呆在家里，修炼、看电视打发时间，反正生活挺规律的。
“偶尔会有客人打电话过来，我就开车上门做遗物整理，一回生二回熟。大概一个月时间过去，然后有一天郝开心打电话到家里，知道了你已经有一个月不在家。
“我们都很着急，但又没办法……”
说到这里时，许昭幽幽叹了口气，搞得李馗不好意思地喝了口酒。
“后来闲着没事，我就偶尔来店里帮帮平安的忙，也就慢慢熟络起来，毕竟你之前带我过来打过工嘛。”许昭眨眼调笑道。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李馗诚恳道谢。
“不麻烦，平安也是我的朋友啊！”
许昭豪迈地摆了摆手，旋即朝李馗挑了挑眉：“馗哥，你回头记得给我发这几个月的工资，还有别墅的水费电费麻烦报销一下。”
“……”
李馗哭笑不得：“行，一定报销！”
第490章 滨海的味道
“那太好了。”
许昭兴奋地搓起手。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公司的业务及人脉全在李馗手里，他只能被动等生意上门，可如此一来，哪里够生活开销。
不得不重操旧业，做起兼职来。
随即，他便直说：“至于鱼汤面呐，这里头就稍微有点复杂。
“这条街的位置向来不错，周边小区居民楼，前头是商业街，后头不远就是写字楼，多的是人过来吃饭，竞争压力一直不小。”
许昭压低声音：“自从开心妈妈去世，店里就少了一位心里亮堂的人，虽然周围邻居都会赏脸过来吃饭，但时间一长，还是留不住人。”
闻言，李馗垂下眉眼，默默点起一根烟。
“我寻思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昭昂头干掉啤酒，得意笑道：“好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到底是做吃的，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招牌菜吧，于是……”
“开心喜欢吃鱼汤面。”
憨厚的声音突地插了进来。
郝平安一身黑色运动服，腰上裹着卡通围裙，走到两人身边，神情像极了要求表扬的孩童，拍着腰上的小熊维尼。
“我会做！”
“那可不，平安的手艺是真好！”
许昭嘿嘿笑道：“后来我就去搞定鱼的供应。之前在滨海市打了不少兼职，钱没赚多少，人倒是认识挺多，便谈了下来。”
“嗯！”
李馗抿唇颔首，“许昭，走一个。”
“来！”
酒杯碰撞，麦芽酒花四溅。
“李馗。”郝平安坐在凳子上，话音真挚朴实：“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李馗扬起笑脸，拍了拍平安的大腿。“回头，我们一起吃顿饭。”
“好呀，好呀。”
郝平安鼓起了掌。
许昭眼咕噜一转：“馗哥，要是你请客的话，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我请客，你有能耐，尽管躺着出去。”
李馗豪迈一挥手。
一声声欢笑在店铺外面响起，惹得不少路过的行人注目。
“对了馗哥，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许昭似想起什么，连忙说道。
“那个……吃饭的话，等清明过了吧。”
郝开心从背后环抱住平安的脖颈。
她耳朵尖着呢，几人的聊天一字不落听了去。
“啊，今天四月四号，明天就是清明了。”李馗一拍额头。
“对，我想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许昭微微一笑：“我也得回龙岙村一趟，给老爷子上柱香。”
“行，没问题。”
李馗举杯饮酒，眸底一些复杂的思绪沉淀下来。
就在这时。
他似有所感地透过平安跟开心两人的间隙，注意到后方的一桌客人。
一胖一瘦，年龄皆在三十左右。
“周哥，你瞧现在客人少了，过去吗？”
“嗯，我看行！”
“走！”
两人径直走了过来。
“你好，冒昧打扰一下。”肚子圆滚滚的周哥来到近前，和善笑道：“我是滨海市电视台美食节目的导演，周平，这是我的助手。”
瘦个助手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见李馗几人皱起眉头，周平熟稔地胸口的衣兜里掏出名片和工作证递给了郝开心，明显是对平安的情况有所了解。
“馗叔。”
郝开心看了两眼，反手交到李馗手里。
这个动作使周平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位面容英武的男人，暗道一声好凌厉干练的气质，却也开始寻思这个陌生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观察平安小店快一礼拜了，本以为经常过来的许昭会是主事的人。如今一看，似乎这位被称为馗叔的陌生男人才是拿主意的人！
另一头。
李馗审视工作证，抬眼看向周平。
咕噜……
就像猛虎睁开眼了。
恍惚间，又好像只是错觉，周平艰涩地咽下口吐沫，扯开嘴角尬笑道：“我真的是节目的导演，《滨海的味道》你可以上网搜搜，查一查，我们真不是骗子！”
“滨海的味道！”
蓦地，许昭有些兴奋地说：“这个节目真的是你制作的？！”
听到许昭竟还是节目粉丝，周平登时露出笑颜：“如假包换，我们团队现在正在准备第二季的素材录制。”
“我的天，滨海的味道我超级喜欢，每天吃饭都要配你的节目，可下饭了！”
“谢谢，谢谢支持。”
两人一来一往聊得火热。
这时李馗开口说道：“周导演，听你的意思是想将平安小店当做素材。”
“对，没有错。”
周平瞄了眼平安等人的神态，已然确认李馗就是拍板事情的人，当即说道：“我们《滨海的味道》有了第一季的基础，现在拥有了大量的粉丝。
“如果我们能够合作，到时候平安小店就会有更高的知名度。”
李馗直视他，只问一句：
“为什么？”
“因为郝平安的特殊情况……”
周平话刚说出口，就见李馗压着眉毛，嗓音有点沉：“你想利用平安自身的原因，来刺激节目收视率？”
此言一出，开心跟许昭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不善跟愤怒。
“不，不，不。”周平一下就急了，连忙解释道：“你们可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请你们先听我解释。”
李馗看了他一眼，“你说。”
“是这样的。”
周平深吐一口浊气，有条不紊地说：
“我们节目第一季主要是展示滨海的各式美食，由此获得了广大好评，但我不满足于这一点，所以第二季的拍摄我想要更深入一点。
“美食与人，深入其中的故事。”
声音愈加诚恳真挚。
“平凡生活中有苦有泪，但同样存在温暖的慰藉，每个微小却无法忽视的人和事汇聚在一起，也让每一座城市有了它独特的光芒！”
说完，周平认真地看着李馗：“我能理解您，但我们绝对没有利用平安进行炒作的意思，我们观察平安小店快一礼拜了，我们想帮助郝平安。”
“是的，我们没有恶心。”
瘦个助手补充道：“而且郝平安做的鱼汤面真的一绝！”
片刻沉默。
“我先谢谢你们的好意。”
李馗眉眼柔和，轻声说道：“但是这件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好，那我们先去那边马路牙子等着。”
周平笑了笑，拉着助手远去。
第491章 故人
人潮拥挤，来往的电动车络络不绝。
“周哥，来冰红茶。”
“谢了。”
周平拧开瓶盖，咕噜噜往下灌。
“豁！真舒服。”他伸手往额头一抹，洒下连串的汗珠，回头看了一眼小桌旁的李馗等人，悄然皱起眉头。
“今天可真是够热的，怕得有三十度了吧。”
瘦个助手扇着风，倏地注意到周平的古怪，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疑惑问：“怎么了周哥，从那边过来你就有点魂不守舍的，有什么事吗？”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的眼神有点……有点像老虎啊。”
周平想了半天，方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漠然中有股凶劲。”
“啊？！”
瘦个助手挠头不解，诧异说：
“你说那个长得很帅的？哪有哥你说的那么邪乎，就一帅哥呗。”
“也是，可能这几天跑出幻觉了。”
周平嘴唇翕动，视线从李馗身上收了回来。
“我觉得吧，这倒是一个好机会。”许昭摸着下巴的胡子，分析道：“现在店里生意慢慢好转，正好借此宣传一波，到时候还愁没有客人吗！”
“你觉得呢？平安。”
李馗向郝平安问道。
郝平安脸上挂着无邪快乐的笑容：“我听你的李馗。”
“开心呢？”
郝开心摇了摇头，“馗叔，你拿决定吧。”
李馗手指划动，翻看着网上对于节目的评价，片刻之后，他想了想：“那就试一试吧，具体的细节，我再跟那导演谈一谈。”
“好耶，这回咱们店可以上电视啦！”
许昭兴奋不已：“到时候我们得再请个员工了，要不然肯定忙不过来。”
这劲头都带动起郝平安，同样开心地举手欢呼。
‘员工。’
李馗眸光一闪，心里默默记下，起身走向周平。
“周导演。”
“你好。”
周平立即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客气回应。
“不好意思，还没正式的自我介绍。”
李馗微微一笑：“我叫李馗，是平安的好朋友。关于拍摄节目的事情，我们愿意跟你们合作，但是我有两个请求。”
“您说。”
周平听到李馗他们愿意加入，不由露出笑脸。
“是这样的，拍摄过程呢，我想全程在场。另外我希望你们的文案包括节目的画外音，不要刻意引导观众过于关心郝平安本身的问题。”
李馗很认真地说。
“这是当然的，请您放心。”
周平拍着胸脯保证：“我尊重郝平安，更敬佩他努力乐观的生活态度，我也有一个跟开心差不多大的女儿，我知道当中有多不容易。”
“周导演，我们签合同吧。”
闻言，李馗嘴角笑意弧度愈深，气质更显温和。
“太好了，小高拿合同吧。”
周平朝瘦个助手招呼一声，后者连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合同。
接下来便是双方签名、敲定拍摄细节的流程。
没一会儿。
瘦个助手跑去开车，周平笑着说：“那我们先走了。”
“周导，谢谢你。”
李馗诚心诚意地说。
周平没有多说，只是摆了摆手，“那就后天一大早，我带人过来。”
“好，慢走。”
李馗下意识拱手告别。
这个礼节倒让周平不由一愣，随即笑着抱拳，转身上了一辆私家车。
‘现代谁还抱拳啊，都改握手了。’
李馗放下双手，目送车辆开出路口混入车流。
……
……
四月五号。
清明。
天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点打在玻璃上，留下一层潮湿的水雾。
“馗哥，钱都到账了！”
别墅内，许昭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一连串数字，嘴都快笑歪了。
少顷，他笑说：
“那我先回去给老爷子上香了。”
“你订票了吗？”
李馗坐在沙发上，好奇地问。
“没有。”
许昭拍了拍背后的棺椁（大老爷），一脸得意：“坐车回去多慢呀，我走阴阳路能节省好几个小时呢，最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该说你是抠，还是会精打细算。’
李馗扯了扯嘴角：“那你路上多注意安全。”
“放心好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许昭得意地竖起大拇指：“经过这小半年的修炼，我已经能承受大老爷更多的力量了！”
这副活宝的模样逗得李馗不禁一乐：
“早去早回。”
“嗯。”
言罢，许昭轻车熟路地运起体内的力量。
黑雾悄然浮现，扭动间化作幽深的洞口，隐约见到一条蜿蜒的青石小路。
阴阳路再现！
“馗哥，我走了。”
再一看，许昭已踏进黑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须臾。
“我们也去见见老朋友吧。”
李馗拿起茶桌上的供品。
小黑懒洋洋地从垫子上站起来，犬吻一咧：“嗯，说起来好久都没见他了。”
“出发！”
……
……
滨海市公墓。
黑白照片里，是一张剃着寸头，嘴角微翘的男人。
“老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墓碑前，站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精悍男人，双鬓霜白。
他眼里满是回忆和伤感，说是要走，可仍看着照片里的男人沉默良久，半晌，方才转身离去。
一路往公墓出口行去，中途与一名撑着黑伞的男人擦肩而过。
倏然，王海明猛地回头，疑惑地看向那名渐行渐远的男人，最终被层叠的墓群所遮掩住身形，而后摇头离开。
“总觉得，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话音随着雨声落地而消散。
另一头。
“哟，老杨好久不见呐。”
李馗在一座墓碑前停下，看着照片里的寸头男人，扬起笑容。
黑伞合拢间化为细犬的模样，安静地站在一旁。
“我路上遇见你老师了，不愧是巡检呐，这都过去多久了，还对我有印象。”
李馗嘴角的笑容没放下，轻轻将墓前的白菊挪到一旁，放上自己带来的酒肉，笑呵呵说：“看惯了你邋遢忧郁的模样，再瞧你这精神十足的照片。
“别说，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拿起小酒杯倒满，一点一点洒在地上。
酒与雨水混在一块。
短暂的沉默。
“有句话，你说得挺对。”
李馗昂头饮尽白酒，“咱老秦人确实免不了俗，我自己还是个鬼差呢，可那又能怎样，有些话还是想过来跟你聊聊。”
“你走了以后，我遇到的事情更多了，也去了其他不一样的世界。
“大明王朝！我认识了那里的皇太孙……哈哈哈哈，我要不说你都不敢相信吧！那小子未来可就是皇帝咯。”
“哦对了，那里还有一位叫挽心的姑娘，她喜欢我，其实……我也有一点喜欢她，她心善人好，可是我们并不合适。”
李馗眯眼瞧着对自己笑的杨超，沉默片刻，嗓音有点沉：“你教的我那些本领，很有用，到现在都帮得上我。
“逻辑思考，不放过蛛丝马迹，要是没从你身上学到这些，我早就被人给阴死了。”
话语声断断续续。
两瓶白酒很快就见了底。
良久。
“好啦，我下次再来看你。”
李馗站起身，抬脚迈进雨幕当中。
小黑对着杨超咧开犬吻，轻声说道：
“我现在能帮到主人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你放心吧。”
说完，风似地追上李馗。
从高处俯瞰。
那道挺拔的身影在蜿蜒的墓群中越走越远。
第492章 拍摄
凌晨四点钟。
卷帘门上转，平安小店悄悄开了门。
门口架起铁锅，没一会儿，沸水滚动升起浓厚的白雾，再倒进数十斤翻炸过的鲢鱼。
暗黄的灯光下，人影忙碌地在小店内进进出出。
十几分钟后。
店里来了第一批客人，有的是早起的老人，有的是开夜车的司机，也有的是刚下班的员工。只不过今天他们发现了小店的不同之处。
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正围着郝平安拍摄。
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却默契地没有询问，熟稔地点起了菜，见平安有点忙不过来，几位老顾客便主动帮忙盛汤、端菜，最后再美美吃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坐在塑料凳上的交错人影，使灯光都温柔了许多。
见此一幕，周平勾起会心笑容，带着助手来到客桌旁。
“你觉得这儿的鱼汤面怎么样？”
摄像机对准了一位正在用手机看短视频的小伙子，他有些惊讶，随即笑道：“我觉得很不错啊，鱼汤鲜香，面条劲道又爽口，我每天都要过来吃。”
少顷，镜头又聚焦在一对情侣身上。
“你好，请问你们是滨海本地人吗？”
情侣对视一眼，由男的开口说道：“不是，我们是在滨海上学的。”
“哦！那你们吃得惯鱼汤面吗？”
周平好奇地问道。
“当然呀。我本来以为汤面会很腥呢，结果一点都没有，特别香。”女孩子笑道：“如果不习惯浓香味的，可以等平安的第三锅鱼汤，那一锅的味儿会更中正一点。”
“看来评价非常不错呢。”
助手笑道。
“那是，平安做任何事都特别用心。”说话的是隔壁桌的老人，他桌上除了面以外，还点了一碟卤豆干，配着小酒。
他手指着墙上的菜单，说道：
“这里除了面，还有油条豆浆、馄饨之类的，选择可多了。”
老人还是多了一份心眼，知道趁机会给平安小店多做点宣传。
周平跟瘦个助手相视一笑。
接下来，镜头慢慢地转到了主人公身上，一位裹着卡通围裙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竹筷，小心地将条状面团放到油锅里炸，没一会儿，又酥又脆、色泽金黄的油条浮出油面。
“平安。”
轻轻的一声呼唤。
尽管如此，郝平安还是被吓了一跳，镜头之外顿时响起了客人们的笑声。旋即，平安好奇地看了眼摄影机，想起李馗昨天交代的事情，便扬起灿烂的笑容，招了招手。
天真童趣的笑颜。
一尘不染，是本该不会出现在这个年纪的笑容。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
客人与店的故事，人与人的故事，这就是周导演想要碰撞出来的火花。
马路对面。
逐渐黯淡的路灯下，拉出一道倾斜的影子。
李馗双手环抱，微笑地看着店内情景。忽地，脚下影子似滚水般沸腾起来，骇然见到两个普普通通的“人”从阴影中站起。
“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店里的员工，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我汇报。”
李馗嘴唇翕动，漠然下达命令：
“等拍摄结束，你们就可以进去帮忙了。”
自从许昭说到给店里招员工，他就上了心。平常店里只有郝平安一人，郝开心除了假期跟周六日其余时间都在学校，单靠平安一人确实不行。
思想来去，李馗很快便有了主意。
那就是让自己手下过去打工，既可靠又令人放心！
两名幽冥军团的战士脱下甲胄，再换上一身普通衣裳，经过法术伪装，除了面无表情，倒看不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另一方面，如今虎符在他手中，幽冥军团自然归他所有。相较于之前，现如今的精锐战士数量自是大幅度减少，但也有近千之数。
两名战士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辆小货车从路口驶了进来，停在了马路边。
只见许昭从副驾驶上跳下来，呼喊着让人把蔬菜水果搬到店里去，随后便迫不及待地看起节目拍摄，一脸好奇。
“许昭。”
“早上好呀，周导。”
周平今天穿着小马甲，一头卷发，还真有几分文艺范。他从上衣兜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许昭，后者摆了摆手：“周导，我不抽烟。”
“不抽烟好。”
周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手夹在了耳廓，好奇地问：“许昭，你现在是在平安店里工作吗？”
自打他开始观察平安小店，就发现许昭每天都会过来，可偏偏每次来都是穿着不同的衣服，有时候是快餐店的工作服，有时候又穿着人偶服。
“不是，我只是偶尔过来帮忙。”
许昭稍作环顾，笑指着不远处的李馗说：“馗哥是我老板，他跟平安是好朋友，前段时间他出差，我闲暇时间就过来帮忙。”
“你们，真的是很好的人。”
听到许昭的话，周平发自肺腑的说道。
如今浮躁的世道又有几人能为自己朋友做到这份上，这份情谊当真难得。
“诶，也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没什么的。”
许昭揉了下鼻翼，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
周平道：“冒昧问一下你们是做什么的？”
许昭看了他两眼，没有隐瞒直言：“做遗物整理，就是帮死去的人整理遗物。”
“哦，遗物整理啊。”周平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随即笑说：“认识的人当中，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做这方面工作的朋友。”
“嘿嘿，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许昭偏头看向店里的客人，微微一笑：“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
那双眼睛似有别样的光亮起。
周平看在眼里，又扭头看向路灯下的李馗，心底默默思量起另一件事。
……
……
清晨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一晃眼就到了七点多，小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开始在店外的小桌子上坐下。
冰冷的钢铁丛林随着人流、车流的出现，涌现出生机、喧闹。
“让一让，让一让。”
小电驴活像条泥鳅般挤过拥挤的人群。
“周哥，拍好了。”
瘦个助手跑过来说：“剩下的……明天再过来补拍一下就行了。”
“好，辛苦了。”
周平拍了下助手的肩膀，笑说：“今天我请客，你带其他人找地方坐下吃。”
“哟，铁公鸡拔毛啊今天！”
瘦个助手眉眼扬起，转身大喊：“兄弟们，今天周哥请客，想吃什么就赶紧点！”
“好耶！”
拍摄团队的几人登时爆出欢呼。
“这群小兔子。”
周平笑着摇头，随即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拨打电话出去。
嘟……
嘟……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嘶哑的声音。
“呵，你又熬夜了？”
一听声音周平就瞬间明白，当即调侃道：“我，周平！”
“周哥啊，我以为谁给我打电话呢。”
那人声音登时虚弱了几分：“我这几天在剪辑室加班加点，人都差点挂了。”
第493章 安玲
“嗯，通宵加班确实像你这个拼命三郎的风格。”
周平调侃了一句，说起正事：“我记得你现在是在做各类职业的纪录片是吧？”
“嗯，是呀。”
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讲：“怎么？周哥手里有好的素材推荐？”
“有，要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周平取下耳廓上香烟，在鼻子前闻了闻。
“嗯！”
听到这句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提高一档，迫不及待道：“周哥，快讲讲。”
“遗物整理师。”
周哥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你知道这个职业吗？”
“当然知道！”
闻言，那人笑着说：“不过我们大秦对这类职业心底还存在一些抵触，不习惯由陌生人来整理家人的遗物，放到整个滨海市就更少了。”
话语声顿了顿，诧异道：
“周哥，难不成你有做遗物整理的朋友？！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哈哈哈，也是赶巧了，这两天刚认识的。”周平没有打包票，而是先询问：“你对这职业的记录有兴趣不，有的话，我再找人家问问，看愿不愿意合作。”
“当然有啊。”
那人振奋精神：“周哥你要是能洽谈下来，我请你去盛隆饭店搓一顿。”
“哟，下血本呐。”
周平眼睛一亮：“行，就冲你这句话，我想想办法。”
盛隆饭店可是滨海市有名的饭店，那里的师傅手艺极好。
挂断电话。
周平四处瞄了两眼，立即往平安小店走去。
……
……
店门口。
“这两个人是我给你招的员工，杂活、上菜之类的交给他们就行。”
李馗悠闲地依靠门框，笑着对郝平安说：“当然，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可以让他们来帮忙。”
郝平安瞧着面前两个汉子，好奇地问：“他们叫什么呀？”
“叫……”李馗一怔，他还真忘了这茬，旋即拍着一名幽冥战士的胳膊说道：“这位叫大熊，另一个叫小熊，工资……一个月给一千就行！
“叫人。”
“平安。”
“平安。”
两声硬邦邦的话音响起。
郝平安认真记下面容跟名字，扬起笑容：“谢谢你李馗，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
李馗轻轻给了他一拳，提醒道：“明天早上收了摊先别急着走，我已经订好了包厢，我们中午一起去吃饭，到时候我来接你跟开心。”
“太好了！”郝平安开心地鼓起掌：“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见他高兴的模样，李馗嘴角不由翘起。
忽然。
“李馗。”
周平遥遥一声呼喊，小跑过来：“有时间吗？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有。”
李馗看了他一眼，扭头朝两名幽冥战士说：“你们先去工作吧，有什么不懂的问题直接问老板。”
两人默默点头，开始忙活起来。
“周导演，我们坐那边说吧。”李馗手指一旁的空位。
“好！”
两人相继落座。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事正在做关于各类职业的纪录片。”周平开门见山说：“我听许昭说，你们是做遗物整理的，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合作一下。”
‘许昭这个大嘴巴。’
听到周平的话，李馗不禁腹诽了一句，没有急着回答。
此时，坐在对面的周平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感着实来得奇怪突然，仿佛李馗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压力蔓延过来，可问题是对方看过去还比他小上几岁，又非官方背景。
这股气势究竟从何而来？
“周导演。”
李馗稍抬眼帘，注意到周平的反应，翻掌间一个打火机出现：
“抽烟吗？”
“啊，好。”
周平回过神，从耳廓上取下香烟。
“啪——”火苗窜起，青烟徐徐。
周平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烟气，这时候再看李馗，又没有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
“周导演平常要多注意休息啊，精神看过去有些紧张。”李馗明面上随口一说，暗地里却给自己敲醒了警钟。
他的生命层次已然超出凡人许多。眼下恰逢大伤未愈，又处在炼己蜕变阶段，确实会让人看出几分不同，看来要时刻用【隐形】遮蔽住‘气’了。
“嗯，这几天工作是有点晚。”
周平苦恼地挠起卷发，可见发际线是相当高了。
‘这位周导毕竟帮了平安一把，做个顺水人情吧。’
李馗考虑到这点，便开口说道：
“行，周导演跟你同事说一声吧，我可以配合拍摄，但只限这一次。”
“那真是太好了。”周平立即露出笑脸：“李馗你的电话是多少，回头我让她打电话给你，关于具体的拍摄细节，你们两个在商量探讨一下。”
“13……”
李馗报出自己手机号码。
片刻之后。
“周哥，我们该回电视台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周平提高嗓门喊了一声，旋即起身告别：“拍摄工作，明天再补拍一点就大功告成。明天早上我们再来一趟。”
“好，辛苦周导了。”
李馗微微一笑，目送胖胖的人影远去。
……
……
翌日，天刚蒙蒙亮。
叮铃铃，叮铃铃……
伴随肃穆的铃声，嗡嗡的震动在床头响起。
很快，一只修长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熟稔地按下接听键，略微慵懒的声音响起：
“喂？”
“组长，我在你小区外面了。”
打着哈欠的男音在耳畔响起：“咱们今天得去潜火队（消防队）拍摄，你没忘记吧？”
“没忘记，你等我五分钟，我马上下来。”
话音未落，蓬头的人影猛地从被窝起身，光着脚丫冲进衣橱，挑了件清爽的衣服换上，全身镜里显出蕾丝长腿，白皙的腰肢被T恤盖住。
安玲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洗。
镜子里，一张清丽的容颜翘起嘴角。
“加油！”
噔噔噔……
姣好的人影匆忙地穿上鞋子，随手往餐桌上一抓。
砰的一声大门用力关上。
安玲咬着面包冲出小区，眼睛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人。
“组长，这呢！”
车窗摇了下来，戴着眼镜的帅哥探出头。
“来了，来了。”
安玲一路小跑，直接坐上了副驾驶位置，直接开口说道：“快，快开车！”
“知道了。”
陈亦儒看了后视镜一眼，脚踩油门，很快车子就冲上马路远去。
第494章 潜火队
安玲利索地咽下剩余的面包，瞄了眼左腕的手表，五点三十分，嘴里连珠炮般的发问：“设备器材都带上了吧。”
“带上了，带上了。”
陈亦儒状似无奈道：“出来前我都检查三遍了。”
“那就好。”
转眼的工夫，安玲已经咬上花生牛奶的吸管，含糊道：“这次潜火队的拍摄不容有失，我可是废了老大劲才跟指挥长谈下来的，必须要做好！”
“知道了。”
陈亦儒拉长了语调，装模作样道：“就因为组长你这拼命三郎的劲头，昨天领导才特意让我们小组休息一天，生怕猝死在台里。”
“那你休息好了吗？”
“当然，你瞧着我这精神面貌。”
安玲微微一笑，偏头看向车窗的景色。
柏油路、车辆、街边行人从眸底掠过，她忽地想起件事，好奇问道：“话说你前天表白成功了吗？”
提到这个，陈亦儒嘴角止不住上扬，笑说：
“当然成功了。”
“哦！？”
安玲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小子艳福不浅，那么漂亮的姑娘都能被你拿下。”
说着，一张温柔妩丽的脸庞浮上心头。
“哈哈哈哈。”
陈亦儒不禁得意大笑，随即反应过来：“拜托安姐，我也很帅的好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学的时候有多少迷妹给我写情书。”
“嘁。”
安玲撇了撇嘴：
“那是她们不知道你的本性。不过你现在有了女朋友，安分一点吧。”
“我知道。”
陈亦儒眼神坚定，“这回我是认真的。”
“那就好。”
安玲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满意表情。
“对了，这是晴烟送你的。”陈亦儒从旁边拿出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安玲。
“奇怪，你们在一块干嘛送我礼物呀？”
安玲拿在手里稍作掂量，便要放回去：“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如果不是因为安姐你的安排，我们也认识不了。”
陈亦儒手打方向盘，驶入高架桥，笑着说：
“晴烟知道咱们是同一所大学毕业，还是前后辈关系。这礼物呀，一方面是谢谢你这个媒人，二呢，承蒙您多照顾。”
见安玲还在踌躇，他便劝道：“安姐你快收下吧，要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差。”
听到这句话，安玲如何不明白这份礼物是晴烟特意嘱托，便顺坡下驴道：“行呀你，看来人家姑娘对你是真上心了。”
闻言，陈亦儒嘿嘿笑了两声。
“那我拆开来看看啦？”
“拆呗，包你满意。”
安玲揪着柔软的丝带轻轻一扯，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一枚簪子，簪头雕成蝴蝶展翅的模样，通体赤色鎏金，看过去相当小巧精美。
只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赞叹道：“手艺真好。我记得晴烟姓花对吧！”
陈亦儒说：“对，花晴烟。”
“花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安玲把玩了几下簪子，便将礼盒放到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却发现有个白色纸条放在了夹层，拿起来一看竟是电话号码，旁边还写了人名——
李馗！
“哎呀坏事了，昨晚睡昏头，忘记给人家打回去了。”
安玲一拍额头，火急火燎地拿出手机输入号码拨打出去。
虽然不知道安玲说的是什么事，但陈亦儒不免叹了口气，连忙说道：“我的组长呐，现在还不到六点，人家说不定还没起床呢。”
“喂。”
没等安玲按下结束，手机听筒里已传出磁性的男音。
听到电话那头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李馗看了眼手机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便再次问道：“你是？”
“你好，是李先生吗？”
柔和好听的女音自耳畔响起：“我是周平的同事，安玲。一大早给您打电话，实在不好意思，本该昨天给您致电的，结果我加班睡昏了头……”
随即，便是不好意思的笑声。
“没事的。”
李馗眉梢轻挑。
他以为周平说的同事是位男性，原来是位女导演。
安玲开门见山道：“那我不跟您客套了，不知道李先生对拍摄过程有什么要求？如果您有疑虑的地方大可跟我说。”
“没有疑虑的地方。”
李馗坐在沙发上，说道：
“安导演既然想拍摄有关遗物整理师的纪录片，其中应该包括委托的客户吧。”
“是的，没错。”
安玲坦然承认。
“遗物整理到底是比较私密的事情。”李馗语气平稳：“虽然我愿意配合你们的拍摄，但是关于客户方面，仍需要得到他们的同意，关于这点不能强求。”
“这是自然。”
“好，除此以外我没有其他要求了。”
“太好了。”安玲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直言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安排人过去跟您签下合同。”
李馗说：“今天怕是不行，不妨等到有愿意的客户，到时候一块办了。”
“行，我的手机电话就是这个。”
安玲笑了笑：“您到时候直接打过来就行。”
“好，再见。”
随后，李馗便挂断了电话。
“这位安导演不仅是个工作狂人，还挺会说话的嘛。“他心里想道。
……
……
“搞定！”
安玲长吁一口气，唇角勾起好看的笑容。
“哪个职业啊？”
陈亦儒好奇问道。
“遗物整理师。”安玲笑意盈盈：“这是个很有意义且具有亮点的职业，如果将它作为收尾，咱们的纪录片算是大圆满了！”
“不愧是你呀安姐。”
听完，陈亦儒止不住颔首，抬眼一瞧。
潜火队总局几个烫金大字在晨光下闪闪生辉。
“我们到了！”
“别耽搁时间，拿上设备。”
安玲直接将工作牌套上脖颈，车刚刚停稳，她就拎着包风风火火跑下去，一路跑到岗亭的位置，对值班的潜火兵说起了话。
没一会儿，挡在车前的道闸杆徐徐升起。
旋即便见安玲豪迈地一挥手，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难怪台里越来越多的人叫你安三郎了。”
陈亦儒不禁摇头苦笑，却是立即脚踩油门，很快就找到了停车位，打开后备箱将一众拍摄工具拿了出来。
“一，二，一。”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遥遥传来。
放眼望去，十几个穿着迷彩训练服的潜火官兵正在操场上做俯卧撑。
第495章 火情
“我叫林安龙，滨海人，前年入的伍。“
镜头前，是一张稍显稚嫩，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潜火队员。
他说着话：“现在大秦没有战事，就属我们潜火队最累了。虽然累，可有时候百姓们一个加油的手势，一句你们真了不起、辛苦了，就会觉得特别地自豪开心。”
那张稚嫩的脸扬起灿烂笑容。
“这些话不是靠一些物质就能取代满足的。”
另一边。
寝室门口，指挥员好奇问道：“安导演，这样做简单的采访就行了吗？”
“当然不是。”
安玲乌黑长发扎了个丸子头，用簪子固定住，看过去清爽靓丽。她手里握着录音笔：“我们还要拍摄你们平常的训练，以及在队里的日常，作为剪辑的素材。”
指挥员似懂非懂地点头。
“其实我想多拍摄关于一些任务救援的素材。”安玲笑道：“这样在镜头表达方面，情感会更丰富，也更容易共情。”
“好，但我们要先说好，在现场一切都要听从指挥。”
指挥员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关于这些，他过来配合的时候上级领导就已经明确交代了。
“没问题。”
安玲按下录音笔开关：“我们这边也开始吧。”
指挥员下意识挺直腰板，话音娓娓道来：“前年单是我们滨海潜火总队出动就有两千余次，火险跟抢险救援各占一半吧。”
讲到这里时，他嘴角似多了几分无奈。
“其实很多人以为我们潜火队就是灭火的，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其实并不是，我们还承担着社会救助跟抢险救援。”
倏然。
“叮铃……叮铃——”
警报灯闪烁，红光打在安玲惊讶的脸上。
“快，快，快！”
本在各寝室休息的潜火队员瞬间从房间里冲出来，纵身一跃抱着溜杠滑了下去，就连正在配合拍摄的林安龙亦是如此。
“组长……”
陈亦儒扛着摄影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安玲，不料后者双眼满是兴奋，早已奔下楼梯，话音在耳边缓缓消散。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去！”
四十五秒后。
在服务百姓、竭诚奉献的几个鲜红大字下，一辆辆潜火官车迅速驶出。
车内，安玲喘了口气，朝一旁全副武装的指挥员问道：
“这次是火险吗？”
“没错。”指挥轻轻点头：“这次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据描述是看见五楼窗户有浓烟冒出，且伴有糊味。”
“好，您也让我们穿上装备吧！”
安玲的神情满是跃跃欲试。
指挥员一怔，不由看了眼陈亦儒，他摊了摊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于是便说道：“还是那句话，到了现场一切听从指挥。”
“没问题！”
反复循环的警铃在马路上响起。
前面的汽车纷纷让路，潜火官车正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现场。
……
……
玻璃桌上的几个菜盘只剩些许油渍。
李馗手搭在椅背上，笑看着合不拢嘴的郝平安，举起酒杯小声地说：
“趁着开心去上厕所，我们偷偷喝一杯。”
“好呀。”
郝平安眼睛一亮，同样小声地说。
“来，我们助拍摄圆满结束，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干杯！”
玻璃杯清脆地碰在一块。
“好冰啊。”
冰镇啤酒入喉，平安放下酒杯，不禁龇牙咧嘴起来。
“哈哈哈哈。”
李馗开怀大笑。
一旁，许昭叼着牙签，拍了下饱胀的肚皮，眯眼舒服道：“馗哥，你找的这家店真是没话说，吃得我都撑了。”
“人家就是靠这吃饭的，肯定有两把刷子。”李馗一挑眉毛：“再说你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跑出租的！滨海哪个疙瘩我没跑过，论吃都不带重样的！”
许昭一怔，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李馗想说自己是鬼差，想不到话锋一转竟冒出来一句开出租的。
“砰——”
包厢的门突然打开，郝开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开心你不用着急，这才十二点，离你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
见到开心回来，李馗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回家。一会馗叔直接送你去学校。”
“不，不是。”
郝开心咽了口气，连忙说道：
“馗叔，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后面酒店好像着火了？”
“着火？”
李馗轻皱起眉头，问道：“火势大吗？”
“不知道。”
郝开心摇了摇头，“我只看见那里的窗户有烟冒出来。”
听到这句话，李馗眸底似有幽邃涟漪荡起，重重楼墙化为虚无，只见餐馆后面的一家酒店燃起大火，汹涌的火势向四楼跟六楼吞噬而去。
楼道里，神情仓惶的客人被堵在楼道里下不去。
‘火势还真大。’
李馗心思电转，很快便有了决定：
“许昭，你先带开心跟平安回车上，我过去看看。”
“好，馗哥你小心些。”
许昭相信李馗的能力足以应付，拉起开心跟平安的手先跑了出去。
这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火灾的发生，他们眺望酒店，有的拿出手机拍摄，有的拨打潜火电话，议论纷纷。
李馗施展隐形，轻松跃过隔墙，来到酒店入口。
抬头一瞧，整座楼墙被黑烟张牙舞爪地笼罩，看过去恐怖异常。他稍作打量便钻过奔逃出来的人群，径直来到酒店五楼。
无需催动生光，仅凭【障服】之术便有水火不侵之能。
伴随呛人的浓雾，凶猛的火海在天花板滚动不休。
“我说火势怎么一点都遏制不住，原来这家酒店的自动灭火装置都没启动。”
见状，李馗无语摇头，轻唤了一声：
“小黑。”
伴随细犬的出现，潜火的警铃由远至近迅速靠近。
“你吞火，我再把火势弄小点，让六楼的人能够迅速脱离危险。”
“好！”
一人一狗的动作很快。
小黑犬吻微张，轻轻一吸。
立见躁动的火海瞬息间化作“流水”被细犬吃掉。与此同时，一阵风凭空而生，顷刻压住火势，吹走浓雾。
见状，李馗微微一笑：“行，你在这收尾，我上去救人。”
“交给我好了。”
细犬保证道。
李馗窜进逃生通道，眨眼不到来到六楼。
视线尽头，几个人跪倒在地，咳嗽不止。
第496章 爆炸
“让一让，全部人都往远处站。”
“你们几个慢一点，注意安全，防止踩踏事件发生。”
几名赶来的衙役跟潜火队员疏散周边人群。
轰！
粗壮的水炮猛地撞上攀附在楼墙的火浪，以最快速度进行压制、扑灭。
几辆潜火官车的间隙里全是奔走的潜火队员。
“架云梯！”
“一队跟我上！”
“是！”
一名潜火队长高喝一声，带着自己的队员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
种种全被摄像机记录下来。
陈亦儒拧着眉头看向身旁的高玲，轻声说道：“组长，看这火势凶猛得不行，我们只能等下一次了。”
“该拍的不能漏，等火灾结束，进去拍一下现场情况。”
安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四楼焦黑的窗口，能够看见两名潜火队员冒着危险爬了进去，认真说道：“我们必须要做好潜火的纪录片，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职业，也应让潜火队员受到更多的社会重视！”
“知道了，组长”
陈亦儒用力点头。
与此同时。
酒店内，潜火队长带着队员一路冲上四楼。
入目所及楼内到处都是火焰，且因为酒店设计问题，导致走廊相当逼仄。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观察四楼火势，顿生疑窦。
以蔓延到外墙的火焰来看，他可以判断大楼内部定然陷入火海，情况危险万分，拯救工作刻不容缓，可是呈在面前的情况却有些古怪。
焦黑的地板、天花板上道道火蛇窜动，看着吓人，实则算不上太大危险，与想象中的相差甚远，甚至连最容易要人性命的浓雾都少之又少。
念头似电划过。潜火队长虽心存疑虑，却不敢耽搁一刻，当即下达命令：“两人一组，看看四楼是否还存在百姓。”
“你们三个跟着我上五楼。”
“是！”
队长一边奔跑，一边向无线电汇报现场情况。
冲上六楼的刹那。
他看见一个男人左右手各抱着人，背后还有名孩子，见到他们冲了上来，扬起笑脸：“你们终于来了，快来帮忙。”
……
……
“情况就是这样，酒店的火势已经得到遏制，确认生还者六名。”
对讲机传出沉闷的声音：“另外，这家酒店的潜火设备严重不合格，自动灭火装置失灵、失效，没有起到作用，这是火势迅速蔓延的原因。”
“好，我知道了。”
指挥员微微颔首，说道：“注意安全。”
“是！”
指挥员放下对讲机的手，刚转身就看见一张俏脸抵在跟前，不由无奈地说道：“安导演，你这是要做什么？”
“报告指挥员，刚才队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安玲眼中似有别样的光彩绽放，直言不讳：“既然酒店内部的火势已然得到控制，我申请趁此机会让我们进去拍摄。”
“不行，里面仍存在一定安全隐患，不容大意。”
指挥员想也不想地回绝。
“这样吧指挥员。”
安玲多精明一人，心中早有腹稿，她笑着说：“火灾起源是五楼，四楼的火情最早得到控制，我们就在四楼进行拍摄！”
指挥员对上安玲认真的眼神，片刻沉默后，倏地叹了口气，抬手喊道：“二队长，你带几个人跟安导演进去一趟，务必保护好他们安全。”
“是！”
二队长立马摆臂敬礼。
闻言，安玲唇角翘起。随即，面容顿时严肃起来：“谢谢指挥员，我们一定会注意安全，绝不添麻烦。”
话音未落，她利索地戴上头盔，领着陈亦儒冲了进去。
只剩指挥员站在原地摇头苦笑。
……
……
楼道里，弥漫着青烟。
踏！
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忽而。
“组长，你等等我啊。”
陈亦儒攥着栏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摄影机本就重，再加上厚重的潜火服，一口气爬了四楼，着实将他累得够呛。
“你把摄影机给我。”
安玲二话不说从陈亦儒手里拿过摄影机，开始正式拍摄火灾现场。
镜头里。
残留的火苗；
焦黑的楼道；
几名正在灭火检查的潜火队员。
尽管有头盔的保护，安玲依旧能闻到浓重的焦糊味，很呛人。她环顾周遭，走进了被严重焚烧的房间，抬眼瞧去，窗户那儿还有云梯架着。
忠诚的记录这一切。
“这地方看着不像酒店客房。”
安玲观察房间，发现这里并没有床铺等物件存在，反而空荡荡的，唯独角落里有几个碳化的篮子，看不出原先是何物。
就在这时。
“组长，有生还者被救下来了。”
陈亦儒激动的呼喊遥遥传来。
闻言，安玲眼睛一亮，当即转身往安全出口奔去。
铛~
似有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
安玲刚刚跑出房间就感到一股炙热的气息从侧面喷薄而出，余光瞥去，但见焦黑的墙体寸寸龟裂，暴烈的明黄色火焰生生撞进眼眸！
砰！
剧烈的爆炸轰然而起。
滚滚黑烟膨胀涌出，碎石、玻璃裹挟无比的冲击力迸射到四面八方。
“啊啊啊啊！！！”
“快跑，快跑！”
起此彼伏的惊叫自围观的人群中乍响，登时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指挥员瞪大眼睛，瞧着再次发生爆炸的四楼，举起对讲机奋力呼喊：“一队，二队，全员汇报情况，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少顷。
“一队全员都在，没事。”
“二队全员都在，没事。”
呼！
指挥员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猛然想起楼内还有两位拍摄人员，急忙问道：“安导演两人怎么样，是否安全？”
“陈导演安全。”
对讲机里传出二队长有些急切的声音：“但是安导演……没见到她人。”
“什么？！”
指挥员大惊失色，这时候已经无暇追究为什么会有人会脱离队伍，话音无比郑重：“再次排查安全隐患，同时展开搜救工作！”
然而话音方方落下。
对讲机里蓦然传出嘈杂的电杂音，片刻。
“安玲无事，安玲安全。”
“太好了，安导演你在四楼哪个位置？”
“我在……”
更为嘈杂的杂音响起，转瞬再无信号。
指挥员立即下令：“一队先带生还者下来，包括那位陈导演，二队展开搜救工作！”
“是！”
肃穆的回应回荡。
第497章 送你一朵小红花
呼，
呼，
呼——
剧烈的喘息使头盔面罩蒙上一层水雾。
安玲瞪大瞳孔，满是惊惧神采，胸膛尤为起伏不定。
“喂，没事吧。”
陌生的男音清晰入耳。
奇异的是怦怦直跳的心脏却在此刻悄然平稳，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
安玲取下头盔，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我的摄像机呢，我的摄像机呢？！”
随即，她低头四顾，着急忙慌地寻找起来。
“在这呢。”
李馗举起右手拎着的摄像，瞧着眼前长发被汗水打湿的女人，不由调笑一句：“这玩意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一样重要！”
安玲心直口快地回应，转瞬便意识到面前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捋了下散落在额前的发丝，不好意思道：“谢谢你救了我。”
“嗯。”
李馗坦然接受致谢。
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这个女人早就被烧成焦炭了。
这时安玲方有心思观察起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
只见两人被几块大的石墙囚住，空间相当逼仄，身体几乎紧挨在一块。她抬手试图推动石块，遗憾的是纹丝不动！
‘看来只好等人来救了。’她心里想道。
就在这时。
掉落在地上的对讲机突地冒出声音：“一队，二队，汇报情况，收到请回答。”
紧接着，陆陆续续的话音纷纷传来。
听到陈亦儒同样平安无事，安玲连忙捡起对讲机汇报自己的安全情况，可哪成想下一秒对讲机就彻底没了信号，失去作用。
用力拍了两下，仍是如此。
“他们离我们很近，不需要那玩意。”
李馗伸手轻轻一推，立见石墙砰的倒下，砸起一地灰烬。
视线尽头，人影绰绰。
听见声响，几道淡黄色的手电打了过来。
“他们在这，他们在这！”
“快救人！”
见到潜火队员奔跑过来，李馗偏头对安玲说：“行了，我们安全了。”
直到这时，借着远处的手电安玲方才看清救了自己的那人样貌，一张棱角分明的英武面孔，眼神尤为平静淡然。
“太谢谢你了。”
安玲再次道谢，问道：“请问您叫……”
啪嗒，
精神蓦然有瞬间的恍惚，耳畔似有一声响指消逝。
再定睛一看。
“安姐，安姐，你没事吧？”
陈亦儒满是汗渍的脸颊撞进眼帘。
“走开，走开。”安玲嫌恶地推开跟前的臭脸，跄踉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手中的摄像机平安无事，登时松了口气。
旋即她活动了两下筋骨，身体没有传来明显的痛感，这才忍不住后怕起来：
“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亦儒亦是宽慰道：“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安姐你离爆炸这么近都没事，真的太幸运了！”
闻言，安玲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断壁残垣，心有余悸地感叹：
“是呀，真的太幸运了！”
“喂，你们两个赶紧离开这里。”
二队长急忙说道，随即令一名队员将两人护送下去。
而后。
两人重新回到了楼下。
另一边。
“四楼的那个房间，原先是放什么的？”
指挥员身边站着一名西装男人，听到问话，他额前沁出密汗，吞吞吐吐道：“那里原先是杂物间，后来改成了员工自个做饭休息的地方！”
滋滋~
对讲机里传来压抑的愤怒话语：“指挥员，我们在四楼发现一条天然气管道。”
指挥员阴沉着脸，冷眼直视酒店负责人：“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这条信息，你知道不知道天然气管道爆炸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愤怒的话语声越来越大，直把负责人吓得一哆嗦，颤言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实在太紧张害怕了，一时就没想起来……”
此等诡辩听得指挥员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
“指挥员。”
安玲走到近前，面露歉意：“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
指挥员亲眼见到两人平安无事总算放下心中大石，看了负责人一眼，咬牙说道：“意外谁都不想的。你们没事就好，先到后面去休息吧。”
待安玲两人走远，他冷冰冰地说：“到时候会有相关的人来找你谈话！”
目送安济院的救护车远去。
安玲脱下厚重的连体潜火服，浑身衣裳已被汗水打湿，紧贴肌肤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眼神放空地盯着酒店，愣愣出神。
“组长喝水。”
陈亦儒丢了瓶矿泉水过来。
安玲一手接过，拧开瓶盖正要饮下，突地似想起什么，急忙摸起潜火服上的口袋。
“怎么了组长？”
“完了，晴烟送给我的簪子丢了。”
安玲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懊恼道：“我刚才急着出发就没把包带上，先把簪子放到口袋里，结果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闻言，陈亦儒不禁一怔，旋即笑道：“我以为是出什么事了。人平安就是万幸了，安姐你回头可得去庙里拜拜。”
……
……
另一头。
李馗故技重施，大摇大摆地离开火灾现场。
一路回到餐馆。
“馗叔。”
“馗哥。”
在出租车旁等候的郝开心几人见到李馗走过来，连忙抬手呼喊。
“李馗，你没事吧？”
郝平安打量李馗几眼，关心地问道。
“没事。”李馗微微一笑，言简意赅道：“我过去的时候，人家潜火队都到了，及时灭火，幸好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那就太好了。”
许昭松了口气。
刚才的火势真可谓凶猛，他们站在这里都能看见扶摇直上的滚滚黑烟。
“行了，我们回家吧。”
李馗打开车门，其他人陆续上车。
“嗡——”
引擎缓缓发动。
“馗叔，你先把手伸过来。”倏然，郝开心神神秘秘地说道。
“啊，干什么呀？”
话虽如此，李馗仍是乖乖地将手伸过去。
只见郝开心从书包里拿出一枚小巧的印章，轻轻盖在李馗的手背上，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朵鲜艳的小红花。
“这是？”
李馗惊讶地挑起眉毛。
郝开心嘴角露出笑容：“奖励一朵助人为乐的小红花给你。”
她知道李馗身上是有厉害本事的。
“哈哈哈。”
李馗与许昭对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高兴地说：“哎呀，你说要是做好事都能得到郝开心同学的一朵小红花奖励，那我可得多帮助他人了！”
“哼~”
郝开心傲娇地昂起头。
李馗嘴角笑意愈深，打趣道：“对了开心，集多少小红花有奖励，奖励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行，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馗叔先送你去学校。”
李馗一踩油门，出租车嗖的窜了出去，混入车流逐渐远去。
“开心我也想要小红花。”
郝平安的声音响起。
郝开心道：“那我也给你一个！”
“那我呢？”
许昭问道。
“没有！”
“哈哈哈哈。”
李馗蓦然爆笑出声。
第498章 雨晴烟晚
夜深。
都市霓虹闪烁。
“嗯，我已经到家了。”
陈亦儒满身疲惫地回到家中，脑袋微侧夹住手机，轻轻在墙上一按。
咔~
屋子里的灯挨个亮起，带走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今天可真是够折腾的，回电视台后还忙活了好一阵。”
陈亦儒随手将公文包一丢，拿起卡通水杯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灯光零散的大楼，笑道：“等忙完这段时间，到时候我陪你出去玩。”
“你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知性的声音。
像是有根羽毛轻轻撩动心弦，夜风吹得陈亦儒有些燥热，他幽幽叹了口气：“没呢，事情太多，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一口。”
“那你先点个外卖吧。”
“不了，我打算先去洗个澡，回头下碗面吃吃就行。”
“这样啊，我们一会再聊。”
“好。”
陈亦儒挂断电话，昂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干，转身走向浴室。
十五分钟后。
叮铃~
门铃按响。
“谁呀。”
陈亦儒裹着浴袍来到猫眼前看去。
但见门外俏生生站着一位丽人，一身淡雅的碎花裙子，柔顺的黑发披散在右肩，唇角噙着盈盈笑意，有种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气质。
她手里还拿着保温盒及一束康乃馨。
“晴烟！”
陈亦儒立即打开门，惊讶道：“你怎么来啦？！”
“我不能来吗？”
花晴烟轻蹙眉头，旋即故作恍然的点头，做出转身的动作：
“看来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诶，这说的是什么话。”
陈亦儒连忙抓住她的手，笑道：“我巴不得你来呢，快快请进。”
“嘻嘻，好。”
花晴烟展颜一笑。
当真是人如其姓，笑靥如花直把陈亦儒看得微微愣神。
进屋之后，花晴烟便轻声说道：“我在电话里听你讲火灾现场的事儿，总放心不下，便想过来看看你。”
听到这句话，陈亦儒心头淌过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握住花晴烟的手：
“晴烟你对我真好！”
随即，他瞧了一眼花晴烟手里的保温盒，窃喜道：
“这是？”
“明知故问。”
花晴烟将保温盒放到桌子上，端出四菜一汤：“特意为你做的，这都快九点了，想你肚子估计快饿坏了，赶紧吃吧！”
“你做的！？”
陈亦儒讶异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登时挑起眉毛：“嗯……好吃耶！晴烟你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太棒了！”
花晴烟微微一笑：
“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给你做。”
听到这句话，陈亦儒不禁调笑道：“那我要是每天都想吃呢？”
“想得挺美。”
花晴烟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厨房找到一个玻璃瓶子，稍作清洗便将带来的康乃馨放到里面，开心道：“怎么样，好看吗？”
“嗯，好看。”
陈亦儒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正一心地干饭。
砰……
水杯轻放在眼前。
“及时雨。”
陈亦儒拿起杯子咕噜噜往下吞。
“慢一点。”花晴烟坐在他对面，手撑着洁白的下巴，问道：“正好，你跟我具体讲讲，今天在火灾现场发生了什么事？”
“哎，一言难尽，总之今天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
陈亦儒忍不住义愤填膺道：“事发酒店的潜火隐患极为严重，那个负责人竟然隐瞒四楼有一条天然气管道的事实，当时就发生了爆炸！”
闻言，花晴烟轻蹙起眉头，询问道：
“安姐怎么样了？”
“福大命大。”谈及此事，陈亦儒啧啧称奇：“当时四楼的爆炸离安姐极近。可你猜怎么着，那几块石墙反而救了她，连点皮外伤都没破，只是有些脱力！”
“那真的福大命大。”
花晴烟好看的眉梢一翘。
“对了，你不说这个，我都差点忘记了。”
陈亦儒看了眼花晴烟，可惜地说：“你送给安姐的簪子在火灾现场丢失了，后面我们拜托潜火员寻找也是一无所获。”
“只是一枚簪子而已，人没事就好。”
花晴烟不以为意地说道：
“要不回头你让安姐来我店里一趟，我给她量身定做一枚。”
“行，我回头跟她说一声。”
陈亦儒轻捏了下花晴烟的俏脸，笑嘻嘻道：“麻烦你了。”
“哎呀，你手里都是油。”
花晴烟嗔怪地拍开。“赶紧吃饭吧。”
“嘿嘿~”
很快，陈亦儒就将一桌子饭菜吃完，心满意足地拍起饱胀的肚子，眯眼道：“吃饱饭的踏实感简直太爽了，重获新生呀！”
花晴烟不禁莞尔一笑：“这么夸张呀。”
“一点都不夸张。”却见陈亦儒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说，我小时候看了部电影，人家主角就说了吃饱饭能带来踏实和安心感，如今俨然成了我的人生信条。
“饭要吃饱，还要大口吃！”
“哈哈哈哈。”
“笑什么。”
“没什么。”
两人相继起身，在客厅里嬉笑追准。
“哈哈哈，抓到你了。”
紧接着，主卧的房门砰的关上。
…………
夜色愈发昏沉。
床头灯揽起朦胧的光亮。
纤细的手指从陈亦儒脸颊一路轻划到心脏位置，花晴烟噙着浅笑盯着他的脸良久，方才起身下床，灯光映出白皙的美背柳腰，随即披上了一件衬衫。
房门掩上。
花晴烟赤着脚在屋子里闲逛，时不时整理调整家中物件的摆设，随后来到办公桌前，直接打开电脑。
等待开机的时间，她看了眼桌上的陈设，有一对玻璃杯放在了饮水机旁，随手将其中一个映有卡通人物的杯子丢进了垃圾桶。
花晴烟唇角翘起，明显表露出此刻雀跃的内心。
而后。
蒙蒙的白光显出人的轮廓。
……
……
数日后。
别墅，四楼。
李馗盘坐在蒲团上，一呼一吸间大量的灵气被吞入腹中，法力似湍湍小河流转至四肢百骸，修复体内残余的暗伤。
一个小时后。
和煦的太阳光透过纱帘照彻在脸上，李馗缓缓睁开眼，低声自语道：“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至少还需要月余的时间。”
当然，如果服用丹药的话，时间可以缩短一半有余。
只是李馗舍不得了。
与白谦德一役，替死娃娃、生命大爆炸、各式恢复丹药，花费近五十点功德，简直花功德如流水，如今已是囊中羞涩，只剩三十点功德。
思来想去，还是留着以防万一当做后手较好。
‘就当是给自己好好放一假。’
他颇为乐观的想道。
不得不说，回来的这几天有一半时间都花在聚会上面，不由给李馗一种回老家过年的感觉，整整半年没见，一口气将这段时间缺席的份补上！
第499章 第一次见面
虽说忙了点，但颇有点乐在其中的感觉。
李馗刚从蒲团上起身，眉梢一挑，忽然说道：“回来啦！”
“主人，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立见墙壁阴影处突地扭曲膨胀，一只神俊的黑皮细犬踱步而出。
李馗上下打量了它一眼，调侃道：“吃饱了？”
“嘿嘿，吃饱了。”
小黑犬吻一咧，笑说：“昨夜运气不错，逮了只恶鬼，他还挺能跑的。”
若说李馗修复伤势尚且需要丹药一类的珍奇异宝，可对于小黑来说则没那么复杂，吃掉那些为非作歹的恶鬼最为简单。
并且它的伤势是因雷劫造成，驯服体内的一丝雷霆之气后，战力的恢复自然也比李馗快上许多。
说着，小黑不禁感慨一句：
“能躲在大城市里的恶鬼大都实力不凡，如果没阴司的情报还真不好找。”
“哈哈哈，有鬼给你吃就知足吧。”
李馗忍不住拍了拍它脑袋：
“别被长城的人给逮着了。”
大秦不比之前两个世界乱象频生，暗面可是由长城在守护，行事自然要谨慎收敛。
小黑自然明白这点，当即说道：“主人请放心，我很小心的。”
“主人可没有说你的意思。”李馗刚说出口就听见床上的手机传来一阵音乐。“没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无忧遗物整理吗？”
电话那头是低沉的男音。
李馗与小黑对视一眼，他询问道：“没错，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需要做遗物整理。”
“好，您需要我什么时候过去？”
“如果你这边时间允许的话，今天就可以。”
纱帘摇动，李馗看向远处泛起波光的海洋，犹豫再三终是付之于口：“有件事情，我想征求下郑先生的意见……”
半晌。
手机听筒有了声音，“我跟我老婆商量了一下，你带他们一块过来吧。”
“太谢谢了，那我们下午见。”
“再见。”
电话挂断，李馗轻吐一口浊气。
恰在此时，许昭敲了两下门，探头进来说道：“馗哥，早饭做好了，下去吃吧。”
“好，我知道了。”李馗转身朝许昭说道：“刚来了一个单子，一会你把东西整理好，我们吃过午饭就出门。”
“哦！？”
听到有生意上门，许昭露出笑脸：“交给我，一定办得妥妥的。”
“我打个电话。”
李馗随手按出一连串号码拨打出去。
……
……
滨海潜火总队。
在一辆潜火官车旁，一群人正在拍摄。
叮铃铃~
安玲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见到来电显示似意识到什么，连忙招呼一声：
“我接个电话。”
她快步来到僻静的绿荫下，接通电话：“你好，李先生。”
“你好，安导演。”
李馗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刚才有个客户愿意答应配合你们的拍摄。”
“那真是太好了！”
安玲眉眼扬起：“你们约的是什么时间？”
李馗道：“今天下午一点。”
“正好，我们这边的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安玲喜笑颜开：“那我们到时候见，李先生。”
“好。”
随着电话挂断，安玲心底盘算了下，径直回到原处，朝自己的小组成员们喊道：“亦儒，你中午带上设备跟我出去一趟。其他人回电视台工作！”
“又是我啊。”
陈亦儒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安玲左耳进右耳出，来到指挥员近前，笑说：“这几天辛苦指挥员了，我们这次的记录拍摄基本完成，待剪辑结束就正式圆满了。”
看着私底下被称作安三郎的女人，指挥员与她轻轻握手，同样笑着道：“安导演，等你们纪录片能看的时候，一定要知会我一声，我们全体战士可都等着看呢！”
“哈哈哈，到时候我一定跟您说。”
安玲笑容爽朗，保证道：“绝不会让指挥员失望！”
……
……
四月的天气愈发炎热，行人皆穿上了清凉的衣裳。
“来，吃冰棍。”
李馗丢了一根给许昭，自己挑了个奶油口味的放进嘴里含着。
“谢谢馗哥。”
许昭登时露出笑颜，待冰凉的味道自口腔蔓延，不由舒畅道：“我的天，总算复活了，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
两人一狗躲在了绿荫下。
“是呀。”
李馗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惬意地眺望远处的大街，一双双大白腿在眼中晃过。
这可是夏天独有的风景线。
“话说黑哥现在都能在大白天四处闲逛了吗？”
许昭瞧着咔咔咬着冰棍的细犬，啧啧称奇：“这也太厉害了吧。”
“你自己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黑极为人性化地挑起眼：“咱可是有个响当当的外号——祸斗！”
“那以后小弟就靠黑哥罩着了。”许昭十分给面子的捧哏。
“你身后的大老爷未必肯让我罩着你。”小黑的声音悄然在耳畔响起，许昭余光向后瞥了眼，调笑道：“咱们各论各的，不碍事。”
旋即。
“馗哥，那导演什么时候来呀？”许昭好奇问道
“我刚才用手机给她拍照了，应该马上就到了。”李馗估摸着。
“诶，馗哥。”许昭似想到什么，一脸兴奋：“你看我在周平导演的节目里露过脸，这会又在纪录片里出现，你说我到时候会不会成为名人！”
“……”
李馗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的思维还真够跳脱的。
瞬间他就挪移开目光，假装没有听见，偏头看向一旁的烈士陵园。门口有不少孩子正放着风筝，欢声笑语声隐隐传了过来。
有种难言的情绪散发开来。
“您是李先生吧？”
倏然，眼前的光影被遮住。
李馗抬眼一瞧。
好细的腰。
白色的T恤在腰间打了个蝴蝶结，露出纤细的腰身，再往上瞧，是一张清丽的容颜，戴着一副鸭舌帽，目测有一米七。
“对，我是。”
李馗没想到自己在火场救下的女人竟是邀自己拍摄的导演，世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他站起身，说道：“安玲，安导演。”
安玲轻轻点头。
“初次见面，我是安玲！”
“李馗。”
第500章 阳光的光
出于职业习惯，安玲下意识打量起面前的李馗。
不同于如今大行其道的白脸嫩肉，这是一张很有男子气概的脸。转而她不免看了眼站在李馗身边的黑皮细犬，十分高大强健，眼睛很有灵性。
‘有趣的组合。’安玲给了初次见面的评价。
“这位是我的助手许昭。”
李馗介绍道。
“你好，安导演。”
许昭礼貌打着招呼。
“你好。”安玲笑了笑，瞥了眼身旁拿着小摄影机的陈亦儒，同样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小陈，今天的拍摄就由我们两个完成。”
说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合同。
“我们先签合同吧，李先生。”
“叫我李馗就行。”李馗接过笔，一目十行地看起合同，一边说道：“有些话，我要事先跟安导演说清楚。”
安玲神色一动，立即拿出录音笔：
“您请讲。”
‘这就开始了吗。’
于是李馗只好略微改变说辞：“遗物整理不同于其他，倾听、陪伴、不评判是三要素，希望在拍摄过程中尽量保持肃穆。”
“这是自然。”
安玲轻轻颔首，随即便好奇询问道：“我们这次服务的对象是？”
“是一对夫妻，男主人姓郑，郑荣华。”李馗微昂起头，看向对面的小区：“他们想给自己未满周岁的孩子做遗物整理。”
“……”
闻听此言，安玲与陈亦儒不禁目目相觑。
少顷，她顺着李馗的视线看去，说道：“他们是住在那个小区吗？”
“对。”李馗将签好名字的合同递给安玲，旋即朝许昭吩咐道：“快到约定时间了，带上家伙，我们出发了。”
“好咧。”
许昭手脚麻利地打开后备车厢，拿出防护服等一众工具，两人就地换上。
“每次做遗物整理都要穿上防护服吗？”
见状，安玲直接问道。
“是，但只是我们的习惯而已。”
李馗关上车厢，小黑则留在了车里。
几人朝小区走去，他继续回答：“家，毕竟是人内心最后是一处港湾，又因职业的特殊性，防护服一是体现专业，二是不留下自己的痕迹。”
“这样啊。”
安玲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李馗你也给我们一套吧。”
“早就准备好了，很方便，只需往身上一套就行。”抬着黄白储物盒的许昭探出脸，笑说：“等进屋前我再拿给你们。”
一直倾听的陈亦儒朝李馗好奇问道：
“李先生，冒昧问一句做你们这一行赚的多吗？”
“不多，勉强糊口而已。”李馗语含笑意：“如果是为了挣钱进入这个行业，绝对会失望的，而且大多的生意还是得靠客户介绍。”
许昭想起了这半年不堪回首的时光，发自肺腑道：
“对呀，我之前还得靠兼职养活自己。”
“我在外面跑出租呢。”
李馗立马接上一句。
“……”
陈亦儒不禁有些愕然。
遗物整理工作都这么窘迫吗？！
“不过这次的工作不同以往，毕竟客户答应了拍摄要求。”这时，李馗扭头看向安玲：“你可以跟他们聊一聊。”
“好，我知道了。”
说话间，几人坐着电梯来到十九楼。
叩叩……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疲惫而哀伤的脸。
男人有深重的黑眼圈，眼球布满血丝，头发油腻且乱糟糟的，能够明显看出有些日子没睡好觉了。
“郑荣华，郑先生。”
李馗问道。
“没错，我是。”
郑荣华上下审视李馗，又瞄了眼他身后的两男一女：“无忧遗物整理的李馗？”
“是。”
“请进。”
房间内的气氛很压抑，无形却又真切存在。
窗帘拉的很严实，一点阳光都沁不进来，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看过去也就二十六七，瞳孔无神却透着难言的悲戚。
安玲攥着录音笔，抬眼打量陈设。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相片，婴儿白白嫩嫩，他们都笑得很开心。餐桌上，有一罐打开的奶粉，旁边是冲好的奶粉；小推车孤零零地放在阳台门口。
忽然间，心头多了一份沉重。
“这位是滨海电视台的安导演。”
另一边，李馗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下情况，转而询问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郑荣华看了眼妻子，缓缓点头：
“房间在这里，请跟我来。”
“亦儒你跟着，我在这里。”与此同时，安玲悄声嘱咐，陈亦儒心领神会，比了个好的手势，抬脚跟上李馗他们。
郑荣华来到一扇贴着五颜六色的星星门前，伸手握住门把，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就是这间，进来吧。”
门缓缓推开，
恍如打开记忆的大门，种种记忆片段霎时间涌上心头。
郑荣华已是眼含热泪。
“打扰了。”
李馗鼻翼微不可查一嗅，抬脚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舒适且色彩鲜艳的房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婴儿床，玩具、音响、颜色各异的衣服、墙上挂着最多的便是照片，一个婴儿成长的记录。
从襁褓里闭着眼，皱巴巴的小脸，一直到手拿玩具的灿烂笑颜。
他的小天堂。
李馗收回目光，开口问道：“郑先生，你的孩子取名字了吗？”
“他小名叫光光，阳光的光。”
郑荣华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扫了屋内一眼，立马撇过头没去再看。
镜头里。
李馗、许昭并肩而站，神情肃穆。
“光光小朋友，你于大秦2021年2月13号离开，受爸爸妈妈的委托，无忧公司李馗、许昭来给你整理宝贝。”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的仪式除了肃穆之余多了几分俏皮。
紧接着。
李馗和许昭两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起光光的遗物。
郑荣华的整理要求是，将所有的东西帮忙装起来。
另一方面，对于郑荣华夫妻来说，关于光光的所有东西都是贵重且重要的，于是李馗两人将东西全部放在了醒目的黄色储物盒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满当的屋子开始变得空旷起来，一箱箱储物盒随之垒起。
哗啦……
窗帘被拉开。
和煦的阳光时隔数月终于铺了进来，洒在了地板上。
郑荣华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第501章 初心
就在李馗他们整理遗物的时候。
客厅里只剩两个女人。
安玲略微思忖，将录音笔打开后放到口袋里，便走到郑荣华妻子面前，开口说道：“你好，我是滨海电视台的安玲，是负责此次记录片拍摄的导演。”
“我叫林疏。”
林疏垂着头，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只是安玲细心注意到林疏右拳不停张阖，显然内心在犹豫着什么。
她工作这么多年，尤其是在电视台这种地方，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心里明白既然这对夫妻答应拍摄，肯定有他们自己的某种诉求。
于是，安玲轻声说：
“郑荣华先生会答应这次拍摄，主要还是您想答应吧！”
片刻的沉默。
林疏微抬起脸，眼睛终于看向安玲，声音嘶哑：“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直觉。”
安玲微微一笑，顺势坐在林疏身边，如此一来更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的对话。
“能讲讲你的故事吗？”
林疏的眉头深深皱起。
或许对别人来说是故事，但对这位母亲来说却是再度撕开血淋淋的疤痕。只是她心里早有了决定，唇嘴轻启：“我的孩子……他的小名叫光光，我和荣华希望我们的宝贝能够活泼开朗。”
一字一句的倾吐，恍惚间耳边似想起宝宝喜乐的笑声。
“十月怀胎，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他会整晚整晚的哭闹，也会看着你笑，笑得你的心都瞬间融化，从襁褓到蹒跚学步，到后来光光甚至开始学习模仿大人的动作。
“我心里不由期盼，
“光光到底是先学会叫妈妈，还是先叫爸爸。”
说到这里时，林疏已是泣不成声。
安玲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纸巾放到林疏手里，犹豫再三主动问道：“那光光是？”
“先天心脏病。”
林疏话音里带着哽咽：“我们发现得太晚了……”
安玲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抚着林疏的后背。
胎儿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是要了许多新生儿生命的残酷杀手，患上心脏病的宝宝百分之六十在满一周岁前死亡。
她抬眼再一看。
昏暗的房间就像是一座封闭的炼狱囚牢。
折磨身体，更折磨心灵。
这个家庭已经埋上了重重的阴霾。
就在这时，林疏哭得通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安玲，言语中包含悲戚：“我这一月来，总能梦到光光来找我，就在他的房间里……”
……
……
这栋屋子正好能俯瞰烈士陵园，李馗在窗口驻足，低眉往下看，也只堪堪见到全貌的五分之三，它主要由陵、园两部分组成。
幽黑的铁栅门后，有一利剑形状的石雕，上书【滨海忠勇烈士陵园】，气势庄严肃穆，里头则种满了花草，绿树成荫，小桥流水。
恰是因为如此，能够看见很多大人带着小朋友在里面玩。
“这是采光最好的房间。”
李馗回头却见郑荣华走了进来，他扯了扯嘴角：“我老婆经常会在这里陪着光光晒太阳，她说等光光再大一点，就带他到陵园里玩……”
“请节哀。”
这时许昭阖上最后一个储物盒的盖子。李馗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贴着卡通笑脸的盒子，轻声说道：“这里放的都是光光最常玩的玩具。”
“这边是衣服、物件。”
每个盒子上都细心贴了标签及卡通图案，方便辨认。
“郑先生，我们都收拾好了。”
“谢谢，辛苦你们了。”郑荣华诚恳说道。
李馗摘下手套，语气温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先出去吧。”
紧接着郑荣华和陈亦儒走了出去，李馗两人收拾工具则慢了一步。
许昭见到没人，悄悄靠近李馗身边，低声说道：
“馗哥，房间里有阴气！”
“嗯，我知道。”
进屋前，李馗就闻到房间里有两股残留的阴气。
很微弱，一个带着怨气，另一个则有些古怪，不太好描述。
许昭皱起眉头，怒目说道：“那会不会是……”
未说完的话很明显，想说有恶鬼害人性命，导致这一家三口天人永隔。
李馗微微敛眸，摇头没说话。
于是乎，两人带上工具出了房间。
正当李馗二人走到客厅时，便听林疏情绪激动地说道：“可是光光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我能从他眼里看到恨意，明显的憎恨。”
“他在怨我，怨我为什么没有救下他！”
说完这句话，林疏的情绪彻底崩溃，哭嚎得歇斯底里。“每天晚上我都能看见他一点点朝我爬过来。”
郑荣华立即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妻子，抚着后背轻声安慰：“好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们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想来他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打电话过来做遗物整理。
半晌。
见到妻子的情绪趋于平稳，郑荣华哽咽道：“我们俩想通过你的纪录片，提醒所有刚做爸爸妈妈的父母，一定要给孩子做好检查，让他快快乐乐长大……”
安玲看着相拥的夫妻，沉吟片刻，认真道：“你们的愿景，我会帮你们实现的！”
“谢谢。”
郑荣华感激道。
就在这时，李馗神色一动，偏头眺望陵园方向，眸底幽邃涟漪荡起，眉锋一挑！
叮~
“李馗。”
蓦然，郑荣华举起手机：“钱，我已经打给你了。”
“好！”
李馗看了眼安玲，后者微微颔首，便提出告辞：“那我们先走了。”
“我，我送送你们。”
林疏放下擦拭眼睛的纸巾，一路送至门口。
“你们慢走。”
房门即将关上的刹那，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出声道：
“林女士。”
“李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大门一顿，林疏探出脸。
“你这一个月都在做同一个梦，看见光光一点点朝你爬来。我觉得，也许当你抱住他的时候，你可能就不会觉得他在恨你，怨你了。”
李馗直视林疏的眼睛。
语气及神情都十分认真。
林疏一怔，嗫喏着：“谢谢你，李先生。”
“再见。”
砰——
大门重重关上。
黑暗重新笼罩视线，林疏沉默站立，突地皱起眉头，低声自语：“他怎么知道我姓林？是荣华在房间里提过的吗？”
“怎么了老婆？”
郑荣华走了过来，看着神情有些奇怪的林疏，关心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
林疏摇了摇头。
她来到客厅，偏头看向拉得严实的窗帘，呆愣片刻，竟上前用力拉开。
哗啦……
阳光有些刺眼。
洒在林疏脸上，她回头看着一脸关切的丈夫，又哭又笑说：“打开窗帘，宝宝容易找到回家的路，我想再看看他。”
郑荣华一怔，用力点头。
第502章 英魂
另一边。
李馗几人坐上电梯。
安玲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馗，忍不住说道：“李馗，想不到你还挺温柔的。”
“……”
李馗眨了眨眼。
安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不是因为李馗的反应，而是她看见许昭疯狂地朝李馗使眼色，眼里满是探究和好奇。
他不明白李馗刚才话里是什么意思？
怎么转眼的工夫就有线索答案了，太突然了吧！
这使得李馗不由瞪了一眼许昭，有什么问题，你不能等回到车上再问吗？
‘知道了，馗哥。’
许昭一缩脖子，回了个眼神，总算消停下来。
“算一算，自从他们宝宝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能主动要求收起光光遗物也算是好的开始，真希望郑先生夫妻能够早日走出来。”
说着，陈亦儒不禁感叹道：
“不过组长你说是不是还挺玄乎的，一个月每天都梦到自己孩子，还是那种样子，很难不抑郁吧，而且才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年！”
安玲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况是发生了这种事。”
说句实在话，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拍摄会如此沉重，但不可否认，这次的记录片会很有意义，也很容易让观众们产生共情，希望能真的帮助到他人。
“是呀。”
陈亦儒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这世上哪有鬼呀。”
这话刚出口，眼一瞄就看见许昭和李馗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顿生疑窦。
‘怎么了，我有说错话吗？’
他内心泛起嘀咕。
叮~
电梯门打开。
“快来啊爷爷。”
“你慢点走，不要急。”
楼道里率先跑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后面跟着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两人走进来便紧挨着墙壁，男孩小声说：“好多人呀。”
“嘘。”
老爷爷将男孩拥在怀里。
陈亦儒往外头看了一眼，直接按下关门键。
电梯一层层飞速下降。
许昭瞄了眼老人的衣服，看过去有点像大秦的老军服。他很快就收回视线，不成想中途恰好对上老人的眼睛，便轻轻一笑。
“走吧。”
李馗招呼了一声，许昭连忙紧随其后。
电梯缓缓关上。
男孩用力摇手告别。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小区，在门口驻足。
未等安玲开口，李馗直言道：
“安导演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还有点其他事要做，你看能不能改天？”
“嗯，可以呀。”安玲笑了笑：“其实剩下的部分就是单独访谈了，关于李馗你对遗物整理的看法和评价。我们再约个时间。”
“好！”
李馗与她轻轻握手：“今天辛苦了，慢走。”
“再见。”
告别之后，安玲两人便来到了附近的停车场。
“一会把拍摄的内容先发一份到我邮箱里。”
安玲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瞟了眼陈亦儒：“你有好好拍吧？”
“哇——”
陈亦儒捂着心口，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我以为你一路上没问是相信我，结果在这等着呢，难道你就不相信我的专业水平！”
“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平，但我不太相信你的人。”
安玲不咸不淡地说。
陈亦儒自讨没趣，一边开动车子，一边说道：“对了安姐，上次的簪子不是丢了嘛，你回头去晴烟店里一趟，她呀，想给你量身定做一枚。”
“不行，不行。”
安玲立即狂摇头，面露难色：
“人家刚送的簪子我就弄丢了，还量身定做……算了算了。”
“你这话说得，又不是你故意弄丢的，事出有因，晴烟又不是不知道。”旋即，陈亦儒眼咕噜一转，反倒是他开始吞吐吞吐起来：
“那个……安姐，关于晴烟的录制，你正好去补拍下。”
“嗯？”安玲瞬间意识到不对，倚靠的身姿顷刻挺直。“什么意思？”
“咳，那份文档。”
陈亦儒不敢与她眼睛对视，偷偷看向窗外：“中病毒坏了，没修复好……”
“陈，亦，儒！”
听到这句话，安玲怒火噌的一下冒了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错了，错了。”
“别打，别打……”
……
……
红绿灯前。
“馗哥，这个小区肯定有问题。”
待两道身影从视线里消失，许昭便迫不及待地说：“小区里竟然还有鬼。馗哥，这不会又是一个幸福小区吧，你发现凶手了吗？”
“你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馗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街对面：“有问题的不是小区，而是那个。”
“那个？”
许昭顺着视线看过去，街对面只有……
“烈士陵园？！”
“嗯。”
倒数间，绿灯亮起。
李馗大步流星走了过去，许昭一怔连忙跟上。
两人直接进入陵园，一路往深处走，现在不过是下午三点左右，头顶的太阳仍在不遗余力地散发光热，但里面的风却很凉快。
绿草映着金光，微微摇动。
很快，李馗就看见了一颗大树底下，小黑正逗弄着一个小宝宝，粗壮的气根上倚靠着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男人。
待走得近了，许昭面露骇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宝宝：
“那不是光光吗？”
刚才他还在整理小家伙的遗物，照片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张，岂会认不出来。
“小黑。”
李馗呼唤了一声。
“主人。”
见到李馗来了，细犬眼睛一亮，说道：“你看看这小家伙。”
李馗低眉打量起光光，心底暗道了一声果然。
但见小家伙双目血红，有逐渐变成恶婴的趋势，不过深重的怨气却被人压制在体内，没有逸散出分毫。
治标不治本。
大概是被小黑逗弄火了，光光凶神恶煞地张开嘴想要去咬细犬，却被后者一爪子压住脖颈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怒吼。
与此同时。
李馗目光看向了那个人，他也是一只鬼。
或许应该用英魂来形容更为恰当，浑身萦绕着并不陌生的战场杀伐气焰。
只瞧年轻军人与李馗对视的瞬间。
面容悄然肃穆起来。
“他就是这只鬼王口中的主人！？”
“什么时候滨海市冒出这种人物了？”
念头似电般划过脑海，男人内心颇有些惊疑不定，没等他开口，便看见对面的英武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好，我叫李馗！”
第503章 清除怨气
男人微愣，主动伸手：
“战士，秦佰。”
李馗与他握手，好奇询问：“光光怎么会在这里？”
秦佰没有先回答李馗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
“你知道这孩子？”
“知道，我刚才就在整理小家伙的遗物。”
紧接着，李馗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秦佰若有所思地颔首，旋即叹息道：“这娃儿命可怜哟，前几世应该也是早早夭折，好不容易能够降生为人，却因病去世。积攒的怨气彻底爆发，想要杀死这一世的父母！”
“差不多两月前，我发现了小娃儿，出手制住了他。”
秦佰的话音娓娓道来：“再了解事情原委之后，我们一群大老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先将娃儿的怨气压制到体内。”
“可这样仍是治标不治本。”李馗看向在狗爪下挣扎的光光：“他本就心怀不忿，一味的压制反而让怨气大增，已经不顾是不是白天了。“
另一面，正所谓母子连心。
光光的怨气，林疏亦能感受到，也是她夜夜梦见自己孩子的缘由。
“没错。”
秦佰不觉又叹了口气：“今天便是如此，小家伙鬼精得很，稍不留神就窜了出去，幸好被祸斗及时拦住，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正如李馗所言，他倒不是担心光光跑出去制造麻烦，而是一旦跑出陵园范围，这家伙会直接被太阳烧成灰烬，那就再也无法转世了。
“不过若不是近距离接触。”秦佰话锋一转：“我也想不到竟有鬼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烈士陵墓前逗留。”
李馗瞥了眼小黑，后者得意地一挑眉眼。
‘你在得意什么？’
他无语吐槽。
前脚刚让你小心点，这会儿就暴露了。
李馗注视秦佰，意味深长地说：
“谢谢您救了他一命。”
“军人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存在的。”秦佰腰板挺直，回答得铿将有力。
恰在此时，一对情侣拿着照相机从几人面前走过。
许昭下意识用身体挡在光光面前，不成想那队情侣竟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径直走过去，他悄悄松了口气。
“放心好了，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
秦佰紧绷的脸微微一笑，招手道：“老站着也不是事，先坐下来说吧。”
“看不见我们！”
许昭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忍不住好奇发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当然是烈士陵园。”
秦佰遥指远处的剑雕，“只不过也是吾等军人发挥最后余热的地方。整座陵园覆盖着一座阵法结界，使百姓们不会发现我们。”
听到这话儿，许昭瞄了眼李馗，瞧见后者脸上古井无波，他心思一转，索性直言相问：“那你们不去投胎转世吗？”
秦佰一怔，哈哈大笑：
“当然去，到了时间就会去。”
“这样啊。”许昭瞬间就明白了。
“来，把孩子给我。”
李馗俯身轻轻抱起光光。说来也是奇怪，在细犬跟前一直闹腾的光光，在他怀里反倒安静下来，一声不吭抱紧脖颈。
“我能消除掉他的怨气。”
“真的？！”秦佰神色认真，直视李馗。
李馗对上他的眼睛，眼神坚定毫不避让，只言：“我有这个把握。”
秦佰心底微松了口气，诚恳说道：
“请你出手救救这个孩子。”
“可以，但这里并不合适，我要回到车上。”李馗平静地说。
“车上？”秦佰垂下眼帘，只以为李馗不想在人前出手，想了想便点头应允：“那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许昭走。”
“来了。”
秦佰一直目送李馗等人抱着孩子离去，少顷，身形如烟般淡化消失。
……
……
嘭——
车门用力关上。
李馗抬手将光光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馗哥，那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主人，对不起。”
一人一狗异口同声道。
李馗抬眸看了眼后视镜，见到小黑自责的神情，宽慰道：“你出手帮光光没有错，我还得夸你呢，要不然这小家伙早就化成灰了。”
小黑的两只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李馗不禁一笑，用指腹搓揉了下光光的脸蛋，“其实也没什么问题，算是善意的试探吧，出发的角度是好的。”
这回他方才说明两人对话中的小道道：“秦佰他们确实无法清除掉光光体内的怨气，恰逢今天遇上小黑，有了这个机会，便想通过小黑钓出我。
“他想着既然能被一只鬼王称为主人，实力定然十分厉害，说不定会有办法解决小家伙的怨气，能让他跟父母真正见上一面。”
“原来是这样啊。”
许昭恍然大悟地颔首，旋即，嬉笑着竖起大拇指：“馗哥，你真厉害。”
“那必须厉害！”
另一方面，李馗说要回到车上解决，确实有不想在人前出手的成分，但也并非全是这点，实际上他确实要借助外力帮忙。
“好了，该干正事了。老伙计吃干净点。”
李馗拍了拍冥车的驾驶盘。
立见副驾驶突地蠕动起来，着实将光光吓得不清，正要逃跑岂料两侧的安全带宛如游蛇般顷刻将他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吼——”
充满害怕恐惧的吼叫。
他能感受到有某种极可怕的生物苏醒了。
紧接着。
李馗食指轻点在光光眉心，一抹淡蓝色光芒乍现。
嫁梦！
呼！
浓重的黑红色怨气从光光七窍当中涌出，没入车顶消失不见。
“黑哥，你快看……”许昭生怕惊扰到李馗，捂着嘴巴小声说道。
肉眼可见的……光光狰狞的面目趋于柔和，浮于体表的青筋渐渐消退，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是困意如潮水般拍打上来，眼皮越来越重。
小家伙蜷缩在一块，沉沉睡去。
“好了。”
李馗轻吐出一口浊气，瞧着酣睡的光光，唇角不觉翘起露出笑颜。
“馗哥，我们现在送小宝宝回家吗？”
许昭手搭在椅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光光的样子。“这样看过去，可爱多了！”
“……”
身旁的小黑没好气地白了眼，忍不住回怼：“你带着怨气可爱一个试试。”
“失言了，失言了。”
许昭尬笑着摸了下鼻翼。
“你们两个……”李馗摇了摇头，随即说道：“回家的事不着急，先让光光好好睡一觉，我们也休息一会，晚点在附近吃个饭。”
“好耶。”
许昭伸了个懒腰，重重往后一躺，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主人。”
少顷，小黑将头靠在扶手箱上，关心的话音在心底响起。
“没事，只是耗费了点心力。”
李馗微微一笑，伸手抚着狗头，用力搓揉了两下：“主人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受伤不假，但不至于像个瓷娃娃一样，放心好了。”
细犬没再说话，而是舒服地闭起眼，享受李馗的抓挠。
‘怎么也跟孩子似的。’
虽是这么想，李馗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第504章 敬礼！
日落西山。
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摇下了车窗。
青烟滚出，逸散。
李馗叼着滤嘴，偏头看向烈士陵园，远处山坡上遍植青松翠柏。
暖红色的余晖照彻一座座傲然屹立的墓碑。
若不是因为小黑的缘故，他也不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座大阵覆盖，里面的英魂们仍在守卫这座城市，保护大秦的百姓。
“小朋友们慢一点。”
“不要挤，一个接着一个下车。”
一辆校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在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陆陆续续下了车。他们头上戴着小黄鸭的帽子，齐齐摇手告别：“老师，明天见！”
“师傅，载客吗？”
戴耳机，背着书包的少女微俯着身问道。
李馗摇了摇头，“今天休息了。”
“好吧。”
穿着短裙的背影逐渐远去。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陵园深处倏然传出广播音乐，欢快的曲调在耳边回荡。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李馗拳背支着脸颊，微微敛眸。
……
……
风逐云走，城市起霓虹。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电视机闪烁着莹莹白光。对话、笑声、欢闹，从综艺节目里传出来，只是坐在沙发前的两个人却无心观看。
郑荣华抱着妻子，嘴唇翕动：“明天我要上班了，记得早上起来先把饭吃了再回房间，知道吗？”
林疏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他怀里。
泪打湿了袖子。
哎~
郑荣华张了张嘴，无声叹了口气。
日子总要往前走，可心里的坎该怎么渡，他忘不掉，林疏更忘不掉，这个结越拧越紧，已经牢牢成了死结。
嗒，嗒，嗒……
墙上的时钟滴答答走着。
客厅里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深深睡去。
“妈，妈妈。”
稚嫩的童音从耳朵进来，在心底绽放。
林疏眼皮颤抖着猛然睁开，奋力大喊道：“光光！”
“老婆，老婆。”
在她身边，郑荣华眼神关切，“你没事吧，有没感觉身体不舒服？”
林疏神情着急，左顾右盼，入目竟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这里只有她和郑荣华，却独独没有那个千惦万念的小人儿。
“我，我好想听到了光光的声音，他在叫我！”林疏顾不上眼前异状，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语气认真：“我没有听错，一定是光光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
郑荣华舔了下干涩的唇皮，“可是我们这是做梦吗？”
话音方落。
“爸爸~”
两人目目相觑，鬼使神差的一同往前望去。
白而圣洁的光映照眼眸，那团光里，一道跌跌撞撞的小人儿跑了出来，只穿着纸尿裤，笑容灿烂，露出几颗牙齿。
“光光！”
“光光！”
林疏瞪大眼睛看着光光，转瞬似疯了般连滚带爬冲到他面前，张开手却又不敢去抱，只是嘴里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
“妈妈~”
光光撞进了母亲怀里。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真的是我的孩子……
林疏嘴唇颤抖，双手环抱住光光，一点点用力抱紧，喉咙里传出又喜又悲的哭声：“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如果是梦，能不能一辈子不要醒过来。’
郑荣华走到母子二人身边，早已是泪流满面，噗通跪在地上将两人抱住。
恍惚间。
如是彩笔勾勒，白色的空间多了一张婴儿床，多了墙壁，墙上挂满了照片，身边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玩具，阳光照在脸上，清风吹起纱帘。
他们又回到了光光的房间。
半晌。
林疏忽地破涕为笑，抱起光光，牵起他的小指头指向郑荣华，笑道：“爸爸哭鼻子羞羞脸，光光以后可要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谁哭了，我这是开心。”郑荣华一抹脸上的泪水，“妈妈就会瞎说。”
“呵呵呵呵。”
光光拍着手，笑得开心。
“老婆，我也要抱~”
“我再抱一会……”
“怎么这样。”
“哈哈哈哈，光光我们快跑！”
林疏笑着抱起光光在房间里跑起来，郑荣华在身后追。
……
……
花岗石块铺砌的长路上，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诶，你知道短视频吗？”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老古董，以你的年龄虽说犯不上叫我一声爷爷，但叫一声大哥，我还是承受得起的。”
李馗噗嗤一笑，说起一件趣事：“我以前看过一个视频，里面也是有几个孩子在烈士陵园前嬉笑玩闹，却被路人制止，说这里是庄严肃穆的地方，怎么能这样子呢。”
“嘿。”秦佰摇头失笑：“我们一辈辈军人保家卫国，洒满腔热血，最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一幕，看他们能够自由地在阳光下奔跑。”
李馗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少顷，秦佰郑重道谢：“谢谢你李馗。”
“举手之劳，再说他们是我的客户，服务就要做全套嘛。”李馗瞥了他一眼，说起正事：“回头让我带小家伙下去吧。”
秦佰此时已完全信任李馗，点头说道：
“好，麻烦你跑一趟了。”
李馗笑眯眯道：“不麻烦，跟我回自己家似的。”
听到这话儿，秦佰不由一乐：“想不到你还挺幽默的。”
“哈哈哈，说我幽默的可没几个人。”
李馗唇角翘起。
就在这时，他神色一动，抬眸望向深邃的夜空，只见小光光骑在小黑身上，踩着柔和的月光缓缓降到地上。
秦佰上前抱起光光，话音里带着微微的不舍：“小家伙，我们要说再见了，下去后可不要乱跑，跟紧李叔叔。”
随即，他将光光送到李馗怀里。
“那我们先走了。”
“一路顺风。”
李馗抱起光光大步离开，细犬紧随其后。
就在走出陵园的刹那，他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看见秦佰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个身着军装的身影，他们挺直身姿，敬礼告别。
啪！
李馗同样抬手敬礼。
他们是伟大，亦是最可爱的人！
感谢他们的付出，感谢他们的无言守护。
盛世繁华的背后，总有一群人在负重前行。
第505章 阴司的年轻一辈
叮铃~
“欢迎下次光临。”
李馗带着一堆零食从便利店走出来，径直上了车。
“我回来了。”
“呀，哇……”
坐在副驾驶上的光光见到李馗回来，咿呀咿呀开心得不行。
“别着急，别着急，也有你的一份。”
李馗并做法指在虚空当中画出一道符箓，轻轻一吹，顷刻化为点点灰烬扑打在袋子上。随即，拿出一颗软糖放到光光嘴里。
“甜吧，含着哦。”
光光乖乖点头。
李馗忍不住捏了捏他软嫩的脸蛋，“真可爱。”
“我们出发咯。”
一脚油门，冥车顿时发力往前头奔去。
夜深人静。
黑色出租车与一辆环卫车擦肩而过。
开车的是一老头，头发乱糟糟的，有一酒糟鼻，看过去有五十上下了，环卫车径直开到烈士陵园门口停下。
“砰——”重重关上门。
老头打了个哈欠，浓郁的酒气喷薄而出，直接走进陵园内部，抬眼一扫见众多英魂全都在场，饶有兴趣道：“哟，想不到老头子还挺受欢迎的，这也太客气了吧！”
秦佰上前，拱手恭敬道：“您来了。”
酒糟鼻老头注意到秦佰的神情，隐隐回过味来，笑问道：“你们找了谁帮忙？”
秦佰等人毕竟有官方背景，光光的事情寻寻门路还是能找到解决的法子，只是想清除怨气不难，但要帮小家伙找回本我，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此事反反复复，压到今天。
直到现在。
“这是给您的酒。”
秦佰没有回应，只是拿出早已备好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行吧，看来我也没算白跑一趟。”
酒糟鼻老头伸手接过，拔开酒塞子，凑近闻了闻，脸上登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领神会道：“放心，今晚的事情是我解决的。”
闻言，秦佰暗暗松了口气。
“行了，不用送了。”
老头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地远去。
“您慢走。”
秦佰目送环卫车离开，脸上勾起笑容。
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
……
长满彼岸花的庭院里。
叩叩叩。
李馗敲响门扉。
过了一会没见动静，他微垂眼帘，暗想道：“孟慈还没回来吗？”
犹记得上次孟慈打电话来说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思绪间。
门户倏然打开。
出来的却不是孟慈，而是揉着惺忪睡眼的灵婴，她见到李馗，瞪大眼睛，惊喜道：“李馗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李馗微微一笑，询问道：“孟慈是还没回来吗？”
“嗯，孟娘娘估计还需要点时日才能回来。”灵婴围绕着李馗周身飞旋，说道：“你这次出差去的时间可真够久的。”
“对呀，这不一回来就来看你们了。”
“真假的？！”
“真的！”
李馗脸不红心不跳，五指朝虚空一抓，拎起一个精美的礼盒，往上提了下：“这是我给你们带来的蛋糕，一块分了吃吧。”
这是当时让程兰兰托王姨做的蛋糕甜点。
“蛋糕！”小灵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我能先尝一个吗？”
“当然可以。”
“哇，好吃耶。”
灵婴小口小口吃着蛋糕，满脸扬起幸福的光彩，李馗看着她，心思一转，便打探道：“孟慈这次的任务麻烦吗？”
小灵婴舔掉唇角的奶油，瞧着李馗，突然乐呵呵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
李馗弹指轻敲了下她脑门。
“没什么，嘻嘻。”
灵婴似想到有趣的事情，笑得颇为窃喜，旋即面容一肃：“孟娘娘好像是去著雍·午九十五的世界。我上次听厉博士跟孟娘娘是商量着让你去一趟，可后来不是出了幸福小区的事，你又被公羊殿主外派出差，这任务只能让孟娘娘亲自出马了。”
“这样啊。”
李馗若有所思地颔首。
想来孟慈想让他见见世面，便是这个原因？
旋即，他捏了下小灵婴的脸蛋，说道：“糕点记得分给哥哥妹妹们，我在赏善司还有点事情要办，先过去了。”
灵婴挥了挥手：“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嗯。”
而后。
李馗出了庭院，沿着大道一直往右走。
右赏善、左罚恶，两司与判官殿是并在一块的，因此办事的话倒真方便许多。
很快，他就来到赏善司的办公地点，遥遥见一清秀判官正抱着光光，连忙上前打招呼道：“符判官久等了，请问光光能去投胎吗？”
符判官摇了摇头，“能投，但无法再投人胎。我的建议是看看他能不能通过察查司的审核，如果顺利的话，积累一段时间就能投胎了。”
“察查司？”
李馗眨了眨眼。
一见李馗的神色，符判官脸上浮起些许无奈，“就是跟灵婴们一起工作，积攒阴德，你不知道灵婴都是隶属察查司的吗？”
“……”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尬笑起来。
当初牛胜只告诉他灵婴们是负责情报工作，他就没跟察查司联系在一块。现在回头细想，察查司本就是负责情报的部门，灵婴们的编制在其中实属正常。
“你呀。”符判官难得提点了一句：“虽说是个活人鬼差，但好歹也要在阴司多走动走动，别每次都是风风火火的，搞得跟独行侠一样。
“独行侠可混不开。”
李馗眼咕噜一转，笑道：“我知道了，符判官。”
符判官微微颔首：“一会我带孩子去察查司吧。”
“麻烦您了。”
李馗上前轻轻握住光光的小手，笑得温柔：“听到了吧，等到了察查司可要好好努力表现。”
随即他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回去再见爸爸妈妈。”
这一句话，符判官只是默默抬起头，装作没有听到。
光光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符判官，我先走了。”
“好。”
解决完光光的事情，李馗也算彻底松了口气，打算在酆都逛一逛再回去。哪成想，刚走出赏善罚恶司，却在十字路口遇到了三位熟人。
“哥，那不是李馗吗？”
左边两个人，一人满身正气，另一人相貌俊武，正是神荼郁垒两兄弟；
右边则是神情木讷的汉子，肖刚。
李馗左右看了眼，不由笑道：“这还真是巧呐。”
“可不是巧嘛。”郁垒走上前，噙着盈盈笑意：“自从幸福小区一役，我们可都没见过面了，这回一下子就全遇上了。”
“李兄，好久不见。”
神荼仍是老样子，正儿八经地拱手抱拳。
“好久不见。”
李馗亦是抱拳回礼。
“哎呀，你俩就别来这套了。”郁垒眸光一闪，提议道：“李馗你现在要是没事的话，不妨趁此机会去我们那里坐一坐，有茶有酒。”
有符判官的话珠玉在前，李馗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好呀。”
“肖刚你也一块来吧？”郁垒邀请道。
肖刚走到近前，冷然的眸子直视李馗，直言道：“你受伤了？”
李馗眉锋挑起。
‘这架势不是要打起来吧。’
听到肖刚的话，郁垒心里暗呼糟糕。
“上次输给你，我认。”
肖刚直接下战书：“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打上一场！”
“行呀，打得你心服口服。”
李馗刀眉横立，眸底满是桀骜之色：“正好看看你有没有比上次进步。”
“加我一个！”
神荼神情跃跃欲试。
旋即，肖刚转头看向郁垒，“在哪，我去。”
“不算远，以咱几个脚程要不了十分钟。”
郁垒心底暗松了口气，笑意盎然：“来，两位这边请。”
于是乎，一行人便往神荼两人的住所行去。
第506章 有人要造阴司的反！
“来，诸位请进。”
郁垒推开铁门，一道白影瞬间扑了上来，本能地伸手抱住。下一秒，带着倒刺的舌头已然舔到了脸颊。
“诶诶，今天有客人注意点分寸。”
郁垒回头歉意一笑：“这家伙习惯了，两位不要见怪。”
但见怀里躲着一只娇小的吊睛白虎，注意到今天有客人来，它扭动身姿瞪着灵性的大眼睛看着李馗跟肖刚，满是好奇。
它认出了这两位战友。
“不会，我家也有一只犬儿，跟它一样。”李馗呵呵笑道，见怪不怪，甚至让小黑也一块出来玩。立见一道黑烟从指间滚出，化作雄姿英发的细犬立于场中。
‘怎么连我都要外交啊？’
小黑投来求助的眼神。
‘就当交朋友呗。’李馗回了个眼神。
一旁的神荼不禁打量起小黑，暗自惊诧：“好家伙，这才多久，这只细犬竟已晋升至大叫唤了，速度比火箭还快呐！”
“别愣着呀，快请进。”
郁垒放下白虎，领着众人进入家中。
小院子里，只剩细犬跟白虎大眼瞪小眼，活生生被大人强迫社交的小孩。
少顷，白虎张开唇嘴，竟吐出娇憨的女音：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小黑踌躇了下，缓缓点头：“那你带我一块去吧。”
“你叫什么？”
“小黑。”
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钻进角落，蓦地消失不见。
……
……
二楼的阳台上，几人相对而坐。
李馗低眉往下看去。
小黑跟那头白虎不知跑到哪去。院里摆放着几个样式特殊的沙袋跟假人，周边种有花草，争相斗艳，好不瑰丽。
“来，你的白水，你的茶。”
郁垒将白水跟茶分别放到肖刚、李馗面前。
“郁垒，我这茶怎么不一样啊。”
李馗拿起面前的茶杯，里头泡的是一条金色根须，清雅的香味扑鼻而来，挑眼看向郁垒，调笑道：“单独给我开小灶不太合适吧。”
“这是桃止树的根须，对修复身体暗伤大有裨益。”神荼温和一笑：“我想李兄目前应该最需要的就是这东西。回头让郁垒装一份你带回去。”
李馗眉眼扬起，推辞道：
“无功不受禄，不太好吧。”
“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郁垒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玩笑说：“在幸福小区你救了我们兄弟俩一命，送点疗伤的物品又算得了什么。”
“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见状李馗也就不再矫情，转而好奇问道：
“我的伤有这么明显吗？一个个都能看出来。”
“不明显。”
这时肖刚饮掉杯中水，语气平淡：“你隐匿气息的法门颇为了得，看不出端倪，但对了解你的人却成了最大的破绽，不难猜到你受伤了。”
“哦，多谢提点。”
李馗若有所思，旋即抿了口茶，入腹后缕缕能量气流钻入细胞肌肉，予人的感觉相当舒适，不由赞道：“好东西。”
“谁把你伤成这样？”
肖刚的话语里带着好奇和探究。
他很好奇，以李馗的实力都伤成这样，他的对手该是何方神圣？！
“一个叫白谦德的家伙。”
李馗突地咧嘴一笑，水杯在眸中旋转：“巧了，那僵尸用的也是桃树。”
“讲讲？”
神荼微探出身子，好奇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郁垒不禁拍了下额头，暗想：“肖刚这疯子就算了，怎么连大哥你也凑热闹，能不能讲点除了打打杀杀以外的东西。”
虽是这么想，但他耳朵却是悄悄竖起。
“行，边吃边说。”
李馗笑了笑，抬手一挥。
桌上出现一盘盘精美的糕点，紧接着，便言简意赅地将两人交战过程讲述一遍。
过了一会。
三人皆是微皱眉头，代入其中，试想若是自己面对白谦德又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我本以为我修炼的速度算够快了，神荼郁垒两兄弟竟也不相上下，包括肖刚这家伙似乎还隐隐高出一线。”
李馗敛眸思忖。此刻已是打定主意尽快养好伤势，突破到还丹。
先前咸鱼休息的想法，彻底荡然无存。
说来也是有趣。
肖刚几人都没掩饰自身气息，因此不难感知出大致实力，此举算是几人再见面的另类较量，毕竟龙不与蛇为伍。
神荼郁垒是罚恶司重点培养的苗子，肖刚更不用说，在李馗来阴律司前，公羊靖最看重的便是他，随便拎出一个就是新生代的脸面和战力。
“厉害。”
神荼真心诚意地说：“虽然李兄说的简单，但不难看出此人心思狡诈深沉，后手极多，稍有不慎就会翻船。”
“我跟我哥一块上估计也悬。”郁垒摸着下巴，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李馗：“不过亏你能想出利用雷劫将僵尸劈死。这一点，我写个服字！”
肖刚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你们呢？”
李馗亦是趁此机会询问。
“那场大战过后，我跟郁垒也被外派出差，去了一个情况相当复杂的世界。”神荼目露追忆，语气复杂道：“那个世界的阴司正在脱离掌控。”
“脱离掌控？”
却是肖刚忍不住好奇道。
“简单来说，那伙人准备另起炉灶，自己当老大。”
郁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们地府在其他世界的布置一向都是先派人帮忙，等秩序、武力能够独立支撑运转后便将人调回来，完全启用本世界的人！”
话音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他们没见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知死活。”
李馗头一回听到这种荒诞的事儿，诧异道：“这样对他们来说有好处吗？”
“没了公正就是最大的好处。”
神荼面容肃穆，双拳悄然攥紧：“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不是殿主察觉到异常，谁能想到壳子下面已经烂掉了！”
“最后呢？”
“最后……”
郁垒轻蔑一笑，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直接开个传送通道，大兵压境，一块都收拾了！”
“你们的经历可真是够惊心动魄的。”
李馗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地府如果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是不会冒然派出军队。而作为先锋的神荼郁垒肯定是险象环生。
“那可不，只有我们这种实力不上不下的人过去才不会引起怀疑。”
郁垒呵呵笑道。
转瞬，三人的目光直直看向肖刚。
他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讲道：“我外派的时候倒没有任务在身，只不过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活人了，包括一切活的生物。”
咕噜……
肖刚再次饮尽杯中的冰水，眸中似有血光闪过：“但凡遇到的皆可杀！”
杀！
第507章 你猜哪种茶好喝
李馗看着肖刚平静的面孔，思绪蔓延。
结合幸福小区的战斗，可以推断肖刚修的应该是修罗杀道，凝练杀意、控制杀意，再经历众生如狱的世界，他的战斗力又会增长到何种地步？
这一幕真真切切被郁垒看了去，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李馗这家伙好胜的嘛。
随即，他眼咕噜一转，说起一件事：“最近阴司好像又要有大动作了。”
“大动作？”
李馗瞅着郁垒，调笑道：“你的消息貌似格外灵通。”
“诶，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呐。”这话算是讲到郁垒痒处，摇头晃脑道：“朋友多，消息才灵通，有事的时候总会照应照应。”
“行了，你说说是什么动作，跟我们有关系吗？”肖刚十指交叉。
他也好奇郁垒口中的大动作！
“我看八成会有关系。”
郁垒右手食指往上戳了戳，神神秘秘道：“无论是殿主，还是几位阎王都将现世当做新人的试金石，这也是现世工作进展较为缓慢的缘故。”
“据不靠谱的消息判断，接下来还是会对现世进行布置。”
闻言，李馗眉梢翘起，直言道：
“可是据我所知，整个大秦的轮回部署已经完成，几位大佬还想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
郁垒无奈耸肩，“毕竟都是空穴来风的消息，有真有假，我知道的也不多，大佬们到底是不是走得那一步，我们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你说得好像都是废话。”
肖刚冷冷吐槽。
一旁的神荼只是笑看着弟弟，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几人便开始了闲聊，谈术法、谈趣事。彼此关系倒是经过这次小聚会有了增长，互相留了个联系方式。
“不用送了。”
肖刚挥了挥手，瞬间消失不见。
“小黑，我们回家啦。”
院子里，李馗呼唤了一声。
过了片刻，角落里的花丛一阵抖动，只见小黑和白虎相继钻了出来，看其眉眼扬起的样子，想来玩得十分开心。
“李馗，这是桃果跟桃止根须。”
神荼将手里的古盒递给李馗，笑说：“根须，你想泡茶或者生吃都行，并不影响效用，至于桃果乃大补之物，可以救命的。”
“这……谢谢了。”李馗一见神荼坚定的眼神，心中了然，直说：“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联系我。”
“好，慢走。”
“再见。”
而后。
李馗开着冥车，回到现世。
……
……
一辆出租车自偏僻的小路上突兀出现，随即驶向了大道。
“你跟那头老虎玩得怎么样？”
李馗摇下车窗，吐出一口浓烟。
再回到现世已是早上六点，蒙蒙的水雾笼罩视线。
“还行。”小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犬吻一咧：“她带我去那个秘密基地，里头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壶天的空间，山上有一尊硕大的桃树，还有一只金鸡。”
“鸡？！”
李馗诧异道。
“对，一身气息相当纯烈，不是鬼类。”小黑想了想，说道：“我观察了下，它的实力应该有一千五百年以上的道行。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一点点。”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馗唇角不禁上扬：
“不错，有你主人的风范。”
“嘿嘿。”小黑笑了两声，好奇问道：“主人呢？”
“我嘛。”
李馗叼着滤嘴，眸光深远，深深吸了一口烟：
“神荼郁垒，他们两人是可以深交的朋友。其实这次聚会，大家都是默契促成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是在阴司里头。”
随即，他将烟头捻灭，颇为玩味地道：“至于那位肖刚，我得跟他真正打上一场才能知道，这家伙对我的执念很深。”
“不服，老子就打到他服！”
烟头扬起，风一绞化为虚无。
……
……
周六，天气晴朗。
“玲儿，妈给你的那张符是专门从灵隐寺求来的。”
电话里传来关心而急切的声音：“你出门一定要带着它知道吗！”
“知道啦。”
安玲画着淡妆，无奈地说：
“我说何必大老远跑一趟寺庙，你的胃病才刚好。”
旋即她似风一般在衣柜里选了几件衣服，走到全身镜前对比起来，挑了件牛仔裤换上，勾勒出修长的腿型。
“周六你又加班啊？”
听到动静，安妈忍不住抱怨道。
“没，就是出去补个拍摄。”安玲将柔顺的黑发扎起，知母莫若女，她连忙说道：“妈，我要出门了，晚点给你打电话。”
“不是，你这次又要去什么地方？”安妈不厌其烦道：“你上次去火灾现场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跟你爸妈说一声，玲儿啊……”
“喂，喂，妈我手机信号不好。”
嘟……电话挂断。
呼！
安玲长吁一口气，拎起架子上的包包，正要转身出门。
可正当她手握门把时，又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桌上用红布裹起来的平安符，沉默片刻，走过去放到了包包里。
“砰——”门户重重关上。
“雅清路，五十六号。”
安玲环顾周遭，街对面就有一条小吃街，紧邻商业中心，不由感慨道：“晴烟这店的位置选得不错呀，寸土寸金的。”
俄而，跟着导航走进一条小街。
拥挤嘈杂的人群渐渐稀少起来。
【小阁高画】
这是一家在网上颇有名气的手工艺品店。
安玲抬头确认店名，又看向眼前紧闭的玻璃门，里面开着灯却不见人影，想了想便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晴烟，晴烟你在吗？”
抬眼一瞧，店内的装饰古色古香，摆放在外的种类颇多。有古雅的服饰，有精美的凤冠，更多的是摆放在玻璃柜里的各式簪子，有金属也有玉器。
“出去了吗？”
安玲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花晴烟的电话，一时间耳边只有‘嘟——’的回音。
顾盼间，她走到一个玻璃柜前，微俯着身子打量里头的一枚赤玉簪子，簪头雕成火焰似的纹路，看过去很是精美。
却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一道身影，缓步靠近。
“做的真好。”
安玲不由感叹一句。
“真的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直把安玲整个人吓得猛一震颤，捂着心口转头看去，只见花晴烟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
安玲咽下一口吐沫，失魂落魄地说：
“我心脏差点被你吓出来了。”
闻言，花晴烟面上的歉意愈深，双手合十不断道歉：“安姐，我不是有意的，抱歉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
安玲摆了摆手，随口一说：
“你刚才去哪了，店里都没见你人。”
“刚才店里来了一批货。”花晴烟说：“我一直在后面的仓库清点材料。”
“这样啊。”
“安姐，你要喝饮料吗？红茶，绿茶？”
“绿茶吧。”安玲想了想。
“好，我去给你拿。”
花晴烟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十分漂亮。
第508章 美人如画
窈窕的身影走进隔间。
‘天呐，差点没把我吓死，走路轻飘飘的，连个声音都没有。’安玲抚着心口，仍感深深余悸。待到呼吸趋于平缓，便将包里的小型摄像机拿出来调整。
没过一会，花晴烟端来一杯绿茶放到安玲面前。
“安姐，喝茶。”
“谢谢。”
安玲轻抿了口，杯中放了几块冰，喝下去倒解了一路的暑气，她随口问道：“晴烟，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怎么会，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花晴烟今天一身天蓝色短袖裙，更显温柔俏美，温声细语道：“一个请假，另一个正好外出办事，所以现在店里就我一人。”
“这样啊。”
安玲轻轻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便听花晴烟讲道：
“昨晚亦儒打电话跟我说，拍摄的素材中了病毒损坏，需要重新补拍一份。”
“嗯，没错。”
不说还好，一旦提及此事，安玲登时难掩怒气：“这小子从上大学开始就是这样，总会时不时出现纰漏，每次都嬉皮笑脸的混过去……”
正抱怨着，突地注意到花晴烟噙着笑意看她，立马闭了口。这时安玲方才幡然醒悟，面前这位可是陈亦儒的女朋友，自己这么说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一见安玲尴尬的样子，花晴烟手捂粉唇笑了两声：“安姐，亦儒的性子有时候是马虎。我给您做个簪子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
“你可别惯着他。”
花晴烟说话予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安玲也就放开许多，提醒道：“回头你让陈亦儒工作时注意点，今年小组内可是有一个晋升名额。”
“好，我知道了！”
花晴烟微微一笑，取来笔跟白纸：“安姐，你有心仪的发簪样式吗？”
这问题还真难住了安玲。
说句实诚话，若不是花晴烟的缘故，她平常接触不到这类东西，过来之前满心也只有工作，哪有心思去想发簪的事儿。
“要不安姐你在店里逛逛看看。”
花晴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当即开口说道。
“你这一说……”
安玲目光看向刚才的赤玉簪子，眼睛一亮，指道：
“能按照这枚簪子的样式打吗？”
“当然可以。”
花晴烟一边画，一边说道：
“安姐，簪头改成浪花翻卷的样式，再雕一只锦鲤上去，你看如何？”
铅笔唰唰描动间，锦鲤簪子的样式跃在纸上。
安玲眨了眨眼，开心点头：“可以耶，看起来就很不错。”
“你喜欢就行。”
花晴烟微微一笑：“簪子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制作完成，到时候我让亦儒带给你。”
安玲说道：“麻烦你了晴烟。”
“不麻烦。”
花晴烟美眸一转，忽然说道：“安姐，要不我现在给你做个木簪子先带着吧。”
“啊？！”
安玲怎好意思，当即便要拒绝。哪成想花晴烟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反正也要补拍，这点时间足够我做好一枚了。”
“这……”安玲拒绝的话卡嗓眼里千回百转，最后只好说道：“晴烟，你看能不能顺便拍摄你做簪子的过程，毕竟是纪录片的形式，这样比较自然。”
“当然可以。”
于是，两人便进入工作的房间。
抬眼一瞧，大大小小的木料整齐的摆放在一块，木锉、削刀、线锯、砂纸一类的工具应有尽有。
“说起来安姐还是第一次来店里吧。”
花晴烟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乌黑木料，选了把刻刀开始雕刻起来。
“对呀。”
安玲低眉瞧着花晴烟认真工作的样子，美人如画四字涌现脑海，打开摄像机的同时，笑说：“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饭店里，陈亦儒带你过来一起吃饭。”
“是呀。”
花晴烟微垂眼眸，嘴角笑意弧度愈深。
“我都没想到这小子竟会对拍摄对象起了意。”安玲亦是忍俊不禁道。
他们这次是拍摄各职业的纪录片，因此鲜少将全组人聚在一块，基本上都是两两配合，提高效率，尽快完成任务。
旋即，她道：“开始拍摄了，按上次那样回答就行。”
镜头对准了工作台。
只见灵巧的玉手快而准地挥动，木屑纷飞落下，没一会就见到了簪子的雏形。
“请您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花晴烟。”
花晴烟抬起脸，笑靥如花：“经营一家手工艺品店，只不过与其他店不同的是，我们做的都是古时的簪子、衣冠等物件。”
安玲问道：“为什么选择这一行业。”
“除了喜欢以外，还有一部分家庭因素，祖辈都是做衣冠服饰的，从小耳濡目染就接触得多。”花晴烟继续埋头作业，头也不抬地说：“长大了以后，心里就有了一个目标，让更多的人认识到古服饰的典雅之美。”
“不可否认，现代科技进步取代了很多东西，但大秦文化源远流长，我想这并不是让一门手艺、一门传承消失的原因，它是有灵魂的，从而代代相传。”
说着，花晴烟看向镜头，拿起手中的簪子。
簪首一朵莲花已是清晰可见。
“在古时，女子插笄是一种长大成人的标志，同时赋予了簪子非凡的意义。”
镜头里，女子的一颦一笑与莲花相得益彰，尤为高洁典雅。
“从质料上讲，就有骨、竹、木、玉、铜、金等多种，从古至今发簪的样式十分丰富，变化多集中在簪首，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无一不包。”
“它是传承，更是一种文化灵魂。”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安玲时不时会问一些问题，好在花晴烟早有经验，拍摄的速度甚至比先前快了许多。
一晃眼，便是半个钟头过去。
“好，大功告成。”
两人相视一笑。
安玲将摄像机收回了包里。
“安姐，你看怎么样。”
花晴烟摊开掌心。
只见打磨之后的簪子，通体呈胡桃色，簪首盛开的莲花更是拉高了档次与精美。
“好看，晴烟你真是太厉害了！”
安玲忍不住夸赞：“你的手真是太巧了。”
“嘻嘻。”花晴烟拿起白布擦拭了两下，笑道：“我给你带上吧。”
这次安玲没有矫情，而是爽快应道：
“那就麻烦你了。”
花晴烟走到安玲背后，轻轻握住马尾，将皮绳解开。
“晴烟，你做的这枚簪子竟然有香味。”
安玲突地说道。
就在花晴烟的手探过肩头将桌上的簪子拿回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淡香。
“小店的独门木料。”
花晴烟唇嘴轻轻翘起，递给安玲一个镜子：“安姐你长得可真漂亮。”
镜子里，清丽的容颜盘起发型，更添几分韵味。
第509章 噩梦
“真好看，谢谢你晴烟。”安玲说。
“安姐你是没当我做朋友吗？”花晴烟酷似哀愁地叹口气：“从你进店到现在说了多少句麻烦、谢谢了，这么见外吗？”
“当然不是……”
连续两句问话，直让安玲瞬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见花晴烟美眸一眨，双手顺势按在安玲的肩膀上，微笑道：“真要感谢的话，你回头多介绍点客人过来，毕竟你们电视台认识的人多，照顾下生意。”
“没问题。”
安玲心底松了口气，当即笑着回应。
“对了。”
花晴烟的话刚起了个头，口袋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拿出来一看，眉头不由一蹙，说道：“安姐你随便看，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目送晴烟身影走出后门，安玲便将摄像机放回了包里，又忍不住朝镜子看了看，嘴角勾起雀跃的笑容，窃喜道：“确实跟往常不一样，有气质多了。”
随即，正当她拎包起身时，不小心碰到工作台上的铅笔，嗒的一声落地，滚到房间深处，溜进了门缝里。
这时候安玲才发现工作间里头原来还有一扇小门。
门漆与墙壁颜色相同，若不是多了个把手，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她没有多想，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拧，房门应声而开。抬眸往里看去的瞬间，一股寒意似电流般从尾骨窜起，激起颈上的鸡皮疙瘩。
在身后白炽灯的照彻下，隐约显出眼前朦胧的人型轮廓。
心脏蓦然停顿。
好半晌。
安玲方才干涩地咽下口吐沫，手臂僵硬地拿起手机，打开电筒往前照去，当看清人影的真面目，却是不由长舒了口气。
只是一堆穿着古装的假人模特。
明亮的白光在隔间里扫过，大约有十几个假人，按左右两侧整齐排列，身上古装也是各式各样，有男有女。
‘应该是展现给客人看的吧。’
安玲捡起地上的铅笔，重新关上了门。
她没有看见的是，就在门扉即将关上的刹那，所有的假人都不约而同地扭头注视她。
下一秒，黑暗淹没一切。
“安姐，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门口，陈亦儒突然出现，他手里拎着一大包食材，见到工作间里只有安玲，问道：
“晴烟呢？”
“去后面打电话了。”
安玲将铅笔放到笔筒里，没好气道：
“补拍的素材我已经弄好了，你下次可长点心吧。”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
陈亦儒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你不如跟我们一块回去吃顿饭吧。反正你回家也是吃外卖。”
……
……
【小阁高画】后面是一条逼仄小巷。
暗红色的墙砖，堆积在一块的黑色塑料袋，抬头瞧去，空调外机错落有致。
“喂。”
花晴烟轻关铁门，接通电话。
“花小姐，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耳畔响起一道奸猾的苍老声音：“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拿。”
“过几天吧，你直接来我家里。”
花晴烟略微思忖，当即回答。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急刹车，立见一道身影直直飞了进来，巨大的冲撞力使它在地上连连翻滚好几下。
她偏头看去，是一只大黄狗。
视线尽头，还有一人从地上爬起来，往里头看了眼，便重新骑上外卖电动车离去。
“去你家啊，也不是不行。”
苍老话音陡然一转：“对了花小姐，老鬼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上次留下的烂摊子，老鬼可是托了人好不容易才解决掉的。
“你最近应该没找男朋友吧？”
“呵呵。”
花晴烟轻笑了两声，踱步来到黄狗跟前，缓缓蹲下身子。“老先生请放心，该是多少费用就是多少，这点请您放心。”
“有花小姐这句话保证，老鬼也就放心了。”
苍老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电话挂断。
花晴烟低眉看向地上的黄狗。
只见它黄色的毛发沁出鲜血，一点点浸湿扩大，犬吻微张，发出痛苦的低声呜咽，黝黑的眼珠哀求地看着花晴烟，救救它。
“痛苦分为两种。”
花晴烟将手放在黄狗脖颈，轻声说道：
“一种使你变得更加强大，另一种是娱乐，毫无价值，但是很快乐。”
“嘎巴——”
骨骼应声断裂。
……
……
当花晴烟回到店里，正好瞧见陈亦儒喜悦地望过来：
“晴烟，我请安姐去咱们家做客怎么样？”
“好呀。”
花晴微怔，扬起笑容。
陈亦儒当即朝安玲挑起眉头，得意笑道：“你看，晴烟哪里会介意。她跟一般女的不一样，善解人意多了。”
“这……好吧。”
安玲只好答应。
于是乎，三人来到了陈亦儒的家中。
“晴烟，你来帮我打个下手。”
“来了。”
陈亦儒带着花晴烟走进厨房，留下一句话：
“安姐你自己找个地方坐着吧，我们就不招呼你了。”
‘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安玲无奈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抬眼四顾，却惊异发现屋里的陈设完全变了个模样，与以往相比，更干净也更不同。
她来过几次陈亦儒的家，对这里的陈设还算熟悉，卫生情况更是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有时候外卖的各种饭盒都能堆满整张桌子。
毕竟电视台的工作向来繁重，一个人住的屋子能保持干净算是谢天谢地了，可是现在她眼前竟然摆着一束玫瑰花。
还是活的。
我的天！
最重要的是连他那堆宝贝都消失不见了。
恰逢陈亦儒从厨房里走出来拿东西，见到安玲左顾右盼的样子，不由问道：
“安姐怎么了？”
“亦儒，你的那堆动漫手办搬家了？”
安玲指着面前的玻璃柜子。
原先这里摆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手办，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排排书本。
“没有搬家，扔了。”
陈亦儒扯了扯嘴角。
“扔了！”
安玲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的手办最便宜的也有近千块，怎么说扔就扔了！
“嗯，晴烟不喜欢那些玩意。”
陈亦儒叹了口气。
安玲上下看了他一眼，试探性问道：“你们同居了？”
“没有。”陈亦儒摆了摆手：“不过我把家里的钥匙给晴烟了。”
“……”
安玲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你情我愿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
就在这时，花晴烟突然从陈亦儒背后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她。
……
……
窗外的夜色朦胧。
躺在床上的人紧闭双眼，冷汗浸湿刘海，紧贴额前。
安玲……
安玲……
耳边似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啊——”
恐惧的尖叫乍响。
陡然，安玲猛地睁眼直起身子。只见她眼中充满了恐惧，剧烈的喘息使胸膛似风箱般拉动，整个人久久无法回魂。
过了一会，安玲捂着额头，精疲力尽地说：
“原来是梦啊！”
第510章 潜伏在暗处的手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出现在一个特别破败的屋中，微尘在灯光下飞舞，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好像是几十年前的老楼，呈回字形的筒子楼。
楼道里很脏很破，十几家住户。窗户透出暗黄色的灯光，并没有给人明亮的感觉，反而那光亮像是重物般沉甸甸压在心头。
安玲有点害怕。
但在潜意识里，她认为这里就是她家，因此并没有跑出去。
然后天黑了。
整栋楼的光都消失了，黑暗像是张恐怖大嘴瞬间吞没了这里。寂静的夜里，听不见丁点的声音，只有怦怦直跳的心脏。
踏！
踏！
踏！！！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环境里乍响。
安玲小心翼翼地从窗沿探出头，忽然看见走廊里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游荡，虽然看不清脸，但心里莫名肯定那是死人，恐惧瞬间如攀升的海水淹没身心。
就在这时！
那道黑影突然做了个抬头的动作。
眨眼不到，安玲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起来，心脏似被只大手攥住。
那个人发现她了！
再一看。
那道黑影仿佛瞬移般在每层楼闪烁，越来越靠近她的位置。
“跑！”
安玲惧得面容扭曲，手脚并用钻进卧室。
这是个相当逼仄的肮脏主卧，一张两米的床就几乎占用了全部空间，她蜷缩身子挤进了缝隙当中，紧捂着口鼻生怕发出丁点声音。
砰砰砰……
剧烈跳动的心脏使呼吸愈发艰难，无处不在的灰尘颗粒紧贴毛孔，这些因素悄然放大心中的恐惧，时间也好像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
安玲瞪大眼珠，神经紧绷，耳边却再没有听到那道沉重的脚步声。
‘走了？’
念头电光火石。
只是这时候，她突地看见床上竟倒映出一道瘦削的影子。
明明周围丁点光亮也无，可是影子偏生出现在了那里，安玲遍体生寒，脖颈却不受控制地转动，看向了头顶的窗户。
外面吊着一个死人，那人闭着眼睛，却在笑。
阴森森的笑。
“啊——”
尖利的恐惧尖啸划破寂静的夜晚。
……
……
“嗒——”
安玲费劲地伸长手臂，按下床头的电源。
霎时间，明亮的灯光追逐黑暗，也给了她最需要的安全与勇气。
久久无言。
过了半晌，方有一声满是余悸的低喃。
“吓死我了。”
安玲摸了下自己的手臂，触碰到的是直立起来的寒毛，拧着眉头自语：“怎么好端端的做起如此诡异的噩梦，不会是白天受惊的缘故吧？！”
胡思乱想一阵。
安岭拿起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三点多，本想继续躺下睡觉，只是当她彻底放松，顿感浑身黏糊糊的，却是刚才汗水浸湿了睡衣。
于是便起身往厕所走去。
哗啦……
双手掬起冰凉的水，用力扑在脸上。
水滴沿着苍白的脸颊从颚前落下，安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精神不免有瞬间的恍惚。
“那个梦好真实啊。”
以前做噩梦醒来，很快就会忘记梦里的内容。可这一次，直到现在她依然能深刻的回忆起梦中的细节，尤其是屋内的陈设，悬浮在空中的灰尘。
感官是如此清晰。
尤其是……
一想到这，安玲连忙甩了甩头，生生阻止自己继续回忆下去，拿起毛巾擦拭脸庞，便关灯走出卫生间。
安玲没有看见的是——
即便是在毫无光亮的情况下，镜子里的她并没有消失，而是露出阴冷的笑容。
与此同时。
安玲回到房间刚准备躺下，突地想到什么，立马转身从包里拿出母亲给自己求来的平安符，放在枕头边这才放心躺下。
啪。
灯泡熄灭。
安玲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心想：“关键时刻有个平安符慰藉，感觉还踏实不少。”
她闭上眼，昏昏欲睡。
踏！
微不可闻的踏地声悄然响起。
立见枕头旁的平安符突地亮起金色毫芒，转瞬又骤然消失。
这一夜，安玲睡得并不好。
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可当她睁眼开灯，环顾房间仍跟往常一样，没有特别诡异的地方，只是不敢再关灯了。
翌日，清晨。
“昨天今天过去不再回来，红颜落下色彩变苍白。”手机铃声震动回响。
沉睡的人只是翻了个身没有理睬。
倏然。
“安玲，来电话了。”
耳朵里面倏地响起一道年轻的男音。
‘电话？！’
安玲猛地睁眼，直到这时铃声方入了耳，她伸手在枕头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喂？”
“安导演，我是李馗。”
“啊，李先生啊。”
听到李馗的声音，安玲立即挺身坐起，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声音沙哑：
“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李馗歉意地说：“记录的拍摄不是只差个人访谈嘛，我想跟你约个时间，却忘记了今天是周日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安玲捏了下白嫩的大腿，瞬间打起了精神，一咧牙说道：“今天有时间，您约个时间，我去找您。”
“好。”
李馗突然咳嗽一声，声音传来：“那就约在十点吧，在汤山路六十五号，今天正好有个客户需要做遗物整理，我想你做访谈的同时，可以再多拍一份素材。”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说过了。”
“这样啊。”
安玲想了想，便开口应是：“行，那我们到时候见。”
“再见！”
李馗挂断电话，伸手将一小截桃木须放到水杯里，片刻之后，立见温水里泛起点点金光，旋即浅尝一口，不由微微颔首。
效果杠杠的！
他抬头看向躺在沙发上的许昭，招呼了一声：“许昭，下午有客人来。”
“客人？”
许昭爬了起来，扭头问道：“谁呀？”
“安导演。”
李馗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随口说道：“不过她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听声音很嘶哑，不知道是怎么了。”
“啧，说起来这位安导演可真是够拼的。”
许昭砸吧了下嘴，感慨道：“明明有颜值，非要靠实力，真狠呐！”
“近月来，连续犯下五起命案的刘某终于在四月八号晚在巡捕司追捕下落网，此人原先是一个经营小超市的老板，因为……”
这时，电视里传出女主持人肃穆的声音。
许昭一下就被电视报道吸引了注意力，不由愤慨道：“虽说经历可怜了点，但也不能这样报复社会吧，真是个人渣。”
转而，他摇了摇头：“我还是看我的动漫吧。”
刹那间，低沉的女音在耳畔回响，阴森森地说着话。
“看什么呢？”
李馗瞄了眼，好奇道。
“爱在校园，就是女主黑化了。”许昭乐呵呵地说道：“弹幕里都说女主是病娇，现在受不了男主的沾花惹草，彻底黑化了。”
‘你这是看的什么动漫。’
李馗嘴角抽了抽：“我上去修炼了。”
“好！”
许昭头也不抬地应道。
“你这惫懒的样儿，小心大老爷抽你。”
“馗哥，你不义气！！！”
第511章 坠崖
“汤山路六十五号。”
安玲挠了下乱糟糟的头发，点开导航搜索地址，却是不由皱起眉头，纳闷道：“这次怎么是在山里啊，开车过去都得快一个小时。”
再一看，早上八点钟。
好在离约定时间还有空余，安玲连忙起身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待整理好工具，已临近九点。
她喝下苦涩的咖啡，拿出手机给陈亦儒发了个消息：
“我现在去李馗那边，到时候应该会有一份新的素材，我拍完传给你，然后你合着上次的素材一块剪辑，下周五前必须给我搞定！”
没过一会，陈亦儒回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安姐这次是去哪拍摄？”
“汤山路六十五号，我跟李馗约的十点。”
“注意安全。”
出门前，安玲没忘记平安符，将它放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旋即拿起车钥匙飞奔下楼，赶往汤山路六十五号。
二十分钟后。
一辆私家车扎进了莽莽群山中。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窗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树木，及陡峭的山壁。
“这儿的山路还真不好开。”
车内，安玲聚精会神地握住方向盘，默默吐槽起眼前蜿蜒的山道。旋即，她瞥了眼导航，应该能在约定时间赶到目的地。
‘等这次拍摄结束，也是该将先前攒着的假期放一放了。’
安玲脑海倏地浮起这个念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上山的路除了她一辆车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景色使她的精神渐渐放松了些，点开了电台。
舒缓柔和的音乐响起。
“安玲。”
“安玲……”
陡然间，耳朵内突然响起陌生的男音。
这一下可把安玲吓得不清，像是炸毛的猫咪唰地回头看去，只是后座上空无一人，根本就没有人！
事实上也不可能会有人！
“怎么回事？！”
安玲瞪大眼睛，惊疑不定：“难道是我没休息好出现幻听了？”
紧接着，她迅速将音响关掉，车内陷入安静。
咕噜……
喉咙滚动。
就在安玲神经极度紧绷的时候，妈妈的声音竟然从耳朵里响起：
“孩子，回头看看妈妈。”
这一刻，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安玲内心急速攀升的恐惧，握住方向盘的十指疯狂颤抖，可仍忍不住抬眸望向后视镜。
后座，空无一人！
唰！
安玲瞳孔惧得扩张。
挡风玻璃前突地出现一道身影，她闭着眼，笑得阴森。
‘是梦里那个！’
瞬息间，安玲吓得亡魂皆冒。
一抹璀璨的金光自胸前浮露。
嘟嘟嘟——
卡车刺耳的轰鸣声乍起。
视线里一辆大卡车迎面冲来，安玲连忙一打方向盘。只是这山道本就狭窄，她这一猛打方向盘，车轮旋转打滑，瞬间撞破围栏，坠下山道。
树木折断，碎石、杂草、泥土一股脑拍上车窗。
猛地震动颠簸。
刹那间，天地倒悬。
安玲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
但见白色私家车在半空中旋转几圈，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山林中。可再回头一看，山路上哪有什么大卡车，最终只有袅袅黑烟升起。
……
……
下午三点。
李馗再次拨打安玲的电话。
少顷，耳边又是同一道声音：“你好，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奇怪。’
李馗暗自纳闷。
他们约的是下午一点钟，可现在都过去两小时了，不见人影连电话都打不通。
“安导演还没接电话啊。”
见到李馗重新放下手机，许昭坐在蒲团上，不以为意道：“会不会有其他事给耽搁了，没时间接电话。或者是男朋友突然打电话，改了行程？”
李馗瞥了他一眼。
后者咧嘴尬笑，赶紧闭目运转周天。
‘经过上次的合作，安玲不像是那种爽约的人，是出什么事了吗？’他想道。
当然，不可否认会出现许昭例举的情况。
叮铃铃……
就在这时，一通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李馗看了眼，按下接听键。
“喂，是李馗，李先生吗？”
“对，我是。”
“我是陈亦儒，安导演的助手，我们之前见过一次面。”
陈亦儒的声音有些急切，询问道：“请问安姐在您那边吗？”
“不在。”
“不在？！”
陈亦儒的音量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不可置信道：“那她去哪了？”
听到这句话，李馗眉头轻皱：“安导演，今天没来我这边。”
“没来，不可能啊！”
未等李馗说完，陈亦儒便火急火燎的打断：“她早上出门前还给我发了消息，说跟你约了早上十点，在汤山六十五号。”
“汤山？”
李馗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汤山是滨海市附近有名的大山，山势雄伟，那里有一座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
旋即，他沉声说道：“我今天确实约了安导演，但是时间是在下午一点，而且约的是在我家进行记录拍摄。”
“下午一点在你家？！”
陈亦儒不可置信道：
“可是她明明跟我说的是汤山六十五号，而且是早上十点！”
他跟安玲认识八年了，从大一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一直到电视台工作。整整八年的时间，可以说对安玲极为了解。
按她的工作效率，早上十点钟的拍摄，最迟下午一点左右就会将拍摄素材发到自己的邮箱，可是直到现在没有丁点消息。
最重要的是，后来他查了一下汤山六十五号是什么地方！
结果是废弃多年的疗养院！
如果陈亦儒不是从合同里找到李馗的电话号码，根本无法联系到他得知情况。
“好，我知道了李先生。”
陈亦儒心里知道安玲肯定出事了，也就不再废话：“那就先这样，不打扰您了。”
就在他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李馗突地开口问道：
“请问一下，安导演的出生年月日是多少。”
“啊？”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李馗的问题着实荒诞奇怪，按理来说陈亦儒应该马上挂断电话，可偏偏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了李馗的问话。
转瞬，电话挂断。
“打巡捕司的电话报案！”
陈亦儒皱着眉头想：“而且那个李馗也很奇怪，选哪里访谈不行，非要选在家里，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安姐就多一份危险。”
倏然。
“请问花老板在店里吗？”
一道平淡的话音陡然从背后响起。
激得陈亦儒心脏猛地一跳，转身看去。但见走进店里的是一个相貌正常的男人，身高约莫一米七五，面带微笑。
陈亦儒微怔，当即大喊：“晴烟，有客人。”
“来了。”
话音未落，花晴烟腰间系着工作围裙走出来，看着男人，唇嘴微翘：
“先生是来拿衣服的？”
“是。”
男人扯起嘴角，似乎在笑：
“上次打电话跟花老板约好了，请问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请随我来。”
花晴烟伸手一招。
男人当即走了过去。
第512章 恐惧日记
“晴烟。”
就在这时，陈亦儒突地一声呼唤喊住了花晴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花晴烟看了他一眼，扭头朝男人说道：“你先进去等着吧，我处理好事情再过去。”
男人微微颔首，走向了试衣间。
“怎么了亦儒？”
花晴烟走到陈亦儒身边，轻声询问。
“是这样的。”
陈亦儒语速极快：“我刚才不是跟你说安姐的事儿，然后我查了一下汤山六十五号，那里其实是个废弃的疗养院，而且我给那个李先生打电话。
“他说安姐没有到他那，而且约定的时间跟地点根本不一样。”
他接着说道：“我觉得安姐可能出事了，是不是马上打巡捕司电话较好。”
“安姐。”
紧随的是短暂的沉默。
花晴烟微垂着头，陈亦儒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随即，花晴烟拉起陈亦儒的手，语气温柔：“亦儒，像这种失踪案必须要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你这样冒然然打电话也无济于事。”
“可……”
陈亦儒欲言又止。
却闻晴烟话锋一转：“等我送走这个客人，我陪你一起去汤山找找看。”
“晴烟，你真好。”
陈亦儒反手紧握花晴烟的手，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俏脸，忍不住吻了下唇瓣，笑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在这等你。”
这突来的以诗表情，着实让花晴烟心情愉悦，眼角微扬。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随即，陈亦儒目送婀娜的身影转身进入试衣间。
【小阁高画】周六日也会开门迎客。
要是没有加班的话，他都会来店里坐一坐，然后等晴烟下班一块回家吃饭，只是没想到今天竟会发生这种事。
砰，砰，砰……
微弱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店内异常显目。
陈亦儒偏过头侧耳倾听，旋即发现声音是从工作间里头传来的，想了一下便往那边走去。偏生也是奇怪，当他来到门口时，声音又消失了。
目光巡视，工作间空无一人，也没奇怪的地方。
“是哪冒出来的声音？”
他内心疑惑。
下一秒。
“砰——”像似拳头擂在门上。
陈亦儒瞬间看向深处那道不起眼的小门。
“有人？”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被他推翻，今天店里只有他跟晴烟，除了刚才进来的客人，哪还有其他人。这般想着，陈亦儒握住了门把，轻轻一拧。
房门应声而开，熟稔地按下墙上的电灯。
“咔咔。”
灯泡闪烁了两下。
光暗交替间，身着古装的人偶在眼中忽明忽暗，片刻定格住。
陈亦儒环顾周遭，忽感一阵凉意，微风吹起刘海，抬眸眺望过去，不由摇头失笑：“原来是窗户没关严实，让风吹进来了。”
视线尽头，有个方正的天窗。
陈亦儒从人偶中间走过，稍稍踮脚便将窗户关上，转身之际，手掌不小心将挂在墙上的黑布扯下，露出后面的一堆东西。
“这是？”
大抵上都是些日记、录像机、手表、戒指之类的东西。
东西很杂，有的是男士用品、有的是情侣之间互送的东西，曾经身为花花公子、海王的陈亦儒一眼就辨认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好奇地拿起一本日记翻开来看。
只一眼，眉头登时挑起。
纸页泛黄，是五年前的日记。
“2015年四月八号，天气晴。
“今天是认识晴烟的满一个月，我昨天向她表白成功，正式确定关系，一起度过了美好的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做好饭菜，特别好吃。”
“我很开心！”
然而此时此刻，陈亦儒的心情就不太好了，有点吃味。
“什么嘛，晴烟怎么还留着这种东西。”他眉头紧锁，“难怪平时不让我进来这里，原来是怕我发现这个。”
虽是这么想，陈亦儒还是按捺怒气，翻开了后面几页。
日记记录的时间间隔挺长，但内容无一都是写两人甜蜜的日常，及晴烟的手艺真好，根本挺不住的舒适感想，诸如此类。
“……”
陈亦儒狠狠一摔日记本。
“啪——”的一声脆响，本就老旧的本子顿时散架，被风一吹，顷刻四处飘舞。
落在了人偶们身上。
一张纸盖在了陈亦儒的脸上，他用力抓了下来，正打算撕掉却倏地瞥见了上面的内容，皱起眉头细细看去。
“2015年十月四号。
“自从我拒绝晴烟同居的事……晴烟她就变得有点奇怪，我说不上来，但是以往相爱的我们似乎开始出现了间隙。”
字体自这段后变得有些潦草。
“2015年十月十五号。
“前两天我跟晴烟吵架了。今天公司聚会，有个女同事喝醉了，我顺路捎了她一程，可是在回家的时候，我看见了晴烟！
她在远处的路灯下，看着我。
可是只一晃眼的工夫，她又不见了，我怀疑是我喝醉出现幻觉了。”
2015年十月十六号。
今天工作很忙，我很晚才到家。
回家的路上我很害怕，总感觉后座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可是当我扭过头，什么都没有，这一切太诡异了。
我发誓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被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这种感觉来自门上的猫眼，好像有人透过猫眼在看着我！
可是，可是当我走到猫眼前，往外看去时根本没有人，只有黑暗。
我失眠了。
那天晚上我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明天要去装摄像头。
这一页的内容到这里消失。
陈亦儒舔了舔嘴唇，怎么从恋爱小日记转到悬疑了。
他盯着这几行扭扭曲曲的字体，不难想象出那人在写这段经历的时候是有多害怕恐惧。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无论是身为花晴烟的男朋友，还是身为电视台记者，此刻都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推着陈亦儒，他想知道十月十六号后面发生了什么！
哗啦一声。
陈亦儒将掉在地上的日记页一一捡了起来，挨个看去，很快就找到了后续的内容！
这一页被笔扎出一个个小孔。
字体更潦草扭曲。
“2015年十月十八号。
通过监控录像，我终于知道了是谁一直在看我。
花晴烟，是她！
是她一直在跟踪我，我从监控里看到她站在门外通过猫眼看我，她还有我家的钥匙，等到我睡着了，就来到床前坐下。
等我早上起来。
她就躲进衣柜里，透过缝隙露出个眼睛看我。
她是疯子！！！
花晴烟是个疯子！”
咕噜……
陈亦儒不禁咽下口吐沫，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2015年十月二十五号。
“我同事死了！
“我上次送回家的女同事，她今天从公司天台摔在我面前，血溅了我一身！”
“2015年十月二十六号。
“我要疯了，无论我去哪里，我总能看见她，公司、食堂、厕所……”
“我知道是她杀死了那个同事！！！”
“2015年十月二十七号。
“我的工作没了，花晴烟跟我说只要以后乖乖呆在她身边，以前的事情就算了。
“她不是人，她不是人！
“我订了火车票去滨海，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
第513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
陈亦儒单臂高举纸页。
敞亮的灯光透过密密麻麻的小孔蘸在脸上，有种冰冷的颤栗感。
“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内心惊疑不定。
很显然，他需要一个答案。
紧接着，陈亦儒翻遍了手中的纸张都没有找到15年10月27号以后的日记，剩下的到底在哪里？
地面、人偶、墙上的物件一一翻找，最终他在排列整齐的录像带当中，找到了那一页，它被透明胶带贴在了一个录像带上面！
陈亦儒神色凝重，拿起那卷录像撕下纸张。
这一页与先前大有不同，字体颜色暗红，看过去像是用手写出来的。
他凑近闻了闻。
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是血！
陈亦儒敛下眼眸，复杂地看向墙上的电视机，是那种非常老旧的大屁股电视。少顷，他转身把房门关上，将录像带放进录像机，打开电视。
“滋滋~”
这台电视显然有些年头，屏幕里闪烁雪花，伴有杂杂的电流音。
陈亦儒索性先看起手中的日记。
“2015年十月三十号。
“今天我从旅馆正式搬到新的住所，收拾整理到晚上，正准备躺下来睡觉。没有花晴烟的日子，我每晚睡觉都十分安心舒服！”
内容虽看过去平常，但歪歪扭扭的血字无形放大了心中的恐惧，可他偏偏却能从中感受到某种肆意的畅快与报复。
继续往下看。
“正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我知道她来了，她又找到我了！
我打开灯，看见花晴烟站在床前，手里拿着我以前的日记，她似乎很开心，笑容满面的说希望我能再写一篇日记。
没错，她就站在我旁边，亲眼看着我写。
用我的血，写最后一篇日记。
她是个——”
粗大的血痕横贯整张纸面，想来是被阻止了。
最后还有两个字。
爱你！
字体纤细柔美，是花晴烟写的。
咔咔~
陈亦儒抬眸看向电视机。
黑白屏幕里显出漆黑的楼道，过了一会，有个人走进了镜头，但是看不清容貌，因为像素太过模糊，那人在门口矗立许久。
紧接着，她竟抬头看向监控，离得极近。
花晴烟！
那张温柔妩丽的面容，陈亦儒怎会不认得！
随即画面一转。
出现在一间卧室里，镜头对准床铺，转瞬灯光亮起，一个面容消瘦的男人出现在屏幕当中，能够明显看到深重的眼袋，他神情激动，似乎在大声咆哮！
撕拉！
瞬息间，血液横洒在墙上，留下可怖的血痕。
只见男人浑身似被某种利器割伤，鲜血浸湿衣裳，痛苦的倒在床上。
花晴烟走到他身边，手里赫然拎着一本日记，细细一看，与陈亦儒手上的一般无二。两人似乎在对话，随即便见男人接过日记本，颤颤巍巍地用手写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与日记里的内容如出一辙。
陈亦儒目瞪口呆，身子隐隐颤抖，只觉日记上的血渍仿佛活了过来，钻进手腕的血管，窜过四肢百骸，激得他浑身冰冷。
他认识的花晴烟会是这种人？
亦或者是单纯的恶作剧？
可究竟是分辨不出来，还是不愿意相信，或许只有陈亦儒自己才知道。
就在这时。
咔~
微弱的开门声清晰入耳。
陈亦儒脖颈像是生锈的机器一点点转动，正好对上花晴烟那张噙着笑意的脸庞，干涩地开口喊道：“晴烟，我……”
花晴烟美眸直直看着陈亦儒，轻叹了口气：
“亦儒，我早就跟你说过这里不要进来。”
片刻的沉默。
陈亦儒从后腰裤兜掏出手机，悄悄拨打巡捕司电话，话音嘶哑：
“日记、录像带里的东西是真的吗？”
“花老板，需要帮忙吗？”
蓦地，一个容貌英俊的男人出现在花晴烟背后，他眼神淡漠地盯着陈亦儒，无形中透着一股阴狠，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只是这声音……
陈亦儒瞪大眼珠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
是刚才进店的那个人，声音一模一样！
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换了一张脸，怎么可能……是了，这时候陈亦儒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人的相貌怎会用正常来形容，只有一种可能——
他不是人！
“不用了。”花晴烟摇了摇头，叮嘱道：“回去后你要多加注意，衣服不能经常脱下来，一个月来我店里一次进行保养。”
“好，麻烦花老板了。”
男人有些生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我先走了。”
“出去把门带上。”
“没问题。”
脚步声渐远。
房间里只剩陈亦儒与花晴烟两人。
她瞥了眼人偶们，似有无奈地说：“看来他们是想让你离开我，真令人讨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陈亦儒看着花晴烟的脸，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出口的话音颤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花晴烟婀娜着身子走了过来，“你不是亲眼看到了。”
“那刚才那个人呢？”
“他，他不过是头妖。”
短短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靠近。
“你别过来！”
陈亦儒放生怒吼，“我已经打巡捕司电话了，他们很快……”
“啊——”
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痛嚎。
但见花晴烟似瞬移般出现在陈亦儒跟前，轻而易举扭断他的手臂，惨白的骨头茬子刺破肌肤裸露在外，异常触目惊心。
她拿过手机轻轻一握，金属粉末从指缝簌簌洒落。
“亦儒你还真是傻的可爱。”
花晴烟颇为戏谑地笑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想打给巡捕司，主意虽好，但无疑是异想天开！”
嘭——
陈亦儒跄踉着撞倒一具人偶摔在地上，捂着手臂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
“别怕，回头我会把你修好的。”
花晴烟食指微动，一张椅子唰的停在身后，施施然坐下，“我本以为将那个安玲弄死，我们相处的时间会更久，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陈亦儒脸庞遍布汗水。
听到这句话，他抬头看向花晴烟，颤抖的话音掺杂着不可置信：
“安姐的事情你是一手搞出的？！”
“我很讨厌你叫其他女人如此亲昵的称呼。”
一直噙着笑意的花晴烟脸色骤然拉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陈亦儒：“更厌恶你在我面前时不时提起她，这么晚将她弄死，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你……”
陈亦儒话刚出口，余光似瞥见什么，神情登时凝住，偏头看去身下的人偶。
但见人偶竟如石头般龟裂，露出里面一张人的面孔。
惨白的肌肤，紧闭的眼皮流出血泪。
第514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一刻。
陈亦儒望向花晴烟的眼神，如看疯子恶魔一般。
“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句是什么意思吗？”
花晴烟突地展颜一笑，“现在你知道了，他们就在你面前。”
明明是温润甜美的话音，可一字一句只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冷。
陈亦儒抬头四顾，只见排列在左右两侧的人偶们齐齐扭头看向他，知道真相后，他内心没有恐惧害怕，只有一股无名火在痛楚神经上熊熊燃烧。
“你把他们杀死，然后再将他们做成人偶！”
陈亦儒双颊紧绷：“你是人吗？”
“我当然是人。”
花晴烟嘴角弧度越深，愈发显得面容温柔妩丽，深情地望着陈亦儒，发自肺腑地说：“我爱你，我也爱他们，每一段感情我都倾尽全部。
“可是你们呢？
“一个个想方设法离我而去，欺骗我的爱，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折磨我，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吗？”
说到这里，花晴烟伸手将陈亦儒扶起，纤白的手指自颈骨滑到心口，撕裂出狭长的血痕，轻声说：“于是我只好将他们囚禁在这里，永远陪着我。”
“哈，哈，哈哈哈……”
陈亦儒痛得面容扭曲，“你说这是爱？”
“真挚的爱。”
花晴烟笑容不变。
这一幕她见过许多次，对于自己喜欢的男人，她总是很有耐心和宽容。
日记上的文字在脑海中掠过。
恍惚间。
“亦儒，我不太喜欢这些耶，你能把这些丢掉吗？”
某一天，花晴烟手指玻璃柜里的一堆手办。
陈亦儒面色为难。
“好不好嘛~”
花晴烟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画面一转。
“我的水杯呢？”
陈亦儒在电脑旁没有找到自己的水杯。
“摔坏了，你就用我给你买的杯子吧。”
花晴烟笑靥如花。
种种记忆场景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闪过，陈亦儒心底蓦然升起恍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潜移默化中一点点被控制住。
却也真正看清了花晴烟的真面目，她就是个病态且具有疯狂占有欲的女人！
“人在做，天在看。巡捕司一定会发现你的恶事！”
陈亦儒握紧左拳。
“巡捕司？”
花晴烟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轻轻捧起陈亦儒的脸：
“我的小心肝，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神秘可怕。”
陈亦儒盯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咬牙说道：
“报应迟早有一天会找上你。”
“呵呵，尽说傻话。”
花晴烟嬉笑着将下巴靠在陈亦儒肩上，贴着他耳朵说：“放心好了，晴烟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汤山那边人迹罕至，单纯的车祸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至于亦儒你……”
话音未落，但见陈亦儒拳眼凸起一枚尖锐石块，猛地发力刺向花晴烟后颈。
正是方才摔倒时偷藏了一个人偶碎块。
铮！
伴随轻微的金鸣声，石块倏地化作粉末飘散。
不知何时，两人身体之间遍布极细的银线，仿若一张大网将陈亦儒笼罩，肌肤只是稍一触碰，鲜血立刻沁了出来，一圈环绕脖颈的血线赫然出现。
花晴烟没有丝毫在意刚才陈亦儒的举动，巧笑嫣然道：“你最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常常会用古诗来表达，每一次都不相同。
“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才学渊博又风趣。”
“呵呵。”
陈亦儒浑身有种被利器切割的痛感，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断开的右手，可听到花晴烟的话，仍有种强烈的愤怒，当即冷讽出声。
“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一句。”
“好呀。”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得好。”
再看。
陈亦儒脸上突地出现纵横交错的血线，他微张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滴答……
鲜血将肉眼不可察的银线染红，滴落在地上。
炽光灯下，花晴烟如看艺术品般，尽情欣赏陈亦儒身上呈现出支离破碎的美感。旋即，她手指划过血线，运起法力点在眉心，说道：
“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家就为人、妖、鬼做衣冠服饰，久而久之，民间的百姓们称呼我们为画皮匠，这是一门相当高深且艺术的手艺。”
陈亦儒额前的鲜血扭动间化作一道诡异的血色纹路，看过去像一块岩石。
“所以，我更喜欢画匠这个称呼。”
少顷，花晴烟满意地微微颔首：“好了。”
银线狠狠一收。
一簇鲜血顿时溅到花晴烟脸上，她面颊浮起病态的潮红，与陈亦儒耳鬓厮磨，轻声低喃：“亦儒你放心，我会将你做的很完美的。”
两人相拥在一块。
血泊淌过脚底，逐渐扩大蔓延。
……
……
另一边。
李馗挂断电话，神情颇为凝重。
安玲毫无疑问是出事了，但这里面似乎有别样的猫腻，两人通话时可是将时间地点商量好的，怎会跑去汤山那么远的地方。
且这件事看来要亲自跑一趟，瞧陈亦儒的反应想来找巡捕司的可能性很大，置之不理的话，估计要上门找自己喝茶了。
“馗哥，会是意外吗？”
刚才李馗通话时的内容，许昭一字不落的听了去，不免有些担忧的问道。
“暂时不清楚。”
李馗看向许昭，更准确的来说是看他背后的大靠山：“先请大老爷出手吧。”
之所以找陈亦儒要安玲的出生年月，便是大老爷借助许昭之口告诉李馗，他能够推算出安玲的下落。
“好。”
立见许昭身后的棺材显形，黑色棺椁打开一条缝隙，淡白色的法力如湍湍河流奔涌而出，在地面化作繁复的河洛八卦图式。
霎时间，朦胧的光影自半空中显现。
在一片深山老林中，安玲神情仓惶地奔逃。
不远处，一道白影紧紧相随。
见状，李馗不由微眯起眼。
旋即看了大老爷一眼，心里不禁感叹一声：“许家背后的靠山，可真够大的！”
如今随着实力的增长，李馗亦能窥视到大老爷实力的冰山一角，果真深不可测。大抵上拥有温养境界的实力，或许会更高。
目光在棺面以朱砂勾画出的锁链上短暂停留。
话说回来，其实李馗心里清楚这位大老爷一直在交好自己，想必未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这点对他而言倒是无所谓。
第515章 挣扎及绝路
半空中，朦胧的光影悄声无息间散去。
地面的河洛八卦图重新化为淡白色法力淌回棺内。
既然确定了位置，事不宜迟，李馗开口说道：“我过去一趟把人带回来。”
说着，径直往大门走去。
“馗哥，你开车过去吗？”
许昭连忙抬脚跟上：“要不我跟你一块过去吧。”
“不用了。”
李馗微微摇头，笑道：“我不开车，我飞过去！”
“飞？！”
许昭一脸诧异疑问。
他对李馗实力的印象还停留在半年前。
“嗯，回来再说吧。”
李馗伸手打开门，眸光看向汤山方向，身子腾空而起，瞬息间消失不见。
“这……”
只留许昭目瞪口呆地仰望蔚蓝天际，不禁喃喃自语：“大老爷，馗哥竟然都会飞了，而且飞得也太快了吧，眨眼的工夫就没影儿了。”
话刚才讲完，他便忍不住痛呼出声。
“大老爷你干吗打我呀！”
只见法力构筑的手指恨铁不成钢地叩了下许昭后脑勺，随即揪起衣领将其带回别墅，显然打定主意要给许昭加练。
说起来，李馗曾一度认为许昭若是跟阿豪碰面，两人定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着实是因为两人在某方面可谓相像。
“砰——”大门关上。
……
……
时间往前推移。
汤山某处。
苍天古树肆意生长，零碎的日光从重重枝叶中洒向地面。一只雕鸮站在粗大的树干上，歪头打量下面奇怪的东西。
一辆汽车被粗壮的树枝抵在半空，寥寥黑烟从车盖里冒出。
倏然。
痛苦的低吟乍响。
安玲眼皮颤抖着睁开，瞳孔却不禁骤然紧缩。
但见尖锐的枝尖抵在额前，只差些许距离就会捅穿她的脑袋。这一幕瞬间将安玲混沌的神智搅醒，连忙解开安全带，偏头矮身避开。
哪成想。
“吱呀~”不堪重负的酸涩声响。
整辆汽车顷刻摇晃了下，缓缓向后滑去。
直到这时，安玲方才惊慌地打量起周遭。但这一看差点将她吓得心肝欲裂，离地数米的高度，底下满是潮湿的败叶。
跳下去，或是坐在车里掉下去？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眼前破损严重的车子及鼻前萦绕不去的汽油糊味，使安玲不敢拿生命保证，车子再掉下去会不会爆炸！
紧接着。
安玲小心翼翼打开车门，伸头往下看，眸底流露出明显的害怕，目测至少有五米的高度，好在这个高度跳下去，死应该是死不了的。
很快她就把心一横，睁大眼睛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掠过。
须臾。
连绵的痛苦哀嚎响起。
亦是幸运，地面堆积了相当厚实的枯叶，只是让安玲的左脚扭了一下，可痛楚似乎起了连锁反应，瞬间吞没了神经。
“嘶……”
安玲眼含泪光地看着嵌在血肉里的细小玻璃，只觉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可当她见到随时会掉下来的汽车，仍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不远处的背阴处坐下。
玻璃碎片被扔在泥土里，脱掉上衣对伤口进行包扎。
就在这时。
茂密的树冠当中倏然出现一抹白影，头下脚上活像只蜘蛛般一点点靠近猎物，她伸出手摸向安玲的后脑。
哞！
千钧一发之际。
安玲手中的平安符蓦然迸发出微弱的卍字佛光，直将那人的手掌烧灼逼退。
此番惊变登时吸引了安玲的注意，略有呆滞地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女鬼惨白的面孔，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躲远。
“啊！”
遮天蔽日的树冠惊起一道黑影。
那只雕鸮振翅飞远。
呼——
呼——
安玲拼着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树荫底下的女鬼，面容攀满了恐惧害怕。
真的有鬼！！！
刚才在车上的情况太过危急，使她一下子没想起来车祸前发生的事儿。此时再见到这个女鬼，浑身血液像是冻住了般动弹不得。
“你的命还真是够大的。”
耳边再次响起那道陌生的男音，话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右耳！’
安玲似疯了般使劲去拍、去揪、去抠自己的耳朵，可是那道声音仍在耳边回响，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别白费心思了，就凭你这个凡人怎么可能找到本大爷，哈哈哈……”
旋即他又颇为感慨地说：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受了皮外伤，安玲你的运气真是没话说，手里竟然还有灵隐寺的佛符，可惜……这点效用很快就会消失。”
“你会死的！”
“没错，你会死的！！！”
远处阴冷的目光加上耳边诡异的声音着实让安玲心理崩溃，如今发生的一切无疑在摧毁她的世界观，一度忍不住掩面哭泣。
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注意到女鬼只是站在树荫下不动，耳朵里除了喋喋不休也没采取其他行动，不禁抬头看向头顶的太阳。
炎热的阳光照彻在脸上，好似驱散掉了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寒。
白天、背阴处、平安符。
几个关键字眼划过脑海，安玲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重新振作起来。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抓紧时间离开这里，现在离天黑还早，还有活命的机会！
接下来，安玲一瘸一拐地离开这里。
轰隆！
蓦地，身后忽然传出爆炸。
只见摇摇欲坠的汽车重重砸在地上，瞬间炸成一团火球。
安玲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有某种东西愈发坚定，求生的欲望让她克服恐惧，迈步走在阳光下，开始寻找离开汤山的路。
“呵呵。”
耳边尽是冷讽。
……
……
哗啦~
溪水闪烁着粼粼波光，干净清澈。
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安玲早就又渴又饿，忙不迭地趴下去痛饮溪水。少顷，她看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灰头土脸，脸上满是血渍。
只是默默掬起一捧水洗了下脸。
“你别白费功夫了。”耳边的男音无趣地说道：“再过一会天就暗了，到时候那家伙就会占据你的身体，何必让我们再大老远回去。”
汤山很大，且拥有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
在没有现代工具的帮助下想要离开这座大山，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时候安玲早已习惯左耳进右耳出，短暂的休憩后，便开始沿着水路继续行走。实际上，几小时的步行已然让她冷静下来。
万般思绪最终化为一个念头：拼到最后一刻。
然而残忍的现实却在最后关头推了她一把。
推向鬼门关。
安玲突然驻足不前。
因为前面没有路了，条条溪水汇聚化作瀑布向下冲刷，眼前是有十几米高的悬崖，这个高度跳下去砸在水里，无疑是死路一条。
“我帮你一把。”
伴随嬉笑声，手里的平安符剧烈燃烧，后背似被一只手用力推了下。
身体骤然腾空，直直往下坠去！
第516章 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噗通！
安玲一猛子扎进水中，冰冷的潭水瞬间将她包裹。
砸入水面的剧痛仿佛都随之冻住，一点点往下沉，大量的水灌进口鼻。紧接着，头顶那抹白影似鬼魅般出现，张开双手似乎要拥抱她。
一股莫名的阴冷如附骨之疽般蔓延全身。
‘我不能死！’
安玲猛然清醒，拼命挥舞双手想要驱赶她，如此动作只是徒劳无功，像是触碰到幻影般从女鬼身体穿过，两道交错的身影瞬间融合在一块。
刹那间，身体只传递一种感觉。
冷，
好冷！
但见安玲的瞳孔顷刻翻白，整具身体直接沉到潭底，撞出一蓬蒙蒙土尘。然而奇怪的是，她的身子竟被底下泥土吞噬，继续往深处沉去，片刻就不见踪影。
……
……
“啊~”
伴随乐奏的响起，便是拉长语调的声音。
须臾。
“哞——”苍茫高远的牛角号响起。
安玲捂着额头从混沌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只是当她看见眼前种种，不由呆愣当场，瑰丽的蓝雾充斥眼球。
幽深的水潭中，缓缓站起一道身影，如梦似幻的雾气悬浮在水面上。
“这里又是哪里？”
安玲左顾右盼，不禁低声自语。
“闭嘴！”
“闭嘴！”
两道接踵而来的怒斥响起。
一是从耳朵里响起，另外一道竟是从她自己嘴里发出，但跟她的声音完全不同，满是冰冷麻木的语调。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
安玲似想到什么，很快就反应过来，神情激动地大喊。
此时若有面镜子在安玲面前，便能发现她的眼睛呈双极分化，右眼黑白分明，左眼却只剩眼白，中间有个诡异的黑点不安分地转动。
“闭嘴，赶紧跪下！”
身体不由自主地双膝跪下。
也即在这时，远处的乐声愈发高昂，甚至透着一丝丝诡异。
“想不到竟因缘际会碰上了汤山庆典。”
耳边那道男音话音沉重。
安玲能清晰察觉出话中明显的畏惧和惊颤。
‘他们在害怕什么？’
这般想着，她费劲地抬起头看向远方。
“呃、啊——”
鼓乐奏响，层层叠叠的人声汇聚在一块。
缥缈的蓝雾中，威壮的龙首猛然探了出来，须发怒张，鳞甲狰狞，龙躯腾起上前。可若是细细一看，便能瞧见底下光着膀子的人。
须臾，数不清的云灯浮现。
紧接着，骇然见到苍龙周身蹦起数十个大头，它们面上神情各异，以嬉笑居多，脸庞长着密集的红色鬃毛，望之诡异可怖。
礼乐愈发清晰。
饱饮鲜血的长矛如林，带着鬼面铁盔的将士们迈着整齐万一的步伐轰然前进。
于此，安玲终于见到演奏队伍，右眼瞳孔惧得颤抖。
那是一眼望不头的队伍，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乐器，身上却披着一袭惨白的鸟衣，四肢及胸膛挂着数只白色的人脸面具，可当安玲的目光注视过去，那些人脸突地看向她。
顿生惊悚！
啪！
安玲猛地一头叩在水里，此举赫然是女鬼的动作。
这个凡人不懂面前此景，她如何不明白，再看下去他们两个就要死在这里。
砰……砰……砰！
密集的鼓点骤停，拨弄古筝的声音响起。
高山流水般的乐声中，一道人影如凌波仙子般踩着空气跃到龙首前，容貌生得俏美，双臂一展，几条白色的狐尾似长袖般舞动。
此景美的妖异。
这便是每年一次的汤山庆典！
没一会儿，长长的队伍便走到了安玲身前。
“完蛋了，完蛋了。”耳边的男音有些歇斯底里。
与此同时。
安玲只觉视线蓦然一黑。失重、下坠，整个人像是瞬间坠入深渊，体温越来越冰冷。正是体内的女鬼却在此刻进行最后一步夺舍。
死前的走马观花她并没有看到，唯有一点遗憾和不甘被寒冰包裹。
就在安玲觉得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似乎有一只手拉起她的胳膊，说道：
“来，站起来！”
霎时间，暖和舒适的热量自手肘荡开，眨眼的工夫涌向全身，寒冷迅速消退，神智逐渐恢复清醒。她抬起头却见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孔。
“啊——”
凄厉的哀嚎乍响。
淡薄如烟的可怖面孔扭曲间消散。
“李馗？！”
安玲虚弱而惊讶地喊道。
“安导演，短短一会儿的工夫你就掉到这地方。”李馗嘴角噙着笑意，似有些苦恼地说：“要不是我来的够快，连送你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你……”
安玲张嘴欲说。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李馗抬眸看向前方庞大无比的庆典队伍，饶有兴趣道：“想不到汤山里面还挺热闹的，倒是长了一回见识。”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齐聚一堂，举办庆典？
有点意思。
呼~
一袭白色裙衫的女子落在跟前，白皙的脚丫踩在水面上，目光好奇地打量李馗。穿着黑色短袖，配上一条浅棕色的裤子，身型看过去十分修长挺拔。
‘是个帅气的人类小哥。’
她心里这般想着。
只是转眼的工夫，当李馗的目光自她身后的狐尾一扫而过时，狐女心脏瞬间一颤，冰冷漠然的目光直让她如坠冰窖。
倏然。
一尊偌大的车驾自蓝雾中缓缓显现，底下是由无数的妖鬼充作马驹。
乐停，
无声，
幽幽水潭只剩一片死寂。
说是车驾，不如说是宫殿更为合适，红色帘帐中端坐着一道人影，她穿着贵丽的金丝宫装，凌冽的丹凤眼直直看向李馗。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李馗扶着安玲，微微一笑：“我马上带这个女人离开。”
“嘭——”
甲叶碰撞，无数战靴落地。
兵锋指了过来。
杀气凛然！
李馗神情没有变化，一副全然没有在意的样子，笑看立于顶端宫座的女人：“无意打扰你们，我只是来带她回家。”
数不清的阴冷目光投射而来。
垂帘后面，那名宫装女人的目光仍是冰冷。
这时，红色鬃毛的大头鬼高高蹦起，露出满嘴尖牙利齿，厉声喊道：
“杀了……”
刺啦——
冷月似的画斩顷刻撕裂它的身体。
立见李馗身后出现一名手持方天画戟的战将，且远远不止如此，千余名幽冥军团的战士随之出现，环首刀的冷锋跃跃欲试。
轰隆！
浓郁的妖气似黑色的缕带飘扬。
黑云压在幽潭之上，无数妖魔扬起兵刃，直指羔羊！
“吼！”
硕大狰狞的犬首探了下来，瞳孔里闪烁戾焰。
李馗不再看一眼，带着安玲离开这处鬼界。
鸦雀无声！
在成千上万道目光的注视下，那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他的军队顷刻消失。
“公主。”
狐女狼狈地倒在水潭里，委屈地朝上方的女人喊道。
半晌。
“庆典继续。”
留下一道清冷的话音。
须臾，伴随悠扬的唢呐声，浩大的队伍继续往前行驶。
第517章 耳报神
有人说，傍晚的滨海是最美的。
万家灯火点亮这座城市，远处的海洋上飘荡艘艘渔船，月亮悄悄露出一角。
高速路上，一辆黑色出租车驶向市区。
“深夜电台，用故事抚慰你的心灵。
“许久不见，听这熟悉的声音，听众朋友们是不是心怀亲切。没错，你们最喜欢的小鬼老师外出取材回来啦，所以今天由我给大家播报今天的趣味新闻。”
“家住阳玫胡同的王涵涵同学最近心情有些低沉，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两只猫，可是……有人见到路灯下他的影子后面，跟着许多小猫小狗。”
“下面一则新闻有意思了！
“朋友们是否还记得城南那块被凌霄公司包下来的工地，当初那里发现了一座诸侯大墓，如今一年时间过去，当时参与挖掘的工人竟因各种意外死去，没剩几人活着。”
“陈先生有个女朋友，长得是美若天仙，可是呢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有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喜欢将爱人制成人偶。”
须臾。
“那个……李先生能换一个频道吗？这个电台的内容听着有些诡异。”
啪！
手指按下按钮，声音戛然而止。
车内顿时陷入寂静。
安玲坐在副驾驶，脸上的血渍和灰尘都做了简单清洗，披了一件外套御寒，可她仍下意识蜷缩起来，整个人看去相当疲惫虚弱。
“安导演不用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李馗瞥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家。”
安玲抿唇没有说话，偏头看向车窗。
昏暗的夜色下，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尾灯在眸底掠过。只是恍惚间，车祸、逃命、幽潭上的对峙，种种的一切如走马观花般在车窗上呈现。
“想不到鬼、妖怪竟然真实存在。”
这句低喃看似感慨，实则充满深深的悚然，安玲紧盯着李馗，语气复杂：
“李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李馗回答，她又马上问道：“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种人多吗？”
李馗对上安玲的双眼，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除恐惧以外的东西，不禁说道：
“你在担心别人？”
“对，只有理解才更恐惧。”
安玲沉默一会，缓缓点头。
普通人面对鬼怪当真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似提线木偶般任其摆布。既是如此，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安导演，你是个善良的人。”
李馗按下车窗，晚风吹在脖颈间透着一股凉爽，亦使肃穆的气氛轻松不少。他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有更多的人在守护你们的平安。”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想到烈士陵园当中的英魂们，补充道：“远比你想象得要多！”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安玲摊开掌心，露出残损的平安符。
这道佛符已经失去效用，但也护佑了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她想妈妈了。
“说起来我倒是好奇，像你这样普通女子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李馗突然问道：“整件事有目的有计划，是谁在针对你，或者说安导演你最近惹上了什么人？”
“……”
安玲微张着嘴，想了想又立即摇头。
李馗瞥了眼她耳朵，意有所指：“没事，一会同样能知道。”
安玲心里自是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真诚道谢：
“谢谢你李馗。”
两人从汤山鬼界出来后，李馗就帮她取出耳朵里的东西。
“不用，小事。”
李馗似忽然想起某件有趣的事，脸上笑意愈加明显：“再说乐于助人也是有奖励的，会得到某个小朋友的一朵小红花。”
“嗯？”
安玲眨了眨眼。
却见原本谈笑风生的李馗神情倏地肃穆起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与安玲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小区门口，而是在那场发生火灾的饭店里。
那次爆炸是巧合吗？
看到李馗的样子，安玲关心道：“怎么了李先生？”
“没事。”
帮人帮到底，李馗既然选择出手就会彻底解决干净，也就不打算将这事儿告诉安玲。
“对了，李先生怎么知道我在汤山？”
“幸亏你的助手陈导演打电话过来问我，否则我真想不到你出事了。”
“亦儒？！”
安玲惊讶道。
李馗微微点头：“对，他挺关心你的，估计已经打电话给巡捕司了。”
“李馗你能借我一下手机吗？”
安玲蜷缩的坐姿慢慢挺直，说道：“我想先报个平安。”
“没问题。”
李馗拿出手机解了锁屏递过去。
安玲轻舒一口气，熟稔地按下一连串号码拨打出去。
嘟……
嘟……
连续打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
“他不会去汤山找我了吧？”
安玲有些担忧地说道。
此时的汤山已不是她记忆中风景秀丽的地方，而是活生生一处妖魔巢穴。
“应该不会，我们这不是刚从上面下来。”
李馗则摇头说道：“而且回来的路上没见着他的车。”
他选择开车回来亦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好吧。”
安玲轻叹了口气，旋即归还手机。
十几分钟过去，出租车在小区外面停下。
副驾上，安玲提了下外套拉链，眼睛瞟向李馗欲言又止。
“走吧，我送你上去。”
李馗打开车门。
“麻烦了。”安玲感激地笑了笑，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
“请进。”
随着房门打开，明亮的灯光照彻整间屋子。
安玲环顾周遭，悄声问道：
“有那个东西吗？”
李馗笑了笑：“没有，很干净。”
“那就太好了。”
听到这句话，安玲顿时松了口气，瞬间感觉心头像卸去一块大石，连脚步都轻松不少，连忙倒了杯水给李馗：“你先喝口水吧。”
李馗伸手接过：
“谢谢。”
“那个……”
安玲脸色有些泛红，轻声说道：
“我先去换一件衣服。”
她身上披的这件外套还是李馗的，如今自然要归还。
“好。”
李馗坐在椅子上，微微颔首。
没过一会儿，安玲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房里走出来，将手里的外套还给李馗。
她直视李馗的双眼，坦然说道：“李馗，我想知道是谁害我的！”
“好。”
李馗略作思忖，便应了下来。
旋即见他食指轻动，一个高不过寸许的小人儿忽然冒了出来，在餐桌上连连翻滚几下，却是第一时间磕头求饶：
“爷爷奶奶，曹勤知错了，请爷爷奶奶饶小人一命。”
但见小人儿一身古装，相貌平平，唯有一对招风耳惹人注目。
“呸，谁是你奶奶。”
安玲目光愤怒，死死盯着曹勤。
这家伙可害她不浅。
“耳报神。”
李馗抿了口凉水，一眼就瞧出他的跟脚。
“是的，是的，爷爷真是慧目如炬。”
曹勤忙不迭说道。
眼下这番贪生怕死的模样可与先前有着天壤之别。
第518章 虎龙足
在民间的《耳谈》、《广志绎》、《夜雨秋灯录·续集》中皆有提及到耳报神。
总体而言，对此小鬼的评价很低。
说它知晓很多事情，口无遮拦，哪怕是脏事恶心事，说起来亦是毫不忌讳，不过有时候说的情况准，有时就是侃大山，叽叽喳喳十分烦人。
李馗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直言道：
“是谁指使你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无需特意威胁，曹勤为了保命自是倒豆子般说出来：“是花老板，花晴烟。”
‘花晴烟？’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李馗瞄了眼安玲，随即暗忖道：“看来是她的熟人。”
从曹勤嘴里听到花晴烟的名字，安玲登时怔住，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是晴烟，她不是那种人，再说她为什么要害我？！”
“有句话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才认识她多久。”
曹勤偷偷看了下李馗的神情，回答了最关键的问题：“自然是因为她的男朋友，陈亦儒，你们俩走得那么近，她肯定会杀了你。”
“亦儒？！”
安玲惊疑不定。
李馗却从话里窥探到花晴烟此人的几分心性。
“我跟在花老……花晴烟身边好几年，深知其为人。她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尤其是在爱人身上，绝对不允许其他女人靠近。”
曹勤抬头看向安玲，直言不讳：“这是她第二次对你出手了。”
“第二次？！”
安玲皱起眉头。
“第一次是在火灾现场，花晴烟赠送给你的簪子就是暗手。”曹勤说道：“恰巧那天发生了火情，便顺势推波助澜一把，否则也会以其他方式害你性命。”
“竟是这样吗？”
安玲有些失神地自语。
原来那枚簪子根本没有丢失，而是在当时催动了那场爆炸。她做梦都没想到，在那张温柔妩丽的容颜下，竟藏着如此蛇蝎心肠。
“正是事实无误，当时给你戴的木簪子，是以犀角制作而成，最能吸引孤魂野鬼，要是奶奶您今天带着木簪进汤山，怕是福祸难料。”
曹勤低声下气地说：“小人也是在当时进您耳朵里的。”
安玲张了张口，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见到安玲的反应，曹勤扯起嘴角，忙不迭谄笑道：
“原本小人以为您就是运气好，竟能从那么近的爆炸当中活下来，不成想原来身边是有贵人相助，如此逢凶化吉自是不在话下。”
说着，他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响亮而清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爷爷奶奶饶了小人一命。”
说着，曹勤两行泪水淌下，正欲大声哭诉，却被李馗冷漠的目光生生逼了回去。
另一边。
如今李馗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问道：“这么说，花晴烟之前的男朋友都死在了她手上？”
“对，长则三年，短则数月。”
曹勤赶紧回道：“全看他们什么时候从爱情的甜蜜期回过神发现花晴烟的不对劲。”
‘这个女人多少是有点毛病在身上。’
李馗微眯起眼眸。他想起了许昭看的动漫，爱在校园。
花晴烟不就是妥妥的病娇嘛。
这种女人的存在只适合二次元，要是来到现实世界，无疑是噩梦了！
“等等……既然如此的话，那陈亦儒是不是有危险！”蓦地，安玲急切说道。
“他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曹勤信誓旦旦地道：“花晴烟对陈亦儒的感官很好，还想多相处一段时间呢。”
“可他现在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安玲怒声大喊。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
曹勤脸色顿时一垮，尴尬地说。
“安导演，你将陈亦儒家的地址告诉我，我过去一趟瞧瞧。”李馗起身说道。
“我跟你一块过去吧。”
安玲抿唇说道。
“不用了，你过去也帮不上忙。”
李馗走到她面前，温声道：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解决就行了。”
“可是……”
安玲看着李馗的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蓦然间，那双眼睛宛如化作黑色旋涡瞬间吸走了心神，开口说出地址后直接闭眼睡了过去。
“睡个好觉。”
李馗关上房门。
等安玲再次醒来就会忘记妖魔鬼怪的事情，单纯的发生车祸，然后平安到家。
他回到客厅朝曹勤说道：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另外关于汤山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很多。”
曹勤哪能不知李馗是决定他生死的人，就差拍着胸口保证：“爷爷请放心，小人虽然实力不行，但情报消息这块可是无人能出其右。”
“跟上！”
李馗心念一动，梳妆台上的木簪子飞入掌中。
离去之前，他在大门上画了一道镇宅符，旋即便径直离去。
……
……
五分钟后，兵分两路。
龙须虎与土行孙前往陈亦儒家中，李馗则开车去花晴烟的店铺。
“花家数百年来在阴阳两界颇负盛名，就因为他们家传手艺实在了得，制作的‘衣裳’不但能容貌万变，还能敛下自身气息。”
曹勤摇头晃脑道：“因此无论是人、妖、鬼，都会找他们做生意，尤其是现在，想要在繁华都市里生存就必须要有一件好的衣裳！”
昏暗的车内亮起一抹火光。
烟草滋啦燃烧。
李馗唇齿张阖间，青烟滚出：“照你这么说，花晴烟很厉害咯？”
“当然厉害，应该有结丹的实力。”
曹勤看了眼李馗，阿谀奉承道：“当然比起爷爷来还差了点。”
李馗置若罔闻，不咸不淡地问：“讲讲汤山的事，尤其是那个女人的来历。”
“那位是汤山鬼母，汤山的妖魔鬼怪都在她的麾下。”
曹勤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鬼母的真名无从知晓，只知道姓赵。千年前曾被当时的朝廷封做汤山山神，只是近百年来关于她的消息已是少之又少。”
“哦。”
李馗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还有吗？”
见状，曹勤不由悄悄打量起李馗的神色。
自汤山出来后，观其言行这位似乎并不打算将他杀死，也没流露出杀意，莫非是看重我消息灵通的本事，想收我为己用？
这般想着，他眼咕噜一转，笑道：
“有，鬼母曾经喜欢过一位将军，为了他不惜率领麾下兵马投效朝廷，不仅封为山神，还做了当朝公主，身份地位极其尊贵，在当时那可是一段佳话！”
曹勤说：“只可惜后来那位将军战死边疆，据说连尸首魂魄都没找到，鬼母从此呆在汤山没有出来，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李馗微微颔首。
老套经典的爱情故事，想来拍成电视剧的话，收视率应该不错。
“还有吗？”
“有，鬼母的真身是鬼姑神。”
“鬼姑神！？”
第519章 衣服的玄机
鬼姑神，又名虎龙足，本领可谓相当高强。
在《述异记》卷上载：“南海小虞山中有鬼母，能产天、地、鬼。一产十鬼，朝产之，暮食之，今苍梧有鬼姑神是也。虎头龙足，蟒目蛟眉。
通俗来讲就是能够产土地和鬼。一次就能生产十个鬼，早晨生下来，到晚上她就把儿子们当做点心吃进肚子。
这位汤山鬼母是否真如异志当中记载的一般，那就无从知晓了。
‘鬼姑神。’
李馗神情若有所思。
想不到那女人的跟脚竟颇为不凡，这点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谈话间，出租车在街道边停下。
现在不过晚上九点左右，大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李馗往小街里头看了眼，目光在【小楼高画】四字短暂停留，说道：“就在里面？”
“没错。”
曹勤忙不迭颔首。
李馗轻轻点头，直接打开车门：“行，你的任务完成了。”
“爷爷，那小人走了？”
见到车门打开，曹勤立即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小人以后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对不会辜负爷爷的网开一面。”
“走，谁让你走了？”
李馗跨出冥车，手肘搭在车门上时，眼神已是一片冰寒，讥讽道：“洗心革面的话，我这就有个好去处，不用等以后了。”
闻听此言，曹勤瞬间有种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感觉，可当他看见李馗的神情不似作伪，不可置信地说：“可你……你不是让我走的吗？”
“你这是哪来的错觉？
“我可从来没有给你下过任何保证，少给自己脑补加戏了。”
李馗俯视这个不过寸许的小人，却是懒得再与他废话，抬手一甩车门。
砰！
冥车内部登时陷入黑暗当中。
“放我出去。”
眨眼工夫不到，曹勤莫名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可是抬目四顾，浓墨似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顿时吓得心肝欲裂，张口大喊：“放我……”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立见副驾座位猛然化作深渊巨口将曹勤吞噬。后者顺着管道一路滑到油箱内，挤在无数密集的大小齿轮间，从此以后他就要给冥车源源不断地提供机油了。
另一边。
李馗双手插在裤兜，闲庭信步地走向小街深处，嘴里却是轻声嘀咕道：“我记得上次叫我爷爷的家伙，已经被我送去地狱了，现在是第二个。”
行至店门口驻足，稍作打量便走了进去。
但见身影虚化般穿过玻璃门，路过的行人却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上放着一盏油灯，李馗顾盼间眸底浮起一丝幽邃涟漪，径直走进试衣间。
说是试衣间，实际里面空间颇大，衣架上挂着许多薄如蝉翼的‘衣服’，领口处皆绣着一朵白色昙花，一件件用包装袋裹住。
‘是人皮。’
李馗一眼看出‘衣服’的本质，眉锋当即扬起。
他伸出手指点在昙花上面，指腹像是触碰到烙铁般有些滚烫。
是阳气！
随即，但见昙花盛开，一缕缕银色丝线彷如经络般蔓延出去，一张扭曲纤细的人脸似在丝线当中转瞬即逝，犹如幻觉。
于此，李馗算是明白为什么妖魔鬼怪一流会找花晴烟做衣服了。
昙花的本质就是一个人的灵肉精华，以极其精妙的手法将其编织。当妖魔穿上去时，覆在它们身体上的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显于体表的全是他人的气息。
重点在于就是阳气。
生的气机。
如此一来，很难叫外人看出端倪。
另一方面，衣服上的阳气乃是无根之萍，需要定时进行补充。
这也是花晴烟为什么会跟那名男人说一月要来一次店里进行保养的缘故！
而后。
李馗将这些‘衣服’全都收进壶天空间，转身走进工作间，伸手握住门把。
就在这时，口袋响起了手机铃声，按下接听。耳边传来龙须虎的声音：“主上，家里没有人，陈亦儒应该没有回来过。”
“咔——”
冰冷至极的寒气扑面而来。
“我找到他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李馗望向前方，面色神色平静的可怕。
“好，我知道了。”
龙须虎听到这句话，立即明白过来。
“回去的时候注意点。”
“知道了主上。”
但见房间两侧站着十余个人偶，视线尽头有一张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陈亦儒，周围九根法烛矗立，火光摇曳下，鲜红的血液勾勒出一道囚禁法阵。
寒流中有掩盖不住的腥臭味道。
‘看来人是出去了。’
此时却见李馗的目光看向床边的一侧，那里站着陈亦儒的魂魄。
他的神情痛苦迷茫。
呼！
法烛熄灭。
一双满蘸杀意的眸子却亮了起来。
……
……
夜市，人声鼎沸。
小摊前，臭豆腐的味道相当浓郁。
“小姐姐，一共三十块。”
年轻老板将夜宵打包好递过去，眼睛不禁在女人的容貌、身材上逗留，笑着打趣道：“今天你男朋友没跟你一起来吗？”
“谢谢，钱付过去了。”
花晴烟举起手机摇了摇，温婉一笑，“他在店里等我呢。”
“欢迎下次再来。”
年轻老板盯着窈窕身影混入人群，耳边倏地响起阴沉沉的话音：
“漂亮吗？”
“当然……不漂亮啊！”
老板偏头瞧着自家媳妇不善的眼神，厚着脸皮道：“哪有我老婆漂亮！”
“是吗？！”
“当然！”
小插曲过后。
花晴烟顺路买了几罐冰啤，哼着小曲，心情显然十分愉快。
灯下黑的道理从古至今一直好用，尤其是在现代都市，人口密集大，高楼大厦数不胜数，只要不脑子犯病找死，能够活得相当舒适。
“曹勤这回办事有够慢的，按往常的话早就回来了。”
花晴烟心里暗忖。
不过她并不担心会出现意外，运气再好，安玲也只是个普通人，大象想要踩死一只蚂蚁也就抬下脚的工夫。
片刻之后，花晴烟回到店里，径直走向工作隔间，推开门喊道：“亦儒，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臭豆腐……”
瞬息间，空气好似异常沉重。
呼~
一点火星乍起，手中的日记本顷刻化作火团，映出冷硬的脸庞。
李馗坐在床上，微抬起脸，森冷的眸光直视花晴烟。
“我等你很久了。”
“……”
花晴烟眼睛在房间内一扫而过，人偶、陈亦儒统统消失不见，扬起的笑脸瞬间敛下，沉声问道：“亦儒呢？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你要是死的太快，那就很无趣了。”
话音未落。
一张筋骨分明的大手蓦然盖向花晴烟天灵。
锵！
间不容发之际。
花晴烟抬手往束发一拔，一根发簪在掌中瞬间化作长剑，直刺掌心。
速度之快，犹如寒星。
第520章 打盹的猛虎
飒！
一簇耀眼的火星转瞬即逝。
肉掌与长剑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见此异状，花晴烟神色不变，手腕微抖。长剑蓦然炸出一声铮鸣，霎时间，立见凌厉的剑气似月华般斩出，直取李馗项上头颅。
岂料那五根手指不闪不避，犹如擎天巨柱般生生压着剑气杀来。
“唰——”
身后日记燃烧的火团倏地一分为二。
但见手掌压着长剑弯成一道令人惊颤弧度，瞬间发出‘咯吱’不绝的牙酸声响，凛然巨力沿着剑身袭来，花晴烟脸色一变。
却是当机立断，借着力道一旋剑柄。
剑身寸寸龟裂，数十块剑片唰地化作利箭射向李馗，破空声乍响。
然而！
花晴烟逐渐泛起惊骇的视线中，看过去普普通通的黑色短袖竟犹如法器般挡住了攻势，顷刻将剑片反弹回来。
正是李馗一身术法之妙用。
障服、气禁、登抄，三者相辅相成，化腐朽为神奇。
‘难缠的角色。’她终于意识到这点。
电光火石间，花晴烟眸底起戾色，左手当空一抓，一根根纵横交错的银色丝线横断在两人之间，肉眼不可见的微尘瞬间被切断。
下一秒，指腹触碰丝线。
刹那间，一层层寒霜疾如雷霆般攀上指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向全身。
‘有点意思，原来还是个使剑的好手。’
李馗眉梢微翘，眸光睨了一眼手臂。
冰煞犹如无孔不入的细针渗进术法，眨眼不到的工夫就将其破坏殆尽，其中的杀念、死意，程度之高令人心颤。
该说，不愧是做衣服的裁缝吗？
花晴烟的杀法，一招一式皆将自己的力量运用入微，厮杀经验亦是丰富。
只是方寸之间，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谁？！
李馗大臂轻颤，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扭曲崩坏衣服上的冰煞。
立见点点冰屑飞旋四溅，映出花晴烟那张不可置信的姣好面孔。下一秒，手掌压着‘大网’抵在花晴烟的脸上。
轰！
澎湃喷薄的力量似乎能将整个头颅击碎。
花晴烟双膝抖颤，竟劈出个一字马在地上，银牙暗咬，法力奔涌间，一道透明虚影仿佛从身体里站起来，直接扑向李馗。
微不足道的警示感。
李馗想瞧瞧她还有什么新花样。
虚影透体而过，彷如穿越空间。就在微秒之间，花晴烟竟与虚影完成了置换，瞬间出现在李馗身后，右手虚握斩出。
疾如旋踵，一柄煞气蓬勃的冰剑已临近脖颈。
周遭无数细小的剑气如受到指引，蜂拥汇聚，恰如一朵莲花盛开。而站在花蕊正中的李馗，迅速被包围裹住。
“有点无趣。”
淡漠的话音乍响。
李馗右手五指微微弯曲。
不过是简单的术法，能够将物品招来逐去，却在雄浑无匹的法力加持下，瞬间将聚拢的剑气，连同花晴烟的身体立即禁锢。
嘎吱……嘎吱
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死——
脑海中突兀出现鲜红的死字！
“会死的！”
花晴烟整个人瞬间被恐惧吞噬，如秋水般的眸子浮起一抹血红，张嘴吐出大口血液的同时，几颗拇指大小的青绿小丸震颤间，骇人的能量波动喷薄欲出。
火焰掺着雷光，瞬间将鲜血蒸发。
矗立在原地的人影，只是横臂摄取，无形吸力悍然爆发。
袖里乾坤。
壶天！
刹那间，爆炸产生的威能如流水般消逝无踪。
另一头，花晴烟趁此机会，身化遁光撞碎墙壁，直接朝外头奔逃而去。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内心惊疑不定。
花晴烟脚尖轻点地面，眼瞧着就要在小街外冲天而起，精神却蓦然有了瞬间恍惚，仍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人却诡异的回到了房间里。
‘怎么回事！’
花晴烟瞳孔充塞惊骇。
蓦然，李馗那张冷如寒冰的脸庞在黑暗中出现。
铮！
一道锋芒锐利的剑光掀起。
长发蘸着鲜血，神情扭曲的美人头颅滚落在地。
“有几分保命的手段。”
李馗瞥了一眼头颅，身影瞬间消失。
旋即，倏忽见到周遭空间似镜子般碎裂，原本因厮杀而严重损坏的房间竟完好如初。
……
……
苍穹之上，明月高悬。
悬浮的云朵间，一道人影虚空凌立，衣袂被夜风吹起。
李馗抬手握住阴律司鬼使令牌，直将法力灌输进去，立见幽幽雾气湍湍流出将全身包裹。
他在花晴烟身上种下嫁梦印记，想要借此找到她不难！
而后。
李馗全力催动幽通，眸中幽光炽盛。
明亮的月盘下，整座滨海市几乎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让我看看你躲在哪里。’
同一时间。
就在李馗目光搜寻之时。
滨海市某街道办，一个拿着酒瓶的酒糟鼻老头将脚翘到桌子上，随手将花生丢到嘴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节目。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倏地，他神色微动，看向了东边的天空。
那一团幽幽雾气肆无忌惮地释放气息，酒糟鼻老头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市内其他几处地方亦是如此，默契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阴律司令牌。
雾气的存在就是在说：阴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须臾。
“找到了。”
李馗视线定格在某处家宅，眉宇间彰显无比的凶煞戾气。
瞬间消失不见。
……
……
人迹罕至的偏僻小巷，荒草丛生。
生锈发黄的地下水管暴露在外，肮脏的灰雾从裂缝中倾泻而出。
“嗯，我现在正往她家里去。”
倏尔，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紧接着，便是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但见一身穿黑色褂子的老头从雾中走出。
电话那头传来肃然的话音：
“看来你目前的进展不错，她的存在很关键，尽量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上头很重视，我们布局很久了……”
“安啦，你都跟我说多少次了。”
老头戴着一副圆框墨镜，手攥一杆烟枪。他看了眼远处的工厂，烟囱冒出粗壮的气柱融入黑夜当中，不由撇了撇嘴。
“挂了，再见。”
“等我好消息。”
老头随手将翻盖手机收起来，轻盈跃上墙头，身形似鬼魅般掠向远处的村镇。
那里，灯火闪烁。
……
……
一座三层的自建房。
卧室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床上有一件喜庆的中式婚衣。
除此以外，便是黑暗中矗立的人偶。
突地，异变乍起。
只见婚衣似活物般扭动起来，旋即蓦然膨胀，活生生的血肉交织，出现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踝，最后是脖颈头颅。
“哈——”
疲惫至极的吐气声。
花晴烟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眼眶仍带着鲜红的血丝。
这就是她最后一道保命底牌。
第521章 深夜电台
花晴烟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脖颈。
那一剑带来的恐怖仍让她颤栗不止。
“很强，强到离谱。”
一想到这，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随之出现，惧得花晴烟连忙阖上眼皮。
想要驱逐掉那道可怖的阴影。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刚才的厮杀中她其实都在应对李馗的一只手！
仅仅只是一只手而已！！！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花晴烟拧紧秀眉：“我与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可那个男人却是有备而来，而且将亦儒他们从我身边夺走，莫非是长城的人？！”
“可如果是长城的人，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
接踵而来的疑问浮上心头，只是很快她就果断放弃这些无谓的思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滨海，换个城市隐姓埋名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决定日后的安排。尽管如此，也得先将一些重要的事情处理完。
花晴烟立即从床上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备用手机。
等待开机的时间，她不禁看了眼护卫在这里的人偶，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爱人们，眼中的血丝蓦地浓重起来。
全身镜里，那张温柔妩丽的面容如恶鬼般狰狞。
花晴烟是精神有问题，但不是脑子有问题，该如何取舍，心里掂量的清楚。
“滴答滴答——”
短促而清脆的开机铃声，显出蒙蒙白光。
熟练地按出一连串号码。
花晴烟对滨海这座城市没有丝毫感情，只不过在这里她却有一位极为尊贵而特殊的客人，离开前必须要通知一声。
拇指即将按下绿色的拨号键。
倏地，身体蓦然紧绷，手指像是僵住了般动弹不得。
‘好冰冷，思维快转不动了。’
花晴烟瞳孔震颤，忽然注意到莫名敞开的窗户，夜风徐徐吹了进来，却有种噬人的寒意。这一刻，身后仿佛有条庞然大物垂眸俯视她。
手机的余光渐渐黯淡。
月光洒落在窗前，拉长两道相偎的影子。
“你躲得还挺远的。”李馗站在花晴烟身旁，嘴唇紧贴着她的耳廓。
这个声音……
‘他竟然找来了！’
花晴烟吓得心胆欲裂，冷汗唰地自额角淌下。她只能颤抖着话音道：“求求您放……放过我，请您饶恕我！”
“饶恕你。”
李馗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齿：“告诉我，饶恕你哪一点？”
“……”
听到这句话，花晴烟瞳孔竟迅速泛红。
恐惧肉眼可见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极致的扭曲与疯狂。
你抢我爱人，杀了我一次，还问我错在哪？
撕拉——
李馗抬手间，锐利的风刃环裹五指，轻轻在花晴烟脖颈一提。
截面光滑整齐。
月光下，血注喷涌而出。
“这是一条龙服务，机会难得，一会我就送你下去。”李馗神情尤为冰冷。
砰——
无头尸身倾倒在身侧。
片刻之后，一道透明的虚影自尸体上浮现，迷茫的神智正从混沌中醒来，正是花晴烟的魂魄，能够明显看到她脖颈处有一圈细痕。
李馗拿出锁魂链。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危险！！！
心中警铃大作，李馗二话不说抬手摄去。只见花晴烟的魂魄突地起了诡变，一条条不过手指粗细的金色流光自眉心涌出。
“不！”
绝望的遗言。
下一秒！
苍白的火焰充塞视线。
轰隆！
阴冷、滚烫的爆炸性能量，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瞬间将花晴烟吞没，火焰如附骨之疽般从脚踝攀上全身，欲将他一同化作灰烬。
李馗站在熊熊大火中。
须臾，周遭的空间突兀的撕裂出一道不规则裂痕，紧接着，如镜面般碎裂开来，苍白的火焰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抹掉般，一点点消失。
一只翠玉色的蝴蝶在指尖翩翩起舞。
嫁梦！
“呼~”
李馗盯着眼前焦黑的地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花晴烟，魂飞魄散了！
原本很简单的事，似乎变得有些复杂。
从花晴烟死前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魂魄被动了手脚，其中又暗藏了什么秘密？不过……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嗯？’
李馗收起锁魂链，眼睛睨向了敞开的窗户。
蓦地，一道身影从窗口跃了进来。
四目相对，皆是无言惊讶。
“老先生。”
“小友！？”
来者竟然是河鑫庄的老鬼？！
这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馗微眯起眸子，直言道：“自从上次工厂一别，倒是许久未见老先生了。”
“是呀小友，好久不见。”
老鬼震惊地看着李馗，有些牵强地笑道：“小友怎么在这里？”
他虽然实力差了点，但这一双招子，向来看人分明。
不过短短半年光景没见，李馗的实力与当时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且刚才他在外面并无感知到屋内的异常，唯有跃进来时，方才察觉自己落进别人的阵法中。
如今一看，阴司流传出来的情报不假呀！
另一头，李馗哪知这老鬼心里的弯弯绕绕，语气明显有些不善：
“老先生不会是来找花晴烟做生意的吧？”
“……”
听到这句话，老鬼不由看了眼那块焦黑的地板，微张着嘴，复杂地说道：
“小友，你把花老板杀了吧？”
“死了，魂飞魄散。”李馗平淡地说。
于是，便是良久的沉默。
只见老鬼抓耳挠腮，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少顷，他点起烟草狠狠抽了一口：“不瞒小友，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来找花晴烟做生意的，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烦请老先生明说。”
认真而言，李馗对老鬼的印象是友好的，几次打交道，能看出此鬼是有一定底线的。
“你还记得宫致道吗？”
“记得，当初书义就在他手中。”
“当时宫致道受了伤，他的伤势就是由花晴烟造成的。”
老鬼随手搬来个椅子坐下，有条不紊地说：
“这位花老板有个外号，名唤簪娘，使得一手好剑术，又因是画皮匠，使宫致道的哼哈二气对她起不到效用。这便是最初的起因。”
李馗眸光闪烁，没有说话。
“老鬼身上呢，
“有个任务，一直在跟花晴烟这条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一口浓重的烟雾吐出，老鬼眼睛看着李馗，却不再说了。
“老先生，是为哪家做事？”
片刻，李馗突然问道：“河鑫庄？”
“哈哈哈，当然不是。”
老鬼拍着腿大笑起来，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块，笑说：“老鬼不为谁效命，只为自己做事，这次的活儿是我从深夜电台那接下来的。”
“深夜电台！？”
听到这个名字，李馗下意识皱起眉头。
这是个绝不陌生的名字！
第522章 鱼钩断了
冥车经常能收听到深夜电台的播报。
里面的各种新闻听起来细思极恐，毫无疑问，肯定是真实存在的事件。
只不过一直以来牵扯不到李馗身上，他也就懒得细究电台的真面目，但有一点他心里清楚，‘深夜’的势力很庞大。
李馗想了想，询问道：
“老先生的任务是？”
不出意料，老鬼立即摇了摇头：
“小友，关于这点我无法告诉你。另外，老鬼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刚才多有得罪，老先生请勿见怪。”李馗拱手说道。
之所以对老鬼抱有敌意，便是因为他清楚老鬼是情报贩子，而花晴烟的‘衣服’又恰好能对其产生帮助。‘衣服’隐蔽性好不假，但问题是它是活的！
魂魄被特殊的术法缝纫封印。
“小友的性子一如既往。”
老鬼乐呵呵笑道。
“对了，有一件事想告诉老先生，不知道能否对你有帮助。”李馗略作思忖，坦言道：“我将花晴烟杀死后，本想带着她的魂魄下去受审，哪成想她竟突然自爆。
“见死前反应，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
不成想，听到这话老鬼只是微怔，低眉抽了口烟枪：“实际上花这么长时间接近她，就是防止有这一手，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套取想要的情报。”
“……”
李馗眨了下眼，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天有不测风云嘛，正常正常。”
老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随即说道：“既然这里已经无事，老鬼就先走了。”
花晴烟魂飞魄散，情报来源断掉，也无需大费周章的搜家搜店，像他们这种人是不可能有随记之类的，真正重要的信息永远在脑子里。
就在老鬼走到窗口时，他忽地回头说道：“虽然小友可能不在意，但这档子事过后，还是稍微留点心，以防崴到坑里。”
“多谢提醒。”
李馗眸光微敛，展颜笑道：“几次相遇还未知晓老先生姓名，不知能否告知？”
“老鬼姓陈，名发财。”
老鬼嘴角一翘，举起手中的翻盖手机：“上次在工厂咱们留了电话，回头小友可要记得在备忘录里留名，常联系哈小友……”
“慢走。”
随后，卧室重新陷入安静当中。
李馗一屁股坐在床上，闭目沉思。
在他身边，小黑倏地出现，双爪往前一搭，脑袋枕在上面，默不作声陪伴。
过了一会儿，李馗睁眼看向墙角的人偶，思索道：
“今天从汤山回来，深夜电台就有播报一则新闻，说陈先生有个女朋友，长得美若天仙，却不知道自己女朋友喜欢将爱人制成人偶！”
“现在看来，恐怕讲的就是陈亦儒跟花晴烟。”
虽然不知道老鬼陈发财的任务，但李馗现在也能猜测到几分。深夜电台想接触到花晴烟背后的人，那么……会是同伙、上头？还是重要的客人。
花晴烟的工作性质就注定了她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
那是一张十分庞大的关系网。
紧接着，便见李馗拿出手机，按出一连串数字。
这是他刚才看见的，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记下来不难。花晴烟复活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想打出这个电话，可见地位重要。
思索片刻，直接按下绿色拨号键。
嘟……
几秒后，平淡的声音传来：“您拨打的是空号。”
“嘁。”
李馗不由摇头失笑。
估计陈老鬼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十分干脆地离去。
这时他鼻翼轻嗅了两下，闻着空气中残留的烟味，自己也叼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火红色的烟蒂迅速燃烧。
不管了，到时候有不开眼的，宰了就是！
青烟缭绕间，李馗眸中一缕幽光飘起。
“走吧小黑，我们回家。”
“这里不收尾吗？”
小黑站起身，诧异地问道。
“不用，留点线索给长城的人。”李馗咬着滤嘴，笑得狡猾。
“明天一早，安大导演会打电话给巡捕司，当他们找不到陈亦儒跟花晴烟，就会一路追着线索找到这里，当看到人偶那一刻，长城就会顺理成章的介入。”
“到时候花晴烟做的事情就会大昭天下！”
小黑眼神明亮。
“没错，让长城去收拾收拾。”
话音未落，一人一狗已消失不见。
……
……
另一边。
陈老鬼很快就离开了村镇，在一处小山包上驻足。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软趴趴的气球，深吸一口，使劲往里倾吐阴气。但见气球开始膨胀伸长，最后化为长约一米的白布。
薄弱蝉翼，仿佛溢着火光。
“这回麻烦了。”
陈老鬼苦恼地挠起稀疏的头发，却还是拿出手机将电话打了出去。
“喂。”
“咦，看来进展很顺利呀。”电话那头，以往肃然的声音不免有几分惊喜：“这可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老鬼快说说是什么好消息！”
一想到刚才还跟人家说等我好消息，陈老鬼就不由以手遮脸，嘴唇一张一合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陈老鬼不说话，那人明显察觉到对方的异常，语气又瞬间低沉下来：“咱俩都认识多久了，有话就直说，出了什么变故？
“难不成花晴烟觉得我这火浣布不好？！”
陈老鬼手中的布，叫做火浣布，取自一种名为火鼠的妖兽皮毛。在如今这个时代，可谓是相当珍贵。
《神异经》记载：“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燃。火中有鼠重千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恒居火中，时时出外而白，以水逐而沃之乃死，取其毛缉织以为布。”
“用之若有垢涴，以火烧之则净。”
火浣布就是花晴烟目前迫切需要的东西，而深夜电台就是想借助这一回交易，借机窥视那位重要客人的庐山真面目。
“不，不是这个。”
陈老鬼瞥了眼手里火浣布，轻叹了口气，终是开口说道：“花晴烟死了。”
极短暂的沉默。
随之而来的便是提高数个分贝的惊喊：
“花晴烟死了！？”
“她怎么死了，难道是那人对她下手了？”
“不可能呀，据情报那人对花晴烟十分信任，已经有长期交易的迹象，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将花晴烟杀死！”
话语似连珠炮般轰来。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最后只剩一句愤怒的怒吼。
听着声音，陈老鬼完全能想象到那张平静木讷的脸上已是气急败坏，其实也不怪对方如此失态，他们追查这条线已经一年有余，眼瞧着放长线钓大鱼。
大鱼马上就要吃到饵了，钩子却坏了！
焉能不气。
过了一会儿，陈老鬼方才缓缓说道：“是地府阴司的人，阴律司李馗。”
第523章 珍惜当下
一时间，耳边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
“阴律司，李馗？”那人一字一句地说。
“没错。”
陈老鬼上下眉梁一挑，听语气，怎么好像他认识李馗？
“阴律司的人怎么会找上花晴烟？”那人沉声道：“没消息说，阴司最近有任务是针对花晴烟的，而且她手里的魂魄都完好尚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老鬼坐在一颗歪脖子树下，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应该是救人。”
“救人？救谁？”那人诧异道。
“还能救谁，花晴烟手里就她的男朋友们呀~”
事到如今，陈老鬼亦是将无谓的情绪抛之脑后，更是拉起长音调侃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极有可能是花晴烟做的事儿被他知道，顺手给铲了。”
“……”
那人似挫败地叹了口气：
“这人很闲吗？啥事都要管一手！”
“哈哈哈，这位小友的性子向来嫉恶如仇，年轻真好啊……”陈老鬼仰靠树身，美美抽起烟枪，戏谑道：“且你没听我说是——顺手铲了，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转瞬！
两人几是异口同声道：
“好你个黄匹夫，你在套我话。”
“老鬼，你竟然套我话。”
陈老鬼想搞清黄符子是不是知道李馗，而后者却是想问出李馗的实力。
两人都是老狐狸，哪能不知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电话那头，也即是黄符子说道：
“李馗，活人鬼差，资历很浅，明面上不过是刚进阴律司，但实际上关系很深，听说背靠的是地府的孟娘娘跟阴律司的公羊殿主。”
“啧~”
听完，陈老鬼忍不住感叹道：
“当初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此子不是池中物，如今更有遇风云化龙的趋势。”
孰料黄符子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你搁这拍马屁，人家也听不着。”
“哈哈哈。”
陈老鬼一笑而过，眉宇间蓦地有些肃穆：
“你打探他的实力，难不成你们想对他动手？”
这场局已经落子许久，却突然被外人横插一手破坏，想要对付李馗，亦在情理之中。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陈老鬼心中了然，只是说道：“行，东西我给你还回去了。”
但见他吞吐一口浓烟，重重喷在火浣布上，瞬间将其笼罩包裹。片刻之后，待到烟雾散去，火浣布已经不见踪影。
“好，我这边收到了。”
最后，黄符子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魂魄？”
“魂飞魄散。”
紧接着，电话挂断。
……
……
一间相当复古的办公室。
深棕色的装潢，墙上摆着一副画框。
座上的男人穿着黑色正装，看过去约莫五十左右，面容平静木讷，默默地将听筒放了回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卷黑色竹简，开始书写情报。
没过一会儿，黄符子用细绳将竹简捆好，迈步走出办公室。
霎时间，喧闹声涌进耳膜。
放眼望去，这是占地面积相当广阔的楼层，一间间录音棚，透过玻璃能够看见电台主持人正在播报节目，来来往往不下千人。
各个西装革履，好不热闹。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掉那一张张比常人苍白的面孔。
“黄主管。”
“黄主管。”
黄符子面无表情，快速穿过人群，径直来到楼层中央。眼前是长宽百米的巨大豁口，幽邃无比，贯通整座大楼。
没有犹豫，向前踏去。
周围的人群、喧嚣瞬间从感官剥离，黑暗将整个人笼罩，心中默念想去的地方。
“叮咚~”
几乎与电梯没什么两样，面前一扇铁门缓缓打开。
黄符子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出去。
如同身处一座巨大的图书馆内部，一排排高大的木制书架，这里很安静，偶尔会有翻开竹简的声音，路过的人员穿着古时衣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
一路往深处走。
黄符子在一尊偌大的柜台前站定，垂眉双手捧起竹简，严声道：
“管理者，我有重要的情报需要面见。”
俄尔，竹简脱掌飞起。
落入一只手中，管理者全身笼于赤红色衣袍下，看不清面目，右手攥着一柄木杖，淡漠的话音响起：“等着。”
那人将竹简放入抽屉当中。
随后，便是长达十五分钟的等待。
黄符子双手紧贴腿侧，目不斜视，仍是一副平静木讷的神情，使得他哪怕身着正装，但看过去依旧像个老农般。
很难相信方才电话中情绪剧烈起伏的人，会是面前这位。
“董事答应了你的请求。”
管理者突然开口说话道。
右手的木杖往下一顿，如流水般的涟漪荡起。
蓦地，只见黄符子面前的柜台突然从中分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空间通道，周围悬浮着光怪陆离的空间裂缝。
视线尽头，是一张背对着他的真皮座椅。
“进去吧。”
“多谢管理者。”
黄符子整了下着装，昂首走了进去。
……
……
翌日。
别墅，二楼窗前。
许昭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脸上不由洋溢起灿烂笑容，刚打开房门就听到楼下厨房传来动静，连忙冲了下去！
“馗哥，你回来啦！”
厨房里，李馗正在盛皮蛋瘦肉粥，油条跟茶叶蛋已经摆在盘子上，他回头瞥了一眼，揶揄道：“我说你一大早怎么那么高兴，原来是突破了。”
“哈哈哈，馗哥慧眼，我已经到【得药】了。”
闻言，许昭双手叉腰，不禁得意大笑：“前段日子寻找病灶可把我一顿折腾，好在终于结束了，现在身体倍儿棒。”
“那你可要加把劲，有大老爷在，你精气神圆满的速度会快很多。”
李馗端着两碗粥走出厨房，灶台上的盘子凌空飞起，紧随其后。
“坐下来吃吧。”
“闻着就香，好久都没吃到馗哥做的饭了。”
许昭直接捧起碗，吹了两口热气，咕噜噜喝了起来，一边含糊问道：“对了馗哥，安导演怎么样了，昨天你们两个是不是……”
说着，便见他开始挤眉弄眼。
李馗无奈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将昨天的事讲了一遍。
“其他亡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投胎，至于陈亦儒阴寿未尽，应该要在阴间呆上一段时间了。”
“……”
听完后，许昭顿失调侃的心思。
他见过陈亦儒一面，觉得这人还不错，想不到竟会因此丢掉了性命。
“人生真是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所以才要珍惜当下。”
李馗笑着接了下一句，旋即起身离开餐桌，“我先去修炼了。”
有了神荼郁垒送的桃树根须，前段时间留下的伤势已然全部恢复，现在他要进行第八次炼己，尽快突破到还丹！
“好。”
许昭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收拾碗筷。
第524章 粉墨登场
就在李馗潜心修炼之时。
另一边，关于花晴烟的事情正逐渐开始发酵。
三天后。
村镇某处家宅，外面的街道拉起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那栋屋子都好久没住人了。”
“听说早给村里的马大户租出去了。”
“我知道，马大户租给一个女的，那模样长得俊俏的很！”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很快他们就注意到有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走了进去，他们与穿着浅蓝色制服的捕快有明显区别。
“张捕头这边请。”
“好！”
一路行至三楼卧室，只见屋内已有几名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手里拿着法力监测仪。
张捕头习惯性打量起房间的陈设，很快就将视线定格在墙角的几个模特人偶身上，额前贴着镇压道符，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鬼玩意？”
“傀儡呗。”
身旁的捕快手拿文件夹，解释道：
“刚才已经有人员做了初步检查，可以断定人偶内部寄存着怨念极重的恶鬼。但奇怪的是它们似乎被封印了，没有丁点动静。
“进一步的检查需要送回去。”
张捕头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一刻，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今天这案子恐怕很不简单。
于是，他直接问道：
“先说说是什么情况。”
“最初的报案人叫做安玲，是滨海电视台的一名纪录片导演。”
捕快心中早有腹稿，有条不紊地说道：“四月十八号她准备与助手陈亦儒前往客户住宅进行拍摄，只是临行前怎么都联系不上陈亦儒。
“甚至上门寻找，也没有人开门。”
“因此在十九号早上，安玲拨打巡捕司电话，报失踪案。
“此后巡捕司的衙役开始介入，并开始调查陈亦儒的社会关系，然后意外地发现他的女朋友花晴烟同样消失不见，便一块立案侦查。”
说完，捕快从文件夹当中取出花晴烟的照片。
女子戴着大沿帽，立于江边，笑得温柔灿烂。
‘还挺漂亮的。’
张捕头看了两眼，“这女人有问题？”
“咦？张捕头是怎么知道的？”捕快不免好奇问道。
“猜的。”
张捕头甩了两下手中的照片，微微一笑：“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正好听见外面的百姓们说，租这里的人是个模样俊俏的女人。”
“确实长得很漂亮。”
“高！”
捕快竖起大拇指，继续说道：“花晴烟确实有问题，但此次发觉却不是因为她自身的原因，而是店里的两名员工露了马脚，真身乃穿着人皮的妖怪。”
“穿着人皮的妖怪！？”
张捕头神情肃然。
“对！”
捕快颔首道：“不过在他们口中是称之为‘衣服’。花晴烟的失联估计也出乎它们的意料之外，猛一见巡捕司突然上门来寻，还以为出了事，仓惶打伤衙役后逃亡。”
“我们很快就将其抓捕，经过审讯，得知她就是传说中的画皮匠。”
‘画皮匠。’
张捕头眉锋挑起，他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没想到，传人就在滨海市。
“当情报确认属实后，长城就正式接管此案，分两拨人马调查。一是查明花晴烟的生意渠道及客户名单，这是极为严重的潜在威胁。
“二，便是咱们这边，查清楚花晴烟到底身在何处。”
“好，我知道了。”
张捕头似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既然做衣服的材料是人皮，他们杀了很多人！？”
那双眸子里闪烁起杀意。
“这倒不是。”
岂料捕快却是摇头苦笑：“那两名妖怪曝出了他们平时的渠道，他们所用的人皮都来自于一处火葬场，因此根本就无需杀人，而且家属要的也只是骨灰！”
“……”
听到这句话，张捕头骂道：“真他娘够缺德的。”
随后，他穿上鞋套，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低眉审视那块焦黑的地板，头也不抬地朝一旁的工作人员问道：“有法力波动吗？”
“有。”
工作人员举起手中的法力监测仪，“数值在二千左右。”
“确定？！”张捕头郑重确认。
“我们多次反复检查，不会有错的。”工作人员确定道。
法力监测仪物如其名，便是能够检测到空间当中残留的法力痕迹。但凡使用术法都会调动天地灵气，以便于将术法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通过法力的精纯及量数，判断施法者的实力。
通常而言，结丹以下无法做到法力外放，通常会使用符箓，类似于这种最好判断，数值在五十到一百之间，而结丹乃至于以上境界都是成倍数上升。
二千……
已经有炼己的实力了。
‘难怪我们的任务只是查清花晴烟的动向。’
张捕头心里想道。
随即，他摸着下巴说：“从现场来看，花晴烟应该与人交过手，瞧现在了无音讯的样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死了，要么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养伤。”
“我现在马上回去调派人手。”
既然这里的线索已断，张捕头直接说道：“这件案子的情况进展，一会你整理好报告传上去，然后火葬场那条线继续追查。”
“好的，我明白了。”
捕快似想起什么，连忙询问道：“陈亦儒那边呢？”
张捕头轻叹了口气：
“就按老规矩来吧。”
听到这句话，捕快瞬间秒懂：“我立即去办。”
而后，两人便相继离开此处。
……
……
滨海市，某高档会所。
偌大的贵宾房间，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假山上流水滚滚而下，泛起朵朵白色浪花，石墩上有一只威严卧虎。
中间摆放一张大床，四面垂下纯白的蚕丝布。
里面几个容貌堪比明星的女孩穿着制服、手捧毛巾，站在两侧默不作声。
床上趴着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满头银发，正闭眼享受女人的按摩，白嫩纤长的手指掬起一捧特殊精油，熟练地涂抹在背脊上。
没过一会儿，娇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董理事来了。”
“让他进来。”
中年男人发话。
立即，周围的少女们一一退下，当男人翻身坐起，面前已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精干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说吧，什么事？”
“老总，麻烦事。”
董理事神情严肃，开口说道：“花晴烟死了，长城已经介入调查，杀死花晴烟的人暂无头绪，需要一点时间找出来。”
“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中年男人面色平静，拿起旁边的红酒杯，轻轻摇晃。
“第一时间全部处理干净了。”
董理事言语间满是自信：“他们翻了天也找不到我们这儿。”
“嗯。”
旋即，男人惋惜道：“可惜了，花先生的技艺是历代画匠当中最好的一位，我还想让她多为我做几幅画。”
第525章 趋于平静的湖面下
闻言，董理事镜片下掠起一抹戾光。
“这件事，卑职会尽快追查。定将那人的头颅带到老总面前。”
“查吧。
“能杀死花先生，想来定是位好手，我倒想见识见识此人。”
中年男人抿了一口红酒，语气平静没有起伏：“另外，之前跟花先生的交易及渠道全部断掉，该扫的扫，该清理的清理，不要留下一丝痕迹。”
“是，卑职会立即办好。”
董理事说完后，瞄了几眼男人，几番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卑职上次听花先生讲已经托人找到上好的火浣布，是否……”
中年男人瞥了董理事一眼。
“听不懂我的话？”
“卑职不敢。”
董领事神经骤然紧绷，斗大的汗珠从眼角滑落，瑟瑟发抖道：“只是这玩意对老总来说至关重要，否则月月都要进行更换。”
闻言，男人冰冷煞气的眸光略有缓和，但仍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卑职明白！”
中年男人起身下床，董理事立即从衣架上拿起一件真丝袍子给他披上。
“吴先生呢？”
“吴先生昨日已离开滨海。”
董理事接着汇报。
“他提供的情报是否准确，消息传回来没有？”
中年男人立即问道，一向古井无波的语气竟带了几分急切。
“这正是卑职要向老总禀告的事。”
董理事心里明白这是老总最为关心的事情，不敢怠慢，当即回道：“刚传回来的消息，情报准确，确实找到了踪迹，只是在追寻的过程中又消失了。”
听到这句话，中年男人没有半点恼怒，反倒是露出灿烂笑容：“好，好，我就知道她还活着，不可能就这样简单死去！”
“只是，那位吴先生是否可靠？”
董理事不免有些担忧地说：“来历神秘、实力高强，我们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其余的一无所知，这样的人会不会……”
“各取所需罢了。”
中年男人对此却看得分明，“我能看出来，他跟我是一类人。”
既然老总这样说，董理事便说起了另一件事：“糜夫人说有要事想请老总一叙。”
“她？”
男人眸底有些讶异，直接问道：“何事？”
董理事微微一笑：“只说有一件大买卖要找老总。”
“大买卖。”
中年男人眼睑敛下，流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采。
旋即，他想了想便吩咐道：
“那就将明日与太守见面的日程往后推辞，我先去见见糜夫人。”
语气虽轻描淡写，但话里的内容却令人惊诧，太守可是一城的最高领导人，相约好的见面都能推延，可见地位底气。
“好，我回头就去办。”
董理事亦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笑说：
“糜夫人对上次的合作很满意，看来这回会有好的生意上门。”
中年男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稍稍低眉俯视。
仿佛将整座城市踩在脚下。
“我听说她上次自己的生意被人给搅和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
董理事站在男人身后，低声说道：“就在半年前，糜夫人手底下的两个妖怪办事不力，被巡捕司抓到尾巴，几乎将整条产业连根拔起。”
“哈哈哈。”
中年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面前的玻璃镜面上仿佛倒映出一张女人面孔，端庄大气，偏生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肉欲媚态。
嘴角的笑意愈深了。
……
……
镜头里，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男人正在整理遗物，动作有力快速，那些看过去样式优美的茶杯、碗筷、书本全部被安放在了白色盒子里。
待到最后，整间屋子变得空荡荡的。
只能用寂寥来形容。
可这时候却见男人在一扇玻璃柜前站定，抬手将柜子搬开。竟见后面别有洞天，是个双面玻璃柜，里头摆放着许多动漫手办。
“安导演，这些你就拿回去吧。”李馗回头笑说。
“咳。”
一见到这些手办，安玲眼眶迅速泛红，干咳了一声：“好。”
旋即，两人坐在椅子上。
安玲摆正摄像机的位置，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开始最后的访谈：
“请问李先生做遗物整理有多长时间了？”
“挺长时间了。”
李馗双手平放双膝，颇为感慨地说：“算一算，有五年时间了。”
安玲问道：“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这一行。”
“哈哈哈。”
李馗不禁笑道：“大学毕业年少轻狂，总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那时候我刚接触到了遗物整理，觉得这是一份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一晃眼五年过去，自己也开了一家很小的公司。”
“听起来非常励志。”
安玲微微一笑：
“您说遗物整理是一份具有意义的工作，想知道您觉得有意义的地方是？”
“人对回忆是很难舍弃的。
“当物品称为遗物的那一刻，它的存在就变成了生者与逝者之间的一种回忆。”
李馗脸上笑意敛下，认真说道：
“遗物是使用者的映射，虽然无法张口诉说，但可能传递的信息会比言语更多。我们整理的是一个人留在世上的遗物，是他与世界最后的联结。”
“我曾经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如果在活人的世界里没有人记得你，你就会永远地消失。”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认为遗物整理工作就是在生与死之间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让死者得到纪念，让生者得到慰藉。”
安玲定定地看着李馗：“您的诉说让我觉得很了不起。”
“哪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李馗无奈摆起手：“虽然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但它确实不挣钱，在大秦很多百姓都认为遗物整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甚至觉得没有必要去做。
“为什么遗物整理需要别人来帮忙，不就是将东西收拾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阳光洒在李馗侧脸，神情认真。
“好，李先生辛苦你了，我们的访谈正式结束了。”
安玲收起摄像设备，真心诚意地说：“谢谢您能帮亦儒收拾遗物，真是太感谢了。”
“举手之劳。”
李馗瞥了旁边一眼，面露微笑：“我帮你将手办装起来吧。”
“谢谢。”
“对了安导演，关于陈亦儒的事情，巡捕司那边怎么说？”
安玲微怔，抿唇说道：“衙役在河里发现了亦儒的汽车，晴烟跟他都在里面，经过调查是车祸落水，后来我去停尸房见了一次。”
“他们的尸体被水泡得太过厉害。”
“这样啊。”
李馗若有所思。
看来长城应对这方面的突发事件有一套维稳程序，陈亦儒跟花晴烟的尸体无疑是假的，但却能安抚死者家属的心。
第526章 酝酿着浩大的风暴
砰——
“全都装好了。”
李馗拍了拍装满手办的储物盒，说道：“安导演，一会我帮你搬下去吧。”
“谢谢。”
安玲眼睛看向那箱白色储物盒，“这里头都是晴烟送给亦儒的东西吧，我想将这些一块带走，毕竟他们两人相爱，就连死也在一块。”
“……”
“安姐，我怀疑你是在羞辱我。”
“咳咳。”
李馗咳嗽一声，直视安玲的眼睛，坚定说：“我想不用了，你带那些动漫手办回去就行，算是陈亦儒送给你的礼物。”
听到这句话，安玲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点头说道：
“那好吧。”
李馗伸出手。
安玲一怔，笑着与他轻轻相握：“等剪辑完成，我会第一时间传给你。”
“我等纪录片在网上播放时再看吧。”
李馗调笑道：“正好瞧瞧广大网友们是怎么评价的。”
闻听此言，安玲不由露出笑脸：“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紧接着，两人相继离开这座屋子。
“安导演，你先去按电梯吧。”李馗双手各自拎起沉重的储物盒。
“好！”
脚步声逐渐远离。
“想不到，我还有机会回来。”
在常人无法看见的视角里，敞开的大门口站着一道单薄的身影，面容病态般的苍白，正是陈亦儒，他看着屋内的一切，眸底流出浓郁的不舍。
“接下来你就要在阴间生活一段时间了。”
李馗看了他一眼，调侃道：“酆都寸土寸金，物价房价可不便宜，你可要好好打工，要不然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
两人目目相对。
悲伤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哇，馗哥。”
陈亦儒登时面容一囧，有些抓狂道：
“这时候你说这话太破坏气氛了。”
因为阴寿未尽的缘故，使得他无法前去投胎，但李馗给陈亦儒介绍了一个相当适合他的工作，足以在酆都这个大都市生活下来。
“无论是人，是鬼，过日子都要抬头往前看。”李馗却是笑说：“一味的沉浸在悲伤中可不是件好事。”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
陈亦儒面容愁苦，一度甚至起了摆烂的心思：“活着为了房车，死了还要为这些奔波，这也太悲催了吧，可我又不想当孤魂野鬼。”
轰隆！
李馗左手蓦然暴起一团烈焰，直接将花晴烟的东西燃烧干净，旋即用力关上大门。
“别废话了，走吧。”
只留一个背影给陈亦儒。
“哎。”
须臾，一声叹气缓缓消逝。
而后。
李馗将储物盒放到后备箱里，目送安玲开车离去。
自己驾车回家。
今天，距离花晴烟一事，已过去三个礼拜。
而他第八次炼己完成，着手准备最后一次炼己，突破还丹。
……
……
李馗推开别墅大门，便见许昭在院子里跟大老爷幻化出的分身战斗。
单以拳脚相搏，局势有来有回。
“馗哥，你回来啦。”
听闻铁门打开的声音，许昭下意识瞥去一眼，当即打了个招呼，却没想大老爷趁此机会，左手似鹰爪般扣住左腕，右拳如离弦的迅箭狠狠砸在他的鼻前。
这一拳，登时叫许昭鼻子开花，酸涩难忍。
指缝里沁出殷红鲜血。
“停，停，停……”
许昭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待将手放至眼前，掌心已蘸满鲜红，忙不迭喊道：“大老爷，今天就到这儿吧，先休息休息。”
淡白色法力化作的假人摇了摇头，似飘渺云烟般散去。
“你呀，没事吧？”
来到近前，李馗关心问道。
“没事，皮外伤。”
许昭昂头止血，嘻嘻哈哈道：“大老爷最近疯狂训练我，简直把我当做牲口来操练，我严重怀疑是馗哥你进步太快的缘故，之前的可都没这样。”
“你呀。”
李馗心念一动。
一张符箓虚空凝现，转瞬化作扭动的符水扑打在许昭的鼻上。
清爽的气息顿时涌入鼻腔，瞬间取代了疼痛，许昭不由吸了下鼻子，顿感轻松舒适，登时开口感谢：“谢谢馗哥！”
李馗眉梢微翘，询问道：“你现在修的是什么法门。”
“黄庭经。”
许昭说道：“三部八景二十四神。”
“正儿八经的道家法门呐。”
李馗有些惊讶。
《黄庭经》，自古被养生修道之士奉为“学仙之玉律，修道之金科”。
在道教法门中具有崇高地位。以“存神”为全书要旨，认为人体各个部位、各种器官，都有神居于其中，控制着人体的各种生命活动。
至道不烦决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
因此，只有使诸神存留在身中，各司其位，才能使人益寿长生。
“是呀，我已经观想凝练出两位身神。”许昭笑着道。
“这样吧，回头我教你几招术法。”
李馗转身朝屋内走去。
这句话当真是意外惊喜，许昭双目顷刻放光，连忙跨步跟上：“真的假的，哇~不愧是我馗哥，简直豪爽大气。”
“馗哥，我想变成小金人！”
闻言李馗微怔，转瞬明白过来。
原来是想学‘生光’。
“没问题。”
李馗自是一口答应。
许昭与其他人不同，这家伙身上有外挂，想要发挥出术法的力量，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太棒了！
“馗哥，中午我请客，咱们点个外卖吃吧。”
许昭兴奋地挥起拳头，一想到自己浑身沐浴在金光当中，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简直酷毙了有没有！
旋即，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瞧瞧中午吃点什么好。
另一边。
李馗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
电视里，身穿正装的男主持人一脸肃穆：“就在今天早上十点钟，一辆汽车在环阳路与滨山大道的交界口，突然加速闯过红灯，造成三死两伤。”
紧接着，画面切换。
一辆汽车骤然加速撞向人群，一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高高飞起。
看到这一幕，李馗微敛眸子。
“据巡捕司了解，驾驶这辆汽车的人姓金，因为生意失败……”
“话说最近是怎么了。”
却是许昭听到报道走了过来，面露不忍，却又愤愤不平道：“我记得前几天电视上刚报一个犯下五起命案的人落网，现在又出来一个报复社会的，这些人当真可恶。”
“要我说都该去地狱里泡个油锅澡。
“呸，什么人呐。”
“说得对。”李馗赞同点头：“是该下去好好浸一浸。”
“馗哥，我点了猪脚饭，外加一袋烤排骨，你觉得怎么样？”
许昭举起手机摇了摇。
“没问题。”
李馗当然没有意见。
很快插播的新闻下去，又回到了原本的电视节目上。
只是许昭仍对此事尤为不爽，上网搜索这件事的详细资料，不满地说：“脑子有病的人，要死自己找地方死就得了，还把无辜的人拖下水！“
第527章 风波起
四十分钟后。
“生光跟大力的要点、法门你已经记下了。”
李馗端起老干部茶杯，抿了口桃须热茶，有条不紊道：“只要能初窥门径，剩下的便是熟能生巧及法力跟境界的增长。”
“感谢馗哥对本人修行道路的支持。”
许昭脸笑作一团，使本就老成的相貌看过去更成熟了。
李馗嘴角翘起。
“话说骑手来的太慢了吧。”
许昭拿出手机看起单子，已显示超时二十分钟，不满道：“我特意选了家近的店，没想到还这么慢！”
“可能有事耽搁了吧。”李馗说道。
话音方落。
“叮咚~”
大门门铃被按响。
这时候却见趴在地上休憩的小黑突然站起身子，直接朝门外走去。
“外卖到了，我去拿。”
李馗目光看向门口，放下茶杯跟了上去。
“怎么了这是？”
许昭眨了眨眼，也只好先在家里等着。
……
……
“最近真是越来越倒霉了，电动车还莫名其妙坏了……”
“累死我了。”
一想到这儿，余复生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抹掉额前的汗水，随手擦在裤子上，抬头观察起面前这栋四层别墅，透过铁栅栏能瞧见里头花园小院，心里感慨道：“有钱人住的地方就是好，背山面海，真会享受。”
就在这时，大门倏然打开。
“你好，您是尾号3365的机主吗。”余复生眼睛看向门后的男人。
“对！”
李馗说道。
“这是您的外卖。”
余复生伸手递去袋子，抱歉地说：“路上我的电动车突然坏了，我是一路跑过来的，这才耽误了时间，希望先生不要给我打差评。”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近乎哀求。
“车子坏了，你没事吧？”
李馗打量起面前的年轻骑手，双颊消瘦，眼里有密集的血丝，面色有些憔悴。
“汪！”
一声犬吠突然响起。
余复生闻声看去。
只见男人身边还站着一只高壮的黑皮细犬，似想起什么，脸色倏地变得极为难看，眸底更有一种惊惧的微妙情绪。
李馗看在眼里，状似关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
恰在此时，四目相对。
余复生精神有短暂恍惚，一则记忆片段蓦然浮现脑海。
刹那间，一记尖锐的刹车声在耳畔骤响。
“呜~”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短促的痛苦呜咽。
那一天，他赶着送单子，没成想一条大黄狗突然冲出小巷，尽管他拼命握紧刹车，可车速实在过快，仍不可避免地撞上。
疼痛、倒地翻滚。
事后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便赶紧离去。
待回过神，余复生下意识捂住当时受伤的右臂，扯起嘴角说道：“没事，没事。”
李馗微微颔首，转身关门。
回到家中。
许昭刚好端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李馗手中提着的外卖袋子，高兴道：
“啊哟，可算到了，我的五脏庙早就咕咕乱叫了。”
可下一秒，他突地瞥见小黑身后竟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黄犬，当即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怎么拿个外卖的工夫，还带了一只狗回来。”
还是只很不一样的狗。
只瞧黄犬双目血红，状似烟气的怨念在周身萦绕。
这可比一般的恶鬼都要凶呀！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掉如今在小黑身后瑟瑟发抖的样子。
“这小家伙有点本事，大白天都能钻进那人的身体里。”
李馗将外卖放在餐桌上，简单地将刚才的事儿讲了下，最后说道：“小黑帮他从身体里揪出这只大黄犬了。”
“这样啊。”
许昭无奈耸肩。
这种事儿，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嗯。”
李馗打趣了一句：“你是没见到，他的状态跟当初的你如出一辙，身边跟着鬼物，受阴气影响霉运缠身。幸亏没打算要了他的命。”
就凭黄犬身上的怨气，要是想弄死那名外卖员，他早就死了。
但虽无害人性命之心，但也绝对没有轻易放过的心思。
就在这时，小黑犬吻微张，轻轻一吸。立见大黄狗体内的怨念顿时受到拉扯，生生脱体而出，如潺潺流水般被吃进肚子。
不消片刻，大黄狗血红的双目迅速消退，恢复清明。
只见它神情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周遭，很快就将视线定格在小黑身上，走到面前躺下，乖乖露出肚皮，轻吠了两声。
这是臣服的表现。
“呃。”
见状，许昭不由眨眼调侃：“哟，恭喜咱们黑哥收了位新小弟。”
“主人要不把它留下？”小黑无语地瞪了眼许昭，随后朝李馗说道。
“看你呗。”
李馗噙着笑意，“咱们家也不缺它那一嘴。”
说着，他忽然想起余复生瞥向小巷的一幕，那条小巷里好像还有一个人，只不过余复生的注意力全在黄犬身上，连个身影都没瞧见。
要对它用溯魂吗？
用的话，应该是能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否则没道理会身怀如此深重的怨气。
“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了。”
小黑尾巴轻轻甩动，可以看出心情颇为兴奋，“我呢，就是你大哥了！”
“汪！”
大黄狗伸长舌头，乖巧地朝李馗叫了声。
‘算了，就这样吧。’
李馗抬手吆喝一声：“小的们，开动了。”
“吃饭！”
“猪脚饭，我来啦！”
……
……
滨海是个容易变脸的城市。
明明刚才还太阳高照，现在已是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作响。
空气又闷又热，让人心情异常烦躁。
余复生一路小跑回到刚才停车的地方，熟练地拿出工具开始修修补补。这辆电动车用了五年，不是那里坏，就是这里坏，他早就修出经验了。
十五分钟后，雨滴渐渐落下。
“太好了，终于修好了！”
余复生用衣袖擦了下脸，却只给自己脸上留下几道肮脏的油渍划痕。
随即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见到刚才的客人真的没给自己差评，顿时长舒了口气，赶紧上车准备先回家。
照这个天气，估计一会要下大雨了，继续跑单子是难了。
轰隆！
炽白雷光从天际一闪而过。
瓢泼大雨倾覆而下。
黄色身影骑车沿着公路渐行渐远。
第528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
铅云深重，天光黯淡。
两道暗黄色的灯光照亮前方的路。
啪，
啪，
斗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有点疼。
头盔已经被水雾遮挡，前方的视线朦朦胧胧，好在这条公路上没什么车辆行驶，倒让余复生心松一口气。
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却在另外一件事上。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送完单子回来，竟莫名感觉身体突然舒适许多，一直在身体里盘踞的阴寒似在悄然流逝，这无疑让他的心情开心不少。
说不定，今晚不会再做噩梦了。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倏然响起铃声。
余复生没接，现在雨太大了，他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车，可是事不如人愿，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仿佛在说你不接，我就会一直打！
于是，余复生拿出手机看了眼。
见到来电名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电话是非接不可了。
“喂。”
“靠你个扑街，余复生你搞什么名堂，老子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到现在才接。”耳边传来充满怒火的吼声，仍不忘阴阳怪气道：“挺能耐的呀你。”
“况哥，不是我故意不接你电话。”
余复生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连忙解释道：“我刚送完一单外卖，这会儿正下大雨，我在公路上实在没办法接。”
“可你现在不是接了吗？”叫做况哥的人不阴不阳道。
“……”
余复生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哼！”
况哥嫌恶道：“你已经拖欠我两个月房租了，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屋子里滚蛋，我给你最后一个小时收拾东西，要不然我帮你卷铺盖！”
听到这个最后通牒，余复生瞬间大惊失色，哀求似的低声下气：“况哥，你是知道我情况的，我前段时间刚给我弟缴清医药费，现在手头实在没钱。”
旋即，他又保证道：
“况哥，这钱儿我肯定会给你补上，你再宽限我几天！”
孰料耳边又是一声冷哼，况哥冷冰冰道：“我就是知道你的情况，才容忍你拖欠两个月的房租，换做其他人早让他们滚蛋了。
“我只给你一个小时时间！”
下一秒，电话挂断。
“况哥，况哥……”
声声呼唤终究石沉大海。
嘟嘟……
嘟嘟嘟！！！
余复生怅然若失地抬起头，刺目的雾灯充塞眼球。
“砰——”
这一刻，他好像突然体会到了那条黄狗的感受，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高高飞起，阴雨扑打在脸上。当重重砸到地面时，痛楚骤然涌现而出。
啪，
电动车打着滑撞到栏杆，瞬间分崩离析。
视线逐渐模糊……
余复生双眼张阖间，只看见那辆车匆匆跑下来两个人，随即晕了过去。
……
……
屋檐坠下一滴雨水。
路灯下，水洼荡起圈圈涟漪。
一辆汽车在路边停下，先后下来几个人，其中就有余复生。他是被人搀扶下来的，扶他的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人。
“你确定不用去济安院吗？”
“不用，麻烦你帮我把车拿下来吧。”
此时余复生的模样既狼狈又凄惨，脸上擦破了皮，留下深深的血痂，浑身衣服蘸满了肮脏的泥浆，面容苍白。
“那……好吧。”
同行的另一男子帮忙把散架的电动车从后备箱拿下来。
“需要我们帮你搬回去吗？”
余复生摇了摇头，托起那一堆废铁走进逼仄的巷子里。
如果他是正常行驶在道路上，那么这场车祸能给他带来赔偿及医疗，可惜……余复生因为接听电话的缘故，电动车开在逆行道上。
没落到丁点好。
或者说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住性命已是谢天谢地了。
嗡~
余复生顿足回头，那辆汽车已在狭窄的视线中远去。旋即，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巷子深处，看见了那一排排破败的筒子楼。
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阴暗面——贫民区。
龙鬼蛇神盘踞在这里，包括最底层的百姓，余复生就是其中一员。
趴在墙头的野猫；
赤脚在水坑里玩耍的孩子；
家家户户从窗户缝里挤出的大喊；
余复生早已习惯，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那栋楼，却在家门口矗立无言。
他的东西全部被丢在了楼道里。
而门拷上了锁链。
“哟，怎么回事啊复生。”
似乎听到动静，邻居家打开了门，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瞧着余复生如此凄凉的模样，眸底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状似关心道：
“你的东西怎么全都在外面啊？”
余复生没有说话。
他便斜瞟了一眼，不屑地说：“本来我还打算好心收留你，结果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做呀。一会走的时候记得收拾干净，要不然碍事！”
“砰——”
房门重重关上。
没过一会儿，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
黑暗中，余复生狠狠咬死牙关，心底一口怒火越烧越旺。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王八蛋装什么大尾巴狼，还打算好心收留我，你什么脾性什么人，我余复生不知道？
今天一连串事故早就让他心生不忿。
男人的冷嘲热讽更是彻底引爆导火线。可正当余复生走到门前，抬起拳头就要锤下去的刹那，裤袋里传来嗡嗡震动。
陈医生……
见到这个名字，余复生不敢怠慢，连忙按下接听。
“陈医生。”
“复生，你在忙着吗？”
“没有，没有。”
余复生深吸一口气，强笑道：”陈医生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短暂的沉默。
“复生，出意外了。”电话那头是沉稳的声音：“你弟弟身体里的肿瘤突然恶化，你现在最好先来医院一趟，有些事当面讲会比较好。”
霎那间，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砰！
余复生脑袋重重磕在铁门上，只感觉一双大手死死攥住心脏，几让他喘不上来气。
“复生？”
“复生？！”
沉稳的声音变得有些担忧和急切。
“陈医生，我在。”
余复生嘶哑地说道：“我现在马上过去。”
“好，你直接来我办公室。”
随即，电话挂断。
余复生扔掉手里的破铜烂铁，转身往楼下狂奔而去。
“喂，东西你不拿走啊！”
悄然打开的门缝里，男人大声吼道。
只是下一秒，见到走廊里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过来，他嘟囔了几句就赶紧关上门。
第529章 厄运专欺苦命人
明晃晃的白光，有些刺眼。
两张CT片子在灯箱上排列。
“复生，这是你弟肿瘤的位置。”
年近五十的陈医生手指最新的片子，语气严肃：“对比之前，肿瘤更大，开始压迫肠胃，我的建议是尽快做手术，要不然他会很痛苦。”
“类似的病人，你在这里见过很多，我想……不用再跟你讲会有多痛苦了吧。”
这番话很直接，却包含了陈医生多年的经验。
事实就是事实，再扭扭捏捏也是无用，直截了当地告诉病人家属才是最好的方式。
余复生看着片子上那一小团阴影，上下唇似粘住般费劲，嘶哑说道：
“手术，需要多少钱？”
“十万。
“十万只是前面的手术，术后治疗的费用也要跟上！”
陈医生看着浑身狼狈不堪的余复生，眸底浮起不忍，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
“喝杯水吧，别感冒了。”
“谢谢陈医生。”
余复生昂头一口喝下热水，入腹的却不是冷热，而是麻木。
对现实无奈的麻木。
“钱，我会想办法。”余复生轻轻将水杯放到桌子上，强笑道：“陈医生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看一下我弟。”
“好。”
房门关上。
霎时间，刺鼻的药水味及走廊上萦绕不去的尿臭味顿时涌入鼻腔，抬眼望去尽是醒目的白色病床。余复生看了眼自己身上，走向厕所。
……
……
厕所一角的隔间传出压抑的哭声。
哗啦……
余复生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狠狠砸在脸上，一次又一次，后面更是将头抵在水阀下面，让冰冷的水冲刷脑袋。
耳边的流水声让仿徨的心有了片刻宁静。
良久，当他再次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双眼通红，面容苍白憔悴的脸。
十万！
对余复生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一时半会他从哪凑十万块？
更别提后续的治疗费用，这层楼全是肿瘤患者，他心里很清楚到时候至少还需要十万块钱打底，要不然就是再做无用功。
也就是说，他需要二十万！
一念至此，余复生双手搭在浴台上，深深垂首。
却没注意到一个满头华发的中年男人急匆匆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奔隔间。
偷盗？
抢劫？
各式电影片段如走马观花般从脑海掠过。
‘再想想办法吧。’
余复生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随后对着镜子整理起着装，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水珠，便准备从厕所离开。
“钱，钱真的到账户了！”
蓦地，一声惊喜的叫喊自身后响起。
中年男人突然从隔间里冲出来。余复生回头看去，没成想竟还是位熟人，见他欣喜若狂的模样，有些诧异地问道：“华叔，你这是怎么了？”
华叔的儿子同样患有肿瘤，病床就在弟弟余佑旁边。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相同的境遇，他跟华叔的关系较为不错。
“啊，是复生啊。”
尽管想拼命遏制自己脸上的笑容，可华叔说的话仍带着浓厚的喜悦，摆手说道：“没事，就是有件开心的事儿。”
旋即他见到余复生的模样，心底浮起一丝恍然，询问道：
“是不是小佑……”
“嗯。”
余复生轻轻点头，唇角扯起一抹苦笑的弧度：
“肿瘤扩散了，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扩散了啊。”
华叔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瞧见复生脸上受的伤及无助的神情，他手掌紧张地握在一起，欲言又止。
余复生自是注意不到华叔此时纠结的内心，直言：
“叔，我先回去看我弟了。”
没想到他刚走出来没多远，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惊异回头却见华叔认真地说：“复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能救你弟弟！”
听到最后五个字，余复生毫不犹豫地点头。
“去安全通道那边。”
……
……
寂静的楼道里。
华叔往楼梯上下来回检查，确定没人后，回到余复生身边。
“华叔，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
余复生有些心急。
自那番话入耳，华叔俨然成为了他的救命稻草。
偏偏这时候，华叔拧着眉头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用打火机点燃，用尽全身力气吸了一口。
“华叔！”
“给你。”
华叔从烟盒里拿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余复生。
“这是？”
余复生低头审视。
第四号当铺，地址位于滨海市怀阳路四号，联系电话136XXXXXXXX。
“卖东西换钱。”
华叔口鼻喷吐浓雾，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是抬手往身体比划了下。
“卖……”
这一手势表达的潜台词明显无比，余复生吃惊地张开嘴。
卖器官换钱吗！？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在厕所中的一幕。
原来那句：钱真的到账户了。
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你真的很需要一笔钱，可以打电话过去试试。”华叔又抽了一根烟，原本也就四十岁的他，如今看去至少五六十岁。
短暂无言。
“谢谢你，华叔。”
余复生郑重收起卡片，深深鞠了一躬：“我先回去了。”
“复生。
“如果你真的去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
身后传来疲惫的话音。
余复生握住门把的手一顿，用力打开门离去。
楼道里。
华叔瘫坐在地，举起手中未燃尽的香烟，猛地往嘴里放去，一顿拼命咀嚼下咽。可却见他脸上毫无变化，唯有一种落寞的神情。
过了一会，他也离开了这里。
……
……
余复生拍掉裤腿上的尘土，扬起笑容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见墙角病床上的余佑，迈步走了过去，见到弟弟正捧着书看，微笑道：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哥，你来啦！”
余佑今年刚十八，因为化疗的缘故，头发都剃掉了，脸色比余复生还要苍白。可当他看见余复生脸上的伤痕时，不由激动道：“哥，你脸怎么了！”
“别激动，别激动。”
余复生帮他调整好枕头高度，不以为意地说：“今天不是下雨吗，下楼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摔倒水坑里，蹭掉点皮。”
随即，他板起脸训斥：“你瞧你，咋咋呼呼的，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吗？”
“知道了哥。”
余佑缩了缩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你小子。”
余复生笑了笑，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书，神情登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刚才几个同学来看我，给我带了笔记跟课本。”
见状，余佑挠了挠脸，小声地说：“这不是离高考还有三十天了。”
这时候余复生方才幡然醒悟。
是呀，如果余佑没检查出癌症，这时候他应该在课堂里读书备战。
十八岁的他，
十八岁的别人。
余复生低头咬牙，悄然捏紧书本边角。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欺负我们？
第530章 第四号当铺
“哥。”
余佑担忧地喊。
“没事。”
余复生重新露出笑脸，麻利地将课本等书整理好，放到床头方便余佑拿取，语气温柔：“这几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是跟往常一样。”
这时，余佑面上有些难为情：“就是需要两天做一次灌肠。”
因为肿瘤扩散的原因，压迫肠胃，导致他拉不出来。
“听说了吗……”
余复生拍了拍他手腕，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倏然听到旁边病床两名护士的对话，连忙支起耳朵听去。
“刘华刚才不仅把医药费交上，还把他儿子转到了贵宾病房。”
“嘻嘻，你消息落后了。
“刚才他还把手术钱交上了，等陈医生安排出时间就能做手术。”
“天哪，他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这谁知道，说不定是彩票中奖呢！？”
听到这里，余复生方才发现华叔的儿子已经不在这里。有了钱就可以换好的病房，安排最好的医生做手术。
钱！
余复生回过头，思绪已飘去天外。
“哥，
“哥……”
虚弱的呼唤将余复生心神呼唤回来，瞧着余佑近乎惨白的面孔，连续的化疗、及药物治疗已将他的身体拖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刻，余复生终于下定决心。
“小佑，你好好休息。”
余复生站起身帮余佑将被褥盖好，眼神坚定焕发神采，掷地有声地说：“明天哥就拿钱把手术费交了，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
“哥……”
病床上，余佑看着余复生的背影，伸手呼喊。
眼里只有担忧。
……
……
银行，自动取钱机前。
所剩余额：200
余复生看着屏幕里的两百块钱，没有犹豫全部取了出来。
接下来他来到一个摊子前，点了一碗炒河粉、一碗焖面，两罐冰啤，两个大鸡腿，夹起筷子一顿狼吞虎咽，像个饿死鬼，惹人注目。
余复生没有在乎。
尊严一类早就被他摒弃，在这座物欲横流的城市换不来一分钱。
除了命，他一无所有。
嗝~
余复生打了个饱嗝。
这是他三个月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往日只是几块钱的面包加白水。以酒壮胆，拿出破破烂烂的手机，按着黑色卡片上的号码拨打过去。
嘟……
电话通了，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满脸通红的余复生压低声音，咬牙道：“我要卖东西。”
须臾，淡漠的话音响起：“地址你知道，过来的时候记得带上那张卡片。”
电话挂断。
余复生脸上泛起喜悦，拿起啤酒罐子往下一掼，挤出一滴酒液入喉，旋即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怀阳路四号。
……
……
入夜。
余复生从车上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焚烧的冥钱碎片自眼前飘过，他不禁向远处的十字路口看去，红绿灯下有一老人蹲在地上往火盆里洒纸钱，点点灰烬顺风吹来。
偏生左右环顾，这条路段人烟稀少，直令人惴惴不安。
“怎么在大马路上祭拜啊。”
他却不知晓就在今天早上，前面那个环阳路发生了重大车祸，一个投资失败的疯子开车撞向人群，造成三死两伤。
余复生拔脚离开，沿着街面的门牌号寻找第四号当铺。
【顺发洗脚城】
然而当他抬头看着顶上的招牌，再次比对黑色卡牌时，心底蓦地升起难言的荒唐。可转念一想，这种生意自是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于是便忐忑地走进去。
“先生，几位啊？”
“有相熟的技师吗？”见到有客人进来，大厅服务员立马凑了过来，热情介绍道：“最近本店在做优惠，价格公道便宜，只需198就能享受顶级服务。”
“我……”
话刚起了个头，裤袋倏地响起了铃声。
余复生说了句抱歉，连忙按下接听，耳边再次传来那道淡漠的声音：
“直接坐电梯，来地下四层。”
“好的。”
挂断电话，余复生很快就找到电梯所在，可当他上去才发现电梯只到负三，无奈先按下按钮。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手里的黑色卡牌悄然划过一抹微光。
电梯一层层往下降。
那双眼睛亦在紧盯着屏幕数字，手掌紧张地张阖。
倏然。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电梯到达负三层后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下降。余复生心里有些慌乱，却有一种喜意悄然泛起。
不是假的就行！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璀璨的金光照彻在脸上。
‘竟然有这么多人！’
余复生环顾周遭，大厅内来来往往有许多人，覆盖各个年龄段，有男有女。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穷人，也有身穿名贵服装的有钱人。
唯一相同的就是眼中的迫切。
“第一次来？”
蓦地，身旁响起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余复生偏头看去，是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戴着一副黑墨镜，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予人的感觉非常神秘。
“您是？”
“算是这儿的管理人。”男子笑说。
“我想卖东西换钱。”
余复生鼓起勇气，直言道：“三十万，无论是肾脏还是眼角膜，我都可以卖！”
“呵呵。”
男子拿起黑色卡片翻看，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你倒挺直接。”
余复生方才骇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卡片竟到了对方手里。却又听对方说：“不过，我们这里不收那种低级玩意，收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听到前半句，余复生的心顿时咯噔一声，已经无心去分辨有什么东西会比身体器官更重要，如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急声道：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我身上有的，我都可以卖！”
“跟我来吧，小伙子。”
男子双手插兜，径直往大厅深处走去。
余复生紧随其后。
一路往里，人流逐渐稀少。
最终面前出现两条了分岔路，右边走廊前挂着小木牌，上书【第四号当铺】；左边则相对普通许多，只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
“不是那边，是这边。”
男子指着左边那条路。
闻言，余复生神情显得尤为诧异：“我是来卖东西的，不走右边吗？”
下一秒。
余复生就感觉男子墨镜下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看得他浑身颤抖，有种无所遁形的惊悚，随之而来便是一种荒诞念头：在这个人面前，他没有秘密！
“你身上可卖的东西太少，换不了你想要的三十万。”
男子两根手指摩擦下巴，“而且你的介绍人没跟你说，我们这里到底是收什么吗？”
不待余复生询问，他便侃侃而谈道：
“第四号当铺收的是亲情、爱情、友谊，除开这三种，六味、天分、寿命、运势等等都可以称为当物，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第531章 久违的见面
这番话，余复生闻之一愣。
这些东西是可以拿来卖的吗？
似乎看出余复生的想法，男子玩味笑道：“当然可以，无论是想要金钱，还是特殊的能力，都可以用这些来换取，等价交换嘛……”
这一刻，余复生对男子的话没有怀疑，而是相信。
他诧异地问：“那，我同样有这些东西，我可以卖呀！”
“人，向来不能一概而论。
“我已经说过了，你想要的三十万，以你自身的价值是卖不到的。”男子镜片上似闪过一抹奸猾的亮光，话锋一转：“但是另一条路，如果你愿意，是完全有可能的。”
“是什么？”
余复生上前一步。
“跟我来吧。”
男子不再回答，转身便走。
此时此刻，余复生完全没有意识到几句交谈下来，他已被身前的男人牵着鼻子走，像是深陷蛛网的飞蛾，一步步陷入深渊。
“我身上还有的卖！
“寿命、亲情、天赋，随便都可以，我要钱，一大笔钱！”
突地，后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声。
余复生不禁回头看去，那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状若疯狂的神情，他死死拍着视线尽头的那扇门，最后被黑暗吞噬。
欲望是填不满的。
自我暗示出的满足心理，只是自欺欺人。
跟魔鬼做交易，首先就要做好被深渊吞噬的准备。
……
……
一间宽敞的房间内，陈设简单。
一桌一椅。
“配合我们做实验，你可以先拿到二十万。”男子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余复生。
“什么样的实验？”
余复生没有看合同，甚至提起笔直接签了姓名。
见到余复生的干脆，男子看过去很满意，温声道：“打个比方，就像医药公司经常会在济安院里邀请患者参加项目实验，作为配合给予相应的报酬。”
“这样说，你能懂吗？”
“我懂。”
这点余复生非常明白。
因为余佑的关系，曾有无数医药代表找上他，试验药物，得到金钱。
“我想问一句，这个实验做完，我能活下来吗？”
“当然可以。”
西装男子笑容更盛：“我们需要一个又一个阶段的实验，活的你更有价值。”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余复生眼睛紧盯着男子。
啪！
清脆的响指。
余复生顿感神经一麻，直晃晃倒在地上。
“现在就可以。”
男子拍了两下手掌。
但见墙壁突兀出现门的轮廓，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将余复生抬走。旋即办公桌前的墙壁自中分开，露出一扇玻璃。
里面是手术室。
“移植第五号龙种。”
言语通过听筒，传达手术室。
“老二，这么快就找到新的实验品了。”
屋内陡然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
骇然见到一名身穿红色西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如果余复生在这儿，他就会听出来这个男人，正是接听他电话的那位。
“我最喜欢穷途末路的人。”男子露齿一笑。
“实验开始了。”
手术室内，余复生瞪大眼睛，躺在床上。
眼前人影晃动。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却能够视物，这种感觉无形放大了他的恐惧，宁愿自己晕过去。
很快，有人端来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
一眼就能看出与人的心脏迥异，望之竟会有种凶猛的荒唐感。
锋利的刀子划开胸膛。
余复生骤感剧痛传来，头顶白炽灯的光线愈发迷离。
视线一黑，陷入昏迷。
……
……
别墅四楼。
李馗盘坐在蒲团上，运功行周天，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巅峰。
今晚，他要做一件大事——
第九次炼己，突破至还丹。
片刻之后，李馗睁开眼就看见小黑顶着个大脸凑到跟前，伸出双手狠狠搓揉了几下，笑道：“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嗯！”
小黑用力点头，言辞凿凿：“主人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的。”
“祸斗之威，谁敢冒犯。”
李馗调笑道，直把夸得小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他问道：
“东西买好了吗？”
“买好了。”
“出发！”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滨海南部冲天而起，直接往大洋深处飞去。
这次与以往不同，单靠丹药无法填补突破时需要的灵气，因此李馗事先几天找到了一座人迹罕见的小岛，准备在那里进行突破！
十分钟后。
李馗降落至岛中央的树林里。
嗡~
脚下浮现出一道恢弘的法阵，妖气森森，无数魑魅魍魉隐于暗处。
点点戾焰灰烬笼罩整座小岛。
“那么开始吧。”
李馗含住一颗补充法力的丹药，然后开始运功突破。
轰隆！
汪洋似的法力在体内奔涌，速度越来越快，一缕缕真火从身体溢出，不消片刻，李馗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火炬。
李馗端坐在地，迎接自己的心魔。
他很想看看最后一次炼己，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一瞬间的恍惚。
……
……
阳光明媚。
又回到了仲夏的那天。
小货车在一座独栋小别墅外停下。
“锦绣街道，五十二号。”
李馗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袋吃食，确认门牌号无误，直接按响门铃。
“来了。”
院里遥遥传来喊声。
少顷，铁门打开。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出现在面前，他看着李馗，开心道：“小馗来了，快请进。”
“老崔头，没想到啊，你竟然住得起别墅。”
李馗走了进来，见到院内的花圃及池塘，调侃道：“您呐，真是深藏不露。”
听到这句话，崔玉嘴角笑意更深：
“其实我很少在这里住，更多的时间都是呆在殡仪馆里。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两人进入家中，在餐桌上分别坐下。
“过来时，特意买了一瓶酒。”
李馗拔开酒塞，拿出两个酒杯倒满，似有感慨道：“我们很久没一块喝酒了吧。”
“是呀，很久没一块喝了。”
崔玉轻抿一口：“这次喝酒的机会难得，咱们确实是该好好喝一杯。”
这时他举起酒杯，却见李馗施施然坐回椅子，双手抱胸，“喝当然是可以喝的，但是在喝之前，老崔头，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哈哈哈哈。”
崔玉笑得双眼眯在一块，旋即说道：“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说起这个，李馗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我上门给你整理遗物，你个老小子信里说的含糊其辞，鬼知道你在表达什么，我差点死在那个世界！”
“而且是开局，差点被那个叫做邓小玲的女鬼吸成人干！”
“……”
崔玉眨了眨眼，活像只老狐狸。
他双手一摊，无辜地说：“谁让你把堂堂的生死簿叫做抹布的！按照我原先的设想，是循环渐进让你一点点接触到另外一个世界。”
李馗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当时我就意识到那家伙是个小气鬼。’他想道。
第532章 鲲鹏展翅
见到李馗吃瘪的样子，崔玉饮满杯子里的酒：
“好啦，我给你赔酒道歉。”
“嘁。”
李馗瞥了他一眼，说道：“道歉是假，喝酒才是真吧。”
“哈哈哈。”崔玉笑得开怀，指腹摩擦酒杯，感慨道：“好久都没喝到这口青梅酒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李馗别过头。
崔玉端详着他好一会，有句话如鲠在喉，到了嘴边却是：“这地方不太适合咱爷俩，换个熟悉的地方吧。”
不见动作，身处的环境骤然改变。
夜风吹在脖颈间，带来丝丝凉爽。
两人坐在一处草坪上，往远处眺望是层叠的墓碑，身后就是殡仪馆。
那会儿，李馗时常会带酒来看崔玉，两人便如现在这般，坐在椅子上遥望远处。
气氛安静祥和。
“现在呢，你过得怎么样？”
“你看不到？”
“当然看不到，只是一缕神魂力量寄托在生死簿上。”
崔玉微阖起眼，身躯随着摇椅轻轻晃动，“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说实话，老头子还担心那天来这儿的不是你。”
“怎么？”
李馗挑眉，瞥了他一眼：“信不过自己选的继承人？”
“你小子嘴犟这点是一点没变。”
崔玉憋不住笑道。
李馗嘴角一抿一抽，旋即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笑声交杂回荡。
“我经历了很多事。”
李馗抬手间，一张木桌瞬间出现，炭火烧着青梅酒壶。
待到差不多，便将温酒给崔玉满上，方才继续说下去：“遇到了许多人，就如你当初留给我的那封信，见过好人，也见过恶人……”
“见得越多，自己心中的那杆秤就掂量得越清楚。”
崔玉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
“凌厉！”
“你这一身杀意，我甚是喜爱，当浮一大白。
温酒入喉，崔玉畅快大笑。
两个人年龄相差甚大，之所以能成为忘年交，便是因为思想、理念相似，包括兴趣、爱好，大有相识恨晚之感。
似朋友，又似爷孙。
呼~
一人饮酒，一人吐烟。
两张摇椅，微微晃动。
没有特意说起以往发生的事情，不提好，不提坏，只是平常的唠嗑。
“所以自那以后，是孟慈在带你。”
“对。”
“那个小丫头不知不觉间也成长起来了。”
崔玉仰望夜空繁星，过了一会儿，他偏头看向李馗，突然问道：“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愿意走上这条路吗？”
孰料李馗当即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我要不愿意，你还能把我这一身修为收回去？”
“收不回去。”
“那你问个屁啊。”
“好奇不行吗？”崔玉指着李馗，笑骂道：“知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行行，尊老爱幼。”
李馗目光认真地直视面前这位老人：
“有些事，总得有人站出来做。”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既是如此，不如我自己上。”
说完，他紧抿的唇角勾起一丝痞气，调笑道：“这就是你想听的吧。”
“嗤，你小子！”
崔玉摇头失笑：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出来，我都会一一给你解答。”
“没有，没有想知道的。”李馗捻掉烟蒂。
“你确定？”
“确定。”
“行，咱爷俩喝最后一杯吧。”
酒杯碰撞。
两人喝完之后，不约而同地将酒杯朝下，丁点未留。
“一直以来都没帮到你什么，这回有份小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崔玉从摇椅上起身，走到李馗面前，面容慈祥，伸手抚了下他脑袋：“胆大骑龙骑凤。小馗，继续向前跑吧！”
点点星光汇聚。
大量的心得体会瞬息间涌入脑海，李馗不禁闭上双眼。
“再见。”
慈祥的声音，随风而去。
当李馗睁开眼，面前已再无崔玉踪影。
静立无言片刻。
“谢谢你，老崔。”
李馗眼中似有一朵盛开的花朵敛于眸底，他抬手轻轻一挥。
整座天地开始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墓碑、殡仪馆，一点点被取代，到最后立于一汪幽深的湖面上。
在他对面，赫然站着另一个李馗。
此次炼己的心魔。
他好似全然不知刚才的事情，见到李馗终于到来，唇角露出邪戾的笑容，满怀深沉的恶意：“当你面对的人是自己，你又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岂料，李馗冷漠不耐的眸光睨去一眼：
“滚！”
“你……”
假李馗面呈怒色，刚抬脚向前迈出一步。
立见他的面容瞬间苍老，高壮的身躯随之佝偻，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整具身体化作一地枯骨，须臾化作粉尘散尽。
天罡三十六法·花开顷刻
“该走了。”
话音未落，李馗已然消失不见。
……
……
现实。
李馗睁开眼，先是潜心查看自己的身体情况。
肉身已成功经受最后一次炼己的淬炼，现在只差补充大量的灵气恢复即可。
微张唇嘴，一颗金丹飞了出来。
立于身前飞速旋转。
如鲸吞海，大量的灵气受到牵引蜂拥汇聚。
巨大的漏斗式旋涡自小岛上方出现，方圆千米的天象随之改变。
轰隆！
掀起的骇浪重重撞击在峭壁上，浪花翻涌。
古树摇晃倾倒。
炼己已成，
还丹便在今日！
李馗咬碎先前含在嘴里的丹药，旋即御风而起，直入灵气旋涡的中心。
陆地上，细犬仰望高空中的那抹黑点。
‘主人度过心魔，应该是没事了。’
虽是这么想，但小黑仍不敢大意，现在正处于李馗突破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松懈。它与周围的妖魔军团仍在警戒护卫。
与此同时。
短短片刻工夫，异变再起。
立见灵气旋涡开始迅速变小，像是被张巨口吞噬般，漫天乌云被搅碎一空。
金丹逸散神光。
李馗张口吞下，金丹入腹，顿时海量而精纯的法力奔涌而出，流转四肢百骸。
有了法力的后续滋养，浑身筋骨迸发出莹莹金光，犹如金刚浇筑，正是如今已身负金刚不坏之体，坚韧的肌肤逐渐充盈。
没一会儿，便见强健的身躯立于苍穹之上。
“呼！”
李馗眼中神光璀璨，心神契合天地，举手投足间悍然伟力喷薄欲出。
虽说到了还丹，已是超出了世间修行的大部分人，但对于修炼之途来说才刚刚迈出第一步，往后还有【温养】、【脱胎】、【玄珠】、以及最后的【瑶池】。
大道漫漫，唯有持之以恒。
不过现在。
李馗顾盼四顾，心中不由豪气顿生。
正是：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心念一动。
但见满目狼藉的小岛蓦然焕发生机，郁郁葱葱的古树拔地而起，很快覆盖了那一大片缺口，百花悄然绽放，花瓣随风而扬。
第533章 记住，等价交换！
“主人。”
遥遥一声呼喊。
下一秒，小黑已飞至李馗跟前，感受如渊似海的气息，喜不自禁道：
“恭喜主人突破还丹。”
旋即，黑云压空。
成百近千的妖魔在李馗身前列开阵型，齐齐拱手道：“恭贺主上突破还丹。”
“恭贺主上突破还丹。”
声势震天。
“就突破个境界而已，不必如此，低调低调。”
话虽如此，但瞧李馗扬起的嘴角，亦能看出他对将士们的恭贺十分受用，笑道：“等回去以后，除了犒赏三军，每个人的房子全部进行升级，发手机、联网！”
听到这句话，一众妖鬼当即面露喜色。
“谢主上。”
“谢主上！”
“吾等携手共进。”
尽管李馗一直不间断地建设壶天空间，但总体来说，百分之九十的阵法仍是对敌作战，剩下的空间用于训练及休息。
先前李馗利用两个世界的资源，网罗了大量的功法，以此笼络投靠自己的妖魔们，让其为自己卖命，但并非将他们视作工具、炮灰。
有张有弛，既要训练，也要休闲。
如今突破还丹，壶天空间必定会迎来新一轮扩张，到时候又是对全部阵法的调整。届时有许多的事情等待他去部署完成。
新的赏罚制度；
想办法搞到大量的修行资源来培养自己的军队。
种种思绪掠过脑海。
李馗微微一笑：“今晚辛苦你们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是！”
泛起幽光的法阵轮廓转瞬即逝。
再看时。
万里无云，浩瀚星空化为背景。
“主人，你是学会了新的神通吗？”小黑看去下方小岛一眼，既开心又好奇。
短短数秒内，竟能让整座岛屿的生机焕发，这种伟力当真令狗心骇。
“嗯，是一个非常有用的神通。”李馗微微颔首，颇为感慨地说：“突破的时候发生了点事情。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
小黑咧开犬吻。
李馗用力拍了下它的背脊，忍不住笑说：“至于开心成这样吗。”
“主人开心，我就开心！”
一人一狗化作两道流光离去。
“傻狗，
“话说我们可以一起看个日出。”
……
……
一轮红日猛地从海平面跃出。
璀璨祥和的金光似缓实急地铺上状似鲸鱼的岛屿。
凸起的峭壁上。
“你还记得不记得，当时从天府阴坑出来，你还自己独自跑到这里伤心。”
“哪有！！！”
“哈哈哈哈。”
李馗捧腹大笑，瞧着小黑不好意思的狗脸，连连点头：
“确实没有，确实没有。”
小黑犬吻勾起明显的笑意，感受着阳光照彻在身上，享受地眯起眼。
就在这时。
远处冉冉升起一面威武雄壮的黑龙旗帜，大秦国歌随之响起。
“他们醒了，我们过去吧。”
“好！”
王英雄穿着深红色背心，几十年如一日地看着旗帜升至顶端，默默放下敬礼的手。
“早上想吃什么？”
妻子如他一般满面风霜，一身白色衬衣，笑容明媚：“昨天刚送了几箱物资过来，我们今天可以换换口味，吃点不一样的！”
闻言，王英雄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就在这时，几声犬吠突地响起。
养的几条田园犬朝着远处叫了起来，两人眺望看去，只见岸边走来一道人影，身边还跟着一条高瘦的细犬。
“怎么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王英雄眯眼嘀咕道。
待到距离拉近，李馗抬手呼喊：“王哥，嫂子。”
“李，李馗！”王英雄终于认出来人，脸上绽放笑容，连忙小跑过去，激动道：“你怎么来巨鲸岛都不事先打个电话啊。”
“哈哈哈。”
再次见到王岛主，李馗亦是十分开心，说道：“我来这边办点事情，完了正好想到巨鲸岛就在附近，就来看看你们。”
说着，他调侃了一句：“我过来时，还想着王岛主会不会忘记我了。”
“我今年四十六，不是八十六！”
王英雄用力拍了下李馗的臂膀，没好气道：“没到老年痴呆的时候，不至于一年都不到就忘记了。”
“李馗，既然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吧。”
王英雄的妻子笑说：“你来得恰是时候，昨天刚送了批物资过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馗看了王英雄一眼，笑眯眯道：“来之前，我特意买了几瓶好酒。”
“那还等什么，走吧。”
一听到有酒，王英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拉着李馗便往营房的方向走：“自从你上次离开，官府拨了一大笔钱给巨鲸岛，营房什么的都与之前不一样了，我带你瞧瞧！”
一行人渐行渐远。
……
……
与此同时。
滨海市，某处街道。
无数赶着上班的青年男女急匆匆冲进办公楼，只是仍有不少人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花圃。那里，有个人躺在地上。
“大哥哥……”
“大哥哥……”
身躯被轻轻晃动。
眼前是炫目的白光，错乱的人影，锋利的手术刀闪着亮光。
剧痛袭来！
“啊——”
余复生猛地直起身子，胸膛似风箱般剧烈拉动，显得尤为惊魂不定。
蓦然，一双纤细的小手捧着旺仔牛奶伸至眼前。
“大哥哥，喝完牛奶快回家吧，你都在这里躺好久了，别着凉了。”
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余复生迷茫地循声看去，在他身前站着一位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戴着小黄鸭的帽子，看过去很是童真可爱。
“啊，谢谢你。”
余复生有些呆呆的接过，最后反应过来，连忙又说了一声谢谢。
“快喝吧，再见。”
小男孩努力摆出一副豪爽的样子，摆手告别后，像只灵活的兔子般拔腿就跑，直直冲向不远处的父母身边。
‘好香啊。’
余复生鼻翼轻嗅两下，只觉有一股好吃的味道逐渐远去。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包装盒上笑得灿烂的卡通男孩，迷惘自语：“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捂着额头，开始回忆。
很快，在手术室里的一幕幕重新浮现脑海。
“钱！”
余复生瞪大双眼，伸手往衣裤搜寻，最终从胸口衣兜里掏出那张黑色卡片，及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
【钱，打到你账户上了。】
昨天的一切是真的！
那我……
余复生揪开衣领往里看，胸口竟没有半点划痕。
转瞬间，他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一点，注意力已经被手中的小纸条吸引，那句话的意思是——二十万到我账户上了！
下一秒，余复生一如刚才的小男孩般，拔腿就跑。
自动取款机前。
余复生瞳孔震颤，手指点在屏幕上的数字，一个个数了过去。
个、十、百、千、万、十万！
没错。
二十万，真的是二十万！！！
弟弟有救了！
第534章 第五号龙种
“也是奇怪了。
“你说，刘华跟那个余复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钱，竟然前后脚都把钱交上了。”
“就是说，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一个中彩票说得过去，两个……”
护士台，两名护士小声地窃窃私语。
“砰，砰——”
倏然，一名中年护士拍了拍桌面，严声道：“行了你们两个，别唠嗑了，赶紧把余佑的病床重新登记下，把药送过去，人家还等着呢！”
“知道了护士长。”
两名护士吓了一跳，见到护士长身后的余复生，登时露出尴尬的笑容。
余复生没有在意。
无论在哪家济安院，每个护士都是如此，要论八卦消息，属她们最灵通。
像这种事儿，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护士长麻烦你了，我先过去了。”
“好。”
余复生满脸笑容地离去，佝偻的背脊也在慢慢挺直。径直来到新的独立病房，余佑坐在轮椅上等待，一旁的护士正在整理床铺。
“哥。”
与余复生相反，余佑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开心。
自己家里是什么经济条件，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前段时间余复生才给他交上医药费，怎么可能还有钱，而且还是十万块！
“余佑家属，搭把手帮忙把你弟一块搬到病床上。”
“好。”
余复生当即回应，旋即低声对余佑说了一句：“等会再说。”
于是乎，两人把余佑扶到崭新的病床上，重新将吊瓶摆好。等那名护士关门出去，余复生方才坐到椅子上，正式开始两兄弟的谈话。
“哥。”
不过是重新躺回病床，余佑亦是被折腾得够呛，语气比刚才更虚弱了些。
“放心好了，那笔钱没问题的。”
余复生拍着胸口保证道：“你哥绝对不会去做偷盗抢劫的事儿。”
“那你告诉我，钱是从哪里来的？”
余佑紧逼追问。
“啧，你这小子怎么还没完没了。”
闻言，余复生立马做出佯怒的表情，霸道地讲：
“都跟你说了，你还不相信你哥！
“安心养病，我已经跟陈医生说了，很快就能把你的手术安排上。”
一见到余复生发火，余佑嗫喏着就不敢说话了。
母亲改嫁弃他们而去，父亲酗酒掉进河里淹死。对余佑而言，长兄如父，是余复生一个人将他拉扯大的，甚至供他读书！
另一头，余复生则思考起接下来的事儿。
手术费十万，卡里还有十万，留着后续的治疗，而且他还可以再拿到十万。
‘对了，实验！’
直到现在，余复生方才关心起自己身上的问题。
这一想，浑身顿时冒出冷汗。
无论是第四号当铺，还是那个穿白色西装的家伙，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他们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人！
霎时间，惶惶不安之感充塞内心。
余复生紧张得张阖双手。
只是……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就在这时！
“砰——”
宛如擂鼓般的巨音从心头乍响，直把余复生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却怎么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简直诡谲异常！
“哥。”
“哥。”
关心而急切的呼唤将余复生的心神拉回。余佑见到哥哥的异常举动，急忙询问：“怎么了哥，发生了什么事？咳咳咳……”
见状，余复生连忙上前帮余佑顺气，同时紧皱眉头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好像鼓槌敲在牛皮鼓上的声音！”
“擂鼓？”
余佑闭眼倾听，诧异地摇头说道：“没有啊，这里是医院怎么可能有人敲锣打鼓。”
这时他却看见余复生的脸色骤然苍白，未等他开口询问，便听到余复生强笑道：“我早上好像是吃坏东西了，我先去上厕所。”
紧接着，砰的一声，厕所的门用力关上。
“嗬——嗬——嗬——”
卫生间内，余复生双手扶住浴台，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被擂鼓的声音震得头昏眼花，视线迷离。
但有一点他现在搞清楚了，那就是声音的来源——
是心，
是他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
此时若能扒开衣领，一眼就能看见余复生心口的肌肤正突起蠕动，十分恐怖。但继续往里看，透过胸骨，便能发现那颗迥异的心脏正汞出大量而粘稠的深蓝色液体。
侵蚀原本正常的血液，流转至全身。
血管里仿佛燃烧着火焰。
余复生只感觉整个人泡在岩浆当中，忍不住想要痛呼出声，却立刻紧闭双唇，咬死牙关。可不到两秒的时间，他的神情愈发痛苦，整张脸都在抽搐。
像只煮熟的虾在地上蜷缩起来。
与此同时。
一场突变悄然进行。
他双手的肌肉开始蠕动膨胀，牙齿、指甲如钩子般变得锐利，具有进攻性，腿部肌肉也更加发达，尾骨似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
可当突变到达到这一步时，戛然而止。
能量不够了！
于是，心脏的跳动恢复正常，痉挛震颤的身体趋于平稳。
神智开始回归。
余复生浑浑噩噩直起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宛如利爪般的手掌，登时被吓得撞到墙上，连忙起身往镜子里看去，骇然发现自己的面容竟变得异常陌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瞳孔因恐惧而收缩。
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身上出现的诡异变化，已经一股脑冲垮了余复生的世界观。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这时。
“哥，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内才响起余复生的声音。
“啊，没事，没事，我拉完了。”
余佑想进去看看，奈何有心无力，只能在病床上等待。大概过去五六分钟，随着冲水马桶的声音响起，但见余复生从厕所里出来，他低着头，双手拢于胸前，嘶哑地说：
“小佑，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你有事的话就叫护士。”
不等余佑回话，余复生猛地开门离去。
“好饿，好饿啊！”
走廊里，余复生挺直的背脊再次佝偻下来，生怕被济安院的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偏生细胞、肠胃都在向大脑传递饥饿的信息。
这种由饥饿造成的痛苦，异常折磨身心。
“让一让，让一让。”
有护士推着病床过来，余复生赶忙侧过身子，鼻子突地微微耸动。
他闻到了一种好闻而奇异的味道，很浓郁，可当他的视线注视过去时，看见的却是床单上的那一抹殷红，是鲜血！
不禁口齿生津。
这让余复生浑身打了个寒颤，内心的恐惧更加浓厚。他很饿，需要吃东西，但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转身钻进安全通道，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往下跳。
他的身体素质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没一会，余复生就冲出大楼，他记得附近有一家自助。
离济安院不远！
第535章 流言蜚语
一摞摞垒高的盘子。
加起来足有一米的高度，而放在身旁的手推车，各式食物正在迅速减少。
余复生拿起烤好的羊腿，牙齿轻轻一扯，轻而易举地撕下大片肉块，稍微咀嚼两下便直接吞下。如此反复，短短几秒，一整根大羊腿就被他吃完。
吃到现在，肚子里如火烧的饥饿总算有所缓解。
只是……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就不知道走开吗？’
余复生低头斜瞟周围，神情有些不耐。
旁边的客人及服务员纷纷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虽说有时候能从电影、视频、直播看到大胃王吃饭的一幕，可真当有一天亲眼目睹，只觉不可思议，他们的胃是无底洞吗？！
‘赶紧走吧。’
余复生付了钱，赶紧离开这家自助店。
想必今天他的出现，定会成为客人及店员嘴里的谈资。
不过余复生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出来后直奔药店买了几副口罩，便躲到了人烟稀少的公园里，找了张木椅坐下。
这会儿，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整理杂乱的思绪。
首先，可以确定身体确实出现了极大的改变。
力量、速度、嗅觉、听力，比以往更强。
强得不像人。
以及……
只见余复生摊开双手至眼前，笨拙朝内一抓，指甲骤然伸长，变得锐利坚硬。
毫无疑问，这都是那场手术带来的结果。
可余复生最担心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发现除他以外的人都散发着好闻的香味，这种香味有强有弱，越年轻、身体越好，香味就越浓，反之亦然。
他害怕了！
余复生伸手抚摸心口，唯有透骨的阴寒萦绕不去。
他抬起头，从树叶的缝隙中窥视正午的太阳，却仍感不到丝毫温暖。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或许有人能告诉他。
余复生站起身，戴上兜帽，双手插在衣兜里，大步离去。
…………
顺发洗脚城。
当余复生再次走进大厅，蓦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他稳住心神，径直坐上电梯，按下负三楼的按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电梯在负三楼停下，并没有继续下降。
见状，余复生内心登时咯噔一声。
来来回回坐了好几次，甚至是换电梯也是一样的结果。走到负三楼，是一座地下停车场，映入眼中的是密密麻麻的汽车，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空气似被人攥紧。
余复生张着嘴巴，说不出话，眼睛环顾周遭，最终抓着头发蹲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呆愣半晌。
余复生似想起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黑色卡牌，却意外地发现在地址下面多了一行数字——65:10:52
一眨眼，又变成了65:10:30
三天？
意思是三天后，我再来这里吗？
事已至此，余复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地将卡牌收起来。
他没有想过去寻求巡捕司的帮助，因为那样的话，剩下的十万块他就拿不到了，甚至弟弟也会有危险，那样太愚蠢了。
接下来，应该想办法找个地方住。
本来医院是个好去处，而且刚安排了独立病房，但余复生不敢保证那颗心脏会不会再次出现异动，到时候只会让余佑担心。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喂，况哥。”
余复生再次拨打了房东的电话，笑说：“你刚才收到我给你的汇款了吧，我想问那间房你租出去没，要是没有我想继续租。”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
“还没租出去。”况哥语速很快，“备用钥匙一会我放在老地方，你自己搞定吧。”
“谢谢况哥。”
“嗯。”
余复生松了口气。
这样子熬过三天应该不成问题，小佑那边也安排好了，等做手术那天过去就行。
旋即，他沿着大马路奔跑起来。
……
……
余复生钻过小巷，再次回到了熟悉的贫民区。
他低着头，陷入思考。
‘虽然周边人身上传来的味道很香，但我现在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我现在的饭量变大了好多，刚吃完不到三小时，我又感觉到饿了，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一点！’
就在这时。
“复生，你怎么回来了。”
一道声音将余复生的思绪拉回现实，抬头看去，是一位穿着老式白背心的大爷，手里摇着破烂的蒲扇，诧异道：“你弟弟安葬好了？”
“……”
闻听此言，余复生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语气不善：
“我弟活得好好的，谁说他死了？”
“啊，你……”
老大爷被余复生的眼神骇得倒退一步，颤抖着嘴皮道：“是，是张霖说的。”
张霖也就是他邻居，那个獐头鼠目的男子。
听到这句话，余复生怒火中烧，眼角气得狠狠抖了两下。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评价他、余复生都可以忍下来，但要是说他弟弟余佑半点不是，他怎么都忍不下去，唯独这一点绝对不行！！！
下一秒，余复生直接冲了进去。
“诶。”
老大爷瞅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摇了两下蒲扇，嘀咕道：“刚才他那样子也太可怕了吧，感觉都想吃了我。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踏！
“真他娘是个穷鬼。”
楼道里，张霖蹲在地上翻找着杂物，找到个还能用的电水壶，微微颔首：“总算还有几件勉强能用的东西，不算浪费老子时间。”
他站起转身。
瞬间对上一双满是怒火的眸子。
“我槽！”
张霖整个人被吓得抖了一下，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等他看清楚来人，发现原来是余复生，当即骂道：“你有毛病啊，你差点吓死老子了！”
“你干吗说我弟死了。”
余复生攥紧双拳，强忍怒气。
“我，我。”提起这件事，张霖不由心虚起来，支支吾吾道：“谁说了，我没有说啊，你可别冤枉好人。”
说完，他一晃手将水壶藏到身后，打算绕过余复生回家。
哪成想臂膀被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捏得生疼。
“你想干嘛呀！”张霖瞪着余复生，提高嗓门大喊：“想找事是不是，我都说了我没说过。怎么？你还想打我啊！信不信我打巡捕司电话！”
只是瞪着瞪着，他的语气越来越小。
那双眼睛实在太可怕了。
“走开，我要回去了。”
张霖用力甩开余复生的手，赶紧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门。
就在他转身关门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门沿边上，猛地用力拉开。余复生瞬间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
嘭！
牙齿混着血水蹦出。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张霖打得凌空飞起，重重撞上客厅的墙壁。
“砰。”
倾斜进来的光线逐渐消失，屋子陷入寂静。
踏！
余复生走到张霖面前，眼睛悄然变成暗黄色的竖状瞳孔，溢出冰冷残暴的意味。
“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个……”
张霖捂着嘴巴，血水从指缝渗出，惊恐地说：“那天你不是接了电话就急匆匆走了，我还以为是你弟死了。”
说着，他连忙给自己几个巴掌，哭着求饶道：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瞎说，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
余复生高举手臂，锐利的爪子狠狠挥下。
“啊啊啊！！！”
屋子里响彻惊恐的嚎叫。
第536章 曾经的页游案
咔嚓，
咔嚓，
照相机闪烁着白光。
墙壁、地板、窗户，挥洒着大量的血迹。
“张捕头。”
“张捕头。”
负责警戒的衙役当即敬礼喊道。
张捕头微微颔首，戴上手套走进房间。
“师傅，咱们不是正在追查花晴烟的案子吗？
“不查了吗？”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留着短发，神情好奇又带着傲气。
“查，但现在有更要紧的案子要办。”
“下手可真是够狠的啊。”
张捕头环顾了一圈，眼睛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双手被绳子缚在椅背，胸膛有一处狭长的划痕，唯独没有头！
年轻人仔细观察那具尸体，轻声问道：“师傅，案发现场看过去像是普通的凶杀案，似乎跟咱们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带你来这儿干吗？”张捕头没好气道。
“您讲讲？”
年轻人不以为意，嘻嘻笑了两声，开口询问起来。
张捕头没有急着解答，而是迈步走到尸体面前，抬眸注视他背后的血墙，如同作画般，以血勾勒出死者的坐姿样子。
栩栩如生，有种莫名的颤栗惊悚。
“你先说说他的资料。”
“死者叫做钱彬。”
年轻人心中早有腹稿，口若悬河道：“今年三十八岁，滨海春禾人，一直在做木材类的小本生意，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愈发红火。”
“这套房子也是他今年刚买的。家庭和睦，有个女儿。”
旋即，他顿了顿说道：“社会关系很简单，没有结识过修行中人。除此以外，既没有生意上的矛盾，也没有朋友间的纠纷。”
“这样的人，谁会杀死他？并且以这种方式？”
张捕头偏头瞥了他一眼，耐心教导：
“林锋，不要一头把思维扎进超凡者的世界，这件案子之所以移交到我们手上，是因为本身具有特殊性，否则巡捕司就能解决。”
年轻人，也即是林锋眨了眨眼，有点没明白师傅的意思。
“钱彬，今年三十八。”
张捕头手指了下尸体，便不再多言。
林锋皱起眉头，蹲在尸体坐的椅子前，再次观察起来。
少顷，他抬头看向张捕头，诧异地说：“他的皮肤看过去好苍老，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年龄，单看手臂上的老人斑至少有七十来岁。”
“你小子总算没蠢到家。”张捕头板着脸骂了一句。
“钱彬在五年前经营一家厂子，由于经营不善导致负债累累，金额高达百万。”
张捕头注视血肉糜烂的断颈，平静诉说：“那时候的他，可不如现在资料上写的家庭和睦美满，一度逼到全家自杀的地步。”
“可是在某一天，他手上突然多了一笔巨款还清债务，甚至有余钱东山再起，此后的他才如情报上写的一样。”
“但有一点很奇怪。”
张捕头从文件袋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林锋。
“这是！？”
林锋看到照片上的男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是同一个人？”
一张照片里，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山峰上笑得开心；另一张照片，看过去至少有七十岁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神情阴郁。
能明显看出另一张是偷拍的角度。
“同一个人。”
张捕头语气肯定。
就在这时，负责检测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张捕头，没有发现魂魄逗留，也无能量残留的波动。”他摇了摇头：“死者的死亡时间超过三天，进一步的检测需要带回去尸检。”
“嗯。”
张捕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两张照片，似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喂，酒老，我老张啊，我需要调取一下半年前那个页游案的资料。”
“好，麻烦您了。”
打完这个电话。
张捕头马不停蹄地在电话簿里找了好一会，再次将电话打了出去！
……
……
无间炼狱。
浩大的土木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但见光秃秃的大地上，无数树木倏然拔地而起，没一会就出现一片偌大的森林，百花绽放，再有无数土石扭曲变化间，化作一栋栋高有四层的房子。
“我要这一间，我要这一间。”
“别跟我抢呀！”
妖魔们拿着行李，等待着拎包入住。
“急什么啊，先登记，先登记！”一个身穿长袍的妖怪挥舞手中的毛笔，说话时口中吐沫四溅：“一个个排好队，瞧你们那土包子的样，真是丢主上的脸！”
另一边。
一群妖怪围绕在一块。
“行不行啊，连上网了吗？”
“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智慧吗？”留着山羊胡的妖怪瞪大眼睛，怒斥道：“炼狱的阵法都是由我们来调整的，偷外面的网这点小事还搞不懂吗？！”
那妖怪悻悻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便有兴高采烈的声音彼此起伏地响起。
“连上了，连上了！”
“快教教我这手机怎么用。”
一栋楼房的阳台上，李馗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由挂起笑容，扭头对一旁土行孙说道：“剩下的房屋建设及训练场地就交给你了。”
“请主上放心，属下定会尽心办妥。”
手拿铁尺的土行孙，立马拍着胸口保证：“属下过去帮忙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法术确实比机器强，耗费点法力就能建起一座座大楼，重点是效率快，耗费时间短，质量安全有保证！
“好。”
李馗微微颔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罐啤酒。
霎时间，薄弱的冰霜结于瓶面，随即一口饮下，畅快地舒了口气。
真爽！
从巨鲸岛回来已经三天，壶天空间的新一轮建设已经步入正轨，新的赏罚制度沿用了大秦的军功制，善战者上，庸者下。
剩下的交给小的们自己完成就行，他可以当起甩手掌柜。
另一方面，得益于如今麾下的士兵并不算太多，大概在四千左右，妖魔军团跟幽冥军团各占一半，李馗目前还养得起。
贵精不贵多。
他暂时不打算再扩充军队。
幽冥军团的战士都是百战老兵，厮杀技艺丰富，能够对妖魔军队进行淬炼，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自他突破还丹后，壶天空间能够自主吸收外来的灵气。
这个绝对是意外之喜！
虽然吸收的速度很缓慢，但从此以后便能够自给自足。
待未来李馗境界愈发高深，壶天空间未尝不能变成如掌中佛国般的世界，届时便真正具有袖里乾坤大，天地掌中存的恢弘气魄！
倏然。
“主人，有电话。”
虚空当中，突然探出小黑的狗头。
“电话？谁啊？”
李馗一怔，诧异问道。
“没有印象，不过主人你备注的是张捕头。”小黑摇了摇头。
“张捕头？！”
李馗微敛眸子。
第537章 转动的阴谋旋涡
别墅四楼。
李馗接通电话。
“喂，你好。”
“喂，李馗。”张捕头的声音传来：“我是张成，张捕头。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半年前我们一起办过案子，那个页游案！”
听到这里，李馗终于从记忆中回想起来。
页游案，也就是当初李馗第一次作为长城编外人员参与的案子，那款页游是一款角色扮演类游戏，名字叫做【若人生可以重来】。
这款游戏的节奏可谓是步步为营，利用人爱慕虚荣的心理，给予特殊药片，让他们的容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再也离不开药片。
从而使服用者一步步坠入深渊，最后割韭菜般收取浓郁的七情六欲。
“当然记得。”
李馗有些疑惑地问道：“张捕头突然打电话给我，难道说……”
“不是那件案子，是另外一件。”
张捕头直接开门见山道：“案情有些相似，我想请你过来帮忙。当然，不管最后案情有没有进展，任务积分都会发放到你手上的。”
李馗眸光陷入思索。
片刻之后，他先是问道：“张捕头现在在案发现场？”
“没错。”
“既然这样，你把地址告诉我吧，我很快就到。”
“好，地址是……”
稍后，张捕头挂断电话。
“师父，你这是请谁来帮忙啊？”
见到张捕头终于打完电话，林锋忍不住问道：“这件案子有这么复杂吗？跟半年前那起页游案有什么关系？”
“林锋，你是一点都没继承到你爸的脑子。”
听到林锋的问题，张捕头不禁叉起腰，没好气道：“我就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因为我修炼资质好！”
林锋一挺胸膛，言语间满是自豪。
闻言，张捕头顿时嘴角抽抽，显得有些无奈。
撇开出门名门大派，想从巡捕司进入长城，要么是刑侦经验丰富的老捕头，就好比张成，要么就如林锋一样，具有好的修炼资质。
“你呀，要多看、多学。”
纵使有万般无奈，奈何面前这个浑小子是自己徒弟，张捕头只好保持耐心，提点道：
“知道页游案的详细经过吗？”
“知道。”
林锋点头。
这件案子当时闹得是满城风雨，尤其他师傅还是参与的捕头之一。作为徒弟，林锋当然了解整件案子的过程。
这时，他已经有点明白过来：“师傅……”
“张捕头。”
话音未落，屋外走进来一名衙役，后面跟着位身材矫健的英武男子。他看了眼身后的李馗，说道：“这位，他刚才说是您打电话让他来协助查案的。”
“没错。辛苦你了。”
张捕头微怔，连忙上前与李馗握手。
他本以为李馗至少需要半小时才能来，没成想五分钟就赶到了，真是够效率的！
与此同时，出于职业习惯，张捕头下意识打量起李馗，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进行比对融合，五官没有太大变化，主要是气质更凌厉了！
须臾，凌厉如剑锋的气质又从李馗身上消失。
仿佛只是幻觉。
“好久不见李馗。”
“好久不见。”
李馗放下手，打量起凶案现场，直入主题：“张捕头您跟我讲讲吧。”
“好！”
张捕头言简意赅地将案子告诉李馗。
听的同时，李馗鼻子微微嗅动，血腥味很浓郁，神念一扫，整间屋子便如掌上观纹般了如指掌，随后看向椅子上的尸体。
“目前的进展便是如此。”
接下来，张捕头却问李馗：“你知道前几天的环阳路车祸吗？”
“知道。”
发生的那天，他就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李馗轻皱起眉头：
“有关系？”
“有。”
张捕头目光肃然，沉声说道：“开车的人叫金明星，半年前他还是一个在农村里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如今已在滨海买车买房，更学人家玩投资。”
“投了全部身家进去，结果血本无归。情绪崩溃下拉着别人一块去死。”
“实情竟是如此？！”
李馗有点惊讶。
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关联。
“没错。”
张捕头叹了口气：“其实像这种情况在滨海大概三到五起，放到茫茫人海根本就不起眼，但这种情况却在整个大秦都在陆续发生。”
“张捕头的意思是他们在收网？”
李馗轻皱眉头。
“有可能在收网，但也有可能是出现某种意外。”
这点，张捕头自己也不敢保证。
但内心更倾向于前一种，因为像他们这种计划缜密，布置完美的谋算，不太可能出现这么明显的纰漏。
“如果是收网的话。”
这时却见林锋主动开口：“以死者钱彬为例，那么他们至少在五年前，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这项动作，那么这几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空气似有短暂的凝固。
“会妖门。”
倏然，李馗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直视张捕头，认真说道：“当初的页游案就是会妖门的妖怪在幕后操纵。另外，从案情及死者的状况来看，确实与页游案很相似。
“手段更高级，更完善，而且死者的魂魄一早就消失不见，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一点执念残留。最重要的是，我们至今尚未知晓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诱惑这些人。
“我想，张捕头还是要将这个情报汇报上去，或许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会妖门。’
张捕头眼睛转了两下。
这是他第二次从李馗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当时以他的级别权限查看不了档案，但是现在嘛，可就不一样了！
“说来也是托李馗你的福，当初案子告破后，让我升了一级官。”张捕头笑道：“回头我将会妖门的资料调取出来，第一时间传给你。”
“好，麻烦了。”
李馗微微颔首，说道：“另外，我还想要当时页游案的后续资料。”
这种案子当然不可能在电视新闻上播放，因此自事件以后，他就不知道后续的情况发展，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一下。
“不过，这件案子就张捕头你们两个负责吗？”
旋即，李馗有些好奇问道。
“哈哈，当然不是。”
张捕头解释道：“我们小组还有另一件案子在查，这件案子情况特殊，所以我先带人来看一看，回去后会要求加派人手。”
“哦。”
李馗恍然应是。
若是他知道张捕头手里的另一件案子，就是关于花晴烟的，只怕会哭笑不得，想不到竟会如此凑巧。
倏然，但见林锋微昂起下颚，毫不客气地朝李馗问道：
“你觉得，杀死钱彬的会是那群妖怪吗？”
“咳，都怪我疏忽了。”
张捕头笑说：“这位是我徒弟林锋，刚从巡捕司学校毕业。”
“小菜鸟啊。”
李馗似笑非笑地看了林锋一眼：
“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第538章 扑朔迷离
“你说。”
林锋眉毛一挑。
他倒想看看这个叫做李馗的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跟我来。”
李馗招呼这位小菜鸟，径直来到死者面前。
“他的致命伤是哪里？”
兜兜转转间，关于案情的讨论终于回到了正轨。
“胸口。”
林锋皱着眉头说。
“胸口的划痕是致命伤。”
李馗微微颔首：“而且是一击毙命，可诡异的是他的出血量很不正常。”
林锋环视起屋内的情况。
墙面是血迹最多的地方，其次是尸体周围的地面，最后是零散的沙发、窗户。确实如李馗所言，一个人体内的鲜血确实没有那么多。
何况是行之朽木的钱彬。
那么，其他的血从何而来？
这一刹那间，林锋似想到什么，瞪大眼睛说道：“钱彬的家人！？”
“巡捕司已经在找了。”
说话的是张捕头，他有点惊异地看着李馗。
手段很厉害，刑侦思维更是灵敏，看来这次打电话求助，真是找对人了！
这时，异变突起。
“现在让我们模拟一下案发经过。”
但见李馗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情景瞬息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形似老人的钱彬活了过来，瞪着惊恐的双眼被绑在椅子上。在他身前是一个由黑色影子构筑的人。紧接着，便见那人挥起手掌，直直往下一劈。
砰！
血液似泼墨般自钱彬后背迸发而出。
在洁白的墙面上留下殷红的色彩。
瞧着林锋及张捕头目瞪口呆的目光，李馗有条不紊地说：“如你们所见，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杀死钱彬，算是有点意思的技巧。”
劈下的刹那，引导体内血液汇聚，在从后背透体而出。
“想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实力至少在【得药】以上。”
面对这句话，林锋强自按下内心震惊的情绪，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人杀的？”
“不，这点我也不能确定，因为处理得实在是太干净了。”
李馗潇洒耸肩，笑道：“我的意思是，关于你刚才问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是人杀的，还是妖魔杀的，想知道答案就需要更多的证据！”
“……”
钱彬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李馗在告诉他：办案不是靠觉得、臆测，而是靠证据线索。
下一秒，两人眼睛一花，幻象退却，面前的尸体仍在“安安静静”地坐着。
张捕头却敏锐地注意到周围几位工作人员似乎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这一发现让他心里对李馗的评价又高上一重。
“也许可以调查下，钱彬生前有没有擅长画画的朋友，或者有没接触过这类人。”
李馗观察墙面上的血画。
话说回来，杀死钱彬的动机是什么？
若说收回种下的果实，完全可以毁尸灭迹，可为什么要画钱彬死亡的画像？
挑衅？
亦或是兴趣爱好？
有点意思。
李馗给了个评价。
“张捕头。”
就在这时，屋外走进来一名捕快，手里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监控录像已经排查完毕，有几个嫌疑人。”
“好，就在这里看吧。”
捕快来到近前，打开监控录像。
不得不说，若非这间屋子里的人对于血腥场面和尸体早已司空见惯，别说在凶案现场看录像，恐怕早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及场面吓到腿软了。
“钱彬家前的监控两年前就坏了，一直没有修。”
捕快无奈地说：“估计是他自己有意为之，所以导致只有外面拐角的监控才能拍到。一礼拜内共有十个人经过他家，逐一排查后，现在剩下三个人。”
紧接着，捕快分别将三个人相貌放大给几人看。
屏幕里。
双颊消瘦，面色苍白的男人面貌逐渐清晰。
见到他，李馗眼神微凝。
正是当初来家里送外卖的年轻骑手。
“安排人做调查。”
张捕头沉稳老练地安排道：“其他七个人也走访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虽说李馗明确表示杀人者的实力很强，几乎可以与普通人撇开关系，但是查案定是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该查的地方仍要下功夫。
“张捕头，我马上安排下去。”
捕快立即回应。
“张捕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李馗索性提出告辞：“要是有新的消息，你打电话通知我一声。”
“好。”
张捕头轻轻点头，随即郑重地对李馗说道：
“一会长城会正式发布任务给你，请你以编外人员的身份参与此案的调查和行动，最后等此案结束，根据表现发放任务积分给你。”
毕竟该走的程序过程还是要走的，总不能拉人家来白打工。
“好，先走一步。”
李馗转身离开。
却在踏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林锋好奇的问话：
“李馗，你以前当过捕快？”
李馗身形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以前有个当捕头的朋友。”
旋即，便见矫健身影穿过人群，渐行渐远。
“这回你小子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吧。”
张捕头见到林锋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即敲打起来：“要把傲气收到心里面，像你这种把傲摆在脸上的人叫做二傻子！”
“嘿，师傅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了吧？！”
林锋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
虽说刚才李馗确实把他震住了，但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有哪个是轻易低头服软的，当下就直接表示：“迟早，我会超过他的！”
“好！”
张捕头竖起个大拇指，“有志气，师傅看好你！”
“不过师傅，你说他的实力在哪个境界呀？”这时林锋又忍不住问道：“瞧他刚才那一手，至少是结丹才能有的表现！”
“你们几个，现在把尸体带回去！”
张捕头却没有回答徒弟的问题，而是吩咐道：“回去之后立刻展开调查，尤其是抓紧时间找到钱彬的家人，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我们至少要揪出一条尾巴出来才行！”
“好。”
林锋点头，好奇问道：“那，师傅你干吗去？”
“写报告！”
张捕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此事牵扯到会妖门，我必须回去申请下。”
而后。
清理完后续的工作人员将大门贴上封条，只留下周围的邻里街坊好奇讨论。
第539章 会妖门
李馗回到出租车上。
“主人，他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倏忽，小黑突然出现在副驾上，皱起狗眉说道：
“不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做到那种事不太可能。”
“现在下结论言之过早。”李馗叼起一根烟，“不排除他真的只是过来送外卖，但这点谁也说不准，等张捕头他们的调查吧，到时候就会有结果。”
“嗯。”
细犬微微颔首。
呼~
李馗叼起香烟，想起件有趣的事，不禁笑了两声：“说起来自从跟神荼他们聚会完，我刚决定收起惫懒的心态发愤图强，结果各种事情就接踵而来。”
“不过这次是老对手呢。”
小黑笑得有些凶戾。
叮咚~
一连串的信息提示蹦了出来。
李馗掏出手机看去，眉梢挑起：“张捕头做事很效率呀！”
短短的工夫，张捕头就已经将长城的任务文件，包括会妖门跟页游案的后续全部发了过来。正好看看这群妖怪窝有什么能耐。
打开邮箱，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中。
【会妖门】。
在历史的长河中，它有过许多名字。
南天庭、青丘、岭南妖道……在如今的时代，叫做会妖门。可以说在人类建立起第一个王朝时，妖的国度随之诞生，交恶、和平共处、在不同的时代上演。
1000年，大秦正式颁布对妖律文，要求每个修炼有成的妖怪都必须在官府报备，对心性恶劣的大妖进行强制管辖，保证百姓们的安全。
次年，部分大妖组建【荒国】对抗大秦官府。
1050年，大秦率十万大军，统领各大门派对荒国实施毁灭性打击，经此一役，荒国分崩离析，千年以上的大妖死伤殆尽。
1200年，妖怪在民间变成了传说。
1300年，有荒国余孽的影子出现。
长城颁布长期悬赏任务。
1400年，荒国死灰复燃，正式改名叫做会妖门。
1750年，会妖门派出金蛇王和胡算子潜入大秦，化名陈令、吴狻，组建昊天道，鼓动三州百姓，意欲造反掀翻大秦。
1755年，大军半月镇压覆灭。
1800年，会妖门游说北山三妖率领麾下近万妖众冲击北方防线。
长城提前据悉阴谋，率兵马挡三妖在嘉山之外，历经一月尽数剿灭北山妖众。
……
……
“合着会妖门是造反头子呐？”
李馗看完会妖门的资料，不禁有感而发。
不过李馗敏锐地注意到文档上的时间线。一千年前，也就是地府消失不见，大秦才正式做出这个决定，要将妖怪彻底纳入管辖范围。
到了后面，其实情况很好理解，双方仇恨越来越深，直至不死不休的地步。
接下来，李馗又看了下页游案的后续。
果然这件案子牵扯甚广，几乎遍布整个大秦，长城花费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连根拔起。耗费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依托网络而存在，又十分隐秘。
受害人高达数万人。
果然，哪怕这种垃圾页游在庞大的百姓基数面前也能取到很好的效果。
另外还有一点很关键，那就是——主谋者没有抓到！
在文档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及主谋者的名字，看来应该是张捕头的权限低了。当初那个狐狸精被附身之前，曾吐露她主人姓白。
是个浑身散发着肉欲媚态的成熟女人。
李馗对她是有印象的。
‘找个机会得把她给宰了。’他心里想道。
片刻之后，李馗在任务文件签下自己姓名，算是正式加入这件案子，旋即便驱车回家，等待张捕头的消息。
只是冥冥之中。
李馗看向窗外，眼前似浮现出那张双颊消瘦的脸。
这个人，在做什么呢？
……
……
入夜。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会有咀嚼和支吾声响起。
厨房角落，蜷缩着一道人影。
獐头鼠目的张霖满脸血迹，嘴唇被黄色胶带封住，手脚也不例外，用粗大的麻绳捆住动弹不得，只能用惊悚的眼神望着客厅里的余复生。
此时，他的肠子早就悔青了。
咕噜噜……
热腾腾的雾气带着肉香飘起。
但见沙发前架起一口生锈的铁锅，汤面漂浮着白色脂肪的肉油。
嗝~
余复生放下牛大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旋即冷眼看向厨房里的张霖。
虽然没有狠下心将他杀死，但也绝不打算轻易放过。这几天的伙食费全由张霖免费赞助，倒是给余复生省下一笔钱。
‘先囚禁一段时间吧。’
余复生抬起双手，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除了买食物出门，基本都呆在这间屋子里，随着大量食物作为能量入腹，身体素质再次迎来小幅度提升。
越来越不像人了。
紧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黑色卡牌。
59：20
倒计时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过去刚刚好。
余复生拿起外套披上，将大门锁好便径直离去。
晚上八点，顺发洗脚城。
倒计时归零。
蹲在路边的余复生咬紧牙关，快步走了进去，按下负三层按钮。
而这一次电梯到达三层后继续往下降，直到‘叮咚’一声脆响，铁门缓缓打开，金碧辉煌的大厅再次出现在眼前。
见状，余复生心里松了口气，环顾周遭，试图寻找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结果在大厅内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那道身影，正打算找个人问一下，背后冷不丁传来阴冷的声音，像似毒蛇舔舐脖颈般令人不寒而栗。
“余复生。”
余复生闻声看去。
身后站着一位穿着青色褂子的男人，同样戴着黑色墨镜，看面相轮廓与西装男有些相似，但余复生不敢肯定，试探性问道：
“是你？”
“不是，当时带你的是我二哥。”
男人上下看了余复生一眼，满意地点头：
“你的身体情况不错，咱们就不废话了，直接跟我来吧。”
“我……”
余复生刚想问话就被男人打断，他阴恻恻地说：“你想知道的事儿，到了地方再说，现在不是你提问的时间。”
余复生攥紧双拳，旋即似想到什么，双肩一拉，沉默地紧跟男人离去。
第540章 一目五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素质提高的原因。
当余复生再次走上左边这条路，明显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
走廊有极轻微的震颤感，彷如活物般在呼吸。联想到这点，余复生手臂上的寒毛都悄然竖起，却不敢继续往里头深想。
不管怎样，最主要的就是完成此行的目的。
他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青褂男子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角似笑非笑。
很快，两人来到一间屋外。
径直推开房门，歇斯底里的对话同时溜进耳朵。
“先生请你相信我，只要你能再帮我一次，我一定能将它画出来！”
“寿命，六味、我身上所拥有的一切，我全都可以拿出来做交易，只要能提高我的技艺天赋！”
亮堂的白光照彻在脸上，办公桌前站着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余复生只能从侧面看见他那只疯狂的眼珠，神情语气都极为激动。
“哎呀。”
这时青褂男子抓了下头发，苦恼地说：“我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马上处理完了。”
说话的是坐在办公椅上的西装男，他双指交叉在桌面，笑看中年男子：“你过去找我大哥吧，他会满足你的要求，不过要尽快哦。”
“当然。”
听到这句话儿，男人瞬间平静下来，转身走出房间。
错身而过之际，余复生内心蓦然升起极强的忌惮感，不禁看了男人一眼，发现竟是个面容俊雅的中年帅哥，简直与刚才的疯态判若两人。
‘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竟然什么都敢卖。’他有些惊疑不定。
啪。
大门关上。
现在房间里只剩三个人。
西装男抬头看向余复生，微微一笑：“不错，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
“你们，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余复生攥紧拳头，说着忍不住低声怒喝：
“你们是要把我变成怪物吗！”
“刚说你冷静来着。”
西装男耸肩，语气随意：“当时不是跟你说过了，医药实验。我们出钱，你出身体，互利互惠，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公平？哪里公平。”
不知不觉间，余复生眼睛赫然变成暗黄色的竖状瞳孔，咆哮道：“他们把东西卖了，还能在外面活下去，而我只能东躲XZ，当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怪物？”
西装男摇了摇头：“短短几天的时间，你的身体就超越了凡人，随手一拳就能将人打死，这种力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说着，他语气倏忽有些玩味：“而且你不觉得自己变聪明了吗？”
闻言，余复生微怔。
这点西装男没有说错，他的脑子确实比以前更聪明。
遇事更冷静，想得也更多，考虑周全，毫无疑问这都是那颗心脏带给他的。
“可是我不是人了！”
“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余复生眼神坚定。
西装男面无表情：“事实无法改变，你已经签了合同。”
“我可以配合你们全阶段的实验，只要能换回我弟身体健康。”
岂料下一秒，余复生语出惊人！
“合着铺垫了这么久，就为了这句话呐。”青褂男子笑着开口。
“能吗？”
余复生置若未闻，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西装男。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亦是冷静思考三天后换来的决心，手术未必能根除余佑的肿瘤，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术后复发，而这群人应该是有能力做到的。
毫无疑问，与虎谋皮！
“啧，看来你是真豁出这条命了。”
西装男以手捂嘴，笑得兴奋，旋即说道：“当然可以，小小的病症不难解决。”
“我怎么信你？”
余复生语气低沉。
“除了信我，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西装男噙着笑意。
紧接着，不等余复生回话，他站起身子，平静地说：“接下来就要开始第二次实验，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等！”
余复生瞬间一个激灵：“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看你顺眼的份上。”西装男道。
“你的名字。”
“哦！你的问题很有趣。”
西装男走到余复生面前，咧开嘴角，隐隐露出尖牙利齿：
“你可以叫我们一目五先生！”
‘一目五……’
思绪戛然而止。
余复生眼前一黑，仍是毫无反抗之力，当即晕了过去。
“二哥，这家伙打算怎么安排。”青褂男好奇问道。
“直接将五号龙种的封印全部解开。”
西装男俯视余复生，饶有兴趣地说：“老大说长城那边已经注意到我们，现在要陆续把网收起来。另外，吴先生的事情也要办，正好推他出去！”
“好。”
青褂男子故作惋惜道：“可惜了，他还算是个有趣的玩具。”
“呵呵，我最喜欢穷途末路的人。”
西装男摘下墨镜，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竟然没有眼睛。
难怪一直戴着墨镜。
只见他俯身朝余复生轻轻一吸，立见影子陡然如烧开的沸水般涌动冒泡，旋即骇然见到与余复生一模一样的人站了起来。
“去吧，赶紧把事情做了。”
漆黑的眼眶里流露出显著的阴狠毒辣。
“余复生”轻轻点头，然后转身出门，消失不见。
紧接着，几名穿着手术服的人将余复生抬走，面前的墙壁自动分开，透过玻璃能够看见余复生的胸膛再次被手术刀划开。
见此一幕，西装男以沉稳的语气，慢斯条理道：“狮子不会因为杀死羚羊而感到愧疚。我可以看见他会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既然二哥这么说，那小弟就拭目以待了。”青褂男伸了个懒腰。
……
……
晚上十一点。
余复生醒了过来，睁开眼见到的是头顶茂密的树冠。
他精神瞬间清醒，连忙起身四顾，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公园内。
‘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余复生坐直身体，以手抚面，精神显得有些疲惫。
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原本以为自己变强，或许能在他们面前有一点点的话语权，想不到连对方的动作都没看清就陷入昏迷，根本就无力反抗。
庆幸的是，他们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紧接着。
“一目五先生……”
余复生用力挠了两下头发，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绞尽脑汁回想，他终于想了起来。小时候听老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传说民间有五个奇鬼，其中四个没有眼睛，只有领头的鬼才有一个眼睛。
所以称他们为一目五先生。
据说他们经常在夜间联袂出现，等到人睡着之后，就会用鼻子去嗅人的阳气，被一个鬼吸会大病一场，被五个鬼一起嗅则会身死。
而且没有眼睛的四个鬼往往不敢擅自做主，只听那个有眼睛的一目先生号令。
第541章 惊变与对峙
‘青褂男以二哥称呼那人，想必他们都是四鬼之一，难怪每次见他们都戴着一副墨镜。’
余复生暗自思忖。
‘另外，不知道昏迷时他们又对我做了什么，这具身体又会出现什么诡异变化？！’
尤其是这点，十分让他忧心。
自己的身体，自己却一点都不了解，当真是极为槽糕的感受。
呆坐良久，余复生收拾好心绪，便起身走出公园。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公园对面正好有一条夜市，哪怕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依然有不少夜猫子聚在一块，喝酒聊天好不热闹。
只是这时候，余复生却骤然跪倒在地。
好香~
远处的香味蜂拥汇聚，一股脑冲进鼻腔，疯狂刺激着肠胃。
涎液从嘴角止不住流下。
第二次实验的变化，他终于体会到了。对人类血肉的贪欲疯狂暴涨，死死挤压那一根脆弱的神经线，忍不住从嗓子眼里蹦出低吼。
“啊——”
痛苦的嚎叫远远传荡开来。
“先生，你没事吧？”
偏生好巧不巧，几个逛完夜市的女大学生见到公园前有人蜷缩在地上，便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更有一人逐步靠近。
此举简直火上浇油，余复生暗黄色的竖状瞳孔掠起嗜血，仅凭最后一丝理智狠狠撇开凑近的女孩，猛地发力奔向远处。
“诶，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呀！”
“喂！”
惊怒的骂声在身后愈发遥远。
四下无人的街道，余复生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化作一团残影，径直冲上桥梁，一猛子扎进大河当中，冒起水花的旋涡趋于平静。
半个小时后。
一只锋锐的爪子碾着砂石将整具身体从湍急的河流中拉起来。
呸~
被啃食得血肉模糊的鱼儿砸在地上。
余复生甫一张口，吐出的是浓郁的血腥味，些许鱼鳞被他嫌弃地啐了出来，笨拙地收起爪子，抬头看向漆黑的夜幕。
丁点星光也无。
“哎~”
精疲力尽的叹息。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那颗心脏比以往更饥饿，尤其是有更好的能量补充在面前却不能吃时，就会愈发折磨余复生的神经，试图将他变成一只真正的野兽！
好在眼下填饱肚子，余复生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回家吗？”
他犹豫不定。
少顷，余复生看了眼破烂的衣裳，冲向远处的民宅。
偷了两件在外面晾晒的衣裤，便直奔济安院。
身体的状况愈发严重，使余复生心里萌芽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很害怕，过两天就是余佑做手术的日子。不管怎样，他想先见弟弟一面。
凌晨一点。
余复生从安全通道出来，左右瞄了两眼，走廊很安静，踮着脚来到余佑的病房，轻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握住他的手。
霎时间，回忆涌上心头。
“哥哥，哥哥。”
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一个小屁孩笑着在身后追赶。
“哥！”
余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却见病房内空无一人。
“是做梦吗？”
他手指拳曲，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济安院大楼外，一个瘦削的背影回头看了眼，便径直离去。
……
……
天刚蒙蒙亮，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
几个早点摊飘出薄薄的烟雾。不远处，乌泱泱一群电动车似潮水般从巷子涌出。
余复生注意到停在巷口的巡捕车，眸光闪烁，再次压低兜帽，快步走进贫民区。只是他没想到，刚进来就看见两名衙役在前方与人交谈。
没有多想，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然而。
“诶，那个就是余复生。”
居民一抬眼恰好看见余复生，当即指着那道进入小楼的背影说：“两位衙役，他家就住在三楼，你们可以上去找他。”
“好，谢谢了。”
两名衙役立即追了上去。
这边，余复生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缕极重的血腥味瞬间飘进鼻子，神情不由一变。偏生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喊声：
“余复生？”
啪~
大门重新关上。
“草。”
余复生余光向后瞥去，竟然是那两名衙役，不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怎么好端端的会有巡捕司的衙役来找他？
难道是因为第四号当铺？！
脚步声临近，余复生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来人，堆起笑脸：“两位衙役，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好。”
一名衙役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同时说道：“我们这边有一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请问六月十五号那天早上十点你在哪？”
六月十五号？
余复生轻皱起眉头。
不就是三天前吗？
“那天我在家里啊。”
余复生的这句话没有说谎，那三天除了买食物出去两次，基本都没出去过。
怎料两名衙役对视一眼。
“你确定？”
“我确定！”
衙役神情悄然肃穆，严声说：“你认识钱彬吗？”
听到这句话，余复生心里更纳闷了，他发现这两名衙役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但只能强捺住性子回答：“不认识。”
“余复生，我要很认真的告诉你，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衙役紧盯着余复生的双眼：“三天前，也就是六月十五号早上十点，你进入钱彬家前的那条小路，过了整整十五分钟你才出来，而自那之后钱彬就死了！”
“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复生眉头几乎拧在一块，认真地说：
“两位衙役，我可以保证那天早上我就呆在家里！”
“……”
现在就连衙役都有点懵了，因为见余复生的神态不像说谎，偏偏他们手里有确凿的监控证据，经过比对就是余复生无疑。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请你跟我回巡捕司一趟吧。”
这件案子是由上头吩咐下来的，两名衙役不敢怠慢松懈。
“不是，哪有你们这样的。”
余复生无语了，声调都忍不住提高了些：“我不认识什么钱彬，而且我那天也没出去过，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我呢！反正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你要证据？”
衙役对身边的同伴说道：“调取监控录像给他看。”
余复生郁闷地吐了口长气。
与此同时，那名衙役观察审视余复生，却在这时鼻翼突地嗅了两下，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铁锈味，这种气味好像是……血！
一抬眼，正好对上余复生有些慌乱的眼睛。
有问题！
衙役心中警铃疯狂作响，伸手摸向裤腰的手枪，厉声喝道：“这是你家？！”
完蛋了，要出事。
余复生呼吸骤然急促，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开门！”
衙役向同伴说道：“控制住他。”
此时此刻，两把手枪瞬间对准余复生，黑洞洞的枪口传来致命威胁。
“开门！”
“我再说一遍，开门！”
第542章 蛛网内的飞蛾
狭窄逼仄的楼道里。
沉默；
紧张；
浓重的火药味一触即燃。
衙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蠢蠢欲动，种种一切余复生看得分明。
现在当真是骑虎难下，声声厉喝逼迫下，他只好拿起钥匙，插进钥匙孔。
‘顶多算是非法囚禁，见情况不对就跑！’
另一方面，余复生同样想知道里面的张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房间里会出现如此浓郁的血腥味，他总不能疯到把自己手脚给砍断吧！
咔擦~
房门缓缓拉开，明亮的电筒越过余复生的身体，往里面照去。
粘稠流淌的血水被白光映得鲜红。
三颗并列的头颅安静地矗立在客厅桌面，一具被麻绳捆绑起来的无头尸体坐在椅子上，面对正门口，生生撞进眼眸。
余复生傻了。
脑袋像是挨了一记重拳。
‘怎么回事？’
‘张霖怎么死了，那两个人头是谁？’
浑浑噩噩间，枪口用力抵着他的脑袋，一只脚踹在了膝盖窝，身子顿时倾倒在地，染血的灰尘拍在脸上，分不清现实梦幻。
衙役神情惊怒交加，拿起无线电，奋力大喊：“喂喂，呼叫总部，海路贫民区发现犯罪嫌疑人，发现三名死者，速速派支援过来！”
也即是这刻。
余复生蓦然清醒。
我不能被抓住，要不然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还有小佑……
刹那之间，黑白的瞳孔骤然变化，暗黄色的竖状瞳孔流露出狠辣，猛地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腕，直接一个过肩摔掼了出去。
“啊！”
惊叫从头顶越过。
当余复生决定放手一搏时，心脏猛然震颤一下，些许来自蛮荒的气息透体而出，属于顶级猎杀者的本能开始苏醒。
砰！
火光璀璨。
余复生眼中凶光毕露，连忙曲臂格挡，子弹卡在肌肉里带来些许疼痛，亦是激起心头凶性，却是矮身钻进厨房。
这一举动瞬间使这名衙役失去目标，双手持枪警惕地对准厨房，歇斯底里地大喊：“总部，一名衙役受伤，我们急需增援！”
话音方落。
墙壁猛然爆炸开来，滚滚灰尘卷着碎石打在脸上。
连续几声枪声乍现，衙役骤感一只强壮的手爪掼住脖颈，生生将他拎了起来，吸入的氧气顷刻稀薄，几有窒息的感觉。
被锐石划开的额头流下殷红的鲜血，淌过眼皮，血红的视线里，一张狰狞恐怖的脸从灰雾中探了出来。
如野兽般的冰冷竖瞳对上眼睛。
莫大的颤栗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脖颈就好像是脆弱的矿泉水瓶被拧动，皮肉挤叠在一块，衙役的脸涨红发紫，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陷入昏厥。
生死一线之际，蓦感腾云驾雾，衙役猛地被甩了出去，直直撞上刚爬起来的同伴，两个人顿成滚地葫芦，只留几声痛苦呻吟。
“可恶！”
余复生张口呼出一口恶气，用力拍了下自己脑袋，欲要转身逃亡。哪成想刚往楼下看去一眼，赫然发现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衙役已是蜂拥赶来。
‘来得也太快了吧！’
“是他！”
“在那！”
几名衙役昂头眺望，正好看见三楼角落那张怪异的面孔，当即激动地大喊。
“干！”
余复生无奈只好原路折返，捡起地上的两把手枪揣在怀里，瞅向倒在地上的两名衙役，旋即左右顾盼寻找逃脱路线。
与此同时，身后涌动的密集脚步如催命符般在心头敲响。
‘往哪里跑？！’
视线很快定格在对面的墙壁。
余复生一咬牙，横臂挡在额前，卯足了力气往前冲刺，身形掠过那三颗头颅时，他不禁深深看了眼，似乎要将三人的相貌死死记在心里。
砰！
墙砖骤然崩塌，子弹自耳廓划过。
微熹的天光下，一道壮硕的影子扑进错综复杂的小道，瞬间消失不见。
……
……
别墅。
李馗坐在客厅，用手提电脑翻阅张捕头发来的档案网站。
“馗哥，你喝咖啡吗？”
“来一杯吧。”
“好。”
没一会儿，许昭端来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到李馗面前，瞄了眼屏幕，好奇问道：
“馗哥，忙什么呢？”
“谢了。昨天不是接了个长城的任务。”
李馗头也不抬地说：“案子有点复杂，正好闲着无事看下资料。”
他现在看的是专门为此案建立的特殊网站，实时更新，每分钟都有最新的情报上传，他滚动两下鼠轮便将全部资料看完。
只能说幕后之人的准备果真充分，目前为止长城尚未查清他们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去诱惑受害人。因为查出的受害人，皆如钱彬一般身死。
“这样啊。”
许昭眼咕噜一转，跃跃欲试道：“我能帮上忙不？”
“你……”
李馗刚开口，手旁的电话倏地震动起来，瞥了眼便立刻拿起接听：“张捕头。”
“李馗，你现在来一趟海路贫民区，有嫌疑人的踪迹了。”张捕头话语声急促，另外还有嘈杂的背景音传来。
“嫌疑人？
“是谁？”
李馗起身往车库走去。
“余复生。”张捕头严声道：“就是那个送外卖的，这个人不简单有很大问题，总之你现在还是过来一趟吧，看看能不能追到他！”
“……”
听到这句话，李馗微顿住步伐，旋即说道：“我很快就到。”
电话挂断。
“馗哥，我跟你一块去吧。”许昭连忙说道。
自从学会了生光、大力，他就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下次吧。”
下一秒，冥车轰鸣一声不见踪影。
“那，那好吧。”
许昭尴尬地收回手，旋即他似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不对呀，我自己也是长城的编外人员，直接找个差不多的任务去试试手呗。”
嘀咕完，许昭就立刻跑去电脑前，查看适合自己的任务。
……
……
电话挂断的三分钟后。
李馗来到了海路贫民区，看见巷口的封锁线，及停靠的数辆巡捕车、救护车，拿出身份凭证便径直走进小巷，来到拥挤的筒子楼。
放眼望去，来来往往全是身穿黑色制服的衙役。
“李馗，这边。”
远处，林锋踮起脚尖大声呼喊。
第543章 当矛头指向你 （一）
李馗径直走过去，直接出声问道：
“张捕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况有点复杂。”
张捕头手里正接着电话，回了一句便拍了拍林锋的肩膀，后者心领神会，肃然道：“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有两名衙役来找余复生做案件调查。
“后来总台突然收到衙役的报告，说在这里发现三名死者。没过多久就收到紧急求救，总台立即调遣周边的巡捕司人员前来，可还是晚了一步，被余复生跑了！”
信息量很大。
李馗神念一扫。
刹那间，三楼房间的情况纤毫毕现。
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仵作正对三颗头颅及一具无头尸身做检查，仔细观察后，又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搜寻，随后收了回来。
期间的过程不到一秒。
“小黑，去找人。”
“是。”
心神对话后，李馗直接问道：
“三名死者当中，有两名女性，她们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句话儿，林锋微怔，有点讶异李馗是怎么知道死者的具体性别，转念想到对方的本事，便回答道：“她们正是钱彬的老婆跟女儿。”
“钱彬的妻女？”
李馗面色平静。
林锋微微颔首：“没错，另外一名是余复生的邻居叫做张霖。”
“他们有很深的仇怨吗？”
李馗双手插兜，眼睛看向周遭，补充道：“余复生跟张霖。”
那一张张各异的面孔，向他们投来各式目光。或兴奋、或疑惑、或挑衅，这里是贫民区，住在这里的人更是龙蛇混杂。
今天的事情就好像是带血的饵儿，他们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好奇观望的同时，不免带上一丝幸灾乐祸。
“这点尚未查清楚。”
林锋用力挠了下短发，“我们也是刚过来不久，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时李馗忽然说道：
“张霖两条腿的跟腱都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他是被放干血死的，全身被麻绳捆住，因此在死之前，他能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你的意思是，他们之间的仇怨很深！？”
林锋眸光肃然，拳头都悄然紧握。
毫无疑问，这种死法极为痛苦绝望。这也是为什么房间内血水会流一地的原因。
怎料李馗却摇了摇头，说起另外一件事。
“那两名衙役呢？”
“在外面。”林锋向外看了一眼：“在救护车上。”
“有一个受伤比较轻，你叫他过来一趟。”李馗直接说道。
“行。”
林锋立马朝外面跑去。
“李馗。”
这边，张捕头放下电话过来，有些无奈地说：“前去追踪的人回来了，跟丢了。他们说余复生的气味、脚印突然全部消失不见，彻底失去目标。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跑外卖的缘故，余复生一路避开监控录像，现在想要找到他，只能对沿路的监控进行逐一排查，以大海捞针的方式。”
李馗轻轻点头：
“嗯，我派狗去追了。”
闻言，张捕头微怔，笑道：“希望会有结果。”
其实他叫李馗过来就是为了防这一手意外。
“对了，还有一件事。”
张捕头看了眼李馗的脸色，说道：“上面以防万一，派了一支战斗小队下来，希望能尽快将余复生抓捕归案。”
听到这句话，李馗再一瞧张捕头的神态，不禁无奈笑道：“放心好了张捕头，我又不是玻璃心，没必要这样。”
说到底，他只是长城的编外人员，更是隐藏实力。于情于理，长城决定派专业人士下来解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张捕头笑了笑。
说是这么说，但毕竟他自己主动打电话邀请对方帮忙，这点人情世故还是要做的。
“师傅。”
遥遥一声呼喊，但见林锋带着一个双手绑满绷带的衙役走了过来。
李馗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能讲讲早上的具体情况吗？”
“好。”
这名衙役就是被余复生过肩摔的那位，相较于另一位同伴，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听到李馗的问话，十分配合地回答：
“早上我们过来寻找余复生，恰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我们就立即追了上去，在楼道里对他进行询问，哪知道他却一再否认自己认识钱彬。
“我们几经追问，他都是一口否决。
“后来，我们决定拿出监控给他看。这时，我的同伴发现了屋里的不对劲……”
听完之后，众人陷入短暂沉默。
片刻后，李馗看向那名衙役，歉意一笑：“我需要看点更细节的东西。”
“更细节的东西？”
衙役还在纳闷，蓦然瞧见李馗的双眼幽深得彷如黑洞。
一帧帧记忆片段涌现出来。
李馗身临其境般见到了他们与余复生的对话、冲突，以及那一双暗黄色的竖状瞳孔。
妖气！
更多疑惑涌现出来。
很快，衙役在一名工作人员带领下离去。
“是发现了什么吗？”
见此一幕，张捕头敏锐地问道。
“有几个尚未搞清楚的地方。”
李馗理了下思绪，有条不紊地说：“首先，衙役说他们早上过来时，余复生是从外面回来的，那么他是去哪了呢？
“张霖尸身上出现尸斑，出现全身僵直，说明死后经过了五到六个小时，再结合死因，跟腱放血而死，那么就说明张霖大概是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间遇害。
“那么长达近十个小时的时间，余复生去哪了？”
“他又去做了什么？！”
听完李馗的分析，两人皱着眉头苦思。
“等等。”
林锋诧异地问道：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余复生是将张霖的跟腱割开后离去的，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在享受完杀人的过程后，出去了一趟，回来正好碰见我们的人？！”
李馗微敛眸子。
他看见大门打开后，当余复生见到客厅里的尸体时，他如痴傻了般呆愣在原地，被两名衙役扣押在地上。
于是，李馗以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没有说是余复生杀死了张霖，关于这点，我不会轻易下结论。
“另外，关于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我亲眼看见当余复生打开家门，当他看见三个死者时，他亦是非常震惊，这个反应不是假的！”
“……”
林锋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李馗刚才的话确实没有说是余复生将张霖残忍杀害，他只是在分析张霖的死亡时间，包括那段时间余复生的去向。
张捕头沉声说道：“李馗，那要是按照你的说法，余复生消失的那段时间，会不会是去见此案的幕后黑手？”
“有可能。”
李馗回道。
“你觉得他不是凶手？”张捕头继续问。
却见李馗摇头说道：“他是不是凶手，需要更准确的证据。”
虽然死者就在他家里。
听到这话儿，张捕头不禁失笑：“你真的比我还像一个捕头。”
第544章 当矛头指向你 （二）
就在这时。
“张捕头。”
李馗余光瞥去。
只见一名捕快带着身穿老式背心的老大爷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这个人说有关于余复生的情报提供。”
“是呀，是呀。”
老大爷手里还攥着一把破烂的蒲扇，边摇边笑：“几位捕头，老头子确实有情报提供，就是不知道作为大秦的良好市民，提供情报有没有……”
双指一搓。
意思明显：要钱呗。
几人对视一眼，旋即林锋突然展颜一笑，笑呵呵道：“老大爷放心吧，我们一向都非常感谢良好市民的帮助，你说吧。”
唰~
老大爷用力扇了几次蒲扇，瞄了几人的神色，笑得眯起了眼：“各位捕头，我跟你们说，这余复生跟张霖的仇怨可大了。”
“怎讲？”
“前段时间余复生没钱只能从这里搬走，东西都被扔在了楼道里。结果那天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跑出去。听张霖讲，是因为他弟弟死了！”
李馗眉梢微翘，直言：“余复生还有个弟弟？”
“是呀。”
老大爷摇头晃脑道：
“前几年他弟弟好像是得了什么病，花了不少钱。反正后来余复生又突然回来，瞧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眼睛一瞪差点把我吓摔倒。”
说着，他瞟了眼三楼的位置：“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余复生的弟弟没有死，他还特别生气地问我是谁说他弟弟死了，那我就如实告诉他咯。
“然后他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找张霖算账。”
听完老大爷的证词，林锋心里愈发偏向是余复生将受害人杀死，直接说道：“我想应该就是因为张霖的胡造谣言，余复生才会将他杀死！”
杀人动机、现场证据、逃亡流窜，样样俱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诶，就是说嘛。
“这叫什么，人赃俱获！”老大爷想起那天余复生的眼神，仍感心悸：“照我说，余复生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希望几位捕头为了咱们百姓的财产安全，赶紧把他抓住！”
“老大爷，谢谢你提供的情报。”张捕头摆了摆手。
“诶，那个钱？！”
老大爷连忙堆起笑容。
此时却见林锋立即握住老大爷的手，十分真挚地感谢道：“谢谢大爷您这位良好市民的帮助，为案情提供了重要性证词！”
这一出是闹哪样呀！
一听这话儿，老大爷登时就急了：“诶，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说你们一向都非常感谢良好市民的帮助。”
“没错呀，我刚才就非常真诚地感谢您的帮助。”
林锋一伸手揽住老大爷的肩膀，带着他往远处走去：“再说了，配合巡捕司的调查更是一名良好市民的责任，难道说大爷您一会儿跟我们回一趟巡捕司？！”
“那……那倒不用。”
老大爷的脸色登时难看。
“那就是了嘛。”林锋爽朗笑道。
小小插曲过后。
“如果大爷说的话是真的。”
张捕头沉声说道：“那么余复生确实很有可能因此变成冲动杀人。”
“张捕头，这是余复生现在的样子。”
李馗心念一动，丝丝缕缕的法力在身前勾勒出余复生的样子，庞大壮硕的身体，一双锋锐的手爪，暗黄色的竖状瞳孔，就像是人型妖兽！
见状，张捕头瞳孔微缩，诧异道：
“妖？！”
“半妖半人吧。”
李馗微敛眸子，抬手挥去法力。
而余复生的样子已然深深刻印在张捕头的脑海里，只要回去让侧写师素描出来，便能全市通缉余复生。
“前段时间我见过他，来我家送过外卖。”
李馗平静地说：“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这样吗？！”
张捕头紧皱眉头，语气肃然：“看来一切的变化都在短短的几天内发生了。”
“恩，看来是这样。”
李馗抬眸看向远处，似乎看见那道跳下楼的身影，说道：“张捕头，先查一下余复生的弟弟在哪里吧。”
“好，没问题。”
张捕头掏出手机去打电话了。
相信在长城这座庞大无比的机器运作下，关于余复生的事情很快就会逐一浮出水面。
“主人。”
在所有人都无法看见的视角下，一只黑皮细犬来到李馗身边，口吐人言：“余复生有点奇怪，追踪不到他的气味了，像是被特意抹除掉了。”
小黑可是大叫唤的鬼王。
连它都追踪不到余复生的踪迹，可见这潭水是有多浑了。
“没事，会找到他的。”
李馗语气平静。
见状，小黑却问道：“怎么了主人？”
它太了解李馗了，主人有时候面上愈平静，就说明心底在想很多事，如果不去问，主人就会一直藏着不说。
“正如同页游案，这件案子的背后同样有会妖门的影子。”
果然，李馗直接便说了出来：“你还记得那只狐狸跟蜥蜴吗？”
“恩。”
小黑点了点头。
“当初那只蜥蜴被我吓死，那个叫做胡纯菲的狐狸被附身连个魂魄都没留下，导致很多关键的信息都因此断掉，只知道它们的主人姓白。”
李馗平静的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随即，他又立即说道：
“另外，那两只小妖都披着一副人皮，以此掩人耳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人皮很有可能出自花晴烟之手。现在回头看去，她与会妖门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包括花晴烟也是，没撬出更多的信息就魂飞魄散。”
闻言，小黑眼咕噜一转，说道：“主人，你是想说其实很多次我们都可以通过小的线头直接找到那捆最大的线团？！”
“你这个比喻很好。”
李馗眼睛一亮：“我就是这个意思。
“也许，余复生就是揭晓谜底的关键，我们要尽快找到他。”
就在这时。
“李馗，找到余复生弟弟住的济安院了。”张捕头快步过来。
“那我们过去吧。”
于是乎，两人径直走出贫民区，打算驱车赶往济安院。
哪成想，刚走出巷口就看见一辆黑色汽车在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青年的面孔，见到张捕头，直接张口说道：“张捕头是吗？”
“对。”
张捕头微怔，眼睛透过车窗往里瞄去。
除青年之外，还有三男一女，身上穿着长城的战斗服，胸前佩戴一枚染血的狮子徽章，心里瞬间明白过来，说道：
“你们是血狮小队？”
“嗯，我叫顾鸣，我们接到任务后第一时间赶来。”看得出青年是领头的队长，言语间满是自信：“我们有个队员擅长占卜追踪，应该能追到嫌疑人。”
“好，我带你们去现场。”
张捕头顾盼间看见远处的林锋，连忙喊道：“林锋你跟着李馗走一趟。”
“知道了，师父。”
听到喊声，林锋连忙跑过来。
“这位是？”
这时顾鸣眼睛看向李馗。
“李馗，长城的编外人员。”张捕头介绍道。
“哦。”
顾鸣说完就没下文了，领着一众队员下车。
见状，张捕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偏头对李馗说道：“林锋跟你一块去吧。”
“好。”
李馗当然没有意见，跟林锋径直离去。
目送两人驱车离开，张捕头噙着笑意说道：“诸位这边请。”
“走！”
与此同时，驻留在现场的长城工作人员开始清除影响。
虽说此次动静闹得不小，但他们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儿，相信风波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第545章 当矛头指向你 （三）
二十分钟后。
李馗跟林锋来到济安院，径直来到余佑所在的楼层。
“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一直联系不上余复生。”
“你好，巡捕司捕头。”
来到护士台，林锋掏出自己的工作证。
虽然按长城的内部等级，他只是一名衙役，但对外可就是货真价实的捕头了。
看见面前的男人竟是巡捕司的人，两名年轻护士登时四目相对。其中一人有些忐忑地问：“怎么了捕头，是有什么事情吗？”
林锋直接问道：“我想知道余佑在哪个病房？”
“余佑？！”
护士微张小嘴，显得有些诧异：
“他在独立病房，往前直走，第三个拐角走廊就是。”
“好，谢谢。”
林锋行事不拖泥带水，甩开大腿径直离去，可当等他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发现李馗不见了！
待回头看去，却发现他手肘搭在台面，与那两名小护士有说有笑。
这是闹哪出呀，怎么转眼的工夫，跑去搭讪妹子了？
“李馗！？”
另一边。
李馗眉眼扬起，温声道：“你刚才说余复生突然有钱给自己弟弟交上手术费？”
“对呀！”
小护士有些害羞，眼睛却仍不住地在李馗脸上逗留，温声细语道：“其实不止是他，还有一个叫做刘华的病人家属也是一样的情况。”
“刘华？”
李馗眸光一闪，笑道：“能讲讲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不得不说，李馗今天一身黑色衬衫，配上黑色长裤，完美展现出他修长强健的身躯，加上英武阳刚的面容，对女孩子的杀伤力可是不容小觑！
便见另一名护士眼冒桃花，倒豆子般地说：
“其实他们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并不富裕，再加上化疗、手术，就更没什么积蓄了，生活就挺艰难的。”
“可就在前几天，刘华突然拿出一大笔钱给他儿子交了手术费，还转到了贵宾病房，我们当时还在猜他会不会是中彩票呢，结果隔天，余复生也是一样！”
“刘华跟余复生的关系怎么样？”
李馗的问题，一针见血。
“关系挺好的，刘华的儿子跟余佑之前就呆在同一个病房。”
小护士巧笑嫣然：“他们家庭情况差不多，所以两个人经常坐在一块聊天。”
听到这里，李馗心中泛起思索。
若是这样，很有可能是这个刘华先受到了会妖门的蛊惑，随后将这个渠道告诉给同病相怜的余复生，由此两人正式落入深渊魔爪。
等等……
念及此处，李馗突然想明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那就是会妖门如何使人坠进它的蛛网当中。
恍惚间，李馗抬眸望去，头顶天花板突然出现一个幽深的黑洞，里面缓缓探出一只手，纤细白嫩仿佛蕴着圣光，可当他伸手去接触时。
那只手由白化黑，肌肤上陡然裂开无数张长着尖牙的小口。
那是地狱！
‘原来是这样。’
李馗垂眸思索，旋即展露笑颜：“请问刘华现在在医院吗？”
“不知道啊。”
“我早上看见他出去了。”
两名小护士先后说道。
“这样啊。”
李馗心中掠过思绪，笑说：
“你们能将刘华的住址，包括他儿子住在哪个病房告诉我吗？”
“可以啊。”小护士嬉笑道：“要不是看在你长得……你是捕头的份上，这种机密我们都是守口如瓶，半点不会泄露的。”
“太谢谢了。”
李馗噙着笑意。
紧接着，当李馗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林锋，轻轻一笑：“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厉害啊，这你都能套出来。”
林锋回头看了一眼望过来的两名小护士，“我刚才还以为你在勾搭人家小姑娘呢。”
“哈哈哈，这里是济安院，有比她们消息更灵通的吗？”
李馗笑了两声，双手插兜：“再说美男计不是谁都能用的，多动动脑子，做事光风风火火可不行，只会事倍功半。”
林锋微怔，旋即认真说道：“谢了，受教了。”
李馗瞥了他一眼。
还算孺子可教。
“刚才的话儿你也听到了。”
李馗直接吩咐道：“你去刘华儿子那边，我去看下余复生的弟弟。”
“好。”
一经敲定，两人便立即分头行动。
……
……
“叩叩叩……”
敲门声乍响。
余佑偏头看了眼房门，虚弱地喊了声：“请进。”
哪成想进来的不是大夫护士，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由轻皱起眉头，警备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李馗笑容亲和，径直来到病床前。
“哥哥的朋友？”
余佑微扯出一丝笑容：“请坐。”
这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只是病魔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李馗看在眼里，坐在椅子上，笑说：“这次过来是想找你问几件事。”
以哥哥的朋友自称，却坐下来就说要问事情，此等荒诞的发展，余佑竟并无感到有丝毫不妥，只是轻声说道：“什么事？”
李馗开门见山问道：
“你有注意到余复生最近有跟你提起过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情？”
余佑皱着眉头思索，缓缓说道：“有一件，就是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弄的钱把我的手术费、医药费都给交上了，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
“我很担心他，而且最近几天我都没见过他。”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犹豫地说：
“恩……昨天晚上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哥哥来看我，可是当我醒来，病房里只有我自己。”
闻听此言，李馗不禁敛下眼帘。
昨天晚上余复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双兽瞳……
他在逐渐妖化。
难道说他们的交易内容是这个吗？！
想到这儿，李馗的眼神愈发明亮，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触及真相。
如果我看到的都是真实，那么余复生应该没有杀死张霖，而是将他囚禁在家中。后来他出门去见会妖门的某个人物，事情结束之后又去看望自己的弟弟。
当他早上回到家里，却遇上了一连串的惊变！！！
是了，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既然是这样，余复生的行踪很有可能是被会妖门的人掩盖掉的，单凭他自己绝无可能逃脱掉小黑的追踪。
他是一枚棋子。
那么把他落入棋盘当中，是有什么用意呢？
幕后的黑手，想做什么？
思索到这里，便又是一层层看不穿的黑雾。
“还需要更多进一步的线索。”李馗想道。
“大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倏地，耳边传来余佑关心的话音。
原来是余佑见李馗愣愣出神，便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谢谢你。”
李馗看向他，微微一笑。
第546章 当矛头指向你 （四）
听到李馗的感谢，余佑摇了摇头：“我又没做什么。”
“不，你给你哥哥提供了证明清白的证据。”李馗在心里默默说道。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李馗轻拍了下余佑的手掌，往他体内输送一道法力，这样能让余佑的身体舒服一些。
“那个……”
蓦地，余佑突然喊住李馗。
“怎么了？”
李馗笑着回头看去。
“明天我要做手术了，如果你能联系到我哥哥……”
病床上，余佑抿了抿唇，努力做出笑脸：“告诉他，我能照顾好自己。”
“……”
闻言，李馗微怔，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谢谢。”
余佑刚说完，蓦感睡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上下打架，恍惚间仿佛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泉水里，身心迎来久违的舒适，转瞬已是轻轻阖眼睡下。
“去吧，呆在他身边。”
但见李馗脚下的影子陡然拉长，分裂出一根细长的黑线钻到床底下。却是为了以防万一，安排一名幽冥战士保护余佑。
房门轻轻关上。
只留安静的鼾声。
“李馗！”
李馗刚关门转身就看见林锋甩着两个大膀子快步而来。
“小点声，这里是医院。”李馗有点无奈：“你就不能把嗓门收一收吗？”
“呃。”
林锋往周围瞄了两眼，尴尬地摸了摸头：“抱歉抱歉，有点着急了。”
随即，他放低语调说：
“我从刘华儿子那里得到了点情报。”
“出去说吧。”
李馗微微一笑：“正好想抽根烟。”
“好！”
林锋当即应是。
于是，两人走出院楼，来到不远处的凉亭里。
“你先说吧。”
“好。”
林锋捋了下思绪，缓声言道：“根据刘华儿子所提供的情报，今天早上五点钟，刘华接到了一通电话，等他回来时，面上已是难掩焦躁不安。
“随后他嘱托护士，自己要出去一趟，帮忙照顾好儿子，便离开了医院。”
‘早上五点，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李馗眸光闪烁。
毫无疑问，刘华肯定是接到会妖门的电话，可如果只是灭口的话，无需多这一步骤，那么刘华会去干什么呢？
旋即，他问道：“有刘华的生辰八字吗？”
“有！”
对于这种细节工作，林锋自然会做到位，直接脱口而出。
“对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林锋刚问出口，裤兜里骤然响起铃声，只好先按下接听，然而就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脸色顷刻凝重起来。
“怎么了？”
呼~
李馗叼着烟，一团青烟喷薄而出。
“有几件事。”
林锋语气肃然：
“首先，余复生、刘华他们拿到的钱，全都是从钱彬的私密账户里转出来的。”
“呵，他们还挺会省钱。”
闻言，李馗不由嗤笑一声。
这使得他不由联想到那群妖魔是不是将一个人的价值完全榨干后，滚雪球似的将他们的资产据为己有，不断扩充自己的基本盘。
“另外，这是关于余复生的视频。”
林锋将手机递了过来，同时说道：“事发地点就离这儿不远，是一家自助餐厅。”
李馗偏头看去。
视频里，余复生坐在角落一角，旁边手推车放满了食物，最令人惊骇的就是那一摞摞叠起老高的空盘子，还能听见几句惊讶的讨论。
林锋咬牙说道：
“我们的人查过附近的监控录像，无奈的是只发现余复生走进济安院的监控，可自打他出来后一路去哪，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现在看来，要么是提前做了手脚，要么就是余复生有什么特殊本领！”
“……”
哪成想，却见李馗直勾勾看着林锋。这种目光使林锋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摸了下脸：
“怎么了？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你认为余复生就是杀人凶手？”
李馗语气平淡。
“当然啊。”
林锋有理有据地说：“你不是看到了嘛，今天我们在他家里发现钱彬妻女的尸首，还有他邻居张霖的尸体，拒捕逃亡，还打伤了我们两名弟兄！”
旋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或许他有难处，可杀了人就应该受到制裁！”
“如果他没杀人呢？”
李馗却反驳道：“两名衙役只是受了皮外伤，他们两人的口供想必你也看过，如果余复生真有杀心，早就把他们杀了！”
林锋微张着嘴。
少顷，他不服道：“证据就摆在眼前，事实就是铁证！
“而且当时还是你告诉我，办案不是靠臆测、觉得，而是要靠证据线索，现在你却认为余复生不是杀人凶手？！”
李馗不屑冷笑：“如果只靠一点线索就误下判断，那天底下会有多少冤假错案？”
“你在巡捕司学校里就没学过这些吗？还是说你脑袋里装得就只剩下肌肉？”
林锋张了张口，鼓着腮帮子没说话。
“你今年几岁？”
李馗随手弹掉烟灰。
“22。”
不得不说，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天生就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林锋一昂脖颈，咬牙说道：“怎么？觉得我年轻好欺负啊？！”
呵~
李馗鼻腔里哼出轻笑，随后将自己看到的线索、真相通通告诉林锋。
随即，他语重心长道：“当你想要测试一块玻璃的硬度时，这块玻璃就注定要碎，换句话说，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余复生的背后是会妖门，他只是一枚棋子。”
“……”
林锋的头脑有点一团糟，努力消化李馗说出的信息。
半晌，他几次嗫喏着又闭上嘴，最终似用尽全身力气问道：
“你觉得余复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还是坏人？
面对这句话，李馗却突然笑了一下，嘬着烟嘴，徐徐吐出一口青烟。便见他微扬起下巴，朝着远处坐在院楼台阶上的人们示意。
“什么意思？”
林锋不明白。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
李馗眸光深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跟那边的人们一样，普普通通的人。”
余复生为了生计，撞死一只大黄狗后，没有停留便匆匆离去；
为了弟弟，省吃俭用，就为了能给余佑凑足医药费；为了弟弟，余复生能豁出性命，决心卖掉自己的身体，就为了能够让余佑活下来。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普通人。
听到这句话，林锋瞳孔微缩，登时陷入沉默。
“呼！”
李馗弹指丢掉烟头，精准地落进垃圾桶里，轻声说道：
“你记得打电话给张捕头，让他派点人来济安院，保护好余佑跟刘华儿子。另外，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情报，一字不差地跟张捕头说清楚。”
倏然。
“那个……”
林锋突地抬起头，认真直视李馗，语气尊重：“谢谢你，谢谢你教会我这些。”
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驯，到现在的尊重。
这位小菜鸟有了成长。
第547章 当矛头指向你 （五）
李馗睨了他一眼：“刚说的话，听清楚了没。”
“收到！”
林锋立即起身敬礼。
“哦，对了。”
李馗唇角微翘，旋即一抿说道：
“上次让你调查关于钱彬身边有没有绘画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有结果了吗？”
“应该是有结果了。”
林锋似想什么，顿了顿方才说道：“我一会把资料发到你手机上吧。”
“行，我先去找刘华。”
李馗摆了摆手。
再一看，人已消失不见。
这时却见林锋有些苦恼地挠了下头，嘀咕道：“林锋啊林锋，你可多长个心眼吧。”
要知道在凶案现场，也即是钱彬家中的墙上还有一副诡异惊悚的血画，而以余复生的能力根本画不出来，也就是说余复生很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关于这一点，他竟然没有想到！
随即，林锋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巡捕证，盯着上面的编号，深吸一口气。
须臾。
“喂，师傅，我有重要的情报要跟你说。”
……
……
另一边。
李馗将写有刘华生辰八字的黄符叠成纸鹤，轻吹一口气。
立见纸鹤霎时活了过来，乘风飞入高空，直直飞向城市另一头，越过重重高楼大厦，最后驻留在一家美术馆的钢铁横梁上。
不消片刻，李馗突然从人群中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巧合？”
他抬眸看向前方，冷笑暗讽：“哼，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与此同时，纸鹤振翅飞到指尖，竟真犹如活物般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啼鸣。
“看来是无法找到刘华确切的位置，不过应该就在里面。”
李馗收起纸鹤，龙行虎步地走进美术馆。
进来一瞧，方不得不感叹美术馆当真恢弘大气，面积堪比足球场，足有四层，整体采用柔和的银灰色，恍惚间，予人一种走进殿堂的感觉。
琳琅满目的画作及雕塑，来往的都是西装革履的人。
李馗心念一动。
刹那间，神念瞬间覆盖美术馆，扫过每一张面孔。
‘奇怪，没有刘华？’
李馗不禁微皱眉头。
虽说他对占卜寻人一道并不是很精通，但好歹跟九叔学了不少，以他如今的境界，凭借生辰八字找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难道刘华的情况与余复生一样？
就在这时，裤袋里倏地响起手机清脆的信息提示音。
李馗拿出手机，点开邮箱。
映入眼帘的是，档案资料上的一张中年帅哥的照片。
留着一头过肩长发，眼神忧郁深邃，乍一看就很有艺术家的范儿。
唐希言。
竟然还是一位在大秦画界赫赫有名的大师。
除却生平经历的介绍外，林锋特意用红色字体标明了近几年钱彬有参加过一次滨海美术展，而美术展的主办方就是唐希言。
等等……
这个人，刚才看见过！
李馗眸光幽寒深邃，直直望向美术馆深处。
这是一副独特的画作。
威严肃穆的法堂上，跪着一位双手被铁链拷住的男人，周围的陪审席上十数位男女老少神情激动地对男人进行口诛笔伐。
而在画作前，站着一名双手环抱的中年男人。
“唐馆长。”
倏地，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唐希言有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转身看去，竟发现是个陌生男人。
“你是？”
“巡捕司捕头，李馗。”
李馗拿出巡捕证，沉声说道：“关于一个案件，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唐馆长。”
“巡捕司？”
唐希言看着证件，沉默少顷，旋即温和地说：“如果是我知道的，自当如实奉告。”
“你见过这幅画吗？”
李馗抬手将手中的画像递给唐希言。
上面的画，赫然与钱彬家中的那幅血画如出一辙。
唐希言好奇接过，仔细看了起来，不禁评价道：
“这画儿虽有点诡异，但看得出画功很扎实。”
随即，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过我之前并没有见过这幅画。”
“这样啊。”
李馗轻轻点头，继续问道：“请问唐馆长认识钱彬吗？”
“钱彬？”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唐希言不禁皱起眉头，摇头说道：
“不好意思李捕头，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
李馗讶异道：“可是他来参加过你的画展呀。”
“哈哈哈。”
唐希言被李馗给逗乐了，修长的手指捂住嘴巴止不住地笑：
“抱歉李捕头，实在是你的话有点滑稽。你知道我一年开几次画展吗？每一次来画展的人更是数不胜数，难道我每一个都要认识？”
“抱歉，话有点唐突了。”
李馗不以为意一笑：“但是钱彬是做木材生意的，难道就没跟唐馆长有过合作？”
“呃。”
听到这句话，唐希言的面容相当无语，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按住火气道：“木材生意跟艺术完全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最后更是压低声音：
“李捕头，请你不要来我这里开玩笑。”
“抱歉啊唐馆长。”李馗双手插兜，微微耸肩：“毕竟钱彬此人关乎一宗很大的案子，任何蛛丝马迹我们都不能放过，请您谅解。”
唐希言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油画。
“这是唐馆长画的？”
却见李馗走上前与其并肩，一边看画，一边好奇地问道。
“嗯。”
这回唐希言的态度则冷淡许多。
“看起来是一副有趣的画。”
李馗看向画作中的男人，随口说道：
“他是犯了什么罪，惹得那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
“罪？”
此时此刻，唐希言似一副听到了天大笑话的表情，又懒得跟李馗这个外行人争辩，索性直接说道：“凡事不能光看表面，其实周围的人都是他的心魔。”
“心魔？”
李馗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为何会跟心魔扯上联系？”
“你仔细看画中的男人。”
唐希言目光有些复杂：“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但神情却是愉悦畅快，拷住的锁链代表着自身的枷锁，但锁链边缘却是即将断裂的样子。
“这就意味着他将抛下心魔。”
“唐馆长好见解！”
李馗拍了拍手掌。
“……”
唐希言扭头看了他一眼，直言道：“要是李捕头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好，不送。”
李馗仍看着面前的油画。
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座电梯，唐希言直接走进去。
可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李馗突然转身说道：“对了唐馆长，我刚才看见刘华走进来，你有看见他吗？”
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唐希言嘴唇翕动：“他不……”
话刚出口，他心瞬间一紧，连忙闭口不言。
好在距离相隔较远，料想对方也不可能听见。
下一秒，电梯门蓦然阖上。
第548章 当矛头指向你 （六）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唐希言急匆匆走出来，左右瞄了两眼，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片刻之后，楠木门轻轻掩上。
那张俊朗的面孔瞬间阴沉下来，低声自语：“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了。”
紧接着，便见唐希言将大门反锁，目光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水图，径直上前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盒火柴。
哗啦~
一朵剧烈燃烧的火花落在了画卷上。
诡奇的事情发生了，骇然见到火焰触碰到的地方竟没有燃烧，而是如同钥匙般开启了大门，一圈圈如水般的涟漪缓慢荡开。
幽蓝毫光渗出。
“你比预想中晚了十几分钟！”
伴随嘶哑的话音乍现。
立见一只灯笼鬼从画卷内跃出，以老旧的竹灯笼为身，顶上矗立一颗狰狞的鬼眼，满是尖利的牙齿上下张阖，舌尖燃着一团深蓝鬼火。
“你可真是有够磨蹭的。”
它有点不满地说道。
波纹继续扩散，一个中年男人僵硬地落到地上。
细瞧面目，正是刘华！
“有个巡捕司的捕头找来了。”
唐希言拿起一把水果刀放到刘华手中，语气肃然：“必须尽快实施计划，那个姓李的捕头很有可能察觉到什么。”
听到这句话，灯笼鬼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操纵起刘华。
突地，只见刘华倏然睁开双眸，大臂一甩直接将水果刀插进唐希言腹部，猛地用力拔出，一连串血液挥洒到桌面。
也即是这时。
噼的一声脆响，灯笼鬼舌尖上的火焰猝然窜起，映得唐希言面目愈发阴森，他捂住被鲜血浸湿的腹部，喊道：“快呀，你还在磨蹭什么？”
然而却见灯笼鬼那颗独眼微微震颤，显出浓郁的恐惧。
‘搞什么鬼？’
唐希言紧皱眉头，循着目光看去。
这一看登时把他吓得亡魂皆冒，好悬没摔倒在地上。
“继续演呀，光看我作甚？”
不知何时，办公椅上竟多出一个人。李馗翘起二郎腿，拳背支起脸颊，一副慵懒看戏的模样，唯独嘴角勾起的笑意森寒。
沉默少顷。
“动呀，怎么不动了？
“你们要是不打算演下去，那我可要送你们归西了。”
李馗语气愈发恣意玩味。
唐希言跟灯笼鬼却是有苦难说，冥冥中彷如万斤重山的压力掼着他们身体，别说动口了，连眨个眼皮都比取西经难。
李馗瞥了眼刘华，微敛眸光。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仍不免有丝惋惜之情。早上五点离开济安院，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七个小时，刘华生还的可能性很低。
“瞧瞧他们到底玩的是什么名堂。”
一念至此，霎时间，李馗眸中飘起一缕幽光。
一人一鬼只觉浑身被看透一般，任何秘密无所遁形。此时只瞧李馗咧开嘴角，笑道：
“这下可以放心动手了！”
尚未明白此话何意，压力瞬间化为吸力，仿佛要将它们的三魂七魄通通抽出来。
不，
李馗就是在抽魂夺魄。
吃一堑长一智。
这回他长记性了，动手前先看看敌人魂魄有没被动手脚，要是没有……
“啊——”
无声的哀嚎响彻房间。
灯笼鬼独眼密布血丝，舌尖的火焰蓦然缩小；
唐希言面容扭曲痛苦；
对付这种渣滓，不必用嫁梦如此温和的手段，简单暴力的抽魂即可！
与此同时，李馗眼中似走马观花般掠过一幅幅记忆片段。
噗通~
灯笼鬼摔在地上。
反观唐希言浑身如消融的蜡油瘫塌在地，化为一团难以直视的黑泥。
“诡异的神通技法。”
李馗眸光陷入思索。
以幽通之能都看不出唐希言竟是假身，这种已然能称之为神通，若非近距离接触下，小黑从他身上嗅到微弱的阴气，恐怕真要无功而返。
好在这回总算得到了相当有用的情报。
首先唐希言的记忆只有最近一个礼拜，他是被某种神通制造出来的，当时的记忆画面中没有呈现出那人的样貌，倒是声音颇为奇特，看来对方相当谨慎。
其次是刚才的戏码。
如果今天李馗晚来十五分钟，那么被控制的刘华就会杀死假的唐希言，随后以杀人犯的身份从美术馆跳楼自杀，而真正的唐希言便会金蝉脱壳。
哪怕后面长城查到这里，也无济于事。
费尽心思布局筹划，会妖门跟唐希言是想做什么？
另外，从灯笼鬼的记忆当中。
李馗终于知晓了会妖门的勾当——第四号当铺。
人出卖自己的七情六欲、命格、气运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此也不难怪余复生和刘华会为了钱而主动踏进深渊。
会妖门精准地掐住了人的命脉！
由此，李馗不得不联想到一点，那就是有四号当铺，会不会一号、二号、三号，这种存在完全能够在大秦遍地开花，防都防不住。
‘算了，交给长城去头疼吧。’他心里想道。
旋即。
李馗冷眼俯视灯笼鬼，抬手一摄。
立见舌尖的幽蓝鬼火中，飞出一道虚弱的魂体，看样貌正是刘华。也正是因此，此鬼方能操纵刘华的肉身。
暂且先收到壶天空间中。
“小黑，它给你玩了。”
“恩。”
矫健骁勇的细犬从虚空中踱步而出，低吊的眼角睨向灯笼鬼，微张犬吻，一朵摇曳的戾焰游窜出来，直直飘进灯笼鬼的嘴里。
“给你加点火。”
轰隆！
灯笼鬼的身体忽然燃起黑色大火，瞬息间戾焰扩散吞没，墙上倒映的火影摇曳张狂。
仿佛来自地狱。
“喂，张捕头，我有重要情报要跟你说。”
李馗接着电话，来到水墨山水图前。
“这么快又有新情报了。”
张捕头一听，瞬间喜上眉梢：“你快讲讲。”
“恩，是这样的……”
李馗言简意赅地将刚才的情报说了一遍。
“想不到竟是这样。”
电话那头，张捕头瞄了眼无功而返的血狮小队，言语间多了几分喜意：
“不过总算有件好事，只要能搞清楚他们是以怎样的方式去蛊惑百姓，就能够顺藤摸瓜将他们一举敲掉。”
“嗯。”
只不过李馗在心里不禁叹道：“希望能顺利吧。”
连灯笼鬼这种小妖都如此谨慎，想要连根拔起怕是很有难度。
“啊——”
惨烈的哀嚎戛然而止。
张捕头皱眉问道：“李馗，你那边怎么了？”
“没事。”
李馗瞥了一眼：“张捕头先这样吧，我现在还有点事情，一会我发个定位给你，你派人过来。”
“好！”
电话挂断。
‘这幅画的布置有够隐秘，就是不知道通向何处。’李馗想道。
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一幅画竟然藏着如此玄机，当真煞费苦心。
随即，李馗向前踏步，身体瞬间进入画中。
第549章 当矛头指向你 （完）
脚下是逼仄蜿蜒的山路。
放眼四顾，周围的景色是水墨的黑白，看过去荒诞而怪异。
“这幅画只是单纯架起一座双向的桥梁。”
李馗似缩地成寸般闪烁前行。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来到空间尽头，状似旋涡转动的幽洞前。没有犹豫，径直穿了过去，浓郁的血腥味刺鼻而来。
三座冰棺映入眼帘。
里面分别躺着面容姣好的妇女；十六七岁的俊朗少年；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
从面目来看，应该是一家三口。
或，更确切的说是他们是唐希言的家人。
少年和女孩的眉宇间与唐希言很是相像，尤其是少年，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唐希言。
“这是闹哪出？”
李馗双手插兜，神念一扫。
从画中出来，他竟来到身处深山的古堡内，周边被数不清的参天古树包围，透过亮丽的玫瑰窗，亦能看见怪奇生长的大树枝干。
“三人的致命伤都在心口，是用匕首杀死的。”
那么是谁将他们杀死呢？
仇人？
还是唐希言！
“哼~”
倏然，不屑的冷笑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响。
“这就意味着他将抛下心魔。”
忽然间，李馗想到了唐希言在美术馆跟他说的话。
虽然是假的唐希言，但他是从本体上分离出来，具有相同的性格思想，要不然也无法做到以假乱真，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跟本体没有区别！
想到这儿，李馗唇角的笑意愈发森寒。
将妻女视作心魔。
以画的方式呈现出自己当时的状态，也意味着那个时候的唐希言已下定决心斩心魔！
“好一个在大秦名声赫赫的画家！”
很快，李馗便将目光锁定在大厅内的一幅巨画上。
腐朽枯败的玫瑰花，整体长宽近十米，是用铅笔素描画成。可若是贴近巨画，细细观摩便能惊骇发现，玫瑰竟是由一只只面目惊怖的饿鬼组成。
地狱之花！
“有点以画入道的意味了。”
李馗手指摩擦下巴，认真点评。
如果普通人看见这幅画，恐怕会好几宿都睡不安稳，心理素质较差的话，留下阴影都绝非玩笑。
不过当见到这幅画的刹那，很多案件的细节已然浮出水面。
钱彬定然认识唐希言，虽然两者之间的关系尚且需要考究，但墙上的血画不出意外就是唐希言画的，此人需要被重新定义！
“哟，深山老林还有信号，真不错！”
李馗举起手机，打通张捕头的电话：“喂，老张呀，我给你发了个定位，你亲自带队过来一趟吧，顺便整理打扫下！”
与此同时。
诡异惊悚的气息悄然弥漫。
微不可查的窸窣声乍响，但见玫瑰窗边的大树枝干霎时活了过来，狰狞怪奇的阴影覆盖整扇窗户，一朵朵幽火在古堡内骤然浮出。
“你小心点。”
“恩，你抓紧时间来吧。”
李馗身后，一大团阴影缓慢靠近。
轰隆！
椭圆形的穹顶被一只木质大手拿开，一张幽黑的树人面孔探了进来，血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渺小人类，逸散出摄人杀机。
“我要稍微活动下筋骨。”
站在巨画前的李馗，放下手机回头。
浓郁的恶意似化不开的黑暗攀上面容，使妖魔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见狰狞恐怖的黑影蓦然升起，猩红的瞳孔满蘸杀意。
一时间，分不出到底是不是画中的恶鬼重现人间。
“取悦我。”
轰隆！
剧烈的爆炸震动在山麓间轰然迸发。
火光肆虐。
……
……
夜深。
星光黯淡，万里无云。
位处滨海东边的一间仓库。
保安亭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将脚翘到桌上，咧着嘴打字群聊。
孤单的老王：最近工作不好找呀，这不又把老板给炒鱿鱼了。
正在追求富婆的保安：你傻呀，上次叫你来跟我混，你还嫌弃！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少年一贯快马扬帆，毕业直接就职保安，像我这样少奋斗二十年！
理想的小船怎能撞翻现实的冰川，保安才是最后的靠山。
等我追到厂里的富婆，再砍三十年！
孤单的老王：老二，你们现在厂里还缺人不。
看到这儿，年轻小伙得意地笑了两声，正打算回复。突地，对讲机骤然响起声音：“小孙啊，你去肉库那边看一下，刚才响了两声警报，你看看是不是门没关好。”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看下。”
年轻小伙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手电筒，直奔肉库。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
年轻小伙一边哼着歌，一边拿手机刷短视频，慢悠悠地走进厂子内部。
少顷，电筒的明亮黄光直直照在未关严实的冷库门上，不禁嘟囔骂了句：“下班前就不知道检查下吗，还得我来收拾。”
待离得近了，一股股寒雾从脚脖子游窜进身体，直把他冻得打了个冷战。
“靠，可真够冷的。”
年轻小伙伸手正要关上库门。
咣当~
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年轻小伙眨了眨眼，诧异地将手电筒往里面照去，却是不禁大喊道：
“卧槽，什么情况？”
只见一箱箱包装好的冷冻肉全都散乱在地，狼藉一片。
“喂，队长啊！”
年轻小伙赶紧取下腰间的对讲机，急忙说道：
“你快带人过来，咱们厂子进贼了……”
恰在此时，短视频里正好播放来自滨海市的一则新闻。
“近几日我市发生一起恶性的连环杀人案，请广大百姓出入时注意安全，发现嫌犯余复生，请立即拨打巡捕司的电话。”
嘭！
“谁在那！？”
仓惶的电筒瞬间挪移到不远处的架子间，一双暗黄色的竖状兽瞳生生映入眼帘！
“怪，怪物呀！！！”
惊惧的尖叫回荡在工厂上空。
一团壮硕的阴影冲了出来，灵巧地越过数米高的围墙，融入黑夜当中。
“怪物！”
这句话在脑海中弥留不散。
余复生像是发泄，又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荒凉的土地上奔跑。
最后躲进了天桥下面的坑洞。
“我现在是怪物了吗？”
“我被通缉了。”
“我杀人了？！”
须臾，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悲怆低音从指缝里溢出。
余复生蜷缩在肮脏的坑洞内，冰冷的墙体透过脊梁，让他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过了一会儿，他脱下破烂的上衣，后背肌肉一阵蠕动，生生挤出一颗黄铜子弹，蘸着血掉在地上。
打着旋，滚到他面前。
血液呈深蓝色，不是人的血液。
见状，余复生呆愣许久，似心灰意冷般将头靠在墙上。
“有谁能看到坚强后的伤疤。”
“生活不过一杯酒，醉完了路还要走。”
倏然，头顶传来歌声。
却是一名正在路边直播的歌手。
他脸上戴着小丑面具，手里拿着吉他，声情并茂地唱着歌；
下面的坑洞里，余复生扯起难看的笑容；
铛~
一颗子弹落地。
第550章 无法回头的路
夜色冗长。
日后的何去何从，种种纷乱的思绪充斥脑海。
突地，两张染血的面孔突兀横在眼前，余复生不禁以手捂面，拧眉苦思。
“她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可是我平日里没有得罪过人，会是谁？
“还有张霖的死，到底是谁在背地里策划这一切。”
难道是他？
悄然间，一道身穿白色西装的身影在脑海浮现。
余复生疲惫阖上眼，倏忽缓缓睁开。
是他们的话，自己又能怎样，拿什么去对付，而且巡捕司也在全城通缉自己。
余复生偏头看向远处的荒野，恍惚间，突然感觉天大地大竟无一处自己的容身之地。
就在这时，他没注意到裤袋里的黑色卡牌倏地滑出，旋即，从边角开始燃烧，飘溢出缕缕邪恶妖冶的黑雾，瞬间将余复生裹住！
视线有瞬间的模糊迷离。
再一看，周遭的环境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陡然的惊变吓得余复生心脏一紧，粗壮的前肢探出锐爪，后背微弓，触碰到的却不是冰冷的墙体，而是虚无的空气。
身处封闭宽敞的空间。
“别紧张客人。”
不知何时，身前突地出现一个“熟悉”的人，黑色西装、身材笔挺，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笑容亲和友善。
之所以用熟悉二字，便是身上的气质很像某人。
“一目五先生？”
余复生踌躇着，缓缓开口。
见到余复生的机敏，一目五先生笑容愈深，轻轻颔首夸赞：“我喜欢聪明的客人。”
“这里是哪里？”
余复生仍保持着一副随时进攻的模样，眼睛左右瞄了两眼。
“精神空间。”
一目五先生微笑解释：“依靠术法来完成，以你现在的见识很难理解其中的玄妙，不过客人请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一句“没有恶意”，瞬间挑拨起余复生敏感脆弱的神经，竖状瞳孔死死盯着男人，咬牙愤恨道：“是你们把我害得落入如今的田地，还好意思说没有恶意？！”
“我对客人身上发生的意外感到惋惜。”
一目五先生状似遗憾道：“但这件事并不是我们做的，请客人不要破坏我们之间友好的生意关系，要不然会很麻烦的！”
极短暂的沉寂。
无论余复生相信还是不相信，对一目五来说并不重要，他噙着温和的笑意，进入主题：“这次找客人来，是要进行下一阶段的实验。”
“是什么？”
余复生悬着心，瞳孔受激似的凝成一线。
不怪他如此反应，着实是两次实验带来的变化越来越大，这种由未知带来的心理焦灼，让余复生不自主产生抗拒和恐惧。
“杀人！”
说得就好像上街买菜一样随意。
一目五先生慢斯条理地说：“明天就是你弟弟余佑手术的日子，按照我们当初的合作内容，你配合全阶段实验，我们负责治好令弟的肿瘤。”
“……”
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步行动都精准地咬在余复生的七寸命脉上。
说来说去，他为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可叫他去杀人！？
余复生脸上满是犹豫纠结，如果他真杀了人，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见状，一目五先生始终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中蓦然多了几分冷厉，半是警告半是提醒道：“客人，你要记住，这是我们的合作内容，不容更改，要不然后果你绝对不想尝试。”
听到这句话，余复生像极了被逼上绝路的孤狼，张嘴露出锯齿般锋利的尖牙，从嗓子眼里迸出满腔杀意：“要是敢动我弟弟，我就跟你们拼了！”
平静；
愤怒；
视线交汇。
无言而寂静的气氛中，空气像被只大手攥紧。
不知是否错觉，余复生倏然见到对方身后又悄然矗立起几个人的影子，像是冰冷的幽灵，吹来一阵凛冽寒风，冻得灵台僵硬。
气势顷刻颓废衰竭。
好半晌，他艰涩地说道：“杀谁？”
“她会出现在你的记忆中。”
一目五先生脸上的笑容霎时活来，温声细语道：“不过你要杀的人，有点棘手，不是寻常人能够对付的，因此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着，一管药剂抛了过来。
“一直以来你都强行克制骨子里的欲望，导致蜕变始终得不到想要的养分。而这种新研发的药剂能够瞬间补完能量，助客人一臂之力！
“完成最后阶段的实验，你就自由了。”
岂料余复生只是盯着他，没有说话。
见状，一目五先生恍然一笑：“放心，包括你弟弟的病。”
而后。
余复生的身影如散去的云烟，蓦然消失。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暗渐渐淡化，显出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一目五先生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微微摇曳，抿了一口。
“大哥说话就是不一样，充满了艺术性。”
房间里陡然多出四个人，面目多有相似，就是在服饰上有所区别：白、青、红、紫。
闻言，一目翘唇微笑：
“我可没骗他，动手的确实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
一目五身负一种神通，只要五鬼轮流吸食过某个人的阳气，就能复制出与本体丝毫不差的傀儡，在现代都市，这项本领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这也是他们被会妖门委以重任的原由。
当然，实力越高限制越大，可如果是像余复生这样的普通人，自是毫无压力。
此话一出，群鬼大笑。
阴恻恻的笑声回荡，直令人心胆颤。
一目施施然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陷了进去，感受柔软舒适的同时，笑说：“回头记得安排人去接下他弟弟，毕竟这可是生意！”
“知道了，大哥。”（白色西装简称）白鬼立即应是。
“对了大哥，长城比想象中咬得更紧。”紫鬼面色凝重，沉声说道：“而且唐先生那边出了意外，树妖一整天没传回消息，估计是栽了。”
“一点消息也无？”
闻听此言，一目不禁挺直身板。
他们行事谨慎小心，凡事都有留一手的习惯，安排在古堡接应的树妖足有千年道行，实力不容小觑，怎就人间蒸发了呢？
“没有。”
紫鬼重重点头。
一目沉吟少顷，转头看向红鬼：“知道是谁吗？”
“尚未确定。”
红鬼同样戴着黑色墨镜，语速极快：“负责此案的长城人员，带队的是个叫张成的捕头，其中有他徒弟林锋，两人实力一般。
“其次是血狮小队，队长顾鸣的实力是结丹境界，但仍不算威胁。”
由此却是不得不惊叹他们的情报能力，竟然对这些资料如数家珍。
一目继续问道：“还有人吗？”
“恩……还有一个长城的编外成员叫做李馗，登记在案的实力记录，不过是得药！”红鬼想了想，立即说道。
“查清楚，现在是收尾阶段，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一目语气肃然：“坏了上头的大事，我们就算死也难以谢罪！”
“知道了！”
红鬼自是明白事情严重性，身影瞬间消失。
“二弟，这回你亲自跟着余复生。”一目看向白鬼，吩咐道：“务必要把将星命格带回来，到时我会派毕方去接你。”
“大哥放心。”
很快，剩余三鬼相继离去。
一目饮下剩余的红酒，抿平的嘴唇又翘了起来。
那是自信！
第551章 风暴将倾
“嗬~”
余复生猛地大喘气从梦中醒来，待看到肮脏的坑壁时，剧烈跳动的心脏方才趋于平缓，却是不禁咬牙切齿地骂道：
“笑面虎！”
哪怕笑容友善和蔼，仍改变不了它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狡诈阴毒才是一目五先生的本质。
倏忽，一抹猩红的亮光侵占眼角。
余复生低头看去，自己掌心正握着一管螺旋状的药剂，瑰丽妖异，有种异样的美感，却像极了潘拉多的魔盒。
微微阖眼，一张英气精致的面孔浮现脑海。
“这就是，我要杀的人？！”
看过去跟余佑差不多大。
一命换一命吗？
余复生双眉痛苦地拧紧。
在第四号当铺面前，他有拒绝反抗的余地吗？余复生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去杀那个女孩，自己弟弟将会死掉。
苍白消瘦的脸颊蒙上深深绝望。
呼~
倏忽见到丝丝缕缕的黑雾扭曲凝聚，重新化作黑色卡牌落在跟前。
像是提醒，又或是催促。
“呵。”
余复生凄然一笑，手掌拳曲握紧，拔掉瓶塞将药剂饮下。
咕噜……
喉咙蠕动，舌头贪婪地舔舐每一滴血水，恨不得将整个玻璃瓶管吞下去。
轰隆！
彷如一颗深水炸弹在体内爆炸，余复生意识瞬间空白，而龙种心脏恰如久逢甘露，重新焕发生机，源源不断汞出深蓝色的血液，深层次改变、激发宿主的潜能。
“嘎擦，嘎擦……”身体如橡皮泥般被肆意揉捏改造。
痛，
好痛！
余复生跪伏在地，额前青筋虬结暴起，面孔蠕动起伏，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氧气，得到的却是窒息般的痛楚。
竖状兽瞳燃起凄烈的火焰。
黑暗中，跪伏的身影似扯动阴影扭曲，如蛋壳般即将孕育出凶兽。
良久。
“喝——”带着血腥味的吐气声。
踏！
伴随轻盈的脚步，余复生弯着腰走到坑洞边缘。
天桥上的路灯隐约显出他狰狞恐怖的模样，状似恐龙的颅骨，深灰色的角质层裹住脑袋，唯有暗黄色的兽瞳带来别样的颜色。
身型修长矫健，手爪粗大壮硕，能够轻易撕碎钢铁。
顶级的猎杀者！
随即，余复生摊开手掌，露出两把手枪，直接吞入嘴巴。而后跳下坑洞，生疏地奔跑起来，短短十余米的距离便如猎豹般迅疾，一条纤长有力的尾巴在身后甩动。
在即将拥抱广袤黑暗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天桥上，那位歌手主播早已离开。
明亮的路灯飘下两朵亮莹莹的星光，是萤火虫。离黑暗越近，它们的光就越亮。
飘荡在原野上。
余复生探出手爪虚握，旋即一头扎进黑暗当中。
……
……
与此同时。
别墅亮起灯光。
“许昭。”
李馗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颗生机盎然的绿水晶，刚喊了一声竟发现许昭同大老爷全都不在家，不由暗自奇怪。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李馗放下手机，纳闷道：“奇怪，许昭去哪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留就出去了。”
话虽如此，他倒没多担心，许昭有大老爷罩着，他不去惹别人，别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旋即，李馗抬手将绿水晶放到眼前欣赏，满意地颔首。
这里面是那群妖魔的生机，用【花开顷刻】生生抽离提取，相当纯粹无害，必要时可以用来当做疗伤丹药，效果立竿见影！
不过可惜的是，到头来那群妖魔没一个知道第四号当铺的位置。纯纯的打手，只是收到命令被派来接应，除此以外，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它们盘踞的地点。
这会儿，估计已有长城的高手前去剿灭了。
另外，冰棺中三人的身份被确认，证实是唐希言的妻儿，由此案子的严重性被提升，张捕头直接从一把手变成三把手，负责配合调动。
李馗收起绿水晶，随手按下遥控器。
思绪却飘去天外。
这回他算是领教了大势力的伎俩。
以往的对手无论实力多高，大抵都没什么像样的势力傍身，连大明国师陆师道，那个时候也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手里只有自己豢养的护道猖兵。
反观现在，竟然只抓到会妖门的尾巴，还得千万小心，生怕滑不溜秋地从指缝溜走。且它们手里有大批妖魔可调用，这仗不好打呀！
“叮铃铃。”
“嗯？”
李馗眉梢挑起，掌心突地多出一个造型新颖的手机，是他在酆都特意买的。
上面来电显示——陈亦儒。
“喂。”
“馗哥，我今天出活了。”陈亦儒戴着耳机，低头摆弄手上的摄像机。
“哦，进展挺快呀。”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由笑道：“不愧是生前在滨海电视台干过的精英。”
“总觉得你这句话好像在挖苦我。”
陈亦儒偷偷往拐角瞥了眼，来来往往都是神情干练的亡魂，这里是深夜电台的分部，而他如今正是其中的一份子。
没错，当初李馗给他介绍的工作便是这个。
自从花晴烟的事件后，李馗就对深夜电台起了窥探之心，正好陈亦儒阴寿未尽，便成了最佳的人选，毕竟术业有专攻。
当然，能将陈亦儒安插进去，少不了陈发财这只老鬼的帮助。
“说正事，说正事，这次外出取材的地方有点奇怪。”陈亦儒压低声音说道：“是去一家武馆，而且采取的方式竟然是现场直播。”
“现场直播？”
李馗脱口而出：“给鬼看啊。”
“……”
“难不成给人看？”陈亦儒大感无语。
“哈哈，开个玩笑。”
李馗笑着翘起腿，好奇道：“不过照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
据他了解，这是陈亦儒第二次外出取材，将看见的真实事件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每月十五号统一上交给台长，由台长交给电台总部。
由此，每一则从电台播放出来的新闻都是经过精挑细选。
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在暗处刺激每个人成为情报探子，这一手相当高明。
“对，馗哥你要是想看的话得先下载深夜直播。”
陈亦儒语速加快了不少：“而且我见台里的人对这件事似乎都很关注，只不过我资历实在太浅了，半点口风都没探出来。”
“这样啊。”
李馗沉吟片刻，“应该是有房间号吧，开播的时候给我发个短信，我看下。”
“嗯。”
电话挂断，陈亦儒拿起摄像机，连忙冲了出去。
一如当初刚入职的模样。
另一边。
“气象台发布黄色预警信号，今晚代号【玉兔】的台风将会途经滨海市，请广大百姓锁好家里的门窗，不要外出。”
李馗下载好深夜直播，扭头看向窗外。
院子里的芭蕉树摇曳不休。
第552章 剑道少女
乌云厚重，游离的湿气有些腻人。
两道粗大的光束狠狠撕裂开山路，伴随引擎轰鸣的略微沉寂，车门猛地拉开，走下来一个十七岁的短裙少女，手里提着一把剑。
“师妹，快回去休息吧。”
车里，有人大喊。
“知道了师兄，话真多。”
少女面容精致，扎着马尾，眉宇间英气十足，听到话装作不耐地将车门关上。
“灵露，晚安。”
车窗摇下，顾鸣手肘搭在窗沿，挑眼笑道：“明天还得上学，别回去后又偷偷修炼，有张有弛才能有进步！”
“你比我妈还啰嗦。”
少女俏眼瞪去，持剑甩尾，如黑白的蝴蝶跃进小院。
顾鸣瞧着即将在视线消失的背影，笑喊道：
“等这件案子结束，队长请客吃巷角的那家烤肉店。”
须臾，赵灵露从拐角探出头，眸底泛起喜悦，嘴上却是半警告半威胁地说：“顾哥，你要是敢骗我，我肯定拿剑削你！”
这回脚步声远离。
顾鸣笑着摇了摇头，一踩油门。
引擎焕发凶猛威势，碾着山路往下冲去，没一会儿的工夫，消失在郁郁树林中。
咔擦——
无声的雷霆从天际窜过，天地骤亮，黑漆的木匾上银钩铁画——
剑术武馆。
明亮的灯光在半山腰亮起。
古色生香的木板上，纤白的玉足裹着黑色丝袜走到供桌前，赵灵露从祖师玉像后面拿出药瓶，正打算离去时，余光往回瞄了眼，当即给老人家点了三根香烛祭拜。
瓶口滚出一颗朱红色药丸。
赵灵露昂颈服用，盘膝坐下，将宝剑平放膝间，阖眼吐纳。
一呼一吸间，悦耳的剑鸣声乍响。
心思愈发空冥。
飘散在天地间的灵气被吸入，丹药消融间荡开温和的能量融入血肉，赵灵露潜心感应手中宝剑，精神缓慢靠近一团冰冷的存在。
倏地，剑鸣陡然停止。
“哎。”
赵灵露睁开双眸，吐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出身文台山灵剑派，门人自筑基始便会得到师长赠与的法器灵剑，平日除了勤修剑道，就是驯服剑中之灵，以求发挥出法器的真正威力。
即，御剑纵横！
不过即便以赵灵露天资卓绝，仍在最后关头差上临门一脚。
“砰砰砰……”
狂风捶打玻璃，呜咽的风声灌了进来。
赵灵露偏头看去，耳边仿佛又响起两个男人的喋喋不休，嫌弃地撇了撇嘴：“算了，今天就早点睡吧。”
“您老人家也睡个好觉。”
祖师玉像微阖双目，不予理睬。
啪嗒，
灯光骤暗，只剩一步步上楼的声音。
屋外，乌云卷动，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没一会儿的工夫，雨势渐大。
“呱——呱——”
盛水攲斜的叶子，青蛙放声鸣叫，下一秒戛然而止。鬼魅似的影子一闪而逝，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武馆，独特的视角能够看见三楼一团燃烧的火焰。
想必那个就是目标。
余复生猛地冲刺跃过围墙，轻盈落地，旋即像是只壁虎般爬上三楼阳台，锋锐的爪子在把手处画了个圈，轻轻一推。
霎时间，风雨灌了进来！
窗帘摇曳飘动，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咬紧牙关，用力挥下爪子！
咔擦！
转瞬即逝的白雷照亮房间。
粗壮的胳膊上站着一名体态轻盈的少女，发梢轻轻落下。赵灵露手持明晃晃的长剑，盯着面前妖怪，眸底兴奋与杀意交汇。
“妖怪！”
铮~
森寒的剑光瞬间侵进瞳孔，余复生心脏一紧，竟在此时闭了下眼。
锐利的剑锋登时刺在角质层上，一鼓作气扎出血洞，旋即横臂一拉，生生砍出一道狭长的伤口，正欲继续发起进攻。
余复生的反击终于姗姗来迟。
破空声呼啸，锐利的手爪朝赵灵露脑袋劈去。
‘好硬的外壳。’
赵灵露心思电转，却没多大慌乱，仅凭一次交手，她就看出面前妖怪的战斗经验相当浅薄，根本算不上威胁。
竟见少女犹如风浪中的小船，双脚稳稳立在余复生胳膊上，剑身精准卡在袭来的手爪缝隙间，迸溅出一簇耀眼火星。
‘力量不相上下，略高我一筹。’
赵灵露俯低身子，猛然飞起一脚正中余复生下颚，巨大的力道使他脖颈微微上扬，趁此机会，剑锋犹如穿花蝴蝶般掠过手爪。
撕拉……
剑锋从角质层的缝隙刺入，在余复生咽喉洞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不成想，余复生亦是被激发出了凶性，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朝赵灵露的胳膊咬去，速度相当之快，少女只好后仰翻身跃开，右臂一剐一抽。
一股血箭喷了出来，掺杂着几块碎肉。
短短交手不过两三回合，余复生几处要害已是接连受创。
呼……
两道肉眼可见的气柱从余复生鼻腔里呼出，如临大敌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呼吸愈发粗重，体内血液奔涌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是什么妖怪，看过去不伦不类的。”
赵灵露横臂甩掉剑身上的深蓝色血液，一双冷眸像是擦拭掉尘雾的宝剑，愈发锐利。“师兄他们应该五分钟就能过来，争取在五分钟前杀了这妖怪！”
杀意彷如卷动纱帘，猛地扬起。
余复生双腿肌肉绷紧，像是只疯狂的野兽扑了上去，锋锐手爪大开大合，所过之处，家具破碎，枕头飘出大片鹅毛。
森寒剑光掠过朵朵雪絮，掀起一连串的血水。
赵灵露的攻势更具杀机。
一人一剑仿佛融为一体，利器在手，无论是硬拼还是巧斗，都能稳稳占据上风。
只是很快。
“反应速度竟然逐渐跟上了。”
赵灵露低头躲过一记横扫，眼神悄然凝重。
该说不愧是妖怪吗，肉身的自愈和强度确实远超人类，而且余复生一副以命换伤的狠劲，愈发癫狂疯戾，宁愿受伤也要咬下敌人一口肉。
唰！
空气骤然啸叫。
却是不知不觉间，赵灵露已被逼至墙角，余复生眸底血色愈浓，右爪挥去脑袋的同时，左手封住能够躲避的空间。
生死一线的刺激，顷刻撩拨神经。
赵灵露抿平的唇角似翘起一丝弧度，持剑的手很稳。
铮鸣！
这一刻，剑光快得像是在乌云中疾驰的闪电。
嗒……
血液飞溅在赵灵露脸上，意外的滚烫，却见她眼中不自主浮现些许愕然。
盖因余复生竟张开大嘴，死死咬住剑身，哪怕被刺出偌大的豁口，他也决计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壮硕修长的手爪刹那侵进赵灵露身侧。
一束发丝落下。
手臂留下数道狰狞的伤口。
“来！”
赵灵露猛然一记暴喝，灵剑蓦然迸发出强绝的震动，生生从余复生口中挣脱，在半空中盘旋回刺。
“好机会！”
余复生眼中掠起杀意。
女孩现在没有长剑在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千钧一发之际，赵灵露右手陡然显现出一道符箓纹身，光洁的掌心直直对准余复生。
下一秒。
汹涌焰火像是洪水猛兽般吞噬视线。
第553章 对长城的报复
轰隆！
蜿蜒扭曲的电蛇直直落入海中。
李馗瞥了眼就收回目光，随手按了两下遥控器，从天气预报转到电视剧，不禁吐槽道：“一到夏天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老天爷也不消停点。”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作为临海城市，这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李馗似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小黑，你带那个大黄狗出来趟。”
不消片刻，一黑一黄两条狗在客厅出现。
李馗直接问道：“你在余复生的身上呆过，能感应到他现在在哪吗？”
闻言，大黄狗摇了摇头。
“主人，其实这点我上次去追踪时就想到了。”小黑在一旁说道：“或许是因为余复生妖化的缘故，气息变化极大，导致小黄无法感应到。”
“这样吗。”
李馗有点惋惜。
旋即，他打量了下大黄狗，发现后者鬼躯强健，阴气旺盛，应该是【外道身藏经】的路子，看样子两只狗关系不错呀！
叮~
【馗哥，马上要开始了。】
见到短信，李馗立即打开深夜直播，输入房间号，等待直播开始。
另一边。
大雨如注。
突起的峭壁上，两个亡魂瞬间出现。
“前辈，咱们来这儿干什么呀？”
陈亦儒架好直播设备，有些惊悚地望向天上的雷云。
如果不是身边这位姓黄的老鬼护着，像他这种实力低微的鬼魂敢在雷雨天出现，运气不好被哪一道雷霆盯上，那当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单以外表看来，黄老鬼约莫五十左右，满头银色卷发，但身躯却相当壮硕，闻听陈亦儒的问题，低眉看向下方的武馆，不禁咧嘴笑道：
“一场好戏！”
“好戏？”
陈亦儒很纳闷。
举目眺望，黑压压的雨幕挡住视线，什么都看不清。直到那根手指为他指明了方向，陈亦儒眯眼看去，方才注意到下方几十米坐落着很小的建筑物。
“准备。”
老鬼瞥了他一眼。
陈亦儒立即打起精神，调转摄像头，聚焦在武馆三楼，隐约能够看见两道快到模糊的身影，似乎正在激烈的打斗。
23：59：50
十秒后，子时已至。
“开播！”
霎时间，余复生跟赵灵露的激烈战斗呈在许多人眼前。
砰！
三楼蓦然炸出一团耀眼火光，两道身影裹着烈焰，相继落到院子当中。
“这是什么？”
李馗就差将眼睛贴到屏幕上。
直播的画质真是有够差的，简直比上世纪的黑白电视还要模糊。
没过一会儿，画面逐渐清晰，显出雨天的院落，少女与妖怪的战斗已趋于白热化。
“等等……”
见到怪物的刹那，李馗腰板不自觉挺直，瞳孔微微扩张。
余复生！？
竟然是余复生！
虽然对方的模样与先前有巨大变化，但那一双暗黄色的竖瞳绝对错不了。
跟他战斗的女孩是谁？！
此时此刻，李馗心急如焚，恨不得闪现到陈亦儒身边让他将摄像端稳点，只因一闪而过的少女面孔依稀有些眼熟。
‘我肯定在哪见过。’
‘会是谁？’
倏地，赵灵露坐在顾鸣车里的记忆片段跃了出来。她是血狮小队的成员！
霎时间，李馗眸光幽邃森寒，心境瞬间平静下来。
是深夜电台故意安排的吗？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眼前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血狮小队跟余复生连面都没碰上，何谈冲突，可从直播画面来看，应该是余复生主动找上门。
可从余复生的表现来看，他绝不是这种冲动的人。
他还有弟弟……
念及此处，李馗心中顿生恍然，会妖门！
这场直播是会妖门安排的，它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对长城进行报复！
刹那间，立见李馗的身影消失不见。
轰隆！
振聋发聩的雷声乍响，树杈状的雷光猛然一亮，映照出一道人影。
李馗立于铅海之上，金光覆映周身，眸底幽色涟漪起伏。
那个女孩的住址在半山腰，临近大海，这是极为鲜明的标志，离市区近的几座山没几个，应该是在东边！
视角不断往远处延伸。
跨越大海，看见一座山峰，看见了交战的一人一妖。
‘不好！’
李馗身形一纵，剧烈的音啸乍响。
耀眼的金色流星划过天际，直接将漫天乌云劈成两半。
“砰——”
泥水混着砖石迸发四溅。
两道快似鬼魅的身影交错对拼。
砰！
短促火光乍现。
不知何时，竟见余复生身后那条长尾窜起一把手枪，对准赵灵露使劲扣下扳机。
几颗黄铜子弹破开雨幕气流。
危险！
赵灵露脑海警铃大作，偏偏此刻心思愈发沉静，福至心灵地将法力灌输到长剑当中，一种雀跃的情绪悄然升起。
持剑的手依旧很稳，直直往下一劈。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骤响。
一颗又一颗的子弹被剑锋劈成两半，电影中神奇的一幕，此刻竟在现实上演。
“死！”
电光火石间，余复生的灵魂迸发无声呐喊。
趁着少女攻势受阻的刹那，瞬间冲到赵灵露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抓住剑身，另一只拳头猛地打在少女右臂上。
嘎巴~
清脆的骨裂声。
长剑打着旋飞了出去。
露出森森白骨的狰狞手爪当头劈下。
赵灵露眼神一凝，灵敏地一记鹞子翻身躲过，半空中抬手一招，掉在地上的灵剑震动间，顷刻飞入掌中，直直往前刺去。
锵！
点点火星飞舞。
两人眼神再次交汇，却只流露出一种意味，不死不休！
倏地，右臂上符箓纹身悄然亮起毫光。
轰隆！
火焰浪潮再次席卷而出，瞬间将余复生吞没。
噼啪，噼啪……
烈焰灼烧雨水，升腾起蒙蒙白雾。
火海当中，一道狰狞的黑影扭曲不定，摇摇晃晃间，一步又一步坚定地走出来。
他仿佛来自地狱。
像是不甘死去的恶鬼。
血红的竖状瞳孔死死盯着赵灵露。
余复生只剩一只眼，裹住全身的角质层早已分崩离析，裸露的血肉被两次烈焰烧成炭黑色，散发着难闻的肉味，一双骨爪狰狞可怖。
“呼，吸，呼——”
赵灵露胸膛风箱似的剧烈拉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的伤势同样严重。
两次催动符箓进行攻击，耗费了赵灵露大量法力。
尤其是当她对上余复生的眼睛时，心底不禁浮上些许思绪，及不妙的预感。
她跟面前这只妖怪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撇开这点不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师兄他们还没来？
赵灵露住所的地址是严格保密的，且家中设有禁制，五分钟之内，如遭遇危险，师兄及血狮小队的成员就会赶来，可现在已远远超出了这个时间。
是它搞得鬼吗？
余复生！
第554章 怒火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在赵灵露决计看不到的视角。
在雨中。
一道道极细的白光以武馆为中心，勾勒交织，形成繁复玄奥的阵法悬浮半空。
直播画面之所以模糊，并非陈亦儒没有端好摄像机，而是机器需要一点时间来解析阵法，待解析完成，便如李馗后来看的那样，画质逐渐清晰。
滋啦~
些许带烧灼气味的黑烟融于风中。
磅礴大雨没一会儿就将大火覆灭。此时此刻，一人一妖皆是强弩之末。
深蓝色血液沿着手爪淌落；
浸湿的秀发紧贴额前，赵灵露深吸一口气，如剑的双眸注视余复生脖颈上的偌大血洞，只要往那里削上一剑，就能将妖怪的脑袋砍掉！
她的体力、法力濒临极限，必须争取一击必杀的机会。
杀了它！
嗒……
一滴晶莹剔透的雨珠缓缓落下，倒映出碰撞的身影。
砰！
赵灵露横剑斩去，森白骨爪欲要故技重施，想抓住剑身，岂料眼前的少女陡然从眼皮子底下消失。刹那间，余复生心脏被只大手攥紧。
滚烫的高温从左边袭来。
致命危险似铁针扎进大脑。
却是电光火石间，赵灵露利用余复生剩一只眼的情况，瞬间施展身法，跃到视野盲区，再度催动符箓纹身！
霎时间，火蛇张开獠牙舔舐脖颈。
余复生连忙曲臂格档，脖颈转动，蕴着血红的竖瞳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赵灵露。
‘就是现在！’
迸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赵灵露调动仅存的法力，沟通灵剑，并做剑指狠狠斩下！
锵——
漆黑的院落陡然亮起森寒的剑光。
彷如游猎的虎鲨，一口咬在余复生受伤的脖颈，撕裂开大片骨骼碎片及血肉。
就在胜负已定之际。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
赵灵露内心突地升起无法抑制的惊悚慌张，鬼使神差地看向余复生。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放缓。
余复生不顾袭来的飞剑，微微张开嘴巴，露出锯齿般獠牙。倏忽，一团焰丽的火光在他口腔乍现，一颗子弹洞穿裹着血水的涎液，射向赵灵露。
从心口进入，自后背钻出。
血花绽放。
如此鲜红凄美。
赵灵露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被血液侵占的胸口，顷刻间，浑身气力如流水般消逝，摇晃了两下，重重向后栽倒。
视线蓦然看向了上方。
天幕黑暗，一滴滴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
‘好疼呀……’她想着。
“砰——”
娇弱的身躯砸进水洼，溅起水花，鲜血自身下蔓延扩散。
嗒嗒嗒……
密集的雨声覆盖。
一把手枪被吐了出来。
余复生盯着赵灵露的独眼，蓦然涌起无法形容的绝望同悲伤，他拔下嵌在脖颈的长剑，不顾涌出的血液，来到赵灵露跟前。
噗通~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那张年轻的少女面孔已是苍白如雪，眼皮上下张阖。
‘它，在做什么？’
两只骨爪重重擂在地上，余复生俯首间，独眼流出血泪。
那颗不属于他的心似在剧烈绞痛。
这是一场绝没有胜利者的战斗。
雨夜的院落。
摄像机前，陈亦儒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该走了，再不走咱们就得死在这儿了。”
倏尔，黄老鬼瞥了一眼远处的森林，面容平静木讷，“溜了溜了。”
没等陈亦儒回过头，幽深的黑光瞬间覆盖视线。
再看时。
突起的峭壁上，已是空无一人。
————
混沌的天际陡然闪烁璀璨亮光，一道金色陨星跨越而来。
速度越来越快，不消片刻已临近山峰。
就在这时。
一道汹涌的火柱从林间暴起，凶猛蛮横地撞上流星。
轰隆——
“快跑吧，你不是还要见你弟弟。”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余复生偏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干净整洁的白色裤子，再往上是戴着墨镜的笑脸，正是白鬼！
“去这个地方，在那儿你会见到……”
“你！”
话音未落，蓦然暴起石破天惊般的巨响。
似浪潮般的火焰在半空中席卷翻滚，大片森林燃烧，即便是暴雨天气，仍在短短的时间内，燃起了山火。
火焰在漆黑的镜片上摇曳不休。
“怎么回事？！”
似乎这一幕的发生也超乎了白鬼的预料，忍不住震惊出声。
这时却见余复生伸手将长剑放在了赵灵露身边，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远，他钻过燃火的树林，径直跑到悬崖边上。
低眉往下看。
“嘭——”
巨浪撞击岩石，迸发出剧烈声响。
余复生回头望了一眼，直接跳了下去。
微弱的涟漪被浪花卷起。
另一边。
白鬼暗恨咬牙，手掐起法决，连忙俯身一吸。
但见赵灵露七窍里飘出缕缕赤色华光，交织缠绕间，竟又化作赵灵露的样子，只不过双目无神，隐有杀伐之气藏而不露。
这就是，将星命格！
会妖门、一目五先生费劲心机谋划的便是此物。
见到命格已出，白鬼立即拿出蟠龙环绕的玉瓶将其收起。旋即掏出一幅画轴，摊开来呈出一汪幽深的水潭，二话不说跳了进去。
咕噜……
身型立即被幽潭吞没。
须臾，画卷突地起了火焰，瞬间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
火海翻腾的中心，一抹金光犹为耀眼。
任凭席卷，佁然不动。
倏地，火焰聚拢，走出一名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眉眼俏丽，露出雪白如脂的胸骨，偏生又带着一股桀骜野性。
“此路不通。”
话虽如此，毕方神色却异常凝重，眼前这个男子带给她的压力，简直犹如山岳，看来今晚这一战，怕是难以轻易脱身呀。
李馗眸光森冷如幽涧，说了一句：“小黑，这里交给你了。”
下一秒，他就直冲而过，视女子如无物。
毕方眼中浮起愠色，玉手一扬，掌心已然握着一把燃火的弹弓，狠狠一拉。
咻地一声啸叫。
火石像是陨星般撞去。
李馗置之不理，身后蓦然起了爆炸声。
从受阻到进入院落，耽搁的时间仅有一秒，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来晚了。
赵灵露身死；
余复生坠海；
幕后黑手逃窜不见；
眼前燃烧的画卷即将化作飞灰消散。
“定！”
一声暴喝。
火焰瞬间一顿。
李馗眼中涟漪愈发幽邃，隐隐看到藏在画卷当中尚未关上的“门扉”！
跨步上前，筋骨分明的大手猛然一抓。
紧接着。
整个人瞬间消失。
须臾，点点画卷碎片在火光中燃烧殆尽。
第555章 寻兄
朦胧的灯光照彻走廊。
独立病房前，两名便装的长城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说实话，这味道实在有点难闻。”
言语间满是无奈。
本就是患者集中的楼层，又加上雨天潮湿，导致那股子尿臭味愈发难闻，使劲往鼻腔里钻，偏偏震天的鼾声持续不断。
闻言，另一人调笑道：“哼，你闭闭气不就行了。”
“闭一整晚呐。”那人夸张地说。
“行了，忍忍吧。”
另一人双手环抱，微阖眼皮：“等明天早上就能换班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那人耸肩，旋即往里头瞥了眼，透过玻璃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熟睡青年，随口说道：“你知道那小孩儿什么来历吗？竟派咱们两名得药境界的好手来看门。”
“病人呗。”
另一人彻底合上眼皮，嘴唇翕动：“不到三天时间，这件案子从玄黄等级，飙升到【地】级别，据说要将其定义成【天】级，光是战斗小队已经出动两支。”
“……”
闻言，那人张了张口，有点尴尬地挠了下眉间。
就差明说不要在废话了，好好做事吧。
“我出去透个气，很快回来。”
脚步渐远。
“啪嗒——”风雨声一下子灌进耳膜，却也带走令人不适的味道。
那人躲到墙角，看着远处零零散散的霓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了抖露出一截烟屁股，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
啪！
火光摇曳，一张惨白戏谑的面孔在他身后出现。
笑得渗人。
五分钟后，那人回来，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道脚步声径直走了过来。另一人睁眼，是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医生，身材较为消瘦，他记得这人是余佑的主治医师。
陈医生！
“陈医生，有事吗？”另一人起身问道。
“来看看病人。”陈医生知道面前两人是巡捕司的捕快，语气很是温和：“余佑这几天身体情况较差，我有点不放心。”
“我来检查下。”
闭目养神的那人睁眼起身，开始给陈医生搜身。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地传出急促的话音：“023病房请求支援……”
023病房是刘华儿子住的地方，同样是被要求保护的人员。
“你过去，我在这里守着。”闻言，那人沉声说道。
沉吟片刻，另一人皱眉想了会：“你注意点，我先上去看下。”
“嗯。”
说完，另一人身体顿时飚射出去。
“进去吧，动作快一点。”旋即，那人施施然坐在椅子上，嘴角的笑意有些玩味。
陈医生不言，只是眼神有微妙变化，打开房门走进去。
昏暗的房间，唯有仪器带来些许毫光，陈医生走到病床跟前，看着陷入熟睡的余佑，从口袋里掏出小玻璃瓶，里面是翠绿色的粉末。
拔开瓶塞，轻轻一吹。
粉末飘进了余佑的口鼻里。
倏地，手持画戟的高壮战将似鬼魅般自陈医生身后出现，猛然张手擒住他的脖颈，瓮声瓮气道：“你往他口鼻里弄的是什么？“
“救，救他的药。”
陈医生颈骨嘎巴作响，脸色涨紫。
“救人的药？！”
战将低眸看向余佑，却发现后者苍白的脸色正迅速恢复红润，眼神一凝，二话不说将陈医生的颈骨扭断。
嘎巴一声脆响，陈医生缓缓瘫在地上。
随即，骇然见到尸体竟骤然化作黑色淤泥，燃起了大火。
嗖地轻微破空声。
战将头也不回，只是手腕一动，戟尾直接刺中来袭的飞刀，睥睨的冷眸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人，杀意如冰霜席卷。
“哟，百战之魂，倒是难得一见。”
那人面上笑嘻嘻的，手持双匕。
上一秒人还在门口，下一秒如瞬移般欺近战将身前，双腕一动。
霎时间，屋内陡然亮起银色月华，一道又一道的致命斩击，舔舐全身各处要害。
面对如此迅疾的攻势，战将只是将身躯挡在余佑面前，手里一杆画戟挥舞间悉数挡下，一簇簇刺目火花绽放，快到模糊的影子在周身辗转翻腾。
铛~
悠长的金铁交鸣。
那人被巨大的力道震开，翻身站在墙上，双腿弓起，面孔下似浮现出另一张惨白的面孔，嘴唇翕动：“三秒。”
话音未落，如出弦利箭般射向战将！
“玩够了吗。”
淡漠的话音乍响。
唰——
筋骨分明的大手悍然抓住那人面孔，五指按进脑骨。
“哎呀，失手了。”
那人仍是不改笑意，阴冷渗人：“不过若还有下回，我可要亲自拿你颅骨下酒。”
滋啦！
黑色闪电乍响。
战将直接将那人脑袋捏碎，神情却极为难看。
点点纸屑飞舞。
似在嘲笑。
此时此刻，三秒已过，密集的脚步声从楼道响起，惊起一阵惊呼。
“辜负主上的信任了。”
战将满是后悔地想道。
他缓缓将尸体放下。纸人头颅，脖颈下却是货真价实的活人身体，旋即看了眼面色红润的余佑，转身撞碎玻璃，消失在茫茫雨夜当中。
转瞬，一群人冲了进来。
惊诧地看着只剩玻璃茬子的窗户，再见地上的无头尸体，顿时勃然大怒。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
“济安院出现人员伤亡。”
冰冷的夜风吹动窗帘，或是嘈杂的声响吵醒了床上的人，余佑眼皮颤抖着睁开，入目皆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你们是……”
“病人醒了，先给他换一间病房。”
紧接着，什么都没搞懂的余佑像是提线木偶般被推离了这间残损的病房。
走廊里，被吵醒的人们议论纷纷。
余佑直起身子，却惊骇地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孱弱的身躯变得健康有活力。
这种诡异情况让余佑惊疑不定，不禁摊开双手，却发现掌心躺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哥哥在等你，地址是松桥河岸。
“哥。”
余佑瞄了眼在前头拉着病床的两人，连忙攥紧成拳，些许思绪泛开。
这几天的变化他一一看在心里，先前李馗的问话，包括突然有巡捕司的人上门保护，归根结底都离不开哥哥余复生。
“那个……”
余佑虚弱地说道：“我想去下厕所。”
听到声音，前面正自顾自谈话的两人登时回头，相视一眼，由其中一人说道：
“行，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送到门口，我自己进去就行。”余佑状似不好意思地说道。
沉吟片刻，那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说：“以你身体情况，真的不需要我搀扶吗？”
“不用，送我到厕所门口就行。”余佑强调坚持。
“好吧。”
两人只当做是小伙子的害羞，并没有放在心上，便将余佑推到厕所外面。
“谢谢。”
余佑翻身下床，跄踉站稳，径直走进厕所。
背对他们的身影，眼神尤为坚定。
他来到厕所最里头，悄悄打开通风窗户，双手搭在墙上，双腿一蹦，用力将自己身体拉上去。虽然窗户狭小，好在余佑的身体足够瘦弱。
呼！
冰冷的寒风吹打在脸上，极为刺痛，漆黑的夜幕也在悄然放大心中的恐惧，余佑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铁管，一点一点往下爬。
许是五分钟，许是十分钟，眼见就要到达地面，余佑一咬牙直接放开双手，身体重重砸在水洼当中，迸出受痛呻吟。
少顷，余佑一撅一拐地站起来，走进漆黑的雨夜。
却没注意到济安院门口恰好有一人见到他离去的身影，悄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
“什么？人不见了？！”
赶到济安院的张捕头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都能把你们给骗了，你们是废物吗！”
“赶紧给我找，找到他！”
挂完电话，张捕头尤不解气，双手叉腰左右环视，怒吼道：
“林锋，林锋人呢？”
第556章 祸斗神威！
“唰——”
火石迅如雷霆，瞬间打在尚未消失的残影上。
轰隆！
刹那间，艳丽的火海冲散乌云水雾，炽热高温将空气灼得扭曲怪异。
“吸——”
倏然，狂风啸叫，无形吸力悍然爆发，肆虐的焰潮如乳燕归巢般往中心聚拢，显出一只骁勇神威的黑皮细犬。
条条火焰溪流被小黑吃进肚子，舔了舔唇边，给了个评价：
“味道还行。”
单是这一手就令毕方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冥冥中一股气机将她牢牢锁定，此时要是跑去攻击李馗，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
“出发前，一目五可没跟我说是面对如此难缠的对手。”
毕方纤手紧握弹弓，神情凝重，心底泛起的悔意很快抹去，事到如今唯有以命相搏。
她调动妖力，拉起满弓，滋滋雷蛇缠绕火丸，对准细犬蓄势待发。
“阵法破解，相信这里的异动已经引起长城的注意，速战速决吧。”
小黑虚立半空，心里想道：“正好突破以来，还没正经地打过一架，拿这只鸟妖来练手正合适！”
顷刻，森森戾焰自细犬身上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咻地一声尖啸，火丸裹动风雷再次袭来。
然而瞬息，突变乍起。
戾焰当中蓦然探出一只有力的犬掌生生将其握住，爆炸的火焰雷电中，小黑缓缓走了出来，此时它的模样有了巨大变化。
瞳孔深处燃着黑色火焰，眼神霸道而傲视一切，露出两颗森寒的犬齿，颈骨下是强健流畅的肌肉线条，以戾焰作衣，大氅在身后随风摆动，双腿直立。
鬼王——祸斗！
森冷目光注视到身上的瞬间。
毕方登时头皮发麻，打心底发寒颤栗，万万没想到小黑竟然是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她接近五千年道行，等同【叫唤】境界巅峰，虽与细犬只有一线之差，但却是天壤之别，存在巨大天堑。
说时迟，那时快。
大氅停摆的刹那，小黑微微弓背，俯身朝毕方冲去。
见细犬来势凶猛，毕方黑白分明的眼眸似燃火了般化作绯瞳，连忙拉起弹弓，一十八发火雷弹射向小黑。
双方距离，瞬息贴近。
“爆！”
浩瀚火焰和雷霆同时笼罩方圆百米。
风声停止，大雨倒卷。
趁此机会，毕方先是拉开距离，再度举起弹弓，绯瞳微眯。
但见弹弓左右两端是张开獠牙的雷兽，口中衔着一根炽白色兽筋。此时一颗青色火焰凝聚的弹丸一触即发！
她生来便是驭火的行家，手中法器更是以雷击石铸造而成，相辅相成，单以雷火威力而言，在同境界绝对算得上翘楚。
轰隆！
只见小黑双手往前一撕，顿将火墙撕裂，身型旋转，卷动漫天火雷直冲而来，身后陡然乍起剧烈爆炸声。
“嘁。”
见状，毕方红唇一咧，恼恨出声。
方才有几颗弹丸藏而不发，想要阴细犬一手，却没料到被对方用这般招式破解！
纤指一松。
霎时间，万千火矢从弹弓上迸射而出，蔚为壮观。
唰！
小黑双臂一振，两条戾焰匹练自双腕扬起，削、砍、扫、劈，宛若刀锋般将其尽数斩碎，瞬间将距离拉到毕方身前。
“毕~方！”
可怖音波席卷而出，灌进耳膜。
电光火石间，毕方雪白脖颈攀上赤红色的斑纹，身后蓦然出现一只神鸟虚影，形似鹤，纯白鸟喙，独足，青色羽毛上闪烁岩浆般的纹路。
《山海经·西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
与此同时，立见数不清的青白色火鸦将细犬包围。
锵！
戾焰刀锋纵横睥睨，拉出刀焰之光，颇得李馗刀法精髓，岂料这些青白色火鸦被劈成两半后，竟无湮灭，反而一分为二，越来越多。
一时间，火鸦竟将细犬裹成巨大的火团。
炽热高温几乎将一方天地化作炼狱。
见此一幕，毕方红唇翘起，轻笑道：“看来也不过……”
话音未落，绯瞳瞬间被漆黑火焰侵占，戾焰如海啸般冲天数十米，顷刻吞没青白火焰，余势不止地撞向毕方。
“啊！”
毕方不由痛呼出声，竟是一时躲闪不及，被戾焰火苗擦中，白嫩胳膊顿时烧灼溃烂，隐隐有诡异佛音在耳边诵唱。
“好阴毒的火焰。”
她内心惊怒交加。
戾焰经过雷劫淬炼，心火贪毒的威力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当初传授给小黑戾焰的虎爷，如今对戾焰的掌控及威力，决计无小黑这般强。
而作为天生驭火的毕方鸟被火焰灼伤，更多的是连她都没察觉到恐惧。
说时迟，那时快。
蓦地，一双燃火的瞳孔几乎抵在鼻前。
毕方心肝骤紧，却是顾不上那么多，双手往外一分，但见弹弓登时分离，化作两把萦绕雷光的分水刺，直接将细犬心脏及脑门洞穿。
欣喜尚未升起。
眼前的犬鬼登时溃散成戾焰，扑涌而来。也即是这时，心中突地升起偌大恐惧，余光向左一瞥，骇然见到小黑自身旁出现，连忙收剑刺去。
大片纯白色业火从她七窍涌出炸开。
小黑犬吻微咧，勾勒出冷讽不屑，拳臂高举单刀破开焰浪，狠狠给了毕方一巴掌。
啪——
裹着血水的牙齿飞出，毕方脸部变形，无匹力道直接将她扇飞出去，却在半途中，双腕被戾焰匹练缠住，凛然巨力爆发，瞬间将她拉了回来。
“我还没用力呢。”
淡漠话音掺杂在噼啪炸裂的火焰中。
小黑抬脚一记膝撞正中毕方腹部，无形气浪透体而出，迸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哇——”
毕方双腮一股，一注鲜血掺着内脏碎块呕了出来。却竟在此刻硬生生忍住痛楚，双臂一抬，道道火雷箭矢朝着细犬刺去。
顷刻间，无数错乱残影布满天际。
小黑身手敏捷，小幅度左右闪躲，锐利的剑锋却始终差上一线。猛地一记旱地拔葱，跃身躲过分水刺，抬脚狠狠踹在毕方变形的面孔上！
霎时间，脸骨凹陷，燃火的鲜血迸出，弓起虾背向大地栽去。
轰！
小黑双脚踏在空中，追着毕方直坠而下，两条戾焰匹练自身后牵引汇聚，散落的黑色火焰似收到召令，瞬间环裹住右臂。
下一秒，巨大的戾焰拳头冲天而降，狠狠砸在毕方身上。
嗖——
破空！
一道燃火的流星重重砸在霓虹闪烁的公路尽头，摔起、砸落，撞翻一旁的告示牌。
第557章 生死簿显威
噼啪~
断掉的路灯触到雨水，闪烁两下骤然熄灭。
临近山壁的一角，巨大深坑内躺着一团焦黑物体，雨水倒灌却被残留的戾焰焚灼，大量水蒸气弥漫升腾。
“不要，不要。”
毕方空洞的眼眶流出斑驳血液，嘴唇翕动，轻声呓语着什么。
却见无孔不入的戾焰沿着伤口钻进体内，俨然使她深陷梦魇。不消片刻，毕方神色愈发痛苦，时而有纯白业火渗出，很快就被戾焰消磨吞噬。
半空中，小黑轻飘飘落在公路上，径直走到深坑前，抬掌一摄，无形吸力悍然爆发，顿时攥住毕方脖颈，提至眼前。
如今的她已是奄奄一息，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
“看着我。”
小黑舔了舔唇边，眸底戾焰摇曳。
入耳的话犹如魔音，使毕方眼前的幻象更为严重，仿佛直坠入无间地狱。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偏过头不敢对视，极为虚弱地求饶道：“求，求求你放过我！”
“崽种，直视我！”
小黑不为所动，瞳内的戾焰骤然旺盛。
霎时间。
毕方意识瞬间沉沦迷失。
黑暗的精神世界陡然亮起一抹不知名的光，周遭虚空赫然出现诸多面无表情的大佛，冷眼低眉注视毕方，嘴唇翕动。
“佛灭一千年已后，一切圣人一切利根真善正见成就凡夫，悉普灭尽。”
“……”
“佛灭度一千年已后，一切比丘取我十二部经，竞共读诵。以上着中，以中着下，以下着上，中着前后。非义言义，亦如六师外道，各言我是。当尔之时，十二部经，虽行于世，无有威德。”
“啊——”
毕方神情扭曲痛苦，手捂脑袋，放声哀嚎。
身体在大佛的注视下，直坠无间炼狱。
她好像忘记了所有，却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罪人，眼前充塞重迭的黑云，四面八方矗立一座座火山，像是炽热燃烧的铁屋将毕方包围。
牛首阿旁，它们手拿刑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故鬼、新鬼、游魂，更有数不清的众生睁大凸怖之眼，强忍剧苦惊号狂奔，但十方毫无出路，因绝望痛苦而惨厉哀叫。
《法苑珠林》卷十一：“五名大呼，亦名大叫唤地狱，四山火起，欲逃无路，故名大叫唤地狱。”
此时此刻，在现实世界当中。
毕方发出一声凄厉哀鸣，登时显露真身，吃力对焦上细犬双眸。
霎时间，先是七窍，后是浑身龟裂的缝隙，接连冒出纯白的业火，戾焰犹如贪婪的饕鬄，不断将其吞噬，到最后一抹业火种子从她眉心挤了出来。
见状，小黑眉宇间掠起一抹喜色，毫不犹豫张口一吞。
顷刻间，右瞳燃起纯白业火，一黑一白看过去诡谲万分，可没过一会，摇曳的黑点在中央浮现，如墨汁滴入清水中，迅速扩散蔓延。
最后化作燃烧的黑焰。
“味道不错。”
小黑意犹未尽地舔了下犬齿，赞不绝口。
这贪婪好吃的性子，却是一点没变。
妖类修行通常都会在体内孕育妖丹，乃性命根本、力量源泉。方才的业火种子便是毕方的立身之本，扎根在灵魂当中，废了点手段方才取出。
小黑打的便是取百家之长，不断蜕变戾焰的主意。
旋即，它忍不住想道：“回头得去找济愿那头野猪妖聊一聊。”
【外道身藏经】走的是肉身成圣的路子，核心是三阶教的思想，济愿菩萨虽然残暴无道，但是佛理这块却是极为精通。
毕竟是明末最后一名三阶教弟子。
小黑的想法是将戾焰核心融入大光相，因此济愿是个很好的对象。
就在这时。
细犬身后不远处突兀出现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
身高近两米，国字脸，双鬓霜白，裸露的胳膊强健有力，冷眼盯着细犬及毕方。
难以想象的威压震慑方圆百米，空气变得犹如山岳之重。
‘很强，非常强，至少有温养级别的实力！’
小黑深吸一口气，熟稔地从大氅内掏出阴律司令牌，直接扔给军装男人，沉声说道：“我家主人乃阴律司鬼使李馗，此番前来是过来救人的。”
这是事实，自然是理直气壮。
令牌悬停在军装男人面前，他瞥了一眼，认出这是货真价实的阴司令牌，语气却仍是冰冷：“阴司的人一向不管人间事务，为何突然插手？”
“因为我家主人是长城的编外人员。”
显然这一切早在小黑的预料当中，有条不紊地说：“并且是负责此案的人员，自然有义务出手，只是我们还是晚来一步。”
‘长城的编外人员？！’
军装男人眉梢轻佻，眸中极快地掠过狐疑，旋即似想到什么，出声问道：
“他人呢？”
“去追幕后黑手了。”
此时空气中如渊似海的压力已然消失，小黑昂起脖颈，鼻翼轻嗅了两下，看向东北方向：“相信很快就能解决回来了。”
旋即，它再次看向军装男人，提起手中的烧鸟，咧开犬吻：
“有想什么想知道的话，你可以问问她。”
毕方身体陡然一颤。
…………
…………
另一边。
李馗进入画卷后。
赫然身处在一个偌大的空间当中，周围矗立数不清的门扉，不知通往何方。
最重要的是，人不见了！
“找到他。”
冰冷的话音乍响。
无数条漆黑的影子从李馗脚下暴射而出，瞬间推开一扇扇门户。
李馗眸底涟漪起伏，不消片刻，他似感应到什么，身影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进入远处的一扇门中。
滴答，滴答……
浓重的海风扑面而来，李馗稍作环视，远处的船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高高垒起的集装箱，出来后竟是一处港口。
即便是深更半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正前方聚集一大群工人，远远都能听到那阵吵闹嘈杂的声响，尤其是那位站在人群中央的白色西装男人，似乎在吩咐着什么，旋即转身就走！
见状，李馗眸光一冷。
与此同时，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李馗这位不速之客，见到这副陌生的面孔，数十人嬉笑的嘴角登时抿平，眼底不约而同掠起残忍杀意。
瞬间将李馗包围。
不得不说，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挺唬人的。
呼~
一股宛如来自地狱的阴风凭空而起。
但见李馗掌心悬浮一张暗黄色的羊皮纸，倏然间，“哗啦——”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乍响，写满姓名、阳寿、阴寿的书页虚影快速翻过。
瞬见一双双残忍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
如同弹开肩上的灰尘般微不足道，李馗径直远去。
啪。
紧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倒地声音。
只见工人们的身型骤然扭曲变化，化作一只只豺狼虎豹……赫然全是妖怪。
第558章 有惊无险
或许是因为代号【玉兔】的台风终于离开滨海。
下了一整晚的暴雨总算消停几分，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冰冷的湖面上，荡起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倏然，河岸边上的芦苇群突地一阵摆动，下一秒，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里面爬出来，跄踉走到岸上，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余复生弯腰捂住嘴巴，可没有皮肉的手爪如何能挡住血液溢出，登时沿着指骨落在地上。好半晌，他方才支起腰身，深吸一口掺着雨水的空气。
临近昏厥的意志再次扛了过来。
如今余复生的身体状况，已不能用槽糕来形容，右大臂彻底消失，双腿皆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尤其是脖颈上的剑伤，仅靠一丝皮肉相连，一副脑袋随时会掉下来的模样。
简直就是奇迹。
从悬崖上跳下来，能活是个奇迹；能游到这里，更是一个奇迹。
事实上，就连余复生心里亦是十分庆幸。
落海的瞬间，心脏似有了别样的变化，凶猛的骇浪竟格外的温顺，很温柔地接受了他，使他跳下来没有被直接摔成肉酱。
得益于此，余复生方能拖着濒死之躯来到这里。
松桥河岸！
踏……
余复生偏头望向右边，顶着雨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
曾经他来这里送过几次外卖，位置还算熟悉。河岸环境不错，因此很多人都会选择来这里钓鱼，而他离松桥还有数百米。
短短几十步，余复生就摔了不下五次，他的伤势太严重了，能支撑到现在全靠执念跟意志，痛苦早已麻痹了神经，机械地重复摔倒、爬起。
或许是因为即将要见到余佑，油尽灯枯的身体仿佛又重新燃起了薪火，望着视线尽头的河岸，步伐竟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距离很快就拉进。
余复生努力睁大独眼，透过飘摇风雨却见到木桥上空无一人，内心顿时慌张起来，左右环顾间，一抹火光映入视线。
不远处有个小木屋，应该是平常钓鱼人休息放工具的地方。
无暇多想，余复生以一种怪异的蹦跳方式来到小木屋前，伸手按在门扉，就当他要推开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句陌生的男音：“你有感觉好一点吗？”
霎那间，各种复杂思绪从脑海里蹦出来。
“他们骗了我！”
“余佑没在这里……”
转瞬，熟悉的声音响起：“没事，谢谢你林捕头。”
‘是余佑！’
余复生猛地用力推开木门。
风雨灌了进来。
篝火摇曳不休，木凳上坐着的正是余佑，浑身湿漉，面色红润，而旁边的那人竟然是林锋，他瞬间扭头看向门口，当看见余复生的刹那，连忙举起手枪对准过去。
“小佑。”
欣喜、雀跃……种种无法言诉的情绪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林锋已扣下扳机。
黑洞洞的枪口，火光猛然乍现。
“是，是我哥。”
千钧一发之际，余佑连忙伸手用力推开林锋的手臂，子弹堪堪擦着余复生的身体掠过，打在木门上，溅起些许木屑。
“余，余复生？！”
听到这句话，持枪的林锋彻底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怪物。
这是余复生？
他怎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
“哥！”
余佑起身来到余复生身旁，眼眶已是不自觉蓄满泪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哈，是不是吓到你了。”
此时彷如回光返照般，余复生说话也有了几分力气，血红独眼注视余佑，轻声说道：“对不起，以这个样子来见你。”
“我们是兄弟啊，血溶于水的兄弟。”余佑边哭边笑。“哥，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
是的，在这世上没有比他们关系更亲密的人。
余复生伸手触碰余佑的手臂，见他脸色红润，状态似乎不错，咧开残破的嘴皮：“他们是不是治好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
顿时，一种难言的诡异气氛弥漫开来。
余佑很用力点头：“嗯，我身体现在感觉特别好，哥……”
话没说完，却瞧见余佑突然双腮一鼓，神色陡然难看起来，“噗——”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呕出，全部洒在余复生身上。
血是如此滚烫。
可余复生的心却从未如此冰冷过。
“砰——”
白鬼用力将门甩上，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备好的法镜，将阴气输送进去。
没一会儿，镜面泛起涟漪，立见一目五的面孔出现，他打量了两眼白鬼，说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
“有惊无险。”
白鬼面色难看：“我不明白布好的局为什么会出现意外。”
他自然指的是突然出现的神秘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可以优哉游哉地看完余复生表演的节目，带着将星命格潇洒离去，而这一切都被那个人搞乱了！
“一言难尽，等你回来了再说。”
闻言，一目脸色同样不好看，旋即他见到白鬼身后空无一人，皱眉问道：
“毕方呢？她没跟你回来？”
“没有，情况紧急，顾不上她了。”
白鬼言语间狠辣意味显著。李馗来势汹汹的模样至今仍停留在脑海，将星命格事关重大，不容闪失，他的决定亦是十分果断。
一目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讨论，而是直接说道：“恩，这样你先把命格送过来。”
“好！”
白鬼掏出蟠龙玉瓶塞进镜面，似想到什么，笑说：“唐先生的画作确实好用，可比傻呆呆的传送阵快多了，下次让他多画点出来。”
“废话少说，赶紧回来。”
一目说完，镜面瞬间恢复平静。
白鬼笑了两下，轻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只是话刚说出口，他的神情骤然僵住，额前渗出冷汗，余光艰难瞥向身后。不知何时，门口竟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你刚说什么？”
李馗眸子微眯，摄人冷意流露：“有惊无险？现在有险了吗。”
嘎巴……
脖颈登时被拧成麻花，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白鬼脖颈提到半空，他双手无力地往身前抓取，只是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559章 深远计划
咯吱~
房间里，伴随骨骼怪异的扭曲，突起一阵雷响。
白鬼浑身如橡皮泥般被随意扭曲转动，尤其是条条雷蟒在身上流窜时，剧痛瞬间到达顶峰，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痛叫！
鬼类本就是阴秽之体，雷霆带来的炙热疼痛不亚于身处岩浆。可相较于肉体带来的创伤，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那双眼睛似将他的秘密通通看透。
在白鬼对面。
沙发上，李馗翘起二郎腿，把玩法镜，眼眸溢出一缕幽光。
白鬼的魂魄很奇怪，完整而又不完整，相当矛盾，使他没有立即选择抽魂。且魂魄设有禁制，需要想个法子避免打草惊蛇！
另一方面。
此举恰恰证明眼前这只恶鬼在会妖门中的地位，若是举无轻重的小人物，何必在魂魄内设下保险，说明他知道的很多！
蓦地，忽见李馗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心念一动。
一条狰狞可怖的怪蛇突然出现在桌上，蛇鳞布满眼珠及摇曳的触手，正是许久不见的柳如复。但见蛇瞳混沌无神，充斥难以言诉的痛楚，却是受刑太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愣够了没。”
冰冷的话音响起。
如洪钟大吕在耳边激荡，柳如复下意识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李馗，立即将头抵在桌面，以示恭顺。
“交易，做得好就缩短你在炼狱受刑的时间。”
这句话无疑是天籁，柳如复大喜过望，忙不迭说道：“将军请吩咐。”
李馗挑眉看向白鬼，嘴唇翕动。
“……”
少顷，柳如复偏头看向正在被折磨的白鬼，蛇瞳里闪烁邪恶狡诈的光华，认出了白鬼的跟脚，直言道：“将军，这家伙是一目五先生。看他没有眼睛，显然不是主事之人。”
言简意赅地介绍来历。
接着，他继续说道：“请将军放心，小蛇一定会完成将军的计划。”
“那就别浪费时间。”李馗施然然点起一根烟，语气略有不耐。
“你，你们想做什么？”
那条怪蛇说话的声音，白鬼听得真切，尤其是柳如复不怀好意的眼神，更让他觉得不妙以及一阵毛骨悚然，这种未知无形增大了心中的恐惧。
这时却见那条怪蛇纵身跃到身上，彷如透明的影子瞬间钻到体内。
霎时间，诡谲的邪语低喃在大脑深处响起。
啪~
理智的弦瞬间崩掉，白鬼颤抖嘴皮，努力发声求饶：“大人，大人，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通通都会告诉你，求你绕我一命！”
青烟缭绕间，冷峻面孔若隐若现。
李馗心念一动，竟直接开始抽魂！
轰隆！
宛如平地起惊雷，来自灵魂的痛楚顿使白鬼面孔扭曲到极致，不禁发出凄厉哀嚎，这种声音让李馗很满意，就像打游戏难免要放两首激情点的音乐。
一幅幅记忆片段在眼中掠过。
顺发洗脚城、第四号龙种、与余复生的见面对话、将星命格、唐希言……
“啊！！！”
此时此刻，白鬼扭曲的身体像极了被拉伸的面条。
却见李馗陡然停下动作，记忆片段截停在赵灵露被吸走命格的一幕。
很高明的禁制，一旦触及到真正的机密，白鬼就会立即魂飞魄散，显然这不是李馗的目的，虽然得到的情报并不算多，但也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抽魂停止，不代表折磨停下。
李馗眼中幽光炽盛。
嫁梦！
直接将白鬼拖入到梦境当中，痛苦放大千万倍。
只一瞬间，白鬼张嘴哀嚎的模样如同凝固的石像。过了片刻，一道裂缝陡然自眉心出现，旋即迅速延伸至脚踝，乍一看就像被分裂成两半。
就在这时，左边半张脸倏地有了生气，轻轻往旁边一飘，顿时从白鬼身上脱离而出，额间长出一颗蛇瞳，显得极为妖冶诡异。
他看向沙发位置，嘴角露出微笑。
……
……
“喵——”
突如其来的尖利猫叫，使白鬼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上，左右两边的商店大门紧闭，招牌上的五彩霓虹映入眼中，莫名有种荒诞怪离之感，不禁迷茫自语：
“这里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鬼摊开双手，放至眼前，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旋即抬头看向远方。
漆黑的夜幕下，高楼大厦林立。本是极为正常的一幕，却偏偏予人一种恐慌心悸的感觉，就好像那些高楼，其实是一尊尊黑色棺椁。
没有给白鬼思索的时间。街对面突然出现一名小丑，花花绿绿的脸上扬起诡异笑容，手里拿着铜锣，用力一敲：“游戏开始咯。”
“铛——”
下一秒，白鬼顿感恐怖巨力袭来，腾云驾雾飞出数米之远，狠狠撞在垃圾桶上，浑身上下都不由发出痛苦哀吟。
“吼！”
抬眼瞧去。
竟见空调外机上站着一只奇诡怪物，青面獠牙，双眼紧闭，耳朵细长而大，两只锋利的爪子在铁皮上划拉出一行深深裂缝。
夜叉！
白鬼吓得后背撞上垃圾桶。
“砰——”
夜叉耳朵一动，立即“看”向白鬼，粘稠的涎液沿着尖利獠牙滴下，双腿猛地发力，直接朝白鬼扑了过去。
生死逼命之刻，白鬼没由来地高举拳臂，掌心对准夜叉。
似乎他认为这样能击退这只怪物，然而事实却是无事发生！不到一秒，利爪狠狠割开皮肉，在白鬼胸膛留下狰狞可怖的伤口，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
惊慌失措的吼叫。
白鬼瞳孔缩成一点，双手撑地，狼狈地翻滚逃窜。
可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夜叉，顿时被压在身下，张开的大嘴涌出难闻的腥臭味道。
‘完蛋了。’白鬼内心绝望地想道。
“砰——”
骤然一声枪响。
青紫色血液洒了白鬼一脸，他看着无头夜叉，懵了。
就在这时，身体突然被人拽起，几乎被拖地而行，耳边传来恨铁不成钢的怒骂：“还愣着干吗，快站起来跑！”
“跑？”
疑惑刚刚升起。
“吼——”此起彼伏地吼叫在夜幕中响起。
一只又一只夜叉从街道小巷里出现，见到同伴的尸体，极为严重的报复心理让它们瞬间盯上远处逃跑的小虫子，纷纷追了上去。
见此一幕，白鬼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跟随旁边的人一起逃亡。
第560章 无间道
“嘘。”
昏暗的店门后面，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单指竖在唇边。
白鬼紧捂住嘴巴，不敢发生丁点声音。
踏，踏，踏……
不消片刻，透过狭窄门缝能看见一道道迅疾的影子接二连三地窜过，没过一会儿，忽然听到远方传来夜叉气急败坏的吼声！
直到这时，那人方才低声说道：“跟我来。”
径直来到店内柜台的位置，拉开电闸。一瞬间，明亮的灯光照彻。
现在白鬼方才看清救自己一命的恩人，一头乱糟糟的披肩长发，留着络腮胡，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儒雅面相，噙着微笑。
“谢谢你救我一命。”
“你还挺客气，在这个世界，人类自然要守望相助。”
“这个世界？”
白鬼很疑惑，他觉得自己肯定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无论怎么回想都记不起来。
“来，先包扎下伤口。”
男人熟稔地从柜子里拿出医疗箱，甩手丢给白鬼：“别一会流血死掉。”
白鬼感激地接过，脱下衣服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询问道：“实在不好意思，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柳如复。”
柳如复双手环抱，笑起来很有亲和感：“你呢？”
“我？”
白鬼眨了眨眼，这时他方才慌张地发现他完全记不起自己名字，努力回想，一些记忆片段浮现脑海，紧皱眉头说道：“我好像叫白……”
嗫喏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最后只好放弃。
“就叫小白好了。”
柳如复转身抱来食物和水，随口说道：“看来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不着急慢慢想，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活下去！”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想起那只奇诡怪物，白鬼忍不住问道。
提起这个，柳如复神情突然极为难看，发自肺腑地说：“这里是个糟糕的地狱，世界崩坏，到处都是妖魔鬼怪，我们只能像蚂蚁般苟活。”
“崩坏？妖魔！”
白鬼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追你的那些叫做夜叉，虽然它们看不见，但听力极为灵敏，稍微发出点动静都会被它们发现。”柳如复重重叹了口气：“你能活下来也是运气。”
“运气？”
白鬼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想说那爪子没破开他脑袋，还是说他正好救了自己。
“这些夜叉最喜欢穷途末路的人。”柳如复眸里浮出浓郁的恐惧：“它们是一群狡猾的猎手，在你发出最绝望的声音时，一口把你吃掉。”
“……”
听到它们最喜欢穷途末路的人，白鬼微微一怔，这句话好熟悉。
“喝吧。”
这时柳如复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笑容温柔：
“时间还长，我可以帮你慢慢记起来，总有一天你会恢复记忆的！”
“谢谢你，柳大哥。”
柳如复温柔体贴的语气及照顾，加上救命之恩，瞬间获取了白鬼的信任，他双手捧着玻璃杯，温热的触感安抚了不安的内心。
“不客气。”
柳如复笑容不变：“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搜寻物资。”
接下来几天，白鬼每天晚上都会想起过往的记忆，旋即便会一脸欣喜地与柳如复分享，会妖门及他的四个兄弟，越来越多的事情从他嘴里吐出。
只是一旦涉及到重要记忆时，白鬼就会捂着脑袋痛不欲生。
好在对于柳如复来说，这些只是次要，了解白鬼的性格及过往才是重中之重。
这天夜里。
两人躲在一间废弃仓库内，周围有用白色塑料袋套着的人型模特，一眼望去，成百近千，估计以前是专门生产人偶的工厂。
篝火摇曳，倾斜影子。
“我大哥一目，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性格特别沉稳小心。”白鬼回忆道：“我们基本都是按他的吩咐办事，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这样啊。”
柳如复若有所思。
“对。”白鬼脸上浮起伤感与思念，“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转瞬，工厂突然陷入寂静。
白鬼敛下纷乱思绪，偏头却见到柳如复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好奇问道：
“柳大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柳如复面露笑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他起身来到白鬼身前，拍了两下肩膀，语重心长道：
“这段时间，你就代我在这里受刑吧。”
“什，什么意思？”
白鬼满头问号，不明白柳如复这话是什么意思。
倏地，见到对方一向亲和的笑容忽然透着一股诡异，未等他有所反应，张开獠牙的狰狞大嘴一下咬住他的脖颈，将白鬼黑暗深处拖去。
赫然是两个人型模特。
“啊——”
惨厉哀叫弥留不散。
柳如复噙着微笑，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新生自由。
下一秒，彻底从炼狱消失。
……
……
仍是那间办公室。
从白鬼分裂到柳如复出来，只过去短短三秒钟。
李馗瞧着脸上抑制不住欣喜的柳如复，眸光微冷：“别高兴得太早，要是出了岔子，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请将军放心，小蛇定不会辜负将军所托。”
柳如复戴上墨镜，拱手微笑。
利用难以承受的剧烈痛楚，强行使白鬼分裂出第二人格。随后柳如复则是利用污秽的特性，直接进行鸠占鹊巢，完成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步骤！
狸猫换太子，成为新的白鬼。
自此揭开李馗的计划——
无间道！
与此同时，李馗不再多言，转头看向一旁宛如石雕的白鬼，抬手将其收进壶天空间。
选择柳如复作为卧底，自有他一番深意。
此蛇心计谋虑不差。曾经的战绩：在草原帮助瓦剌部族崛起，占据主导地位，又能设法在大明【夜不收】当中布下暗子。
若非李馗横空出世，打乱柳如复的计划，恐怕整个辽东都要被瓦剌打下来。
由此，足以看出这条蛇的心智。
另一方面，会妖门势大，潜藏极深，而且是个有上千年历史的组织，连长城都没彻底将它敲掉，李馗想要对付这样的存在，必须要先掌握先机，再谈反击！
否则只会像如今这般，永远迟一步，永远被牵着鼻子走。
因此他必须要坐到棋盘上！
这时。
“将军，那小蛇先行一步。”
柳如复熟稔地打开房间内的阵法，一缕缕白光在地面上勾勒出繁复的法阵。
澎湃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
李馗弹掉烟头，嘴角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对生命……”
柳如复立即低头：“保持敬畏之心。”
转瞬，传送阵大放光明，柳如复随之消失不见。
“先回去看看吧。”
紧接着，李馗便打算回去找小黑。
可就在他踏出房门时，耳边倏然响起大黄狗的声音：“主人，我隐隐感知到了余复生的位置，我们要过去吗？”
‘余复生？！’
李馗微敛眸子，说道：“在哪个方向？”
“西边。”
下一秒，一道金光冲破雨幕，横贯天际。
第561章 燃烧的木屋
“小佑！”
“余佑！”
两道惊呼乍响。
余复生连忙抱住余佑，独眼里满是慌张和着急。
余佑瞳仁泛红，嘴里呕着血，紧紧抓住余复生的手爪，轻轻用力咳了一声，努力勾起笑容：“哥，没事的，我已经好了。”
“啊……”
余复生咬紧牙关，齿缝里蹦出似哭似悲的声音。
这时他才发现余佑的身体是如此滚烫，就好像不断升温的火炉，可面对这种情况，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求求你。”
余复生猛地扭头看向林锋，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我，我现在打总部电话。”
林锋连忙拿出手机，短暂沉寂后，他着急喊道：“我这里有个患者呕血，肿瘤患者，这里是松桥河岸旁边的木屋，喂，喂……”
或许是雨天的缘故，信号并不好。
一时间，屋内全是林锋急切的呼喊。
“哥~”
虚弱的呼喊。
余复生低头看去。
“我还担心来这里见不到你。”只见余佑脸色逐渐苍白，就好像盛极而衰，迸发出强烈的后遗症，虚弱地呢喃道：“哥，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啊……”
余复生神情骤然崩塌，齿缝蹦出似哭似悲的声音，埋头呜咽道：“是哥对不起你，是哥把你害成这样子，没有救下你。”
“哥。”
余佑双眼微阖，恍惚间，他看到狰狞可怖的脸孔后，属于余复生真正的样子，伸出手抚着鲜血淋漓的脸庞：“没有我，其实哥你能活得更好。”
吐露的心声顿时让余复生的心绞痛不已。
“他们抛下我们，
“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再抛下你。”余复生强笑道。
听到这句话，余佑扯动嘴角，脸庞陡然扭曲抽动，痛苦道：“哥，身体一会热，一会冷，好难受啊。”
“没事的小佑，没事的。”
余复生咬牙呜咽：“很快就会有大夫、护士赶来救你了。”
只是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为什么？”
像是问自己；
又像是在质问他们；
他可以接受自己像蚂蚁一样卑微活着，可以忍受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甚至做好了被踩死的觉悟，可是……可是他只想换回弟弟的一条命！
可连这点希望都被掐灭。
自始至终，他们只是想看一出有趣好玩的节目。
“对，你们赶紧派人过来，带丹药过来！”
这时林锋放下电话，转身看向余复生两兄弟，神情却登时僵住，嘴唇颤了几下，像是被冰冷的风雨呛灌似的，说不出话来。
短短几分钟，余佑已临近油尽灯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还想着参加高考呢。”
余佑微阖着眼，仿佛见到同学们的音容笑貌，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嘴唇翕动：“哥，好冷啊。”
“哥在这儿，哥在这儿。”
余复生浑身微微颤抖，用自己残破的身躯紧紧抱住余佑，独眼淌下血泪，低声说道：“不怕了，不冷了，哥抱着你呢。”
少顷，
紧抓骨手的手缓缓垂下。
“啊——”
余复生仰头发出痛不欲生的呜咽。
雨下得更密，摇曳的火光逸散出浓郁的悲怆。
林锋双颊紧绷，看着抱着余佑的余复生，拳骨攥得嘎吱作响。
“砰——”
“砰——”
半开的木门被狂风吹动，不停拍打门框，异常吵闹。
‘吵死了！’
本就心情烦躁的林锋登时飞起一脚踹去，巨大的力道直接使木门横飞出去。没成想，倏地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正是李馗。
“李馗！？”
“林锋，怎么回事？”
李馗看着死去的余佑，眸光像极了幽黑的汪洋。
“医院那边出事了，我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余佑从水管爬下来，我就悄悄跟上去。”林锋压低声音说道：“半路上，余佑身体出了问题，求我带他来松桥河岸……”
极快的语速，言简意赅地说完刚才路途上发生的事。
那瓶翠绿色粉末，确实治好了余佑的病症。只是他身体受病魔折磨日久，太过虚弱，在大剂量的药效下反而起了反效果。
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戏。
通过白鬼的记忆，李馗已然知晓全貌，笑到最后的是那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妖怪。
砰……
白鬼像块冻住的冰雕倒在余复生面前。
“我查清原委，知道了你的事情。”
李馗语气平静，或许只能有平静：“现在我把罪魁祸首抓来了。”
余复生垂首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方才低声嘶哑道：“能给我一个独处的空间吗？”
“走吧。”
“谢谢你们。”
李馗深深看了他一眼，收起白鬼，转身和林锋离开木屋，径直站在不远处。
余复生抬起头，只见仅剩的瞳仁黯淡无光，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他呢喃道：“小佑，哥这就来找你。”
说着，他拖着身体走向屋内一角，那里放着一桶汽油。
褐红色的汽油沿着千疮百孔的身躯淌下，余复生将大半的汽油倒在自己身上，随后提起塑料桶回到篝火旁，同样淋在尸身上。
轰！
大火瞬间蔓延至全身。
熊熊燃烧的烈焰中，余复生抬起骨爪，用力划开胸膛，露出那颗微弱跳动的怪异心脏，狠狠攥住，猛地用力拔出，随手扔在地上。
撕拉！
血液横洒，龙种心脏微微跳动。
不消片刻，火蛇攀上房梁，浓烟滚滚。
余复生紧紧抱住余佑，瞳孔映着窜动的火海，缓缓阖上了眼。
……
……
与此同时，外面。
见到木屋陡然燃起大火，林锋登时心肝一紧，惊呼一声不好，就要跑进去救人，没成想一只大手拦住了他，扭头不解地看向李馗。
“别去了，让他体面、安心地走吧。”
李馗微微摇头：“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东西。”
如果要救的话，他刚才就可以拿出“绿水晶”治疗余复生，还能吊住他一条性命，只是哀莫过于心死，没有这个必要。
另一方面，余复生的处境也活不下去。
杀死赵灵露，长城不会放过他，血狮小队也不会放过他，只有他死，这件事情才能暂时画上句号。
林锋微张着嘴，双拳发泄似的往下一锤，怒吼出声：“啊——”
木屋在火海中颤抖、坍塌。
李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第562章 赢王权
雨中，火势渐小。
“这不公平。”
林锋头发湿漉，胳膊上青筋暴起，只觉愤懑不已。
“既然觉得不公，那就用你的能力去给他们讨一个公道。”李馗语气平静：“长城、巡捕司，你们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抵御妖魔的万里长城。”
林锋微怔，似想起什么，瞳仁的火焰愈烧愈旺，是那座燃火的木屋，亦是心中的信念。
李馗看在眼里。
提点林锋，其实就像教导周安一样，独自燃烧的薪火终究渺小，但若有一根又一根干柴加进来，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照亮漆黑的夜幕。
若人有五分扬善之心，他不吝提点教导；有十分除恶决心，李馗随时照应。
嘟……
这时，远处红蓝闪烁的巡捕车快速靠近。
“这是促使余复生妖化的东西。”
李馗瞥了一眼，掌心陡然出现一颗怪异的心脏，正是第五号龙种，他将心脏交给林锋，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先走一步。”
“好”字尚未出口，眼一花，李馗已然消失不见。
不消片刻，众多巡捕车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其中一辆车门迅速打开，全副武装的张捕头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喝道：“林锋！”
“你个兔崽子，怎么又自己一人单独行动……”
话说一半，却见林锋手里捧着肉色器官，神情微妙，又偏头瞧了眼不远处燃火的木屋，紧皱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余复生他们呢？”
“余复生跟余佑死了。”
林锋抹掉脸上的雨水，汇报起方才的种种。
听完之后，张捕头面色肃然，微不可查地叹息从口中吐出，他看着林锋说道：“灭火、收敛尸骸、你带心脏回总部，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完，便越过林锋走向木屋。
“师傅。”
倏然，身后传来林锋的话音，他扭头看去，但见年轻的脸庞异常认真肃穆：“我想，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爸跟我说的那句不后悔是什么意思。”
林锋举起手里的长城徽章。
万里长城横跨山河。
他父亲也是一名长城人员，跟张成一块从巡捕司升到长城，在一次调查妖魔案件中，不幸重伤身亡，临终前对林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后悔！
张捕头紧绷脸颊稍显柔和，笑骂一句：“赶紧做事去，别说得比做的好听。”
林锋敬礼，飞奔远去。
当一位长城人员牺牲时，他的徽章就会被封存，再次启用就意味着他的亲人后辈继承了徽章，林锋就是如此，他佩戴的徽章曾经是他父亲的。
长夜难明。
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雨幕中闪烁。
……
……
轰隆~
森森密林当中，一辆越野车卯足了马力在山道疾驰，像极了疯狂的野兽。
“吱——”大片污水呈扇形溅射出去。
车门猛地推开，一名剃着寸头的男子神情着急地冲下来，入目皆是黑漆漆的雨伞及长城人员，内心登时咯噔一下，直接扒开人群冲进去。
越过武馆门槛。
男人见到双眼通红的队长顾鸣，见到了躺在地上的赵灵露，瞳孔骤然扩张。
以往精致俏丽的脸庞，呈在眼前的却是苍白如纸，浑身上下布满血迹，如是枯萎凋零的玫瑰，嘴中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师妹。”
哗啦……
湍湍雨水沿着石阶淌下，不断冲击布鞋，一米八的大个子被撞得摇摇欲坠。
“师妹！”
男人冲到赵灵露身边，颤抖着捧起她的右手，入手冰凉没有温度。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相信他的师妹死了。
好荒唐！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有说有笑，怎么一通电话打来，什么都变了。
“明堂。”
站在一旁顾鸣双拳攥得嘎吱作响，汹涌的法力在体内激荡碰撞。周遭的雨水像是被无形的斥力推开，远远绕开赵灵露的尸体。
“是谁，是谁！”
赵明堂双眼血红，满腔的杀意从齿缝涌出：“我要杀了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闻听此言，却见顾鸣神情骤然难看，扭头看向人群一角，那里有个身型矫健的男子正与负责人谈话，他阖上眼皮，咬牙切齿道：“是会妖门！”
余复生已死，可主谋还在，但是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呀！
“会妖门？！”赵明堂低喃两句，双拳用力往下一锤，恨声发誓道：“我赵明堂势要杀光那群妖魔，灵剑派跟会妖门不死不休！”
翠绿斛叶乘风，盘旋间升空。
“血狮小队绝不会放过它们！”
顾鸣咬牙保证。
……
……
“李先生，这边请。”
身着军装的男子在前头领路，穿过回廊，站定在一扇门扉前，客气地跟李馗说道：“首长在里面等您。”
立见大门自动打开。
“谢谢。”
李馗抬脚走了进去，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大堂中央的男人。
高壮的身躯将黑龙军装撑得气势昂然，军人气质异常雄浑，滨海市长城负责人——
赢王权。
“主人。”
除了赢王权外，小黑也在大堂内，此时见到李馗回来，当即跨步过来。
李馗微微颔首，旋即不卑不亢道：“见过首长。”
赢王权打量几眼李馗，微微一笑，伸出有力大手：“看来上回在头顶用阴司令牌的就是你吧。”
李馗没想到这位首长开口竟是这句话，握手笑道：“当时情况比较紧急。”
赢王权笑着点头：“这回闻名不如见面，想不到在阴司声名鹊起的活人鬼差，竟然是我们长城的编外人员。”
最近一段时间，地府阴司在人间的动作颇大，长城自然免不了观察动向。
说实话，李馗的名字他们是知道的，这点肯定瞒不住。但同名同姓多了去，谁能想到这位竟是长城的编外人员。
“在阳世有个官面上的身份，比较方便出手。”
李馗说的话坦坦荡荡，事到如今没必要在刻意隐藏。当初是实力弱，担心引来乱七八糟的麻烦，现在是有足够的实力傍身，无惧所谓的麻烦。
“你的性子颇合我胃口。”
赢王权笑得爽朗，旋即郑重说道：“这一次案件，李馗，我要向你说一声谢谢。”
“呃……”
李馗眨了眨眼。
说实话，这一声道谢有点出乎他意料。受到尊重是因为他自身实力，但赢王权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境界，且身居高位，说这话是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见到李馗的反应，赢王权如何不明白，笑说：“我看过你在长城的档案，我很欣赏你的为人，眼里看得见普通百姓。单是这一点，无论是作为滨海长城的负责人，还是从个人角度，你赢得我尊重的不是实力，而是心性。”
第563章 洪水行动
这话儿，
听起来还挺受用。
“首长过誉了。”李馗微微一笑。
“他奶奶个腿，行了，咱们直接说正事吧。”赢王权大手一挥，笑骂了句，看来应该是口头禅，直言道：“你前去抓幕后黑手，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第四号当铺。”
李馗沉声说道：“它们据点设计得相当隐蔽。人卖掉自己的七情六欲、寿命、天分、命格作为商品，换取想要的钱财、能力。”
倏地，他注意到赢王权的拳骨悄然攥紧，“主导此事的是会妖门内的一目五先生，但目前还不知道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另外。”
李馗有条不紊地讲道：“据我了解，他们一方面实验将人进行妖化，另一方面则关于命格，赵灵露身上的将星命格！”
‘一目五先生、妖化、命格。’
闻言，赢王权沉吟了一会：“寅午戌见戌，亥卯未见未，申子辰见辰，巳酉丑见丑。唐希言是华盖入命之人，看来他们谋划甚久。”
命带华盖之人，天生富于文才与艺术性，其性情倾向于哲学、教派。
李馗眼中掠过那幅腐朽枯败的“玫瑰花”画像，说道：“唐希言定是它们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而且此人很不简单，有以画入道的倾向。”
关于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赢王权早就熟记于心，一下子就想起关于深山古堡的资料，当即忍不住骂道：“他奶奶个腿，好好人不当，非要去当妖奸。”
旋即，他说出一则情报：“那个叫做钱彬的人，跟唐希言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朋友！？”
李馗有点惊讶。
“没错，经调查钱彬小时候曾在天北市钜鹿县上过学，他跟唐希言有两年的同班交情。”赢王权话音铿锵有力，在大堂内回荡，“钱彬能接触到第四号当铺，应该是通过唐希言介绍，后面也被他杀死。”
“或许……”
李馗则有不同看法：“他是拿钱彬下决心，唐希言已有抛下世俗羁绊的心思，在杀死自己妻儿前，先对好朋友下手。”
同时，他心里则不由赞叹长城的情报搜集能力。
几十年前的事情都能翻出来。
赢王权轻轻点头，说道：“现在唐希言的踪迹仍在追查。”
“还有一件事。
“首长，一目五具有一门神通，五鬼依次吸食人的阳气，便能完整复制出本人傀儡，实力越高，限制越大，这项神通帮了那群妖怪很大的忙。”
在翻阅白鬼的记忆时，李馗亦是终于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先前钱彬家前会出现余复生的身影，唐希言那具化身……归根结底，全是由一目五先生策划出来的阴谋。
从余复生踏入第四号当铺开始，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已经将他笼罩。
包括龙种心脏实验。
余复生以为自己是靠意志力克制住了吃人的欲望，实则不然，只是龙种释放出的欲望恰恰是他能够克制的程度，为的就是不让他在城市中过于引人瞩目。
否则，怎么能叫做实验？
与此同时。
听到李馗说出一目五先生的神通，赢王权立即意识到什么，双眸微眯，冰冷寒意沉淀在眸底，令人心悸。
“他奶奶个腿，这群杂碎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这位首长还挺有意思的。’
李馗瞅了两眼赢王权，心里不由想道。
刚开始的对话，他以为面前这位是满嘴官话的类型，想不到还挺……接地气的，不过他乐于跟带有军人气质的人打交道。
这时赢王权看向李馗，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来这么多事的？”
要知道此案进展能推进这么快，李馗功不可没。
闻言，李馗嘴角似扯起一抹冷笑：“坏人可以隐藏，但他做的事情绝对隐藏不住。”
“他奶奶个腿。”
赢王权嘴角扬起笑意，指着李馗笑说：“老子就欣赏你这副性子。”
说着他摊开手，掌心突然多了一份文件。
“这是一份协议，滨海长城正式邀请你出任客卿，李馗你可以看一看。”
“客卿！”
李馗挑起眉锋，伸手接过文件。
说起客卿一职，那可是大秦的老传统了。吸纳外来人才，重用外来人才是大秦政治的一大特征。
打开来，只见夹有一枚黑龙令牌，张牙舞爪，鳞甲狰狞，充斥威严霸道之感。
“客卿自然要比编外成员会受到更多的便捷及好处。”
赢王权说话不拐弯抹角，坦然直言：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向你亮起绿灯，大开方便之门。”
李馗扫了两眼，便全都看完。
首先在身份上仍有高度保密，二是在权限范围内可以调动巡捕司及长城的内部档案及一定兵力，三是直接向赢王权进行汇报……
众多好处当中，他只关心一点——积分兑换有七折优惠！
要知道长城底蕴深厚，法宝、丹药、各种稀有材料应有尽有，甚至有高仿乾坤圈，对李馗来说，法宝他不缺，但是他的手下们很缺！
诱惑力，可谓直线上升。
当然在一系列好处背后，唯一的要求：善用自己的本领来稳定社会秩序。
李馗笑了笑，抬头对赢王权说道：
“首长，令牌我收下了。”
“好！”
亲耳听见李馗应下，赢王权脸上的笑意愈深，单手握拳一挥，乐道：“他奶奶个腿，有李馗你的加入，这回咱们滨海长城可谓是如虎添翼。”
此言非是客套，高等级战力是一方面，他看重的仍是李馗的为人。
“首长请放心，该做的事，李馗不会打马虎眼。”
既然应下来，李馗也不会逃避责任，旋即说道：“另外有一件事，花晴烟一案，她自身应该也与会妖门那群妖怪有很深的联系。”
“花晴烟。”
听到这个名字，赢王权微皱起眉头，很快就从记忆里找到相关档案，说道：“这个女子是画皮花家的传人，她死了以后，花家只剩一个人！”
“是谁？”
李馗好奇问道。
“花似柳。”赢王权语气平淡：“目前我们只知道她的名字，但完全没有查到一点踪迹，以她们家的能耐，一心想躲很难找出来。”
李馗若有所思地颔首。
赢王权看向李馗，试探性问道：“对了，花晴烟的魂魄。”
“魂飞魄散……”
刚脱口而出，李馗就意识到说漏嘴了。
这不是就差明说那天晚上是自己干掉花晴烟。
闻言，赢王权笑了笑，没有纠结此事，有点可惜地说道：“他奶奶个腿，简直比下水道的老鼠还能藏。”
花晴烟身上具有非常大的价值，如果能悉数得知她的交易链，无疑能荡清许多潜藏在都市深处的妖魔！
“首长，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该说的事情都说了，李馗便直接提出告辞。
他仔细思考过，决定先不将柳如复打入会妖门内部的事情说出来。首先计划刚刚开始，尚未见到成果，二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好。”
赢王权笑说：“那我就不送你了，慢走。”
“小黑，走吧。”
李馗领着细犬径直出了武馆。
于是大堂内只剩赢王权一人，他微眯起眼，说道：“刚才说的话都听见了吧，把老鼠全部抓出来杀掉！”
角落里，倏然走出一道人型轮廓，敬礼后消失不见。
紧接着。
叩叩叩……
房门再次被敲响。
“报告。”
“进。”
进来一名身着军装的刚毅男人，右手捧着一个古盒，开口说道：“首长，灵剑派掌门及血狮小队，请求加入洪水行动，是否拒绝？”
赢王权略作思忖，一边从脖子取下一枚古朴钥匙，一边说道：“允许他们加入行动，但务必服从指挥，否则军法处置！”
“是！”
刚毅男人走上前，敬礼报告：“首长，军队已经到达指定地点，请下达命令！”
说着，他打开古盒，里面有一个钥匙孔。
钥匙插进去，轻轻扭动。
瞬息间，一头狰狞的黑龙缓缓浮现。
赢王权眼中杀机大作，冷冰冰道：“这群杂碎，一个都跑不了……”
轰隆！
战斗机群穿云破雾，犹如矫健的夜鹰悄然张开利爪。
“这里是0-23，枭龙大队已经进入指定地点。”
飞行员一边拿起对讲机，一边偏头看向下方黑漆漆的大地，似乎看见了那股钢铁洪流，嘴角扬起的笑意满是激动与嗜血。
“等待命令。”
耳边传来冷静的话音。
“轰隆隆——”
崎岖的山道上，以数百辆主战坦克为先锋，后面跟着一辆辆披着伪装网的战斗军车，沉稳地向前方山峰行进，繁复的符文在车辆表面闪过幽光。
在后面，各式导弹运输车、指挥车、后勤车辆，缓缓张开锋利獠牙。
十五分钟后。
一辆宽敞的指挥车内，坐着二十余名操作员，依次大声喊道：
“异空间嵌入完成。”
“各部队到达指定地点。”
“蒙道长进入指定地点。”
“赢将军下达总攻指令。”
站在中央的是一名中年将领，面色肃然，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下达命令：“全体战士注意，洪水行动第二阶段开始！”
耳麦里响起了肃穆的声音。
“总攻倒计时。”
“十。”
“九。”
山麓间，一名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神情坚毅，站在空地上等待命令。
“战士们，大秦和百姓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指挥员昂起脖子，青筋毕露，言语间满腔杀意迸发：
“杀死这些老鼠，为百姓们报仇！”
“风！”
“风！”
“大风！”
全体战士以低沉而豪迈的声音齐齐喊道。
“炮兵1、2、3、4、5各营，烈风-25齐射准备！”
一辆辆导弹车升起粗壮的炮管，遥遥对准了敌人的心脏。
“枭龙大队，行动开始。”
飞行员猛地一拉操纵杆，机群在万里高空留下炽白火焰，歇斯底里地喊道：“全机队注意，导弹预热，下降高度，给老子杀他个七进七出！”
“一！”
“发射！”
“杀！”
与此同时。
宛如巨龙般连绵的山脉静卧在黑暗当中，完全没有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杀机。
滋啦！
倏然，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一扫而过，瞬间摧毁了覆盖天际的伪装结界。
这是依山而建的宫殿，整体充斥着粗犷的美感，山巅中央矗立一尊高达十数米的雕像，是一头凶气肆意的虎妖。
在广场周围，有一队巡逻的妖怪，正百无聊赖地聊天。
“怎么好端端的要从滨海撤回来。”一头身材壮硕的狼妖纳闷道：“我的第二家猪肉店都快开张了，这会让我回来，叫个什么事呀？”
“嘿嘿，我是听说上头的计划暴露了。”
尖嘴猴腮的猴妖手舞足蹈道：“这阵子，长城肯定要进行全市的地毯式搜查，我们肯定会暴露，于是大佬们安排大家先回来避下风头，等后面再安排身份进去。”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你这猢狲的消息够灵通啊！”
狼妖瞥了眼猴妖，却见后者昂起头，盯着夜幕张大嘴巴，恐惧而颤抖地说道：“你们……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众妖闻声看去。
漆黑的星空骤然亮起一朵朵璀璨艳丽的火光，数不清的导弹拖着尾焰，以迅雷不知掩耳之势撞上妖气森森的山峰！
轰隆！
震天撼地的爆炸声轰然而起。
几是刹那间，一道厚重无比的防护结界提前撑开，瞬间笼罩整座山脉，可在几十发、数百发的导弹轰击下，蛛网般的裂缝顷刻蔓延，转瞬到达临界点。
下一秒！
“不！”
在一双双惊骇欲绝的兽瞳中，澎湃的火焰浪潮瞬间将它们吞没，狂猛的火焰如啸浪般冉冉升起，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侵吞宫殿。
“砰砰砰——”
直冲下来的战斗机喷吐出致命火蛇，一照面就摧毁看似无坚不摧的妖怪躯体，在子弹洪流下，化作粉碎开来的肉糜。
一架又一架，犹如精准的手术刀摧毁妖魔的防线。
妖国瞬间陷入火海。
与此同时。
黑暗的山林间，陡然迸发密集而整齐的奔跑声。
“呜——”
高昂的吹号声响起，带着杀焰狼烟冲上云霄。
一双双满蘸杀意的目光。
“大风！”
黑洞洞的枪口迸发出火焰。
第564章 乾坤圈
砰！
牛妖凶戾的眼神一凝，额前留下斑驳血液糊了视线，身躯登时向后栽倒。
在他身后，一头羊妖浑身染血，手里的冲锋枪喷吐火蛇，漫山遍野涌来的士兵映得瞳仁颤抖恐惧，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杀了他们！”
巡山妖怪们手里亦有不少枪械，短暂慌乱后，立马开始反击。
霎时间，枪声大作。
子弹洪流当中掺杂曳光弹，显出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妖容，血肉横飞，一个又一个倒下。而士兵们冰冷迈过，继续推进清理。
当部队推到半山腰时，受到的阻力明显增大。
眼见有点拿不下上面的妖怪，一名指挥员躲在巨石后面，低声喝道：
“火力覆盖攻坚小组前方五十米。”
命令下达，后方山林间突起咻地一声啸叫，两侧迫击炮阵地迸发数十余发炮弹，狠狠砸在前方山坳间。
顷刻间，在一片片火光中，灰色土浪掺着血肉碎块绽放四溅。
“继续进攻！”
就在这时，一道浑身环裹火焰的人影从山上滚下来，半途中却骇然见到其身躯骤然膨胀，四蹄碾压碎石，根根深褐色的刚硬针毛在子弹撞击下迸出簇簇火星。
赫然是一头山猪精。
血红的豆眼死死盯着下方的人类，流露出无比恨意。
突地，远处灌木丛一阵摆动，一辆山地坦克露出狰狞身型，粗壮的炮管对准狂冲下来的猪妖，火光乍现。
轰隆！
整具坦克车身猛然震颤，泥地凹陷，一颗炮弹不到瞬息就撞在山猪精身上，但见弹头与妖气接触的刹那，一阵符箓毫光亮起。
霎时间，刚硬的针毛及身躯如飘雪遇阳般消融，弹头势不可挡地扎进身体，“嘭——”剧烈的爆炸声中，庞大的山猪炸成数不清的肉块。
“吼！”
升腾而起的火焰中，滚滚黑烟窜起，半空中化作一头可怖的山猪面孔，獠牙昂曲向天，张嘴发出无声怒吼，肉眼可见的音波席卷四面八方。
也即是这时，枪林弹雨顿时一滞。
它携着猩红杀意猛地扑了上来。只要再靠近一点，只需深吸一口就能将这些该死的人类全部杀死，吃掉他们的血肉骸骨！
距离越来越近。
山猪精却没见到人类眼中的恐惧，心口的愤懑促使它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势要一口生吞了面前的士兵。
铮鸣！
一缕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山猪眉心，旋即犹如游猎的虎鲨，片刻间吞噬掉精魂。
前一秒凶神恶煞的山猪精，下一秒连个皮屑都没在世上留下。
“呼，捡回一条命。”
直面妖怪的士兵心悸地想道，瞳孔倒映出前方狂舞的火海，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
只见一名全身被幽黑机甲包裹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帅气样貌被冰冷杀意熏满，一头乌黑长发扎了个马尾，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杀神！
锵~
森寒剑光在男人周身巡游，旋即神光内敛，显出一柄三尺剑锋。
在他身后，五人一组，足有数十人，同样一身幽黑机甲，只露出一双双冷冽的眼睛，浑身气势缥缈，实力最低者都在【得药】巅峰，最高者【炼己】。
“灵剑派莫闻剑，申请作为此次【暗夜虎】的头部尖刀。”莫闻剑微阖眼皮，轻声说道：“我已渡过五次炼己，实力最强，有我开路能减少伤亡。”
短暂的沉寂。
“五秒后，东方神剑将会投掷。”
耳麦里传来冷静的话音：“指挥部允许你的请求，但不可脱离部队，独自行动。”
“莫闻剑保证！”
莫闻剑抬眸看向山顶，眼神平静，却像极了藏在剑鞘内的一柄锐剑。
文台山灵剑派不是什么大门大派，而是很普通的小型门派，门下弟子连同他在内也不过二十余人，有修行剑道天赋的也不过寥寥十人。
庙小，在莫闻剑心里却将每一人视作家人。
赵灵露是他的弟子，更是视作女儿般的亲人，可她现在却死在了这群妖魔手上！
“灵露，师父向你保证……”
与此同时，所有战斗部队井然有序地后退数百米。
“东方神剑即将坠落，撑起防护罩！”
但见一架臃肿的战机在机群的护卫下抵达山峰顶空，机腹瞬间打开，一枚表面印有利剑图案的导弹向下坠入。
“五。”
“四。”
不消片刻，无与伦比的光焰闪烁在夜空中闪烁。
像是从天而降的陨星；
霎时间，数不清的妖法纷纷冲天而起，齐齐攻向【东方神剑】，却在光焰面前迅速消融，神剑仍是以极快而稳定的速度下降。
砰砰砰……
一扇又一扇由法术构成的巨大门户挡在军队面前，旋即一阵能量波动席卷，化作坚不可摧的防护罩将众人笼罩。
下一秒，炽热的白光充塞视线。
脚下的土地疯狂哀嚎、震颤，更有宛如雷霆的轰鸣声连绵不断。
持续整整五分钟。
直到耳麦里再次传出那道冷静的话音：“妖国所有防护结界全部破坏，残留妖气波动共有五百，部队清理外围残余妖孽。”
法术构造的门户化作点点星光消逝。
但见整座山峰几乎被劈成了两半，东方神剑之名可谓货真价实！
“洪水计划第三阶段开始！”
只一瞬间，莫闻剑浑身法力激荡碰撞，浑身气势如出鞘的剑锋直冲云霄，整具机甲亮起幽黑的符箓光华，澎湃的力量传达四肢百骸。
“一定杀光这群妖孽，你看好了！”
他内心坚定有力地说道。
莫闻剑身后，同样站着四个身着机甲的人。
细瞧面目，赫然是血狮小队，顾鸣、赵明堂、还有两名杀气腾腾的队员。
“暗夜虎，出击！”
砰——
莫闻剑以极快的速度飚射出去，瞬间跨越数百米距离，直插敌阵心腹，视网膜映出一只只身受重伤的妖怪，单手并做剑指。
斩！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
一头花背蝎子精全身焦炭，两只布满裂缝的螯钳遥指冲刺而来的莫闻剑，恨声咬牙道：“弟兄们跟我杀了他……”
话音尚未落地，锐利剑气悍然斩来，直接将它劈成两半，尚未消散的意识清楚看见幸存下来的弟兄全部被削成肉糜。
更有一道森寒剑光在众妖怪脖颈间轻轻一转，旋见数丈高的血泉冲天而起。
剑道本就重杀伐，何况莫闻剑是一位炼己境界的强者，由他作为尖刀，简直势不可挡。暗夜虎瞬间将敌阵分裂开来，以极快的速度剿灭残留的妖魔。
“去死！”
赵明堂怒吼着，手中灵剑狠狠刺穿面前熊妖的颅骨，正要乘胜追击，岂料厚重的熊掌直接将他拍飞。危机关头，机甲表面的符箓光华愈发深邃，直接消减了六成的力道。
翻身、落地、抬头。
赵明堂眼中杀意、愤恨交杂，几化作熊熊烈火。
“你是给我在挠痒痒吗？！”
熊妖身高数丈，身披战甲，即便缺失一只手，仍保持相当高的战力。它狞笑着，无视流血的脑袋，大腿一迈跨出十米的距离，高举的拳臂狠狠往赵明堂脑袋砸去。
拳风呼啸。
危机关头，赵明堂仍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手中灵剑神光大作，纵身直刺熊妖额前血洞。下一秒，机甲骤然浮起鸡蛋壳似的能量罩，挡住势大力沉的一拳！
“嘭——”
伴随沉闷的声响乍起，熊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赵明堂一口吞下。
砰！砰！
千钧一发之际，两颗萦绕雷光子弹洞穿气流，分别轰进熊妖的口中及右腿，炽热雷霆顷刻爆炸。受此重创，熊妖不禁惨嚎一声，庞大身躯登时倾倒跪地。
骤然下降的视线中，突地闯进一张冷峻的青年面孔。
顾鸣双手戴着一副幽金拳套，双眼掠起一抹血色，似血似火的云霞环裹周身，右臂肌肉隆起，狠狠一记升龙拳打在熊妖下颚。
獠牙混着血水溅起。
只眨眼间，顾鸣轰出上千拳，每一拳都打在熊妖脸骨、胸膛，澎湃的力道使骨头凹陷断裂，似血云霞随着每一拳，渗进熊妖体内。
倏地，异变乍起。
“吼！”
一记兽吼竟从熊妖肚子传出，紧接着一双血色利爪刨开肚皮，露出雄壮狮头，血色鬃毛随风扬起，彰显浓郁的恶性。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掠过，削飞熊妖脑袋，血流如注。
“啊啊啊！”赵明堂手持长剑，沐浴在血雨中，仰天怒吼。
“叫屁啊。”
顾鸣抬手一招，立见血狮奔跃间化作云霞，带走熊妖一身血肉精华，旋即萦绕在周身，杀气凛然：“杀几只妖怪你就满足了？！”
“没有，怎么可能满足。”
赵明堂深吸一口充斥浓郁血腥味的空气，话音铿锵有力：“定要斩尽杀绝！”
这时几道碧蓝色光华在两人身上亮起，顷刻间，自身体力、法力、伤势、全部得到恢复，只稍逊全盛状态一点。
“那还等什么，走呀！”
“就是，我心口也是憋着一团火。”
两道身影从后方走上来。
一人手持双枪，枪身刻有雷霆云纹；另一人指尖夹着几道符箓。
通常而言，长城小队一般配有五人，用现代游戏术语介绍：坦克、奶妈、战士、远程，刺客，保证相辅相成，没有明显短板。
“给灵露报仇！”
“报仇！”
复仇的焰火，今夜彻底燃烧整座山脉！
……
……
与此同时。
高空之上，一道凌空虚立的人影。
“那个使剑的叫做什么来着。”
他看过去三十出头，纯黑色道袍，一条威武黑龙盘踞在胸前，眼中神光璀璨：“想起来了，灵剑派掌门莫闻剑，剑用的不错，突破炼己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蒙佑秦双手负在身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以他温养境界的实力足有这个资本，同时也是本次洪水行动当中的实力最强者。
“行了，别躲了。”
这时，蒙佑秦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也别想着能逃出去，这里早就脱离现世，进入异空间当中，除非你有能力将空间打碎。”
嘭！
话音未落，遮天蔽日的虎爪从天而降。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金光神咒！
霎时间，蒙佑秦体覆金光，仍是一副双手负背的姿势。
虎爪与金光焦灼抗衡，猛地碎裂开来，浓重弥漫的黑色妖气中显露出一头万年大妖，虎头人身，足有三米多高，手持一把鬼头大刀！
强横的气势似使整片空间晃动遥坠。
“你们的动作可够快的。”
玄山君微眯虎眸，冷声说：“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安排军队开拔过来。”
“想知道我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蒙佑秦突地玩味一笑：“就不告诉你。”
“哼，想不到赢王权真重视咱虎爷，竟会派你过来。”
玄山君微眯虎眸，大刀直指蒙佑秦，“正好会一会你这蒙家的顶级高手。”
“嗯，所以你的遗言就是这个？”
蒙佑秦微微颔首，右手伸至身前，露出道袍下的金镯：
“那就早点打死你，好回去吃酒。”
“狂妄！”
玄山君虎眸掠起滔天杀机，摇身一晃，催使法天象地，头如大山，眼如日月，擎天巨刀狠狠砍了下来。
“着！”
电光火石间，立见蒙佑秦右手腕的两个金镯脱手而出，瞬息间打在玄山君的大刀上。
无穷神力迸发而出。
玄山君身躯竟跄踉往后退去，虎眸满是惊疑不定，惊怒交加道：“乾坤圈？！”
蒙佑秦可没心思跟一只死妖啰嗦，道袍一挥，乾坤圈在周身巡游少顷，顿时化作两道金色流光冲向玄山君。
“草！”
玄山君瞳孔一缩，大张虎吻，浓重而粘稠的冥河波涛汹涌，河面上显露一张张痛苦麻木的面孔，直冲蒙佑秦。
正所谓为虎作伥，玄山君活了不知多久，它将吃掉的人类转化成伥鬼，再将他们炼制成至阴至污的存在，凡人沾上一点就会化作肉糜。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蒙佑秦口念净天地神咒，体表金光瞬间萦绕至阳雷霆，手掐法决：“灭！”
轰隆！
振聋发聩的雷鸣响彻天地。
庞大的雷龙在冥河中翻江倒海，不过短短片刻，硬生生破灭掉玄山君的神通。
第565章 八大神咒！
雷威浩荡。
笼罩天际的妖氛登时一清。
玄山君眼神凝重，他这一手【六欲神魔】专污元神、法宝，好叫当面冲来的乾坤圈失去神力无法发挥作用，想不到蒙佑秦竟用神咒直接破掉。
“久战难赢，必须速战速战。”他心里想道。
“吼——”
就在这时，雷龙猛然张开龙吻，裹挟万千雷霆冲向玄山君。
“哼！”
天地间，骤响一声冷哼。
但见鬼头大刀突兀自雷海扬起，刀身迸发森森邪火，纵横睥睨间顿将雷龙劈成两半，擎天巨刀悍然斩向渺小人影。
风声呜咽，恐怖压力扑面而来。
蓦地，铛的一声金铁交鸣震荡回响，久久不散。
乾坤圈瞬间挡下这一刀，盘旋间一化二，二化三……顷刻间，数不清的金环神网缠绕锁住鬼头大刀。
只瞧神光无匹，生生叫刀刃上的邪火挣脱不得。
“灵宝天尊……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一见玄山君攻势受阻，蒙佑秦口念净身神咒，四彩流光从耳鼻窜出，登时变作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圣兽，伟岸身躯比之玄山君亦是不逞多让。
霎时间，汹涌的能量波动席卷天地。
空间震荡不休。
净身神咒乃消除身业，保卫道体之法，可令体内的四正之神归于正位，可在蒙佑秦手中却发挥出超卓妙用，杀敌镇压亦是不在话下。
“滚开！”
玄山君眼中怒火勃发，长达百米的虎尾直接将青龙抽成粉碎，虎吻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妖风扑灭朱雀，顺势将白虎咬成两截。
就在这时，“啊——”的一声痛呼从玄山君口中蹦出，却是一时不慎被乾坤圈打中脖颈，颈骨顿时凹陷，大片血肉挤了出来。
淅淅沥沥洒向地面。
尽管他一再提防谨慎，却也没料想到妖躯竟然照面就受到伤害，可见乾坤圈威力。此等顶级法宝简直严重拉开双方的战力差距。于是，玄山君催发妖力，浑身皮毛陡然一抖。
立见状似虎皮的黑色披风由虚化实，从妖躯脱离而出，迎风见涨，乍一看宛如遮天蔽日的黑布，眨眼间困住乾坤双环。
裹成团状的披风内，金色神光映月耀日，怎奈左冲右突都没脱离束缚。
“蒙佑秦，吃老子一刀！”
玄山君狞笑着，如山的身躯挺进，猛地暴起发力劈出一刀。
强绝霸道的刀意似将整片空间凝住。
刀刃迸发森森邪火，悍然将拦路的玄武劈成两半，余势不止地劈在蒙佑秦头上。
砰！
肉眼可见的气浪横贯天际。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蒙佑秦一双眼眸染成金瞳，金光神咒再显威能。
焦灼之际，玄山君嘴角翘起狡诈弧度，拳臂一振，鬼头刀柄亮起两道猩光，刀身登时融化，数以万计的六欲神魔扑了上去，瞬间将蒙佑秦吞没。
金光神咒摇摇欲坠间，骤然消散。
“哈哈哈哈。”
见状，玄山君不由发出猖獗大笑，虎掌心悬浮一颗萦绕诡异黑雾的骷髅头。
他手中的鬼头大刀看起来与法宝相似，但实则是六欲神通的载体，过往今来不知多少败将死在这一招手里，蒙佑秦也不会例外！
温养境界修士的精魂血肉，简直堪比天宫蟠桃了，若是吃掉蒙佑秦，他的道行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会妖门的地位亦能水涨船高。
一念至此，玄山君狞笑不止。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股玄奥涟漪悄然拂过天地，时间、空间像是被定格住般。
“？”
霎时间，玄山君虎瞳亮起妖光，直直看向六欲神魔的位置，这一眼顿时让脸上笑意僵住，心头不自主地冒出一个荒诞念头。
“你他吗有这么多法宝！？”
但见蒙佑秦头顶悬浮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箓，银钩铁画、神光内敛，扑上来的六欲神魔离他只有一指距离，可偏偏全都定格在半空动弹不得。
神通法箓——一日三秋！
与此同时，威严浩大的声音在天地间响彻。
“天蓬天蓬，九玄杀童，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炎帝烈血，北斗燃骨。四明破骸，天猷灭类，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蒙佑秦口念北极天蓬大元帅神咒，浑身气势毫无保留，节节攀升，如日中天。
一字一句间，六欲神魔骤然溃散，化作虚无。
“玄山君，礼尚往来，你也尝尝我这一刀。”
蒙佑秦拳臂高举，竖掌成刀，对准玄山君直直砍下！
躲不了，避不开。
玄山君虎瞳震颤，强横的气机已经将他牢牢锁定，强行避让只会使自己陷入颓势，而蒙佑秦本就攀至顶峰的气势将会更加炽盛。
到那时，真就没有一点翻盘机会了！
“那就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吼——”
玄山君猛然发出一声虎咆，彻底显露真身。
一头玄色猛虎出现在苍穹之上，狰狞鬼面取代了额前王字，凭添几分难言的邪诡。
不到万分之一秒。
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神刀悍然斩在玄山君身上。
撕拉——
黑色兽毛掺着血液从空坠落。
远处连绵的山峰同时被削去山头，砸起冲天尘土。
只见玄山君右眼沿至胸膛被强横刀气斩出一道偌大的伤口，无孔不入的刀气登时钻进血肉内部，进行二次杀伤，彷如炙热熔岩。
正谓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蒙佑秦！”
玄山君不禁咬牙痛呼，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遮天蔽日的虎爪环绕邪火，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拍向蒙佑秦。
空间颤抖愈发剧烈。
然而……这一记虎掌却落在了空处，只击打出浩然的气爆声。
电光火石间，玄山君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苍穹，见到的却不是漆黑的天幕，而是一张冷然的俊隽面孔，正是蒙佑秦。
他伸出左手，五根手指犹如传说中的五指山，眨眼间盖在玄山君头上。
短短瞬息，双方视角顷刻颠倒。
在蒙佑秦手下，玄山君形似小小虎崽。
“吼！”
玄山君怒吼咆哮，浑身冒出森森邪火，火海翻卷激荡，几乎将整片苍穹点燃。它四肢立于虚空，强悍的力道迸发，一点一点撑起被压弯的身躯。
“好你个虎儿，竟还敢在你爷爷面前放肆！”
蒙佑秦眼中金光如炬，右手一招。立见乾坤圈瞬间穿破披风，双环合体，迎风见涨，足有百丈，被蒙佑秦紧紧握在手里。
“走你！”
空气发出可怖啸叫。
乾坤圈迸发璀璨神光，悍然砸在玄山君脑门上。
“咔嚓——”
清脆的颅骨崩裂声乍响。
玄色兽毛被殷红血液侵染，玄山君禁不住发出一声痛嚎，却是浑身筋骨都在迸发无匹力量，想要挣脱手掌逃离开来。
怎奈金光神咒立显神威，无论是邪火、黑色披风都不能阻拦分毫。
“你刚才不是挺能笑的吗？”
蒙佑秦再次举起乾坤圈，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玄山君虎脑上，登时叫其颅骨凹陷、脑浆迸溅，怒吼声愈发虚弱。
“现在怎么笑不出来了！”
砰！
玄山君哀嚎一声，再也撑不住乾坤圈的连翻重锤。虎首一垂，法天象地的神通顷刻消失，庞大虎躯眨眼工夫缩小到三米左右，浑身气息萎靡不振。
见状，蒙佑秦冷笑一声，口念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倏地见到一口纯白火焰凭空而生，如鸿毛轻落到玄山君身上，瞬间燃遍全身。
炽热的高温烧得空间扭曲。
净心神咒为八神咒之首，此咒能使凡心入于冥寂，返观道心，并有保魂护魄的作用。但从蒙佑秦手中施展出来，却是要生生将玄山君三魂七魄炼化！
旋即，蒙佑秦抬手掐起法决。
四圣兽分裂的身躯立刻重新聚拢，化作四道流光在玄山君周身盘旋，结成一套高明的囚禁阵法，保证此万年大妖不会脱困。
而后。
白雾凝聚，蒙佑秦重现身型。
他面色稍显苍白，连翻施展数道神咒，心神法力损耗甚剧，好在总算功成圆满，玄山君一死，会妖门就失去了一条臂膀。
“来！”
这时，蒙佑秦抬手一招，黑色披风被强横法力生生抓了过来，稍作打量，撇嘴鄙夷道：“你们这群妖怪真是有一个算一个，真够穷的。”
原来这副披风的跟脚，乃玄山君历劫时蜕下来的虎皮，经过漫长时间的妖力淬炼、温养，方有了遮挡、囚禁的威能。
正所谓法宝难求，普通法器亦有高下之分。
对于妖怪来说，手里能有件像样的法器就已经非常不错，而且与人不同，实力越强的妖怪通常都会选择将自己躯体的某一部分进行炼制，变成最适合自己的法宝。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下来的，顺手且实用！
打扫完战场，蒙佑秦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道袍，右手在身前划出半圆。
玄光镜。
涟漪泛起，显出一张国字脸，正是赢王权。
他看了眼蒙佑秦身后，见到那只玄色猛虎，唇角洋溢起笑容：“不错，我就知道有佑秦你出马，这头虎崽子肯定跑不了。”
“哼，你也不看看本道是谁。”
蒙佑秦负手在背后，俊隽面容古井无波，俨然恢复原先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打玄山君时一口一个爷爷、老子的彪悍气质已是不见踪影，他说道：“虽然此次将玄山君打成重伤，但想要杀他，本道仍需呆在这里一段时间。”
“多久？”
赢王权若有所思道。
“月余吧。”
蒙佑秦回头瞥了眼玄山君。
只见虎躯虽被净心神咒燃起的火焰焚烧，但千锤百炼的妖躯亦在不断再生复原，速度相当之快，说到底是一头万年道行的大妖。
想要彻底杀死，绝非易事。
虽说方才蒙佑秦的每一道神咒都能够破防，但实际上那点伤势只能算是皮外伤，一旦玄山君调动妖力，无需片刻工夫就能恢复。
唯有【北极天蓬大元帅神咒】真正造成伤害。
因此蒙佑秦需要长时间维持净心神咒，方能炼化玄山君的魂魄。
关于这一点，赢王权心里清楚，沉声说道：
“稍后我会安排一支部队驻扎在异空间附近，要是会妖门那群老鼠敢过来，有一个算一个，要它们有来无回！”
闻言，蒙佑秦轻轻颔首：
“恩，反正你安排就行。”
这些大局上的事情他懒得管，术业有专攻，他相信赢王权能够布置好一切。
“对了，回滨海的时候记得把乾坤圈还回来。”赢王权忽然说道。
“……”
听到这句话，蒙佑秦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给赢王权，没好气道：
“怎么，莫非本道还能拿了不还？”
“哈哈哈哈……”赢王权一摊手，爽朗笑道：“你是知道规定的，镇压滨海的顶级法宝不能轻易出动。公事公办，我也要向上面延长下时间期限。”
事实上，大秦每一座边防城市都有一件重宝稳镇中枢，以防要是发生重大危机，能够动用顶级法宝保护平民百姓。
蒙佑秦答道：“行了，知道了。”
“那就辛苦了，等你回来，我把那坛千岁酿拿出来慰劳慰劳你。”
赢王权不由笑了笑。
“哦？！算你还有点良心。”
蒙佑秦眼睛一亮，旋即摆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说道：
“不说了，我要开始做事了！”
“好。”
话音方落，玄光镜立即消逝。
“虎儿，醒得够快呀！”
蒙佑秦转过身，立即对上犹如深渊的虎眸，脸上扬起戏谑笑容：“希望接下来的时间，你能保持这副样子，最好不要太过吵闹！”
“蒙佑秦！”
玄山君张开虎吻，怒声咆哮。方一起身，万钧重力竟从身体内部凭空出现，五脏六腑登时受到挤压，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却是再也动弹不得。
“哗啦——”
只见虎躯四肢被华光锁链捆住，而另一端则被四圣兽牢牢衔在嘴里。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蒙佑秦口念神咒。
倏忽间，纯白火焰炽盛。
偌大的天地间，只剩虎咆不绝于耳。
……
……
另一边。
洪水行动的第三阶段也正式迎来尾声。
剩余百只藏匿的妖怪被长城部队揪出来杀掉。
没一会儿，只见枭龙大队的机群消失在夜幕中，地面部队开始重新汇聚整合。
第566章 御下之道，对症下药
变作断壁残垣的宫殿上，铺满了一层粘稠的血肉泥毯。
浓郁血腥味刺鼻而来。
莫闻剑昂头看向高空，那里恐怖肆虐的能量波动已趋于平静，看来胜负已然分晓。他轻声说道：“灵剑派莫闻剑在此，郑重谢过赢将军，谢过指挥部。”
“归还机甲，莫掌门便可自行离开。”
耳麦里仿佛亘古不变的冷静话音多了几分情绪：“一路平安。”
“谢谢！”
莫闻剑复道。
旋即他抬手一招，饱饮妖血的飞剑咻地一下回到身边。莫闻剑环顾周遭，在指挥部的命令下，暗夜虎开始整队，准备撤离战场。
“师父。”
遥遥一声呼喊，却是赵明堂小跑过来。
待来到近前站定，他面上难掩愧疚，双手攥紧，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竟忍不住落泪道：“对不起师父，我没有保护好师妹。”
莫闻剑直视赵明堂的眼睛，后者却不敢对视。
自从师妹身死，师父闻讯赶来，他一直不敢与莫闻剑说出这句话，愧疚、后悔、愤怒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心就像坠入火焰地狱般。
如果今晚自己在武馆住下，师妹或许就不会死！
可人世间最没有的就是——如果二字。
“看着我！”
莫闻剑说道。
赵明堂身体微颤，仍不敢抬头！
“看，着，我！”
莫闻剑一字一句喊出。
而这一次，赵明堂抬起了头，对上莫闻剑的眼睛，他看见师父的眼里同样沉着深深的悲戚与怒火。
这一刻，他恍然意识到不止是他，师父、队长、队员，他们都很伤心。
“灵露，不会想看到她师兄这副模样。”
莫闻剑的声音低沉，在满是肉泥血浆的废墟上，愈显寂寥。“明堂，抬头挺胸往前看，今天只是一个开始，远远不是结束！”
赵明堂依言看去，眼中映出累累的妖怪残骸，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
他的眼神又恢复以往的坚定，认真道：“我明白了，师父。”
“这个给你。”
莫闻剑拍了两下赵明堂的肩膀，旋即拿出一枚袖珍小剑，催动法力，顷刻变大足有三尺长，把剑交到赵明堂手中。
“这是灵露的剑，以后你就带着它吧。”
“……”
赵明堂不由一怔，泛红的眼眶盯着潋滟的剑身，脑海不自主地浮现出赵灵露的音容笑貌，旋即用力握住剑柄，重重点头。
“师父先走了。”
该说的都已经交代清楚，莫闻剑脱下身上的机甲，取下耳麦：“我在武馆等你，灵露的后事还等我们操办。”
“师父，注意安全。”赵明堂说道。
闻言，莫闻剑不由笑了笑，向前一踏，悬浮的灵剑立即飞到脚下，须臾间已是御剑离去，身影在天际消失。
“赵明堂，还不赶紧归队！”
就在这时，顾鸣的身影出现在下方山路。他双手叉腰，没好气道：“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跟后续的清洁部队一块干活呀？！”
“来了队长，来了！”
赵明堂背起机甲，飞奔过去。
……
……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
黑色出租车沿着高架桥驶向滨海南部郊区。
“那个叫毕方的妖怪，直接被我烤成烧鸟。”
小黑恢复真身，卧在副驾驶上，笑声玩味：“她的火种本源倒有点意思，给我点时间，我就能将其与戾焰融合！”
“不错，你现在是越来越有想法了。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跟主人说。”
李馗一手把着方向盘，瞥了眼细犬，随即调笑道：“不过刚才你那样子确实很帅、很霸气，之前怎么不给我露上这一手。”
“低调，低调。”
小黑狗脸笑容灿烂，懒洋洋地道：“在家里，肯定选最舒服的状态呀。”
“哼，你这小家伙。”
李馗唇角笑意愈深，“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旋即将柳如复的事情告诉小黑。
“这样是不是很快就能揪出幕后黑手？”听完，小黑有些兴奋地说。
“怕是没那么简单。”
李馗眸光有些深邃，说道：“虽说一目五在会妖门中的地位不低，但他并非一人，柳如复取代的不过是四鬼之一，排行老二，知道的事情终究有限。”
如同白鬼在梦境中所讲，大哥一目向来说一不二，都是听从他的吩咐办事，四鬼各司其职，就好像一个完美的齿轮。
“原来是这样啊。”
小黑若有若思地点头。
“到家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李馗将冥车停放在车库，推开门便看见高壮战将站在客厅一动不动。见到李馗回来，当即单膝跪下。
“主上，末将有罪。”
李馗走到他面前，语气平静：“余佑死了，你知道吗？”
闻言，战将抬起头，面容充塞不可置信，旋即拳骨攥得咯吱作响。
“说说吧，为什么本该保护余佑的你，不在他身边。”李馗说道。
随即竟见高壮战将伸手抠出自己的眼球，狠狠一捏，幽幽鬼气弥漫间，光影晃动，显露出今晚在病房中发生的一切。
“末将没有察觉到陈医生的异常，原以为他只是担心余佑，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行动，等他打开带有绿色粉末的瓶子时，已经为时已晚。
“请主上责罚！”
战将垂首咬牙。
此时此刻，他心中悔恨与愤怒交杂。
作为幽冥军团三大战将之一，而且是目前唯一被李馗单独安排任务的人，本该是一次值得骄傲的殊荣，却没成想第一次任务就出了差错！
李馗看着半空中的光影。
算是明白了当时的来龙去脉，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无奈。
看得出陈医生被一目五先生吸食过阳气，这种本体傀儡单靠气息和肉眼很难看出来，就连他自己当时也没有一眼看出“唐希言”的真假。
设身处地而言，战将当时的决策其实没有问题，假的陈医生被他杀死，另外一名也逃之夭夭。同时，长城的人员已经赶到病房。
按理来说余佑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可谁能想到窃取长城人员肉身的家伙，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张纸条给余佑，促使余佑想方设法逃离济安院。
这也是战将觉得难以置信的缘故。
这时，李馗低眉看了眼战将，冷冰冰地说：“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说着，他偏头瞥了眼旁边的小黑：“你不是正好需要练练新招式吗，操练操练这家伙，该长个记性！”
闻言，小黑狗脸严肃，眸底闪过微不可查的笑意，保证道：
“放心吧主人，我一定把这家伙练出个人样！”
“恩。”
李馗微微颔首，伸手至战将跟前：“我希望你能够一雪前耻，那鬼鬼祟祟的家伙不是放言要拿你颅骨下酒，那就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只一瞬间，战将眼中仿佛燃起了火，一把握住李馗的手，站起来说道：
“末将，不会再给主上丢脸的！”
“我相信你。”
李馗用力拍了下他的肩铠。
第567章 鳌鱼
“走吧，回炼狱去。”小黑犬吻一咧。
话音方落，立见一抹幽色的法阵虚影掠起，一狗一人已然消失不见。
李馗抿平的唇角翘起弧度，暗忖道：
“有知耻后勇的劲头，不算太差。”
与普通的幽冥战士不同，为首的三名战将拥有独立灵智，并非单纯的杀戮机器，因此相较于利用虎符来控制命令，他更想收买人心！
例如刚才使戟的战将，能够看出是个傲气十足的性子。
既然余佑的死已成事实，再怎么责怪也是无用，不如让小黑敲打敲打，再给他一个目标，使其重新振作起来。
而后。
李馗看了眼窗户上未干的雨渍，抬手一挥，水龙头拧开，塑料桶蹦跳间跃到洗水池上，家里的拖把、扫帚开始自行打扫卫生，而他则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李馗再次给许昭打了个电话，仍然没有接通。少顷，却听到“叮——”的短信提示音，点开来一瞧，原来是长城发来的短信，显示完成案子给予的积分。
“五千？！”他挑起眉毛。
这是算上杀死毕方的功劳吗？还真不少呐！
李馗眉宇间有些兴奋，抬手接过飞来的笔记本电脑，立即打开长城兑换物品的网站，掠过法器、功法，直接搜索适合妖怪鬼类的丹药。
如今他手下的军队不缺甲胄、兵器，可实力断层极为严重，全靠小黑撑起场子。除了它，实力最强的龙须虎有千年以上道行，对比境界也就是结丹巅峰。
想拥有三千年道行，妖躯需要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淬炼，需要大补丹药来保证顺利突破，如今恰是想瞌睡送枕头。
另外，与人不同。
鬼类同妖怪修行，不需要渡心魔，只是分别会在突破万年道行及大叫唤境界时会经历一次雷劫。某种程度而言，得挺过老天爷这一关。
【幽转六玄丹】、【伏龙血炁散】……选了数十种丹药，共计一千左右的积分。
兑换成功后，就等长城专门派人来送丹药了。
“这么算的话，难道一只接近五千年道行的妖怪相当于五千积分，杀它二十个，不就能兑换价值十万积分的法宝吗！看起来还蛮有奔头的。”
李馗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想道。
要知道高仿乾坤圈法器也就一万积分！
就在这时，却见陷入憧憬的李馗眼神悄然肃穆，他差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那就是昨晚深夜电台的直播。
原本李馗认为这一次直播是会妖门针对长城的报复性行动，可从今晚的所见所闻，及白鬼的记忆来看，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赵灵露身上的将星命格对它们来说尤为重要。
一目五包括他背后的大妖，不会如此愚蠢地将自己潜藏的计划摆在台面上。太过引人注目，只会让计划施展得愈发困难。
也就是说，整场直播其实是深夜电台自己搞出来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提高深夜直播的收视率吧？！
想到这儿，李馗不禁挠了下脑瓜子，有心想知道点消息，可这时候不好给陈亦儒打电话，若是因此害他暴露，使其陷入危险境地，绝非他想看到的。
“等陈亦儒自己打电话过来吧。”
倏地，长城网站顶端突然飘过一条红色喜庆的公告，李馗瞄了眼，嘴里不由轻咦了声，但见横幅赫然写着：滨海长城部队大破妖国，斩万妖大妖玄山君。
点开链接看去。
一张张高清图片加载出来，从中裂开的山峰、满是妖骸的山道，沦为废墟的宫殿。
“是从毕方嘴里得到的消息吗？
“直接直捣黄龙！”
李馗眉梢一挑，不禁感叹赢王权的大胆决策。
这位首长很厉害呀，利用会妖门不知道毕方被擒获的情报，抓住时机、调动部队，派出顶级战力直接冲到敌方老巢打个出其不意！
等等……
这样的话，柳如复会不会有麻烦！
“阿嚏。”
柳如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暗自纳闷道：“奇了怪也，这副躯体还能打喷嚏，难不成是融合不够彻底？不可能啊！”
“莫非，是李将军想我了？”
“好像有这种可能。”
旋即，他抬眼观察白鬼的房间，见到贴满整面墙的照片，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心里说道：“小伙伴儿，你还真是趣味十足。”
正如白鬼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我最喜欢穷途末路的人。
而照片上全是陷入绝望的人脸。
那一张张绝望痛苦交织的脸儿，还挺有意思的。
柳如复摩擦下巴，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待这些照片。
叩叩叩……
“二哥，大哥找你。”
蓦地，门外传来三弟青鬼的声音。
柳如复瞥了眼房门，眸底起了几分思绪，重新戴上墨镜，上前打开门，直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青鬼摇了摇头，有点担忧地说：“应该是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不太清楚，只不过方才看大哥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
“老地方吗？”
柳如复沉吟了会。
白鬼答道：“恩。”
“我自己过去就行。”
说完，柳如复沿着走廊，径直往深处行去。
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
脚下地板彷如活物般轻微蠕动起伏，准确来说应该去掉仿佛，它就是活物！他们在一只名为鳌鱼的妖兽体内，在地下千米的位置快速潜行。
“鳌鱼啊，想不到在这个世界竟能见到传说中的龙种。”柳如复心里想道。
相传在金、银色的鲤鱼想跳过龙门，飞入云端升天化龙，但是它们偷吞了海里的龙珠，只能变成龙头鱼身，称之谓鳌鱼。
而顺发洗脚城的地下四层，其实就是鳌鱼的身体。通行证【黑色卡牌】则是它的鱼鳞所化，没有它的允许，谁都进不来。
这一步棋，就连柳如复都不得不暗赞走的相当精妙，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鳌鱼第一时间就会土遁溜走。
‘真是相当难缠的对手呀。’
柳如复有点开心地想道。
若不是难缠，他也不会从炼狱里出来，自然是喜悦万分。
思绪间，柳如复停住脚步，瞅着面前的房门，抬手轻轻叩响。
“大哥，我来了！”
“进来。”
第568章 至高无上者可称大圣！
推开门。
办公桌前，身着黑色西装的一目面色冷然，直勾勾地盯着进来的白鬼。
“大哥。”
见到一目反常的态度，柳如复似猜到什么，面容登时难看起来，说道：
“是不是毕方出什么事了？”
一目看着他，没有说话。
顷刻间，难言的诡谲气氛在屋内蔓延，更有无数人音低喃在耳边回荡。倏忽，一目冷冰冰道：“二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要检查你的魂魄！”
“……”
闻言，柳如复微张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他阖上眼，“大哥来吧。”
只见一目眉心裂开一道缝隙，挤出一颗黑色瞳仁的眼珠，邪诡的朦胧神光照彻在柳如复身上，霎时间，性命攸关的魂魄在这颗眼睛面前袒露无疑。
有种脱光衣服，一丝不挂的别扭感。
一目五兄弟的魂魄很是奇特，彼此相连部分，却又完整独立，只要一方身死，其余四人就会立即感应到，尤其是作为大哥的一目，眼睛能够直接窥视三魂七魄。
这也是神通【移花接木】能够近乎完美复制本人傀儡的原因。
一目检查得很细致，确认魂魄完整、深处禁制完好，没有丝毫触碰过的痕迹，加上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无疑让他将胸口的大石放回肚子。
只是……
却见柳如复身体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沿着鬓发滑落。在他的感知里，除开一目的精神窥视，还有五道恐怖幽远的目光透过那颗黑色眼睛在检查他。
一分一秒，宛如度日如年。
低语声悄声无息间消逝。
须臾，柳如复双手称膝，粗重的喘息犹如风箱，抬头看向一目，虚弱喊了声大哥。
“二弟，兹事体大，别怪哥哥不近情面。”
一目冷漠的面容稍有缓和，言语间恢复了往日的几分亲近，解释道：
“毕方确实出事了，且导致很严重的事情发生，当时只有你一人回来，这是必要的检查程序，也省的日后猜疑。”
他说这番话，显然是在照顾白鬼的感受。
三魂七魄是最本源的存在，坦露在他人面前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尤其是那几位大佬，可不会像他一样注意分寸。
“我知道的，大哥。”
柳如复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松了口气：最重要的一关算是过了。
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李馗天马行空般的想法，由于这副躯体是承受不住剧痛分离出来的第二人格，因此本源自然如出一辙，就连禁制也在脱离时带走。
他就是白鬼！
“你能理解就行。”
一目额前眼珠重新缩了回去，沉声说道：
“整理好自己的仪态，我们现在要面见诸位大圣。”
妖族中，至高无上者可称大圣。
柳如复轻舒一口浊气，整理了下稍显凌乱的衣角。下一秒，深邃黑暗扑面而来，顷刻将他跟一目吞噬，短暂的心神失明，周遭环境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刻，未等柳如复有所反应，恐怖伟岸的气息直压得灵台颤抖，只觉自己如同一只蚂蚁般渺小，站在大殿中央垂首低眉。
幽幽灯火，映照出偌大的宫殿，高耸入云的王座呈环形排列，坐有五名万年道行以上的大妖，示于人前的模样亦各不相同。
“刚才看也看了。”
这时，一名袒胸露腹，须发冒着蓝焰，却有四只眼睛的粗犷大汉，语气急躁：“胡先生，你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这次把大家召集过来了吧？”
被称为胡先生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其貌不扬，右唇上有颗黑痣，他微阖眼皮，手指极有节奏地敲击扶手，淡淡道：
“旱母还没来，等她。”
此言一出，粗犷大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最后也只是双手环抱胸前，没有再言。
“不对吧，我看玄山君也没来。”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
但见王座上，此妖看过去像一团扭曲的雾气，模样千变万化，时而男女幼童，时而各种妖魔鬼怪，唯有一双金绿色的眼珠亘古不变。
话音方落。
空缺的王座上倏然多出一名人类模样的女子，约莫四十多岁，相貌普通，唯有冰冷麻木的神情格外令人颤栗，她漠然道：“抱歉胡先生，有点事来得晚了。”
“无事。
“先说说将你们召集起来的事情。”
胡先生敲击扶手的食指顿住，说出一件令妖震惊的骇事：“玄山君死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胡先生，此言当真？”
霎时间，诧异、疑惑、乃至不可置信的话音从各位妖族大圣口中迸出。
只是他们很快注意到除了胡先生之外，还有一位披着黑羽大氅的韵味女人，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手背托着姣好的脸颊不发一言。
“糜夫人，你也知道了？”
粗犷大汉急冲冲道。
糜夫人睨了他一眼，妩媚的声音中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势，说道：“恩，也就比你们早知道半个钟头。”
“是谁？！”粗犷大汉拳骨攥紧，须发上的蓝焰勃发，语调止不住抬高：“玄山君实力在我们之间也不算弱，是谁有这个能耐杀死他！”
“祝融！”
一声厉喝在空旷的大殿回荡。
原来胡先生旁边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位背生双翅的俊朗男人，头发、眼睛、眉毛都逸着璀璨金光，他极为不满地呵斥道：
“现在胡先生正在讲话，就算你跟玄山君的关系要好，你也要先听先生把话讲完！”
“合着现在死的不是你？”
祝融毫不退让地直视双翅男人，怒声道：
“宣老五，你要是皮痒痒，老子不介意给你松松筋骨。”
“呵，就凭你这四眼天吴跟我打？”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这一切，垂首低眉的柳如复听得真切，心里不禁思索起来：“怪不得一目方才如此慎重，原来是一名万年道行的大圣死了。”
看目前形式，会妖门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位胡先生威望极高，而训斥祝融的宣老五显然以胡先生为首，祝融与玄山君关系要好，其他人要么就是中立独狼，要么属于另外的派系。
“内部势力颇为复杂嘛……”他想道。
就在这时，垂首的柳如复眉梢轻微一动，倏然注意到脚下地砖有道缝隙，透过缝隙能看见一颗擎天青铜树，周身漂浮着宛如晚霞的云海。
这座宏大的宫殿竟是被青铜古树撑到天上的！
“行了！”
话音不大，却令祝融同宣老五当即闭口不言。
胡先生睁开眼，浑浊的像一潭幽水的眸子甚至都没瞧他们两人一眼，有条不紊道：
“玄山君及驻守在妖国的军队，加上从滨海撤出来近五百名妖族弟兄，总计三千零五百名兄弟被长城近万人部队剿灭，其中出动枭龙、暗夜虎两支长城特种大队。
“并且赢王权动用滨海重宝乾坤圈，交给蒙佑秦对付玄山君。”
说着，朦胧的光影显于众妖眼前，鲜艳的滚动横幅异常刺眼：恭贺长城大破妖国！
赢王权将这则消息广而告之，正大光明摆在台面上，除了激励士气之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打这群老鼠的脸，让这些所谓的大圣好好看个清楚！
他们什么也不是！
鸦雀无声，是此刻宫殿内最真实的写照。
“这伤亡太大了。”
旱母蹙起眉头，目光却是看向糜夫人，疑惑道：“妖国的位置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就算是外派出去的弟兄，也会在体内种下禁制，怎么会被长城发现？！”
滨海市一直是糜夫人经营的地盘，这种事当然要问她。
“出了变数，计划被发现了。”
糜夫人收起慵懒的姿态，沉声说道：“深夜直播将我们回收命格的事情以直播的方式播放出来，结果没多久就赶来一个还丹境界的神秘人，当时毕方只能留下来断后。
“现在看来，毕方应该是栽了。”
说着，她看了眼垂首的白鬼：
“为了保证没有卧底，刚才我们亲自检查了白鬼的魂魄，发现并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现在可以确定是毕方的记忆被窃取。”
否则真被长城的探子混进来，麻烦就大了。
“深夜直播？！”
祝融只感觉胸中郁气几乎按捺不住，火冒三丈：“这又是什么鬼玩意，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要与我们为敌吗！”
糜夫人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但凡你要舍得走出你那器房，就不会问这种无聊问题。这个势力很不一般，我们目前连【深夜】的高层有谁，是谁都不知晓。”
“……”
祝融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狠狠一拳锤在扶手上。
这时，胡先生看了眼祝融，说道：“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玄山君大概率是没死，毕竟道行摆在那里，单凭蒙佑秦一人，哪怕借助乾坤圈也无法杀死他。”
“既然胡先生这样说，想来定是有把握。”
意外开口说话的竟不是祝融，而是旱母，她轻声说道：
“以长城这次行动来看，应该是将玄山君困在异空间当中，估计不会离妖国的位置太远，我们去救他吧！”
“失去一名万年道行的大圣，对我们来说已不足用伤筋动骨来形容。”继旱母出声，坐在王座上形如雾气的大妖楼启，此时也开口说道。
“我说句不好听的，虽然玄山君还没死，但他的境况几与死境毫无差别。”
宣老五叹了口气，分析道：“从玄山君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赢王权做出后续安排。我们要是过去营救，那就等于直接扑进对方设好的陷阱里，到时候就不是损失一名大圣那么简单了！”
“赢王权敢放出这个消息，说明他有应对我们的把握。”糜夫人说道。
这就是赢王权的阳谋。
无论你们来不来，我都做好了一战的准备，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宫灯烛心摇曳。
祝融一只眼瞄去胡先生。
只见后者面容一如往常，看不出是何心思，可祝融心里却不禁暗恨咬牙，他性子虽然急，但绝对不傻，要知道最开始胡先生说的是玄山君死了，摆明了就是要放弃他！
只不过坏话让宣老五站出来说罢了。
“虽然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但玄山君实力应该仍有五层以上。”
楼启金绿色的眼睛掠过祝融及旱母，最终定格在胡先生身上，说道：“由我们三人去一趟，有我在至少不会出事，如果能救出来自然是好。”
“我没问题。”
旱母说道。
“谢谢。”祝融真诚地道。
“既然如此，你们三个就走一趟吧，千万小心。”
胡先生微微颔首，浑浊的眸光显出一丝锐利，说道：“深夜电台、长城，这次的仇不会轻易就算了，要真当我们是好揉捏的柿子，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
诸多大圣齐声应道。
旋即，胡先生说起另外一件事：“经过这件事，我们元气大伤，至少要花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来恢复，老夫觉得是时候启动【地上妖国】计划！”
妖与人不同。
寻常山精野兽想要觉醒灵智，简直难如登天，运气成分占了一半有余，一下子损失如此多的生力军，对会妖门而言确实是断了根骨头。
尤其是如今的时代，天上的卫星、电话、网络，稍有气候的野兽，除非躲在深山老林不出来，否则很容易登上网络，下场不言而喻。
“地上妖国是什么？”
“跟将星命格有关系吗？”柳如复心里纳闷道。
白鬼知道的重要机密太少了，他就是一个转动的齿轮，完成分内之事就好。
“时机成熟了吗？”楼启问道。
“白鬼来汇报下龙种实验的进展吧。”
胡先生平淡地看向柳如复，宛如黑洞的眼神让他内心悄然一紧，却是如常地拱手说道：“最新的龙种已经趋于完美，以目前的人类素材来看，移植龙种后，可以令普通人立即拥有【得药】境界的战斗力，甚至是更高！”
说的就是余复生。
以普通人的资质反杀从小修行剑道的赵灵露，可见龙种的不凡。
第569章 事后
一时间，宫殿内只剩柳如复汇报各阶段实验的声音。
“因此我们采用在龙种内设下重重封印，一步步让龙种改造宿主，由此改变了以往容易造成宿主崩溃的情况，这是近期最重要的突破！”
“进展这么快？”
闻言，宣老五有点吃惊。
“呵呵，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糜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现在的人可比古人贪得多，金钱、权利、爱情……他们想要得太多了，只要稍稍勾勾手指头，有的是人送上门。”
古时候，平民百姓碍于地方及学识等一系列因素，终日为一食三餐奔波劳命，内心欲望被压抑得很低。可到了现代，经济发展，尤其是信息化发展，哪怕是贫困地区出身的人，也有对大城市繁华向往的欲望。
对于它们来说，获取实验材料的渠道简直不要太方便。
“我还有一个疑惑。”楼启眸光俯视一目，说道：“龙种实验因为此事多半被长城知晓，是否会对接下来的计划造成影响？”
“回禀大圣。”
一目神态恭敬，垂眉拱手：“计划最初时就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我们龙种内下了禁制，能够远程摧毁核心力量。”
楼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这次会议龙王没来，他的意思呢？”这时却见祝融开口问道。
糜夫人答道：“龙王交代过，没有问题。”
“那么举手表决吧。”
胡先生平静地说道。
于是，诸位大圣纷纷举手表示赞成。
这是关乎会妖门未来延续的计划，既然实验已然成熟，便可以直接提上日程。
“既然如此，计划的前期事宜先交由糜夫人与旱母来完成。”
胡先生安排道：“楼启辛苦些，负责掩护。”
“好，没问题。”
三位大圣先后回应。
紧接着，见胡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糜夫人：
“听闻你最近跟逍遥王走得很近，是想拉拢那位王爷吗？”
“是有这方面的意思。”
糜夫人轻轻点头，说明道：“逍遥王此人才智手段颇为不凡，短时间就能拉拢一批人为己所用，足以看出能耐。如果能加入会妖门，实为两利。”
“看得出你对他的评价很高。”胡先生唇角微翘。
闻言，糜夫人眸光闪烁，直言道：“是，不过他还有一个要求。”
“要求？”
胡先生岂能不知糜夫人那点小心思，当即回道：“你说说看。”
“先生请看。”
岂料糜夫人没有用言语直接说出来，却见黑白分明的眼珠中悄然浮现出一道绝丽的身影，胡先生看得分明，从始至终的平静面容亦是忍不住浮上些许惊叹。
“真的存在吗？”
转瞬，他摇了摇头：“你确定她还活着？”
“当然，他想找到的便是这位。”
糜夫人微蹙起细眉，像是两把扬起的剑锋：“只不过我门下调动多方力量都没找到半分相似之人，如今正好请先生帮个忙。”
沉吟片刻，胡先生答道：
“这件事，我会派妖去查。”
“不过，糜夫人不要顾此失彼，误了大事。”
糜夫人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倏地意识到胡先生是暗指自己跟逍遥王除了当铺以外的生意，话到嘴边变了一番模样：“先生放心，糜俐心中有分寸。”
话到即止，胡先生不再多说。
“这次会议就到此为止，先散了吧。”
“是！”
不消片刻，诸多大圣的身影陆续消失。
祝融、旱母、楼启三妖约好相见的时间、地点、便也回去准备营救玄山君。
而后。
短暂的灵台失明，再睁眼时，柳如复与一目重新回到了办公室里。
“二弟，回去之后立马将过往的实验记录进行重新处理。”一目马不停蹄地吩咐道：“估计夫人很快就会派妖下来拿，事关重大，千万不可怠慢！”
“知道了，大哥。”
柳如复说完，便径直出了门。
白色西装的身影渐渐走向黑暗深处。
“看来会妖门中的大圣不止会议上的几位。”
“另外在白鬼的记忆中，关于龙王的了解甚少，或者说不敢去打探了解。好在今天听出了不少东西，糜夫人应该就是这位龙王一系，还有那位逍遥王又是何许人也？”
种种思绪掠过脑海。
柳如复深感麻烦的同时，不免升起几分兴奋。
果然，还是外面的世界有趣多了。
‘要不要背叛那个姓李的家伙呢？’
他可不想回到那个永无天日的炼狱了，可就当柳如复刚刚想到这点，额前就不自主渗出冷汗，恍惚有种魂飞魄散的惊悚感。
转瞬就将这个念头彻底打消。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现在鳌鱼正在前往另一处据点，滨海是暂时回不去了，想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李馗，只能找机会睡觉做梦了。
柳如复心里想道。
……
……
另一边。
别墅四楼，李馗凌空盘坐，运动行周天。
“所谓金来归性初，乃得称还丹。”
这句话最早见于《周易参同契》，指炼后天识神和精气归先天本性，故称还丹。炼己分为九次，最后得金刚不坏，还丹境界的修炼亦分九个阶段。
即降丹、交媾、养阳、养阴、换骨、换肉、换五脏六腑、育火、飞升。飞升完成便正式踏入温养境界。
李馗修的是七十二地煞术中的弄丸，正统金丹大道。以天地为鼎，日月为水火，阴阳五行为化机，性情为龙虎，念为真种子，以心炼念为火候，息念为养火。
心神遁入空冥。
磅礴的法力在体内温顺流淌。少顷，一股清气从泥丸宫流入脑，沿喉咙透夹脊，串尾闾，贯胆脐冲心胸，立觉胸中温煦舒畅。
行功至臻，李馗顿感身形宛如天地般高大，房舍山河尽在自己身下，大江大河随手便能擒起，却在这时稳固灵台，不疾不徐地继续观想。
天地存于心，一抹璀璨金光出现，环抱寰宇缓缓下降。
由此，第一步降丹正式完成。
李馗睁开眼，缓缓攥紧拳骨，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在地面摆着十来个造型奢华的药瓶，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叮铃铃~”
手机亮起微光。
“喂，张捕头有什么事吗？”
“关于上次林锋带回来的心脏，现在有点眉目了。”
张捕头穿着白色防护服，周围来往的都是研究人员，他盯着面前玻璃柜里的龙种心脏，讲道：“结合余复生妖化的模样，以及化验结果，可以断定这是由一条实力很强的蛟龙精血培育出来的心脏。”
“具有极强的侵蚀性。”
说着，目光看向旁边的玻璃柜，一只小白鼠已是浑身长满深褐色鳞片，疯狂地抓挠玻璃，刺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它非常的饿！
第570章 出发前往钜鹿
紧接着，张捕头便将小白鼠的实验告诉李馗，遗憾地说：“只可惜，这颗心脏内的源头力量已经消失，我们无法检测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正常，这群妖怪不容小觑，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
关于这点，李馗在拿到龙种心脏的时候就已知晓，于是便直接问道：“张捕头，你要是只有这些话，是不会专门给我打这一通吧？”
“哈哈哈，没错。”
张捕头不由笑了两声，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其实龙种心脏还有一点用处，那就是能勉强感应到同类的存在。
“现在不是尚未找到唐希言的踪迹。
“经过我们的调查、猜测，以唐希言以画入道的实力来看，不太可能是从小修炼起来的，想来是接触到会妖门以后，那么他身上很有可能也移植了龙种！”
听完张捕头的话，李馗敏锐注意到话中勉强二字，问道：
“这个勉强感应，是有多勉强？”
“大概要接近到两米以内才能有轻微效果。”张捕头尬笑道：“除此以外，这玩意也没其他用处，能做点实验已是极限！上头商量之后，决定问你是否需要。”
“……”
闻言，李馗大感无语。
这不是扯吗，离那么近的话，他还能发现不了唐希言？！
“一会我过去拿吧。”
不过仔细思考后，李馗还是决心收下这颗龙种心脏，就当以备不时之需。
张捕头答道：“好。”
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李馗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好奇问道：“张捕头，按照龙种的效用，会妖门会不会利用其他大妖的精血培育出各种不同的心脏？”
“等一等哈，我去问问。”
关于专业性问题，张捕头可回答不上来，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你好李馗，依照我们的判断，这种可能性是有，但是很低。”
“哦，为什么？”
李馗追问道。
“只能说龙这种生物很特殊，天生就拥有能够全面侵蚀物种本身的能力，创造不一样的效果。而其他妖怪修为就算再高，在这方面也难有这样的优势。”
年轻人声音带了几分笑意：“不是常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嘛。”
“哦~”
李馗意味深长地恍然大悟。
紧接着。
“行，张捕头那就先这样，晚点我过去拿。”电话挂断。
李馗随手将手机丢进壶天空间，伸了个懒腰。恰好此时小黑顶着早饭推门进来，犬吻一咧，笑说：“主人，吃早饭吗？”
“你都拿上来了，我好意思不吃吗？”李馗揶揄道。
随即，他拿起杯子将牛奶喝光，提议道：“现在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估计这几天应该没啥事，要不咱们今天开车出去玩吧。”
“好呀！”
小黑眼睛一亮。
“对了，毕方的火焰你消化完了吗？”旋即，李馗关心道。
“没问题的主人，放心吧。”小黑狗脸颇为自得意满：“毕方之火纯粹，没什么特殊变化，就是随着境界的高深，温度越来越高。现在我的戾焰已经有了小小进步！”
“哈哈哈，你呀……”
李馗放下水杯，上下打量它一眼，眉锋扬起：“咱们是不是也好久没切磋切磋了，要不……让我试一试咱祸斗鬼王的戾焰。”
“放马过来！”
小黑跃跃欲试，毫不畏惧。不成想话音方落，却见李馗神色微动，摊开手掌，生死簿倏然出现，它眨了眨眼，好奇问道：“主人，是有什么事吗？”
“恩……没事。”
李馗扬起笑脸，说道：“只不过咱们要出一趟远门了。”
“远门？！”
疑惑间，小黑看见了羊皮纸上的任务内容，呈现出一行幽黑字体：“请鬼使李馗前往天北市小雨村找到杨大勇，带回阴司。”
“还真是远门呐。”
小黑有点惊讶。
天北市离滨海有好几千公里，天南地北隔老远呢。
等等……
“天北市。”小黑念叨着城市名字，似乎好像在哪里听过，转瞬它就脱口而出：“天北市钜鹿县，唐希言就在那里上过学！“
“恩。”
李馗正用手机查找小雨村的位置，发现离钜鹿县有段距离，说道：“可能是巧合吧，不过这也是第一次接到去外地的任务。”
紧接着，他直视生死簿，问道：“这是阴律司给我颁布的任务吗？”
生死簿上缓缓显露出幽黑字体：
“是！”
李馗眨了眨眼，询问道：
“这个杨大勇何许人也，犯了什么事，需要我亲自跑一趟？”
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现如今以李馗的实力，阴律司交给他的任务基本都是难度很高，相当棘手的那种，甚至要外派出去执行。
“你找到他，带回来就行。”
生死簿一如既然的高冷少言，潦草的字体似乎带上了不耐烦，瞬间回到壶天空间。
“嘿！”
见状，李馗眼珠一瞪。
“主人，消消气，消消气。”这时却见小黑挤眉弄眼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它一般见识！”
闻言，李馗没好气地给了细犬一个白眼，什么叫也不是第一次，这话说得咋那么不顺耳呢！
随即，他大手一挥，不在乎道：“那就听你的，不跟它一般见识。”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李馗招呼一声小黑，打算直接开车前往天北市，反正今天就打算带小黑出去玩，正好来一趟自驾游。
工作悠闲两不误。
一人一狗刚下楼，“叮铃铃~”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李馗再次从壶天空间内拿出手机，见到来电显示竟然是许昭，立即按下接听，骂道：“你小子怎么不声不响消失了三天！”
“哎哟，说起来实在一言难尽。”
小卖部里，许昭挠了挠头，瞥了眼正在沉迷看小姐姐直播的老板，嘴唇翕动：“那天晚上馗哥你不是出去办案，我就寻思着自己也接个任务锻炼锻炼，然后就找到一个抓捕妖魔的任务！”
“本来事情挺顺利的，哪成想这妖魔狡猾的很，竟然蛊惑好几名百姓挡住我去路，一时不察被她给溜走了，于是我一路追击，后面又恰好遇到泥石流，手机不知道掉哪去了。”
一字一句间能感受到许昭深深的无奈、疲惫。
“……”
听到这话儿，李馗了然点头。
以许昭的倒霉体质，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堪称百分之九十。
“所以，你现在在哪？”
“我呀，我在天北市钜鹿县。”
说着，许昭忍不住咬牙发誓：“我一定要把那只妖魔抓住带回去。馗哥，我给你打电话就是给你报个平安，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哪成想，电话那头迟迟不见回话。
“馗哥，
“馗哥！！！”
“听着呢。”李馗微皱起眉头，无奈道：“你这回追得也够远的呀。”
“谁说不是，我追了她整整两天！”
下一秒，许昭语气倏然急切起来：“馗哥先这样吧，电话没钱了，等我回去再说。”
“诶，等下……”
话没说完，许昭就把电话挂了，李馗与细犬四目相对，几是异口同声道：
“这也太巧了吧！”
第571章 落寞的马戏
李馗要前往天北市。
消失三天的许昭竟然就在钜鹿县，不由让他感慨命运奇妙。
“这小子估计是觉得太丢面子，也不说到底是什么妖魔。”李馗笑呵呵道：“到时候将张大勇带回来，我们顺路过去看看他。”
“正好看看唐希言在不在钜鹿县。”小黑补充道。
一人一狗相视一笑。
出发！
“轰隆——”
冥车引擎猛然发出一声咆哮，先回市内取了龙种心脏，而后冲上高速，直奔天北市，速度相当之快。小黑从副驾驶窗口探出头，大张嘴巴，舌头随风甩动。
“你呀……堂堂一个鬼王，还玩以前那套。”
见状，李馗不由想到以前每次回到阴间交差，小黑总喜欢这样玩耍，他忍不住失笑道：“能有以前那样刺激吗？！”
“那你快点呀！”
小黑迫不及待道。
“来，老伙计，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儿瞧瞧什么是速度！”
李馗眉梢挑起，抬手拍了下方向盘。
下一秒，冥车喷气管登时喷出两道粗大的幽暗火焰，李馗后背猛地紧贴座椅，只觉这爆发的速度比自己全力飞行还要快上几分！
“咕噜噜……”
细犬的嘴巴被涌来的劲风鼓得满涨。
太爽了！
……
……
“太令人不爽了！”
许昭愤恨地放下电话，旋即在小卖部里挑了包烟及矿泉水面包，“老板，多少钱。”
“这不摄人心魄嘛。”沉迷直播热舞的老板下意识张口说道。
“……”
四目相对，弄啥嘞？
“咳，一共十五。”
许昭拿出现金付钱，转身出了小卖部，车水马龙的喧闹一下子涌进耳膜，来往的电动车，时不时传来方言吆喝，陌生的城市不禁给他带来一点新奇意味。
蹲在马路边，两下五除二吃掉面包及水。许昭运起法力，手掐法决，常人看不见的纯白色法力涌出，在掌心形成河洛八卦盘，箭头隐隐指向东边。
“嘿，我就知道你跑不远。”
雄心壮志，誓要一雪前耻的许昭在钜鹿县寻找起妖魔来，可哪成想，那只妖魔好像知道许昭在追踪自己，不停变换位置。
一追一逃间，愣是数个小时过去，临近傍晚。
许昭双手叉腰，站在街道上左顾右盼，眉间怒色愈发明显，整整一下午他几乎将钜鹿县跑了个遍，这该死的家伙简直比泥鳅还滑溜。
“到底能躲到哪儿去？”
这时却见许昭鼻翼轻轻嗅动，转身看向后面的面馆，喉咙鼓动两下，索性坐在餐馆外面的饭桌上，大喊道：“老板，来碗板面。”
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
“板面来咯~”
一碗热气腾腾的板面很快端了上来，香味顿时勾起许昭肚子里的馋虫，拿起木筷，吹了两口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眼睛仍不忘观察巡视周围。
八卦盘最后指明的方向就在附近，那家伙受了伤，指定跑不远。
“马戏团，马戏团！”
不远处的小学门口，围做一团的学生们指着远处过来的几辆马车，兴奋地大喊大叫：“那只黑马长得好高，好壮呀！”
闻声，许昭好奇地抬头看去。
只见街对面，一群马戏团成员手里抱着工具，牵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后面徐徐跟着一辆颜色艳丽的卡通房车。倏地，瞧见一名青年蹦跳着来到孩子们跟前，张口却吐出一簇火焰，顿时引起人们又惊又喜的叫喊。
随即，校门敞开，乌泱泱一群人蜂拥回去。
“呼~”
见底的海碗放在桌面，许昭心满意足地拍了下肚子，打了个饱嗝。
果然，吃饱饭就是舒服。
紧接着，许昭手中再次出现河洛八卦盘，只是这一回箭头滴溜乱转，始终找不到那只妖魔的确切位置，算是犯难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求大老爷出手就行。
只是许昭这回打定主意，要靠自己来抓住这妖怪！
于是，他干脆抱着自己的指魂花满大街乱逛，只要小白花对阴气、妖气起了反应，十有八九就是任务目标！
身影走进偏僻的小巷，渐行渐远。
……
……
月明星稀。
钜鹿第一小学的操场上灯火通明，沸反盈天，五颜六色的迷离灯光闪烁，每一张通红的脸庞兴奋鼓掌，迎来如山似海的呼喊叫好。
舞台中心，正在表演透剑门伎。
通俗来讲就是马越刀山，地上插着密集的刀剑，形如榱栋之状，剑锋闪烁寒光，令人望而却步。特别是穿着彩虹色表演服的青年，随手拔起地上的剑，干净利落地将手里的苹果削成两半，可见其锋利！
操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小朋友及陪同的家长们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
要是出现失误，到时可真是人马齐齐丧命！
这时，青年帅气地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雄壮的马儿登时人立起来，仰天发出嘶鸣，这一幕不知激起多少男儿心中热血。
旋即，他双腿夹住马腹。
立见黑马在刀山上奔腾跳跃，飘忽而过，极为灵敏，只闻铮铮剑鸣之声，不消片刻，已纵马来到另外一头，竟是人马无伤！
“好！”
“好！”
霎时间，观众席上迸出如山的呼喊叫好。
青年下马抱拳，牵着缰绳带着黑马退场，紧接着，各种惊心动魄或花哨的表演轮番上演，带来一场视觉盛宴。
校园一角，停靠着卡通房车。
“这是演出费。”
满面笑容的校长伸手递来鼓囊的信封，止不住夸赞道：“你们今天的表演实在精彩，特别是你那个骑马跃刀山都把我吓了一跳。”
“谢谢校长。”
方明明按了下信封，笑容愈发灿烂。
“客气了，我先过去了。”校长摇了摇手，转身离去。
待到人影走远，方明明忍不住挥舞起拳头，不禁高兴道：“太棒了！”旋即，他费劲脱下厚重的表演服，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
今晚天气闷热，连续几个小时的表演，浑身早就湿透了。
方明明回到房车上，按下电源开关，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车内的一切，数件短袖挂在车顶，桌上是来不及收拾的饭盒，以及各种表演道具。
勉强算是干净、没异味。
“这回赚了不少，可以给家里那头老虎治治病了。”
方明明提着笔，拿起账本开始算起来，除开伙计们的工资及日常开销，竟然已经没多少了，更别说治病又是一大笔钱！
“头疼，头疼，头疼！！！”
见到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方明明忍不住揉捏起眉头，精疲力尽地长叹一口气。
如今已经不是马戏辉煌的年代，在各种新型娱乐方式的冲击下，人们很难再对那个用彩色帐篷圈出的奇幻空间报以无限热情。
而且他的团队也不大，只能在各处天南地北的县城跑一跑。
“妈，爸，你们当初非要我回来，结果我回来……啊，只剩这一堆烂摊子等我收拾，儿子现在实在有心无力呐！”
方明明扭头看着相框里的中年男女，后面还有一个骑着小黑马的男孩，絮絮叨叨道：“咱们团就剩黑麟一只顶梁柱了，如果不是它还能撑几年，上下十来号人全都得去喝西北风！”
说着话，他突然瞥见角落里的铁盆，满满的猫粮，那是一口未动。
“嘶~”
方明明起身推开角落的小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唰地看向了他。
是一只黑猫！
第572章 若有遇，就要大胆出手！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眼神还挺凶！”
方明明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黑猫，说道：“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你瞧瞧你腿上的伤，那是哥给你包扎的，你这只野猫还不领情！”
黑猫微微露齿，旋即撇过头懒得理会方明明。
“你干吗不吃饭，不饿吗？”
方明明蹲下身子，将门口的猫粮放到黑猫面前，疑惑地说：“还是说这个不符合你胃口？按理来说野猫是不挑食的呀！”
不想话音刚落，一只猫爪猛地拍在他脸上，一连打了好几下！
“哎哟我去。”
方明明没想到这只黑猫的力量还不小，猝不及防下当即摔了个屁股墩。而黑猫却是纵身跃过他，直接溜出房车，瞬间不见踪影。
“这家伙！？”
方明明追到门口，看着黑乎乎的校园，有点不可思议道：“这么有脾气的吗！”
五分钟后。
表演落幕，学生们欢天喜地离去，马戏团成员带着道具来到房车边上，虽然每个人额前都布满汗水，可脸上的神情却都是开心兴奋。
因为很久他们都没感受到如此热情的呐喊助威了！
“好了好了，别激动了大家。
“收拾好东西，咱们回去了！”
方明明翻身上马，房车则留给成员们坐，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校门口驶去。
“大哥哥你好厉害。”
“大哥哥，你下次还来吗？”
坐在黑马上的方明明显然成为孩子们心中的焦点，不停有学生跑过来打招呼，而他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抬手打起招呼。
就在这时。
“明明哥，怎么了？”
有成员发现方明明突然勒马不动，顺着视线看向校门口角落，那里躲着一只黑猫。
“你怎么在这儿啊。”
方明明走过去见到黑猫蜷缩一团的姿势，不免幸灾乐祸道：“知道自己没地方去了是吧！瞧你这小野猫的样儿，给白饭你不吃，现在吃冷风舒服了吧！”
似乎受不了方明明的碎嘴子，黑猫登时抬头瞪了他一眼。
眼神相当凶悍。
方明明下意识抬手挡在鼻前，这猫儿刚才实在将他打疼了。岂料下一秒，黑猫突然窜起到他怀里，直接从领口钻进去！
“嘿，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方明明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揪，自然无法注意到街对面有个男人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倏忽竟朝这边走来。
“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程欣，你这样就不乖了呀。”
方明明好不容易逮住黑猫脑袋，刚要出口训斥就听见旁边的吵闹声响，扭头看去似乎是一对母女在闹别扭，小女孩被母亲拉着手，却死活不愿意走。
这种动静无疑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
只不过天色已晚，加上演出刚刚结束，大人及小孩嘴里都是讨论节目的精彩，这点泛起的小浪花，稍稍注目后便带着孩子离去。
“你放开我！”
“你不是我妈妈，快放开我，我要告诉老师，我要跟衙役说！”
“你们快救救我。”
“程欣！”
短短片刻，母女的吵闹愈演愈烈，小女孩歇斯底里地哭喊，而母亲则是不停训斥，随后更是不耐地将她抱起，就要离开这儿。
“明明哥，不走吗？”成员呼喊道。
“啊，走，走！”
方明明狐疑地将目光从母女身上挪开，正准备带黑猫离开，耳边蓦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女音：“她们不是母女，那个女孩要是被带走就麻烦了！”
“什么？！”
这个声音离他实在太近，方明明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四顾，却发现身边只有成员一人，除他以外，角落里哪有女人！
“啊——”
哭嚎戛然而止。
女人捂住小女孩的嘴，一路小跑，眼看就要上了路边的轿车。此时，方明明也顾不上探究那道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直接冲了上去。
刚跑出几米，他就看见一个男人突然杀出来将母女二人拦住！
“她不是你女儿吧。”
只见许昭眉间怒色明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面对意外，女人不慌不乱，皱着眉头说道：“不是，你哪冒出来的，我女儿不听话有我自己教训，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昭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怒火。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拳打爆这个女人的脑袋。
这一幕，不由让他想起那个叫做林芷瑶的女孩，如果今天他不在这里，这个小女孩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个林芷瑶，指不定被卖到哪个山村疙瘩。
“你经验很丰富嘛。”
许昭皮笑肉不笑，说话的声音很大声，“你演得再好也不会变成一个母亲，哪有妈妈会这样往死里捂住自己孩子的嘴巴。”
“你这人讲不讲理呀，我女儿刚才哭闹半天了，我实在是没办法。”
说着，女人便想绕过许昭开门上车，却被后者生生横臂挡住，登时就急了起来：“老公，老公，你快出来看呀，有人欺负我！”
两人的激烈冲突很快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慢慢地……人群将他们围住。
这里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他们已经开始用极微妙的眼光看着那个母亲，因为她到现在仍捂住孩子的嘴巴。
这时开车的男人打开车门下来，他长得五大三粗，神情有些凶悍，直接推开挡路的人群，来到许昭面前，二话不说挥拳往他脑袋打去。
“吓！”
许昭只是偏头瞪了他一眼。
男人面色顿时煞白，嘴唇颤抖，拳臂僵在半空，看过去异常滑稽。只觉有个异常恐怖的黑影将心神彻底吞没，惊悚万分。
“我已经打电话给巡捕司了。”
许昭直接伸手从女人手里抱过孩子，咧开嘴，森森牙齿异常残忍：“等巡捕司一来，真相就会大白，到时候有的是刑罚等着你们。”
闻言，女人吓得瘫倒在地。
要知道大秦对这方面的刑罚是非常之重，当初龙岙村的两个村民就被吓得连夜逃跑，最后被复仇的林芷瑶杀死！
倏然。
“她是我同学，我见过她妈妈，那个女人不是！”有个小男孩指着女人大喊道。
这一下，群众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纷纷让自己孩子转过身去，自己则撸起袖子走过来！
“不要打我。”
“不要打我呀！”
“啊——”
凄厉的惨嚎响起。
钜鹿县自古以来民风就颇为彪悍，而且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小学门口，万一哪天是自家孩子遇上，那可怎么办！
“明明哥，我们要不要也上去踹两脚？”成员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么多人，够他们受得了。”
方明明瞧了眼群情激奋的百姓们，摇了摇头，揪着黑猫翻身上马，吆喝道：“走吧，我们也得赶紧回去，明天还有一场演出。”
躲在方明明怀里的黑猫，偷偷瞥了眼许昭，悄悄松了口气。旋即又嫌弃地看着碎嘴子的方明明，干脆缩到他腹部去。
于是乎，马戏团一行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第573章 跨越千里归家
“三个一。”
“三个二。”
“哎，没有。”
“王炸！”
中年男人手臂猛地扬起，重重甩到桌面，大小王异常显目，止不住乐呵道：
“给钱，给钱。”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愿赌服输，乖乖掏出钱包付钱。哪成想，中年男人收了钱却是一副作势要走的样子，这下瞬间着急了：“老杨，你这可不地道呀！”
“对呀，哪有一赢钱就走的。”另一人亦是接声道。
“不是，不是。”
中年男人面相沧桑，双手有厚厚的老茧，笑起来眼角褶子都挤在一块。
他摆手无奈地说：“我不是刚打工回来，要多回去陪陪老婆孩子。这不，现在我儿子应该晚自习快下课了，我得去接他！”
“行吧，那你回去吧，没事过来玩。”
“千万别走到云梦河边，天黑小心路滑。”
听到这句话，两人也不强留，摆手告别就让他离开。
“两位老兄弟抱歉了。”
中年男人说完后就下榻穿鞋，打开木门一路小跑冲入入茫茫黑夜，身后亮起明火的家宅，倏地扭曲了下，彷如水面的倒影越离越远。
男人甩起胳膊在夯实的水泥路上奔跑，周边路灯映出幢幢房影。他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一所初中门口，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自己孩子放学。
“叮——”下课的铃声。
少顷，一个又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奔跑出来，结伴回家。
“有庆！”
一直在人群中巡睃的男人很快就看见一个穿着校服，肤色苍白的憨厚男孩从校园里走出来，当即抬手呼喊，连忙走了过去。
怎料杨有庆视若无睹地绕过他，径直往家的方向行去。
“诶……”
男人盯着背影怔住，旋即愧疚地叹了口气：“哎。”
他三步跨作两步追上杨有庆：
“爸爸上次不是跟你解释了，不是故意不回来，工地那边活很多，而且是一项大工程，工头说想要拿到钱就必须把活儿干完，爸爸也是没办法。”
“爸？”
杨有庆忽地顿住步伐，摸了下手臂。旋即扭头看向男人，眼神尤为复杂，嘴唇张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一言不发地奔跑冲刺起来。
厚重的书包一下又一下拍打他的后背。
“有庆。”
见状，男人抬手前伸，本就沧桑的面容似乎瞬间苍老许多。
似乎明白自己儿子并不想跟自己说话，他就远远跟着。回家的路上，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泥路两旁是插着水稻的乡田，麦穗随风晃动。
就在这时。
男人突地注意到前方路灯下站着一名身穿黑色短袖的男子。杨有庆好像认识他，跑过去与其交谈，有说有笑。
没一会儿，便见男子将手里裹成一团的红色塑料袋交给儿子。杨有庆眼眶泛红，忙不迭地向男子弯腰道谢，却被后者扶住肩膀，说了几句话后，杨有庆狂奔离去。
于是，中年男人急忙跑起来跟上。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了男子的面貌，冷峻英武，眼神交错而过。男人却用眼睛瞪了下对方，似乎在说：别靠近我儿子！
路灯下，男子双手插兜，注视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
…………
…………
二层楼的自建房。
长宽不到五米的小院里种了些白菜大葱，窗纸映出昏黄的灯光。
“妈。”
杨有庆推开门，见到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母亲，以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说道：“李叔叔把爸打工的钱拿回来了。”
闻言，母亲怔了下，伸手接过儿子递来的塑料袋，里面是用皮筋捆好的百元大钞，大概有五万多块钱，眼角悄然湿漉。
而后竟忍不住掩面哭泣。
“妈，你以后还有我。”杨有庆抹着泪，很坚定地说。
“不是，你们母子俩怎么回事？”
见到眼前奇怪一幕的中年男人，心中大感不解，不由喊道：“有庆，刚才那男的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我打工的钱？我打工的钱不是都放在柜子里吗。”
说着，男人直接冲到卧室，熟稔地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大沓钱，“你们快看，这钱是不是都在我手里，你们别被人骗了呀！”
哭声和激烈的呼喊交织。
男人看着只顾伤心的母子二人完全不理会他的言辞，忍不住怒吼道：“有庆，爸爸跟你说话呢。”说着，他径直走过去，伸手去碰杨有庆。
“杨大勇！”
倏地，陌生的话音从背后传来。
眼看就能触碰到杨有庆的手掌突地顿住，宛如两者之间隔着一层明显的空间薄膜。与此同时，悲戚的低泣渐渐从世界剥离，杨大勇惊疑地发现他离自己的妻儿越来越远！
可明明就是咫尺之间。
“你是谁！？”
杨大勇猛地转过身，发现木椅上坐着竟是刚才在路灯下的男人，眼眶瞬间泛起诡异红光，他凶恶地盯着那人，咬牙道：“这是你搞出来的？”
“当然。”
李馗神态疏狂，微微颔首：“这是为你好，更多的是为你老婆孩子着想。”
“你什么意思？”
杨大勇双拳紧握，面部愈发狰狞，些许浑浊河水从脚底沁出。
“杨大勇，你还记得自己叫杨大勇吗？”
李馗直视中年男人的眼睛，语气平静：“你回来的这段日子，应该很少有人叫你全名吧，或许现在……杨大勇你该彻底清醒点。”
也即是这时，一声声纷乱嘈杂的声音涌进耳膜。
“大勇快跑！”
“大勇，你别抛下我。”
“快跑啊！”
重重诡异的幻象充斥眼前，阴森森的墓道，堆积成山的金子，无数吊在空中的棺椁，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面孔。
“啊——”
男人面孔扭曲崩溃，登时跪倒在地，抱头仰天发出痛苦哀嚎。
“杨大勇，你已经死了。”
似乎过了许久，跟前突然出现一块镜子，杨大勇傻愣愣地看去，待他看清镜子里呈现出的容貌时，瞳孔不禁骤然紧缩。
那是一张湿漉漉的惨白面孔，瞳孔逸着诡异红光，可看其面容正是他自己无疑。
“我，我死了？”
杨大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李馗，青乌的嘴唇颤抖不休：“不可能，我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我每天都在跟我老婆孩子说话，也常常出去。”
“是呀，这就是亲人之间的感应。”
李馗微垂眼眸，盖住怜悯：“虽然他们一开始很恐惧害怕，但自从知道是你回来后，母子二人无疑是悲喜交加，因为你终于有消息了！”
“至于，你们为什么能够进行交流对话，是因为你的存在太明显，明显到普通人都能察觉到你的存在。”
“……”杨大勇微张着口，猛地直起身，半是愤怒半是恐惧地大喊道：“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你快放我离开这里！”
“听不懂？”
李馗手指杨有庆：“你看看你儿子的脸跟身体，他的阳气已经被你吸走大半，你记忆中的杨有庆，皮肤是如此的苍白吗？！”
闻言，杨大勇愣住了。
一幅记忆画面如此用力地闯进脑海。
皮肤黝黑的杨有庆开心地朝他招手！
第574章 凌霄
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
杨有庆平时放学回来，或者周六日写完作业都会下田帮忙，因此是一身黝黑的皮肤。
可现在，他的面容、肤色都是透着股诡异的苍白。
“怎么……
“怎么会这样。”
杨大勇宛如瞬间被抽去精气神，整具身体摇摇欲坠。他低眉间骇然见到手中的一沓钱变成了枯黄的败叶，假的……他根本就没带钱回来！
当醒悟自己是自欺欺人，真正的现实便会闯入眼中。杨大勇望向杨有庆的眼神，已充塞伤心和自责，这时候他已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死了！
同时，一些记忆片段，不断地从脑海深处涌出来。
见状，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很正常，人死后会有一段时间处于迷惘混沌的状态，尤其是死于非命的人，会格外抗拒这方面的记忆，从而导致认为自己还活着。”
“因为一旦回想起来，就会痛不欲生。”
他从始至终都在直视杨大勇的眼睛，给予真诚同理解的信号，“就好像你刚才痛得忍不住抱头出声，如果你的名字被常常念起，生前的一些事就会浮现出来。
“九死一生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杨大勇面容扭曲，以手捂面。
一幅记忆片段跳了出来。
……
……
夜晚的工地上，几盏高强度的照明灯显出堆砌密集的钢材，以及中央用蓝色帐篷盖住的巨大深洞。
工头站在高高的土堆上，下面是数十号工人，他举起手中的扩音器大喊：
“弟兄们，我们发现了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墓，下面很可能有价值连城的宝物，现在公司出钱，只要敢下去，每个人发两万块钱，立马发！”
与此同时，一群黑色西装的保镖抬着几个铁箱子上来，直接打开。霎时间，红艳艳的钞票如火焰般映入眼帘，激起一群人的欲望。
其中就有杨大勇。
他眼睛直勾勾扎进那箱钞票里，移都移不开。
“事后，每个人再发三万块钱，一共五万。”
工头唇角勾起笑容，转而从裤腰掏出一卷合同：“如果没问题就将合同上签字。”
短短片刻沉默。
而后，群情涌动。
“我要报名。”
“我要报名！”
……
……
“呼，呼，呼……”
杨大勇胸膛如风箱似的剧烈拉动，毛孔沁出的河水越来越多，皮肤糜烂，却能清晰看到浑身骨骼透出一种妖冶红光，愈发炽盛。
他神情变得异常可怖，直如一只择人而噬的疯兽。怨恨、暴怒、嫉妒、种种负面情绪从猩红的眼珠里狂涌而出。
紧接着。
倏地起了一阵风，妖冶红光似受到牵引般化作缕缕流光汇聚到李馗身前，越来越多，不消片刻，已变作扭曲的红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恢复清醒的杨大勇面目惊疑不定。
“显而易见，你是横死的，身怀巨大怨气，但我猜测应该远没有这么简单。”
李馗指尖轻挥，怨气红团顷刻消失，他解释道：“另外你是鬼，与活人不同，天生就是不祥之物，你与家人处在同一屋檐下，就算没有害人之心，但他们的阳气也会被你不经意吸食。
“当到达一个临界点，杨有庆要么全身阳气衰败而亡，要么就是出门遭遇横祸！”
闻听此言，杨大勇看了眼身旁的妻儿，痛苦地阖眼垂首：“我明白了。”
“你，究竟是谁？”
“鬼差。”
李馗笑了笑。
“鬼差？！”杨大勇抬头对上李馗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念叨：“原来如此，你是要接我去地府吗？”
“没错。”
李馗从椅子上起身，笑道：“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把你丢失的魄找回来。”
杨大勇不明白：“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魂魄不完整。不完整就无法投胎。”李馗转身离去，“跟你妻儿告个别吧，以后是不会再见面了。”
杨大勇微怔，偏头看着母子二人良久，方才伸手触碰了下张有庆，而这一次两者间的空间隔膜已然消失不见。似乎感应到什么，杨友庆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正处变声期的声音呼唤道：“爸！”
杨大勇眼眶瞬间湿润。
……
……
院子里，李馗仰望天上明月，眸光出神。
这次的任务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他花了一天时间，并且动用了长城的情报网，方才查清楚来龙去脉，竟是意外的复杂。
复杂不仅是人，还有小雨村。
思绪间，杨大勇穿过墙壁来到李馗面前，歉声道：“李先生，抱歉让你久等了，另外……”说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回那袋钱。”
“举手之劳，毕竟是你用命换来的。”
李馗突地飞在半空中，抬手一招，杨大勇的身体被一阵清风吹起，两人乘风飞过小雨村，在东南方向一千米外的河岸降落。
“哇，哇……”
杨大勇抬头看了眼黑乎乎的天空，沧桑的脸上不免浮上些许激动。
“我刚才竟然飞起来了。”
“你的尸骨就在那里。”
怎料李馗当即浇了盆冷水下来，手指前方的一颗大树。淤泥和沙土似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一具抓着树根的尸骸，身上的亚麻工装破破烂烂，蘸着褐色血渍。
见到尸骸的刹那，越来越多的记忆一股脑地涌现出来，杨大勇的神情从呆滞，缓慢地变成恍然，嗫喏着开口说道：“我全想起来了。”
“恩，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李馗微微颔首，询问道：“你是滨海凌霄公司聘请的工人。”
“是。”杨大勇点头答道。
“那天晚上，工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馗直接问道。
最初杨大勇实际是呆在他编织的梦境当中，因此前者回忆起生前的过往，他同样能够看到。
“我们……”
杨大勇停顿了下，重新组织语言，说道：“那时候滨海正处于大建设阶段，那块工地是准备盖楼房的，结果有一天我们挖地基，挖到了一个古墓！”
“古墓！？”
闻言，李馗语气忽地多了几分变化。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年以前他就听过深夜电台播报过凌霄公司的新闻，内容是包下来的工地里发现了一座诸侯大墓，里面有许多人殉尸骸。
而在月余前，也就是当时接安玲导演从汤山回来的时候，深夜电台再次播报了凌霄公司的新闻，内容是一年时间过去，当时参与挖掘的工人因各种意外死去，没剩几人存活。
从杨大勇的记忆来看，在考古队抵达以前，凌霄公司就已经擅自派人下去了。
凌霄公司……
念及这个名字，李馗眸光不由一沉。
作为滨海本地人，他当然知道这个企业，用如雷贯耳形容也不为过，妥妥的滨海龙头，旗下产业覆盖医药、房产、科技、生活百货等等。
第575章 残忍内情
“没错，是一座非常大的古墓。”
回想起来，杨大勇眸底抑制不住浮出恐惧，“我们走了许久，遇到了数不清的机关陷阱，后面竟然碰上了鬼、怪物、还有僵尸，非常多，我们死了很多人！”
“然后呢？”
李馗眼中掠过一幅幅关于古墓的记忆片段。
攀附在墙上如壁虎般的尸傀，怨毒的憎容异常可怖；古时侍女装扮的恶鬼，带着恨怨的笑声将一个个活人生生撕开；青白的面孔缓缓张开獠牙，瞬间将人吸成人干。
耳边随之响起声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同求救，他们慌乱奔跑，却最终死于非命。
“然后……”
杨大勇不自主地伸手捂在额前，眉头紧锁：“我们乱不择路下，只好跳进一条暗河。等我们再次清醒过来，竟然来到一座宫殿内。”
“宫殿。”
嫁梦神通的玄妙展露无遗，李馗似身临其境般打量眼前的宫殿，石块铺砌的地板，就连梁柱也是采用普通的石头，几乎能用朴素来形容。
唯一不同的就是，众人面前贴满黄符的棺椁。
“我们看见了一尊棺椁。”
随着不断回忆，杨大勇浑身骨骼再次沁出妖冶红光，他却浑然不觉，已是沉浸在当时的记忆当中：“经历那么多事，大家险死还生，我们根本不敢碰那个棺椁。”
“可是……我们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出口。”
说着，他的脸部蒙上了深深的绝望。
“一连两天，我们没水、没食物，俺们都觉得要被困死在这里。”
杨大勇话音里带着浓郁的恐惧：“可就在那个时候，有人说他听见棺椁里有流水的声音，也有人说他听到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走投无路，不开棺死，开棺也死，俺们决定赌一把。”
“恩。”
李馗微微颔首，审视宫殿穹顶布置的阵法，哪怕只是在记忆梦境中，亦能感受到那股恢弘浩然的正气。阵法有七个节点，对应北斗七星，显然是做镇压之用。
问题是，这个阵法能接收到周天星辰的力量吗？
李馗观察片刻，得出结论：很久以前能，现在怕是不能了。
今时不同往日呀，上面都是高楼大厦，哪能顺利接收到星辰的力量。也就是说……李馗的目光看向那尊贴满黄符的棺椁，里面的玩意怕是早就失控了！
这就是经验丰富的好处。
经历的事情多，举一反三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但凡高级别的大阵，通常会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因为这种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没有比这更好的阵图，只是再厉害的大阵也抵不过时间的更迭。
开棺的刹那，杨大勇的记忆瞬间断掉。
李馗食指跟拇指往前一拉，刹那的记忆片段不断放大，勉强看到棺椁里面的一团猩红血光，跟杨大勇身上的阴煞实属同源。
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开棺后，我的意识瞬间陷入昏厥。”
杨大勇疲惫地用双手搓揉面部，心有余悸地说：“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个椭圆形的玉器，可周围的几位弟兄全都不在了。
“宫殿摇摇欲坠，细碎的石粉从头顶掉下来，这时我忽然发现棺椁内有一个暗层，下面又是一条四通八达的暗河，我只能跳进去保命……”
“水流很急，暗礁很多，我整个人就像进了滚筒洗衣机，被冲的七荤八素，等我恢复意识，人已经出现在海岸边了。”
紧接着。
“你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凌霄公司绝对不会放过你。”
李馗说出接下来的故事：“于是，你一路坐黑车翻大山，从滨海跨越千里回到老家，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最终倒在了家门外。”
“是的。”
“哗啦——”涌上来的河水不断冲刷尸骸。
见到这一幕，杨大勇大抵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沁出水来，眼神变得尤为复杂。
“李先生，没想到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
“当然，这是必要的调查。”
李馗衔着一根香烟，烟草缓缓燃烧，喷吐出一口烟雾：“你体内之所以会不断涌出阴煞，十有八九是那个玉器侵蚀造成，这玩意应该是棺内的东西。”
“没猜错的话，你的魄应该跟那玉器在一块。”
“那，那俺该怎么做？”
杨大勇眼神有点无措发怵。
不知何时，一条矫健的黑皮细犬突然出现在李馗脚边，单是用眼睛看它就有种如坠入冰窖的感觉，简直惊悚可怖。
旋即竟见浓郁的猩红阴煞被后者吞吃入腹，口吐人言道：“果然就是这个味，主人，这煞气品质不错耶！”
“是吗？”瞅着这只贪吃的犬儿，李馗叼着滤嘴，不由轻笑两声。
“当然。”
小黑舌头舔了舔上唇，细细分析道：
“浓郁且纯粹的煞气，那口棺材里的家伙实力至少不低于炼己。”
“你这个信息有点价值。”
李馗微敛眸光，却说起另外一件事：“杨大勇，凌霄公司应该不是第一次组织下人探墓吧，你们是第几批？”
“俺不太清楚。”
听到这个问题，杨大勇神情有些茫然，“不过……俺猜可能是第二批或者第三批。
“因为自从发现古墓后，公司就不断有领导来工地里视察，勒令我们不许出工地，还签了什么保密协议，有一次我就看见有人从洞里搬了许多东西上来。”
“恩。”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
从杨大勇的记忆来看，组织工人下墓的头头跟几个保镖对前半段的古墓很熟悉，那时候都没遇到什么危险，直到——推开隐藏在墓室里的那扇石门。
各种鬼怪开始出现。
由此可以看出，凌霄公司如此殷勤下墓，肯定是在里头得到了相当大的好处，可在石门后面却吃了大亏，方才用钱使工人自愿下去当炮灰探路。
“哼，凌霄公司的这些人不是什么好鸟。”
李馗眼底爬上一层冰霜，冷意甚浓。
深夜电台两次播报它的新闻，足以证明里面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可别忘了，电台的新闻是给鬼听的，而在现实中又是另一番模样。
据李馗了解，凌霄公司发现古墓后立即上报官府，可对外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工头私自带人下墓挖掘，导致部分陪葬品消失不见。
有些工人更是挟宝逃匿，至今未寻到踪迹。
瞧，这就是他们的肮脏手段。
因此许多工人家属就是想上门讨个公道也无济于事，其中就包括杨大勇一家，他们全然不知晓内情，加上凌霄公司家大业大，根本占不到理。
种种思绪掠过脑海。
李馗很快将其敛下，当务之急先解决掉杨大勇的事情，其他的等回滨海再说。
第576章 商羊
“不好意思，耽搁了下。”
李馗朝杨大勇笑了笑：“想要找回魄不难，你带着尸骨走到云梦河里就行！”
“走到河里？！”
杨大勇满是诧异不解，旋即他似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我的两个朋友跟我说千万别走到河边，天黑小心路滑。”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他是鬼，那两个家伙岂不是……
“恩，没错。”
李馗弹掉烟头，笑道：“跟你打斗地主的两个鬼心肠不错，知道你的情况却没想着害你。如果你落到云梦河里估计很难再出来了，也见不到你的妻儿。”
“为，为什么？”
杨大勇不是很明白。
李馗望向黑暗中泛起波涛的大河，嘴唇翕动：“魂魄冥冥之中有种天然的联系，你的魄就在云梦河当中，你要是走到这里，很容易被阴煞影响，成为众多水鬼之一。”
说着，话锋陡然一转：“当然，现在有我在，情况自然需要变一变。”
“原来是这样。”
杨大勇心中恍然。
“哈~我刚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好奇过你们村子为什么会叫小雨村，原先以为是不是经常下雨的缘故。”
李馗突然说起一件趣事，而杨大勇听完后微张唇嘴，脸上浮起微妙的神情，想要开口辩驳，却被李馗接下来的话打断：“后来一番调查我才知道，原来是幸运村的意思。”
“李先生，你说得没错！”
杨大勇不禁拍着胸脯，自豪道：“我们村就是因传说中的商羊鸟而得名的。”
商羊是屈起一只脚跳舞的神鸟，每当大雨来临之前便会翩翩起舞，时间一久，人们见商羊鸟出现，便知道雨要降临，家家户户提前做好准备。
可以说是一种吉祥鸟。
而小雨村就是商羊鸟成群结队出现的地方。对于这点，村民们自然深感荣耀，打算换掉村子的名字，可取吉祥村、幸运村又太高调，干脆直接叫小雨村！
可惜时过境迁，商羊绝迹人间，早已成为祖辈口中的传说。
只是……
“李先生，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儿？”蓦地，杨大勇疑惑道。
这回反观李馗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摇了摇头，说道：“事不宜迟，你现在附身到尸骨上，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俺知道了。”
杨大勇走到尸骸面前。
说实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依照无数次电影中看到的那般，头对头正躺下去。
须臾，一具破损的骨头架子摇摇晃晃站起来，颅骨的眼眶闪烁起两道森森幽火，抬起骨手，极为惊诧地打量自己。
“小黑，帮他一把。”
“好。”
与此同时，李馗运起嫁梦神通，瞬间编织出一层梦境，将时间流速比例调到最大，却是临时抱佛脚学习起新的法术。
此行的目的有点特殊，需要用特定的术法才能进去。
不多时。
“主人，搞定了！”
小黑渡了口阴气给杨大勇，顺便引导出后者体内的阴煞。顷刻间，两道幽火骤然旺盛，猩红煞气奔涌而出，几将杨大勇全身裹住。
“好，来了。”
“李先生，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李馗眸光璀璨，径直走到杨大勇身边，“按之前说的，直接往河里走就行。”
杨大勇依言照做。
冰凉的河水不断吞没破损的骨架，却在煞气的影响下，周身悄然荡起一种奇妙的涟漪，恰如一把开门的钥匙，杨大勇的身体突地沉到了另一处空间当中。
与此同时，李馗眸底飘起一缕炽盛幽光。
犹如一面镜子，借助杨大勇这个契机，他看见了云梦大河中的另一方景象，纯黑色的河水，长着尖牙利齿的怪鱼群四处游猎，数不清的肥肿水鬼如同海草般在水中飘荡，伺机寻找脱身的替死鬼。
此情此景，与鬼蜮相差无几。
云梦大河，不简单呐！
“走吧小黑。”
李馗双手插在裤兜，心念一动，浑身法力顿时奔涌起来。
霎时间，立见奔腾不息的河水在跟前停止流动，旋即缓缓向左右两侧分开，彻底打开通往另一条云梦河的水阶。
一人两鬼，转瞬消失不见。
……
……
小时候，杨大勇可没少同村里的伙伴下云梦河游泳，河里是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可万万没想到竟是眼前这般惊悚场景。
乌泱泱如同黑色风暴的狰狞鱼群瞬间发现了李馗这一伙儿不速之客，很快就将他们团团围住，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来，却狠狠撞在两侧的无形屏障上。
一堆又一堆的怪鱼溢着鲜血摔落。
“李先生，这是哪儿啊？”
见此一幕，杨大勇眼洞里的两团幽火紧缩，显然有点发憷。
“显而易见，云梦河。”李馗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往下走的步伐不停，唇角勾起玩味笑意：“接下来有你吃惊的时候，现在只是开胃菜。”
杨大勇点头，不再说话。
他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尽量不要打扰李馗较好。
‘断流之法挺好用的。’
李馗观察四周，心里想道。
想要在水底畅通无阻，地煞七十二术中有三种法术能够解决，分别是禁水、断流、入水，专门应对这种情况。
禁水：顾名思义，指不能通行或有毒的河流，能在禁水中畅通无阻，来去自如；断流：乃是使江河断流，此乃是分水之法，可以通过此法进入龙宫水府；
入水：在海中又称潜渊而不溺也。
没过一会，围绕的怪鱼群突然散开，明显有种仓皇而逃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迅速靠近，不到片刻工夫，已全部不见踪影。
“来了！”
李馗余光睨向右边。
‘什么意思。’
杨大勇还在思考李馗这话儿是什么意思，蓦然，一张极为狰狞的鸟脸砰地一下撞在屏障上，吓得两道幽火摇曳不定。
“呀——呀——”
难听而尖锐的嘶鸣从大鸟嘴里发出，两颗猩红的豆眼满是残忍怨毒，纤细而长满肉瘤的脖颈，溃烂的躯体，双翅振动间引起水流碰撞激荡。
如同怪鱼群，似乎这里的鬼物很不欢迎外来的客人。
一只又一只的可怖怪鸟接二连三的出现，粗略一算，至少有数百只。
它们显然具有一定的智慧，知道打不破李馗的屏障，便齐齐震动羽翅，掀起阵阵狂猛的怒涛狠狠撞了上来。
“砰——”
剧烈的撞击声乍响。
无形的屏障仍是纹丝不动，久试无果，便只剩叽叽喳喳的吵闹嘶鸣。
“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呀！？”
如果尸骨完好，相信此刻杨大勇的神情一定很崩溃，云梦河内的种种诡异鬼物，让他止不住想起在古墓当中的经历。
怎料此话出口，他就瞧见李馗偏过脸，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它们，就是你们小雨村信仰的商羊鸟，怎么样，初次见面有没有一种激动的心情？”
商羊鸟？！
第577章 阴德冥钱
闻言，小黑瞟了眼李馗，心里不由吐槽一句：“好冷的冷笑话。”
“不可能！”
杨大勇眼洞中两团幽火一涨一缩。
这种可怕的怪鸟怎么可能是吉祥的象征——商羊，莫非是在逗他不成！
“李先生，这绝不可能……”
代表魂的幽火摇曳激动，可当杨大勇对视李馗的眼睛时，声音渐如蚊蝇，他忽地恍然明白后者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他或者开玩笑，因为没有一点意义。
“怎么会？！”
商羊的现状，无疑颠覆杨大勇的世界观，满是不可置信地低喃道：
“它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不错，我也想知道。”
李馗轻轻一挥手，“别吵了。”伴随话音，厚重的黑水中骤然起了一阵大风，悍然掀飞数百只商羊鸟，只留凌乱的黑羽从周身飘落。
“不要害怕。”
戾焰环裹中，小黑舒展筋骨站起身型，旋即犬手轻拍杨大勇的肩膀，宽慰道：
“在我们身边，你是最安全的。”
杨大勇呆愣点头。
“我们到了。”
李馗俯视坐落在河底的古代城池。
四通八达的街巷，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街上飘动朦胧的黑雾，如云海般起伏。
视线尽头，也就是城池中央，屹立着一尊高大的人型石像。沉重的黑云环裹周身，以幽通之能，亦不能看清全貌，只能确认石像手中拽着一条粗大的幽色锁链。
“先进城吧。”
一人两鬼落地，踩着黑雾通过城门，径直入城。
“好重的阴气。”
小黑犬鼻轻嗅，神情却露出明显的嫌弃。
云梦河中，当属此地的阴气最为浓烈，可偏偏阴气当中带着萦绕不去的臭味，像是将六欲、煞念种种不一的负面能量全部揉捏在一块。
对于好吃的细犬来说，是绝对无法呼吸的存在。
李馗看在眼里，心底泛起些许涟漪，旋即观察起四周，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却能透过发黄的窗纸看到后面的这些人影。
扭曲的人影。
攀附在墙上，露出半个头随着李馗等人的步伐，伸长注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骤亮，残忍恶毒的意味展露无遗。
“嘎吱~”轻微的门扉开启声。
杨大勇好巧不巧地与门后的“人”对了个照面，幽火登时吓得窜起飘曳。
那是一团恐怖黑影，浑身像是裹了一层蠕动的虫毯，血光似的双眼一动不动跟着杨大勇，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乎从他嘴里流出，凭添几分惊悚寒意。
“走吧，我找到了魄的位置。”李馗淡淡地扫了眼。
闻言，杨大勇跑似地跟上。
藏匿在楼舍中的妖魔见到李馗一行越走越远，愈发蠢蠢欲动，数不清的门户接二连三地悄然开启，却又在同一时间重新关上，随后再无半点动静。
“主人，这地方古怪得很。”
一袭戾焰大氅在身后微微摆动，小黑落李馗一步，瞧着他的侧脸，隐约觉得主人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犬吻翕动：“这里的鬼王是借助此地阴煞修行、炼宝？”
说着，它单手掬起一滩阴气。
入手软烂如泥，散发刺鼻恶臭。这座城池越往深处走，阴气便越加厚重，从缥缈的黑雾变成泥潭般的怪异形状，聚齐的阴气总量简直夸张。
不过，对于邪门外道来说，此处便是千年难得的洞天福地。
“有可能。”
李馗瞄了眼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像，平静地说：“先办事吧，既然这里的人没打算过来打扰，解决完事情就离开。”
小黑眸光闪烁，不再多言。
旋即，一行人拐过街道，钻入错综复杂的逼仄巷道，每走一步都像是趟着泥潭前进。不多时，他们驻足在一家门面前。
叩叩叩……
“来了。”
嘶哑苍老的声音。
门扉缓缓打开，李馗眼前出现一颗头发稀疏的老头，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见到李馗等人并无有丝毫惊讶显露，只是张嘴说道：“诸位客人请进吧。”
旋即门户大开，老人宛如长蛇的肉色脖颈缓慢回缩。
李馗一马当先走进去，堂内的空间甚大，两侧木架上摆放各类古董文玩，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上面萦绕显目的阴气怨念。
“这里，好久都没进来活人了。
“难得呀，难得。”
阴影中，老人晃晃悠悠走出来。
这时方才看清他的全貌，披着肮脏浑浊的衣袍，里头一件老式白背心，下半身墨绿色短裤，这副装扮与此间的诡异气氛相映，显得迥异。
“老先生贵姓？”李馗客气地问道。
“呵呵，客人比我想象中有礼貌。”
老人说话时锁骨似气泡般一鼓一缩，像极了青蛙用气囊呼吸的样子，他眼睛直勾勾地打量李馗，嘶哑地说道：“复姓公孙，单名一个焰字。”
“公孙老先生，您好。”
客套后，李馗开门见山直言：“相信以老先生的实力不难看出我身边这个人的状态，而他的魄就在您这里，此番是想帮他讨要回来。”
公孙老人微微颔首，抬手一招。
但见椭圆形的玉器从后面的架子间飞了出来，悬停在苍老的手掌上。或是魂魄之间的感应，玉器骤然迸发猩光阴煞，隐隐能见到另一张神情麻木的杨大勇面孔。
“客人想要此物？”
李馗答：“当然。”
“那么客人应该不难看出我这儿是间小店。”
公孙老人扯出难看的笑容：“有买自然有卖，这件玉器的历史相当悠久，而上面七魄更是关乎您朋友的性命，因此价钱会稍稍有点高。”
“您直接开个价吧。”
李馗面上神情不变，唇角勾起微笑。
这回下来是来救人，不是来掀场子的，有事等拿回七魄再说。
“不多，五千冥钱。”
公孙老人抬起右手，五根手指晃了晃：“沾染阴德的冥钱。”
倏地，戾焰摇曳。
小黑微眯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老人，就差明说：不要不识抬举。
阴德指不被人知的功德，无形无质，却能依附在冥钱上，这玩意很稀少，更是阴间的硬通货，在消除心魔业障上亦有非凡功效。
五千冥钱，真说得出口。
第578章 老狐狸手中的枪
“五百。”
李馗笑容不改，出口的话却是狠狠一刀砍在了大动脉上。
“什么？！”
闻言，公孙老人白眉蓦然挑起，心平气和道：“客人，最少四千。”
“就五百。”
李馗置若未闻，神情稳如泰山。
“老人家做生意也有许多年，可从未见过你这般砍价的。”公孙老人瞧着李馗，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吧，相逢即是缘，老头子算你便宜些，三千。”
“既然是缘。”李馗展露笑颜：“那就五百！”
“……”
公孙老人眨了眨眼，这回是遇上对手了。
他略作思忖，嘶哑的声音多了几分认真：“这件玉器呢，是一位老朋友交到我手上，客人要是三千买，必然没有后顾之忧。”
‘老奸商呐。’
李馗抬起右手，同样五根手指晃了晃：“五百，我要拿走！”
片刻沉默。
公孙老人一副痛心疾首，勉为其难地应道：
“成交！”
五千冥钱的买卖，最后生生变成五百，心口简直喷血。
李馗反手变出五张百元大钞，纸面上悄然闪过一缕正大浩然的幽光。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馗心念微起，玉器从公孙老人跟前飞来，紧接着，抬手虚摄，立见杨大勇的七魄瞬间分离出来，变作七道流光没入两团幽火当中。
倏忽，魂火摇曳间多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阴德很纯粹呢。”公孙老人鼻尖凑近冥钱，嗅了嗅，一脸财迷陶醉的模样，旋即笑容满面道：“客人，要不再挑选几件？”
“不了。”
李馗收起玉器，深深看了老人一眼，似有所指道：“老先生，下次再见。”
“恕不远送。”
公孙老人笑眯眯道。
目送李馗一行离去，转瞬消失在巷道间，门扉缓慢关阖，光暗交替间，那张苍老面孔上的神情意味深长。
“砰——”
公孙老人慢悠悠地坐回太师椅上，指尖夹着的冥钱轻飘飘落入炭盆中，嘭地一下火花炸起四溅，五道浩然幽光却陡然升起。
映得那双灰扑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渴求，嘶哑苍老的声音感叹道：
“好东西，只可惜太少了。”
话虽如此，公孙老人却抬手将其收起，转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海螺，咳了两声说道：“土伯，你的玉器被人买走了，现在追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大约三四秒的沉默。
公孙老人脖颈突地伸起老高，远远避开手中的海螺，紧接着，一股子暴躁的声音从里头喷涌出来：“什么？我不是说那玩意先放在你那边几天吗，你怎么给卖出去了！”
“哎呀，人家来势汹汹，我一把老骨头也是没办法的呀。”
这老头绝对称得上奸诈如狐四字，嘴角笑意上扬，话里话外却是满分无奈：“不过，他也是刚走，你……”
话音顿了顿，过了一会，公孙老人噙着笑意，优哉游哉地起身离去。
……
……
巷道里。
“李先生，你刚才可真是厉害。”
此时骷髅架子走起路来，亦是多了几分轻快。找回魂魄，杨大勇就能够安安心心地下阴间投胎，忐忑的心情自然喜悦。
李馗笑而不语。
小黑上前几步与李馗并肩，不禁好奇道：“主人，你刚才都那样了，那老头怎么也不发难，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呀！？”
闻言，李馗瞥了它一眼，笑说：“忍不住啦？”
“嘿嘿，是的。”
小黑坦然承认。
主人的观察肯定比它心细，这座鬼城明摆着有问题，但不对劲的源头究竟出自哪里，手头的情报太少，它猜不出来。
这时，李馗前进的步伐慢了几分，给小黑分析道：“刚才那老家伙别看狮子大开口，实际上杨大勇的七魄，他原本就打算交出来的。”
“怎讲？”小黑笑着猜测道：“从他任凭主人你砍价这点吗？”
“恩……有这一部分原因吧。”
李馗唇角一勾，双手负在背后，“真正关键的点，是那句客人比我想象中有礼貌。杨大勇身上的阴煞来源于玉器的侵蚀，两者之间肯定有所感应，那老头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我们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这里，其实就已经说明很多事了。”
从某种角度而言，一人一狗下来的方式可谓张扬，一路上接连出现狰狞怪鱼、商羊鸟，都是一副拼了命阻拦的架势。为此，小黑后面特意变换了更适合战斗的形态。
可进入鬼城后，反而安然无事，这就意味鬼城内没有比李馗更强的存在！
“哦~”
小黑微张犬吻，若有所思地应道。
“不过，现在尚未见分晓。”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出了逼仄的巷道，来到城门口。蓦地，李馗扭头看向张大勇，温和说道：“一会你别害怕，会有人照应你。”
不等后者询问，抬手将其收进壶天空间。
旋即，一人一狗径直出了鬼城。
有些玩闹的对话，乐呵呵响起：
“这回让主人活动活动。”
“啊，好吧。”
“怎么，你不愿意啊？”
“不是，就是上次那烧鸟打得不过瘾。”
背影离城门越来越远。
眼看就要飞升离去。李馗眼中陡然闪出一幅画面，侧后方倏地有条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上来，于是他顺势抬脚往下一踩！
“嘭——”
一条粗大的麻绳猛地绷直，欲要从李馗脚底下拔出来，只是拽了两次无果，又见四条麻绳破开水流，宛如锋利的砍刀从四面八方斩来。
像【萌头】这种能够在事情快要发生时预先感知的术法，在修为愈高的情况下，能否达到近乎预见未来般的神奇效果。
答案是——可以！
砰！
数条麻绳轻而易举地撕碎李馗的身体，却见纷飞而出的竟不是血肉鲜血，而是一只只振翅飞舞的蝴蝶，这令突然出现在上方的庞然大物不由一愣。
下一秒，凛然巨力轰然袭来。
一记高抬腿的冲天风炮正中鬼物下巴，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接将它口中的一颗獠牙踹出，却是电光火石间，李馗的身影再度出现，单脚轻盈地踩在麻绳上。
鲜血蘸着涎液洒落。
庞然大物强忍住疼痛，昂起的脑袋顶着鞋底一点点压回去，微眯起的虎眸对上李馗的眼睛。
眼神交错。
暴怒；
轻松；
第579章 岁月
“蟊贼！”
宛如星火落入炸药桶，庞然大物咬牙怒喝，犹如大理石般粗粝的肌肉线条隆起，两道似钻头般的血色旋涡骤然环裹双臂，悍然将李馗拦腰碾碎。
怎料只是清晰的残影被绞杀。
不到万分之一秒，李馗似鬼魅般挪移到它身后，仍是一模一样的招式，单腿似单刀，挟无匹暴风高举下劈，犹如开天辟地的神刀。
“砰！”
电光石火间，状如幽色水纹的冲击波由内而外从鬼物体内迸发，肉眼不可见的微尘被吞没摧毁，瞬间便要吞噬李馗身体。
猝然，金光覆体，万法不侵。
强绝风刀直接将庞然大物劈进河底深处，一道延绵数百米的刀痕在城门口堪堪停止，望之犹如悬崖沟壑。
李馗双手插兜，轻飘飘落地，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
“不愧是主人。”
远处观战的小黑紧盯背影，眼冒星光，就差鼓掌喝彩。心里打定主意，下次自己打架也要如此帅气有风范。
无疑，妥妥一枚迷犬。
这时悬崖边上的碎石忽地颤动滚落，燃着血火的五指搭在崖边，一把拉起自己壮硕魁梧的身躯，三只眼睛直视李馗，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
这是一头模样可怕的怪物。
虎头牛身、足有三米多高，三目、头顶一对锐角，左右大臂各缠绕四根幽黑麻绳，腰间裙甲上还绑着一根，其头雕有蟒蛇状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它的尾巴。
“淦，竟然是个强敌。”
刚才若不是【幽都】及时在身后缠绕成盾牌，否则那一记脚刀定要他吃个大亏。然而……土伯这时却偏头看向城门楼的位置。
不知何时，猎猎招展的战旗竖起，一身残损甲胄的鬼卒们手持长枪，腰佩利剑，像是巍然不动的黑色山峰矗立，中间有两个人被土伯狠狠瞪了眼。
肩甲后的披风微微摆动，壮年鬼将头戴虎头兜鍪，浑身萦绕浑厚的阴煞，半边脸惨白，另一半攀满了蠕动的煞虫，极为惊悚。
站在他身旁，自然是笑眯眯的公孙老人。
“这两个王八蛋。”土伯心里愤恨怒骂，“回头定叫你们好看。”
与那人交手几回合没占到便宜，他便恍然清醒，再回想公孙焰传音与他说的话，如何不明白自己是被当做枪使了。
只是现在，无仇也有仇了！
“想什么呢。”
李馗打量几眼土伯，唇角勾起一抹戏谑，“再不过来，我可就走了！”
此举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土伯再瞧李馗双手插在裤兜的模样，压下的怒火登时冒了起来，额前竖眼倏地混沌，映出一道人影。
不消片刻，人影模样逐渐清晰，细瞧正是李馗。
“死！”土伯虎眸戾气大作。
他的第三只眼睛天生拥有摄魂擒魄的神通，这个猖狂的蟊贼必死无疑。
“……”
蓦地，李馗唇角翘起的笑意多了几分玩味，微扬下巴，蔑视地挑眼看向土伯。
一秒，两秒，三秒，仰天栽倒的场景并未出现，眼见于此，土伯哪能不明白李馗有至宝护住魂魄，当即如炮弹般纵身跃起，奔向李馗。
唰！比它更快的是右手的四根幽绳，状似狂蟒般弹出，迸发出浩然威势，掀起赫赫风声往李馗脑袋鞭挞而去。
“定！”
李馗不慌不忙，嘴唇翕动。
霎时间，欺近身前半米的幽绳微微顿住。
但见李馗不退反进，右腿向前一踏，恐怖的冲击波翻搅云梦大河，瞬移到土伯头顶。起风汇聚，一束宛如通天彻地的龙卷风暴，劈头盖脸地往下掼去。
凌厉的风刃扯动身型。
一时间，土伯的视线中所有东西都消失不见，唯有这好似天穹倒覆的恐怖风暴，心神却没有被威势侵扰，额前竖眼登时绽放神光。
瞧见风眼中，傲然挺立的李馗。
土伯双臂挥动，八根幽绳上倏忽显现出天地日月，紧接着，一只只阴煞变作的豺狼虎豹，奔跑着冲向龙卷，好似无穷无尽般。
立见暴风轻而易举地撕碎黑色的蓬尾狐狸，岂料阴煞爆炸四溅，又生出许多不过手掌大的小黑狐，前赴后继。不消片刻，竟是用夸张的数量生生压倒龙卷。
“有点意思。”
李馗见到土伯法宝有如此变化，稍稍认真了些，双腮微鼓，张口吐出三昧真火。汹涌的火海借助风势，登时化作咆哮焰口吞没掉豺狼虎豹。
就在这时。
他的身后悄声无息出现土伯的身影，缠绕在腰间的幽绳出现在手中，缓慢而迅疾地往李馗鞭去，宛如一座黑色山峰镇压下来。
与此同时，方圆数十米的空间猛然被禁锢。
绳子本身就代表约束、捆绑、限制的意思，土伯手中的这根更是集大成者，禁神通术法、阴阳五行、禁血气法力。
眼瞧着李馗就要被镇压碾碎。
轻飘飘的话音却诡异地入了土伯的耳中：“我这一剑，你接不下来，可就要死了！”
一双虎眸不可思议地扩张，显现出浓郁的不可思议。
见李馗体表金光炽盛如焰，嫁梦神通运用自身，顺应封禁之力，他从裤兜抽出右手，赤红色的剑锋随之拔出，锋芒直指土伯。
赤霄神剑！
李馗双眸溢出幽光，一根根交错的黑线映入视角，浑身法力奔涌间大量蒸发，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剑意升腾而起，曲臂往前一刺。
一式·岁月
霎时间，赤贯长虹！
恰如从天而降的陨星。
此时此刻，土伯已无暇思考李馗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破掉自己的封禁，大祸临头的危机感瞬间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接不下真的会死！
顷刻，猩黑焰火覆盖全身，本就庞大的身影再度膨胀，九根幽绳嵌在右臂，似缓实急地抓向那道赤色剑光！
“砰——”
石破天惊般的巨大声响。
狂暴躁乱的能量风暴席卷而出，大量云梦河水瞬间蒸发，形成真空漏斗。只见一道狰狞的身影带着鲜血直坠地面，砸出凹陷的大坑。
“哗啦。”
河水自四面八方倒灌却始终无法填满空缺。
“呼~”
李馗微阖眼皮，长吐出一口浊气，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将赤霄别在腰间。他目光悠远地落在下方的城门楼，嘴唇翕动：“小黑，我们走！”
“来了。”
小黑纵身一跃，来到李馗身边。
旋即，一人一狗踏浪离去，彻底消失在鬼蜮当中。
…………
…………
城门楼上。
壮年鬼将拧眉望着李馗离去的方向，旋即，不解地看向公孙老人，只因他拔剑的大臂被后者生生压住，直接问道：“公孙先生，开始你不让末将出手，我能理解。可是刚才那般危急时刻，你又为何阻拦我？”
由土伯来试探这个不速之客，不失为一个妙计，但不能真把人家当炮灰吧？！
第580章 看不见的算盘
“哎呀，心急什么。”
闻言，公孙老人慢悠悠地松开手，不慌不忙道：“他们正常的切磋下技艺，我们何必去插手，再说冒然进入战局，容易吃力不讨好。”
鬼将半边脸煞虫蠕动，露出一只血黑色的眼睛：“公孙先生，这般激烈的厮杀怎么在你口中变成了切磋技艺？”
“哈哈哈，你瞧瞧土伯，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公孙老人说话间，脖颈一鼓一缩，看过去分外诡异：“老人家虽然实力比不上巅峰时，一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恩？”
鬼将依言看去。
不过瞬息，但见原本平躺在空地上的土伯已经支起身子，右大臂沿至肩胛骨的狰狞伤口已然恢复如初，只留皮毛上尚未清理的血渍。
土伯手爪微微弯曲，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剑意仍在心中萦绕不去，旋即他不甘地昂头看向云梦河上方，恨声道：“该死的家伙，这笔账……”
话说半截，突地戛然而止。
偏偏在这时，倏然注意到鬼将的目光，土伯顿展怒容，一把抓起身旁湿漉的泥土，猛地发力投掷过去，快如炮弹，掀起破空风声。
锵！
利刃出鞘，直接将泥丸拍飞。
鬼将见状笑了笑，旋即注视那依旧无法被河水填满的空缺，心中顿时恍然：“原来是那人最后收了威力。
“公孙先生，天北市何时出了如此了得的人物！”
按照李馗那一剑式来看，应当锋芒凝于一点，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唯有故意将威力释放出去，方能造成这般效果。
“我听他口音，不是天北人，有点像滨海那边的。”
公孙老人心中自有盘算，他方才按住鬼将的行动，还有另一层理由。那就是观察李馗的举动，不像是故意来这里找事，应当是单纯为那人寻回七魄。
“滨海……”
鬼将微垂眼睑，向公孙老人请问道：“公孙先生，您觉得这件事后续该如何处理？”
“当然是一五一十地汇报上去。”
公孙老人耸肩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论他最终抱有什么目的，自然会有上面那群家伙去对付，咱们也管不着，你说是吧。”
“也对。”
鬼将哂然一笑，瞥了眼有些意志消沉的土伯，可惜地说：
“土伯还有些手段没能施展出来，否则未必就会能输了那人。”
听到这话儿，公孙老人不禁摇头失笑：“生死一瞬，能用的肯定都用了。莫非你跟别人厮杀会允他将会的术法、招式都一一使个遍？”
“……”
鬼将自知说了句蠢话，拱手道：“末将失言。”
“诶。”
公孙老人微侧过身子，没受这一礼。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李馗见土伯冒然进攻失利，便立知来敌的几分心性，故意去激土伯的性子，导致第一回合交锋它就落入下风。
旋即，公孙老人手掌一摊，五道浩然幽光窜出，正是阴德，他说：“从刚才那位客人手里换的，可以解一下你的燃眉之急。”
鬼将盯着阴德有些愣神，那只血红色的眼睛重新被蠕动的煞虫覆盖，笑道：“光这点哪够呀，您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随即他招手喊来一名鬼卒，吩咐道：“你去看看商羊它们有没有受伤。”
“喏。”
鬼卒拱手领命，快步离去。
见此一幕，公孙老人无奈摇头，边走边嘟囔道：“死脑筋，犟脾气。”
……
……
另一边。
湍湍河流忽然停止流动，李馗和小黑迈着水阶，重新回到河岸。
“主人，不留个下次再来的门吗？”
说着，小黑又变回四肢着地的形态。
要是没个“钥匙”做契机，想要找到鬼蜮的入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用。”
闻言李馗微微摇头，目光再度看向云梦河，注视那群犹如海草般扎根在河底的水鬼，这些鬼类是鬼蜮的第一层守卫，随后是怪鱼、商羊鸟，最后才是鬼城里的那群家伙。
不得不说，布置相当谨慎严密。
另外，这回真叫李馗开了眼。
想不到土伯的九条幽绳竟有如此妙用，差点封掉他全部手段，好在突破还丹，实力暴涨一大截，否则不慎之下真容易阴沟翻船。
话说回来，此番李馗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计、目的。
自从突破成功，他还没真正与人较量一番。
恰好公孙老人说拿走玉器会有人来找麻烦，殊不知此举正中李馗下怀，特意在与小黑对话时，放缓出城脚步，就是为了等来一块试金石，好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
而且土伯正好比他弱上几分，没有比这样的敌人来得更有效果。
通过实战，彻底将天罡三十六法·花开顷刻融入到自己的战斗体系。所谓枯荣皆在一念间，极致的毁灭与创生，运用到刀法、剑法当中，亦有非凡效果！
而后。
李馗丢给小黑阴律司令牌，吩咐道：
“这样，你带杨大勇回阴律司复命，我去找许昭。”
“我去呀。”
小黑接过令牌，有些惊讶。
李馗答道：“恩，阴律司谁不知道你是我的狗，你去跟我去没什么差别，那些流程你也熟悉，就当锻炼锻炼你的业务。”
“行。”
小黑不再多言，带上杨大勇直接下了阴间。
李馗心念一动，取出生死簿。
随即，古朴卷面上一行行宛如鲜血勾勒的字体出现，内容不外乎就是任务完成，获得五点功德奖励。
只是李馗此番并不是要看自己赚了多少功德，而是开口询问道：“这次的任务到底是谁颁布的，公羊殿主，还是韩栋韩判官？”
“阴律司。”
生死簿仍是原来一样的回答。
李馗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收起生死簿。旋即，敛下自身气息，御风跃向苍穹，直直飞往钜鹿县。
小雨村离钜鹿县有段距离，以李馗的飞行速度仍在片刻之后抵达县城上空。
“轰——”
恰好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衣袂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李馗微阖眼皮，静心感受舒适的夜风，不禁伸了个懒腰，低眉俯视下方的万家灯火。
霓虹闪烁，透着祥和的安宁。
第581章 镇平安
高空俯瞰。
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依旧能看到那一条宛如巨龙蜿蜒的云梦大河，几乎拥抱了整座天北市，包括其下数十个县、镇、乡、村。
几千年来，这条大河养活了数万万人。
与钜鹿相邻的有两座县城，北接尧宫县，南临广宗县。
李馗打量了一会，眸底起了幽邃涟漪，开始寻找许昭的踪迹，好在对后者气息熟悉，有了这个作为参照物，没一会儿就找到在宾馆休息的许昭。
“哈哈哈哈，这小子。”
下一秒却是忍不住笑出声，只见许昭郁郁寡欢地躺在床上，李馗便知他今天肯定又是无功而返，没能抓到那只妖魔。想了想，旋即纵身跃下，离大地越来越近。
堂而皇之地在人群密集的夜市降落，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左右看了两眼，闻到了烤摊上的肉香味，微笑着迈步过去。
另一边，家欣宾馆。
“哎呀，好烦呀。”
许昭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旋即烦躁地在床铺上左右翻滚起来。
其实他刚才已经感知到了那只妖魔的气息，只是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拐卖事件，待处理完坏人，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妖魔的踪迹了！
“就差一点点呀！”直到现在，他仍是不甘心。
“叩叩叩。”
忽地，房门被敲响。
“谁呀？”
没有回应，只是敲门声不断，许昭鲤鱼打挺起身，瞅着门扉倏地皱起眉头，浑身浮起微弱的白光，径直上前握住门把，猛地用力打开。
没成想——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馗哥！”
“你怎么来啦？”
“哈哈哈，没吓着你把。”李馗手里拎着啤酒烤串，瞧了眼他身上的白光，笑道：“【生光】练得不错，有点意思了。”
“嘿嘿，快请进。”
许昭让过身子，待李馗进来便重新关上门，有些无奈地说：“馗哥，我差点被你吓住，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半夜敲门还不吱个声。”
“诶，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啪，
李馗单手打开啤酒罐，饮了口冰凉的啤酒，坏笑道：“我原本打算是直接从窗户进来，不过想着你可能会被吓到，就改成敲门了。”
“……”
许昭微张着嘴，想吐槽的话在唇边转了转又咽了回去，索性拿起纸碗上的臭豆腐狼吞虎咽起来：“谢谢馗哥带来的烤串赞助。”
随即，他不免好奇道：“馗哥，你这回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说着，许昭那张成熟老成的面容不由悄悄地给了李馗一个信号：
馗哥，莫要觊觎我的美色。
“昭啊，有时候太自信不是件好事。”李馗沉重地拍了下许昭肩膀，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刚好就在钜鹿县附近，办完事正好来看看你。”
许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你一会就要走吗？”
“不，有点事情没处理，应该会在这里呆两天。”李馗慵懒靠在椅背。
唐希言现在不知所踪，不排除他就在钜鹿县的可能，需要花点时间去找一找。
随即，他瞅着许昭：“说说吧，到底是哪只妖魔？”
“一只五百年道行的猫妖。”
许昭昂起脖颈一口饮掉冰啤，挠着头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需要我帮你把她找出来吗？”听完李馗问了一句。
许昭立即摇头。看他这个样子，李馗就不再多说：“行，吃完就好好休息。”
月落日升。
第二天一早，一阵敲锣打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许昭从睡梦中吵醒，他瞄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这会儿才清晨五点。
“咦，馗哥呢？”
许昭见李馗没在屋里，起身掀开窗帘往楼下看去，不由目露新奇。
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游行过街，前头领路的是几个面戴鸟羽面具的人，边走边跳，体态优美，中间则是几十名身穿土黄色道袍的道士，或是念诵唱经，或是吹响乐器。
曲调高亢激昂。
两侧街道的百姓则随着鼓声，将瓷碗里的符水泼洒出去。
浩浩荡荡，极为热闹。
“这是在做什么？”
见此盛况，许昭不禁好奇自语，环顾巡视间突地注意到李馗的身影。他蹲在一家面馆的台阶上，正与一位老人进行交谈。
许昭眨了下眼皮，连忙穿上鞋，噔噔噔地冲下楼，出门右转没走几步就听到那老大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小伙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对，滨海过来找朋友的。”
李馗闻到大爷衣服上的烟味，笑着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了抖露出个烟屁股，“也是难得能见到这副盛况，您给讲讲。”
“小伙子你……”
老大爷往面馆里头看了两眼，笑眯眯地接过，“挺上道的呀。”他美美抽了一口，却被呛了一下，不禁挑眉说道：“这劲头够大的呀。
“行，老哥痴长你几岁，跟你说道说道。”
“在俺们这儿，这叫降秽，又叫做镇平安。”老大爷看过去五十出头，头发茂密，就是中间略显稀疏，乐呵道：“说起来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现在数百年来都是由钜鹿、广宗、尧宫三县联合举办，每年都有两次。”
“这样啊。”
李馗好奇问道：“为什么叫做除秽，是那种妖怪神仙的故事吗？”
“非也，非也。”
老大爷徐徐吐出一口浓雾，摇头晃脑道：“俺们这块地方在古时候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好几场大战都是在钜鹿附近打响的，几十万人，几十万人的死。”
“那怨气，冲天呀！”
老大爷说的煞有其事，认真道：“俺们的先辈，以及太平道的掌教当时为了能够清除掉那些冤魂们的怨气就每年打醮聚众，举行道典，告慰那些亡灵们。”
“几百年下来，从未间断。”
说着，他伸出手指向正在唱经的道士们，“你看，他们都是太平道的道士。”
李馗依言看去。
道士都是普通人，倒是从百姓们手中洒出来的符水却带着很浓的至阳气息，稍作思忖，出声询问道：“大爷，那碗里的符水是干嘛用的？”
“镇平安呀！”
老大爷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样子：“俺们这边的人逢年过节都会上太平道观里求上一张平安符，然后等道典的时候，烧了平安符，在碗里加上自家的大米、米酒，等队伍从家门口经过就往地上一撒。”
“原来如此。”
李馗眸光微敛，指着队伍前头戴着鸟羽面具的那几人：
“诶大爷，那他们跳的是什么舞？”
“商羊舞啊。”
老大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们是小雨村的人，这种特别的舞蹈只有他们村里的人最为擅长，每年都是他们派人来跳。”
说着，他看向李馗：“你是外地人，怕是不知道这个村子吧。”
第582章 猫都嫌的方明明
小雨村，他当然知道。
李馗默默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旋即笑说：“先辈们还真是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老大爷一拍胸脯，自豪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沙丘文化，自古以来俺们慷慨尚武、重义轻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慷慨悲歌之士的起源地，你这回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哈哈哈，好。”
李馗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忽然郑重地拍了拍老大爷的肩膀，“大爷，多保重。”
“走吧，许昭。”
他起身朝许昭一招手，两人重新回到宾馆里。
“什么多保重，爷们我还年轻着呢。”
老大爷不服老，瞧着俩年轻人的背影，捏着烟屁股抽了最后一口，施施然拍着裤腿起身，转身正准备回小店，却冷不丁地被吓了个激灵。
“哎哟，我的妈~”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腰间裹着围裙的大妈，拿着擀面杖，一脸怒容：“我说怎么撒个符水的工夫半天没回来，原来是躲在门口抽烟，生怕我不知道是吧？”
“不是，娟儿。”
瞅着老伴生气的样子，老大爷有点慌，手指李馗离去的方向，可这时哪还有他的影子，只好辩解道：“刚有个年轻人过来搭话，他递了根烟给我……”
“别跟老娘扯有的没的，你是不是抽了！”
“……”
“哎哟，别打，别打呀！”
吵吵闹闹，街坊四邻看了眼便笑着收回目光，大抵也是家常。
…………
许昭一屁股坐在宾馆大堂的沙发上，往玻璃门外瞧了一眼，不由打趣道：“馗哥，咱们就这么回来，那大爷不会有事吧。”
“没事，看身子骨健朗的很。”李馗笑了笑。
“刚才那大爷说的话有点玄乎，馗哥你觉得是真是假？”许昭好奇问道：“就是举办道典，给死在这儿的亡魂们消除怨气。”
“谁知道呢。”
李馗仰靠沙发，岔开话题：“你今天准备去哪找？”
提到这个，许昭再次借用大老爷的法力，演化出河洛八卦盘。定睛瞧去，但见盘上的指针仍是漫无目的地来回转动，显然是没找到妖魔的踪迹。
见状，他无奈道：“走到哪，算哪，碰碰运气吧。”
李馗瞧了眼许昭身后的棺材，心念电转。
许昭想锻炼自己，估计大老爷也有这方面的意思，要是没猜错，那只猫妖应该还在钜鹿县，如果逃跑离去，大老爷应该会主动提示许昭。
不过，钜鹿县虽说是个县城，但也小不到哪去！
“行吧，那你加油。”
李馗手里突地多出一个手机，直接丢给许昭：“有事给我打电话。”
“啊，谢谢馗哥……”
许昭连忙伸手接过，道谢的话还没讲完，眼前已不见李馗身影，瞧着空荡荡的宾馆，默默给自己打了个气：“好吧，那我也出发吧。”
斗志昂扬地走出来，见到满地的鞭炮皮子，不禁暗骂道：
“该死的家伙，你到底在哪呀！！！”
“阿嚏~”
黑猫皱了皱鼻子，“哪个王八蛋骂我。”嘟囔着，它慵懒地翻身露出肚皮，瞧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只可惜时间尚早，不是最佳晒太阳的时间。
“来，来，你们几个动作轻点。”
距离房车不远，方明明指挥马戏团的成员将道具摆好，“一会把东西放下来之后，先把帐篷搭起来，省得那些学生过来捣乱。”
“放心吧团长。”几人大声应道。
他们在钜鹿县一共有三场演出，两次在学校，最后一次是在郊外。昨天演出效果不错，因此大家今天的热情都十分高涨！
忙碌间，临近中午。
满头大汗的方明明与一名成员合力将塑料箱子抬到空地上，打开来全是排列整齐的饭盒，连忙招呼道：“人是铁饭是钢，先别忙活了，过来吃饭。”
说着，他看了眼搭好的帐篷，不由满意地点头，看来待会就能进行排练了。
“团长辛苦了。”
“我看刚才那小孩儿画得不错呀。”
“就是说，一看就是个学画画的苗子。”
几名成员说说笑笑走过来，方明明一边将箱里的盒饭递给他们，一边好奇问道：
“说什么呢，什么画？”
“是这样的，团长。”
一名成员伸手接过，笑说：“咱们刚才不是在操场搭帐篷嘛，正好看见有个小孩拿着粉笔头在地上画画，瞧了眼发现还挺有模有样的！”
“感觉跟老赵的小孩差不多大。”另一人接话。
“是吗！”
闻言，方明明不禁扭头看了眼远处教学楼墙上的几个鎏金大字【钜鹿美术小学】，不禁有感而发：“我记得我小时候也特别爱画画，只可惜……”
却是不知道第几次感慨自己子承父业，不得不放弃大好前途，接手马戏团的事儿。
“诶，团长，团长。”
那人一见方明明又要开始碎嘴子，连忙出声打断：“今天不是钜鹿县的【除秽】道典嘛，咱们下午能不能出去看一眼。”
“恩……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我们还是赚钱要紧，演出为主。”
方明明摇头否决，紧接着，他笑道：“不过我们最后一场演出是在郊外，而且是在后天，明天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听到前半句还有点失落的成员立即双眼放光，欢喜道：“不愧是团长，我这就跟大家伙说这个好消息，今晚的演出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见到那一群人大呼小叫的模样，方明明嘴角不禁勾起笑容，随手拿起自己的那份盒饭，往房车走去，半途却发现原本躺在车顶睡觉的黑猫又不见了！
“小野猫不会又开溜了吧！？”
环顾周遭没发现小猫的影子，方明明顿感无奈。
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那只黑猫挺有灵性，如果能好好训练一番，说不定可以为马戏团做点贡献，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有点野性难驯的样子！
待离近房车，方明明突然发现原本关好的车门竟然打开了一条缝隙，神情微愣，却是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扫帚，轻轻推门走进去。
“咕噜——”
一进来耳边就听见宛如雷鸣的古怪声音，感觉像是从里面床铺传出来的。
方明明有点牙痒痒。
虽说这里是学校，可保不齐有哪个倒霉的熊孩子跑进来乱翻捣乱，要知道房车里放的都是他的账本、包括这回的演出费。
正当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进去时，却发现里头根本就没有人，反倒是有只猫。
身躯蜷缩在一块，嗡嗡轰鸣声正是从它的身体里发出来。方明明感觉有点奇怪，他能分辨出这种声音与被人抚摸发出的舒适声音有很大不同！
就在方明明好奇观察时，黑猫倏地伸展起了四肢，伸了个懒腰，旋即昂头看了眼方明明，目光透露着明显的厌烦跟不耐。
“……”
“你，刚才是在给我翻白眼吗？！”方明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第583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嘈杂的声音自动屏蔽。
黑猫有点烦，她从未见过如此絮絮叨叨的人类，有点像以前整天在村子里叫唤的乌鸦，后来被她打折翅膀就不敢再来了。
“要不要卸掉他一条胳膊？”
这般想着，绿琥珀似的双眸在方明明身上掠过。
“你想干吗？又想打我？”
方明明一见黑猫的眼神竟立即秒懂，直接后退一步，手捂鼻子喊道：“你这家伙有没有良心呐，昨天要不是我收留你一晚上，你到现在还在校门口吃西北风呢！”
“……”
黑猫微不可查地哼了声，撇过头不再理会方明明。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伤养好，伺机离开钜鹿县，不过在此之前，马戏团确实是个适合藏身的地方，先忍住这个喋喋不休的鸭子。
被某只黑猫心里称呼为鸭子的方明明，见到它翻身不语，随手将饭盒放到桌面，决定不与小野猫一般见识：“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旋即，走进放杂物的隔间。
而这时，黑猫眼睛倏地看向那饭盒里的鸡腿，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
“总感觉它比黑鳞还聪明。”
回想起黑猫的表现，方明明边装猫粮，边想道：“家里的老虎就算养好病，今年能不能上场表演都是个未知数，训练猫咪钻钻火圈，配合表演戏法，应该挺有卖点。”
却是从始至终都没忘记要将黑猫收到麾下，为自己赚钱效命。
然而意外总比期望来得更快。
“我的鸡腿！”
方明明瞅着只剩骨头的鸡腿悲愤欲绝，看向装作浑然不知情的黑猫，嘴唇气得颤抖，最后瞥了眼手里的猫粮：“你这野猫也太野了吧！”
一猫一人，眼神猛地对上！
傲娇；
生气；
愤怒的话音在房车内回荡。
半小时后。
浑身狼狈的方明明带着手臂上的一道抓痕气冲冲下车，径直走向帐篷准备排练。
“老赵，黑鳞吃了吗？”
“吃了，我亲手喂的！”
方明明来到好伙伴身边，这头雄壮大马跟他一块长大，感情相当深厚。他拿起毛刷理了两下鬃毛，说道：“这几天要多辛苦你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
黑鳞哼出响鼻，迈开大长腿来到角落。
“怎么了？”
方明明追在马屁股后面，正好往地上一瞧，不由惊讶道：“这是什么？”
只见地上用白色粉笔简单而形象地勾勒出一只雄健的马儿，细细瞧去，竟与黑鳞极为相似，他眼咕噜一转，恍然自语道：“老赵他们说的画，就是这个吗？”
何止是有模有样，简直是相当了得呀！
不过……方明明蹲下身，注意到人立而起的马身中间有一道显目的弯曲划痕，应该是用红色粉笔画出来的，看过去有点怪异。
看了两眼，他便拉着黑鳞的缰绳离去。
没有艺术细胞，赞叹两下已是非常给面了，生活要紧呐！
“对了团长，刚才有位老师过来找，说让你去一趟校长办公室。”刚来到帐篷中心就有名成员朝着方明明大喊。
“校长？”
方明明眨了下眼，无奈道：“行吧，我这就过去一趟。”
……
……
此时此刻，位于五楼的校长办公室。
“老师好久不见。”
唐希言语气颇为感慨。
他坐在椅子上，半长的头发扎了个马尾，看着对面六十有余的老人，说道：
“算一算，大概有二十年了吧。”
“是呀。”
校长一身简单的淡蓝色衬衫，笑容满面地沏了壶茶给唐希言，“二十年真快，好像一晃眼就过去了，当初你还那么小，现在……”
视线中，俊朗的中年男人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诉的气质。
“来，喝茶。”
校长言语间仍以恭敬居多，笑呵呵道：“家里自己种的，勿要见怪。”
说起来两人能够如此平和的交谈，是因为唐希言在外界的身份并没有被长城揭露，其中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因此他目前仍是大秦的杰出画家。
“不会。”
唐希言从善如流，提起杯耳，抿了口茶。
“对了，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到底是坐上校长位置的人，不会天真地认为唐希言此番真的是过来看自己。
“呵呵，实不相瞒，是有点问题想请教老师。”唐希言面上从容淡定，“您是我画道的引路人，可以说没有您，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诶，瞧希言你这话说得。”
听到这句话，校长苍老的面容都不由浮起些许笑意：
“主要是你的努力和天赋，缺少哪一样都无法成就现在的你，不过你这样说，作为曾经的老师，心里由衷为你感到骄傲。”
听到努力和天赋两个词，唐希言眸光微敛，没有出声打断。
旋即，校长好奇问道：“对了，那是有什么问题困恼你？”
“两个问题。”
“究竟画道的尽头是什么，而我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唐希言话音平稳，却见瞳仁异常幽邃，犹如无形的黑洞，他说：“从凡人的角度来讲，我的技艺已是出神入化，就连入道之后，亦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威能。”
“这样来说，我无疑是实现了我的理想和追求。
“可直到某一天，我还是迷惘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道隔了很远的距离。
“我用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换取了绝无仅有的天赋，可仍是触摸不到【道】的存在，于是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杀了妻儿，舍弃自身的羁绊。”
儒雅的面容蓦地像变了一个人，是追求极致的疯子，或是说在那副人的皮囊下，已是一头活生生的恶魔。
校长原本还听得入神，可直到唐希言话中出现什么凡人的角度，又说杀了自己的好朋友、妻儿这些话时，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手里的茶杯都在一个劲地发抖。
只觉有种难以想象的压力覆在他的身上，如同坠入冰冷的湖中，想要挣扎起身，却突然发现湖水变成了黏膜死死粘在身上，根本动弹不得。
‘不会，也要杀了我吧。’
他心底惊悚万分。
唐希言似看出校长的想法，微微一笑：
“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引路人，此番是为求教而来。”
可是校长听到这话儿，登时面如死灰。
他的绘画造诣要是真高，就不会窝在一个小小县城里当一个小学校长了！
第584章 历经千帆，方得始终
“老师，不用紧张。
“您看。”
唐希言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作画，猩黑的法力在指尖跃动，彷如画笔般勾勒出人、动物、工具，技艺之道已堪称鬼斧神工。
“咩~”
藏羊陡然眨了下眼，昂颈啼叫，在虚空中扭动落地，黝黑的眼珠好奇地打量周围。目睹全程的校长，瞳孔不可思议地紧缩，这是神仙不成？！
就在这时，办公桌后面猛然扑出一只苍狼，尖利的獠牙瞬间洞穿藏羊脖颈，殷红的鲜血染湿雪白羊毛，浓郁的血腥味刺鼻而来。
“啪嗒——”
水杯落地，血泊蔓延。
“咩。”凄厉的哀鸣逐渐衰弱，这头苍狼虽看过去年迈，但却拥有丰富的经验，一旦咬住猎物要害，死死不松口，大口吞咽着血液。
校长彻底傻了。
顷刻间，死物变活，又在面前残忍死去，这种感官、精神带来的强烈刺激已经快让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老师。”
犹如恶魔低语入耳，校长顿时一激灵，缩头的样子像极了鹌鹑，“您，您说。”
“您认为，画，它到底是什么？”
“啊，我，我……”
校长额前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滑落，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好在唐希言很有耐心，最终让他结结巴巴地说完：“画有很多种，国画、水墨、油画、水粉画种类繁多，但无论是何种画作，它都代表了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可以直通人心！”
“生命、延续。”
唐希言神情平静，他的目光同样在注视狼吃羊的一幕，语气淡然：“世间万般画，归根结底都可归纳成这两个词语，可什么又是道呢？”
这又是画，又是道，如此高深的哲学，哪是区区一个校长能够回答出来的。
好在唐希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大道三千，画同样是道。人的一生受到梏桎数不胜数，想要成就自己的道，就要先打破樊笼，脱离原有的规则，方能诞生自己的道。”
“你，
“您说的没错。”
校长忐忑而又强颜欢笑地附和。
面对一个疯子恶魔，听到对方的话哪会有什么心得感悟，心心念念无非就是希望唐希言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自己高抬贵手。
唐希言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当你跳出框架，画就会有神韵，被赋予生命，衍生出自己的规则。有了‘神’，也更容易上体天心，可是我在寻道的过程中，仍有许多迷茫。”
“希言，我，我很想帮你。”
浓郁的血腥味挑逗神经，使校长的求生欲愈发旺盛，他强笑道：“可你的境界和画术已经超出我许多，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闻言，唐希言却是摇头说道：“历尽千帆，方能得到答案。其实这次来找老师，还有另一件事，我想看当初的那幅画，引领我学画的那张。”
“……”
“希言，你有点为难我了。”
校长欲哭无泪，他哪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人的大脑非常的神奇，你想不起来的事情，它会帮你储存下来。”
不待校长反应，唐希言抬手间，猩黑氤氲涌出，瞬息将他笼罩，片刻不到，氤氲扭曲间化作一张颜色艳丽的画作。
画中的背景是几十年前的老教学楼，斑驳的红砖墙，土黄色操场上盘腿坐着一群学生，前排几个学生画的较为细致，脸上洋溢笑容。
见到它，唐希言唇角不由翘起喜悦的笑意。
一切就是从这幅画开始，那天正是见到老师这幅画，他才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让它成为自己一生的梦想。
‘历经千帆，方得始终。’他心里再次复述。
蓦地，“希言，你好像找到自己想要的，能不能放老师一马。”校长被汗水浸湿的面孔异常狼狈，举起右手发誓保证：“我一定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要不然不得好死。”
短暂的沉默。
唐希言噙着笑意说：“当然，从始至终我都没说过要杀你。”
听到这句话，校长心口的大石终于放回肚子里，强笑道：“谢谢你希言，我……”倏然间，冰凉的金属质感紧贴脖颈肌肤，干净利索地割喉。
殷红的血液浸湿紧捂住咽喉的手掌。
跪倒在地的眼神满是绝望和恐惧，唐希言平淡地注视，喝完杯子里的茶。
以他的决心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位曾经的引路人，关于自身在世间的羁绊因果，他都会一一清理干净，回归到最初。
“唐先生，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
淡漠的声音从沙发背后响起，不知何时屋里突然多出第三个人，他看过去三十多岁，头发油腻散乱，神情麻木，只是见到地上的鲜血时，一种由衷的欣喜从瞳仁里绽放。
“你现在自由了。”
唐希言右手轻轻一扫。
地上死去的藏羊及大快朵颐的苍狼骤然坍塌，变作黑白色的水墨，由清变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由？”
男人有点不解。
“恩，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唐希言的语气平淡，偏偏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冰冷残忍。而男人听到这句话，只是直勾勾地看向唐希言，再次确认：“真的吗？”
“当然。”唐希言扔给男人一个血色水晶。“记得用这个处理好手脚。”
“那，先生再见。”
简简单单几句话，男人便干脆离去，脚步似乎轻快许多。
“砰——”
办公室的梨木门轻轻掩上，却露出站在门后的红色西装男子，戴着一副墨镜，正是一目五当中排行老四的红鬼。
“唐先生，大哥说计划需要做点变动。”
“变动？”唐希言深邃的眼眸看向红鬼，问道：“原先不是已经做好部署了？为什么到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了改变。”
“啊，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
红鬼挠了挠头，一副无奈的语气：“毕竟这次有好几个计划同时进行，所以大哥跟二哥重新商讨后，决定更改一处地点，另外再加上一道保险，以防出现变数。”
唐希言道：“地点还能更改？”
红鬼笑道：“当然可以，处在一条线上嘛。”
唐希言点头不再多言，“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没问题。”
红鬼来到死去的校长跟前，脚下倾斜的影子陡然扭曲，仿佛有四个人站在他身旁，旋即俯身吸了一口。
立见血泊咕噜噜冒起诡异的黑色气泡。
……
……
噔噔噔。
方明明一路小跑冲上楼梯，却没想到拐角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差点迎面撞上，当即歉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跑太快了！”
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下楼。
“是老师吗？”
方明明疑惑地看着那人背影，心里暗忖：
“应该不是吧，哪有老师那么不修边幅邋遢的。”
第585章 档案室
旋即，方明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直奔校长办公室。
“叩叩叩。”
“请进。”和蔼的声音响起。
方明明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校长正撸起袖子拿着拖把打扫卫生。见到来人，他随手将拖把搁置到办公桌边沿上，笑说：“方团长，快快请进。”
“诶，好。”
方明明瞧了眼光滑的地板，踮起脚尖轻走进来，询问道：
“校长，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现在不是正在举办百年校庆。”
校长单手叉腰，笑得慈眉善目：“我想在今晚马戏团表演结束之后，安排几位老师画一张画，作为庆典的纪念。到时候麻烦方团长带成员们先留下来，别急着走。
“你觉得怎么样？”
‘画画？纪念？’
‘挺像美术学校会搞出来的活动。’
方明明心思电转，笑着应道：“好的校长，我觉得这是件挺有意义的事情，我等下回去就跟成员们说。”
“那就好。”
校长坐到椅子上，随口问了一句：“方团长在钜鹿县还有一场演出是吗？”
“对，不是在城里，是在较为偏远的郊外。”
方明明答道：“那边的几个村子联合出资让我们过去演出。”
校长微微颔首，换了个话题：“好，如果有遇到什么困难，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请方团长及时跟我们沟通，保证今晚的演出顺利进行！”
闻言，方明明不由乐呵道：“您早上的时候不是派了位老师过来交接嘛，有事我会跟他说的，请校长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您跟孩子们失望的！”
“哦。”校长微怔，“瞧我这个记性。”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画册递向方明明，“这是我们百年校庆专门弄的画册，方团长可以拿回去当个收藏。”
“啊这。”
方明明着实没想到有这一出，踌躇之际正对上校长和善的眼睛，于是便上前双手接过：“谢谢校长赠与的礼物，谢谢。”
“校长，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
校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方明明重新将门关上。
走廊里，方明明一边走，一边翻看手里的画册，该说不说制作确实精美，而且都是人工手绘，大多是以校园风景和人为主。
“哎呀，没想到校长人还挺好的。”他心里想道。
“在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都是外貌仁慈，内藏奸诈。”
前头领路的长城人员侃侃而谈：“更别说是那些包藏祸心的妖魔，为了能够在大都市站稳脚跟，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说得正在兴头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身后的李馗，面呈不好意思：“哈哈，李馗你不要见怪呀，一聊起来话就多了。”
“没事。”
李馗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说：“刚才听您讲的那些案件，也算让我涨了回见识。”
“诶，你不嫌我话多就好。”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两人连续走过数道暗门，径直来到一处封闭而宽敞空间，白色的灯光照彻走廊，视线尽头是一座钢铁巨门。
长城人员在墙壁某处用力一按，立即弹出一个光屏，他将手掌贴在屏幕上，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冰冷的男音：“档案室管理员，万醒，魂魄正在进行校对，请不要挪移手掌。”
“通过。”
“李馗，你将身份令牌插到凹口就行。“长城人员笑着对李馗说。
“好。”李馗微微颔首，手里突地出现一枚黑龙令牌，直接插在光屏的凹口处。
“滨海长城的客卿李馗，欢迎你来到天北市。”
少顷，男音毫无感情地说道。
“轰隆——”
与此同时，钢铁巨门缓缓打开。
“李馗，我就不跟你进去了。”长城人员说明道：“现在这块身份令牌暂时被赋予了权限，所以你想要哪份档案，默念心想就成！”
“好，谢谢你。”
李馗展颜道谢，径直走向档案室。
旋即，大门缓缓关上。
见状，这位姓万的长城人员也随之转身离开，只是没想到他刚走出来，一群人就把他给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样子像极了麻雀，纷纷问道：
“万叔，那人谁呀？”
“对呀，看过去很帅耶！”
“你这个颜控就知道看人外貌。万叔，怎么让一个陌生人进档案室？”
面对这一双双八卦的眼睛，万醒彻底无奈了，手臂一挥作驱赶的样子，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都不用出去做任务吗，瞧你们这副样子，别让人瞧不起了。”
“去，去，去！”
“万叔，透露一点呗。”有人不甘心道。
要知道长城的档案室，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保存了自天北长城建立开始，所有辖下关于妖魔的案件资料，各种不为人知的密辛，可谓是机关重地！
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
与此同时。
被众人议论的李馗，则有些惊叹地看着面前的档案室。
整体足有两个足球场大，一排排用特殊木材制作的书架排列整齐，延伸至视线尽头，上面摆放的档案资料都是采用竹简的方式作为保存。
他这次来天北长城，主要是想查询关于云梦河鬼蜮的事情。
心里总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尤其是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使李馗的直觉无比清晰地在告诉他，生死簿发布的这次任务绝对暗藏玄机，只是其中蹊跷的地方，他暂时还没能搞明白。
另外，见生死簿的态度，估计也不太可能告诉自己。
随即。
李馗手握黑龙令牌，默想【云梦河鬼蜮】的资料。不消片刻，但见档案室深处接连飞出数个竹简，嗖地一下停在面前。
一圈淡黑色的光晕包裹竹简，无疑是一层保护禁制。筋骨分明的大手宛如穿过水流般将竹简握在掌心，霎时间，一段又一段长篇文字突地出现在脑海中。
“云梦河鬼蜮是通过数百万人的不甘怨念而形成，依附于云梦河，介于虚实之间，对于鬼类妖魔来说是上佳的洞天福地。
“尤其是钜鹿、广宗一带，自古以来经历了各个时期超过数十万人的大战，总计死亡的战士超过百万，到如今已经难以统计！”
第586章 风师师
“天北长城自建立始，首要问题就是解决云梦河鬼蜮一事。数百年来，这里盘踞着数以万计的妖魔鬼怪，严重干扰民间百姓的正常生活。”
“公元两百年，由天北长城太守皇甫龙联手太平道掌教张樑在钜鹿、广宗、尧宫三地分别布下天地人三才大阵，以堂皇人道镇压磅礴怨气阴念。”
“此后百年，长城不断清剿盘踞附近的妖魔。”
“……”
不消片刻，李馗便将云梦河鬼蜮的起源全部看完，眸光微敛。
难怪下面的阴煞会如此浓郁恐怖，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从资料上来看，近乎两千年的时间，云梦河鬼蜮的问题始终未得到妥善解决，每一任天北长城的太守给出的方案只能解一时之忧，说到底治标不治本！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段历史不比现在。每个时期都会在这里爆发几十万人的战争，无疑给鬼蜮重新点燃一把薪火，到如今已有尾大不掉的趋势。
“咦！？”
蓦地，李馗不由惊疑出声。
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信息：1800年，北山三妖海蛟、古尸、血佛率领麾下近万妖众冲击北方防线，双方的决战地点就在广宗一带。
李馗犹记得当时张捕头给他传来的会妖门资料，当中就有提到过北山三妖，只是没想到地点竟在天北。旋即，细细查看起来。
近万妖众，单从字面来看颇有乌合之众的感觉，但实际上最差的妖怪都有千年道行，加上三名万年大妖，有这般实力做依仗，难怪敢冲击北方防线。
根据竹简的资料记载，长城在北山妖巢布有暗线，当会妖门游说北山三妖时，长城就已经提前开始准备、做好部署。
看到这儿，李馗不禁暗自思量：
“话说回来，会妖门究竟是派谁去怂恿它们做出直接对抗大秦的举动？”
一念至此，立见深处书架又飞来一卷竹简，已是轻车熟路地单手握住。
倏然，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脑海，右唇上有颗黑痣，背后立有庞大的狐狸虚影，九根硕大的尾巴微微摆动。
正是胡算子人身、妖身的图影记录。
“胡算子，九尾玄狐，万年道行，青丘余孽，会妖门创始妖之一，会妖门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多次死灰复燃，大多依仗此妖的算计头脑。”
“原来是他。”
李馗顿生恍然。
会妖门资料中写的是：1750年，胡算子和金蛇王潜入大秦境内组建昊天道，鼓动三州百姓，意图造反。再与此处的档案相互呼应，五十年后，造反失败的胡算子再次鼓动北山三妖，冲击北方防线！
“又是狐狸！”
李馗微垂眼睑，冷厉杀机一闪即逝。
不过这只老狐狸是真真实实活了上千年的岁月。
暂且先将此事搁置一旁。
依目前知晓的情报来看，云梦河鬼蜮显然是得到一定控制，要不然姓公孙的老头也不会说很久都没活人进来，证明一切都在长城的监管下。
“难道是我多心了？”
“只因鬼蜮不好进，而杨大勇恰好又是在滨海市出事，所以才派我来处理？”
一时间，千头万绪几乎缠成线团。
李馗盯着面前的竹简，别样的思绪忽地涌上心头，很快就被他敛下。
……
……
半小时后。
李馗离开档案室，刚走出来就看见万醒在门口等候。见到他的第一句便是：
“李馗，风老板想见你一面。”
“风老板？”
李馗微怔，转瞬明白万醒口中的老板是谁，天北长城的负责人——风师师。
他道：“好，当然没问题。”
“请跟我来。”
万醒在前头带路，李馗紧随其后，前者笑说：“你在档案室找到想要的了吗？”
李馗微笑颔首：“恩，不虚此行，解开了心中不少疑惑。”
两人穿过走廊，径直坐上电梯，按下199层的按钮。紧接着，电梯以极快的速度上升，没一会儿就从地下出来，金灿的阳光覆在脸上。
透过透明玻璃，稍稍俯瞰，四通八达的马路，被高楼包围的密集车流如蚂蚁般渺小，整座城市都在自己脚下，堪称宏伟。
“真有钱呐！”
见到这一幕，李馗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慨。
风师师，大秦最有钱的女人，家族势力雄厚，常年蝉联富豪榜第一，脚下这座天北市地标式的摩天大楼就是风师师自己家的私产。
明面上是企业公司，实际上是长城总部。
什么叫做富可敌国？
这就是了！
“叮咚！”
电梯到了。
万醒仍是充当带路的角色，指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说道：“风老板在里头等你。”
“好。”
李馗轻轻点头，大步走过去。
身后电梯缓缓阖上。
不过刚刚走近，棕色的昂贵木门立即打开，宽敞的空间映入眼帘，办公桌后面站着一袭白色衫裙，恰好转身与李馗对视。
这是名美若天仙的女子，肤白胜雪，眉如远山，眼波似繁星，耳垂挂着晶莹剔透的珍珠耳环，不由让人从脑海里冒出人间仙子四字！
‘想不到竟是位白富美。’他心里想道。
与此同时。
风师师同样在打量这位滨海长城的新任客卿，唇角翘起笑意：“李馗，请坐。”
“风老板，你好。”
李馗客套一句，直接坐在办公椅上。
相较于一路所见的奢华相比，位于顶层的办公室则淡雅简单许多，种着几颗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流水从假山湍湍而下，撞击岩石发出悦耳声响。
“这次邀你上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
风师师挽裙坐在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打听过你的资料，听赢王权说你的身份很特殊，是地府阴司的鬼使？”
“没错。”李馗坦然直言。
风师师娇嫩红唇轻启：
“冒昧相问，你进去过云梦河鬼蜮，是有什么任务在身上吗？”
“是有任务在身，不过仅仅是带一名冤魂回阴司罢了。”
李馗还以为这位负责人找自己是有何要事，原来是这茬，当下直接说道：
“我初来乍到，之前对云梦河鬼蜮知之甚少，心中存了许多疑惑，这次来总部档案室查找资料，亦是出此目的！”
“原来是这样。”
闻言，风师师脸上神情有些微妙，一闪即逝又恢复成原先的淡然。
第587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风老板，怎么了？”
李馗敏锐地注意到风师师的神情变化。
“没事。”
风师师微微摇头，旋即，她颇为歉意地说：“这次向赢首长打听你的消息，实属冒昧。主要是因为云梦河干系甚大，李馗你又是生面孔，只好向首长追问到底了。”
“请你放心，关于阴司身份，除我以外绝无第二人知晓。”
闻言，李馗不禁一怔。
风师师说出这番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但平心而论，心里却也因此舒服些许，便展颜笑说：“风老板有心了。是我太过唐突，没提前打声招呼就直接上门。”
“哈哈哈哈，我们就别这样客套了。”
风师师笑声清脆，犹如银铃，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国色佳人，在李馗见过的女人当中，亦可排在前五。
随即，她问道：“李馗你一会就要回滨海吗？”
李馗摇头说道：“我在钜鹿县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风师师美眸一眨，“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既然提起这件事，李馗便将唐希言一事简单诉说，旋即说道：“他曾在这里上过学，有可能潜伏在钜鹿县，不过这家伙的踪迹不太好查，需要点时间摸排。”
说着，他话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其实我手上有个龙种心脏，作用实在有点鸡肋，只有靠近对方两米内，方能起到微弱效用。”
钜鹿县常驻人口足有三十五万人，想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唐希言是否藏在城里，无疑是个费时费力的浩大工程。
‘原来是跟会妖门有关。’
风师师瞬间就想到赢王权出动部队将玄山君镇压一事，稍作思考，郑重说道：
“大海捞针确实不好找，若是大张旗鼓，又容易打草惊蛇。”
“这样吧，我将黑龙令牌的权限提升，让你可以在紧急之时调动长城部队配合协助。”说着，风师师纤白手指微曲，缕缕绚丽流光在指尖跃动，变作一道符箓悬浮于李馗眼前，“如有任何风吹草动，请及时联系我。”
“好，谢谢风老板。”
李馗随手将符箓收进壶天空间，旋即提出告辞：“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一步。”
“好，有空的话不妨多来总部作客。”
风师师笑靥如花。“随时欢迎你。”
“会的。”
李馗起身向门口行去，身后突地传来风师师的声音：“李馗，你可以从这里走！”
“轰隆——”
微不可查的震动声响。
立见头顶的天花板竟往两侧分开，露出湛蓝无垠的天空。
见状，李馗忍俊不禁：“风老板果然财大气粗。不得不说，确实很像最近流行的英雄出场方式，效率又方便。”
“叮铃~”
风师师瞥了眼轻轻碰撞的风铃，嘴角微微上扬。
苍穹之上。
李馗乘风而行，身后高耸入云的建筑大楼已被云层遮挡，他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忖：“这位风老板应该还有点事没说出来。”
想来跟云梦河鬼蜮有所关系，但既然对方不愿提及，他也就没放心上，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旋即想到了柳如复。
这家伙自从潜入会妖门，一直没跟他联系，不知道在做什么。
如果能联系的话，就能搞清楚唐希言到底在不在钜鹿县，包括会妖门后续的计划是什么。
另一方面，李馗倒不担心柳如复会叛变，这家伙的魂魄核心掌握在他手中，动念间取其生死，易如反掌。
‘还有陈亦儒，那天晚上后也一直没消息。’
李馗眸光微敛。
最近的事情可真不少。
接下来，先去一趟唐希言曾经上过的学校看看吧。
钜鹿美术小学。
……
……
【热烈庆祝百年校庆】
鲜红而喜庆的横幅高挂在学校门口。
一人一狗抬头驻足。
“主人，他们还请了个马戏团耶。”小黑眼睛有点闪闪发光，满是好奇和激动。
闻言，李馗看了它一眼，哪能不知犬儿在想什么，笑了笑：
“今晚要是没别的事情，咱们就过来看一看。”
说着，他微微耸肩：“原本我们的计划就是出来玩，不能顾此失彼，总在奔波忙碌。”
“嘿嘿，谢谢主人。”
小黑喜笑颜开。
“走吧，进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李馗施了个隐形术法，大摇大摆地走进学校。
操场中央，偌大的彩色帐篷异常显目，来往的学生老师都是满脸笑容，手里抱着饮料、零食在帐篷里进进出出。
“你们搬自己的椅子就行，不用搬桌子。”
大嗓门的体育老师见到那一群小孩竟然将教室里的课桌搬出来，顿感头疼，连忙一路小跑过去，喊道：“里面有桌子，你们别给我添乱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经过的李馗和小黑。
眼见校内这般热闹，李馗不禁有感而发：“说起来，自从上次给开心开家长会去了一趟学校，我……”
话音突地戛然而止。
“怎么了？”小黑奇怪地看了眼李馗，顺着主人的视线往远处看去，见到房车顶上有只黑猫正在慵懒地打盹晒太阳！
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小妖怪。
“主人，那个该不会是许昭要找的猫妖吧。”
细犬的目光在黑猫身上逗留，饶有兴趣地说：“它体内藏有大老爷的法力。”
“没跑了。”
李馗笑说：“大老爷果然留了一手。”
没想到许昭心心念念要找的猫妖，现在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时小黑问道：“怎么样，要抓它吗？”
‘妖气很纯正，说明没吃过人。’
李馗稍作观察，摇头说道：“不用，我们要是把它抓了，许昭心里指定不乐意。”
旋即他朝小黑询问：
“能闻到唐希言的气味吗？”
“没有。”
小黑轻嗅了两下，冷静分析：
“由神通复制出来的假身与本体的气息一模一样，找不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唐希言不在这里，要么就是他的魂魄到身体被龙种深度改造，使我无法辨认。”
“如果是最后一种，有过一次接触，他就再也不可能躲过我的鼻子！”
“啧。”
闻言，李馗挠了挠头：“难道真得靠那个龙种？”
第588章 李馗，你在想什么？
稍后。
李馗找了名路过的老师，查看他的记忆，眸光随之凝望远处的教学楼，嘴唇翕动：“校长不在，我们先去档案室看看有没有唐希言的资料。”
小黑应道：“好。”
一人一狗往校园另一栋大楼行去。
“咔吱。”
深绿色的铁门应声而开。
放眼瞧去，金属书架上堆积着许多纸箱，正面用鲜红色的字体标记年份。
“那个，李老师，这里就是存放历届学生档案资料的地方。”
教导主任拍去面前飞舞的微尘，扭头对李馗说：“你要找的是唐希言那一届？”
“恩。”
李馗笑着颔首。
“嘶，那可有段年头了。”
闻言，教导主任眉心皱起，旋即便笑说：“不过我们学校对学生的资料向来十分重视，就算是几十年前的资料都会进行妥善保存。”
“毕竟万一哪个学生跟唐希言一样成为大名鼎鼎的画家，我们学校……”
霎时间，四目相对。
“咳。”
教导主任尴尬地咳了一声。
不知为何，跟这位李老师交谈，他总是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我找到了。”
李馗径直走到屋里头，从中间的纸箱当中取出一份文件夹，当即翻找到唐希言的档案，一张笑得开朗的孩子照片进入视线。
‘从小帅到大嘛。’他饶有兴趣地想。
先前长城提供的情报：唐希言在滨海出生长大，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来到钜鹿县，在美术小学上到毕业，而后回到了滨海市。
档案中，这位天之骄子的各门课程皆是名列前茅。
但这些都不是李馗想要的，他从文件夹中拿起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着：
“我叫唐希言。
“名字来自于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
“爸爸妈妈希望我做到希言自然，虽然我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记住了一句话，做事遵从于德的人，道也会帮助他。
“我跟钱彬拉钩约定，一定会一起成为最优秀的画家！”
落款的地方，画着两个拉钩的小手。
“恩，现在看过去很讽刺不是吗？”李馗笑意冰冷，瞥了眼身旁的小黑。
当初跟你约定的朋友，如今被你亲手杀死。
真是好朋友呐！
“对了，李老师。”这时，门口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如果你想了解唐希言更多的事情，可以找校长，他曾经是唐希言的老师。”
闻言，李馗眼神倏地凝住。
“要去找他吗？”小黑问道。
李馗盯着手里的纸张，没有说话。半晌，他勾起嘴角露出笑意：“你还记得那天在美术馆，我们跟唐希言一起看的那幅画吗？”
“恩，当然记得。”
对此，小黑可谓印象深刻。
“唐希言以画作决心，斩断自己的羁绊枷锁。”李馗眼前似乎出现唐希言的身影，嘴唇翕动：“杀妻儿、杀朋友、作为曾经的老师，他会放过吗？”
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不会。
“那我们要去找校长吗？”小黑询问道：“证实是生是死？”
“现在是下午四点。”
李馗将档案放回原处，“根据老师们的记忆，校长是上午十一点开车出去，如果遭遇不测的话，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如果没事，百年校庆他肯定会回来！”
说着，他看向小黑：
“以会妖门的行事手法，估计早就将其李代桃僵，冒然寻找，容易打草惊蛇。”
实际上他完全可以调动长城的力量，沿路调查监控，不出半小时绝对能找到校长去哪里，有没有做出反常举动，由此推断出有没有被害！
然而，李馗面对的是一群狡猾的对手。
此时双方都在暗处，做的越多，破绽越多，越会让自己在黑暗中变得愈发明显。
“守株待兔。”小黑犬吻一咧。
李馗走出档案室，声音留在了屋内。“好好看一场马戏团表演吧。”
……
……
日落西山。
暖红色的光晕铺在草坪上。
校园一角，李馗站在黑板报前，打量上面的图画。
冉冉升起的太阳、坐在草坪上的男孩，画得相当有水准，只是偏偏在太阳中间用红色粉笔画了一道扭曲的竖痕，看过去很是怪异。
随后，转身走向那顶偌巨大的彩色帐篷。
“哟，小猫咪过来。”
入口处，李馗恰好看见那只黑猫躲在树荫下恢复伤势，当即朝它招了招手。
“谁啊？”
清晰的呼喊声入耳，宛如雷鸣的震动声顿住，黑猫睁开眼皮，瞅着远处向她招手的那人，撇了撇嘴：“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凡俗夫子！”
可偏偏不知为何，身体却诚实地起身，迈着灵动的步伐来到那人身边。
“喵~”
“真乖。”
李馗抱起这只小黑猫，悠闲地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黑猫绿琥珀似的瞳孔震惊地扩张，心里不断碎碎念。她无法理解自己诡异的行为，偏偏在这个人类怀里她竟然没有挣脱的想法！
李馗可不知怀里的小猫妖有这么多内心戏，他只是闲着无聊逗逗这家伙。
帐篷里面人非常多，基本全校师生都在这里。
“主人，这边。”
站在角落里的小黑连忙呼喊道。
“这个位置不错嘛，能够看清全貌。”
李馗穿过人群，来到小黑身边，随意打量了几眼。
“是吧。”
小黑得意挑眉，瞅着缩在主人怀里的小黑猫，见她脸上极为别扭的神情，无良地笑了笑。旋即，它看向远处座位上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说道：
“那个校长回来了，气息不对劲，应该是一目五神通复制出来的假身！”
假身确实极难分辨，就算李馗使用幽通都未必能瞧出端倪，但对于细犬来说，却并非无计可施，复制体身上会带着一丝极微弱的阴气，是神通运转的核心。
小黑上次判断出唐希言有问题就是依靠这一点，而它对这种独特阴气相当敏感，一定距离内就能分辨出来。
“恩，好。”
却见李馗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但见他的目光注视脚边的粉笔图画，白色粉笔勾勒出飞扬的骏马，可在马身中间同样多出了一道由红色粉笔画出的扭曲划痕。
与黑板报上的图画做对比，似乎面前这道划痕更浅一点。
“说明，进步了？”
犹如福灵心至般，李馗脑海里猛地升起这个念头。
“主人。”
小黑注意到李馗的反常，同样看了眼那粉笔图画，询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馗摇了摇头。
见到主人这副样子，小黑心里不禁泛起思绪。
自从来到天北，他就感觉李馗心里在藏事，进入云梦河鬼蜮的时候亦是如此，包括现在，他有点好奇，主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细犬直接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如果只是为了清理因果，唐希言会不会已经离开钜鹿县，还是说会妖门……“
轰隆！
恰在此时，绚丽的烟花绽放，方明明穿着彩虹色表演服来到舞台。
掌声雷动，呼喊如潮。
“表演开始了！”
李馗脸颊映着彩光，伸手搓揉小黑的脑袋，笑说：“放心，是有些事情暂时没搞清楚，不过时机尚未成熟，再看看吧，到时候会跟你说的。”
“嗯！”
小黑点头不再多言。
一人一狗眼里闪烁着噼啪升起的烟星。
第589章 序幕，拉开
“呼~噜！”
筋骨分明的大手从脑袋一路撸到尾巴，仿佛带着闪电的火焰在感官炸开，黑猫不由闭眼发出舒适的呼噜声，可心里偏偏又极为别扭。
在黑猫的感知里，李馗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丁点法力，为啥自己就这样了呢？
搞不明白，想不通。
可是，好舒服啊。
黑猫抬起眼皮，绿琥珀似的眼睛瞧了眼李馗。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奶奶身边，那时苍老的手掌也是这般抚摸她的身子。
旋即，彷如听天由命般，黑猫彻底不做思想斗争，安心地躺在李馗的双膝上，享受抚摸。
与此同时，李馗眼中闪过一幅幅记忆片段。
“美女，夜跑呢？”
灯光拢下的桥边，三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挡住去路，穿着运动服的女人只好按住火气停下步伐，冷冰冰地说：“走开，别自找麻烦。”
“麻烦？”
“哈哈哈。”
三人对视一眼，酒气染红的脸颊抽动大笑。
“啊啊啊，妖怪呀！”
“别杀我！”
画面一转，一间干净整齐的屋子里，三个男人神情恐惧，如鹌鹑般蜷缩在墙角，在他们面前，女人眼睛里溢出妖异绿光，倾斜的影子在墙上显出愤怒的猫形。
画面再转。
“啪啪啪啪。”
急促的雨声拍打窗户。
逼仄隔间里几人皮青脸肿，浑身被麻绳勒出瘀血，哭嚎喊着妖怪、救命。
“砰——”大门猛地被踹开。
闯进来的许昭愤怒地注视女人：“好你个妖怪，竟敢伤人！”
轰隆！
陡峭的悬崖骤然倾塌，滚滚泥石沛然冲下山道，吞没山间万物。
黑猫灵巧地逆流而行，时而借助树木，时而跃上大石，逐渐脱离粘稠的泥石流，可当她回头望去，一抹炽盛白光摇曳，不禁怒骂：
“真烦猫，追了百余里，有完没完了！”
倏忽，记忆片段戛然而止。
李馗低眉看了眼黑猫，不禁哑然失笑。旋即，抬手抚过全身，治疗留下的暗伤。
“来来，先别急着散。”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卖力表演，今晚的庆典终于落下帷幕。
校长笑容灿烂，手持麦克风，深情款款地说：
“今天是钜鹿美术小学的百年校庆，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安排了几位老师为今晚的欢愉留下美好记录。”
下一秒，掌声雷动。
但见帐篷各处，分别坐着几位老师，拿着铅笔快速素描，没一会儿的工夫，每个人的神情样貌纷纷跃到纸上。
细细一瞧，大多都是孩童的相貌清晰，老师及陪同的大人则十分潦草。
“去吧。”
李馗神情悠然，脚下的影子倏地扭曲，一道道分裂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射而出，附在每个人的影子里，没有引起丝毫慌乱。
像极了优秀的猎手，经验老道地布下陷阱，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过了十分钟，人群陆陆续续离开。
“你也去吧。”
李馗轻拍黑猫背脊。
小野猫似乎还有点不舍，轻盈落地后深深看了李馗一眼，随即似想到什么，傲娇扭头似风般钻进后台，不见踪影。
“好戏要开场了。”
细犬微眯起眼，似透过重重障碍，来到一处房间。
“啪。”门扉轻掩。
朱红色的供桌，盛满水的金盆，两根刻印箓文的香烛，幽绿色的火焰似定格般一动不动，映得那张苍老的面孔分外惊悚可怖，方才还笑容灿烂的校长，此时竟犹如厉鬼一般。
他手里拿着几张素描画，轻飘飘扔进铁盆当中。
画迅速沉了下去。
泛起微弱涟漪，霎时间，一张张洋溢笑容的孩童面孔接连在水中浮现。
“轰隆——”
手掌猛然用力拍在木盾上，发出沉闷响亮的声音。
紧接着，敲击声连成一片。
熊熊燃烧的篝火，映出数百个紧紧相连的影子。放眼望去，宽敞的山洞当中，密集的人群形成首尾相连的圆环，他们袒露胸腹，手持木盾，跳着诡异的舞蹈。
像是某种祭祀。
光影交错，中央一座神龛分为狰狞。
“昊天已经降下法旨，古佛马上就能脱离桎梏，新的昊天世界即将降临！”
木头搭建的高台上，神情狂热的男人昂起脖颈，双手高举，歇斯底里地大喊道：“需要献上我们的一份力量，使古佛出世，回归天的怀抱！”
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从木盾内抽出。
没有犹豫，匕刃对着手腕一划。
血光乍现，鲜血流淌、汇聚，犹如条条小蛇在地上蜿蜒扭动，流进神龛当中。
篝火猝然暴涨！
似心中火。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愈发狂热，愈发癫狂，不顾持续流血的手掌，更加用力地跳着舞蹈，嘴里不断高呼昊天的神名！
“来吧！”
“让我们回归昊天的怀抱！”
“噗通。”
下一秒，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数百人面容迅速苍白，僵硬如冰块的身体重重栽倒在地。
高台之上，男人虔诚地俯首跪下，面朝自己的影子，敬畏地说：“请大人回禀一目神使，道徒们已经准备好，明夜子时便会开始行动。”
漆黑如墨的影子陡然露出两颗猩红的眼睛，似流水般沿着高架落地，如离弦之箭般往洞外飚射而去，快如闪电。
千米距离，转瞬即逝。
黑影钻过岩缝来到外界，立于山巅俯瞰而下，万家灯火点亮夜空。
彩色帐篷内。
一道道肉眼不可察的猩红丝线凭空而出，勾勒缠绕形成玄奥的阵法。不消片刻，殷红似血的阵法悬浮于顶，微微旋转，宛如旋涡。
泛起血光的巨手骤然从中探出，轻轻一招，似在呼唤着什么。
蓦地，一股阴风吹来。
顷刻间，所有观看演出的孩子们，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一道透明的虚影从他们身上离开跃起，乳燕归巢般纷纷飞向血色阵法内。
“走吧，小黑。”
李馗瞥了眼脚边的粉笔画作，那道由红色粉笔画的划痕已然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手中生死簿虚影一闪而逝。
旋即，一人一狗纵身飞起，与众多孩童一同进入旋涡。
数秒后，阵法骤然崩溃，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
……
校门口。
一张张洋溢笑容的嘴角骤然抿平。
“回家了。”
“走吧，快上车。”
“怎么看了演出还不高兴呀，臭着张脸。”
高兴；
木然；
在昏暗的夜色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590章 伏笔，柳如复的手段
眼睛一闭，一睁。
周遭的环境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顷刻间，浓郁阴煞刺鼻而来。
紧接着，嘈杂的声音在荒草废墟间响起。
“你们一个个给老子排好了！”
“这里是哪呀？！”
袒胸露腹的人们惊诧不已，不可置信道：“难道是昊天世界？”
“不可能，绝不可能。”
“大祭司在骗我们？！”有人双手抱头，崩溃地倒在地上。
“哇，那个东西看过去好漂亮耶。”
“小盛，快来这边玩。”
呈鲜明对比的是旁边数百名孩童，他们好奇地观察四周，时不时交头接耳，发出欢乐的笑声。
“叫你们排好队伍，还在啰啰嗦嗦什么，信不信吃了你！”
几十名凶神恶煞的鬼卒呼喊着，抬手间森森鬼气变作锁链将所有人拷在一块。
“赶紧给我走。”
领头的鬼将面容青白，惊悚威压震得众人噤若寒蝉。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在每个人身上流连忘返，忍不住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唇边，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却是许久都没见着如此新鲜的亡魂了。
下一秒，鬼将似想到什么，只好按捺住饕鬄欲望，抬手一挥，在前头带路。
与此同时。
不远处，李馗和小黑站在坍塌的屋脊上。
‘总感觉这种方式有点莫名的熟悉。’
李馗眸光出神，须臾，挑眼观察这里。
“主人，这里是云梦河鬼蜮！”
这种独特的阴煞唯云梦河鬼蜮独有，小黑连嗅都不用，立刻知晓。
“是呀，
“我们又回来了。”
李馗昂头往上看。
猩黑的“天幕”仿佛蕴着血光，一尊尊殷红似血的棺材如船舶般在天空中游荡。
李馗眸底微起涟漪，看清了里面的存在，皆是身穿大红嫁衣，头覆盖头的新娘，粘稠的阴气怨念萦绕全身，堪称恐怖至极。
有种说法：称女子新婚当天身死，谓之红煞，怨气滔天。
而在他们头顶上空，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棺材。
李馗注视许久，轻声说道：“这里应是鬼蜮的另一处地方。”
说着，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断壁残垣，古老的建筑掩埋在污色的泥土下，暗褐色的荒草肆意生长，几比人高。
“该说是比小雨村下面的鬼蜮更厉害，还是更恶劣呢？”
李馗又看向那边数百袒胸露腹的人们，心生疑窦。
要知道刚才血色阵法收的全是孩子们的魄，这些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嘴里念叨的昊天世界又是什么……
“昊天世界？
“昊天道！”
李馗眼睛亮起寒芒，立即抬手一摄。
前方惶恐不安的男人微微失神，一个裹挟记忆的泡沫从脑后飞出，跨越数米的距离来到李馗掌心，轻轻捏碎。
神龛、大祭司、数百人在山洞里祭祀的场面，瞬间在虹膜上掠过。
空气忽显沉静，唯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阴风。
“主人。”
小黑疑惑地看着李馗。
却见李馗眉心几乎拧成川字，陷入思索。
孩童们的素描画、引导的水盆、当做祭品的人、献祭的神龛、血色阵法、传送，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碰撞重叠，为什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方式。
刹那间，一道惊雷划过，双眉蓦地又舒展开来，
难怪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是同一个“人”。
竟见李馗不由笑骂道：“柳如复这个王八蛋果然有两下子，总算干了点有用的出来。”
“？”
仿佛有大大的问号出现在细犬脑袋上，它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说起了柳如复，好在小黑有个不懂就问的好习惯，立即问道：“怎么了主人？”
“边走边说。”
一人一狗跟上前面的队伍。
乌泱泱的长龙很快就被荒草吞噬，些许涟漪被阴风抚平。
“先说最简单的一点。
“校长的假身是由一目五的神通复制出来的，无疑说明眼下这件事跟会妖门有很大的联系。同时可以证明这件事里有柳如复的影子。”
李馗嘴角噙着笑意：“你还记得温河村吗？”
“恩，当然记得。”
每个被关押在炼狱当中的妖魔，小黑对他们的记忆可谓印象深刻。温河村一事，就是由柳如复一手导演，直接将李馗，包括夜不收的兵卒全部送入怨界（道墓）中。
“可是两者的过程截然不同啊？”
细犬不解问道：“如何判定柳如复参与其中？”
“其实过程不重要，重点是内核。”
李馗笑着微微摇头：“刚进入鬼蜮的刹那，我就有种熟悉感，这种行事方式很像柳如复的风格，只是我一开始没想起来。
“一目五当中，拍板决定的是一目，因此柳如复只要能提出一个好的建议，让一目采纳就行，其余的事情自有其他妖魔去办，过程自然会有所不同。”
说完，他看向细犬：“不需要一模一样，有一点相似就够了。”
“原来是这样。”
小黑恍然大悟，旋即又有个疑问跃上心头，直接问道：“可是柳如复没跟我们联系，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出现在学校里？”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
李馗的双眸似有别样神采绽放：“联系不了是一方面，可有没有认真做事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他做了，那么他的卧底工作就没白费。”
“接下来，只要我们弄出点动静，柳如复肯定能收到风声，以他的脑子会弄出更多的巧合来配合我们！”
“高，实在是高。”
小黑默默竖起个大拇指。
佩服！
换作是它，是决计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块的。
“主人，你真聪明。”
细犬笑着拍上马屁。
“哈哈哈哈，反应快罢了。”
李馗不由笑了两声，旋即，颇为诚恳地点评道：“柳如复倒真是个聪明‘人’。”
严格来说，他确实不是那种机智如妖的人，但是鬼差的工作与巡捕司没什么不同，见识了太多不同的人，尤其是外派出差的历练，更是让李馗有了丰富的阅历经验，加上一身强悍修为，这才造就在每次阴谋当中，他总能找到绝地反击的机会！
随即。
李馗面容一肃：“接下来我们就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了。”
闻言，小黑犬吻一咧，怎么看，怎么凶恶。
第591章 优秀的猎手
呼！
鬼将吐出一口阴风，挡在面前的荒草纷纷俯首往两侧挪开，显出一条较为平坦的土路，头也不回地说道：“快跟上！”
啪~
倏然，几名绝望的昊天道徒跄踉着摔倒在地，拖得前后面的队伍当即停下步伐。
他们面如死灰。
本以为死后能进入昊天世界，享受仙佛般的待遇，可哪成想再睁开眼，竟来到一处鬼蜮，心里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可惜有人没有作阶下囚的觉悟，而这一群鬼卒明显脾气不好。
当即拽住一人脑袋，青白的可怖面孔露出狞笑，嘴巴越张越大，直接一口将他的头颅咬碎，咀嚼两下，旋即如吮吸面条般将身体吃下去。
“味道不错耶，兄弟们。”
鬼卒们纷纷发出低沉笑声。
“还不快走！”
那鬼卒眼中凶光毕露，威胁道：“再磨磨蹭蹭，直接吃了你们！”
这一下，队伍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看来无论是孩子们，还是这一群昊天信徒，应该全被他们老大预定了。”
见状，李馗心里猜测道：“另一方面，传送过来的地点不是他们的大本营，是否说明传送的成本跟难度十分巨大，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方式？”
一念至此，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上方的血红棺椁。
“砰——”
正在这时，壶天空间内龙种心脏倏地动了下。
动静极其微弱。
却见李馗眸光一亮，犹如发现新大陆般快步向前走，心脏跳动愈发频繁，视线游猎间锁定在一个小孩身上，嘴角的笑意满蘸凶性。
像极了发现猎物的虎鲨。
“原来，你混到这里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李馗催动假形，矫健的身形迅速缩小，几是瞬息便与他后面的一名小朋友融合，恶性的笑容已满是天真童趣。
“嗨，你叫什么名字呀。”
李馗轻轻往唐希言肩上一拍。
回首时，他见到了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黑白分明，犹如清澈的蓝天。唐希言瞧了眼后面的孩童，笑了笑，提醒道：“不要说话，小心被他们打。”
“真的假的呀，他们不是要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吗？”
岂料李馗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尽显顽童本色。
实际上不止是他，所有的孩子们皆是如此，瞧不出丁点害怕恐惧的样子，这是因为那道血色阵法抽离的是——喜魄。
通俗来讲：就是专门负责开心快乐。
七魄对应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除非真的受到严重伤害，要不然很难改变天性乐观的喜魄。关于这点，唐希言心中自然知晓，旋即便撇过头不再理会。
“你怎么不理我啊？”
不成想，李馗像是只喋喋不休的苍蝇在耳边嗡嗡乱叫，“你原先是哪个班的，我是三年级八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虽说身后有个唐僧念叨个没完，可唐希言的涵养功夫明显不错，随手摘下身旁的败叶，用手指在叶子上惟妙惟肖地画出李馗的样子。
旋即，他将手往后一伸：“送你，可以不说话吗？”
“这是什么呀？”
李馗伸手接过，稍稍打量几眼。
不得不说，与上次在古堡见到的【饿鬼图】相比进步甚多，更加贴近自然。乍一看，仿佛叶面上的自己在开口说话，心绪也随之变得沉静下来。
“谢谢你，答应你了。”
李馗瞅着清澈的双眸，如获珍宝般将叶子攥紧在手里。
唐希言微微一笑。
‘这孩子总算消停下来了。’
倏然，但见领头的鬼将突地止住步伐，拳臂高举，整个队伍瞬间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波动悄然覆盖下来，隐匿他们的行踪。
“嘎——”
下一秒，怪异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有人忍不住抬头往上看，瞳孔映出一只又一只孔雀从他们头顶飞过，深黑色的尾屏张开，露出一颗颗苍白的眼珠，微微转动，分外诡异惊悚。
恰在此时，一颗如墨似的黏液从尾羽滴落，好巧不巧落在一人头顶。
顷刻间，浓重而刺鼻的白烟升腾而起，前后数人连个惨叫都未发出，直接被腐蚀干净。
另一边，李馗看向那群孔雀降落的位置，心底起了涟漪。
正前方三百米，一座残破的古老城池屹立在大地之上，城门桥前面铺满了无数尸骸，冲天阴煞像似朦胧的绿雾将桥梁笼罩。
以及，视线尽头宛如通天彻地的人型石像，周身环裹黑云，手里拽着一条粗壮的幽黑锁链，竟与小雨村的那尊如出一辙。
看向城墙，刀削斧刻的三个大字——
钜鹿县！
“那是什么地方啊？”
李馗用手指头戳了戳唐希言的肩头，脸上的神情既有好奇，又有不好意思。
“真正的钜鹿县。”
片刻寂静后，唐希言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指尖陡然冒起红色法力，有别于上次在校长办公室时的猩黑，俨然变得更加纯净，轻轻往荒草掩盖的土地一划，留下一道笔直的鲜红竖痕。
随即。
唐希言双腕一抖，轻而易举地挣开锁链，身影忽地消失不见，直直往钜鹿县方向行去。
只是，唐希言注意不到——
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神倏地蒙上一抹狞厉，戏谑地瞧着他的背影。
希言自然。
呵呵……
接下来，该轮到这些小虾米了。
……
……
小小波折过后，队伍绕开钜鹿县继续前行。
直到看不见那座宏伟残破的城池，鬼将及鬼卒们登时放松许多，吵吵闹闹间，探讨着一会的盛宴能不能从将军那里分一杯羹。
对他们来说，近千名的新鲜亡魂，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浮想联翩之际，却全然没有发觉恐怖噩梦即将笼罩。
“小黑动手吧。”
李馗眸光冷冽，一声令下。
但见小黑浑身一抖擞，数不清的戾焰细犬如幻影般分离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去那一群欢天喜地的鬼卒。
说时迟，那时快。
一名鬼卒回头说笑，瞳仁却映出一抹迅疾的黑影，生生见到同伴的脑袋被锋利的獠牙咬碎，青白面孔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未等莫大恐惧涌上心头。
脖颈骤然一痛，意识瞬间消弭。
死！
第592章 不像好人的李馗
撇开渗人面孔，这名鬼将的身型颇为魁梧，龙行虎步地在前头领路，笑说：“我与你们讲，能出来办这件差事，回去之后指定少不了……”
话音蓦地顿住。
他发现原本身后嘈杂的声音竟变得落针可闻，心中顿感不妙，大手悄然按住剑柄，口中则继续说道：“我们的好处。”
一点寒芒微出剑鞘，眼角余光向后看去。
刹那间，一股恶寒猛地从背脊尾部升起，直窜天灵盖。
但见自己手下几十名鬼卒全部变作燃烧的黑色火炬。
一只又一只燃火的黑色恶犬低头咀嚼，似注意到他的目光，纷纷抬起低吊的眼角，毫无感情的眼神直让鬼将如坠冰窖。
铮！
剑的铮鸣戛然而止。
“可恶，可恶，怎么回事！”
无论鬼将怎样使劲，都无法将鞘中之剑拔出来。
额前淌下的冷汗糊满了整张面孔，无力、愤怒、恐惧，种种交织的复杂情绪像是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他的脖颈，几有窒息的错觉。
就在这时，鬼将低眉间突地瞧见一道黑影将他笼罩，眼球微微上挑，一名面容冷峻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前。
啪的脆响，拷住亡魂们的锁链应声而断。
“哦，坏人被打败咯。”
“大侠！”
“超级英雄！”
欢天喜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孩子们见到刚才凶神恶煞的鬼卒被尽数消灭，别提有多开心了。
“呼——”
阴风呜咽咆哮。
原本再平常不过的风声却让鬼将通体冰寒，恍惚间，一头庞然大物取代了男人的存在，似蛟非蛟，似蟒非蟒，满蘸恶性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哇！”
浆糊似的浓重血腥刺鼻而来，鬼将脸部不断扭曲，双腮猛地一鼓，忍不住张口呕出一团团精纯至极的阴气，竟是被李馗吓得吐出自身修为，浑身气息迅速萎靡。
狼狈地瘫倒在地上。
“啧。”
见状，李馗眼神戏谑玩味，缓缓蹲下身，语气冰冷：“我呢，最近抽魂抽多了，想换一种方式。”
说着，他叩指往鬼将脑袋上的兜鍪一敲。
“嘭——”的闷响骤起，鬼将整个人扎进土里，留了半截身子在外面。
“正好这些小朋友也不会觉得血腥。
“说点让我感兴趣的。”
说一字，李馗就往他脑袋敲一下，下手的力道极有分寸，让鬼将感觉痛不欲生的同时，伴有踩在生死边缘的惊悚感。
“我，
“我说！”
鬼将很没骨气地哭饶道。
李馗的一番组合拳下来，已将他折磨得不行，心理防线全面崩溃。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馗笑得灿烂，慢斯条理地讲：
“先说说为什么云梦河鬼蜮里也有个钜鹿县，跟现世的钜鹿有什么联系？”
‘外来人！’
鬼将心思电转，吐出的话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它才是真正的钜鹿县，历经千年的钜鹿，上面的那个是从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
“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呀。”
李馗指尖轻弹兜鍪，如对待玩具般，饶有兴趣地说：“讲里面的故事。”
“想，想必您也知道，自古以来天北这块地方，死得人数都数不过来，可谓怨煞冲天，就算大秦官府三番五次的处理，也只是饮鸩止渴，无法根治。”
鬼将接下来的一句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几百年前，北山三妖及麾下妖众全部死在广宗一带，彻底引爆积攒千年的阴煞。
“当时那模样简直宛如世界末日，广宗、钜鹿全被涛涛阴煞吞没。”
“不得已，长城只好派出顶尖高手，联手施法将广宗、钜鹿一带近千里的土地全部送入鬼蜮镇压！”
闻言，李馗眉梢轻动。
这种重磅情报他竟然没在档案室见到，看来长城的高层们还是留了一手，真正关系重大的情报记载是不会放在档案室里。
另外，此刻他也恍然明白唐希言那句话的含义，原来其中竟有如此内幕。
“我，我也是在当时，被送进来的。”鬼将颤抖着说完。
倏然，他神色突地狰狞起来，脸孔瞬间攀满条条似蚯蚓般的血色脉络，萎靡的气息随之变得狂躁起来。
见状，李馗再次往鬼将脑门一敲。“砰——”的炸响，这回只剩脑袋露出来。
“看来，阴煞有时候也未必是个好东西呀。”
少顷，李馗笑眯眯地说。
重新恢复理智的鬼将牵强地扯起嘴角。
殊不知此刻李馗的形象已在他心中成为最恐怖的大恶人。
“好，下一个问题。”
李馗没有纠结刚才鬼将的诡异变化，继续问道：
“钜鹿县里那个人型石像是干嘛的？”
“镇压阴煞。”
鬼将微垂眼睑，说道：“有那个【镇天像】在，阴煞就不会跑到地面上。”
李馗挑眼注视他，微微拉长语调道：“哦~”
“好，接下来进入正题。
“说说你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又是谁跟你们合作？头头是谁，一五一十地将整个鬼蜮的势力分布告诉我。”
“大人，关于行动的目的，我，我是真不清楚，小鬼就是个跑腿的。
“您刚才也看见了。”
鬼将哭丧着脸，言语干涩：“大概在一个月前，有个穿红衣服的人突然上虚山，要求面见将军，在里面谈了什么，小鬼是一点都不知情。
“然后就是今天，将军下令让我们把食物带回去！”
“将军的名号唤作虚耗。”
“云梦河鬼蜮遍布大大小小势力，成百近千……”
几分钟后，大抵的情况李馗基本了解。
“大人，求求您放过我。”
鬼将虽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是个心思活络的鬼，幽黑的眼珠也无法掩饰他求生的渴望，殷切地说：“我了解虚山的地势，了解里面的布防，我可以帮助大人剿灭那个无恶不作的虚耗，请大人让我为您带路。”
闻言，李馗一怔。
“哈哈哈哈哈。”
旋即，只见他猛然拍着膝盖大笑起来，随手将鬼将从地底拔了出来，夸赞道：“不错，不错，你这个饶命的方式挺有水分。”
听到这句话，鬼将顿时松了口气，谄媚道：“大人请放心，有我带路拿下虚山不成问题，你想知道的事情一定能从虚耗这个恶贼嘴里撬出来！”
李馗微微颔首：
“恩，看你这么识时务的份上，我还有个小小要求需要你来帮忙。”
“大人请说。”
鬼将拍着胸脯道。
“来，你看。”李馗抬头眺望天上漂过的殷红棺椁，温柔地说：“刚才我看你们一直在避开她们，很好奇这是为什么呢？
“所以呀，需要做一个实验，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
“大人不要。”
鬼将吓得身子骨都软了，可惜却被李馗一手揪住。
“我这人儿好奇心重。”
李馗眼神冷厉，说出的话像是寒冬飘来的雪刀子：“而且我不是在请求你，是命令你！”
下一秒。
嗖地一声利响，鬼将直接被凛然巨力扔上高空。
霎时间，红色棺椁立起反应，棺盖裂开一隙，伴随淅淅索索的声音，一条纤长的手臂裹挟蠕动的阴煞瞬间勒住鬼将脖颈，生生拽回棺内。
没有惨叫，没有丁点反抗之力。
殷红棺椁如无事发生般，继续往远方飘去。
李馗注视良久，方才收回目光。
第593章 妖魔议事
“主上，吾等已经准备妥当。”
李馗回首望去。
数百昊天道徒早已被他收进壶天空间，取而代之的则是麾下的妖鬼将士。
身型高大的龙须虎拱手抱拳，面上意气风发，气势雄浑。在他身后，土行孙在内的一众妖鬼，皆是双眸绽放精光，神采奕奕。
上次李馗在长城兑换了许多丹药，龙须虎亦是借此助力成功突破，如今已拥有三千年道行，对比炼己境界，可谓实力大涨！
其他的将士们在丹药的加持下，战力同样得到提升。
“好！”
李馗轻轻颔首，浑身突地模糊了下。
再看时，面容青白可怖，已跟刚才的鬼将一模一样，水龙刀横跨腰间。
“出发，打妖怪！”
“我也要当大英雄。”
唯一不变的就是这群孩子们，见到好玩的，兴奋得不行。
“你们把气势收一收，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们是假的？”
“哈哈哈，兄弟们快收一收，别误了主上大事。”
小插曲过后。
李馗右手按住刀柄，瞧向变换形态的祸斗，笑道：“小黑，送他们一份大礼。”
“好咧，主人。”
小黑犬吻一咧，点点戾焰从空中飞出，瞬间没入孩童们的眉心。
“孩儿们，出发！”
李馗拳臂高举。
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虚山前进。
……
……
虚山是个百米高的污黑山峰。
别指望能有什么景色，在浓烈阴气的侵染下，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变得奇形怪状，尤其山峰后的【冥河】，看似古井无波的表面，实则沉淀海量的阴煞怨念。
山道有几十名鬼卒把守。
“常校尉回来了。”
一名眼尖的鬼卒瞧见远方出现的人影，当即喜不自禁道。
“常校尉。”
鬼卒们眉眼泛起喜色，垂涎地盯着一众生魂。
他们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吃过食物了。
李馗微微颔首，抬眼看向山顶，那里坐落一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庭院，通俗来说就是用法术遮掩的破败山庄。
“好像跟预想的情况有些出入。”他倏地说道。
视线中，十来名或妖怪、或恶鬼齐聚一堂，举杯痛饮，笑得其乐融融。
“什么？”
看守的鬼卒不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只是开口说道：“常校尉，您回来得可有点迟了，将军不止一次派人下来询问，估计这会儿心里压着气呢。”
“全宰了吧。”
话音未落。
鬼卒脚下的地面瞬间微颤。顷刻间，几十名鬼卒尽数化作面呈惊悚的泥塑。
龙须虎微张虎爪，土灰色的光芒一闪即逝。
“信。”
“末将在。”
身后走上来一名容貌成熟稳重的将士，腰挎青铜剑。
“上面的杂鱼比预想中多了不少。”
李馗瞥了他一眼，“两个军团的指挥权全交付与你，可有把握拿下。”
被称呼为【信】的将领，正是幽冥军团三大战将之一，别看平时默默无闻，却是整个军团的统帅大脑，军事指挥能力相当了得。
信单手一锤胸口的护心镜，这是真灵所在的位置，低声保证道：“要是误了主上计划，末将愿永坠无间炼狱。”
李馗不再多言，迈步往山上走去。
一步踏下，微弱的法力波动席卷而出，恐怖幻术瞬间笼罩虚山。
那道凛凛的背影后，是露出獠牙的兵锋！
……
……
堂内中央。
六名舞女身披薄纱，露出娇嫩的肚皮，脚腕带着铃铛，伴随悦耳的铃声，纤美的身姿摇曳起舞，颇有点旖旎的气氛。
“来，喝酒。”
“哈哈哈，某家已经数百年都没喝过酒了，当真令吾魂牵梦绕！”
左右两侧各坐五名妖魔鬼怪。
一名提着红灯笼，浑身长满肉瘤的女子；脑袋长得又像猪，又像猴的恶鬼，头长利角，背生青色肉翅，身旁放着巨大的斧子。
长有九头的妖鸟，庞大的翅膀蜷缩在一块，细长的脖颈不断扭动；坐在它身旁的头大身小的顽童；又有面目狰狞，阔口大眼的恶鬼……
坐在上首位置的就是虚耗。
一身红色袍服，人面牛鼻，鼻孔挂着铁环，腰间插着一把铁扇子。
“哈哈哈，众位兄弟，请听我说一句。”
虚耗举起酒杯真情流露，发自肺腑地讲道：“你们手下都坐拥不少精兵悍将，这次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只要明日与我一同起事，必定能拿下钜鹿！”
“虚大哥，怪妹子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浑身长肉瘤的女子，即疫鬼，嘶哑地说道：“钜鹿里头是什么情况，我想在场兄弟里面应该没有比你这个老邻居更熟悉的了，关靠我们能行吗？
“城门桥前的尸骸，岂是与你玩笑？”
这时未见虚耗发话，长有九头的鬼车却是忍不住开口：“咱们都被长城那一伙人关押多久了，长的千年，短则百年，还有这作呕的阴煞，莫非真想再呆个千年万年？”
“总比丢了性命强。
“在场哪一个不是苟活至今？”
头大身小的顽童嗤笑一声。
“你！”
鬼车九个脑袋立即对准顽童，苍白浑浊的眼珠满蘸寒意，冷冰冰道：
“你要是有做逃兵的打算，何必来此？”
“那你呢，难道不是按你背后主子的命令来这儿？”岂料顽童根本不吃鬼车的威胁，冷笑着一口咬碎案桌前的酒瓶，混着玻璃碎片一同吞入腹中。
“行了，行了，说难听点大家都是阶下囚，理应一致对外。”
实力最强的虚耗当即打起了圆场，拍了拍腰间的铁扇，笑道：“这次的情况与以往有所不同，会妖门大家应该不陌生。
“这次行动可不仅仅只有我们，有它们帮我们里应外合，何愁攻不下钜鹿县。”
“再说我还有一道杀手锏。
“虚山后面就是冥河，有我这把御水扇在……”
剩下的话虚耗故意顿了顿，先是观察众妖魔的面容，见到皆有意动的神色，继续加了把火：“虽说苟活总比死了强，可是鬼蜮的阴气深染煞念，千百年下来，在场几位的修为有所增进？
“怕是能维持实力不下降，就已是万幸了吧！”
此言一出，大堂针落可闻。
第594章 我不开口，何人敢作声？
片刻寂静。
虚耗打眼一扫，胸中酝酿的情绪已然达至顶峰，抬起手：“修……”
突地，紧闭的大堂门扉被轻轻叩响。
当即使虚耗的话堵在嗓子眼里，眸底火气骤升，往门外瞧了眼，沉声说道：“进来！”
“啪——”
门扉推开。
着甲胄的魁梧鬼将拱手道：“回禀将军，您为众位妖王、鬼王准备的美味佳肴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进餐！”
在他身后，数百名面带好奇的孩童，及一众肥美的生魂，惹得妖魔鬼怪双目赤红，尤其是那面目狰狞，阔口大眼的恶鬼，嘴角立即留下粘稠涎液。
“这是我麾下的常校尉。”
虚耗不着痕迹地瞪了眼李馗，虽然不爽他冒然打断，但这一堆食物确实来得及时，特别是那些孩子们，可是心心念念许久。
说着，他心念微动。
李馗身前突地多出一张案桌。
“谢将军赐座。”李馗似笑非笑地瞧了虚耗一眼，大马金刀坐下。
与此同时。
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影响虚耗心中酝酿好的情绪。
“修为停滞不前，阴寿便就看得见，摸得着。”虚耗颇为惆怅地饮掉杯中酒。
他卡在【叫唤】境界巅峰已有百年。
临门一脚却始终无法踏过，困守云梦鬼蜮，如何能引来天雷渡劫。
下一秒，虚耗猛地横手一挥，伪装的法术瞬间被他撤去，露出这座庭院真实的模样。
爬满荒草的断壁、碎裂的横梁、木头案桌不过是堆砌起来的乱石，就连场上六名舞姿妖娆的女子亦是通体漆黑的骷髅架子。
正谓黄粱一梦，自欺欺人罢了。
最后的遮羞布被虚耗毫不留情地掀下来，一众妖魔当即变了脸色，哑口不言。
见火候已到，虚耗内心暗喜，面上却仍是肃然，一拳锤在石台上，沉声说道：“众位兄弟，俺老虚岂能不知大家心中的忧虑，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当了炮灰，到最后什么都没捞到，连苟活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这次由俺老虚打头阵！”
浑浑痞气的言语当即打动了妖魔心。
须臾。
“好，吾雷公就陪你走上一遭。”
那外形奇特，如猪似猴的恶鬼开口说道。
话音掷地有声，彷如雷鸣落地，显露出不凡实力。
见雷公出言应允，其余妖魔当即表示明日会率领麾下兵马一同起事。
“好！
“有诸位弟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虚耗喜笑颜开，手指堂外的“美食佳肴”，猖獗大笑：
“我们已经受够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够了！兄弟们知不知道咱们头顶钜鹿有多少人？”
“三十五万！”
说完，他眼睛血红一片，渗出噬人冷意。
寥寥五个字，却如巨石砸浪。
“三十五万人，我滴乖乖。”
顽童此时忍不住站起身子，惊叹地说：“犹记得当时我被关押前，山下人烟兴旺的村落也就千来人，县城能有五六万人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是呀。”
“虚老哥莫非在诓骗我们？”
闻言，虚耗不禁放声大笑：“你们还当呆这会儿是几百年前吗，十数里都见不着人烟，上面现在可是花花世界，有的是吃不完的食物！”
“在此之前，先吃点开胃菜！”
他抬手一摄。
共数十名孩童及生魂被无形巨力拎起，分配到每个妖魔身边。
“大家尽情享用吧！”
贪婪的饕鬄盛宴正式开始。
“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猪似猴的雷公张开血盆大口吞掉生魂；
疫鬼则是戳破脸上的肉瘤，污黄色的毒水洒到生魂身上，剧烈的痛楚使那人发出痛不欲生的哀嚎，惹得疫鬼笑得花枝乱颤。
“我最喜欢天真快乐的孩子。”
上席的虚渊瞅着面前左看右看的孩童，喉咙不断上下鼓动，垂涎之意显露于表。
他喜欢以偷抢的方式将他人的东西占为己有，更喜欢偷去孩子们的快乐，看着他们一天天颓废忧郁，简直是世间莫大的乐趣。
吃掉喜魄，届时回到地面，便能追溯源头吃掉那些孩童。
残忍；
血腥；
暴虐；
谓之妖魔。
李馗目光巡睃，眸底已冻成坚冰。
这时，他见到头大身小的顽童举起啤酒箱嘎嘎咬碎，混着玻璃和酒水吞入腹中，却大声赞道：“好酒，真是难得一见的美酒呀！”
“噗嗤，
“哈哈哈哈哈。”
李馗顿时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尤其是当他想到会妖门拿着不过价值几百块的啤酒就能让这些妖魔乖乖上钩，他就笑得更厉害了！
霎时间，大堂内只剩李馗肆意猖狂的笑声。
一众妖魔的脸色很难看，却碍在虚耗的面子上，没有当即对这名校尉发难。
尤其是上首的虚耗，面呈盛怒。
正当他一拍桌子呵斥时，猛不丁与李馗四目相对，宛如刮骨的刀锋斩在天灵，霎时间让他心中骤然升起莫大的危急警惕。
笑声消弭。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李馗双手按膝，坐在大堂门口。
本是最不起眼的位置，却在这一刻变成了众目焦点，凛然威势压得众人胆颤心惊。
此，正谓：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
……
“刚才不是笑得开心嘛。”
少顷，李馗面容倏地模糊，恢复真貌，一副索然无趣的语气：“怎么这会儿跟个哑巴似的，不敢开口说话。”
极短暂的寂静。
“你是谁！？”
虚耗双眉几乎拧成川字，大手悄然握住腰间的铁扇，凶狠威胁道：“你小子很够胆呀，整座虚山都是我们的军队，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
“哦，
“这座山都是你们的人？”
听到笑话，李馗唇角翘起冰冷的弧度。
但见周遭环境突地扭曲，李馗身后显出眼眸睥睨的祸斗，双手抱胸，戾焰大氅微微摆动。左右两旁依次是龙须虎、土行孙、使戟战将，双锤战将。
“嘎擦。”
李馗食指轻敲石面，双眸流露出刺骨寒意。
如有实质的杀意化作冰霜，冻结腐朽的门槛，攀上浑浊的梁柱，晶莹剔透的冰面掠过出鞘的刀锋，泛光的弩箭。
毫无征兆地，整座大殿已经被李馗麾下的将士包围。
“踏！”
战靴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袭黑色披风挟滚滚猩煞而来，信神情沉稳，拱手道：“幸不辱命，虚山共计三千五百头的妖魔尽数伏诛。”
“砰——”
一名妖魔哪受得了李馗这般嚣张霸道的气焰，一手拍碎面前石桌，怒目横眉道：“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我倒要看看你……”
突兀，噼的一声脆响在他体内乍起。
彷如熔岩在血管经脉里沸腾，怒容转瞬呈出惊悚痛苦。
“轰隆——”
凶猛的戾焰从他口鼻七窍涌出，顷刻将他燃成熊熊火炬，且不止是他，其余妖魔亦是如此，实力稍微弱的，当即被戾焰吞没。
“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接二连三地在大堂起舞。
“谁敢在我家主人面前叫嚣？”
小黑眼中戾焰摇曳，微扬起犬首，露出森森獠牙，“有胆子，试试看。”
第595章 各自的对手
霎时，堂内恍惚变作炼狱。
“呕~”
虚耗面容扭曲痛苦，口鼻同样冒出戾焰，灼得鼻环摇晃不休，却是当机立断，运起阴气狠狠一掌拍在胸口。
“哗啦！”
滔滔粘稠阴水推着戾焰从大张的嘴巴里涌出，落地后直接将黑色火焰扑灭。
只留一具焦黑的稻草人。
地煞七十二术，指化：乃是用手指着，使某物变化也。
“该死，
“那个小孩竟然是假的！”
虚耗面目阴沉可怖，抬眼直视对面的李馗，心中又惧又恨。
莫非是长城的人提前知道了情报，特地派高手上门。更因刚才的恐怖幻术蒙骗他的感知，使虚耗对李馗忌惮不已。
这时虚耗余光瞥向周遭，神情愈发凝重。
在突如其来的戾焰袭击下，唯有雷公、疫鬼、鬼车、顽童、阔口恶鬼五名妖魔幸存下来，其余家伙一身修为尽数变作戾焰的养分，烧了个形神俱灭。
此，便是李馗先前要小黑送给他们的大礼。
原本这份薄礼是要送给虚耗。
可到了虚山，李馗发现妖魔齐聚一堂，有一个算一个索性都别走了！
另一面，有生死簿在手，自是无忧孩子们的安全。用荒草编织替身，落入虎口的刹那，生死簿会瞬间完成魂魄调换，最后吃进肚子的只是带着戾焰种子的稻草人。
不费一兵一卒，歼灭敌方一半主要战力！
……
……
火炬焚烧的噼啪脆响。
不消片刻工夫，只留原地一团焦黑的痕迹。
“刚才你不是说地狱无门吗？”
李馗淡漠的眼珠直视虚耗，宛如来自九幽的冰冷话音徐徐吐出：
“我即是地狱！”
咕噜……
也不知谁咽了口吐沫，众妖魔目目相觑，心中愤懑，却又对李馗投鼠忌器，尤其是场中局势敌众我寡，谁也不敢冒然攻击。
堂内气氛微妙。
如同引线即将燃尽的火药桶。
“拼死一搏，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猪似猴的雷公与周遭四名妖怪对视一眼，又悄悄地往上席瞥了眼，与虚耗四目相对。
“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虚山后面就是冥河，引冥河倒卷就是唯一的机会！”
虚耗心领神会，冰冷阴气灌进手中御水扇。
“哼。”
不屑的冷哼从鼻腔呼出。
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动作岂能逃过李馗的眼睛，淡漠道：“龙须虎、土行孙。”
“主上！”
土行孙、龙须虎微弯身躯，拱手应是。
“你们不是刚突破吗。
“想来这会儿正是缺练手的家伙。”李馗唇嘴翘起冰冷弧度，“搞个大一点的场地，让我瞧瞧你们有没有长进！”
“是！”
话音未落。
土行孙手中铁尺迸发灰蒙蒙神光，当即往地上一指。
“轰隆隆——”
刹那间，虚山之顶猛然一阵地动山摇。
原本数百米的空间在土遁神通的更改加持下，扩张百丈有余。且不算完，龙须虎眼吐金光，一抹金属光华自地面掠过，俨然加固了硬度和禁制。
也即是这时。
“先下手为强！”
无需通过言语、神念进行交流，五只妖魔同时出手。
“啪啪啪……”
疫鬼浑身肉瘤爆开，污黄色的毒水竟如瀑布般涌出，手里的红灯笼烛火摇曳，无形无色的恐怖剧毒随着涌动的风声扑上李馗等人。
“这个恶心的家伙就交给我吧！”
龙须虎眸中金光炽盛，嗖地一下飚射出去。
法随心动，霎时间，层层叠叠的土阶猛地从大地突起，如闸门般瞬间拦下恶臭毒水。
说时迟，那时快。
泛起金光的身影从天而降，虎爪往下一盖。
数不清的石头雨掀起破空声，铺天盖地砸向疫鬼。
头顶巨石越来越近，疫鬼连忙一挥手，操纵毒河逆流而上。哪成想这些不是凡石，就算被毒液腐蚀，反而在龙须虎的操纵下，赫然变成索命石箭。
“咔擦！”
平地起惊雷。
一抹紫青色瞬间挡在疫鬼身前，手中巨斧萦绕躁动雷霆，随着拳臂肌肉暴起，狠狠挥出，摧枯拉朽地湮灭石箭！
石屑飞舞，又被青色肉翅震开。
雷公虚空凌立，刚解了疫鬼之危，神经骤然一紧，连忙巨斧挡在身前。
“砰——”刺目的火星绽放，月牙利刃挟裹森森阴雷斩在斧面。
各异雷霆相互角力。
“你的对手——是我！”
使戟战将双瞳溢出黑色雷光，直接发力将雷公轰进地面。正欲乘胜追击，几道阴煞冰霜卷起寒风从侧面撞来，步伐微微一顿，而后化作破空利剑俯身冲下。
砰！
两个足有十数米大的紫金锤横空出现，挡住龙卷冰霜。
“嗬，哈！”
如龙似虎的咆哮乍响。
紫金锤中间的渺小人影双臂一振，无匹巨力生生撕开龙卷。
战将双目燃起旺盛战意，鼻孔哼出阴气，死死盯着九个脑袋的鬼车，忍不住咧出兴奋嗜血的笑意，正要冲去迎敌。
下一秒，一道沉稳的声音当即让他停止了动作。
“元庆，这个家伙不适合你。”
持剑的信神情冷静，瞳仁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指挥道：“你去对付另一个家伙。”
宛如山崩地裂的声音响起。
硬如铁钢的地面再一次改变。
使锤战将元庆盯着面前作势逃跑的阔鼻恶鬼，嗓音竟意外地刚正威猛，“勉强算是个有实力的对手，希望你能在我手下撑过十个回合！”
“草，真他娘麻烦。”
生死关头，这群妖魔也并非全部一条心。
阔鼻恶鬼见面前横挡去路的土壁，只好转身望向使锤战将，狰狞的面目攀上猩红血光，全身骨骼都在怪异地扭动，直接冲向元庆。
“来得好！”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砰——”
无数土石似啸浪般朝顽童拍打而去。却见这只头大身小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无形吸力悍然爆发，竟一口将土行孙的攻势吞下。
稍稍一提气，以更凶猛狠辣的威势打了回去！
“我靠，怎的还有这一出。”
土行孙吓得一缩脖颈，直接遁入土中。
以最简单的方式躲过攻击，瞬息不到，立即在顽童身后出现，手中的【衡地尺】宛如山岳般似缓实急地敲向顽童后脑。
第596章 不战而吓崩敌手
“砰——”
衡地尺结结实实落在顽童后脑，泛起如水般的波纹。
阴气都在隐隐震颤。
臆想中脑浆迸裂的场景并未出现，却见后脑突显出顽童面目，裂开血盆大口，深渊似的口腔内涌出磅礴风暴。
危机逼命之刻。
像是有双手把住土行孙的脚踝将他拽入底下，险之又险地避过致命一击。
“该死的臭矮子！”
见状，顽童心中大恨。
毫无疑问，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方才是最容易造成一击必杀的机会，却不成想土行孙的反应如此迅速，错失了大好机会。
他哪里知晓土行孙真身是穿山甲，论起实力，一手超卓的土遁术才是立命根本。
一妖一鬼，彼此臆想中的局面皆没有出现。
轰隆！
霎时间，六条狰狞土龙自顽童周身拔地而起，瞬息不到，粗硬身躯缠绕勒紧，如棺材般将顽童彻底困死。
“哈哈哈哈，死矮子来来回回就会玩这一招吗？”
伴随猖獗的大笑，顽童大嘴一张，竟见身上的土棺顷刻软化，失去了术法效用，他看见浮出土面的的土行孙，直接吐出威力无匹的风暴！
“哈哈哈~
“那你又有什么本事。”
短短数回合已让土行孙摸清顽童底细，具有反弹术法的神通本事，甚至能在原有的基础上翻倍，可自身的攻击就有点差强人意。
“略略略，打不着，打不着。”
土行孙故意露出个头，在顽童前后左右来回出现，时不时用土遁术法进行攻击。
一时间，如同打地鼠般，场面竟有些滑稽。
“臭矮子！”
愤怒的咆哮。
“哈哈哈哈，你难道不矮吗，臭矮子！”土行孙吐着舌头，扮鬼脸嘲讽。
顽童铜铃似的眼珠充血，彻底暴怒。
只是目前的战况，谁也奈何不了谁。
另一边。
使锤战将元庆对上阔鼻恶鬼。
九头鬼车呢？
“哈哈哈，刚才那家伙也许还能跟我对上几个回合。”鬼车十八只苍白诡异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信，鸟喙张启：“就凭你，能不能挡下我一招半式！”
就在“一招”尚未落地之时。
黑羽飘零落地。
彷如遮天蔽日的翅膀猛然张开，如车轮驶过的声音爆响，苍白的眼珠似扭曲了信周遭的空间，要将他的魂魄真灵撕扯得四分五裂。
岂料下方的信纹丝不动，嘴角隐隐勾勒出讽色。
“半式！”
尖利的嘶鸣掺着怒火响彻顶峰，九头鸟喙张开。霎时间，阴风、毒火、雷电、污水如一道道光束劈头盖脸砸向信。
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那眼眸古井无波，却透露着坚定的自信，青铜剑锋点地，“嗡——”包容万象的八卦阵虚影自脚下铺开，其名曰：“风后八阵兵图！”
“砰——”
土石塌陷崩裂。
却未伤信之分毫，身形缥缈似云烟，坐镇阵眼，一人犹万军。
地载阵！
蛇蟠阵！
云垂阵！
虎翼阵！
倏忽，起风了。
乾坤之力显现，白茫茫云雾卷动，状如翔鸟。风为蛇蟠，势如虎咆。
“嘭——”
剧烈的能量风暴席卷四方。
凉爽的清风轻抚耳畔，李馗收回目光，笑说：“信是个帅才，虽然在单打独斗方面弱于其他两位战将，但他无疑是个定海神针！”
闻言，小黑却道：“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得。
“如果没有主人，他们还在那个地底皇宫做守墓的工作，数百年修为毫无寸进。只有在主人麾下，他们才是真正的百战英灵，方能发挥出一身旷世勇武！”
“哈哈哈。”
听到祸斗的话儿，李馗不禁莞尔，“你呀，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真心话嘛。”
小黑犬吻露出明显的笑意。
一人一狗谈笑风生，局势尽在掌心方寸。
整座虚山之顶被李馗拉入幻境，无需担心打草惊蛇。目前而言，时间还算充足，关于后续的计划亦在心中思量。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鬼愁。
啪嗒！
一滴浑浊的汗珠在坚硬的地面炸开。
“呼，呼，呼……”
虚耗轻喘着气，神情惊慌失措，豆大的汗珠不要钱似地从下颚滑落。他周身环裹阴煞水流，可偏偏手中的御水扇却无法催动山下的冥河。
怎么会这样？！
或许心中早有答案。
虚耗抬头看向门口的凛凛身影，仅仅是用目光注视，浑身竟立有被刀锋切割的惊悚感，透骨的冰冷激得阴体微微颤抖。
尤其是李馗身后的祸斗。
那种痛苦不堪的烧灼疼痛仿佛仍在挑逗神经，无形放大了虚耗心中的恐惧。一个还丹境界的人类，一个大叫唤境界的鬼王，叫他如何去拼？！
无声无息间，看不见的厮杀早已开始。
精神的比拼更凶险，也更要命！
虽说虚耗的实力在众妖魔当中最强，可他面对的对手也是最强！
他想得越多，就越无法鼓起勇气放手一搏，此消彼长下，实力已然十不存一，无法抽刀挥向更强者，注定了虚耗的结局！
于是。
虚耗忍不住向后微微退了半步。
“砰——”如山岳般的重力顿时压得他骨骼咔吱作响。
他立即明白，只能进，不能退！
“哗啦——”
湍湍的阴煞水流吞没上席，临近崩溃的虚耗踩在浪涛上，正要催动手中的御水扇。却见从未正眼瞧他的李馗，瞥了一眼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啪~
线崩掉了！
……
……
与此同时。
当李馗目光再次看向战场，将士们的战斗已临近分晓。
疫鬼半身浸在污黄河里，浑身散发恶臭难闻的刺鼻气味，望向半空的漆黑瞳仁，充塞惧怒。
“没有其他手段的话……”
龙须虎傲立半空，体覆金光。
他跟脚不凡，乃龙属异种，体表金光亦有万邪不侵之能，常人避之不及的恐怖剧毒对他来说如同肩上虱子，弹手便能扫去。
“那你就去炼狱受罪吧！”
一声大喝宛如晴天霹雳。
龙须虎蛮横地冲进疫鬼身前，钩枪似的爪子破空劈去。
电光火石间。
无数阴煞毒虫从疫鬼空中蜂拥而出。而她则趁此机会沉入毒河当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打算跑路了！
不到万分之一秒。
战场边缘陡然出现一抹乌黑水滴，珠面隐约掠过疫鬼溃烂的面孔。
死道友不死贫道，一身毒攻对龙须虎起不到半点作用，全程被动挨打。迟迟不见虚耗有所动作，再不跑难道等死吗？
“想去哪？”
头顶突地响起阴恻恻的声音。
咔擦。
不待疫鬼有所反应，虎爪快如闪电地戳在水珠表面，土黄神光绽放，迅速将其石化。
“搞定！”
龙须虎抬手一摄，双指捏着石珠，再放眼观察战场，不由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第三把交椅，还得是我龙须虎！
在他身后，一条毒河已然全部化作石屑。
第597章 李馗斩虚耗
“嗬！”
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咆哮。
萦绕黑色闪电的月牙利刃狠狠与斧尖相撞，登时迸发出牙酸的角力声响。
两张各异面孔凑得极近。
视线碰撞的一刹。
使戟战将右臂肌肉撑起护臂，方天画戟翻转勾住斧刃，凛然巨力爆发，枪尖束起一道凝练的雷光，直射雷公额前利角。
“雕虫小技！”
雷公浑身环裹青紫雷霆，狞笑着，空出的左手似大网般盖向战将脸庞，却见那蓄满狂意的眼珠没有丁点惧色。
刹那间，他心中骤响警铃，背后青翅猛地一扇。
唰！
真正的杀招方显獠牙。
战将右腿如出膛的炮弹直踹雷公膝盖骨，却是一脉相承的搓踢。只可惜，这一记杀招差之毫厘地被雷公躲过。
“就你，还差了点！”
猖狂的雷声响彻。
青紫色雷霆看去颇具威严，实则萦绕透骨阴寒，反倒是森森阴雷，源头竟意外的刚正威猛，相互碰撞撕咬，恰如蟒蛇与雄狮。
火焰在底下燃烧。
半空中，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战将手里的画戟彻底化作迅疾的霹雳，挑、砍、劈、割、铲、刺，如盛怒的雷云降下骤雨，不断释放自己的战意。
刺眼火花转瞬即逝。
雷公一柄巨斧悉数挡下攻势，甚至猛地使劲一抡，像是横贯苍穹的月牙斩向战将腰侧，逼得他使出全力抵挡。
一妖一鬼境界虽然相同，但战将刚刚突破，硬实力方面稍逊一筹。
不过每一位百战之魂都是久经战场，精通厮杀技艺，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就是最效率的杀戮机器，使戟战将更是其中翘楚。
本以为技艺能够弥补差距。
咔擦！
青紫雷霆映得如猪似猴的可怖面孔越发狰狞，力量速度比之战将亦是丝毫不差，尤其是背后双翅如虎添翼，巨斧虽灵巧不足，但更添刚猛霸道。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呼啸的劲风，还是骤响的雷鸣。
难怪敢唤作雷公！
时间一长，战将愈发吃力难挡。
“死！”
长啸乍起。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雷光双目赤红，已全身心投入这场生死之战，眼中只有战将一人，巨斧猛然爆发无匹力量振开画戟，单手虚扣战将肩臂。
涌动的青紫雷霆变作枷锁限制他的行动。
哪怕短短一瞬足以。
雷公右臂高举，巨斧在手中彷如化作巡天之矢，直劈战将脑门。
生死逼命之刻。
太快了！
战将完全来不及招架，右臂刚刚挣脱束缚，眼中的雷矢已贯穿他的脖颈，阴冷透骨的雷霆腐蚀肌肤，不到万分之一秒，脑袋彻底湮灭。
“胜利者终究是我！”
赤红邪恶的双目闪烁戾气。
雷公背后青翅一振，愈发扬威，狰狞嘴脸抑制不住笑意，正要催使雷矢将战将尸身摧毁，攒动的漆黑阴雷倏地窜进眼球。
“什么？！”
狞笑未退，惊恐初升。
正值雷公中门大开，战将垂下的画戟猛地对准咽喉直刺过去，“滋啦——”缕缕电流在拳臂淌过，一路汇聚枪尖。
贯穿脖颈下颚，透脑而出。
乌黑血液尚未溅射出去就被炙热高温蒸发。
“呃！”
雷公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无头战将。
“吾名，项！”
倏尔，胸甲内的护心镜传出【项】豪迈低沉的话音。
旋即手腕一旋。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无序的阴雷像蛛网般蔓延开来，寸寸蚕食掉雷公每一寸血肉精血。少顷，漆黑闪电回收，断颈处涌出黑烟，重塑战将头颅。
“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项虚空凌立，神情傲然睥睨。
雷公至死也没想通为什么击碎战将头颅他还没死。
论起根由，实属正常，毕竟幽冥军团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没有他们的传说，怎会想到英魂的真灵藏于护心镜内。
关于这一点，项一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死死压在手里当杀手锏。待雷公微微放松的刹那，奋起绝地反击！
“消化完血肉，应能略有提升。”
战将抬眸观察局势，紧抿的唇角勾起笑意：“元庆要胜了！”
低喃间，他又看向门口虎踞的身影。
还不够。
上次犯下的错误，单凭这场胜利远远不够。
一定要亲手宰了那家伙！
嘎嘣。
骨节分明的拳骨用力攥紧。
……
……
“呼！”
重锤以泰山之势当头掼下，空气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啸叫。
阔鼻恶鬼躲闪不及，只好迸发阴气，想要以霸王扛鼎的姿态硬抗下来。只是锤手相触的刹那，他就后悔了，不料元庆的气力实在骇人至极，登时将恶鬼砸成肉酱。
扑！
蓦然，竟见糜烂的血肉突地蠕动起来，变作一根根肉线窜出，直逼元庆面门，速度之快犹如出弦利箭，掀起破空！
“哈。”
吐气开声。
铛铛铛地金铁碰撞声乍响。
紫金锤化作模糊的风车尽数挡住阔鼻恶鬼的攻势。“试试我这一招！”元庆右手大锤猛地一抡，排山倒海似的无匹巨力轰然而至，直接将肉线尽数撕扯成肉沫。
风声呜咽咆哮。
刮过狼藉的大地。
咚，
咚！
咚！
一粒肉沫滚落在地上，弹出阔鼻恶鬼的上半身，忌惮地看着元庆。
再看周遭。
不知何时，纵横交错的肉线已将元庆包围在中间。
“不死之身？”
元庆面容威猛肃然，身姿挺拔，右手攥住的紫金锤迅速缩小。他森然牙齿微张，瞳仁深处燃着兴奋的战火，“不过看过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未落。
兵器随心如意。
魁梧身型举起小山似的锤子从左至右将肉线全部卷起，“哈哈哈哈，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快意的猖狂笑声中，蛛网肉线贴附在金锤瓜面，如面团般重重砸在地面。
“砰——”
尘雾如龙，卷动升起。
伴随一阵阵地动山摇般的轰响，两个巨大的紫金锤不断往地面掼去。
“啊！”
微弱的不甘怒吼掺杂其中，显得尤为不起眼。
无论阔鼻恶鬼如何挣扎，如何反抗，在那堂堂正正的力量面前，在那刚猛无铸的紫金锤面前，皆是枉然，皆是徒劳！
蛮横；
不讲道理；
殷红“面团”在捶打中不断缩小。
战意如变作实质的火焰在眼眶里燃烧，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扬起狂意，如意紫金锤每一次奋力掼下，总能妙至巅峰截断阔鼻恶鬼的施法，持续压制！
数十秒后。
高处俯瞰而下，数十米的地面全部坍塌凹陷。
灰蒙蒙的尘雾中。
高大挺拔的身影手持双锤迈步而出。
想来在这一刻，未来的某一天。
幽冥军团这个名字，必然响彻神州大地。
……
……
“臭矮子，臭矮子。
“有能耐就出来跟我真刀真枪拼一拼！”
另一边，愤怒到极点的吼骂直冲云霄。
“哈哈哈哈，你怎么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啊。”接踵而来的便是土行孙的揶揄。
凌乱的碎石乱堆上，顽童怒发冲冠，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恶心的对手，打又打不中，逃又跑不了，就硬拉着你在这儿干耗，怎叫顽童不发怒发狂。
“可恶！该死！
“废物一样的虚耗，我们拿命给你拖延时间，你竟然半点行动也无，亏得我们会信任你！？”
此时此刻，除却愤怒外，顽童心中更多的是无法言诉的恐惧。
疫鬼、雷公、阔鼻恶鬼接连身死，就剩他们三只妖魔又能做什么事情。
是的，做不了事情。
什么外面的花花世界，都不如自己一条命重要！
于是，顽童转身就跑，每一步跃出就能跨越数十米的距离，眼瞧着离崖边越来越近，却见手持衡地尺的土行孙突地挡住去路。
“滚开！”
狰狞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咆哮。
“啧，是时候了。”
恍惚间，土行孙的身影似变得异常高大，犹如高山峻岭，他双目肃然，脸上的戏谑嬉笑已不见踪影，像是变了个“人”。
或是，这才是他！
“搬山！”
衡地尺高高举起，遥遥朝着顽童落下。
“藏头露尾的小辈，
“不识抬举，老子这就要了你的狗命！”
顽童以为土行孙又要故技重施挡他去路。顷刻间，浑身阴气如烧开的沸水，猩红阴煞攀满面容，瞳孔里是临近癫狂的疯戾！
衡地尺顶端闪烁灰蒙蒙神光。
“镇压！”
“砰——”
难以想象的泰山重力瞬间倾覆在顽童身上，地面立即出现个人型凹坑。
“嗬，怎么回事！？”
顽童脸上的猩红阴煞被无形巨力震散，露出底下涨红的扭曲面孔。
他颤抖着张开血盆大口，发动神通，试图将土行孙的法术全部吸收，却见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可重力竟没有丁点减轻。
“怎，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吃不下？”
短短不过瞬息，顽童的大头受到挤压变得扁平起来。
“吃不下是正常的！”
土行孙额前渗出细汗，剩下的话在心底娓娓道来。
他的【衡地尺】乃受地脉滋养而成，拥有搬运山川风水煞气的神奇能力。
恶鬼顽童确实厉害，吞神通术法并能加倍反弹，但任何东西总有相应的极限，土行孙不信他能吞掉整座虚山及下面冥河的力量！
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不，可，能！”
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充塞满满的不甘怨恨。
“要靠脑子的，白痴！”
砰！
云雾卷动，隐约能见到庞大的狰狞黑影。
“小虫子，你撑不住了？”
十八只阴森森的苍白眼珠探出白雾，分外惊悚诡异。
鬼车鸟喙张启，重重叠叠的音浪似浪涛般席卷而出：“吃了我一记噬心火，现在怕已身受重伤，乖乖出来，姑奶奶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九个脑袋四处扭动，寻找信的踪影。
她不得不承认【风后八阵兵图】确实玄奥了得，单靠蛮力很难强行破开，但既然如此，又何必钻牛角尖？
阵法的范围就这么大，那个小虫子以身作阵眼，又能躲到哪里去。
最简单有效的就是——地毯性轰炸！
事实证明很有效果，刚才信已经被鬼车连续找出来两次，硬吃几道法术，导致现在整座阵法都在摇摇欲坠。
“轰——”
阴风、毒火、雷电、污水从鸟喙吐出。
地动山摇间，鬼车眼睛嗖地一下看向白雾的某一处，狞笑着，双翅一振，车轮爆响的声音驶过半空，“小虫子，这下看你往哪跑！”
风声呼啸而过。
厚重的白雾竟渐渐淡去，显出持剑的身影。
在信的头顶，一颗巨大而猩红的“圆球”瞬间出现，泛着骇人的能量波动。
风止；
尘停；
时间似在这一刻放缓。
准备一击轰死信的鬼车，鬼使神差地瞧了眼他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沉稳，仍是那般自信，仿佛现在陷入绝境的不是他！
“装什么呢。”她恼恨地想道。
龙飞阵！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猩红“圆球”竟诡异地消散，紧接着，一条条纵横交错却又蓄满磅礴能量的法阵横空出现，慑得鬼车迟迟不敢动作。
天覆阵！
鸟翔阵！
一头巨大的鸷鸟从法阵内翱翔而出，降临在鬼车头顶。
势临霄汉，恐怖无比的能量风暴搅动阴气。
顷刻间，胜负立变。
信紧握剑柄，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龙飞阵，正谓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名象为龙，此阵法拥有吸收、储存能量的妙用，先前他就一直引导鬼车肆无忌惮地释放法术，为的就是这一刻！
鬼车此番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落了信的算计。
天覆阵为阵之主，为兵之先，调用天地之力束缚鬼车。
鬼车现在无非是引颈受戮。
他赢了！
信平静地抬眸看了眼，转身离去。
“不可能！”
绝望凄厉的尖啸淹没在剧烈的爆炸声中。
黑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肆意飘扬。
……
……
嘣~
线断了。
“啊啊啊啊！！！”
意义难明的崩溃嚎叫响彻堂内。
无力、恐惧、绝望等等复杂情绪交织，似化作深海瞬间吞没虚耗，眼珠震颤间，他再也承受不住这般惊悚压力，踩着滚滚浪涛冲向李馗。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狰狞到错位的面孔满蘸滔天杀意。
倏然。
恍惚间，似有阵风吹过，吹到虚耗脸上，竟见他肉眼可见地枯萎衰老，从上至下，一点点风干，最后化作不起眼的微尘。
“你连让我出刀的资格都没有。”
李馗扫去肩铠上的细尘，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虚耗。
第598章 血雨
微风自虚山之顶拂过，变作一只翠绿色的蝴蝶落在李馗的指尖。
鳞翅振动间，有种扑朔迷离的虚幻感。
“主上。”
“啪——”甲叶碰撞。
龙须虎为首的将士们乘胜而归，肃然面容上的猩煞气焰如火般愈演愈烈。
李馗双手按膝，审视他们几眼，笑说：“感觉怎么样？”
“回主上，感觉这次就是打了个沙包。”
元庆紧绷的脸颊露出微笑，“活动手脚是够了，就是没有真正出力。主上，下次攻坚的任务就交给末将吧！”
此言一出，其余人不禁有点牙痒痒，忍不住瞥了元庆一眼。
好家伙，平时不声不响像个闷葫芦一样，想不到心思这般活络，竟然主动请缨。
“行啊。”
李馗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旋即问道：“还有吗？”
“主上，末将觉得我们这回战斗配合默契。”
土行孙也放开了说：“要不是龙须虎挡住了那个疫鬼，否则真有点麻烦。”
此言倒是不假，龙须虎的实力最强，如果由他对付雷公想必会更轻松些。可若是这样，换做其他人对付疫鬼的毒河，全都缺少能够克制的手段。
李馗满意地点头：“总结的不错，看得出来你们平常的训练没有偷懒。”
“主要是信指挥得当。”
龙须虎不敢居功，连忙说道：“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安排。”
“……”
怎么说着，说到我身上了。
信嘴唇嗫喏着，最后只好露出无奈的苦笑。
“哈哈哈哈。”
见状，李馗不由开怀大笑。
其实虚山一役让底下的将士出马，并非一时起意。
首先他需要知道将士们的确切战力，方便做好接下来的部署。另一方面，通过这场战斗，李馗看出了不少问题。
在云梦河鬼蜮这种地方，资源匮乏，除了虚耗、雷公手中有法器傍身，其余鬼车、疫鬼、顽童、阔鼻恶鬼，竟连个趁手兵器都没有，全靠自己的法术神通。
‘任道而重远呀，得想法子给将士们搞点好的法器。’
他不禁转念想道：“养军队还真是费钱。”
旋即。
“经过这场战斗，想必大家都摸清了自己的实力极限。”
李馗敛下思绪，目光从将士们的脸上扫过，笑得微眯起眼：“不过，极限是可以不断被突破的，回头我会让小黑给你们进行特训！”
咕噜……
闻言，众将士不由看向李馗身后。
小黑犬吻一咧，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看过去要多凶恶就有多凶恶，直接让龙须虎等‘人’想起了一段不美好的回忆。毕竟在炼狱当中，有生死簿坐镇中枢，可以尽情地放开手脚。
有一个算一个，全没逃过祸斗的魔爪！
“是！”
龙须虎一众纷纷拱手应是。
“好，先回去吧。”
李馗从石座起身，径直走向悬崖边上。
身后一大滩影子如流水般汇聚到他脚下，旋即消失不见。
指尖翠碟跃起，在周身环绕起舞。
一幅幅记忆片段在瞳仁深处出现，关于云梦河鬼蜮的秘辛，包括会妖门的计划，全都浮现在脑海当中。
……
……
“上面我们已经做了很多部署。”红鬼面带笑意地说：“将军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让冥河涌向钜鹿，我们前期的计划就成功了！”
闻言，虚耗有点犹豫不定，问道：“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八成！”
“好，我干了！”
定格在虚耗露出狞笑的面孔上。
画面一转。
“我们被困在这里有多久了。”
山窟中，露出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鬼车，两百年了。”
“我们要出去！”
九头鬼车收拢翅膀，低头说道：“我会努力促成此事。”
不知何时，翠碟消失不见。
李馗低眉看向下方的冥河，随即，目光远眺。死寂而辽阔的水面直抵远方，偶尔能见到一张张惊悚的扭曲人脸，像是朵水花般一闪即逝。
黑暗；
恐怖；
哪怕不用肉眼去瞧，单凭感知就有种置身深渊，无数手拽着脚踝往下拉的惊惧感。
这就是冥河！
由海量的怨念阴煞堆积而成，贯通整座云梦河鬼蜮。
难以想象，到底需要多少负面能量才能汇聚成如此恐怖的大河。同时，它也是污染的源头，让无数妖魔鬼怪爱恨交加的存在。
鬼蜮内的阴气极为厚重，无疑是个适合鬼类修行的地方，可要是阴气当中掺杂过多的煞气怨念，那就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杂质太多就无法吸收，必须先将其剔除，方好修炼。
在这种环境下，无怪乎虚耗会对雷公他们说出那一番话：
修为毫无寸进，寿命便看得见，摸得着，这才是最大的绝望。
可话说回来，虽然有种种弊端，但【冥河】的存在无形中让这些妖魔鬼怪得以在鬼蜮存活，形成一种颇为微妙的局势。
随即。
“主人，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通知长城？”小黑问道。
“恩，肯定是要通知的。
“在通知前，我还有几件事情需要搞清楚。”
李馗眼眸好似幽潭般深邃，突然说道：“你猜一猜鬼车背后的主子是谁？”
“！？”
小黑眨了下眼。
没等它猜，“是北山三妖。”李馗就以平静的语气揭晓谜底，“那场大战幸存了不少妖怪，他们苟延残喘数百年，如今在鬼蜮中亦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北山三妖？！”
闻言，小黑犬眉挑起，止不住讶异：“可是长城的各个档案资料上不是都说他们死了！”
“是呀。”
李馗轻轻点头，目光悠远地落在远方。
“应该是不被允许记录在档案上的机密。如果北山三妖被镇压在云梦河鬼蜮，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妖门这次会如此大费周章！”
“哇喔，这可真是大事件！”
小黑不由发出一声感叹。少顷，它看向李馗：“主人，那我们现在去哪？”
“小雨村下面的那座城池！”
话音方落。
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天空”。
下雨了。
血色的雨。
瞳孔中倒映出密集的雨点，竟能从中感受到纯正的阳气。
“主人，有点烫啊。”
小黑伸出手掌触碰，不禁微皱起眉头：“这座鬼蜮越来越奇怪了，为什么会下起充满阳气的血雨，它又是哪里来的？”
对于渡过雷劫的鬼王都尚且如此，那么……
“啊——”
倏然，一声声尖利的痛苦嘶吼自远处的天空乍响。
声音来自那些犹如船舶的殷红棺椁内，来自那些诡异的孔雀。
不仅如此，钜鹿县方向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痛嚎。
“走吧。”
意义不明的话语声。
离开前，李馗没忘记先将虚山布置一番，随后带着小黑径直离去。
原本乱作一团的线头，已逐渐梳理完成。
第599章 真相
血雨下得很密，很急。
二十分钟后。
避开沐浴血雨的狰狞鱼群及商羊鸟，李馗带着小黑再次来到古老的城池前。
他抬头望向城门楼。
那里站满了士兵，他们神情痛苦而狰狞，压抑不住的痛呼从齿缝蹦出，身上升起的浑浊黑雾与血雨相触，迸起连串的噼啪脆响。
铮！
霎时间，如荆棘般长矛从墙垛探出，浓烈杀意直刺李馗。
李馗平静与之对视。
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
“好家伙，
“你小子还敢来！”
砰的一声落地，面目凶狠的土伯瞧着李馗，九条黑绳似尾巴微微摆动，放出狠话：“上次是本大爷马失前蹄小瞧了你，这回咱们再做过一场！”
李馗拿出阴律司令牌。
“什么东西。
“这是，你！？”
土伯一怔，俯身瞪大眼珠仔细瞧了瞧，第三只眼似震惊般缩了下，不可思议地说：“你竟然是阴司的人！”
“如假包换。”
李馗的目光越过土伯，看向了城内的街道，定格在黑压压的人群，“你们三人当中，真正主事的是公孙焰，还是那位将军？”
闻言，“嗤~”土伯状似无语地笑出声，高大的身型将李馗完全笼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看过去不像是拿主意的人？”
话音未落，一股凉飕飕的冷意直窜脖颈。
他一抬眼。
燃着戾焰的眼睛撞了进来。
土伯这才注意到李馗身后的家伙，见到冷冽的犬首以近乎漠然的眼神看来，竟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转瞬又觉失了脸面，一股怒火直冲天灵。
“你！”
“好了土伯。”
毫无征兆地，公孙老人及壮年鬼将突兀出现。
土伯抹了下脸上的血雨，想说什么，却被公孙老人的眼神制止，只好恨恨地将双手环抱。他倒要看看这位阴律司的李馗，要搞出什么名堂。
“小友，又见面了。”
公孙老人双手负在身后，镜片后的眼睛似掠过一抹亮光，“不知道你这回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难道又有东西拉在这里了？”
“看来我是挑了个不恰当的时机上门。”
李馗有点无奈，拿出自己的黑龙令牌，直接丢给公孙老人：“滨海长城客卿李馗。请诸位放心，我没有恶意，此次过来只是心中仍有几个疑惑未解，想求证诸位。”
这一回，李馗的操作把三人给弄懵了。
又是阴司鬼使，又是长城客卿，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呐！
“你想知道什么？”
说话的是壮年鬼将，他说话的声音嘶哑干涩，尤其是半边脸蠕动的煞虫，哪怕血雨滴落也没有丁点反应，血红的眼睛直视李馗。
一旁的公孙老人审视了两眼令牌，同样在观察李馗。
“我想知道他们，以及你们的故事。
“我想知道那座【镇天像】。
“我想知道北山三妖的具体情况。”
李馗眼神认真地注视面前三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倏地变得无比复杂：“我想知道这些事情，并非出于单纯的好奇，是我，想出一点绵薄之力！”
“……”
急促的雨声落在地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战旗猎猎招展。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土伯眼中消去几分敌意，只是言语仍充斥不以为然：“电影小说看多了？真以为自己举世无敌，光靠臆想就能解决任何事情？”
就在这时，壮年鬼将深深看了李馗一眼，“公孙先生，这里交由你了。”
他握住腰间剑柄，转身间消失不见。
“哗啦！”
城墙上如林似的兵戈也随之收回。
“小友，来吧。”公孙老人扶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抬脚往古董店的方向行去，“这个故事要说起来，那可真是太长了。随我来吧。”
一人一狗，紧随其后。
“诶，不是。”
土伯瞪大眼珠，瞅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是无奈，又是气愤道：
“他想知道就要告诉他吗？！
“那我呢？！
“姓李的，我告诉你咱们的梁子没完，本大爷就在这里等你！”
说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巨大的座椅立即在底下出现，缠绕在手臂的【幽都】（绳子）摇晃间，跃出几只黑猴，手里捧着瓜果酒水，恭敬地呈给土伯。
嘎擦咀嚼间。
土伯不自主地摸了下唇边的虎牙。
上回搏杀，李馗一脚冲天炮直接将他一颗獠牙踹飞，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想着，土伯似将手里的西瓜当做李馗，大口咀嚼，汁水四溅！
城墙上，残损甲胄似巍然不动的山峰矗立。
另一头。
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不绝于耳的痛嚎似从耳边远去。
阴气泥潭依旧散发着刺鼻臭味。
“小友知道天北太守皇甫龙吗？”
“知道。”
“天地人三才大阵就是由皇甫龙跟掌教张樑费尽心血创出的大阵。依借天地之力，配合煌煌人道，可保天北亿万万生民安然无恙。”
公孙老人声音悠远，他讲道：
“【镇天像】就是大阵的阵眼，压住整座鬼蜮的阴煞之气。”
“也就是说撇开这里跟钜鹿县，还有一座镇天像？”李馗问道。
“不！”
公孙老人回头看了眼李馗，“以前有，现在没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北山三妖的事情吗，那一座镇天像就是被挪去镇压他们了！”
“原来是这样。”
李馗若有所思，旋即问道：“据档案上的资料记载，天北长城提前据悉北山三妖的动向，提前做好部署，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将三妖杀死。
“是因为万年道行的缘故吗？”
“哈哈哈。”
公孙老人不禁笑了两声，软绵绵的脖颈晃起脑袋。
如果能撇开犹如蛇蟒般的脖子，看他一身老式背心及短裤的模样，跟邻家大爷没什么区别。
他反问道：“你觉得北山三妖为什么要率领妖众正面对抗大秦？”
闻言，李馗脑筋迅速转动，少顷，摇头说道：
“请老先生明示。”
“要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从源头说起，也就是1750年。”
公孙老人微垂头颅，漆黑的眼眸映着泥潭：“会妖门胡算子组建昊天道，花了五年时间发展，信徒遍布三州大地。其中就有天北。
“1755年举事，虽然大秦很快就将叛乱镇压，但造成的动荡却没有因此平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成千上万的人妻离子散、颠沛流离。”
“背后代表的是，魑魅魍魉的丛生。”
说到这里。
公孙老人微不可查地顿了下脚步，吐出一口郁气：“这些妖怪本领高强，百姓的肉眼凡胎哪能看得出真假，到头来流血的也只是那些无辜的人。”
伴随幽幽的叹息。
老人的声音娓娓道来：
“算下来也就四十五年，这段时间只能让天北稍稍恢复原本的安定。在这种情况下，北山三妖冲击的北方防线并非铁板一块，长城为了阻挡他们，同样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
第600章 “除暴安良”
李馗瞧着老人的背影，眸光闪烁，没有说话。
“虽然提前获取了动向，但他们真正想做什么，长城并没有查明白。”
说着，公孙老人站在店门口，扭头看向李馗：“当大战真正打响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破坏三才大阵，使冥河吞没整座天北，要将人间化作妖魔鬼怪的乐园。”
“最后，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李馗对上老人浑浊的眼珠，直接开口道：“现在会妖门想要救出北山三妖！”
“当真？！”
公孙老人的语气竟不自主地微微提高：“此事，上面的人可曾知晓？”
“未曾。”
李馗摇了摇头。
“那你……”
公孙老人瞪大眼睛，欲要开口责问。
忽地瞧见李馗坚毅的面容，似想到什么，转瞬平复心境，意有所指道：“小友，看得出你很有主见，现在老夫有点好奇你想尽的绵薄之力是什么了！”
言罢，他推开大门：“请进。”
李馗倏地说道：“公孙先生，您是太平道的人吧。”
公孙老人有点诧异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你刚才不是称呼张樑为掌教嘛。”李馗微笑回答。
闻言，公孙老人不由一怔，夸赞道：“小友，好敏锐的观察力。”随即，率先走进古董店铺，李馗紧随其后。
倏忽，店内燃起一抹明亮的烛光。
李馗和小黑相继落座太师椅，屋檐落下的血雨开始变得稀疏，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公孙先生，讲一讲他们吧。”
“他们……
“老夫就跟小友好好讲一讲。”
言语间，门扉缓缓关上，光影交替间，显出排排木架上的古董，似乎随着话语声，一同诉说久远而尘封的历史。
啪——
……
……
夜深。
北方的风声似格外萧索，呜咽着吹过耳畔。
昏黄的路灯，街道两旁都是拉下的卷帘门，偶尔能见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许昭垂头丧脑地走在路边，双手插在衣兜里，幽幽叹了口气。
今天他特意去了一趟钜鹿长城的街道办，希望能找到关于那只猫妖的线索，结果等了半天没有丁点消息传来，又是大街小巷的乱窜，最后无功而返。
这几天，许昭几乎将钜鹿县跑了个遍。
“她，应该还在钜鹿。”
许昭眸光陷入思索。
他脑子不笨，能一路追到钜鹿，其中大老爷可出了不少力。既然河洛八卦盘没有追踪到气息，而大老爷又没表示，说明猫妖还在钜鹿。
她会在哪呢？
最后一次，是那天晚上在学校门口。许昭可以肯定猫妖的气息就在附近，除了人贩子、学生家长、老师，还有谁呢！？
蓦然，一个穿着彩虹表演服的人影浮现脑海！
“马戏团？！”
许昭灰扑扑的眸子像是擦拭掉微尘，愈发明亮起来：“没错，她受了伤，兼多日奔波，身体状况肯定好不到哪去。马戏团动物多、人多，无疑是个躲藏的好去处！”
想着，他不由拍了下脑袋，憨憨地笑道：“我这个脑子的反应真是有够迟钝！
“现在只要能找到马戏团，就能找到那只猫妖！”
消沉的意志顿时一扫而空。
许昭拿出手机正准备拨打长城的电话，倏地，耳朵动了动，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他眨了两下眼，快步冲了过去。
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街道尽头有一家亮着招牌的店铺，门口的台阶上倒着两人，一男一女浑身遍体鳞伤，看过去也就二十出头，额前淌下鲜血。
一人昏迷不醒；
一人躺在地上止不住低声痛吟。
许昭一见，急忙上前扶起他，“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求你帮帮我们。”
男人脸颊有明显的红肿，甫一张口，露出蘸满血的牙齿，抑制不住哭腔道：“我们被一伙混混抢劫了，我朋友被他们拉去那边的巷子里。”
闻言，许昭瞬间皱起双眉，牙关不禁用力咬紧。他拿出手机拨打济安院的电话，没等接通就直接放到男人手里，认真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你的朋友带回来。”
旋即，他将男人扶起靠在墙上，又连忙抱起另一名女子。
“大老爷帮帮我！”
纯白的法力顺着许昭指尖输入到昏迷不醒的女孩体内。
下一秒，如猎豹般迅疾的身影飚射出去。
落叶卷起，落地。
许昭来到十米外的巷口，刚刚靠近，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
……
“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你点钱花花怎么了。”
嚣张狂妄的声音在漆黑的巷子里响起，“小姑娘不要不识好歹，看见你朋友的下场了没有，你要是听话点，还能少受点苦！”
“放开我！！！”
“怎么，还碰不得你了！”
紧接着。
“啊——”的一声痛呼，女孩柔弱的身躯栽倒在地。
在她身前，是六个肥头大耳的大汉，面色通红，浑身带着浓厚的酒气，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如恶狼般直勾勾盯着女孩。
倒在地上的女孩头发散乱，眼眶通红，双脚蹭着地面，努力往后挪。
“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一名光头狞笑着，伸出手就要一把抓起女孩。
就在这时，“咣——”的开门声，冰冷白亮的灯光照彻在几人脸上，不禁将目光看向前方，门内走出一道持刀的身影。
原来这条小巷，正好是一家旅馆的后门。
“正觉没过瘾，加个小甜点也不错。”
欢喜雀跃的声音从男人嘴里吐出。他三十岁左右，头发油腻散乱，眼瞳泛起兴奋的快乐，匕刃尖端的一滴鲜血沿着弧度落到地上。
说着，径直朝他们走去。
“识相点，赶紧滚开，别给自己找麻烦。”另一名挺着将军肚的男人不耐烦地喊道。
男人置若罔闻，越走越近。
“你大爷的，搁这儿装什么呢！”
几个酒意上头的地痞哪注意得到男人的异常，见到他手里还拿着匕首，相视一眼，纷纷从后腰掏出折叠刀，甩出明晃晃的刀锋。
“哥几个给他一个教训！”
“滋啦——”
热乎粘稠的鲜血突地糊了一人满脸。
竟见一瞬间，男人身影骤然快到模糊，锋利的匕首直接从下颚贯穿大脑，狠狠一搅一抽，带起一簇温热的殷红。
或是杀戮，或是鲜血。
男人瞳孔中亮起两颗猩红的小点，抬脚往前一踹，“嘎巴——”清脆的骨骼断裂，那人止不住哀嚎痛呼，身体直直往前栽倒。
刀刃顺势往下一插，旋即毫不拖泥带水地从天灵拔出。
“去死吧！”
兔起鹘落间，其余四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有两个弟兄已经挂掉，反而扯着嗓子包围冲上来，开刃的刀锋往男人要害捅去。
男人眼睛一扫，抬手后曲，直接一个肘击如炮弹般打在将军肚男人脸上，夸张到骇人的巨力轰然爆发。
霎时，脸骨坍塌凹陷，一颗眼珠被生生打爆，横飞出去撞到地上。
攻势不停，弯曲如弓的手臂瞬间伸直，男人直接伸手扣住光头男的面部，匕首在漆黑的巷子里掠过一抹寒芒割开另外两人的头颅。
“咣当——”
折叠刀落在蔓延开来的血泊当中。
直到这时，最后一人傻了般呆愣在原地，浑身像是从血浆里淌出来似的，极度恐惧的眼珠看着男人，失去血色的嘴皮，颤抖着说道：“大哥，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呼——”
男人畅快而舒适地吐出一口热气。
在他手里，那个光头双脚离地，肥脸都在五指的巨力下痛苦扭曲！
“感谢唐先生，
“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体会到这种肆无忌惮的快乐了。”
男人微斜着脑袋，看着走不动路的那人，唇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杀人的快乐！”
第601章 你面对的是一个开挂的男人！
一股尿骚味突地窜起。
这家伙儿就是一普通地痞流氓，哪见过这种阵仗，登时被吓魂飞魄散。
“不要着急，一会就轮到你了。”
男人笑得很灿烂，瞥了光头一眼，不顾他乞求的眼神，扣住头颅的五指缓慢而坚定地加重力道，“啪——”的一声脆响，红的白的四溅开来，随手甩到一旁。
“呃！”
霎时，嗓子眼里艰涩地吐出意义不明的音词。
那人瞳孔突地涣散，身躯硬邦邦地后仰倒地，栽进血肉残肢当中，嘴角流下苦黄色的腥臭液体，竟是被活活吓死。
见状，顾封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
匆匆十来秒，一行六人全部惨死在男人手中，可见其心性手段。
“最后一道小甜点！”
刚才躲在墙角的女孩见到血肉纷飞的刹那，当即吓晕过去。
此刻，浑然不知危险再次降临！
顾封的目光看向她，随手挽了个刀花，甩去刀身的血渍，抬脚走过去。
在这个男人眼中，人的生命早就成了供自己享受的珍馐，沉浸生命的终结，品味鲜血的流逝，而缔造美味佳肴的刹那，则是由自己来完成。
凡人的性命对顾封而言就是道开胃甜点。
刀锋直抵女孩染血的眉心。
蓦地，嗖地一声破空。
顾封微不可查地向后一仰，一粒碎石擦着鼻尖掠过，深陷墙面。
他偏头看去巷口。
一个身着帽衫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眼里蓄满了火。
“美味。”
顾封鼻尖轻耸，一股特殊的香味涌进鼻腔，不禁微阖眼皮。待到再次睁开，瞳孔内的猩红小点像是落入水中般迅速扩散，显得愈发猩盛！
许昭先是看向那扇打开的铁门，里面隐约飘出同样浓郁的血腥味，混入小巷的空气当中，随即观察男人身后的女孩，拳骨一点点攥紧。
“不用烦恼。
“等我吃了你，她也逃不了。
顾封笑出两排森然的牙齿，血色竖瞳直勾勾盯着许昭，垂涎之意溢于言表。
在他的视野中，能够清晰看见许昭体内悬浮的十二个朦胧光点，灵动而活跃，正是观想出来的十二身神。
“妖气！？”
许昭刚嗅到顾封身上的妖气，血腥似浆的气味瞬间刺鼻而来。
一抹寒光直扑面门。
“好快。”
许昭心肝骤紧，直接飞起一脚踹起地上的鲜红塑料袋，恶臭垃圾纷飞的瞬间，他五指内勾形成鹰爪，袭向持刀的手腕。
视线被杂物遮挡，顾封不慌不乱，反应速度相当之快，冰冷利刃如毒蛇吐信般在许昭手腕掠过，带起连串的血滴，眼看就要削掉他的臂膀。
“嗖！”地利啸。
却见许昭飞起的右脚余势不止地戳向顾封咽喉。
生死一瞬，要么许昭右臂被斩断，要么顾封喉骨被打碎。
两人同时做出应对。
嘎巴一声脆响，许昭右臂陡然一垂，避开匕首攻击的路线。紧接着，立见顾封左手横挡住袭来的踢击，出乎意料的是一股凛然巨力疯狂涌来。
“机会！”
许昭瞳仁顷刻染上一抹青色，正是目神【灵监生】显出威风。
霎时间，身前飘动的微尘慢了下来，他看见匕刃上未干的血渍，看见顾封那双满蘸残忍兴奋的血色竖瞳，杀心大起！
“嗡！”
千钧一发之际，顾封两条臂膀陡然新生一对薄弱蝉翼的鳞翅，指甲变得又黑又长，乍一看就好像五根匕首，直接朝许昭脚踝剐去！
杀意迸发的攻势顿时一顿。
许昭连忙缩腿，身体更是顺势后仰，连连翻滚躲过顾封的追命左手，耳边只闻到水泥崩裂的闷响，一路滚到墙角。
“死！”
短短几回合交手，顾封杀意已然攀至顶峰。
他的指甲比匕首更锐利，掀起破空声，直扎许昭裸露在外的脖颈。
进一步让身体妖变，速度、力量俨然更上一层台阶，顾封甚至已经看到许昭被他摘下头颅的场景，恶容愈发狰狞！
“砰——”
暗红的砖石碎块碎裂四溅。
却是避无可避的许昭张手抠下墙壁的红砖，当头砸在顾封的太阳穴上，法力奔涌间，无穷巨力迸发，整张脸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人影倒飞出去，滚落在血肉泥潭里。
“呸！”
许昭张口啐出一口乌黑血痰，跄踉起身，低头看了眼被鲜血浸湿的袜子，尽管第一时间躲避，仍被顾封的利爪割开几道伤口，尤其是里头还带着麻痹性的毒素。
“有两下子嘛。”
忽而，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顾封施施然起身，油腻的头发被血水沾得更加粘稠，他一把抓住往后梳，看了眼冰冷的刀面，随即将匕首插回腰间的匕套内。
抬头看向许昭时，脸上的笑意愈发疯态。
没想到这次竟会遇到如此有趣的食材，真是令他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愉悦。
一念至此，紫黑色的龙种心脏怦怦直跳。
源源不断的力量瞬间汞向四肢百骸。
异变乍起！
只见顾封的体型没有变化，双脚肌肉却开始蠕动，变得越加强健，脚趾扎破布鞋，变得锐利且具有杀伤性，浑身皮肤多了一圈圈黑色的环状花纹。
一种来自猎杀者的威压噬向许昭。
“这家伙是妖！”
许昭眼睛微微眯起。“压力有点大了！”
若是他有跟李馗参与余复生一案，见到顾封的模样就会立即明白眼前的情况。
余复生移植龙种心脏不超过一个月，便能拥有媲美得药级别的战斗力，何况是顾封这种完全妖化的存在，一般人很难是他的对手！
“有什么废话，等你到了地府有的是时间哔哔。”
许昭深吸一口满是铁锈的空气，催动皮肤神【通众仲】，立见浑身肌肤闪过一层土黄色毫光，颇有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不错，你果然比他们有趣，更新鲜。”
闻言，顾封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加兴奋，抬脚将地上的头颅碾成肉糜。
“有趣？！”
许昭咬紧牙关，面色阴沉。
他现在改变主意了，要开挂打死这家伙！
“当然有趣！”顾封一脸理所当然，锐如刀锋的十指微微摆动。
没了唐希言这条持绳的主人，顾封心中的恶意无法抑制的膨胀，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浓郁的恶意仿佛将他的面容覆盖，只露出那双血红竖瞳。
霎时间，顾封的身影消失不见！
第602章 十恶大败
不是速度过快而造成的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不见！
昏暗的巷内重新陷入死寂。
“隐身？”
许昭催动鼻神【冲龙玉】，没有嗅到属于顾封的气息，再结合对方的战斗方式，心里暗忖：“看来这家伙就是刺客类型，难怪隐匿得如此彻底。”
想着，他嘴角掠起一抹讽色。
心里的小人大喊道：“大老爷帮帮我！”
顷刻，背后的黑色棺椁涌出纯白的法力进入许昭体内，他眼中青光瞬间化白，只一眼就看见飞在半空的顾封。
他恶容狰狞，特殊的骨骼结构加上手臂的鳞翅让其获得了飞行的能力，肌肤表面的环状花纹溢出毫光，使顾封完美潜行在黑夜当中。
正当许昭状似寻找之际。
顾封瞄准机会，立即俯冲而下，无声无息地来到许昭头顶，锋利的指甲似刀锋般劈了下去，誓要将他斩成两断！
“白痴！”
许昭忽地抬头，狞笑着，抬手似铁钳般牢牢拷住顾封的手腕，猛地将他往地上甩去！
“咔擦——”
水泥地登时龟裂，力道之剧甚至使顾封后背撞击地面后立即反弹，眼珠暴突，一口腥甜涌入喉咙，当即喷洒出来。
“有什么好高兴的！”
“有什么好愉悦的！”
“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狗杂碎，你再给许爷哔哔一句！”
许昭越说越生气，眸底蓄满的火焰彻底怒放。澎湃的法力咆哮奔涌，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体内深处疯狂涌出。
在他手中，顾封与布偶玩具没什么两样，砸出一个个龟裂的坑洞。
“啊——”
一条断臂被扔到地上。
尖利的嘶嚎转瞬即逝。
顾封在血水里打着滚，狼狈地站起来，浑身骨骼多处凹陷断裂。
方才他亦是非常狠辣果断，寻了个机会直接斩掉自己右臂，得以从许昭手上逃脱。
血色竖瞳惊疑地看着许昭。
“哈哈哈哈~”
倏地，顾封病态地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张口咬住刀柄，竟转身奔向昏迷的女孩，刺骨杀机倾泻而出。
血水扬起老高。
似映出一道鬼魅似的身影。
许昭现在的实力几与结丹相同，眨眼不到就横挡在顾封身前，却见竖瞳中掠起狡诈，顾封等的就是这一刻，利爪跟匕首似融为一体。
扎、挑、抹、剜、刺。
破空乍响，寒光浮现。
许昭小幅度地挪动身型，轻松地躲过顾封的攻势，右掌捏出空爆，狠狠一巴掌抽在顾封脸上，匕首带着碎牙横飞出去。
打着旋撞去楼上的一家玻璃。
少顷，窗户猛地拉开，手拿收音机的老大爷探出头，瞅着底下黑漆漆的巷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哪家的孩子大晚上也不消停点，再敢敲我家玻璃试试！”
冷飕飕的夜风吹来，显得异常寂静。
唯有收音机里传出字正腔圆的豪迈唱音：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砰——”
许昭掌缘掠起一抹白芒，以手作刀斩开顾封的胸膛，露出里面怦怦直跳的紫黑色心脏，看过去异常怪异。
“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一拳打爆你的头！
许昭抡起右臂，拳骨挟破空风声狠狠轰在顾封的太阳穴上。
顾封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招架，脸皮剧烈抖动，颈骨嘎嘣错位，磅礴的巨力好似要将他打得脑浆迸裂，瞳孔顿时涣散。
却在这一瞬间，许昭鬼使神差地望向顾封眼睛。
难以形容的感觉浮上心头。
一幅幅人物对话、闪动的画面在瞳膜闪现，涌入瞳孔深处。
下一秒，竟见失去意识的顾封突地恢复清醒，浑身的黑色花纹骤然回缩，张口吐出浓重黑烟，铺天盖地地席卷整条巷道。
随即，拖着破布袋似的身体转身就跑。
“还敢跑！”
许昭怎会放过这个王八蛋，当即就要追上去，却不知怎的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封越跑越远！
“可恶，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了？”
许昭怒不可歇，随即意识到竟然是大老爷控制住了他的身体，带着怒气不解地吼道：“大老爷，你为什么要放跑他呀！”
忽而，一阵寒意激得汗毛悄然竖起。
但见许昭体内的纯白法力倾泻而出，在身旁幻化出大老爷的模样。
新衣，
红盖头，
修长的身型。
恍惚间，仿佛整条巷道都铺上了一层冰霜。
满腔怒火的许昭也瞬间被冻得一激灵，总算冷静几分，抬眸注视大老爷。
“大老爷，您是有什么计划吗？”
“他是会妖门的人。”
冷冰冰而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赫然是大老爷在与许昭对话，“那人身上有很大的秘密，你现在可以跟李馗联络，将此事告知与他。
“那人身上留了我的法力，逃不了！”
闻听此言，许昭眼睛一亮，“逃不了就行！”
等等，会妖门。
妖怪老巢！
旋即他恍然反应过来，不禁诧异问道：“会妖门，它们想在钜鹿做什么？
“馗哥说有任务来钜鹿，难道就是因为会妖门？
“对了大老爷，那家伙不是妖吗，你为什么说他是人？！”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从许昭嘴里蹦出来。
只不过大老爷显然没有悉数回答许昭的打算，淡淡说道：“那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做的事情应该颇为关键。
“你只需告诉李馗，他的命格是——
“十恶大败！”
甲辰乙巳与壬申，丙申丁亥及庚辰，戊戌癸亥加辛巳，己丑都来十位神。
谓：十恶大败！
“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大老爷好似朝许昭瞥了一眼，“抓紧时间处理吧。”
言罢，修长的身型骤然溃散成纯白色的法力，重新淌回许昭身后的棺椁。
“不是……”
许昭欲言又止地抬起手往虚空虚空招了两下，用力挠了两下头发，看向墙角昏迷的女孩，头大道：“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复杂！”
说着，他连忙扶起女孩，检查了下伤势，发现女孩体内留有大老爷的一丝法力，相信皮外伤很快就能恢复如初，顿时松了口气：
“万幸，大老爷做事周全。”
许昭抱起女孩，看了眼地上的残肢断骸，大步离开小巷。
嘟嘟……
“钜鹿长城分部吗？
“我叫许昭，这里是……”
走出巷口，他看到远处停着一辆济安院的汽车，红蓝交替的光芒在眸底交替闪烁，刚才受伤的一男一女已经在救护人员的帮助下上了车。
许昭一边拨打李馗的电话，一边带着女孩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看了两眼，纳闷道：“馗哥去哪了呢，怎么打不通电话。”
于是。
“你好，这里还有一名伤者。”
交替的红蓝光芒逐渐远去。
第603章 大人物
朦胧的光影重重叠叠。
“别打了！”
“求你别打了！”
两道看不清相貌的人儿在拉扯吵闹，蜷缩在墙角的身影环抱双膝。
眼神极为矛盾。
仇恨；
痛苦；
极端的情绪相互交织。
“杀了你！”
鲜血沿着锋刃滴落在暗黄色的木板上。
“这就是杀人吗？”
持刀的身影，眼中尽是殷红的鲜血，紧抿而麻木的嘴角翘起兴奋的弧度。
“以后你就跟着我。”
俊朗的年轻人伸出手，“我来握住缰绳。”
一幅幅记忆深处，扫到尘埃里的画面如走马灯般掠过。
“嗬——”
顾封猛地睁眼，大张嘴巴，像极了久溺的人好不容易获得一口氧气，用尽全身力气呼吸，他眼中仍带有一丝迷茫和余痛。
逼仄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带来目前需要的安全感。
荒野的路边。
远处工厂的大灯投射来一点点光亮，隐约照出停靠在大树下的黑色汽车。
车内充塞浓郁的血腥。
“呵，呵呵，呵呵呵……”
血色竖瞳亮起。
顾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各处伤口都在迸发剧烈的疼痛，可他还是在笑。过了一会儿，他撇嘴不爽地说道：“操，真他吗扫兴，老子还没死呢！”
顾封自是想不到，尘封的记忆再度打开，是因为魂魄被大老爷查看的缘故。
随即，他打开副驾驶的手套箱。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血红色的水晶。
正是当时在校长室，唐希言交给顾封的那一颗，拥有能够吞噬、存储血肉的功能，专门用来处理现场。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独特的功效。
“咕噜~”
顾封手握血晶，妖力催发上面的禁制，像是开了阀门的水龙头，粘稠的血水不断被他吞咽灌下，浸湿脖颈衣领。
与此同时，一股股蕴着充沛血气的能量在腹部爆发。
像是岩浆，又像是温泉，严重断裂的骨骼矫正、愈合。约莫十分钟左右，受到的内外伤已然全部恢复，只留衣服上的深褐色血痂。
不得不说，龙种心脏在再生治愈方面确实厉害。
“呼~”
顾封头倚靠枕，扭曲的面容逐渐放松缓和，他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臂，竖瞳掠起癫狂杀意：“可恶，这小子竟然藏一手！”
本以为许昭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没想到竟然在扮猪吃老虎。一时不慎，差点死在那条巷子，真是该死！
逼近死亡的余悸与兴奋萦绕在心头。
过了一会儿，杀意重新沉入眸底。
“如果那家伙是长城的人，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顾封垂下眼睑：“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但幸好仍按照唐先生的计划顺利进行，死了那么多人，我这边应该能吸引到不少注意力。”
原来今晚顾封会出现在那儿并非是巧合！
他出来的那家旅馆就是由一名长城人员开设，以他的实力非常轻松地将其杀死。再用出保命底牌后，顾封就直接冲出小巷，坐上准备好的汽车逃离。
一路避开监控，来到荒野。
随即。
顾封再次看向自己结痂的断臂，犹豫的思绪悄然泛起。
他现在的实力无疑是大打折扣，身上的黑色花纹，也即是【鳞息】是龙种附带的神通，能够完美融入周围环境空间，关键时刻亦能拿来保命。
可是现在……
犹豫再三，顾封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十分钟后。
车灯倏地打开，黑色汽车冲下土坡，卯足了马力冲入湖中，缓缓沉了下去。不多时，又有一辆不起眼的小车从土路驶出，径直上了公路。
经过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到一处半山腰。
顾封下车等待，抬头看向上方。隐约能见到郁郁林间闪烁的灯光，这一片是钜鹿的富人区，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大抵都是以别墅庭院为主。
“要不是看在唐先生的面子上，单是你敢打这一通电话，你就得死在我手里！”
倏地，如鬼魅似的身影突兀出现在顾封身边。
却是一位二十五左右的女人，容貌姣好，她怀里抱着一个女婴，含着手指头睡得香甜，身上的卡通睡衣，一看就知价钱不菲。
“夏大人。”
顾封恭敬地问好。
他的神情仍然麻木，似乎除了杀人之外，很少有事情能令他的情绪大幅波动。
夏烬羽望向他的目光极其冰冷，如最锐的剑尖，刺得人胆寒，眉宇间显出呼之欲出的浓郁残暴，破坏了面容的姣好。
可偏偏当她望向怀里的婴儿时，眉眼尽是温柔。
冰湖化作春水。
须臾，夏烬羽头也不抬地柔声说道：“有一位大人物要见你。”
“见我？”
顾封微不可查地皱眉。
他在电话中只请求门内能给自己一瓶药剂，好恢复实力配合计划。
怎么临了，又出现了变数。
“跟我来就是。”
夏烬羽手中陡然出现一袭羽衣，双手顷刻化作翅膀，抓起顾封飞入茫茫夜空。
速度相当之快，眨眼不见踪影。
冷冽的风声似小刀隔在顾封脸上，他只好紧闭双眼，想起了这位夏大人的真身。
姑获鸟！
姑获鸟昼飞夜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飞鸟，脱衣为女人。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今时小儿之衣不欲夜露者，为此物爱，以血点其衣为志，即取小儿也。
“来吧。”
“记住放好自己的姿态，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消片刻，夏烬羽带着顾封来到一处墓地，一根黑羽轻飘飘落在地上。
立见羽毛化作黑烟，显露出通往地底的幽深洞口。
当身体往下坠落时，顾封还以为需要费不少脚程才能见到夏烬羽口中的大人物，没成想眼睛一花，瞬间来到宽阔的洞穴内。
在他们面前。
站着一位人类模样的女人，四十多岁，相貌普通，看过去跟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
赫然是旱母！
“大圣！”
夏烬羽极为恭敬谦卑地说道。
当‘大圣’二字入耳的瞬间，即便以顾封的心性，亦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甚至不敢抬眼去瞧，同样恭敬地说道：“顾封见过大圣！”
旱母淡漠的眼珠好似将顾封的魂魄看透。
不过瞬息，今晚发生的种种尽数被她知晓，诡异的是竟没有发现大老爷留下的那一丝法力，旋即便开口说道：“原先唐希言的计划是让你吸引长城的注意力。”
第604章 毒辣
顾封回答道：“是的，大圣。”
“你明天跟着昊天道行动，摧毁聚灵坛。”
旱母语气平淡，像极了万载不动的冰山：“我赐你一滴尸血，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顾封只是略微犹豫，便当即跪下拜倒，诚声道：“顾封谢大圣恩德。”
当顾封来到这里，无论是否愿意，作为一只蝼蚁，他都没有选择权。
万幸的是，他有价值！
旱母指尖飘出一滴火红色的血液，乍一看宛如燃烧的岩浆，瞬息没入顾封眉心。
“轰！”
刹那间，脑海深处似有颗万吨导弹爆炸，炸得顾封双眼泛火。火焰从他的眼眶喷薄而出，如蛋壳般将其裹住，表面如熔岩般，透过缝隙能见到流淌的岩浆。
一旁的夏烬羽瞟了眼，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了妖接替他的任务。”
“恩。”
旱母微微颔首，冷漠的眸光穿过山峦，落在了钜鹿县里，“你需要改一改你的臭毛病了，别一做事前就想找个孩子来。”
夏烬羽低头瞅着睡得香甜的婴儿，翘起弧度：“大圣，小羽记住了。”
单看语气对话，便能知晓两妖之间关系匪浅。
“【地上妖国】的计划如今全面展开，非同以往。”
旱母瞥了她一眼，“你要是出了差池，我也保不住你。”
提及这个，夏烬羽忍不住问道：
“大圣，恕小羽多嘴，依目前的局势来看，即便那三位出来相助，天北化作茫茫鬼蜮，可我们也因此走到明面上，接下来的计划……
“该如何正面抗衡大秦。”
说句不好听的，当一只下水道的老鼠固然憋屈，但胜在能躲在阴暗面里不断滋生。以大秦如今的体量，门中看似高端战力不少，可一对比，明显相形见绌。
旱母却是说道：“你觉得这次计划是谁策划的。”
“难道不是胡先生吗？”夏烬羽低头轻声。
“不是。”
旱母轻轻摇头，“是龙王。”
夏烬羽嗫喏着没有说话，只因这位大圣在会妖门中的地位与胡先生相同。
“除开救出北山三妖。”
此时旱母却向夏烬羽透露出此次计划的冰山一角：“门中其实并不打算将天北一带化作鬼蜮，正如你所说，带来的效果弊大于利。”
她冰冷麻木的脸颊，勃发出抑制不住的森森恶意。
“冥河一旦涌向人世，造成的死伤至少是万万计，长城绝不会放任不管，这一任的负责人风师师是个好人，届时若阻拦不住……”
“必定，以命相阻！”夏烬羽兴奋道。
“走吧，这里已经不能用了。”
旱母身影渐渐淡化。
夏烬羽低头瞧着忽然睁眼的女婴，咯咯咯逗弄着，同样离开了这里。
只剩原地状似熔岩的巨蛋。
如心脏般小幅度收缩。
……
……
“阴煞侵染深重，犹如顽疾。”
公孙老人手里把玩一枚古朴玉丸，“留下那些妖孽不剿，其实是相同的道理，以身为饵，不停吸收鬼蜮内的阴煞邪气。”
他看向对座的李馗，苍白的嘴角露出复杂而欣慰的笑意：“近百年来，云梦河鬼蜮的防护越来越到位，负面能量没有沉淀下来，相信……”
李馗手指微微拳曲，随即，问道：“血雨到底是何物？”
“哈哈哈，血雨。”
公孙老人听到李馗这个称呼，不禁笑了起来：“它真正的名字唤作【焕阳】。
“知道【镇平安】吗？”
提及这个，李馗不由想起那位老人侃侃而谈的场景，点头说道：“当然，我听人说每年钜鹿、广宗、尧宫三县都会联合举办两次镇平安。”
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那蕴藏至阳气息的符水，难道……
“不错。”公孙焰观察到李馗眸中掠过的思索，心知他亲眼目睹过道典仪式，说道：“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平安符借助家家户户的兴旺人气温养，攒存相当高的阳气。”
“符水没入地面，会被下面的聚灵坛吸收，而后变作焕阳降到鬼蜮内。”
“聚灵坛？”
李馗眨了下眼。
公孙老人则笑说：“顾名思义咯，云梦河鬼蜮被三才大阵护着，结界严密，唯一互通的几个口子便是聚灵坛的位置，要不然怎么下雨！”
李馗若有所思点头，问道：
“公孙先生在这儿呆了有多久？”
公孙老人想了想，说：“快一百年了吧。”
言罢，他握住玉丸，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在知晓了这些尘封的历史后，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好奇，老人家也是有脾气的！”
李馗微微靠向椅背。
少顷，他认真地回答：“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一个计划的轮廓，能不能实施，说实话还需要上面几位的点头配合。”
“……”
公孙老人沉默片刻，“既是如此，老夫就在这儿看着了。”
“小黑，我们走吧。”
李馗起身，微低头，带着小黑径直离去。
门扉敞开。
两道身影接连消失在拐角，公孙焰静静观望许久，忽地，无奈苦笑：“诶，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破地方呆久了，竟然会相信……”
“我在期待什么呢。”
另一边。
“想不到，这里竟是如此……”
小黑与李馗并肩而行，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段历史。
经过公孙老人的讲述，它亦是对云梦河鬼蜮有了完整的了解，同时也明白为什么之前李馗会多次失神思考。换作是它，如果没得到确实的情报，恐怕也不敢相信！
李馗没有说话，垂眉沉思。
脑海中的计划正在迅速查缺补漏，想要真正开始实施，他仍在等一个答复。
小黑见状，没有再出言打扰，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周围的房屋楼舍，注意到窗纸后仍保持鲜明敌意的诡异黑影，眼神泛起复杂情绪。
“恩？
“好家伙，你可算出来了！”
一直坐在城门口等候的土伯见到李馗终于出来，当即兴奋起身，【幽都】甩摆间，一众端茶送水的黑色野兽悉数化作烟雾涌回。
“来吧，今天咱俩非要分出个胜负。
“对了，单挑呀！”
土伯瞥见亦步亦趋跟着的祸斗，干咳一声补充道。
却没想到李馗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身边走过出了城门。
“被无视了？！”
土伯瞪大眼珠瞧着李馗的背影，刚才压下的火气瞬间点爆，九根黑绳嗖地一下窜出去，如呼啸利箭直射李馗后背，迅如雷霆！
铮！
李馗腰间的水龙刀倏地乍响铮鸣。
“哗啦——”宛如流水，又似海啸，潋滟的刀光直接斩向袭来的幽都，瞬间爆发凌厉刀气将其击飞。
这时，李馗顿住脚步，站定身姿，扭头看向土伯，说：
“你先前叫我蟊贼？”
蟊贼泛指对官府和人民有害的人。
第605章 现在，我要开始摇人了！
闻言，土伯不禁一怔。
旋即他上下打量李馗，怒极而笑：“对，怎么了，叫的就是你这个蟊贼！”
李馗微眯起眼。
“——吓”
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被李馗打败的缘故，这一眼竟让土伯蓦然心慌了下。
转瞬，又是一股无名火冒起。
刚刚是细犬，现在是李馗，怎的三番五次被一人一狗吓住。他土伯好歹算是仪表威武，虎头牛身，身高三米，明明是能俯看李馗的存在！
于是，土伯瞪大虎眸，喝道：“难道不是吗，不服过来打我啊！”
幽都仿佛呐喊助威般在空中摇动甩摆。
你过来呀！
“现在我有要紧事，恕不奉陪。”
李馗张口欲言，神色突地微不可查一动，“想打架，放心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较量。”
说着，他转身向上方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土伯，保持你现在的气焰，可别到时候又萎了。”
“哈，就怕你是缩头乌龟不敢来！”
放狠话谁不会，土伯自是毫不示弱，却奇怪地没有继续向李馗出手，而是眼睁睁看着李馗同小黑从云梦河鬼蜮消失。
“妈的哟，他竟然有两件法宝！”
过了一会儿，土伯颇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上回厮杀的经历，他可是记忆犹新。
李馗当时用的是赤霄神剑，明显是一件法宝，可这一回这家伙又改用刀了，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显然又是一件法宝！
两件法宝！
刀剑双绝？！
“大意了，幸好没继续出手，要不然真的要被打脸了。”
随即，土伯很是不爽地想道：“这家伙凭什么家底这般丰厚。”
万万没想到，他方才不出手竟是因为这等原因。
“看来要把我珍藏的宝甲拿出来了。”
想起李馗体覆金光的模样，土伯虎吻不禁翘起，“万法不侵是吧，行，你等着瞧！”
随即，身影立即消失不见。
……
……
“哗啦！”
湍急的云梦河流，倏然间，诡异地停止了流动。
但见河中央突然出现一道旋涡，不消片刻，显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李馗和小黑的身影再次出现，踏水而行，来到岸边。
放眼眺望，不远处就是小雨村。
李馗挥手间，飞出一只翠玉蝴蝶，随后生死簿立现掌心。
他盯着古朴卷面，下意识屏息，但见一笔一划间缓缓勾勒出一个【允】字。
“太好了！”
李馗一见，眉眼浮出明显的喜色，如今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达成了！
在求证心中疑问的时候，他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做。从虚山离开前往城池的路途中，李馗直接用生死簿联系阴律司殿主公羊靖，详细报告了自己的计划。
眼前就是最好的答复。
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行动布置。
柔和清风拂过柳梢。
天色将明未明，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一晚上的时间。
李馗抬头望向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眼神愈发坚定，他收起生死簿的同时，一张符箓出现，正是当时风师师赠与他的那张。
催动法力，灌输其中。
下一秒，立见符箓闪起朦胧白光。
窜动间，一袭白裙出现在面前。
“风老板。”
李馗打了声招呼。
风师师左右看了两眼，发现这里被阵法覆盖，又是小雨村附近，不禁微皱起眉头，问道：“李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馗没有绕弯子，详细地将会妖门的计划告诉风师师。
悄然间，气氛变得异常肃穆。
听完之后，风师师眉头拧地更深，好看的眼睛仔细盯着李馗，询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
“因为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
李馗眼眸仿佛掠起一抹亮光，沉声说道：“我有办法解决云梦河鬼蜮！”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冥河、北山三妖、他们……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够解决这一切。只是想要完成目标，单靠我一人绝对不行，需要风老板的鼎力相助！”
风师师裙摆微微摆动，她注视李馗的眼睛，其神色认真却是头一回见，唇角翘起微小的弧度，“那就请你告诉我，你的行动计划！”
“是这样的……”
李馗嘴唇张启。
十五分钟后。
“如果这个计划真能成功。”
风师师清澈如水的眸子垂下涟漪，不禁复道：“如果真的能成功……”说着，她抬头直视李馗，难掩激动道：“李馗你是天北长城的恩人，更是数万万同袍的恩人！”
闻言，李馗微微一笑。
“风老板，言之过重了。
“当然，我也希望能将如果二字去掉。
“只是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且必须小心行事，以防让会妖门看出端倪。”
“恩，我明白了。”
风师师笑得明媚，转瞬身形如淡烟散去。
“呼~”
李馗点起一根烟，重重吐出浓烟。
随即，他拿出手机，打出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李馗？”
“对，是我。”
“难得一见呀，李馗你竟然会主动打电话过来。”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正是郁垒，他的语气十分夸张。
“哈哈哈，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馗不由笑了起来。
“李兄，那你就说说吧，我们一定帮！”
此时说话的却是神荼。
“好，时间要紧，我长话短说。”李馗语气倏地认真起来。
片刻之后。
“到时候见。”
“恩。”
李馗挂断电话，又找出另一个陌生号码，上面赫然写着肖刚的名字。
短暂犹豫，直接按下拨号键。
嘟……
“说吧，什么事。”
哪成想，肖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于是，李馗也就不跟他客气，直接将此次的计划说出来。
“没问题，我去。”
阴律司门口，肖刚紧抿的嘴角勾起笑意：“想来你上次受的伤已经养好了，那这件事过后，咱们就会一会吧。”
“滋啦——”
烟草燃烧至滤嘴。
李馗挑眉笑说：“行呀，省得被你整日惦记。”
“哈哈，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
“很好，如此一来，前期的落子已经下到棋盘中。”
李馗抿唇，眸光闪烁。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小黑的声音，“主人，许昭打了很多电话过来。”它手中突然多出一部手机，直接递给李馗。
“许昭！？”
李馗疑惑地伸手接过。
这部手机是专门用于人世，跟阴间特制的手机不同，加上先前云梦河鬼蜮的影响，直到出来后方才连上信号。
“出什么事了吗？”
李馗瞧去屏幕上一个又一个未接电话，数了一下发现许昭竟给他打了几十通，从半夜一点钟开始，一分钟一通，到后面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他心中不由暗自纳闷。
“有大老爷护着，许昭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606章 北山三妖
李馗没有耽搁，直接回拨过去。
“嘟——”
“老天爷，馗哥你终于活了！”
忽然，电话那头传来许昭喜出望外的声音：“我找了你一晚上！”
“我在另一处地方，手机接收不到信号。”
李馗先是解释了一句，随即，直接询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吗？”
“恩，没错，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应该对馗哥你挺有帮助的。”
“稍等我一下。”
诚心区街道办，许昭来到走廊角落，身后漆黑棺椁涌出纯白色法力，再次重塑出大老爷的身型，他接过手机，殷红盖头下传出冰冷的声音。
“李馗。”
“……”
听到这道陌生的声音，李馗不禁一怔。
随即，他如同福至心灵般反应过来，“啊对，是我，大老爷。”
“昨夜小昭遇到一个人，叫做顾封，他是唐希言的手下，同时也是会妖门中的人。”
“……”
“他的命格是十恶大败。”
听着大老爷的讲述，李馗眉心先是微皱，而后蓦然舒缓，最后感谢道：
“谢谢大老爷，这个情报确实相当重要。”
“恩，祝你顺利。”
大老爷将手机还给许昭，再次溃散成纯白色的法力淌回棺内。
“馗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方一接过电话，许昭立马迫不及待地说道。
“确实有！”
李馗忽然想起件事，问道：“你找到那只猫妖了吗？”
“啊？”
闻言，许昭挠了挠头，“还没找到，但是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正好，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李馗言简意赅地将猫妖一事告诉许昭，随后将部分计划告诉他，说道：“大老爷的法力仍留在顾封体内，届时你就可以把他宰了！”
言语间，杀气四溢。
“馗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这家伙！”许昭闻言，眼眸掠起冰冷霜光。
紧接着。
许昭收起手机，忍不住摩擦下巴，有些苦恼地暗忖：“原来……是我搞错了吗？”
“丢脸，好丢脸。”
心里的小人抱着枕头左右翻滚。
另一边。
李馗抿起唇角勾起笑意。
现在加上大老爷提供的情报，他对会妖门整体计划有了了解，适当做出一点改变，无疑能增加许多胜算。
以及，在唐希言身上留下的暗手。
……
……
时间推移往前。
呼~
阴寒冷风呼啸，褐色荒草压弯了腰。
一抹迅疾的黑影似啸箭般穿出来，径直来到一处较高的土坳停下。
唐希言眺望不远处的钜鹿县。
他的面容依旧是那副孩童模样，粉雕玉琢，气质浑然天成。
自校长身死，唐希言在世间最后一丝因果羁绊彻底烟消云散，虽然实力只等同于结丹巅峰，但境界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晋升。
“好壮观！”
唐希言见到那通天彻地的【镇天像】不由心生感慨，随即，竖起右手食指往身前笔直画下，鲜红的痕迹赫然出现。
一眼看去觉得是扇门，可仿佛又包含了世间万物。
忽地，黑白分明的眼中映出金华氤氲，轻轻落在掌心，定眼瞧去，竟是一片龙鳞，鳞甲上刻有繁复的箓文，逸散宏远博大的气息。
“不管看几次，总会心生不同感悟。”
唐希言仔细打量两眼，紧握龙鳞，浑身气息倏地变得虚无缥缈。
与此同时！
立见龙鳞从边角开始缓慢化作飞灰，唐希言不敢耽搁，立即大步迈向钜鹿县。
踏上古老而陈旧的城门桥，冲天阴煞形成的绿雾宛如铺天盖地。周围无数尸骸似在其影响下活了过来。一具具狰狞的骷髅满怀怨气地游猎，试图杀死每一个见到的生命！
却见唐希言竟没有受到丁点影响，走进城内，来往的鬼卒兵将皆对他视若无睹，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效果全靠他掌心的龙鳞。
正所谓：龙能大能小，能显能隐，千变万化。
借助这股伟岸力量，唐希言堂而皇之地来到镇天像跟前，仰头观察。少顷，他手里又多出一根色泽猩黑的手指头，当即抬手落指。
霎时间，一道鲜红竖痕再度出现。
如有意识般将唐希言瞬间吞没。
种种发生的一切，不超过一秒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
很粗暴。
很野蛮。
周遭的空间将身体挤压成肉糜，强硬地将他塞进拇指大小的管道里，使劲地往下掼！
唐希言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痛楚，却偏偏无法做出任何应对，甚至因为无法承受这种痛苦，神智瞬间变作空白。
浑浑噩噩之际，一股冰冷的寒意激得他立马清醒。
唐希言睁开眼，下意识大张嘴巴呼吸，进口的却是浓重到无法形容的阴煞邪气，双眼顷刻泛起血红，眼看着就要被污秽侵染，突地，一股无形的力量护住了他的魂魄。
“看见这只渣虫，我很怀疑那只臭狐狸是不是故意寻我们开心！”
“闭嘴吧，他是唯一能够进来这里的！”
“小虫子看着好香啊~”
或冰冷、或残暴、或贪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希言身躯仍止不住颤抖，强忍住心悸，抬头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尊数十米高，散发纯正阳气的高大人像，看不清面容，手里紧拽三条漆黑锁链，沿着链条往下看是一个盘坐的人影。
勉强能称为人躯。
浑身臃肿而攀满煞虫，脖颈处长有三个脑袋。
状似龙头，甫一张口，露出狰狞的獠牙；
肥头大耳，面容慈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干瘦的脑袋，猩红的瞳孔，肆无忌惮地表露出饕鬄欲望。
北山三妖：海蛟、血佛、古尸
与此同时，唐希言稍微环顾周遭。
不知何时，他已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溶洞中，脚下是由海量阴煞邪气形成的泥潭。
这是一个极度黑暗的世界，唐希言心里清楚。他能够看见对面的‘人’，并非因为人像散发出来的光芒，而是那三位万年大妖允许而已。
“见过三位大圣！”
“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肥头大耳的血佛张口问道。
唐希言低头，恭敬地回答：“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十二个时辰后正式开始！”
“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呆了数百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海蛟龙吻张阖，语气止不住兴奋激动。
古尸亦是忍不住喊道：“听那老狐狸说，上面的人儿可不少，我已经饿疯了！”
或许是被关押太久，或是脱困在即，这两只大妖倒是意外的话多。
“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
血佛一出声，海蛟及古尸同时闭口不言，明显能够看出在三妖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但此时此刻，即便一向谨慎的他也不禁说道：“不过，想到终于能把你们两个蠢货从我的身体里踢出去，想一想我就觉得非常开心！”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霎时间，整座溶洞仿佛群魔乱舞般，阴气震荡沸腾。
第607章 黑暗中看不见的一双手
伪善；
凶恶；
贪婪；
猖獗笑声过后。
血佛看向唐希言，仿佛从未被阴煞邪气侵染的眼眸升起几分趣味：“你叫什么？”
唐希言依旧恭敬回答：“大圣，姓唐名希言。”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像你这样有趣的人。”
如果抛去渗人恐怖的外表，憨厚且具有福相的五官，时常噙着笑意的血佛确实比另外两只大妖更有亲和力，他慢斯条理地说：
“崇道，上体天心。
“唐希言，你的境界不低了啊。”
闻言，唐希言谦虚地说：“大圣谬赞了。”
“哈哈哈哈……”
血佛张口笑出爽朗，意有所指道：“本佛爷喜欢同道中人，很清楚你想要的东西，想要达成的目标，相信日后我们不会缺少打交道的机会！”
言外之意的招揽，溢于言表。
但见其余两只大妖亦是微微颔首，显然颇为认同。
毕竟能进入到这里，本身就代表了资质，况且他们也有办法让唐希言站到他们这边，至于本人是否愿意，其实并不重要。
另一边，唐希言对北山三妖有一定了解。
血佛不是妖，不是鬼，他是人，亦是魔！
北山三妖能创下如此庞大的势力，血佛居功至伟，他就是大脑！
随即，唐希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微微一笑：
“大圣盛情相邀，在下会认真考虑的。”
“那只老狐狸跟你说过计划了吗？”
这时开口说话的是古尸，话音虽冷冰淡漠，可在三妖当中表露嗜血之意最为明显。
据说他曾经是某个名门大派的首席弟子，生前的经历颇为辉煌，只不过在大限将至之际，竟选择将自己炼成僵尸，并且血祭自己的门派，犯下种种恶行。
如此无情无义、丧尽天良之辈，自是遭到各方追杀。
奈何古尸实力超绝，又是僵尸之身，不入阴阳五行，想要找到他的踪迹更是难如登天，反而活得相当滋润。
思绪如电，唐希言态度恭敬：
“胡先生只跟希言说，到了这里，全听三位大圣的指示。”
闻言，海蛟不屑地扯起冷笑，言语中隐约藏着一股恨意：
“那只老狐狸！”
在自由面前，确实可以放下以往的恩怨，但不代表就此烟消云散。
要知道他们三妖落入今天这步田地，胡算子也有很大的因果关系。
另一方面。
虽然海蛟名号当中占了个【海】字，但却是土生土长的云梦河妖怪。之所以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号，说起来也是带了点趣味。
蛟修炼千年便要【走蛟】沿江入海化龙，海字便是由此而来。
毕竟化龙，可以说是每一只蛟的毕生梦想、终极目标！
“好了。”
随即，血佛开始解释：“我们头顶这尊镇天像乃三才大阵的【人】，由煌煌人道之气铸成，看似有形，实则无处不在。”
唐希言稍一琢磨，有点回味过来。
简单来说，想要破坏这尊镇天像，不仅要破坏另外两处，还要造成人心上的大恐怖！
“看来你明白了！”
佛陀含笑，很满意唐希言的聪慧：“因此想要强行脱困几乎不可能，但并非毫无一点办法，这也是你来这里的目的，采用李代桃僵的方式。”
“李代桃僵？”
唐希言微垂眼帘。
“没错。”
海蛟狰狞的獠牙上下咬动：“长城镇压我们一共分有两步，除了借助镇天像，此外便是将我们当做阴煞邪气的容器。”
“哼，他们真是又狡诈又聪明。”
古尸冷冰冰笑道：“利用三才大阵封锁鬼蜮，使上面的负面能量无法沉积下来，里头固有的阴煞邪气就可以通过时间慢慢调理。”
“这里是云梦河鬼蜮的源头。
“几百年下来，我们同样受到严重的污染。”
血佛的善目中掠起一抹极冰冷的寒意，说：“不过凡事都有好有坏，正因此带来了脱困的契机。阴煞当中融合了我们的气息意志，而你——
“可以全盘接受！”
闻言，唐希言下意识低眉摊手。
竟见他的手类似于龙爪，坚硬的肌肤上隐有箓文，身躯修长矫健，背后有一条鳞尾，唯独一双眼睛没有变化，仍是黑白分明的清澈人眼。
跟顾封一样，唐希言同样移植了龙种心脏，不同于余复生俩人，他身上的这颗龙种尤为特别，说是量身打造亦不为过！
而此刻，唐希言正是魂魄的状态，方会显出真正的本体模样。
在进入这里的过程中，他的肉身因承受不住挤压早已泯灭。另一方面，恰恰促成了他完成最关键一步的资格。
归根结底，全一开始，这都是设计好的！
紧接着。
海蛟抑不住兴奋道：“简单来讲，我们会将一部分真正的力量传到你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北山三妖会招揽唐希言的真正原因，哪怕只有一部分，亦能创造出拥有五千年道行的大妖！
唐希言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抬头看向三妖。
“三位大圣，可以开始了。”
“好！”
血佛肥厚的嘴唇张阖间，似缓实急地吐气开声。
‘有声音吗？’
‘他说了什么？’
刹那间，疑问如降天之雷掠过脑海，唐希言已无暇思考，眼前似乎骤然升腾起一尊惊悚的血色骷髅头，大张嘴巴一口将他吞下！
“大哥，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哈哈哈哈。”
兴奋猖狂的笑声响彻溶洞。
但见海蛟那颗龙头挣扎间，骤然伸长脖颈，化作一道浓墨似的烟柱将唐希言覆盖，磅礴的能量波动引得阴气泥潭震荡不休。
“速度快一点，要不然引起他们的注意就功亏一篑了！”
血佛手掐说法印，拇指与食指相捻。
一股无形博大的力量瞬间掩盖住这里正在发生的异样。
“马上就好了！”
滚滚浓烟中传出海蛟的声音。
不消片刻，烟柱开始往回收缩，竟见原先的蛟龙头变成了唐希言的脑袋，而站在原先位置的赫然变成了一只模样狰狞的蛟龙。
披满鳞甲的庞大身躯，细颈，四足。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海蛟用力舒展着筋骨，由衷感慨。
为了保证不被阴煞邪气过度污染本源，它和古尸全都寄生在血佛体内，合三为一，一边抗衡镇天像，一边借机提升实力。
血佛微低头，五指自然舒展，瞟了眼海蛟。
“去吧，做好准备，我们等着你。”
古尸倏地笑道：“二哥，要兵器吗？”
闻言，海蛟摆了摆龙头，嫌弃地说：“本大爷才不要你的骨头，虽说那几件法宝早就被侵染坏了，但还是能勉强用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唐希言拿出的那根色泽猩黑的手指骨，正是来自于古尸。没有这东西作为媒介，他是万万进不来的。
说着，它纵身飞起，随即直直往泥潭坠下。
瞬间消失在溶洞里。
第608章 倾覆云梦泽（一）
这里又陷入死寂。
仿佛亘古不变。
不过血佛同古尸早已习惯，曾经他们都做好了苦熬千年的准备。
李代桃僵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紧闭眼皮的唐希言陷入另类沉睡，正在接收属于海蛟的一部分力量。
血佛瞥了他一眼，肥厚的嘴唇翘起一抹戏谑。
在他肚子里，就算那该死的老狐狸备有后手，现在也全无用武之地。
少顷。
“几百年过去，会妖门的境况依旧没有变好。”
古尸沉吟片刻，说道：“大哥，届时天北是肯定不能呆了，不过以我们的实力不难东山再起，何必加入会妖门，跟那只狐狸凑在一块！”
血佛微眯起眼。
“你说胡算子想要什么？”
闻言，古尸不屑冷笑：“反正不怀好心就是了。”
“当时同天北在内三州动荡不安，正值大秦内忧外患，胡算子只身来北山，口口声声说要为妖类谋取一片生存土壤。”
血佛伸出手掌，攀附在肌肤的煞虫被磅礴力量生生驱开，露出白里透红的掌心，可即便如此，那些煞虫如附骨之疽般拼命地想要回归原位。
“我不怀疑他的那份心。
“但是……”
血佛双眸骤然点亮一抹猩光，笑得愈发慈眉善目：“要是再想把我们当成路上的基石，那么新仇旧账一块算了！”
这句话，另一层意思就是同意胡算子的条件，加入会妖门。
毕竟这是早就谈好的事情。
于是，古尸说：“接下来就等二哥的动作了。”
“对了，你觉得……”
血佛突然奇怪问道：“金蛇王那家伙还活着吗？”
“金蛇王。”
对于古尸而言，这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当初跟胡算子起事的还有一妖，便是这位金蛇王。
不过此妖跟胡算子不同，一向名声不显，十分低调，相传实力同样不容小觑。只不过没听说金蛇王有什么特别耀眼的战绩传出来。
“许是死了吧。”
古尸张阖间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听闻在那场起义当中，那家伙被一名长城的顶级高手斩杀当场。”
随即，他戏谑道：“而且那老狐狸不是说，他们门中前不久刚死了一只万年道行的大妖，那只小老虎想不到还挺短命的！”
血佛无言。
在唐希言的记忆当中，亦是如此。
撇开一些杂乱的思绪，现在最为要紧的就是离开这座该死的地方！
就在这时。
唐希言悠悠转醒。
‘好强大的力量。’
他心底有些骇然。
苏醒的刹那，唐希言立即感受到体内滂湃奔涌的妖气，有种将天地握住掌心的癫狂错觉，这种感觉相当美妙。
空有境界而无相匹的力量，就好像明明是一艘设备先进的游艇，却偏偏给它安了个破旧的引擎，如何能在水面上飚速提升！
只可惜，这种癫狂，下一秒就被无情击碎。
冰火两重天！
【火】来源于头顶的人道镇天，无时无刻都在散发酷热难挡的骇人高温，影影绰绰间似闻听到无数人虔诚祷告的声音。
“保佑我家孩子考个好大学。”
“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明年一定要发财！”
然而更多的是——
“护山河无恙！”
“保大秦万世！”
“镇魑魅魍魉！”
“杀！”
“杀！”
声声响彻苍穹的杀气。
且远不止如此，座下的阴煞邪气如同极度冰冷的寒潮般侵蚀进身体，在这种冰火压力下，唐希言的意志瞬间有些恍惚失神。
“这点就承受不住了？”
蓦地，血佛的声音将唐希言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这时他才发觉体内有两股异样的能量如太极磨盘般分担压力。
“北山三妖，原来是靠这样的方式来抵挡镇压。”唐希言心中升起明悟。
合三为一，以血佛作中枢，古尸及海蛟消磨分化，形成完美而另类的阵法。此时，如果他将妖力嵌入到这股循环当中，所受到的压力又能减轻一些。
“如果不设身处地感受，希言无法想象三位大圣竟是在如此恐怖的压力支撑了数百年。”
唐希言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他说：“请两位大圣在忍耐片刻，我们很快就能从这里离开，享受外面自由呼吸的空气！”
“自由呼吸的空气。”
许是说到痒处，即便以古尸淡漠残暴的性子亦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小子很会说话嘛，要不要做我的子嗣，没有寿命极限的哦！”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咬一口。
“希言会认真考虑的。”唐希言仍是这套说辞。
“你先驯服海蛟的力量。”
这时，血佛翘起憨厚福气的笑容，双眼如弥勒般眯起，意有所指道：
“接下来有你需要出力的地方。”
“知道了，大圣。”
若说唐希言对三只大妖当中对谁最为忌惮，自是血佛无疑。
这家伙，
拜的不是佛，而是自己的欲望。
……
……
太阳高照。
钜鹿县一如往常。
人们早起上班，公路车水马龙，大街小巷里人头攒动，高楼大厦的玻璃映着霞光。
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
可好像又多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
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一股汹涌的暗流正准备随时倾覆起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
一家普普通通的咖啡馆。
“你好，你的两杯拿铁。”
“谢谢。”
角落里坐着两名男士。
李馗伸手将瓷杯递了过去，“殿主，请。”
“云梦河鬼蜮，很久很久以前地府便打算着手处理了，可惜……回来后已经有尾大不掉的趋势，一直没商量出个妥善对策，眼下无疑是最好的契机。”
坐在李馗对面的，赫然是阴律司殿主公羊靖，一如既往的简约服饰，白色短袖，黑色长裤。他小抿了一口，微微颔首道：“你这次计划做得很漂亮，很好。”
“恩，谢殿主。”
李馗双手按膝，扬起笑容，一副乖巧的模样。
“你呀……”
见状，公羊靖不由笑了笑：“送你一句话，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作为李馗的顶头上司，手底下有这么一个能干又机灵的下属，自是十分满意。尤其这次行动是由他们阴律司作为主力，无疑在其余三司面前出了大风头！
“我会加油的！”
李馗立马笑着接道。
“哈哈哈~”
公羊靖爽朗微笑，随即，意有所指道：“你现在【花开顷刻】的造诣不低呀。”
“恩，我也没想到会在最后一次炼己时，再见到老崔。”
李馗语气颇为感慨，他说：“这件事，您原先知道吗？”
公羊靖靠在椅背，轻轻摇头：
“不过是能够猜出来一点，毕竟以他的性子肯定会给你留后手。”
闻言，李馗不禁垂眉微笑。
一念生死枯荣，确实霸道无匹。
要是给他太早就失去了历练的意义，待突破炼己，这时恰成了最好的助力。
第609章 倾覆云梦泽（二）
“术法神通，化繁为简。”
忽然间，李馗指尖飞起一只如梦似幻的碧玉蝴蝶，诚恳说道：“您上次的提点，李馗一直铭记在心。”
“以嫁梦为核心，魇祷作基石、壶天作载体，内里配有移景、寄仗……”
公羊靖只一眼就看出‘蝴蝶’的本源。
“不错，很有想法，也很有创造性。”
他点头的满意模样像极了检查作业的老师，“看得出你进步很大，将数个神通法术融会贯通，下了一番苦功呢。”
“嘿嘿~”
李馗嘴角止不住扬起笑容：“这多亏您当初的指点。”
闻言，公羊靖哪能不知李馗的小心思，说：“你现在这招具备了【形】，在【意】方面还差了点，什么时候对同境界的人出手而不被察觉，算是入了门。”
“寻求突破的契机跟方向，仍是嫁梦。”说着，公羊靖噙着笑意，揶揄道：“是应该给你多派发点任务，没有什么比实战更具有突破意义！”
“当然没问题。”
下一秒，李馗话锋一转，嬉笑道：“不过我想在家多呆一段时间。”
“要是不满足你的小小要求。”
公羊靖开玩笑道：“那我这个殿主岂不是个黑心老板？”
“诶，我可没这么说。”
李馗连忙摆手否认。
随即，他神色一肃，指尖蝴蝶跃到公羊靖手边。“有件事得先跟您汇报下。”
“会妖门将美术小学孩子们的喜魄抽离。
“现在送他们回家，我怕打草惊蛇，想交给殿主来安排。”
“恩，好。”
公羊靖看了眼，微微颔首，收起‘蝴蝶’。
就在这时。
邻桌倏地传出惊讶的议论声。
目光看去。
一对年轻情侣拿着手机。
他将屏幕挪到女友桌前，指着聊天群的图片，说道：“你看广宗县那边有一家石油厂爆炸了，据说隔老远都能看见。”
“诶，怎么会这样！”
女友惊诧地瞪大眼睛：“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还看见一则新闻，说县里有一家动物园跑掉两只老虎，这……不会有人被吃吧！？”
“老虎跑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年轻男人亦觉得匪夷所思。
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拨弄湖面。
“他们开始了。”
公羊靖喝掉杯底剩余的咖啡，眼眸似平静的碧波：
“你也早点回去做准备吧。”
“好。”
李馗起身，微低头：“殿主，我先走了。”
蓦地，公羊靖叫住离去的背影，“加油，很多人在看着你。”
李馗唇角翘起，顷刻消失。
……
……
诚心区街道办。
对面有一家三星级酒店，此刻门庭若市。
进进出出全是身穿土黄色道袍的太平道士，他们呼喊着让门童帮忙把车上的行李物品拿下来，搬到楼上的客房。
现在正值道典，各地的太平道都派门人来参加，因此单靠钜鹿本地的道观可塞不下这么多人，便把住处选在了酒店。
四楼，会议厅。
“行，东西放在这里就行！”
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予人的印象颇为正气。
他拿出几张红灿灿的小费放到门童手中，笑说：“辛苦了。”
“谢谢道长。”
脚步声远离。
男人笑眼闪过一抹晦暗，伸手推开会议厅的大门。
但见里面已经或坐或站数十人，看服饰装扮全都是太平道的道士！
霎时，原本略显嘈杂的厅内寂静无声。
尊敬而狂热的目光纷纷投到中年男人身上，注视他一路来到演讲台。此情此景，说是道士，不如用信徒来形容更为贴切。
“第一步，鱼目混珠成功。”
“现在正式开始。”
男人眼睛在人们的脸上扫过，唇角的笑意倏地变得邪恶，他从道袍袖口掏出玄色龟壳，燃起黄符塞进里头。
灰蒙蒙的烟雾，悄声无息间笼罩会议厅。
“昊天！”
“昊天！”
“昊天！”
声声狂热呼喊。
这些人全是昊天道徒，竟然扮做太平道的人混了进来。而且他们选的地方就在长城街道办对面，简直嚣张胆大！
“这就是灯下黑呀。”
中年男人收回望向窗户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狂热攀上脸颊，歇斯底里地大喊，吐沫星子乱飞：“一会你们手里都会拿到一份地图，按照计划分组进攻。”
“现在整理好你们的装备，晚上十二点开始行动！”
“为了昊天世界！”
“是！”
哗啦一声作响。
但见每个人手里原来都提着一包旅行袋，拉开拉链，里头竟全是冷冰冰的枪械零件、炸药，他们已做好去昊天世界的准备了！
离晚上十二点，还有十个小时。
“大祭司。”
有一人弯着腰上前禀告：“另外一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好。”
被称作大祭司的中年男人，亦是当时在山洞里举行祭祀仪式的人。
“地点是钜鹿郊外是吧。”
那人回答：“回大祭司，没错。”
男人面容肃穆，尊崇地说道：“养精蓄锐，迎接古佛降世！”
……
……
偏远郊区。
空地上，彩色帐篷高高支起。
这里正是方明明最后一场演出的地方。
“主任，太谢谢你们了。”
方明明瞧了眼来来往往帮忙的村民，一脸不好意思：“这些本来是我们的分内事，却让你们帮忙，实在不好意思。”
不到半天的时间，帐篷就已经搭好，明天就可以正式演出了。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举手之劳嘛。”
“我们这都是搭出经验来了。”上了年纪的村主任笑出爽朗，豪迈地一挥手：“俺们这边几个村，每年这时候都会安排一场戏。”
“以前是叫来戏班子来，时常搭手帮忙，一回生二回熟，手头的活计那叫一个利索……不过时间一长，他们也都看腻了。”
“这不，与时俱进，现在给大家伙看看马戏团的表演，偶尔也换点新花样。”
闻言，方明明不禁露出笑容，认真道：“主任放心，我们会奉上最好的表演。”
“好，好，好。”
听到保证，村主任满意点头，拍了下方明明的肩头，笑说：“行，那俺们先回去了，这地方比较偏僻，也没什么餐馆饭店，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吃的。”
“谢谢主任！”
待那道身影带着村民远去，方明明忍不住感慨：“还是好人多呀！”
仅是下一秒，他就又喋喋不休道：“哎呀，他们要是回来一见场地都搭好了，可不都高兴坏了。”
昨天方明明就跟成员们说好了，今天休息，大家可以结伴去县里玩，放松放松。
随即。
方明明放眼眺望，只觉心旷神怡：“云梦河的环境做的是真好，看过去漂亮极了。”
远处的云梦河波光粼粼，微风徐徐，吹动岸边的柳梢。
后面有个山头，上面坐落一间太平道观。
第610章 倾覆云梦泽 （三）
似乎，好久都不曾如此轻松了。
方明明盯着远处的碧波，眸光愣愣出神。
他时常会想自己如果没回来接班，是不是在大城市里做个白领，整天朝九晚五，时不时跟同事朋友出去吃饭，看电影。
那样的日子应该也蛮不错的。
可是……
这时却见方明明面含笑意地眺望房车旁的黑鳞。
从他出生开始就与马戏有了理不乱剪不断的缘分，它们以及他们都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其实虽然现在的日子窘迫了些，但是还不赖！
随即。
方明明环顾周遭，注意到有一口水井，当即取了海碗走过去。
水井设有辘轳，这是流行于北方的一种井上汲水的起重装置，其结构由辘轳头、支架、绳索、水斗等部分组成。
摇动头轴，打了一桶水上来。
“来，老伙计，喝点水吧。”
方明明端来海碗放到黑鳞嘴边，伸手抚了抚柔顺的鬃毛。
顾盼间，他询问道：“对了，你有看见那只小野猫吗？”
听到这话儿，正在喝水的黑鳞立即抬起头，扭动脖子朝房车示意。
“行，本团长再去会会它。”
方明明嘴角勾起笑意，用力拍了下黑鳞颈背：“一会儿我再给你打几桶水来。”
言罢，他便甩起膀子，往房车走去。
却没注意到，黑鳞望向背影的目光似有些无奈，颇为灵性地摇头，舔净碗底的水渍。
“砰——”
推开车门。
方明明一眼就看见那只小野猫正趴在窗前，睁着绿琥珀似的双眸看着玻璃出神。
镜面似倒映出一张英武冷峻的面孔。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猫妖心里想道：“反正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实力一定很强！”
昨晚呆在男人双膝没多久，自己受到的伤势竟然全好了，简直不可思议！
人类世界有句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治疗她？
难不成是想收自己做宠物？
一个接着一个的猜测止不住地涌现出来。
“不行，不行，我可不要再当人的宠物，可是……那家伙撸的手法好舒服耶。”
想到这点，猫妖微不可查地红了下脸，立即用力甩头，赶紧将这种荒谬的念头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正在谋划筹备的李某人可不知晓自己被一只小猫咪惦记了一晚上。
“想什么呢？”
突兀，一张好奇大脸凑到眼前。
绿琥珀似的眼眸骤然缩紧。
下一秒，猫猫拳立马打在他脸上。
“哎哟——”
方明明手捂鼻子，忍不住痛呼出声：“你这野猫，又来！”
“又打老位置！”
黑猫却是懒得搭理白痴，且是废话超级多的白痴鸭子。
不过方明明心中实际倒没多在意，不痛是一原因。另一方面，多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让他想要收服这只黑猫的想法愈发强烈！
太聪明了！
说不定，可以打造成马戏团的网红猫咪！
殊不知他惦念的黑猫，此时正想着怎么回报他这两日的收留之恩，而后好潇洒离去。
“我可是有恩必报的猫！”
黑猫想起许昭那副可恶的面容，不禁恨得牙痒痒。
她可不像某些不分黑白的人类！
“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许是这只黑猫给方明明带来的感觉实在与众不同，他鬼使神差地用上了商量的语气：“我包你衣食住行，比黑鳞还要高的待遇，你跟着马戏团干活怎么样！”
“……”
这家伙难道看出来她是妖了？
猫妖狐疑地打量方明明。
这家伙太迟钝了吧，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叩叩叩。”
就在这时，车门突地被敲响。
“谁呀。”方明明吆喝一声，转身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手拿木篮的少年，看过去也就十五六岁，他们有些拘谨地说：“方团长，这是村主任让我们给你带的午饭！”
“哎哟，太谢谢了。”
方明明在外人面前颇有团长风范，伸手接过递来的木篮，笑着说：
“你们吃过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闻言，两名少年立即摆手。
方明明轻轻点头，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是哪个村子的啊？”
“小雨村。”
其中一名男孩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自建房轮廓，“离这不远儿，也就三四百米。”
“好，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再见，方团长。”
少年注视彩色帐篷，带着好奇和兴奋离去。
方明明关上门，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彩色厚布，里头是两肉一素，盛了不少米饭，全都用保鲜膜封好，仍感觉到饭菜的余热。
不禁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啪”
碗碟落在跟前。
热乎乎的香气钻进鼻腔。
黑猫抬眼，却见方明明笑说：“你也不吃猫粮，正好一块吃吧。”
“喵~”
天大地大，都不如填饱肚子重要。
于是，一人一猫开始大快朵颐。
……
……
半小时后。
吃饱喝足的方明明躺在床上，翻看校长赠与的画册，时不时偷瞄假寐的黑猫。
莫名感觉它的状态似乎比先前好上许多。
“团长。”
“团长，我们回来了！”
蓦地，车外响起噪杂的声音。
“这才下午三点。”
听到声音，方明明放下画册，看了眼手机时间。
随即翻身下床，打开车门，惊讶发现十几名成员竟然全都回来了，不禁好奇喊道：“你们不是都说要玩到晚上吗。”
说着，他挑眉自恋：“莫非是想本团长，所以提前回来了？！”
“不是的！”
有一名成员拿着手机冲过来，神情有些慌张：“县里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
闻言，方明明饶有兴趣地问道。
“团长，你还是自己看吧。”成员直接将手机递了过来。
方明明伸手接过，瞳孔瞬间充塞惊讶与狐疑。
但见屏幕里有个显目的新闻标题【钜鹿县一家实验室不小心泄露生化病毒】。
他不太相信：“真的假的，生化病毒，有没有这么夸张！”
“炒作噱头吧，现在的无良媒体都喜欢搞这一套。”
“真的！
“团长是真的！”闻言，另一名成员高声大喊：“我当时就在附近，亲眼目睹了爆炸，它那儿清清楚楚写着集团实验基地！”
话音方落，方明明耳边像是沸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话语一股脑涌进耳膜。
“我们两个去商场，逛完出来发现外面竟然出了车祸，死了好几个人！”
“我更倒霉，看见有个人在大街上持刀行凶。”
“大家伙一商量，感觉今天有点不对劲就赶紧回来了！”
不同的语气，核心却只有一个字——乱！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钜鹿的治安还可以呀。”
方明明挠了挠头，开玩笑道：“会不会是凑巧，只不过倒霉让你们全给碰上了！”
“这种事情，其实也时常发生。”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什么得都有。
第611章 倾覆云梦泽 （四）
“团长，其实我们回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有成员颇为忐忑地讲道：“我们昨天表演的美术小学出事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方明明顿时认真起来，板起脸严肃地说：“你可不要瞎说。”
“我怎会瞎说！”
成员不由辩驳道：“我是刷本地短视频的时候看见的，那可是几百个小孩呀，我干嘛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而且他们心理好像都出现了问题！”
“家长们都闹翻天了。”
“心理问题！？”
方明明下意识握拳张阖。
下一秒，立即有人说出了他心里的担忧：“不会是因为咱们吧？”
“如果是这样，巡捕司会不会派人来抓我们？”
“不能吧，我们昨天的表演很成功呀，你看学生、家长、老师都笑得很开心！”
一双双不安的眼睛忽地全部瞧向方明明。
“好了，你们别杞人忧天。”
方明明扬起笑容，双手往身前压了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又不搞那些歪门邪道，有什么好害怕的，相信我！”
“怎么回事？”
外面嘈杂的声音将假寐的黑猫吵醒，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车门敞开，人影走动。
她仔细听了一会儿，起了兴趣，便跃下窗台，迈着灵敏的步伐走出去。
一阵暑气吹了进来。
“——哗啦。”床上摊开的画册翻动，纸页上每一个人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渗人。
时间悄然流逝。
众人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入夜了。
天幕漆黑，今晚的风有点喧嚣。
方明明看了一会儿小说，便躺下睡觉。
“砰！”
正在休憩的黑猫，耳朵陡然一颤，她睁开眼，绿琥珀似的双眸升起疑惑，悄悄打开门，跃到房车顶上，遥望远处的万家灯火。
总感觉有股心悸。
难道是她幻听了？
……
……
“滴答！”
鲜血沿着手腕，连串落在台阶。
红毯染上鲜血似变得越发殷红，浓郁的血腥味充塞整座大楼。
“——踏！”
血泊当中的惊悚人脸睁大眼珠。
瞳仁映出一双军用黑靴，粘稠的血丝粘在鞋底，啪叽断裂，脚步声逐渐远去。
黑色防弹衣，黑洞洞的枪口，全副武装的昊天道徒越过倒在地上的尸体，径直走向四楼。
只见每一间客房全部敞开，里面的住客皆死于利器之下，时不时能看见以两人为一组的道徒正在搜寻是否存在漏网之鱼。
他来到紧闭的会议厅门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
霎时间，仿佛有股难言的热潮扑打在脸上。
目之所及，乌泱泱几十号人，一身枪械装备甚至比普通的大秦军队都要好上不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不是军人，而是癫狂的亡命徒。
“大祭司，清理干净了。”
中年男人双手负于背后，身着华丽而繁复的服饰，胸前绣有苍穹阴阳鱼，代表昊天。
闻言，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道徒。
“很好，今晚你便随我进入昊天世界！”
“谢，谢谢大祭司！”
普普通通，甚至荒诞的言语，在这人耳中却犹如神谕，本就狂热的脸颊更是攀满了激动，连连俯身感谢。
中年男人懒得多看一眼。
能够参与此次行动，全都是昊天道最狂热的死士信徒，就算让他们杀死自己的血缘亲人，亦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最佳的棋子炮灰！
男人抬眸看向摆钟。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全场无一人喧哗。
倒计时五秒。
00:05
00:00
“叮咚——”摆钟倏地摇晃，发出悠扬的钟声。
“为了昊天！”
中年男人双眸放光，面容升起无与伦比的兴奋癫狂！
行动开始！
几十号人立即转身下楼，酒店大门敞开，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对面的街道办。
夜色深邃，大街上空无一人。
街道办设有保安室。
“今天好像特别忙呀。”
“恩，有几个小队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这右眼皮一直在跳，你说会不会……”
两名保安聊起今天的事儿，倏地瞧见玻璃上掠过一个又一个身影。一人刚起身准备呵斥，突然瞧见被灯光照出的枪械，登时被惊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黑漆漆的“小菠萝”从窗口丢了进来。
“手榴——！”
那人惊恐瞪大眼珠，脸颊覆盖恐惧。
霎时间，瞳孔陡然映出一片燃烧的火海，恐怖高温席卷，剧烈疼痛扑面。
“砰！”
玻璃碎片混着碎石四溅开来。
火光照彻夜空，彻底引爆这座城市。
“进攻！”
枪口迸发出火光。
突如其来的进攻，当即使长城分部陷入被动。
“为了昊天，为了昊天！”
走廊里，一名道徒眼里映出血火。
他神色癫狂，嘴里的低喃被枪声覆盖，死命地扣动扳机，摧毁面前出现的任何人！
若能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进攻并非杂乱无章，犹如无头苍蝇。相反，拥有相当严密的组织性和行动力，每个人都对街道办的内部极为熟悉。
“赶紧把通往地下的门炸开！”
一人指着面前的铁门，大声呼喝。
突然，一抹寒光掠进余光，癫狂的头颅从断颈落下。
“杀了他！”
怒吼与枪声并响，三尺青锋在人群中挪移斩敌，速度快如鬼魅。
“撕拉——”
血泉高扬，残肢铺满一地。
没一会儿的工夫，四人全部死在剑下，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眼神肃杀，血腥萦绕硝烟气味刺鼻而来，点燃心底的怒火。
“这么大的动静，相信支援很快就会来。”
男人打算利用狭窄的环境拖延时间，等大部队过来剿灭这群宵小。
他刚刚转过身，脖颈寒毛倏地竖起。
下一秒，“嘭——”剧烈的爆炸淹没了走廊。
竟是这群亡命徒体内都安放了炸弹，起了连环爆炸。
“快点，抓紧时间！”
燃烧的烟雾中显出一道道庞大身影，直接蛮横地用身体撞开铁门，纷纷冲了下去。
恐怖狼头探出，露出狰狞獠牙。
真正的暗手开始逐一露出水面。
在不计伤亡的进攻下，昊天信徒在很短的时间内占领了街道办。
结丹以下的修士很难有办法抗衡枪械，尤其是重火力，在子弹洪流面前，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比普通人更矫健的身手，可是子弹的速度同样很快！
尤其是今天分部的小队几乎全在外面，大本营的战力前所未有的孱弱！
而它们的目标，就是街道办下面的【聚灵坛】！
这便是会妖门袭击这里的原因，摧毁聚灵坛，便能打开通往云梦河鬼蜮的入口。
第612章 倾覆云梦泽 （五）
滚滚黑烟冲上云霄，点燃夜空。
高楼的天台边缘，站着一道瘦削身影，淡漠地注视焰火。
“大圣！”
姑获鸟夏烬羽收拢羽衣落下，恭敬地站在旱母身后。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旱母头也不回地问。
“巡捕司、济安院，包括长城内部的联络电话，全部被切断了，没有一个小时根本恢复不了。”夏烬羽姣好的面容露出笑意：“这会儿，怕是人们都要把电话打爆了！”
“保持警惕。”
旱母过于平静的眼睛，直如一潭死水。
现在会妖门动用的力量仍然微小，昊天道全是炮灰，要多少有多少，计划若是出现蹊跷或变数，它们会立即采取撤离。
“小羽明白。”夏烬羽微低着头。
“风师师仍在天北市，她今日的行程跟往常一样，没有变化。”
若有若无的爆炸随着风声入耳。
原本宁静祥和的城市，此时重新亮起了灯火，人声嘈杂。
在那双极为淡漠的眼珠里，整座城市犹如掌中观纹般清晰，朵朵蘑菇云掺着烈火冉冉升起，剧烈的能量波动震撼空间。
须臾，旱母开口说道：“人道镇天开始受到影响了。”
闻言，夏烬羽眼睛一亮，巧笑嫣然。
“那真是太好了。”
天地人三才大阵，唯独【人道】并非永恒固定，它就如潮汐般有涨有缩，是可以通过外界的力量进行影响。
牵一发而动全身。
煽动舆论、制造车祸、杀人案、展露妖踪，数百名孩童的喜魄丢失……
种种的布置都是为了打击人心，并且让钜鹿长城的力量分散于各处，而后在逐个击破，至于打斗造成的影响，自然是越大越好，越乱越妙！
目前的局势，单靠巡捕司远远无法解决。
“聚灵坛，马上就能拿下了。”
旱母目光悠远，跨越距离，降临长城分部。
夏烬羽那张姣好的面容，倏地显出浓郁恶意：“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冥河淹没钜鹿，一定特别漂亮！”
……
……
噼啪！
四通八达的走廊已化作废墟。
熊熊燃烧的火焰，及倒在断壁下的尸体，一切都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几名长城人员抱着枪械，神情紧张而愤怒地守在一扇刻有箓文的钢铁巨门前，通道两侧都架有模样狰狞的自动重机枪。
“该死，又是妖，又是人，他们到底是谁！？”
听着远处断断续续的哀嚎，一人握紧拳头，忍不住低声怒骂：“为什么连我们内部的机关都了如指掌！”
虽然只是县城，但钜鹿的情况较为特殊，小队最强者的实力达到结丹境界，眼下分部虽然战力空虚，可普通的安保力量并不弱，尤其是枪械方面都是顶配！
即便如此……却抵挡不住敌人太过狡猾。
他们熟知内部地图，切断了最重要的监控系统。
且远不止如此，分部关押了数头妖魔，以及其他重要地方，这些昊天道徒故布疑阵，让分部留守的力量不断分散，其余妖怪则偷偷前往聚灵坛所在的重地。
等长城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只能抽调剩余的人赶往保护！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在这里挡住他们！”
那张染上血火的面孔，铿锵有力地说道。
话音方落。
对面走廊拐角突然响起密集的奔跑声。
“他们来了！”
不知是谁低喝一声。
下一秒，十数名浑身狼狈的昊天道徒冲出拐角，瞧见对面那扇钢铁巨门，嘴里立即发出欣喜癫狂的吼叫，直接冲了上来。
“咔擦——”
自动重机枪调转枪口，瞬间倾吐出死亡火焰。
区区肉体凡胎如何能挡得住子弹洪流，顷刻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剧烈爆炸响起，震得整条通道都颤抖不休。
“放心好了。”
一名长城人员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强笑道：“这儿的安保等级是最高的，哪怕动用再多的炸药也无法摧毁这里！”
就在这时，黑洞洞的炮筒探出烟尘。
“卧倒！”
歇斯底里的呐喊倏地响起。
一发破甲弹带起白烟，直直朝他们而来。
“铛——”
宛如古钟敲响。
千钧一发之际，背后铁门上的箓文骤然亮起，煌煌金光如鸡蛋壳般瞬间将他们裹住，爆炸带起的威能及火焰没有伤及分毫。
“有点麻烦哦。”
远处响起邪恶残暴的声音。
几有三米高的狼妖抬掌拍散眼前萦绕不去的烟雾，看着对面的几只小羔羊，眼里的暴虐杀意愈发可怖，它说：“看样子想要打开这扇门，要让他过来才行！”
在他身后站着四个妖怪，连同它在内全部拥有千年以上的道行。
“我来解决掉那火器！”
随即，一只猞猁张开唇嘴。
森森寒气如狂潮般席卷而出，瞬间冻结地面墙壁，就连摇曳的火焰都被寒冰嵌在当中，泛起晶莹剔透的冷光。
唯独那煌煌金光巍然不动。
与此同时，狼妖手中握着骨头样式的口哨，“可以开始了！”
“知道了。”
四楼，会议厅内。
中年大祭司站在一个由鲜血勾勒出的诡异阵法中央，他从道袍袖口拿出一张人皮面，直接往自己脸上盖去，狂热而欢喜地大喊：“古佛降世！”
霎时间，阵法泛起血光。
人皮边缘陡然长出一条条血红肉丝，粗暴地钻破血肉，深深扎根脑部。
极短暂的寂静。
“狗屁降世，没脑子的猪猡。”
中年男人癫狂的面孔骤然变得无比冰冷麻木，嘴里蹦出一声冷笑。说话的声音也与先前天差地别，充斥邪诡。
他摊开双手平伸，改造这个孱弱的身躯。
“现在是旱母座下第一邪魔茹藘（rú lú）！”
“嘭！”
话音未落，中年男人的身体突兀炸开，竟骇然见到一股股血水窜了起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张邪恶面孔，“哈哈哈啊……”他猖獗笑着，冲出会议厅，所过之处，所有尸体都骤然干瘪，血液离体混入。
待冲出酒店大门时，已成涛涛江河之势，直接冲入街道办，涌向地下聚灵坛所在的位置。
“轰隆——”
狼妖似有所感，露出狞笑：“给他让一让位置吧。”
其余四妖对视一眼，后背紧贴墙壁。
下一秒，血腥刺鼻！
粘稠的血河卯足了气力，狠狠撞上煌煌金光。
“别，别白费功夫了。”一名长城人员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瞅着血河当中的那脸人脸：“你是不可能破开门上的禁制。”
“滋啦！”
两股能量相接处，缕缕恶臭白雾飘起。
明明只是普通的血液，却诡异地拥有极骇人的腐蚀性，不断消磨煌煌金光。
“是吗？”
血河陡然变作一张血盆巨口，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似鸡蛋壳般的能量罩，在几名长城人员惊骇欲绝的目光下，金光表面缓慢裂出一条条扭曲的裂缝。
第613章 倾覆云梦泽 （六）
一分一秒似变得格外漫长。
五双微微颤抖的眼珠，紧盯攀满裂缝的金光，呼吸变得尤为粗重。
他们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这里的禁制会被妖魔破开，早该想到对方是有备而来，怎会不做这一手准备，茹藘此魔尤为擅长污染阵法，他的作用就是为了此刻！
“啪——”地脆响。
倏然，金光变作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分崩离析。
“这里交给你们了。”
茹藘耗尽了最后一滴力量。
霎时，枪声大作。
千疮百孔的人面皮，悠悠飘落在黄褐色的狼爪跟前，泛起黑光的手爪犹如钢铁，像是拎小鸡般将人提到半空，狼妖戏虐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毫无征兆地，其余几人动弹不得，脸部充血涨红，喘不上气。
“别玩了，赶紧做事。”
说着，一头棕熊猛然暴涨身型，硕大的脑袋顶住天花板，它微微俯身，熊爪迸发杏黄光芒，直接按在钢铁巨门上，暴起发力！
“轰隆——”
刹那间，仿佛整栋建筑都在摇摇欲坠。
“帮我！”
这头千年道行的熊妖，脸庞迸起条条壮如蚯蚓的经络，全力施展之下竟撼动不了面前这座铁门，只好让周围的同伴搭一把手。
闻言，四妖目目相觑，相继将力量灌输进熊妖体内。
杏黄光芒炽盛！
“嗬啊——”用尽全力的怒吼。
伴随一阵咯吱扭动的牙酸声响，这扇钢铁巨门终于敞开了一条缝隙。对于狼妖它们来说，哪怕只打开这点程度也足够了！
登时变作五股妖风，钻进缝隙。
门前，几名长城人员身体呈焚烧过后的碳状，惊悚的面容栩栩如生。
……
……
另一边，钢铁门后是螺旋往下的阶梯，探头往下看去，至少深入数百米。
纯正刚猛的气机塞满空间。
迫得五只妖怪无法施展丁点妖法，只能以真身抗衡压力，沿着阶梯往下走，身上的压力便愈发夸张，仿佛背负了重重大山。
不消片刻，几妖就累得气喘吁吁。
“这破地方，怎么进来了还这么麻烦！”熊妖禁不住抱怨起来。
它刚才出力甚剧，没怎么调息恢复就匆忙下来，此时已经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
“聚灵坛是长城分部的重中之重，几位大圣不知筹划了多久才开启行动，要是这么简单，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狼妖的话语权明显颇重，它突地想起什么，沉声说道：“蝎虎，我记得大圣不是给了你一件宝物，现在不拿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抱歉，是我疏忽了。”
被称作蝎虎的妖怪，其实是一只壁虎。
它斜扁的嘴巴张阖间，如绳般的长舌卷出薄如蝉翼的五彩障衣，胸部有一条沐浴蓝焰的狰狞蜈蚣，正是出自祝融的手笔。
祝融是会妖门诸多大圣当中，唯一有能力炼出法宝的万年大妖，地位十分崇高。
很多妖怪手里的法器皆出自他之手。
无需妖力催动，五彩障衣微微甩动，瞬间罩住五只妖怪，一股奇异的波动在衣服表面流转，重如泰山的压力登时变轻。
“抓紧时间，速度快一点。”猞猁立即说道。
它们的每一步行动都有严格的时间标准，精确到秒，除了不知晓聚灵坛的内部情况，分部的地形他们都进行了无数次演练。
无妖说话。
没一会儿的工夫，众妖抵达底部。
这里是一处极为宽敞的空间，地面布满由朱砂勾勒出的繁复法阵，迸起金刚光泽，皆是从品相最好的鸡血石里提炼出来。
正中央有一座法台，其上悬浮着一颗宛如太阳般耀眼的晶石。
至刚至阳，克制一切妖魔鬼魅。
若是没有这件五彩障衣，这五头妖怪半路就会被压垮筋骨，被炙热正气焚烧殆尽。
“开始吧。”
一刻都不敢耽误。
众妖齐齐划开心口血，蕴着磅礴妖力的血液涌出，在地面汇聚成圆形。
乍一看，就好像一枚血镜。
“很好。”
就在这时，平淡的声音倏地响起。
竟见镜面浮现出一名其貌不扬的老人，白发苍苍，右唇上有颗黑痣，正是胡算子！
“拜见大圣。”
五头妖怪当即跪拜。
“闻名不如见面，难怪能镇压鬼蜮入口万载！”
胡算子看向法台上的【曜石】，此晶体由太阳精华汇聚而成，乃天地生成的宝物。千万年难遇难求，他之前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随即。
胡算子伸出苍老的手掌。
仿佛穿越了时间、空间，凛然气息降临此地，至阳气机震颤不休。
五根手指似缓实急地握住曜石。
也即是这时，胡算子偏头看向远处，似透过重重障碍，对上旱母淡漠的双眸。
“准备好了吗？”
一旦捏碎曜石，聚灵坛崩溃，这种动静就无法靠什么切断电话、法术遮蔽，能够掩盖下来，以风师师的修为，一分钟不到就能抵达钜鹿！
同时，也意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
“放心吧，胡先生。”
霎时间，一头庞大的九尾狐虚影一闪即逝。
“砰——”
宛如天崩地裂，整座钜鹿县都受到了这股冲击。
瑰丽得犹如太阳的曜石，在无穷的巨力下，裂开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缝。随即，化作最为炽热的火焰炸开，燃烧每一寸土地。
“赶紧离开这儿吧。”
话音未落，血镜里的老人虚影已然消失不见。
在胡算子的庇佑下，五只妖怪没有成为计划成功的炮灰。
只不过能不能逃离这里，就要看它们自己的本事！
“谢大圣！”
众妖对视一眼，登时化作一股黑色龙卷风冲了上去。
刚刚从钢铁巨门的缝隙里钻出来，直接迎面碰上赶回来的长城小队，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自是在濒临倒塌的地下开启生死厮杀！
……
……
仍是那栋高楼的天台。
旱母那张宛如万载寒冰，毫无感情波动的脸颊倏地浮出一丝笑意，问夏烬羽：“如果你是钜鹿长城分部的负责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选择怎么办？”
闻言，夏烬羽亦是露出诡异的笑容：
“巧合的事情变多，那就肯定不是巧合。
“城里乱成这样，电话打不出去，用于联络的法术全部失效，明摆着有幕后黑手。如果我是负责人，一定要找到这个始作俑者！”
第614章 倾覆云梦泽 （七）
“是呀，作为一县负责人。”
旱母乌黑的长发尾梢被风声微微吹起，她微敛眸光：“能够动用的力量无疑很多，想要找到形迹可疑的人，更是易如反掌。”
“出于职责，出于使命，他都要来这里。”
夏烬羽柔荑相握在背后，十紧的掌缝里有一团看不见的空气在扭动。
她微微躬身。
两‘人’一唱一和，明显是在讲给其他人听。
而那个人到底是谁，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
距离这儿直线距离数百米远的一栋办公楼里。
某间办公室内，巨大的透明玻璃倾斜出两道身影。
“就是她们！”
“今天县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绝对与这两人脱不了干系。”
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朦胧的光影在房间里呈现，细细看去，容貌、身型、地点，正是旱母与姑获鸟！
“奇怪，她旁边的中年妇女又是谁，竟然看不出实力深浅。”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宝甲的彪形大汉，手里攥着一把阔刀，古铜色的肌肤，面容坚毅。
钜鹿长城分部负责人，钟大力！
“你我都看不透的人，那才是真的要命！”
站在身旁的是年岁相仿的太平道修士张五鹿，一头长发随性地披散在后背，右手握着九节杖，自有潇洒出尘的气度。
“现在是十二点零五分。”
张五鹿面色极为凝重，沉声说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真有点骑虎难下了！”
先是分部所在的位置传来剧烈爆炸，再到县城各处爆发战斗，时间只过了短短五分钟，这番惊变着实让他们有点失去方寸。
尤为关键的是，幕后黑手就在眼前！
霎时，办公室内的凝重气氛仿佛变作实质，几让人有点喘不上气。
‘现在连敌人的真面目都没有搞清楚。’
钟大力盯着旱母，眉心皱成川字。
‘它们计划缜密效率，绝不是一般的妖怪，当务之急仍是请求支援。”
随即，他问道：“能联系到外面吗？”
闻言，张五鹿掌心突地出现一枚符箓，片刻都不见反应，摇头说道：“无论是太平信鸽，还是万里传音符，全被一股神秘力量禁断，失去效用，范围应该笼罩了整座钜鹿！”
听着县里各处的爆炸声，钟大力没有说话。
眼下已能看出形势非常不妙，两人境界相同，处在炼己层次，以他们的本领和见识都没搞清楚敌人是用何种方法断绝联络，显然不好对付呀。
这时，张五鹿看了眼眉头紧皱的钟大力，心里似有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相识近三十年，真正的刎颈之交，怎会不了解这位负责人的想法，怕是又想要自己单独面对，这个万年不改的臭脾性。
“你回去支援，我留在这儿！”
“一块走，单凭我们俩决计不是对手。”
两人异口同声道。
“五鹿！”钟大力沉下脸，语气认真：“我是钜鹿长城的负责人，出这么大的事情，我理应顶在最前头，站出来让大家看到我，有个主心骨！”
“嘁！”
怎料张五鹿完全不吃这套，多年的交情，谁不知道谁呀，“少拿平常开会的那套说辞来应付我，照你的说法，我还是钜鹿太平道观的负责人呢！”
“你……”
钟大力正要开口劝说，突然瞧见张五鹿的神情变得微妙，直言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潜伏在那只妖怪身边的【大衍虚空符】有了反应。”
张五鹿手掐法决。
立见呈现在办公室内的影像倏然有了声音，来自于旱母与夏烬羽的对话。“如果你是钜鹿长城分部的负责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选择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两人脸色瞬间大变。
“不好！”
“落圈套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请君入瓮的局。
自打早上县内事态频发之时，钟大力就意识到不对劲，尤其是数百名孩童魂魄丢失，已经能清楚察觉到有只黑手伸了过来。
正如旱母所说，以他的职位能力，想要找到形迹可疑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夏烬羽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到钟大力的视线中，由于这是一头五千年道行的大妖，他特意请了自己的好友张五鹿一同助阵。
没想到追踪姑获鸟来此，发现竟是一个圈套！
说时迟，那时快。
钟大力同张五鹿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已然明白心思。
“走！”
“想走？迟了呢！”
毫无征兆地，夏烬羽似鬼魅般出现在办公桌上，仍保持微微躬身的姿势。
她脸上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一片羽刃似缓实急地划破半空，迸发出凌厉刀气！
“嗬——”
电光石火间，钟大力双眼燃起一抹金刚光泽，体格骤然暴涨一倍，犹如巨灵神般举起手中阔刀，毫不避让地砍向袭来的刀气。
砰！
陷入黑暗的办公楼突兀响起爆炸，顶部楼层瞬间倾斜坠落。
张五鹿抬起九节杖，重重往下一顿。
无形伟力如泛起涟漪的湖面，迅速往四面八方扩散，只见因对拼产生的冲击波及倒塌的大楼都在这股力量下陷入停滞。
他抬眼看向前方。
瞬息交手，双方的厮杀已进入白热化。
钟大力身上的宝甲浮起金色箓文，衬得面颊愈发勇猛，一柄阔刀大开大合，泰山重力充塞周遭空间，使夏烬羽的攻势犹如沉入泥潭。
只是夏烬羽到底比他高一个境界。
单凭极致的速度就稳压钟大力一头，更别提手中的锋利羽刃。
胜负的天平开始倾轧。
与此同时。
“大天火符！”
张五鹿暗恨咬牙，抬手将一张符箓吞入口中，双腮一鼓，尚未张口，滔滔火海已然按捺不住地从齿缝间涌出，瞬间将钟大力跟姑获鸟笼罩。
如火烧云般，天际被大火点燃。
“六丁六甲神将！”
九节杖泛起莹莹神光。
立见十二位身着金甲玄袍的威猛大汉凭空出现，皂纛玄旗，威压当场！
做完这些，张五鹿再次吞入一张【遨游四海符】。
霎时间，身体彷如嵌入空间当中，无踪无影，只要一步迈出就能跨越上万里的距离！
第615章 计划外的变数 （一）
张五鹿抬脚迈出。
十方鞋落在虚空，无丁点变化，他仍呆在原地没有挪移出去。
遨游四海符，顾名思义，意在天地任我行。
张五鹿不是第一次用这张大神通符，可从未遇见眼下这种情况。
失去了效用……
念及此处的刹那，眼前骤然被血色羽翼遮盖，甫一张开，彷如遮天蔽日。
姑获鸟显出数十米高的庞大真身，粘稠的夜色只配充当背景板，她两颗宛如幽狱的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蝼蚁，张狂桀骜冲宵。
片片鳞羽间，古老的冥玄色箓文组成神通，封锁住了空间。
“会妖门，夏烬羽。”
直到这一刻，张五鹿全明白了。
潜藏不露马脚，就是为了让他们没有意识到整件阴谋的背后是会妖门。全盘计划自开始，旱母它们只需争取十分钟，这点时间足够将整盘棋局倾覆。
会妖门想做什么？
“砰——”
倏然间，宛如天崩地裂的震动响彻县城。
张五鹿的瞳孔因震惊而骤然紧缩，扭头望向钜鹿长城分部，煌煌火焰冲上凌霄。
“曜石炸了？！”
霎时间，他只觉一股电流从尾骨窜起，直达天灵。
恐惧；寒意；愤怒；
“现在反应过来有点迟了哦。”
夏烬羽口出人言，语气满是冰冷讽刺：“千古罪人！”
极短暂的寂静。
她看见张五鹿微低着头，看不清面目，法力气机吹起宽大的道袍。
但见那张泰然自若的脸颊浮上肃然，双眼充塞炽白雷光，根根发丝萦绕雷电，九节杖的威能影响天象，云层滚动着雷霆！
“哈哈哈哈。”
“对嘛。”
但见姑获鸟头顶竟诡异地再次出现夏烬羽的身影，她咧开嘴，笑道：“无所顾虑的战斗才有点意思，老想着逃跑报信怎么行！”
“分身吗？”
张五鹿心想。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骤然升起泛起金光的身影，顶天立地，看其面容正是钟大力，他口中迸出响彻天地的怒吼：“贼鸟，吃老子一刀！”
六丁六甲之力赋身。
阔刀朝着姑获鸟脑门劈下。
太平道以阴阳五行、符箓术法为主，讲究吞符，使符存于心中，心有所思，符的神力就随之发出，须臾之间，法力无边。
就在钟大力动手的刹那。
九张朱笔勾勒的符箓立在夏烬羽周身，无形而浩大的气机死死压制她的行动。
“黄天诸神雷符！”
张五鹿吞符，九节杖抬起，权柄落下！
万雷化作天牢。
斩！
“砰——”燃火的蘑菇云冉冉升起，夸张的冲击波席卷而出，方圆千米的大厦楼房为之倾倒，玻璃被狂风卷碎。
漫天硝烟陡然卷起，狰狞鸟首探出。
它狞厉笑着：“这才有点意思，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几分手段能让我开心开心！”
毁天灭地的战斗展开。
……
……
“第二步计划，启动。”
高楼边缘，呼啸的暴风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旱母眺望天际。
那个方向是天北，她在等风师师。
这就好像是压轴，只要旱母不现身，不出手，长城的预估就会出错，就会忌惮！
破坏曜石是为了打开云梦河鬼蜮的入口，现在已无需在小心动作，炼己境界的厮杀，一旦放开手脚，无疑是摧城断海的级别。
在夏烬羽的逼迫下，已由不得钟大力跟张五鹿两人。
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在这种计划节奏下，所有人都会被牵着鼻子走。
随即。
“恩？”
旱母神色一动，看向了钜鹿郊区方向。
计划的另一环出现了变数！
……
……
时间稍稍往前推移。
房车里，方明明正睡得香甜，嘴里嘟囔着：“恩~小宝贝，过来给哥哥抱抱亲亲。”微张的唇角留下口水，倏地感觉有股阴嗖嗖的寒风吹了进来，转身翻了个面。
悄声无息间，放在桌上的画册哗啦翻动。
校园风景靓丽，却见纸页上的人突然像是蒙上一团阴影，那阴影扭曲变动，苍白的指骨搭在了桌沿，紧接着，探出一张在笑的脸。
“你们先走，我吃个点心。”
一个又一个鬼影在房间内出现。他们直接穿过车门离去，却有个渗人面孔看向了床上的方明明，垂涎之意溢于言表。
他来到床前，俯首靠近，准备吸干这人的阳气。
“砰——”
就在这时，宛如地震般的强烈震动猛地袭来，整辆房车瞬间腾空落地。
“美女~”上一秒，方明明还开心呓语着，下一秒，猛然惊醒，“地震了……”疑惑的话音尚未落地，眼睛登时瞪得滚圆。
一张惨白面孔贴近鼻梁，黑乎乎的眼珠里倒映出他攀上恐惧的面颊。
“鬼呀！”
惊悚嚎叫戛然而止。
方明明被巨力粗暴地甩在橱柜上，锅碗瓢盆碎了一地，裸露的双臂被碎片割伤，殷红的鲜血沿着肌肤落在地上。
“嘶……怎么回事？！”
方明明吃痛睁眼，看向床铺的位置：“鬼？真的是鬼！”
眼前的一幕，严重冲击他的世界观。
那人悬浮半空，身上穿的却是一件校服，恐怖面容满是戏谑玩味：“乖乖在睡梦中死去不好吗，非要醒来作甚？”
“啊啊啊！！！”
与此同时，房车外此起彼伏地响起惊叫。
“大家……”
听到声音，方明明立即意识到什么，心脏像是被双手攥紧。想撑着身体站起来，可骨髓里如有实质的寒意萦绕不去，冻得他动弹不得。
“别浪费时间了，乖乖成为我的盘中餐吧！”
那恶灵瞬间飘到方明明跟前，抬手间，似要将他的魂魄抽出来！
距离越来越近。
方明明恐惧而不甘地瞪大眼珠。
“喵！”
凌厉的吼叫忽地响起。
一道迅如雷霆的身影从视网膜掠过，恶灵竟突然从面前消失。
方明明艰涩地眨了下眼，呆愣少顷。
随即，他微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呼出一口浊气，砰砰直跳的心脏震得胸腔发疼，仍未从惊惧中回过神，直到……
“还愣着？赶紧站起来跑路了！”
干练的声音突兀响起。
他有点后知后觉似地转动眼珠，看向身旁。
只见方才嚣张残暴的恶灵，成了黑猫爪下的老鼠，犹如角色互换，无论手脚怎样挣扎，并不能改变他的下场，在痛嚎中一点点被碾碎成阴气。
“小，小野猫？”
见状，方明明不禁仔细审视黑猫，有点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妖怪？”
如果撇开跟狮子一样大的体型，单看那双绿琥珀似的猫瞳确实跟黑猫很是相像。
“你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一如既往的迟钝。”
猫妖脸上的神情极为人性化，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连忙开口说道：“这里被很多恶鬼包围了，想活命的话，快点逃吧。”
方明明惊愕须臾，连忙冲了出去。
第616章 计划外的变数 （二）
方明明夺门而出，尚未来得及观察，迎面飞来一人，下意识张开手接住。
两人顿成滚地葫芦，狠狠撞在车轮上。
“团长！”须臾，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成员脸上掺着血迹，看去十分狼狈：“章元死了，还有余霖他们几个都死了！”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方明明下意识望向了远处，停滞在一只沾满泥土的手掌上，神情登时变得微妙，既慌张无助，又有不可置信的恐惧。
他抬头，余悸未消的眼珠微微颤抖，映出椭圆形的金黄色能量罩，充斥正大光明。
漆黑的夜色被照亮。
搭建好的彩色帐篷变作燃烧的火炬，桌椅杂物支离破碎地洒落在地，踩在上面的是各种模样狰狞的恶鬼妖魔，手里竟攥着兵器、枪械。
粗略一看，至少有数百之数，它们矗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砰——”
恰在此时，振聋发聩的爆炸响起。
方明明不自主地偏头看去，但见后方山头上的太平道观骤然升起一张十数米长的巨大符箓，通体环裹赤红雷电！
他有点崩溃地低喃：“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方明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世界就变了个样子，令人陌生恐惧。
“怎么逃命都不积极！？”
就在这时，黑猫踮起灵敏的步伐，悄悄地从房车里出来，见到那些妖魔没有注意到这边，低声朝方明明说道：“你们借着障碍物往反方向跑！”
“妖，妖……”
见到团长收留的野猫竟然开口说话，那成员被鲜血染红的面孔愈发苍白，话都说得哆嗦。
“别怕，她是好猫。”方明明连忙安慰道：“不对，是好妖怪！”
闻言，那名成员对上那双绿琥珀似的双眸，却是眼含血泪，下了极大的决心，说：“团长，你们走吧，我已经走不了了。”
只见他双腿都呈诡异的扭曲弯折，别说是走了，怕是站起来都难。
要不是刚才方明明接了他一下，横飞的力道足以让他脑浆迸裂，却也因此，其余妖魔才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边来。
“我扶你！”
方明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黑猫不由看了眼方明明，这家伙已经害怕得双腿疯狂打摆，竟然还要带着个累赘逃命，该说是他白痴，还是够仗义！
“都这种情况了，团长你废话还这么多……”成员疼得面容扭曲，艰涩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还没等他说完，身体骤感腾空，却是尖锐的牙齿咬住衣领将他拎起来。
“赶紧走！”
黑猫心里却暗骂起自己多管闲事。
算了，全当报答方明明这两天的收留恩情吧。
两人一猫借着倒塌的障碍物，小心地往反方向走。
“奇怪。”
猫妖心里止不住纳闷，那些妖怪实在是太奇怪了，各个长得狰狞异常，却看不出是何种来历，而且身上的妖气也有种难以言诉的味道。
刚才她在车顶眺望钜鹿，蓦地察觉到森寒阴气出现，下意识地隐匿气息，随后惊骇地发现从车里走出一只又一只恶灵，且实力不凡。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不知拿了什么东西，竟瞬间召唤出数百头妖魔恶鬼，也即是这时，像是触发了什么隐藏机关，穹顶被能量罩覆盖。
幸亏黑猫是妖，哪怕不小心逸散点气息，也被这些同类忽视。
“快点走！”
猫妖有点心急，忍不住低声催促。
方明明到底是个普通人，就算经常锻炼，且是马戏团出身，可仍跟恶鬼妖魔一流有云泥之别，尤其是刚才两记重摔直接让他脚踝错位。
他憋着痛，一撅一拐地急走。
只是没过一会儿，黑猫冷不丁回首，骇然发现方明明竟然消失不见，不由在心里怒骂：“这个二傻子。”
……
……
今晚发生的事情，无疑让方明明感到极为恐惧害怕。
逃命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轻微的马鸣似随风入耳，低头跑路的方明明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最右边，竟意外地见到了那头最熟悉的身影，在妖魔群里无助的黑鳞！
世上总有一两人，一二件事儿，让人不得不去做。
方明明深深看了眼黑猫及同伴，登时放缓了步伐，随即，瞬间调头往那边冲去。
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原来黑鳞身边还有两名幸存的成员。
为首狰狞的妖怪，注视神俊的黑马，饶有兴趣地说：“兄弟们，这头马有点意思哈，你们说骑上去是不是相当威风！”
“老大说的是，必须收服！”
“到时在花钱打造一副甲胄，岂不是如虎添翼！”
周围的几只妖怪登时发出大笑。
“吼！”
黑鳞发出愤怒的嘶鸣，浑身肌肉紧绷，试图威吓住这些妖魔。
在它身后，两名马戏团成员像是从血浆里爬出来似的，看不清面目，唯有蘸血的眼珠，透露出鲜明无比的惊悚担忧。
见状，狰狞妖怪戏虐道：“你要是乖乖臣服我，我就放这两人离开。”
说着，他眼咕噜一转：“到时我再向一目五先生为你求个龙种，你就能变得跟我们一样强，甚至更厉害！”
黑鳞似乎听懂了，停在原地喘着粗气。
却没注意到有两只妖怪悄声无息地从背后靠近，手里的利爪与钢刀无异，简简单单地前扑，抬手往成员脑袋挥去，登时叫其尸首分离，血柱涌起！
“撕拉——”
滚烫的鲜血洒在马身。
顷刻间，黑鳞的眼珠不知是被怒火充塞，还是鲜血染红，卯足了劲头儿往后踹去，却被两只妖魔轻松躲过。
“哈哈哈哈，原来杀人这么简单呀！”
“陈老板，你刚才下手挺果断啊。”
“孙老板，你也不差啊。”
两只妖魔竟开始互相恭维起来。
“兄弟们赶紧把马给我绑了。”为首的狰狞妖怪露出血盆大口：“想不到咱们在外围警戒，还能遇到个宝贝，回头……”
啪，
一颗石头砸在他后脑上。
狰狞妖怪微怔，微眯起眼看向身后。
朦胧的黑暗显出人的轮廓，方明明恨得嘬牙，朝那妖怪竖起中指：“看你爹作甚，信不信把你打回娘胎！”
“原来，还真有不怕死的！”
狰狞妖怪怒极而笑，抬脚，落地。
下一秒，身影如狂飙的利箭冲到方明明身前，锋锐的爪子朝他脑袋撕去！
“会不会很痛呀。”
方明明眼睁睁地看见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倾覆下来。
“啊——”
惨嚎乍响。
叫的却不是方明明，而是那头狰狞妖怪。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迅如雷霆的黑影从方明明身后跃起，犹如最佳的捕食猎手，一爪将妖怪拍在地上，张口咬掉他的脑袋！
那双绿琥珀的眸子盯着惊魂未定的方明明，怒骂道：“你这个白痴鸭子，要不是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老娘才不会淌这趟浑水！”
第617章 计划外的变数 （三）
气氛倏地微妙。
方明明瞧着黑猫，带着复杂的语气说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猫妖懒得搭理这白痴。
她抬眸看向远处，那几个妖魔经过短暂的愣神，迅速包围过来。
“同是妖，你怎么帮起了人？”
壮硕的身躯，如同角质层般的粗糙鳞甲，锋锐的利爪，充满肌肉的反关节下肢，怎么看都是为杀戮而生的物种，狰狞恐怖。
黑猫深吸一口硝烟，妖力运转，拱起腰背。
她有五百年道行，这些妖怪实力与她相仿，或许能拼一拼！
下一秒，却见猫妖转身叼起方明明撒腿就跑，速度之快，犹如一道漆黑闪电。
几只妖魔一见，哪敢耽搁，暴起发力冲了上去。
距离越来越近。
霎时，立见黑猫瞳孔骤然凝成一线，猛地回头将方明明甩了出去。此时此刻，冲得最快的妖魔离她不过三米，浑身妖力勃发，直接扑了上去！
一记回马枪！
‘上当了。’
那妖面呈惊骇，第一反应竟然是转身就逃，直接将后背暴露给黑猫。
“果然，他们没一点厮杀经验！”
猫妖心思电转，眼中杀机炽盛，爪子上骤然萦绕一层阴影。
爪尖似穿过坚硬的鳞甲，直接对身体内部造成杀伤，那妖魔突地惨嚎一声，身躯跄踉倒地，大量的鲜血从鳞甲缝隙里沁出。
一个！
黑猫看向来袭的敌妖。
剩四只，有两个放缓了脚步，其他则继续迎面冲来，瞬间有了决断。
“喵——”虚空中似有一声狞厉的猫叫乍响。
“死！”
暗黄色的竖状瞳孔满是暴虐杀机。
他纵跳跃起，长而粗壮的大臂像是重锤般冲天而降，重重打在猫妖背脊，瞬间将其脊柱大龙砸断，脸上狞笑尚未升起，瞬间凝固在嘴角。
竟见黑猫骤然瘫软成淤泥。
再一看。
一条蜿蜒扭曲的阴影电射而出，在后头的妖魔跟前顿住。
那妖魔兽瞳中清晰映出两颗冰冷的绿宝石，反应迟钝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骤感剧痛袭来，鲜血挟着断足横飞出去。
“啊——”
转瞬，惨嚎戛然而止。
身后断颈喷起三丈高的血泉，另一名见势不秒，面庞立即浮上惊慌，也想要转身逃跑，却被两声恨铁不成钢的怒骂止住了步伐。
“你他娘不要怕啊，跑了死更快！”
“挡她一下！”
另一名妖怪咬牙怒吼道：“我再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烂人了！”他直视来势汹汹的黑猫，却是打起了王八拳，锋锐的爪子舞出残影。
影缚。
霎时，立见猫妖脚下的影子忽然分裂，变作几根漆黑的绳索如蛇蟒般虬住四肢脖颈，巨大的力道竟使他一时挣脱不了。
五道殷红血爪掠过夜空。
也即是这时，后面两妖终于赶上，一左一右将黑猫夹击。
猫妖微微喘着粗气，借着一个深呼吸调整紊乱的呼吸节奏。高强度施法兼作战，无疑耗费了她许多能量，好在只剩两头妖魔，应该能解决掉！
几道交错的身影在半空中掠过。
能够明显看出这两头妖魔厮杀经验更为丰富，配合默契，给猫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几番交手下来。
他们也摸清了黑猫的攻击方式，除去身体，能够操纵影子进行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覆盖青色鳞甲的妖魔瞄准猫妖闪躲不及的空隙，狞笑着，缕缕青色妖气在口腔瞬息汇聚，用力喷吐出一道龙息。
短短数米距离，转瞬即逝。
“砰——”血肉炸开，尸首分离。
这一次见黑猫没有变作淤泥，那妖魔微悬的心悄悄放下，紧接着，他扭头就要去寻方明明，这小子可不能放跑了。
“后面！”
就在这时，青鳞妖魔突地听到同伴急促的呼喊。
什么后面？
没等他想明白，视线骤然天地倒悬，却见到一条猫尾犹如利刃般回缩，粘稠的青色血点被随意抖去地面，“那……好像是我的血。”
一具无头尸体重重向后栽倒。
倾斜的阴影里，状如狮子的黑猫跃了出来，胸膛似风箱般剧烈拉动，显然消耗巨大！即便如此，她所取得战果亦然十分显著。
某种程度而言，黑猫能一直从许昭手下逃脱，本身的本领就不会差！
兔起鹘落间，几名同伴全死在这只猫妖手中，无疑让最后这头妖魔心生忌惮，虽然此时瞧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但他已经不敢再冒风险。
“好在大部队就在附近，只要跑开……”
想着，他上前一步。
看似要对付猫妖，实则悄悄挪动身位，背朝大部队。
“聿——”
蓦地，一声高亢的嘶鸣声响起。
妖魔突感有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到自己后背，这股力量当即使得他往前跄踉数步，却是直接露出破绽。
嗖地啸叫！
黑猫拼起余力催动妖法，阴影变动间，顷刻变作两柄薄弱蝉翼的利箭，以雷霆之势贯穿妖魔的眼珠及嘴巴，透脑而出！
“呼——”
猫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绿琥珀似的双眸仍充塞肃穆。
“那个，猫……”
方明明趴伏在黑鳞背上，看着猫妖关心道：“你没事吧。”
“有事！
“不止我有事，你也有事。”猫妖没好气地说道。
这时，只见黑鳞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方明明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异常，昂起脖子看向远方，瞳孔瞬间惊惧得紧缩。
不知何时，只见乌泱泱数十只妖魔，手持枪械、兵刃围了过来。它们眼神凶戾嗜血，浑身燃起杀焰，与负责外围警戒的小喽啰有明显区别。
看来刚才的打斗终究引起了注意。
“能，能跑吗？”
方明明艰涩地咽下口吐沫，不甘心地问道。
“我应该是能跑掉的。”黑猫瞥了他一眼。
她选择出手相救，肯定是有后手能救自己脱离险境，只不过代价会大一点。
闻言，方明明扯起嘴角，朝黑猫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我跟黑鳞给你拖延点时间，你赶紧跑吧，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哼。”黑猫不屑地冷哼一声，“顾好你自己就行。”
言语间，妖魔们已然逼近。
猫妖爪子叩地，脊背微微弓起，就像是扑杀猎物的一瞬间，全身肌肉都在紧绷蓄力。
“砰——”
猛烈的震响陡然从妖魔后方乍起。
紧接着，嘈杂怒骂的声音连绵不断，原本严密包围的阵型似变得散乱起来。
“怎么回事？”
“救兵吗？”
一人一猫疑惑间，赫然见到一抹炽盛的白光闪耀，状似最锋锐的箭矢贯穿妖魔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动辄之间，妖躯化作肉糜。
不消片刻，悍然杀出一条血路。
“是他？！”
见到那白光的瞬间，黑猫微皱起眉头，这股法力气机不会错的！
“轰——”
神光内敛，露出许昭的面容。
他来到方明明等人面前，先是看了眼黑猫，随即问道：“你们，没事吧。”
第618章 计划外的变数 （四）
有点尴尬。
无人回应许昭的问候。
黑猫一眼认出了许昭，对于这个追了自己上千里的家伙，她可不会报什么好脸色。
哪怕这家伙刚刚解了围。
另一边。
方明明瞅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转瞬，他惊呼道：“你是那天在校园门口抓人贩子的那个人！”
“没错，是我。”
听到这句话，许昭露出微笑，观察了下方明明，抬手扔出一枚速效药丸：“吃下它，能快速治愈你的伤势！”
话音方落，枪声大作！
火光掺着子弹洪流倾泻而至。
这群妖魔竟然带了几挺重机枪，且不是一般货色，每颗子弹上都有独特的箓文，拥有破除法力的效果！
这种东西，显然不可能会是会妖门研发出来的。
长城……
刹那间，方明明与黑猫面孔骤然浮起惊惧。
“还真是与时俱进呀。”却见许昭微笑着，不慌不忙地抬起手。
“轰——”虚空震动嗡鸣，澎湃的法力气机凝固周遭空间，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断。
但见数不清的子弹在咫尺之间停滞下来，清晰可见金属表面缭绕的透明气流，眨眼不到，像是密集的金属壳将他们嵌住。
如此伟力，骇人听闻。
“这家伙……”
见到这一幕，黑猫立即想起不愉快的事，恨得有点牙痒痒。
许昭的真实实力跟她差不多，可不知为何他还能动用另一股神秘力量，伟岸广阔，像极了无垠的苍穹，摸不到边缘。
原本紧张凝固的战场硝烟，因为许昭的出现轻松缓和了不少。
“能吃吗？”
这时，方明明捧着淡绿色药丸，有点迟疑地问道。
目光却看向了黑猫。
同样是救命之恩，小野猫对他来说更为亲切熟悉，而许昭……他还是有点摸不准。
“可以。”
猫妖不耐烦地瞥了眼许昭：“这家伙，切，勉强算是个好人吧。”
“……”
听到这句话，方明明终于反应过来。
先是瞧向黑猫，又瞄了眼许昭，这一人一猫是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那个……”
忽然，许昭走到黑猫面前，弯腰躬身，非常认真地说道：“对不起！”
“什么？！”
黑猫受到惊吓般后退一步，以难以置信掺着荒唐的目光看着许昭，复道：
“你说什么？”
“我向你说，对不起。”
许昭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有错就认，而不是仗着自己的实力或身份耍无赖，歪曲事实，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从不是这样的人！
“当时的情况是我误会你了，还追了你这么久……”
许昭言简意赅地将李馗告诉自己的事情，简单复述一遍，最后说道：“抱歉。”
“啊？啊……”
过大的信息量导致黑猫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她没想到那个神秘男人竟会与许昭认识，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家伙是怎么知道事情原委的？
与此同时，方明明同样惊诧地看着自己快速愈合的手臂，不消片刻，整条臂膀只剩血渍没有清洗，已然恢复如初！
他禁不住地说道：“这也太神奇了吧！”
‘毕竟长城出品，必属精品。’
许昭心里窃笑。
作为少数知道计划的几人，他拿到了丰富的物资补给，完全免费且无需花费积分！
随即。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两个跟在我身后！”
许昭面容一肃，抬眸看向山头的太平道观。
他的出现应该吸引了某些妖的注意，之所以腾不开手对付他，因为现在会妖门的主力正在攻打道观，那里是第二个聚灵坛的位置！
一猫一人目目相觑，随即做好了准备。
他们没想到的是，许昭突破的方向不是外围，竟是妖魔集中的位置。
许昭深吸一口气，目露青光，汹涌澎湃的法力如汪洋般在体内奔涌，身躯微弓，脊柱大龙泛起白玉色光泽，正是膂神【益历辅】显威能。
“开始了！”
砰的一声啸叫。
霎时间，肉眼可见的气浪迸发。
马蜂窝似的子弹擦着肩头掠过，不到万分之一秒，许昭宛如彗星落地，凛然巨力贯通地底，土浪翻涌的瞬间，一张张模样狰狞的面孔映入眼中。
他抬手，平掌推出。
“轰！”
呼啸的暴风如燃料般推动周遭的碎石，赋予强大的动能，每一粒碎石不比子弹弱多少，当即将包围的妖魔轰得千疮百孔。
残肢横飞，肉糜四溅。
“杀了他！”
“啊——”
歇斯底里的嚎叫响起。
紧接着，远处，及更远处，更多的妖魔怒吼着冲过来。
各异妖法带着磅礴的威力席卷而来，强横的能量波动搅得空气变得尤为炽热。
距离越来越近。
许昭嗅了口满是肃杀气焰的血腥，嘴角不由勾起兴奋的笑容，浑身骤然浮起炽盛白光，万法不侵，纵横睥睨。
数十道妖法撞击白光，直如清风拂面，不起波澜。
“死！”
眼前陡然蒙上阴影，一头千年道行的牛妖突然在半空出现，手持门板大小的巨斧，直劈许昭面门，炽烈猩光在斧刃迸发。
“砰——”风声呜咽。
电光石火间。
许昭拳臂高举，十指猛地抠住斧面，硬接住牛妖的斧击，一抹土黄色箓文在肌肤上流转。角力间，牛妖怒容呈出惊骇，随即，手腕传来撕裂剧痛，斧头竟被生生夺去！
下一秒，斧刃以同样的方式劈了过来。
血光四溅。
斧刃在牛妖胸膛斩开深可见骨的恐怖划痕，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它横劈出去，壮硕的身躯撞碎后面冲来的妖怪。
“哞！”
即将落地之时，牛妖怒吼着，显出庞大真身，苍色牛角带着猩光遥指苍穹，它四蹄碾动大地，猛地发力朝许昭冲去，犹如一道陨星撞来！
“这家伙可不够格拦下我呀！”
许昭面颊紧绷，轮动斧柄将冲来的几头妖怪拦腰斩断，注视犹如重装坦克冲来的牛妖，眼里的青光璀璨生辉。
心念勾动五脏神，汹涌能量上涌。
霎时间，两道青光如镭射般从许昭眼眶射出，悍然抵在巨牛眉心。
两道能量纠缠交织。
猩光形成的能量罩裹住全身，牛妖嘴里憋出闷吼，狂奔的四蹄在青光下顷刻止步不前，甚至在剧烈的光束下，开始向后倒退。
须臾，状似玻璃咔擦碎裂的声音乍响。
惊惧神色攀上硕大牛眼。
“不——”
“撕拉！”
立见青光如剑劈开牛妖身体，从中断裂，大量冒着热气的鲜血挥洒大地。
紧接着。
许昭微微转动眼眸，凝练的青色光束横扫四面八方，一个又一个妖魔殒命当场，血肉在炽热高温下湮灭，血流成河。
霎时，战场鸦雀无声。
“呼~”
许昭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眨了下有些酸疼的眼珠，扭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方明明及黑猫，笑道：“还愣着干啥，走呀！”
第619章 计划外的变数 （五）
风声卷起带着余热的微尘，惊醒梦中人。
“咕噜~”
方明明瞪着呆滞的眼珠，艰涩咽下吐沫。
这回可真是大开眼界，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哥，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哈哈哈哈……”
闻言，许昭顿时暴露本性，憨笑起来：“哎呀小意思，小意思，我这点程度勉勉强强吧。”
脸上的得意神色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方明明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惊呼：“啊，槽糕！”
他一拍脑门，心急如焚地朝黑猫问道：“我这猪脑子反应，我的成员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他已经离开了这里，肯定会受到很好的治疗。”
说话的竟是许昭，他噙着笑意，安慰方明明。
‘这家伙何方神圣呐，长城有这样的编外成员？’
闻听此言，黑猫不禁上下打量许昭，却是开口问道：“这次事件明显有预谋，你出现在这儿应该不是巧合，这里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从一开始的恶灵出现，整件事情的走向就非常不对劲，尤其是许昭带着他们往妖魔大部队方向前进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惊涛旋涡中。
许昭翘起笑意的嘴角抿平，眼神充塞肃然，“请你们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们，之所以往这边走，是因为那里更安全！”
绿琥珀似的双眸微微眯起，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死了个千年道行的妖怪，接下来应该轮到他了吧！’
许昭随手将巨斧丢掉，手掌张阖间，刚才耗费的法力不知不觉间盈满。
严格来说，他的境界越高，身体素质越好，能够承受大老爷的力量也就越多，大海广阔无际，可池塘终究有规模限制。
因此大老爷提醒过许昭，他目前的极限杀伤力堪堪达到炼己境界。
随即。
许昭调整了下状态，领着方明明跟黑猫往营地位置走去。
经过刚才那一波清场，数百头妖魔只剩百余只，数量大大减少，它们仍呆在方明明他们驻扎的营地里，眼睁睁地看着许昭一行慢悠悠走过来。
愤怒而满蘸杀机的眼神，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许昭。
而同样有人用憎恨的目光瞧了过去。
方明明可不会忘记是这群妖魔杀死自己的成员，仇敌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与此同时。
在拥挤的妖魔后面，十余名恶灵拧着眉头，正在商量对策。
“怎么办，出了计划以外的变数。”
“就按一目先生说的，启用第二套计划！”
“那就别耽搁时间了，要是耽误了上面的大事，我们就算死都不足以谢罪。”
“开始吧。”
只见为首的恶灵拿出一张样式古老的皮纸，祭到半空，紧接着，其余恶灵纷纷张口吐出精纯的阴气灌输到皮纸当中。
顷刻间，根根纵横交织的银线浮现而出。
“砰——”
厚重黑烟滚滚而出，如蝗虫般席卷八方，里头森森妖气冲天而起。显出一张张气势非凡的兽脸，这一批传送过来的妖怪明显要强出许多。
“三百……”
许昭微眯起眼，神色悄然凝重。
数量不多不少，可它们手里却各个拿着法器，虽然品阶不怎么样，但也比普通的神兵利器强出一大截，这下可不好对付了！
“轰隆！”
就在这时，钜鹿县内猛然迸发震天撼地的爆炸，就连相隔甚远的郊区亦能明显感知。
许昭却抬头眺望道观方向。
原本浮于上空的巨大符箓已然渐渐失去光泽，无需一时半刻就会被攻破！
“小昭，该你上场了。”大老爷冷冰冰的话音在心底响起。
“地震了？”
“怎么回事？”
身后，方明明跟黑猫止不住惊呼。
“你们留在这里，我要上去了！”
许昭扭头看向一人一猫，叮嘱道：“哪都不要去，这里是最安全的！”
话音未落，人影瞬间从眼前消失。
“不，不是，什么意思？”
方明明头皮发麻，盯着远处的妖魔们，顿时哭丧着脸道：“就把我们丢在这里？”
黑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她很怀疑许昭这家伙是不是故意在报复她。
与此同时。
几十只妖魔虎视眈眈地逼了上来。
……
……
另一边。
眼瞧着那人竟朝太平道观冲去，躲在后面的恶灵连忙下令：
“拦住他！”
“杀了他！”
两声令下，三百头妖怪瞬间冲天而起，每一只的实力都至少在五百年道行以上，真正的精锐军队，森森妖气好似在半空中化作狰狞骷髅头吞向许昭。
“别来碍事。”
许昭眸光肃杀，步伐一顿，脚下蔓延出八卦河洛图。
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具在心中。
但见迎面斩来的大刀竟诡异偏向了右侧，那妖怪面浮惊骇，瞬息间，许昭轻轻一掌拍在他的胸口，身躯皮肉猛地震颤了下，“砰——”地倒飞出去，砸中了后面几只躲闪不及的妖怪！
攻势不止，阴寒的雨水混着各式阴毒妖法袭来。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些你都是学过的，伤不到你。”很难想象此时此刻，许昭心里的小人竟在安慰他。
挂是开了，不过开的是无限蓝和等级，真正厮杀临敌的技巧仍要靠许昭自己。
【移形换影】！
许昭脚下八卦河洛图微微一转，身形立刻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面容狰狞的妖怪，口中“杀”字呼之欲出。
须臾，各式杀招迎面撞来。
如瞬移般，许昭突兀出现在妖军右侧，趁着它们没发现自己，他开始抽调全部法力，念头沟通心神【焕阳昌】。
心脏内，有一小人身着赤色道袍，微笑着化作火焰。
刹那间，澎湃汹涌的能量从心脏泵出，一路节节攀升，涌到喉咙。许昭微微吸了口气，甫一张口，暴烈的心火如啸浪般狂卷而出。
眼底填满了火光。
“啊——”
火海之中，数十头妖魔惨嚎着化作灰烬。
然而更多的妖怪迸发妖力，抵抗着高温，毫不惧死地朝许昭冲来。
“呼——呼，呼……”
许昭急促的呼吸很快趋于平稳，干涸的法力再次充盈，手掐法决。
“轰隆！”地面蠕动间，一道又一道十数米高的山柱陡然升起，悍然顶向那群妖怪。
与此同时，许昭体覆白光，继续飞向山头。
眼见许昭离道观越来越近，有几只实力强的妖怪对视一眼，默契地脱离阵型，以极快的速度飞了上去。
‘就是现在！’
许昭再次打了个回马枪，一扭头，眼中青光如镭射般将冲得最快的妖怪头颅洞穿。
“别追了！”
耳边倏然传来恶灵的命令。
于是，不甘心的妖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黑点消失在视线中。
“他们快要出来了，别耽误大事！”
另一边，为首的恶灵见到死伤惨重的战场，面色阴沉。
短短追击的一小会儿工夫，它们就死了数十头妖，虽有万般无奈，但它们亦有自己的任务要做，绝不能顾此失彼。
第620章 计划外的变数 （六）
天北。
九十九层的高楼直抵云霄。
光亮的玻璃窗前，一位身着淡紫色襦裙的丽人注视霓虹万家。
“叩叩叩……”
蓦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
一名黑丝职业裙的秘书快步进来，轻声汇报道：“老板，二十秒前，钜鹿全县共有七处地方爆发了战斗，分部也遭到了袭击。”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根据能量波动来看，在结丹上下。”
沉默少顷。
风师师头也不回地下令道：“苍虎特战机动部队及神鹰小队做好战斗准备，情况要是有恶化的倾向，直接开启传送阵！”
“知道了，老板。”
秘书微低着头，快速转身关门。
风师师唇角倏地翘起冰冷弧度，眸底蓄满了杀意。
虽然从李馗那儿得知了会妖门的计划，可仍不由愤慨这群妖怪的周密，按照正常流程，哪怕分部遭到袭击，她也不会立即派人前去支援，更别说亲自动身。
如果事事亲为，要钜鹿负责人钟大力干吗？
于情于理，她都该呆在这里。
最关键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并不知晓会妖门的计划，如果说李馗没来天北长城查询档案，风师师甚至不知道有会妖门的妖魔可能在钜鹿！
计划严密谨慎，令人胆寒。
紧接着。
但见风师师脚下的地板突然下降，来到一处宽敞的空间内，明亮灯光照彻，面前的门扉自动打开，显出犹如武器收藏馆的偌大房间。
左右两侧的玻璃柜里，悬浮着数不清的法器、十数件法宝，视线尽头摆着一张古色生香的柜台，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人。
他梳着后背头，精神矍铄，右眼挂着单片眼镜，手里正拿着小锤子改造法器。倏忽，听到动静，抬头见到风师师走进来，慈祥笑道：“晚上好，风老板。”
“墨前辈。”
风师师打了个招呼。
老人起身，风度优雅：“需要什么精致的点心？”
“隔绝空间，速度快，威力猛。”
风师师开门见山道：“要对万年道行的大妖起到作用。”
“哦！”
墨前辈眼睛一亮，轻轻打了个响指。
立见玻璃柜里飞出两个不倒翁，径直落到风师师掌心，他沉稳而轻声地说：“【一炁壶】，自成天地，内藏天地五雷！”
风师师稍作打量，直接收下。
“再要一道狂放、味道刺激的正餐。”
“那么我推荐他。”墨前辈招手唤来一具成人巴掌大小的精致人像，“【托塔天王】，这件法宝与你契合度相当高，完全能满足你的胃口！”
风师师微微颔首，“来几个饭后点心。”
“睚毗短刀，无他，锐利耳！”老人从玻璃柜里拿出鎏金的龙吻短刀，随即再取出两道大神通符箓：“勾陈阴阳符，无物不灭，万法皆消！”
“谢谢墨前辈，一会钱会打到您的账上。”
风师师统统收下。
就在这时，整栋高楼闪烁起红光，刺耳警报声萦绕耳边，映得那张美若天仙的面庞冰冷至极。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莫前辈微低着头，优雅地作揖。
但见一袭淡紫色襦裙陡然闪烁变化，泛起金刚光泽的鳞甲一层层覆盖全身，须臾间化作修长而狰狞的漆黑战甲，胸膛正中刻印威猛黑龙。
细细瞧去，黑龙通体由一个又一个神通符箓组成，神光藏而不露，竟是一件法宝！
莫前辈的话音方落，风师师脚下立显出传送法阵。
不到万分之一秒，身形变作点点星光消散。
……
……
钜鹿，天台边缘。
旱母瞥了眼战场，夏烬羽与钟大力、张五鹿两人的战斗即将落下尾声。
此时距离曜石爆炸过去了五秒。
‘风师师快来了吧。’
她心里想道。
倏然，旱母鬼使神差地低头看向脚边，毫无征兆的，一个头戴乌纱、身着官袍的不倒翁立在她跟前，寒潭似的双眸微起涟漪。
刹那间，玄妙波动悄然荡开。
一个巨大的不倒翁赫然出现在天台之上，两撇黑胡下的笑眼闪烁耀眼雷光。速度之快连旱母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关押在【一炁壶】内。
与此同时。
半空中，一袭黑龙战甲突兀出现，冷眼俯瞰而下。
“轰隆！”
振聋发聩的雷鸣自不倒翁体内传出，其势愈演愈烈，整座城市都在倾听浩荡雷威，五色雷霆似光束般透体而出，隐约能见到其中的模糊人影。
“砰——”
立见巨大的不倒翁骤然缩成巴掌大小，竟在悄声无息间湮灭。
“老板，异空间无法嵌入钜鹿。”
耳边响起工作人员着急的呼喊，风师师看着旱母消失的位置，抬手间，数张迸发神光的符箓自手臂机甲弹出，直直飞向苍穹。
眨眼不到，符箓骤然变作道道流星，张开恢弘的结界笼罩钜鹿。
“除了曜石爆炸产生的威能，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干扰，各部队已经陆续传送……”
突地，“砰——”更为剧烈的碰撞轰鸣响彻四方。
两道无形而凶猛的气机角力撕咬。
不知何时，旱母重新出现在原位，手里竟握着一把传统乐器【尺八】，周身浮起青焰，淡漠的目光直视风师师，开口说道：“早就听闻，若与天北负责人风师师对抗非常麻烦，今日正好领教一番。”
‘会妖门，旱母……’
霎时，关于此魔的资料如迅雷般掠过心中。
说时迟，那时快。
风师师眸中杀机大作，心念微起，抬手落下！
“嗡——”
一道符箓虚影自旱母头顶浮现，通天彻地的金色剑锋悍然出现，以万钧之势掼下。
斩邪灭妖符剑！
“呜——”
倏然，苍莽悠扬的笛声响起。
但见剑锋处陡然窜起一抹青色焰苗，瞬息间已成燎原之势，沿着剑身将符剑点燃，随时，挟倾天火剑劈向风师师。
“恩？”
可就在这时，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从旱母嘴里冒出。
她瞳孔深处燃着青焰，看透虚妄，周围的高楼大厦变作古铜色的墙壁，竟是不知何时自己被风师师困在了一个钵里。
旱母抬眼看向头顶，仿佛瞧见了面盔后的那双清冷眸子，不由夸赞道：“难怪都说麻烦，刚见面就用了数张大神通符，两件法器。”
大秦第一女富豪的底蕴可见一般。
‘风师师，温养境界，身怀【造化千机】，能够最大程度发挥每一件法器、法宝的威能，甚至能在原有的基础进行大幅度增强！’
这些资料如流水般淌过心中。
旱母如万载寒冰不变的面孔翘起笑意。难怪胡先生要让她来对付风师师，换做其他任何一名大圣，怕是都得栽个跟头。
“轰隆——”
蓦地，先是古铜色的墙壁突然裂开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缝，后是旱母脚下的地面如火山爆发般掀起毁灭性能量，整个空间都在摇摇欲坠。
风师师竟是要借助法器自爆的威力，直接将旱母流放到异空间。
第621章 计划外的变数（七）
高空之上。
呈碎裂状的佛钵悬浮于空，躁动的能量从缝隙里沁出来。
风师师右掌再次弹出一张缭绕幽光的符箓，顷刻显出威能。但见虚空陡然张开道口子，清晰可见对面是漂浮着无数陨石的幽暗空间！
只要将旱母流放，她这辈子估计都很难找到回来的路。
再一看。
半空中已再无他物。
“会妖门的妖孽，水分应该没这么大吧？”
风师师凌空虚立。
似乎是回应风师师心中所想，她背后的空间突兀褶皱，像是窗帘被拉开，显出一抹染血的身影，方一出现动如脱兔，剑指挟青焰戳向后脑。
“嘭——”
头指相抵，顿时迸发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
旱母眉头一皱，手感不对。
却见“风师师”脑袋往后一转，露出一张木偶似的面庞，双唇高高翘起，仿佛在嘲笑旱母的愚蠢，紧接着，如八爪章鱼般缠绕在旱母身上。
【不死的打工人】，封禁之力贯通全身。
“铮鸣！”
刹那间，寒意袭身，一抹刀光自眸中亮起，锐利的睚毗短刀竟在旱母脖颈处划开一道血痕，她眼神冷冽，却因一时挣脱不开束缚，只好飞身而退。
风师师自是得势不饶人。
挥刀斩击的同时，被机甲裹住的左手往前一摄，鳞甲张阖间，九彩光华狂涌而出，化作无比鲜明的大手将旱母攥住。
“嘻嘻嘻嘻……”
不和谐的快乐嬉笑传入耳畔。
“可恶！”
旱母不由顿感烦躁，她周身覆盖浓烈的青焰，一涨一缩间想要冲破木偶的封禁，却始终未能如愿，着实是因为这玩意实在诡异得紧。
焚之又生，如此反复，犹如不死之身。
说时迟，那时快。
鎏金短刀斩击的速度越来越快，锋锐的刀气仿佛要将空间一同斩开，随即，贯通天地的灿烈刀芒在虚空当中掠过。
夜幕下，飙血的身影如炮弹般倒飞而出，于半途生生止住冲势，汹涌澎湃的青焰挣脱束缚，铺天盖地地扑向那袭黑龙战甲。
万骨尸焰！
旱母全力出手，苍穹倾下青色汪洋。
阴寒刺骨的冷意先行而来，风师师泰然自若，微眯起眼观察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尸焰，身上的【多宝道甲】迸发琉璃神光，阻挡外魔邪欲的入侵。
随即，她俯身冲下，后背亮起【风】的甲骨文字。
闪烁间，骤然消失。
如鬼魅般，风师师在旱母侧后方突然出现，浑厚的法力奔涌而出，直接将其一刀枭首，却见高高飞起的头颅化作无根之火消散。
“好锐利的刀。”
“麻烦。”
随着淡漠的话音，一抹青火猝然高涨，从脚到头显出旱母的身型，她低头瞄了眼身上密集的伤痕，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变作碎肉。
有刚才强行突破空间留下的伤势，也有被睚毗短刃劈开的刀伤，粘稠的血滴挤了出来，却在下一秒全部愈合如初。
旱母，僵尸旱魃也。
坚不可摧的肉身，及超卓的再生能力，基本都是高等级僵尸的标配，更别说旱母，接连遭到重创，稍一喘息的工夫就跟没事人似的。
正应了旱母先前的想法。
换做其他大圣前来，对上风师师都得栽个跟头。
无论何样的法宝都能对自身战力进行增幅，且因风师师的造化千机，操纵多件法宝、法器对她来说如鱼得水，没有丝毫负担，这让她的实际战力远超同境界。
可见天北负责人绝非浪得虚名。
“轰隆！”
旱母黑白分明的眼珠骤然变作青瞳，滔天尸气抑制不住地充塞天地，空气里的温度持续升高，于虚空燃起了大火，大地龟裂，万物枯萎，漆黑的夜幕顿时亮如白昼。
霎时，邪魅高远的曲声响起。
“呜——”
旱母手中的尺八，竹制，其色玄青，一曲【问苍】。
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挤压褶皱，更有奇诡幻象层出不穷，翻涌的青色尸焰里蕴着无数张惊悚人脸，不同的声音响彻天际，却无法分辨到底是男女老少。
煌煌大势压向了风师师。
“吼！”
高亢的龙吟声乍响。
但见风师师道甲胸前的黑龙神箓陡然亮起毫光，庞大龙影傲立苍穹，凛然国威镇压魑魅魍魉，任凭曲声吹鼓，亦是巍然不动。
身为天北负责人，自有大秦国运相护。
“档案记载你生前是个贫穷人家的妇人，喜欢在闲暇时吹尺八，甚至去拜访老师，后来却因此事被人诬陷出轨，含恨冤死。”
此时风师师却突然说起了旱母的生平，面盔下的嘴角勾起讽色：“不过……我怎么听说那位老师其实是那只姓胡的老狐狸！”
飒！
倏地，那张冰冷麻木的面孔突兀顶在面盔上。
“嗡——”
霎时间，多宝道甲亮起八十九道神通箓文。
超越思维，超越时间的疯狂攻势瞬间打在风师师身上，燃起青火的尺八似刀，似枪，每一次挥出都伴随诡异的曲调，力道愈发凶猛！
扭曲、吞噬、腐蚀。
这一回旱母爆发全部实力。
阵阵音爆在苍穹之上响起，转瞬被邪诡的曲乐取代，夜幕被扭曲褶皱，像极了被手用力攥紧的画布，却有一抹耀眼的青色竖痕。
万骨尸焰变作覆天龙卷，不断挤压冲击中心的风师师。
“嗡——”
道甲浮起的神箓看似明灭不定，却始终没有被旱母的一连串攻势击破。
风师师身上这套【多宝道甲】，炼制之初不仅选用了最坚固的材料，而且还在其中刻印了千余种的神通法箓，攻防具备、遂心如意。
耳边“砰砰砰……”剧烈碰撞的声音连绵不断。
旱母每一次攻击落下，风师师都能感知到空间的震颤，神情却是稳如泰山，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件法宝的防御力，心里默默估算着极限。
须臾间。
旱母冰冷眸光一闪，头顶尸火悄声无息降下一座尸碑，整体被焦黑的手掌环抱，看不清上面雕刻的文字，只闻到粘稠刺鼻的浓郁血腥。
镇杀！
方一出现，尸碑便以万钧之势落向风师师天灵。
危机逼命之刻。
“嗡——”的一声轰鸣，道甲陡然迸发出极为刺目的光华，眨眼不到，一股磅礴的能量以风师师为中心迸发而出，席卷四面八方。
正是多宝道甲一直在积攒旱母攻击所带来的能量，这一套组合型反弹符箓到达临界点时，便会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冲击波！
弹开了近在咫尺的尸碑，摧毁了尸焰龙卷，顿时使旱母致命攻势一顿。
刹那毫秒，对风师师来说已然足够！
风师师眼中杀机大作，抬起右臂，鳞甲张阖间，层层叠叠闪烁起各异神光，夸张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随即，一道毁灭性的白光贯穿而出，悍然打在旱母身上。
砰！
一道燃火的流星擦着天际落下，留下显目的灼热气痕。
第622章 计划外的变数 （八）
苍穹之上，炽热高温缭绕不去，宛如身处酷热炼狱。
别说是凡人，哪怕是结丹境界的修士呆在这里也会瞬间晕厥，自焚而亡。
眼下旱母化作陨星坠地，擎天青焰顿时失去控制，如暴雨倾盆般倒灌而下。
如果放任不管，钜鹿将会化作火海，数十万居民成为烈焰骷髅。
面对这种危机状况，风师师却是早有准备，心念微起。
立见自战斗开始布下的结界于虚无中显现，顷刻间，笼罩天际的朱红大网登时接住了尸火，如渔网般收拢吊起。
“我演技好像差了点。”
此时此刻，风师师蹙起细眉，有点苦恼道：“希望那家伙不要看出端倪才好。”
却是刚才一连串的拼杀过于顺利。
按照“剧本”她是仓惶赶来，身上的法宝、符箓不应该具有这么强的针对性。
要知道旱母的实力在同境界中亦属翘楚，恐怖的自愈力，万骨尸焰、尸碑、奏乐的尺八能够挤压空间，同时对魂魄造成攻击，还有未曾出动的【女魃魔像】，足以证明其危险与难缠！
好在她的容貌全程都隐藏在道甲之下，倒不担心旱母会通过微表情察觉到异常。
“该进入流程了！”
风师师先是看了眼无底坑洞，后将目光看向了分部方向，曜石爆炸产生的冲天火焰异常显目，高温之下，大地化作流动的岩浆，不断往八方扩散。
随即，一袭黑甲骤然闪烁。
须臾间，她已来到街道办上空。
满是血火的刺鼻硝烟扑面而来，环顾周遭，见到了地上的尸体，无数支离破碎的尸体，有无辜的百姓，有长城的弟兄……
顷刻，愤怒的火苗猝然从心底窜起。
即便隔着威武战甲亦能感受到那蓄满怒意的气机。
风师师被道甲裹住的右手摊开，露出一颗长有六孔的赤铜圆球，直接往熔浆里丢去。
霎时，只瞧岩浆如被冻住般停止蔓延，甚至开始往回收缩，露出带着余温的焦黑地面，却是第一时间控制了危势。
紧接着，风师师抬脚，作势前往聚灵坛所在的位置。
虽然失去镇压的曜石，但想要将缺口暂时封印却不是件难事。不过很显然，有“人”并不想风师师如愿。
“轰隆——”微不可查的震动声。
突地，一只极为粗壮的青紫色手臂猛然破土而出，犹如擎天巨柱般，虬结钢硬的肌肉挟无匹巨力悍然打向风师师。
几是同一时间，风师师右掌浮现一团凝练的雷光，伴随无声轰鸣，雷霆万钧贯穿而下，狠狠撞在偌大的拳骨上，两股强横无匹的力量冲突对抗。
不消须臾，这只横空出世的手臂竟一点一点压着雷法光束抵向风师师。
女魃魔像！
手臂看似从地底破出，实则真身藏匿在另一处空间，数十米高的庞大身躯，面容与旱母有几分相似，青面獠牙，眼眶里却是两团燃烧的青焰。
据传这尊魔像是旱母的第二分身，亦是最强底牌。
‘如今战斗僵持不下，无论是她还是我，都缺乏能够制约对方行动的机会。’
风师师心思如电。‘为了阻止我将缺口再次封印，旱母一定要有所动作！’
“呜——”
蓦地，苍凉高远的曲声再次回荡天地间。
天魔邪魅横生，四面八方涌来般层层叠叠的空间浪潮。
霎时，道甲迸发琉璃神光，一曲【焚情】使风师师如一叶扁舟摇摇欲坠，趁此机会，女魃魔像挥出的力道猛然加剧，瞬间击溃雷法，余势不改地轰向风师师！
危急关头。
只见风师师道甲上的黑龙神箓游动间蓦然飞出，以万钧之势撞了上去。
“砰！”
骤风呼啸之际，竟见一张遮天蔽日的羽翼横空出现，片片鳞羽间古玄色箓文迸发幽光，重如山岳的封锁之力禁锢风师师全身，使她动弹不得。
却是夏烬羽解决了钟大力他们后，潜伏暗处，伺机等待出手。
“轰！”
无形无质的空间，这一刻变得异常粘稠。
旱母悄无声息出现，掌托尸碑，欲要将风师师彻底镇压！
不需要杀死风师师，只要能将她困住，待到冥河涌到阳世，一切都为时已晚，届时为了天北苍生，唯一有能力的风师师必定会拼死阻止！
电光火石间，心突有悸动。
旱母鬼使神差地低眉看去，那犹如万载寒冰的眸光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情绪起伏，惊骇同不可置信交织。
头戴乌纱、身着官袍的不倒翁竟然又在她脚边出现！
根本来不及有所动作，一炁壶再显威能，巨大的不倒翁赫然立于虚空，眨眼不到，振聋发聩的雷鸣响彻天地，天地五雷蓄势待发！
威猛面盔下，那张俏丽的容颜翘起一抹笑意。
她偏头看向那只姑获鸟。
没了旱母尸碑的主攻，风师师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夏烬羽的空间束缚。
当那道森寒的目光注视到身体的刹那，夏烬羽浑身鳞羽瞬间炸了起来，莫大的死亡恐惧像是只大手狠狠攥紧心脏，让她有瘫软倒地的倾向。
有时候高一线就犹如天堑，何况高一个大境界！
“跑！！！”
死亡警钟疯狂敲响，夏烬羽不敢耽搁，瞬间展翅飞起，就要遁走！
唰！
风师师横挡在夏烬羽面前。
乍一看两者的体型有天壤之别，可那一袭战甲却异常伟岸。
风师师张开的右手冒起灿漫星光，更有阴阳鱼在其中盘旋，此乃【勾陈阴阳符】，似缓实急地拍在夏烬羽额前。
“啊啊啊啊——”
霎时，歇斯底里的哀鸣传遍四野。
夏烬羽面庞扭曲，只觉有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如磨盘般绞杀自己的元神、身体，数十米高的庞大真身顷刻变作肉糜，消散一空。
勾陈阴阳符，谓：无物不灭，万法皆消！
堂堂五千年道行的大妖竟在风师师面前走不过一个回合。
“吼！”
也即是这时，犹如洪荒巨兽的恐怖嘶吼响起，女魃魔像彻底降临于世，数十米高的身躯散发蛮荒气息，比夜更黑暗的尸气遮天蔽日。
在魔像头顶，站着鲜血淋漓的旱母。
第623章 计划外的变数 （九）
肉芽交织缝合，焦黑的皮屑脱落，渗出的粘稠血点如有意识般蠕动着回到体内。
不消须臾，旱母身上遭受五雷轰击的伤势愈合如初，破烂布条下是苍白的肤色，转瞬被尸焰焚尽，变作一套青色衣裳。
“砰！”
地面震颤，一股凶猛的冲击波自远方席卷而来，吹起长发摆动。
却是郊区方向迸发撼天巨响，远远地亦能瞧见那道冲天的橘红色火柱，澎湃的阳气充塞天际，太平道观下面的聚灵坛终于被摧毁了！
今晚，天北的穹顶真是热闹！
听闻声响，旱母冰冷的面孔上却无高兴的神采，反而拧紧眉头。
太平观的实力远不如钜鹿长城，会妖门对这方面的布置相当周全，可眼下明显出现了变数，比原定计划的时间足足晚了五分钟，且自己赐下的那滴精血竟然凭空消失！
奇也，怪也。
由于风师师先前布置的结界，加上太平道的镇观符箓，双重干扰了她的感知，导致里面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旱母冰冷观察那一袭战甲，眸底泛起些许怀疑。
先前的拼杀她可以理解为是风师师的战斗风格，毕竟这位天北负责人没有别的，就是有钱，家底丰厚、法宝甚多。
一炁壶隐蔽性超绝，壶中自成天地，威力尤为巨大。
这玩意的针对性很强，风师师在遭遇突发事变的情况下，带上厉害的法宝不见怪，可是那不倒翁着实让旱母有点耿耿于怀。
可偏偏她观察不到风师师的异样，她的行动以及愤怒的气机当不得假，符合先前设想的情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突地，思绪戛然而止。
注意到另一处聚灵坛爆炸，风师师身形如电，微不可查的涟漪浮出，眼看就要穿梭空间离开，旱母岂能让她如愿！
尸碑彻底显出威能！
但见其一化二，二化三……转瞬间，漫天皆是诡谲石碑，那抱住石碑的焦黑手臂散发出异常难闻的烧灼气味，使这片天地顿时变作炎热火场。
瞬息间，道甲迸发琉璃神光。
风师师骤然模糊的身影又顷刻清晰。
她低眉看着攀附在光罩上的微小虫豸，不由升起一股嫌恶的情绪。人头虫躯，贪婪而丑恶的面孔，灰黑色的尸火从毛孔里渗出来，直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鬼。
所谓的封锁，实则是将这些尸虫填满每一寸空间。
此时此刻，旱母心中杀机攀至顶峰，抬手间，万骨尸焰倾巢而出。
“吼！”
风声呜咽咆哮，女魃魔像同时出手，宛如深渊的尸气瞬间暴动，别看其身型庞大，动作却异常灵敏，偌大的拳骨势如雷霆地轰向渺小的风师师。
距离越来越近，骤风袭面。
千钧一发之际，风师师不慌不忙地抬手扔出【托塔天王】！
霎时，轰隆一声巨响。
一个百米高面相威严，身批金甲，肩锁红蓬的神将拔地而起，筋骨分明的大手猛然握住女魃攻来的拳头，同样举起自己的右拳往上轰去。
环裹炽热神光的拳头结结实实映在女魃侧脸，“砰——”的巨响，庞大身躯登时为之倾倒，天王神将得势不饶人，浑身迸发琉璃光焰，充塞煌煌正道。
“嗬啊！”
猛然一声暴喝。
天王神将暴起发力，左手握拳，右手擒住女魃脖颈，生生将其往地上掼去！
砰！
大地震颤哀鸣。
漆黑如墨的尸气与琉璃光焰瞬间相撞在一块。
倏忽，天地间骤响刀鸣。
立见漫天青焰被锋锐刀芒一分为二，最前端，那袭威猛战甲手持睚毗短刀跃过浪尖，锋芒直指旱母！
旱母横笛竖在唇边，再奏一曲问苍。
微抬眸。
眼神对视。
淡漠；
愤怒；
“砰——”
一条破布袋似的身影连连撞碎数道院墙，砸进主殿当中。
土石崩落，掺杂着几声痛苦的咳嗽，那身着黄色道袍的男人捂着渗出血迹的胸口，跄踉着站直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上首的祖师爷神像，悲怆之意溢于言表。
他拿出一枚钥匙，用一张泛起毫光的符箓包住，张口吞了下去。
随即，道人咬牙看向门外。
踏！
光影交替间，一张噙着病态笑意的恶容探了进来，浑身状如烈火的妖气张扬肆意。
“乖乖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想要？”道人甫一张口，露出蘸满血渍的牙齿，森然笑道：“可以呀。除了从我的尸体上找出来，别无他法！”
“那真是太可……”
“惜”字尚未出口。
那妖如瞬移般顶在男人鼻梁前，十指如刀抵向心脏。
【伏魔力士】！
霎时，道人瞳孔深处映出一点金光，身后浮现出一尊高大的披甲锐士，怒吼着挥出拳头，一拳快过一拳，势大力沉。
拳风呼啸，大殿承受不住地发出哀鸣。
眼见刚猛无铸的拳骨即将落到那妖怪头上，竟见他唇角微翘，两道猩红的影子瞬间挡在身前，生生接下伏魔力士的攻势。
砰砰砰地沉闷巨响连绵不断。
下一秒，手掌洞穿心脏。
道人面露决绝，张嘴发出无声大笑，身子向前一扑，让那只手穿过自己的身体，同时双臂用力抱住那妖怪，蓄势待发的磅礴力量似光束般透体而出。
‘师父没能保护好你们。’
他微阖下眼。
“砰——”震耳欲聋的声响自山峰响起，整座主殿登时化作废墟。
没过一会儿，只见几块碎石震颤滚落，三条色泽猩红而布满鳞甲的尾巴顶开压在头顶的巨石，在半空中摇曳伸展，望之诡谲异常。
“幸好下手快，没误了大事。”
那妖怪直起身子，浑身血肉模糊，他低眸看着变作森森白骨的手掌。紧攥的五根指骨缓缓摊开，露出一枚由符箓折叠而成的钥匙。
“自愈能力确实比以往快多了，以前还要吃点血食来进行补充，眼下……”
自语间，状如烟雾的猩黑尸气包裹全身，伤势转瞬愈合。
妖怪心念微动，三根尾巴如挖土机般捧起一堆巨石甩到远处，径直来到原本祖师爷神像的位置。原来底座下有一扇由朱砂勾勒的门户，阵眼处有一指宽的孔洞。
钥匙对准，插进去转动。
“咔擦。”
竟见符箓钥匙化作朱红流水，紧接着，门扉似旋涡般转动，显出一个幽黑深洞。
那妖怪低头往下看去，扬起笑意：“找到了，就是它！”
但见底下矗立一座威严法台，其上悬浮着一根九节杖，恢弘浩大的至刚气息，即使相隔数百米，亦能清晰感知。
镇压此处聚灵坛的宝物，虽不像曜石那般绝无仅有，但也是当初太平道掌教张樑曾经用过的法宝！
第624章 力挽天倾者 （一）
一条鳞尾伸至跟前，分裂似的顶出一颗水晶球。
里面是呈紫黑色的祸水。
妖怪没有胡算子那般惊世骇俗的实力，自然无法做出强行将法宝生生捏碎的举动，但此番自是有备而来。
里头的祸水沉积了大量污秽邪气，可以污染法宝灵性，让其短暂失去镇压效用，接下来只需破坏阵法，打开缺口即可。
“不知道唐先生那边进展是否顺利。”
妖怪刚伸手握住水晶球，扬起的笑意突然僵住。随即，他唇角一抿，面色冰冷，竟重新将祸水收了起来，转身看向后方。
不知何时，视线尽头的青石道路上站着一个人。
一身普通的运动衣裳，右手提着一个染血的妖怪头颅，冷漠地将目光注视过来。
“滴答~”粘稠的血液沿着浸湿的兽毛坠落在地，在他身后，黑暗的更深处，铺满了一地的妖怪残骸，以及身着道袍的太平道士。
许是风的应允，刺鼻血腥缭绕在废墟上。
头顶数十米高的镇派符箓失去神光，变作巴掌大小的废纸，轻飘飘落地。
“是你！”
那妖怪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遇到许昭，旋即，血色竖瞳里泛起浓郁杀机，昨天没吃完的正餐现在看来可以继续享用了。
“顾封。”
许昭念出妖怪的名字。
一天不见，这家伙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相较于先前狰狞恐怖的模样，如今有了几分像人，瘦骨嶙峋的身材，十指犹如匕首般锋锐，漆黑的环状花纹，背脊长出三根色泽猩红的鳞尾。
“你还真是个怪胎啊。”
许昭挑眉睨向顾封，冷言说道：“人不像人，妖不像妖，僵尸不像僵尸，你的血统挺杂交的呀，三不像。”
刚才从顾封体内涌出的尸气，他见得分明。
顾封，包括一开始在营地里出现的妖怪，全部都是由人转化而来，身上或多或少都具有龙化的影子，直到后面恶灵们再次开启传送，方才是正统的妖怪。
“龙种心脏。”他心里轻声念叨。
那晚跟李馗打完电话后，许昭知道了很多事情！
不得不说，许昭这句话颇为狠毒，可顾封却浑不在意，他抬手摊开，鳞尾顶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我会用它一点一点划开你的喉咙！”
嗜血而冰冷，肆无忌惮倾吐杀意。
他第一次杀人时用的就是这把匕首。
曾无数次用它划开人的咽喉，后来，只有遇到令顾封心仪的餐点，才会用这把匕首进餐！
“哈哈哈哈……”
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许昭咧开嘴笑得玩味，微扬起下巴。
“你来试试，看谁割开谁的喉咙！”
杀机碰撞的刹那。
两道身影猛然相撞，只闻空气中连绵不绝的碰撞乍响，却看不到半点模糊人影。
自从顾封得到旱母赐下的尸血，实力呈倍数暴涨，拥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尤其是妖力与尸气在他体内完美融合成一股新的能量，具有极强的污染腐蚀性，能够有效破除护身法器及符箓。
只见匕尖附上猩黑火焰，势如雷霆地朝许昭各处要害招呼，刺、挑、扎、抹，速度越来越快，灼热的气息点燃废墟。
血色竖瞳映出一抹炽盛白光。
铮！
双掌与匕刃碰撞，登时迸发金铁交鸣。
皮肤神【通众仲】显现无敌威能，玄妙箓文在许昭肌肤上若隐若现，单凭一双肉掌亦能轻松对抗顾封的攻势。
只见许昭偏头躲过利刃割喉，抬手格住顾封的右臂，猛地发力往前一压，骨骼断裂的声音乍响，左掌一记白猿托桃顶在顾封下颚。
凛然巨力袭来，牙关叩响，顾封脑袋瞬间有些晕眩，身体更是不自主地腾空而起。
得势不饶人！
许昭眼中杀意凛然，飞起一脚正踹顾封腹部，力道之剧甚至在后背打出汹涌气柱。顾封只觉一股剧痛爆发，身躯如拱起的虾背倒飞出去，重重栽在废墟当中。
砰！
极短暂的寂静。
那道残损的身躯摇摇晃晃站起来，断裂的骨骼瞬间再生治愈。
见状，许昭抬起双手，似缓实急地攥紧拳头，拳骨嘎巴作响，面容满蘸凶性：“见到你一下子不会被我打死，我真是太开心了！”
‘这家伙。’
顾封深吸一口气调整紊乱呼吸，眸底浮起不易察觉的惊骇，更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怒火，他不敢相信实力暴涨的自己竟然仍奈何不得许昭。
怎么回事！
在道观里大开杀戒时，顾封凭借这一手腐蚀性极强的猩黑火焰无往不利，杀死了不知多少道士，然而却在许昭这里栽了跟头，始终未能建功。
无论是李馗传授的【生光】，亦或是许昭自身修习的黄庭经，皆具有万邪不侵的效果，单凭顾封的三脚猫功夫哪是许昭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
顾封发狠咬牙，脚底触地的刹那，周围地面骤然塌陷，无数碎石如浪潮般高高扬起，嘭的一声炸响，瞬移到许昭面前。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血色竖瞳愈发癫狂。
猩黑火焰幻化出数不清的刀枪剑戟，一股脑地袭向许昭。
霎时，河洛八卦图显现。
许昭右臂肌肉暴起，曲臂弯弓，“嗬啊！”狠狠一拳打了出去。下一秒，顾封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拳骨悍然打在脸颊，迸发无匹巨力！
顾封脸部肌肉剧烈震颤，一簇血箭从耳朵里飚射出去，却生生忍住疼痛，目露狠色，身后三条鳞尾掀起残影，带着火焰，不断刺向许昭。
“死！”
“给老子滚开！”
许昭舌绽雷音，舌神【始梁峙】显威能，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势大力沉的鳞尾，顷刻禁锢住顾封身型，使他动弹不得！
“给许爷接好了！”
一拳接一拳，拳拳到肉，
“砰——”
破布袋似的身影挥洒着血液高高飞起，以头砸地！
第二回合的拼杀，许昭的优势愈发明显。归根原由就在双方对能量的运用上，身修黄庭经，且在大老爷的帮助下，许昭能够发挥出每一位身神的力量。
万法信手拈来，没有短板。
撇开龙化及现在的身体，顾封顶多就是个厮杀经验丰富的杀人犯，利用猩黑火焰幻化出的百般兵器没有一点特殊效果，不如附在匕刃上来得实在。
对战得药境界时，他可以通过妖化的身体来占据上风，可战斗一旦变成结丹以上，厮杀的方式就有云泥之别！
第625章 力挽天倾者 （二）
皮肉在愈合；
骨骼在修复；
只是残留在神经末端的疼痛却得不到治愈，怒火熊熊燃烧。
顾封一把抓住石块，狠狠攥成粉末，石屑自指缝筛筛洒落，他望着噙冰冷笑意的许昭，癫狂神智忽地平静下来。
“呵呵呵，哈……”
竟见顾封略微病态地笑了起来，苦恼地挠头。‘尸血果然还是带来了一定副作用。’
他不是街头混混，作为情感淡漠的杀人犯，在意识到敌不过许昭后，仍保持旺盛的不甘愤怒，不是顾封的性格。
须臾，只见顾封突然扭身冲向聚灵坛，动如脱兔，不料脚下地面倏地浮现八卦河洛图。再一次，他诡异地挪移到许昭面前，重新上演方才一幕。
“唰！”
破空声骤响，三根鳞尾早有准备似的，霎那抵向许昭天灵、心脏、咽喉，炽热高温扑面而来，顾封显然早有预料，已是打着破釜沉舟的心态。
然而天堑不是靠好心态就能跨越的！
许昭垂下的手臂，掐了个法决。
霎时，几根迸发金刚光泽的岩柱破土而出，后发先至地顶开袭来的鳞尾。
紧接着。
金色锁链于虚空窜出，以雷霆之势贯穿顾封的三条鳞尾及四肢，生生将他禁锢在半空。鲜血迸射的瞬间，顾封眸里狠色愈浓，他张开嘴，浓烈的妖气在口腔汇聚，猩红色的龙息喷薄而出！
“垂死挣扎！”
霎时，许昭眼中亮起炽盛青芒，两道镭射如利剑般洞穿龙息，余势不止地撕烂顾封下颚，大量碎肉掺杂血液洒落在地。
“啊——”
痛苦的惨叫响起。
随即，被“滴答，滴答……”的滴血声取代。
许昭面无表情，唯有眼中的冷意愈发鲜明，径直来到顾封面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随即，抬手抓住一条鳞尾，猛地暴起发力开始拽动。
撕拉！
片片猩红鳞甲龟裂，忽地，一大蓬鲜血飞溅。
鳞尾连皮带肉地被许昭生生撕了下来，随手丢在土里。
血色竖瞳瞬间瞪得滚圆，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些，只是我替死在你手里的无辜百姓，收回的一点利息。”许昭动作不停，继续抓起另一条鳞尾，缓缓发力：“等你下了地狱，我可太希望你能如现在这般笑出来！”
片刻不到，在猩黑尸气的治愈下，顾封血肉模糊的下颚已恢复大半，亦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扭曲的笑意。
许昭抬手招来匕首，抵在顾封的咽喉上。
一如往昔，他也是这样划开别人的喉咙，现在轮到了他自己。冰冷的刀锋紧贴肌肤，却给顾封带来一种无法言诉的刺激。
于是，他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
“可惜！”
可惜超凡世界离他太远，得不到真传法门，否则胜负难说；
可惜再也无法享受杀人的快乐；
可惜没能完成唐先生的嘱咐；
“哈~”
许昭盯着那双流出血水的竖瞳，似乎看懂了，嘴里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刀刃压着鳞片，瞬间斩进顾封咽喉，俨然要将他的头颅砍下来。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轰隆——”
更为浓重的尸气从顾封体内涌出，宛如最深沉的黑暗，顷刻将金色锁链腐蚀吞噬，就连许昭体表的神光都在接触的刹那摇摇欲坠，使他不得不赶紧退开。
“啊啊啊！！！”
那一团蠕动的黑暗里，传出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嚎。
顾封眼珠震颤，睁大到极致，无法想象的剧痛顷刻淹没神经。身体如同橡皮泥般被随意揉捏改造，与此同时，一股陌生而恐怖的存在从尸气里出来，迅速侵占顾封的意识。
“怎么回事？”
眼前的惊变着实把许昭弄懵了。
空气里的温度猛然升高，废墟残留的火焰像是添了一把薪柴，猝然暴涨摇曳，这种难以承受的高温使空气呈现出水纹般的扭曲。
须臾，但见尸气渐渐收拢，重新露出顾封的身型，只是他的眼神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满是冰冷淡漠，瞧得许昭心底发慌恐惧。
却是旱母赐予顾封的那一滴尸血当中，有本体的一丝意志。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后手，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真是废物。”
“顾封”神念涌出，观察道观的情况，眼眸随意地打量了许昭几眼，嘴里竟吐出旱母的冰冷声调：“连一个结丹的修士都解决不掉。”
咕噜~
许昭惧得吞咽口水。
在他的感知里，对面哪里站的是顾封，分明是一团恐怖到遮天蔽日的惊悚鬼影！
“小昭，我来吧。”
心底倏地响起大老爷的声音。
“啊，那真是麻烦您了。”
听到这句话，许昭心头萦绕不去的恐惧不由悄然消散，连忙问道：“大老爷，您是要亲自出来吗？”
大老爷淡淡地说：“一丝意志罢了，借你身体用下。”
闻言，许昭立马放松心神。
但见心口以朱砂勾勒出的棺材纹身泛起毫光，棺盖打开一条缝隙。这是当初与大老爷签订的契约，也是他能自如使用外挂的关键。
蓦然，熟悉而陌生的意志出现在灵台。
许昭眼前骤然一黑，再睁眼，发现视线竟变成了第三人称的俯瞰视角。
他瞧见体内的法力开始以另一套运转路线开始流淌，更玄奇。霎时，伟岸纯正的气机自许昭身上升腾而起，如同无垠的苍穹，带着余悸的眼神亦变得十分平静。
周遭的温度似缓实急地降了下来，带着余热的风声拂过大地。
此时此刻，颇有点像双方代打轮番上场的意味。
另一边。
许昭的异常自然逃不过旱母的感知，这也使得她原本轻松不屑的神情，登时变得凝重起来，仔细观察须臾，发现对方竟然也被人鸠占鹊巢。
而且此人真正的实力，应该不比本体弱多少。
“你是长城的人？”
旱母一边询问，一边感知本体的位置，却惊骇发现自己的神念竟然延伸不出去，显然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了！
“太平道观的结界应该都被破坏了，这一层是从何而来？”她心里暗忖。
变数，似乎变得有点超脱掌控了。
第626章 力挽天倾者 （三）
大老爷似乎看出了旱母的想法，当即出手。
思绪戛然而止。
霎时间，旱母只觉体内陡然多出一丝陌生的法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禁锢术法，当即使她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
大老爷抬手，一巴掌扇出。
仿佛天穹倒覆，难以想象的巨力悍然打在旱母脸上，瞬间将其身体打成一堆肉糜。
“轰！”
浓郁尸气蔓延，那团碎肉扭曲间又骤然恢复原状，旱母双目压火，张口吐出壮如啸浪的万骨尸火，呈扇形朝大老爷扑打而去。
青色火海遮住眸底。
大老爷不慌不忙地吹出一口气。
疾如雷电，骇然见到青火中浮现出一颗树种子，吸收万骨尸火的力量，转瞬间从树苗长成了苍天大树，片片叶梢燃着火。
“我靠，这也行吗！”
那一瞬间，许昭见得分明。
体内一袭白衣的肺神【素灵生】骤显出恐怖威能，神通箓文变作一口气被大老爷吹出，直接让旱母的攻势化为乌有。
“大敌！”
见此一幕，旱母瞳孔微微收缩，面色阴沉如水，极为难看。
她心头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顾封体内被人种下法力，最可怕的是竟然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要知道那天晚上，赐下尸血时，旱母特意查看过顾封的魂魄及肉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简直匪夷所思。
殊不知，这是大老爷的法力特性——空！
空即是无，介于虚实之间，同样修的是黄庭经，可其境界足以让许昭望尘莫及。
也正因如此，这一丝法力存于顾封体内才没有被旱母发现，但想要做更多的事情，例如监听、操控就有些力有未逮，大老爷只能感知到法力的位置。
虽是如此，单凭顾封的行动路线，便足以洞察出会妖门的计划。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废墟之上，那颗苍天大树猛然一动，粗大虬结的树根如有生命般高高扬起，以万钧之力鞭向旱母。
啸风扑面，旱母咬牙间有了决断，催使尸血的全部力量，唇嘴张阖，竟吹出了尺八苍凉广阔的曲乐。
刹那间，虚空蔓延出一丝丝青火。
倏忽成了燎原之势。
一曲【惔天】，仍可以发挥出万骨尸火的力量，吞噬废墟残垣、尸体、泥土，不消片刻，竟然将整座山头化作火海！
与此同时，旱母作势冲向大老爷。
岂料半途陡然调转方向，直奔聚灵坛所在的位置，速度快如闪电，转瞬来到那口幽黑深洞前。
无论如何，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仍是破坏聚灵坛。
旱母瞄了眼底下的九节杖，手中突兀出现一颗水晶球，里头的祸水悄然泛起涟漪，指尖涌出尸气，直接将珠子掷了下去。
“咔嚓！”
珠子表面裂开一条条缝隙，里面浓郁至极的污秽邪气逸散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
大老爷体内万神齐齐作揖，抬起的手朝旱母摄去。
虚空一气大擒拿！
“轰隆——”浩瀚伟力迸发。
立见龟裂的祸水顿在半空。
无形的空间疯狂挤压着旱母的肉身，环裹的尸火顷刻消弭，再次让她动弹不得，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
天地齐同力，万法皆下乘。
旱母眸底摇曳的青火猝然暴涨。
本就不成人形的身体在躁动的能量下蓦然膨胀，显然想靠剩余的力量进行自爆！
“白费力气。”
大老爷冷冰冰地说道。
张开的五指微微一曲。
“啪——”地炸响，旱母变作一团肉糜，随即像是被抹除般消散于无形。
灼热的风声吹过。
落入深洞的祸水自动飞出，乖乖落到大老爷手中。随即，他便将身体主权还给许昭，那股陌生而熟悉的意识如流水般沿着棺盖回去。
呼！
许昭瞅着聚灵坛入口，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这就完了？”
“恩，完了。”
大老爷冷冰冰说道。
那副语气就好像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大老爷，我们为什么不将她关押起来，然后审讯出有用的情报？”许昭好奇问道。
大老爷道：“你想多了。”
“啧啧，啧。”
许昭舔了舔唇边，竟是拍起了马屁，“大老爷，小昭知道您厉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看见那家伙都要吓软了，没想到您三下五除二就给灭了！”
大老爷轻轻哼笑一声：“这次帮助长城，你立的功劳可不小，届时可以用积分换取些温养五炁的丹药，突破至结丹便指日可待。”
闻言，许昭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知大老爷心好，我刚才见您出手可学到了不少东西。”
方才许昭的俯瞰视角显然是大老爷有意为之。
【黄庭经】讲究人体之神与天地之神混融，即可久视长生，动辄间拥有莫大伟力。
说白了，大老爷就是将前方的道路清清楚楚地铺好了给许昭看，只要沿着这条坦途走，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艰难险阻。
听闻许昭的溜须拍马，大老爷却是不再理会，省得这家伙得寸进尺，转而心念微起，操控起那颗由神通箓文形成的苍天古树。
但见虬结粗大的气根瞬间扎进火海，如吸管般吞咽熊熊燃烧的万骨尸火，没过一会儿，恐怖火海消散一空。随即，那颗古树骤然变成神箓，飘进了许昭身后的棺椁内。
紧接着。
许昭捏起祸水，问道：“大老爷，我们还要把这玩意扔下去吗？”
“你智商突然欠费了？”
大老爷却是毫不留情地吐糟起许昭，“先前那个太平道的人不是交给你一件法器，按他说的将其丢下去即可，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人家就是问问嘛，干吗这么凶！”
许昭嘟囔着，撇了撇嘴。
相处日久，他也逐渐摸清了大老爷的高冷脾性，两人的对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关系从供奉，变得有点像师徒一般。
此时此刻，废墟之上，许昭自说自话的模样，看过去颇有几分诡异。
随即。
许昭掏出一张由朱笔勾勒的符箓，调动法力灌输进去。
霎时，立见神光涌现，符箓变作一把九节杖落入许昭手中。
第627章 力挽天倾者 （四）
许昭握紧九节杖，不免有一丝惊心动魄浮于眉间。
无法量计的炽热能量完全压缩在这一根小小的法器内，简直惊悚万分。
“这盘棋下的可真够大的！”
他不由发自内心感慨。
随即，许昭深吸一口带着余温的空气，迈步来到聚灵坛入口，没有耽搁，灌输法力激活禁制，直接将手里的九节杖丢下去。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放缓。
九节杖旋转坠落时，底部法台上的【九节杖】倏然凭空消失，正大光明的能量喷薄欲出，法台连同阵法如云烟般随之散去。
下一秒，完全不设防的聚灵坛被炽热引爆！
“轰！”
橘红色火柱冲天而起。
直抵云霄。
无垠的夜幕被生生捅了个窟窿。
“这回它们要开心坏了吧。”
扭曲的热浪扑面而来，许昭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随即，眺望远处的钜鹿，两道冲霄火柱相互呼应，异常显目。
‘按照馗哥说的，现在我们的反击正式开始！’他心里想道。
撼天震地的巨响，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山脚骤然迸发激烈的喊杀声！
“大老爷，我们要下去帮忙吗？”
话刚说完，许昭就苦恼地拍了下脑门：“可是下去的话，我们就暴露了。”
“恩，接下来就靠他们自己吧。”
沉默少顷，大老爷冷冰冰地说道：“刚才那会妖门的大圣可不仅想要破坏聚灵坛，同时想借助尸火的力量试图打破结界，看到钜鹿县的情况。”
“我们不能出现纰漏！”
许昭默默点头。
那猫妖跟马戏团团长应该不会有事吧？
“出大事啦！”
方明明一脸崩溃，他伏在马背，双手紧紧抱住黑鳞的脖颈，看着逐渐逼近的妖魔军队，一咬牙发狠道：“我给你拖延时间，你快跑吧！”
黑猫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变得略微急促，显然心里也十分紧张。
眼前这阵仗可不是应付那几个喽啰小妖可比。
“黑鳞……”
方明明本也想让老伙计开溜，却见到黑鳞坚定的眼神，咬牙狠声道：“我们上吧！”
“聿！”
黑鳞嘶吼着，人立而起。
一人一马向前冲去。
“嘭！”
蓦地，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猛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突如其来的剧变顿时让逐渐逼近的妖魔止住步伐，面色如临大敌，举起手中的枪械兵器对准了远处河岸。这也使得方明明下意识勒住缰绳，没让黑鳞继续冲锋。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这群妖魔现在都不带看他们一眼，方明明松了口气的同时，难免有些好奇，沿着视线看过去，瞳孔受惊似的紧缩。
“云梦河决堤啦？！”
“哗啦！”
地平线被河水侵占，涛涛浪花席卷而来，撞翻拦路的大树，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水势亦愈发高涨，掀起的啸浪隐约能见里头影影绰绰，像是有什么东西。
“完蛋了。”
黑猫自语，绿琥珀似的双眸难掩惊骇。
方明明看不真切，她可看得分明。那奔涌而来的大河里，游动着成千上万的狰狞怪鱼，唇嘴张阖间，露出森森牙齿。
镜头层层推进。
后面是数不清的水鬼，被浸泡的臃肿身躯亦如虎鲨般敏捷，眼眶里亮起血光，神情愤怒而满蘸刺骨杀意，冰冷阴气降临此地！
整条云梦大河迸发怒吼，以近乎洪水的姿态冲上大地。
咕噜~
“我草。”
方明明可算看清水里的东西，艰难地咽下口吐沫，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一勒缰绳，黑鳞顿时调转方向朝远处奔去，方明明侧下身子，一把捞起猫妖，不禁哭丧着脸道：“这回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瞧那模样，明显就是同伙呀！
“杀了他们！”
“杀！！！”
身后的妖魔们神色狰狞地发出怒吼！
倏然，妖异红光自余光掠过，彷如由血液构造的法阵自妖魔头顶升起，几乎笼罩整片夜空，随即迸发一声巨响。
“轰隆隆——”
“啪！”一个木桶从天而降，好巧不巧落在黑鳞跟前摔成粉碎，黑鳞浑身一抖，竟止步不前，有些不安焦躁地跺脚。
“没事，没事，一个木桶而已！”方明明拍着马颈连忙安慰。
下一秒，“轰隆隆”震动的声响愈发明显，而且离得特别近，方明明稍作辨认，错愕地看向前方水井，这股声音竟是从里面冒出来的，难不成……
不消须臾，整座水井蓦然炸开，粗壮的水柱顶起辘轳头、绳索等部件，扬起数十米高的水势，以万钧之势重重拍了下来！
“我命休矣！”
被阴气染黑的水幕遮覆眸底，方明明不禁闭上眼，绝望地想道。
奇怪的是过了数秒，方明明都没感觉到有剧痛从身上传来，只觉头发被浓重的水汽浸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入目所及，却让他不由彻底愣住。
眼前俨然是一副地上泽国，云梦河吞没了这里，水势足有十余米高，身处在其中，方明明、黑鳞及猫妖所站的位置竟没有被侵占。
奔涌的河流竟然绕开了他们！
方明明小幅度扭动脚踝，碾了碾干燥结实的地面，证明并不是死前的臆想。可尽管如此，他神情仍充斥紧张恐惧，只因在河里穿行的一群怪物。
极为狰狞的鸟脸，两颗猩红的豆眼满是怨毒愤怒，纤细而长满肉瘤的脖颈，溃烂的躯体，双翅振动间引起水流碰撞激荡。
正是商羊鸟！
它们的数量不可计数，带着愤怒的火焰冲向了妖魔军队。
这时反观黑猫眸里的惊骇渐渐消散，变作了几分探究好奇，紧绷的身躯亦开始放松下来，看向远处交战的双方，方有些明白许昭话里的意思。
他口中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因就在于这些鬼类妖怪吗？
黑猫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们要保护他们？
就在这时！
滋啦~
缕缕明黄色的电流擦肩而过，猫妖抬眸看了过去，只见一头浑身散发强盛妖气的电蟒在水中如入无人之境，狰狞的怪鱼群被它一冲即垮。
顾盼间，却是瞧见了方明明一伙，见到这几个家伙竟被保护起来，又与刚才大开杀戒的许昭一同过来，显然双方关系匪浅。
一念至此，冰冷蛇瞳中的杀意炽盛，粗壮蛇躯猛然摆动加速，破开粘稠的河水，瞬息来到猫妖他们面前，大张蛇吻。
“不好！”
致命危险激得猫妖绿琥珀似的双眸一缩，急忙迸发妖气，脚下影子骤然凝实，变作数十发漆黑箭矢朝电蟒蜂拥而去。
明黄色的雷霆汇聚爆发，摧枯拉朽地湮灭箭矢，余势不止地斩向黑猫他们！
“啪！”
宛如镜子碎裂的声音乍响。
无形的保护膜被击溃，蕴藏大量粘稠阴气的河水顷刻将方明明他们吞没。
第628章 力挽天倾者 （五）
“咕噜噜……”
一连串水泡自方明明口鼻涌出。
云梦河水倒灌的瞬间，他并没有感到窒息的痛苦，而是冰山覆体的冷意，冰冷的寒意钻进毛孔、骨髓，最后连灵魂都仿佛被瞬间冻住。
“好冷啊！”
就在生命火焰即将熄灭的刹那。
方明明突感一股温暖的气流进入身体，如遇春化融，丢失的五感顷刻恢复。“砰——”地激烈碰撞声猛然入耳，他茫然地转动视线看去。
一头巨大的恐怖怪鸟用力撞开电蟒。
两者间的厮杀碰撞，搅得周遭水域翻卷激荡。
“他竟然在保护我们？！”这时方明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他环顾周遭，观察起战场。
远处，宛如黑色风暴的狰狞鱼群围困数十头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瞬间将一头妖怪噬得只剩零碎的骨头茬子，转瞬，它们被毁灭性的能量洞穿。
乌黑的血液让河水变得愈发幽深，带着刺鼻恶臭的腥味涌入鼻腔。
一具具鱼骸坠入地底，更多的是尸骨无存，可尽管如此，它们依旧不惧死地冲了上去，想要将这群入侵者彻底杀死在这里！
“嗡——”
忽而，无声而震撼的轰鸣乍响。
头顶的血色法阵突然降下椭圆形的光罩将会妖门妖怪护住。
汹涌澎湃的云梦河水接连不断地撞击罩子，迸发绵绵不绝的沉闷声响，却始终巍然不动。
远不止如此，方明明注意到在水里扩散的血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一缕，一束，一团……大量的血液沿着光罩，游动间涌入阵法。
俨然是靠吸收血液，加固阵法！
“呀——呀——”
这一幕，同样被商羊鸟们看在眼里，当即愤怒地发出嘶鸣。
倏忽，只见为首一头千年道行的商羊鸟双翅振动，卷起粘稠的阴气河水，如同一发炮弹冲进光罩内，随即，腐烂的羽翼猛然挥动。
霎时，雨点犹如重炮倾泻而下。
“杀！”
电光火石间，妖魔们齐齐催动妖力，手中法器顿时迸发神光，各异能量在法阵的增幅下，蓦然爆发出数倍威能，迎向攻势。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
那几名恶灵坐镇阵眼，见到那商羊鸟竟然敢主动进来，苍白的眉眼浮上狞厉杀机，喝道：“弟兄们，进来一个杀一个！”
随即，他们合力催动【血煞恶阵】。
立见血色阵法转动间，一道又一道宛如镭射光束的阴煞从天而降，誓要将商羊鸟斩杀当场！
“给吾滚开！”
血光扑面，商羊鸟怒极厉喝，双翅振动。
漆黑如墨的冰箭突兀出现，悍然撞上阴煞，两股能量碰撞间湮灭消散。
“啊——”
倏地，黑色羽毛混着腐烂的血肉破碎飘落，商羊鸟口中嚎出痛楚哀鸣，身躯直直朝下坠去，偌大的伤口出现在胸膛，清晰可见跳动的心脏！
却是那群妖军趁着商羊鸟阻挡阴煞攻势时，直接出手给予重创。
这可不是单打独斗，数百名妖怪，每一只都拥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进退有度、配合默契，手里皆拿着法器，它们是有备而来，绝不可小觑！
“呀！”
此时见到族长受到重伤，在外面盘旋的数百头商羊鸟再也按捺不住，怒鸣着，蜂拥冲了进来。
它们齐齐施展法术，霎时间，血阵内被急剧攀升起浓重的水汽及冰寒覆盖。
从天而降的血煞光束、妖军手里的法器亦是毫不示弱地显出威能，凶狠地撞了上去。
“砰砰砰！！！”
一头头血肉模糊的商羊鸟坠到地面。
血腥味由浓变淡。
“该死的畜生，我要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商羊鸟族长拖着千疮百孔的躯体，冲撞进妖魔阵型中，剧烈的痛楚瞬息间在各处爆发，它眼里的猩色愈浓，更有不顾一切的决绝！
脖颈上的肉瘤突地爆开，流出恶臭污水。
充斥毁灭性的能量波动自商羊鸟族长体内迸发，它张开鸟喙，不顾被洞穿的胸口，死死咬住面前一只妖怪的脖颈，大口吞咽着血液，猩红的豆眼环顾周遭。
族长看见了这群妖怪眼里突然涌起的恐惧，快意从眸底浮了上来。
“砰——”
汹涌的冲击波挟着肉糜朝四面八方席卷开来，严密的阵型当即出现血色缺口。
“一起死吧！”
“我们绝不允许你们破坏这里！”
“杀！！！”
濒死的商羊鸟们纷纷自爆。
决绝、惨烈。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这一切统统映在那双瞳孔里，方明明浑身颤栗，他的心神被震撼当场。
然而这一幕只是战场的缩影，更多惨烈的战况正在发生。
水鬼、怪鸟、鱼群……
它们究竟是谁？
“鸭子你别发呆了，赶紧离开这里！”
倏然，熟悉的干练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明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闻言看去，见到小野猫及黑鳞皆是安然无恙的模样，虚脱似地松了口气，不禁喜道：“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刚才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啰嗦得要死的鸭子，竟然能在这里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猫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方明明，随即，她提醒道：“别抵抗这股力量，现在战斗的余波越来越夸张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力量？”
方明明疑惑地问。
转瞬，他惊异地发现有一股柔和的水流推动身体往后方飘去，而且他们现在沉入水底，竟然没有出现窒息溺水的情况，那股子阴寒也不翼而飞。
仿佛他们成为了云梦河的一部分。
方明明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黑猫语气复杂地说道：“很明显，它们在保护这里。”
看向战场的双眸浮起不忍。
旁观者清，很多细节猫妖都看在眼里，愤怒亦油然而生。
那群妖魔简直异常歹毒，这一切明显就是他们策划好的阴谋，军阵所在的位置，恰好是进入太平道观的必经之路。
想要进去，就必须先击溃会妖门的妖魔，要不然无法上山支援！
偏偏那血煞恶阵尤为阴毒，无论是死伤的妖魔，还是化作肉糜的残骸，通通化作阵法的力量！
他们别无选择。
只能拿命去拼！
第629章 力挽天倾者 （六）
带着心头的种种疑问，猫妖及方明明他们逐渐远离战场。
“你们跟我来吧。”
突地，面前无形的水流汇聚成人形，显出一名中等身材，苍白而水肿的胖脸男人，五官自带一股凶悍气质，轻声说道：“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一人一猫目目相觑，乖乖跟在了后头。
一路无话。
方明明清晰感受到后背的推力明显重了不少，快速穿行在浑浊的云梦河中，心悸之余又难免感到几分奇妙，盯着胖脸男人的背影，眸光出神。
‘鬼耶，这家伙是鬼！’他心里想道。
今晚发生的种种，从三观崩溃，到绝境求生，妖魔鬼怪、修仙之人粉墨登场，各种不可思议的场景轮番出现，方明明这颗心脏算是炼大了！
他抿唇思索，随即，鼓起勇气问道：“先生，这里究竟在发生什么事？”
‘不愧是你呀鸭子。’
这种时候仍不改话痨本性的也只有方明明了，却见黑猫悄悄竖起了耳朵。
“知道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
那胖脸男人显然不愿谈论过多，头也不回地说道：“今晚你们担惊受怕，到了地方就可以好好休息，等这件事情结束，一切都会回归原状，你们也可以离开。”
‘意外地好说话，没有外表看过去那么凶。’
方明明眼咕噜一转，换了个说法：“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闻言，男人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方明明，那张胖胖的凶脸上竟多出几分和蔼：“因为你们是大秦的百姓，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听到这句话，方明明不由一怔。
“那我呢。”
此时黑猫出声问道：“你就不怕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人有好人，妖有好妖。”
“除去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魔，我们尊重且友好对待那些爱好和平的妖怪。”
胖脸男人笑了两声，注视那双绿琥珀似双眸：“如果你愿意在城市里生活，回头我会让妖协给你办一张身份证明！”
“妖协，身份证明？”
这两个词语，猫妖自然认得，可从胖脸男人嘴里说出来，她就有点搞不明白了。
胖脸男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先前一直生活在农村里，不知道这些事情很正常。妖协全称【妖怪管理协会】，专门负责管理登记在大秦境内生活的妖怪。”
自从千年前大秦颁布对妖律文，要求每个修炼有成的妖怪都必须在官府报备，那时候妖怪管理协会就已有雏形。
打今晚事变开始，黑猫一直就十分冷静，尤其是见到胖脸男人竟愿意跟他们说这么多话，立即意识到许昭跟他怕是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
‘好大的旋涡，好大的一盘棋。’
黑猫到底初出茅庐，一念至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
胖脸男人不以为意，既然选择对这只猫妖透露这么多，自是将她的身份信息调查清楚，而且她的表现众位皆看在眼里，没什么好特意隐瞒的。
随即，一行人很快脱离云梦泽国的范围，来到一处小山丘。
胖脸男人轻轻挥手。
立见空气里浮现出门的轮廓。
他温声说道：“就是这里了，进去后会有人安排你们休息。”
门扉推开，方明明牵着黑鳞率先进去，倒是黑猫半只脚踏进，突然停住身子，抬眸看向胖脸男人，认真地问：“你是谁？”
“我，我是小雨村的村长。”
胖脸男人微微一笑，抬手关上门户。
“砰——”
明黄色的雷霆与漆黑的水龙相撞，迸发出剧烈爆炸。
体型庞大的商羊鸟翅膀猛然一振，周遭的水流如燃料般助力，瞬间变作模糊的黑影飚射到电蟒身前，双爪剐去头颅。
不知死活！
见到这只死鸟竟敢主动近身，电蟒露出狞笑，浑身每一片鳞甲瞬间亮起雷芒，眨眼不到就掼进商羊鸟体内，紧接着，蛇躯猛然暴起缠绕，欲要将它生生勒死！
蛇躯缓慢而沉重扭动。
骨骼断裂的嘎巴声响连成一片，电蟒能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商羊鸟的心跳及妖丹所在的位置，凛然巨力悍然爆发！
啪！
忽闻破裂脆响。
只见商羊鸟颈上及翅膀的肉瘤禁不住巨力被挤压裂开，蕴着至邪污秽的血液登时洒在电蟒身上，竟顷刻腐蚀掉它坚硬的鳞甲。
“嘶！”
电蟒哪想到会有这一出，冰冷竖瞳登时充血，痛得不禁大张蛇吻。
与此同时，“呀——”商羊鸟眸底血色愈浓，肉瘤破裂带来的剧痛它日日夜夜承受，早已习惯，双翅猛然发力挣脱束缚，鸟喙萦绕冰晶对准七寸的位置啄了下去！
点点血冰飞溅。
“啊——”电蟒哀嚎着坠到泥底，溅起一蓬尘土。
商羊鸟昂头将腥臭的蛇胆吞入腹中，染血的鸟喙看去愈发狰狞，它用力舒展双翅，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直接俯冲而下。
“该死，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
那电蟒甩了甩头，人立而起，神态癫狂至极。
蛇胆被夺走，虽说要不了它的性命，但是数百年道行毁于一旦，与死何异！
滋啦！
明黄色电流在鳞甲上流动起伏。
电蟒眼瞧着商羊鸟瞬间抵到身前，冰冷竖瞳中杀机大作，打定主意要拉着这家伙垫背，霎时间，炽盛雷霆喷薄欲出！
千钧一发之际，脑海警铃突然敲响。
电蟒余光向下看去。
立见地底陡然伸出一双双冰冷湿润的手掌抓住它的身体，紧接着，是苍白水肿的面孔，赫然是那群水鬼。
他们拼尽全力要将电蟒拉进深渊。
“滚开，给我滚开！”
浓重的尘雾在水底蔓延，耀眼的雷霆在其中穿梭，庞大而狰狞的黑影在地上疯狂翻滚挣扎，只是没过一会儿，动静变得越来越小。
商羊鸟张嘴吐出森寒气流。
立见电蟒从头到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一层坚硬的冰霜，惊悚神情被永恒固定。紧接着，这头蟒蛇被水鬼们拖了下去。
“咳咳咳。”
解决完电蟒，商羊鸟并没有缓口气的打算，目前的战局仍对他们不利，双翅振动，正打算前去支援。
不料刚一动作，浑身陡然迸发剧痛，当即使它瘫软倒地，止不住地剧烈咳嗽！
但见它身体的腐烂程度又加深许多，大片黑羽脱落，伤口散发出刺鼻恶臭，更有丝丝缕缕的阴煞污秽飘了出来，神情难掩痛苦疲惫。
“齐兄！？”
见到商羊鸟突发状况，一名面容三十出头的水鬼连忙搀扶住它，急切地说道：“你体内的阴煞邪气已经控制不住，不能再继续战斗了，要不然你会没命的！”
“嗬，嗬……”
商羊鸟胸膛似风箱般拉动，好半天它才缓过劲来，对上老朋友担忧的目光，语气却带上了几分笑意：“数百年来前赴后继，不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站出来吗！”
第630章 力挽天倾者（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话虽如此，可水鬼依旧忍不住板起脸训了句。
随即，他从衣兜里掏出古旧瓷瓶，拔掉木塞，浓烈的阳气登时涌了出来，“这是我收集的焕阳雨，你先喝下去能够延缓阴煞的侵蚀。”
见状，被称作齐兄的商羊鸟微微一怔，无言笑了两声，叼起瓷瓶，仰头将焕阳雨水吞下。
顷刻间，滚烫无比的阳气在体内炸开，犹如岩浆般在经络里流淌，疯狂蒸发着似顽疾般的阴煞邪气，一缕缕浑浊黑雾自周身各处飘起。
“啊——”
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嗓子眼里蹦出。
片刻之后，商羊鸟用力吐出一口带着浓重腥味的血气，抖擞了下羽翅，乌黑血水顷刻侵染周遭水域，脸上痛苦的神情却轻松不少。
“我与你一同过去。”见状，水鬼认真说道。
“好！”
没有矫情，短暂休整，商羊鸟和水鬼迅速冲向血煞恶阵。
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间，会妖门的妖魔军队已然消减大半，可鱼群及商羊鸟们同样伤亡惨重，分别剩下百余只在周遭死战！
尤为是那宛如血色穹顶的阵法。
惨烈的战斗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血液滋养，如今阵法的坚固程度远超想象。
【血煞恶阵】顾名思义，就是会妖门专门为此战役创造出来的阵法，哪怕商羊它们的血肉精血当中沉淀了浓郁的阴煞邪气，亦能完美吸收！
恶字，便是由此而来。
商羊鸟似利箭般决然冲了进去，不成想迎面撞来庞大黑影，却是立即调动妖力，在身前布下柔软的水流大网接住黑影！
“老沙，你没事吧。”
细细瞧去，黑影竟是一头放大数倍的狰狞怪鱼，浑身伤痕累累，尤其是额头的偌大伤口，可见森森白骨下的大脑微微跳动。
“没事，小伤罢了。”
灯笼大的眼珠里闪烁起滔滔怒火，老沙张开血盆大口，怒视对面凌空虚立的几名恶灵，恨声道：“我的孩儿们……”
那怒焰下的悲伤，商羊鸟听得出来，亦是感同身受。
“试探出什么了吗？”
老沙灯笼似的大眼注视太平道观顶空的镇派符箓，见其神光黯淡，显然已经无法起到守护作用，里面的情况怕是不太妙了！
它沉声说道：“这阵法不止无法绕开，甚至贯通了地脉，想利用土遁进行支援根本行不通，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他们，阵法便可不攻自破！”
闻言，商羊鸟看向高空。
此时作为坐镇阵眼的恶灵，受到了血煞恶阵的反哺，实力暴涨，双目溢出猩光。这也是为什么在无数‘人’以命相搏的情况下，迟迟不能攻破阵法的原因！
“它们是想破坏聚灵坛！”
太平观普普通通，唯一能让这些妖怪费劲心思的也只有聚灵坛，联想到刚才钜鹿县传来剧烈爆炸，想来应该是长城分部看守的聚灵坛出事了！
要是真让它们的阴谋得逞，其后果……商羊鸟不敢想象。
与此同时。
那些恶灵见到实力最强的几位正主尽数到场，对视一眼。霎时间，恶阵显出狰狞杀机，血色光束如万箭齐发般蜂拥而来。
“轰隆！”
稍慢一步的水鬼当即跃出，身躯骤然膨胀，长到二十余米，像个巨人般挡在老沙和商羊鸟面前，大张双臂，接下所有攻势。
啪啪啪啪……
一连串宛如石子落入水中的声音响起。
但见阴煞光束将水鬼洞得千疮百孔，却无血液四溅而出，只是脚下多出一片水洼，体型略有缩小，伤口仅在下一秒悉数愈合。
“杀了他们！”
剩余的妖军手持法器，怒吼着，杀气重重地冲了上来。
各式妖法已袭至跟前。
这时水鬼低头看向商羊鸟，一人一鸟目光对视，无需多言，数百年的交情早已默契明白他想要说的话：“我来做诱饵！”
短暂的眼神交接。
水鬼怒吼一声，纵身跃起，霎时变作天幕水瀑倾泻而下。
“你爷爷我叫杨兴旺，小雨村的人，不许你们毁我家园！”
……
“兴旺，你还年轻，你家娃儿今年才三岁。”
“就是因为我家有了娃，有了香火，我才能放心去！而且入了鬼蜮，我就是变成了鬼，不是也还活着吗，还是能看着我家娃长大的！”
“我要站出来，保护我的家！”
……
妖法、血煞光束、各式法器，每一次攻击都能让杨兴旺化身的水瀑消减，当他冲入妖军阵型时，已然虚弱不堪，却仍拼尽最后一滴气力，引燃自己的生命。
一大片水湖死死粘住妖魔，缕缕能量光华闪烁不定，隐约间能见到一张苍白的人脸，他看见了飞冲而来的齐离和老沙，目光却越过了他们，看向了远处小雨村的位置。
那是家的方向！
“砰——”
剧烈爆炸的能量登时叫妖军人仰马翻，严密的阵型再次出现缺口。
趁着混乱之际，老沙身上的鱼鳞突然闪过一抹毫光，竟瞬间消失不见，摆动起庞大的身躯，似离弦之箭般冲到恶灵身前。
却是鱼鳞本就有反射和折射亮光的特点，能够形成天然的伪装。老沙修炼有成，它身上的鳞片不仅能隐藏气息身型，更能加持妖法的威力！
“给我的孩儿们陪葬吧！”
恶灵身后陡然亮起卡车大的巨眼，充塞着仇恨和怒火。
紧接着，那光芒炽盛到极点，看过去宛如一轮太阳降临半空，刺目至极。几名恶灵不察登时中招，“啊——”哀嚎着，全身像是被烈火焚烧般寸寸龟裂，随即化作灰烬！
“该死！”
恶灵气急怒火：“宰了他！”
他们一边齐齐使出术法，立见一团形似骷髅的黑烟涌动着冲向老沙，一边调动血煞恶阵的力量，直接镇压这头鱼妖！
老沙却浑然不顾袭来的攻势，燃烧生命，全力施展妖法的威力。
霎时间，那团太阳愈发耀眼，不可直视。
……
“现在冥河泛滥，吞没了我们的家园。
“虽然我才刚当上族长不久，但是我还是想跟大家说出这次的决定，经过几位族群的商讨，我愿意带头入鬼蜮，保护家园，不再受到阴煞邪气的侵扰。”
“当然，这是自愿行为，不强求。”
“族长，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们都去！”
……
“给我的孩儿们陪葬吧！！！”
那一声怒吼响彻苍穹！
带着最后一点余晖，凛凛鱼骨从空坠落，砸在地上摔成粉碎。
“兴旺！”
“老沙！”
两位同伴用生命创造的机会，商羊鸟齐离把握住了，双翅振动，顷刻来到恶灵中间，森冷寒流倾泻而出，瞬间将几名恶灵冻成冰雕！
却在这一瞬间，半边身子被剩下的恶灵生生撕扯下来。
大片鲜血淋漓的血肉脏器似雨水般洒落！
第631章 力挽天倾者 （八）
半边身子被生生撕裂。
齐离眸底的血色瞬间浓郁，眼球震颤抖动。
痛吗？
痛！
但他不怕；不惧；
早已被剧痛折磨得麻木的神经，无所畏惧痛楚。
‘这些恶灵当中肯定有一个是领头，专门负责阵法调度。’
齐离飞速转动头脑，目光巡视间，微不可查地落在中间的一位恶灵身上。
他躲在另一名恶灵身后，隐隐将其当做挡箭牌，神情平静，却总在适当且关键的时候，说出重要指令。
是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
立见一层薄弱的水流覆盖齐离残损的身躯，水面流转玄奥箓文，猛地用力扇动独翅，冲向离自己最近的恶灵，张口吐出一道森寒冰柱！
“不知死活！”
那恶灵见重伤濒死的商羊鸟竟还敢朝自己冲来，唇嘴咧出残忍恶意，阴气奔涌间，腐蚀性的邪恶法术已然在掌中成型，以雷霆之势悍然拍去！
轻而易举地湮灭冰柱，余势不止地落在齐离身上。
“滋啦~”
难闻的恶臭气味悄然而起。
齐离仅剩的羽翼立即化作一滩污水，更是被巨力横劈出去。他藏住眸底的杀机与冷意，敛下锋利的獠牙，微微调整倒飞的身体，径直射向为首的那名恶灵。
与此同时。
彷如冻彻万物的寒意从被阴煞侵染的妖丹内疯狂涌出，瞬间将血肉骨骼冻成坚冰，紧接着，寒意渗出毛孔，裹住千疮百孔的躯体。
本来负责指挥的恶灵没有将这头商羊鸟当做一回事，毕竟杨兴旺与老沙已经身死，就剩这头残废鸟又能做什么事情。
直到……
“啊——”凄厉的痛苦惨嚎从身前同伴嘴里发出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但见齐离狰狞的头颅从同伴腹部穿出，冰冷杀机似血浆般糊在脸上，登时让恶灵有些喘不上气，睁大眼睛抽身飞退。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竟然拿自己身体当做武器！
“你跑不了！”
那双血眼里醒目地透露着。
燃烧灵魂的力量，意志的力量，守护、复仇的力量，促使齐离这把燃烧的火炬是如此的耀眼，顶着‘挡箭牌’，以完全冰冻的鸟喙生生将恶灵扎了个对穿！
“啊，该死！”
霎时间，难以想象的剧痛刺激着神经，使为首恶灵不禁放声惨嚎，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想要直接拔出商羊鸟，偏偏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却变得异常麻烦。
齐离贯穿两人。
鸟喙从腹部穿出，可脑袋竟然留在了里面，后半截身体则在‘挡箭牌’体内。
这一刻，千疮百孔的腐烂躯体反倒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你给我起开，给我滚呀！”
“他身上的坚冰跟我躯体粘在一块了！”
须臾，不稳定而躁动的狂暴能量自齐离体内涌出，感知到这点，无疑让为首恶灵的神态愈加癫狂，手掌环裹阴邪法术，用力掰断鸟喙，就要使劲将身体抽出来！
就在这时，只见冰晶表面的箓文突然掠起，变作长有锋锐钩子的锁链缠住了他。想要挣脱束缚不难，难的是没有时间了！
“疯子，该死啊啊！！！！”
恶灵面容终于彻底崩溃，怒骂连连。
这群该死的疯子难道不知道燃烧魂魄自爆会魂飞魄散吗？他们连重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个都把自爆当成什么了！
“快跑！”
“先撤开！”
原本想过来救援的恶灵见到能量波动攀至顶峰，瞬间脸色大变，竟齐齐飞身远离。要知道这一爆炸，同样会点燃恶灵体内的阴气。
“砰！”
下一秒，呈蘑菇状的火焰黑云陡然窜上血色穹顶，明暗交替间，血煞恶阵倏地消散于无形。
一块残缺的脑袋带着即将泯灭的意识，砸在了水洼的骨头上。
那颗独眼微微一动。
……
犹记得那天的苍穹被浓重的阴煞侵染，暗无天日。
大家伙被族长跟长老们叫到了一块。
“你们也看见了，鬼蜮里的冥河再次暴动，淹没了我们现在的家园，就连小雨村也未能幸免，几个老骨头想拼着还有点余力，打算下去看守镇压冥河！”
“长老，太危险了！”
“长老，下去会没命的。”
“总要有谁站出来，或许是你，是我，是他，总会在某一刻，为了守护心里的东西，勇敢站出来！”
那张苍老的脸颊，时至今日仍在记忆里非常深刻。
他说：“我们商羊一族是个喜欢和平、喜欢曲乐，喜欢在雨天来临之际尽情跳舞的种族，可是有一天，当我们的家园消失，又如何能够开心地去跳舞！”
当时齐离太小，不太明白长老们的决定。
生活的地方没了，再换个地方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直到后来，齐离明白了一句话：
“勇敢不是无所畏惧，正是心怀恐惧却勇往直前！”
……
战场血腥，惨烈。
独眼深处似走马灯般掠过一些回忆，最后的意识开始消散。
“大家……
“请一定要保护好这里。”
“轰——”
就在这时，太平道观所在的山峰突然迸发剧烈震动，橘红色的火柱直抵云霄。
再看时。
那颗眼睛已黯淡无光。
“太好了，上面的聚灵坛终于被摧毁了。”
见到火柱的刹那，有名恶灵不禁颇为庆幸地说道：“虽然伤亡惨重，但好在没有辜负诸位大圣的期望，成功完成任务！”
“现在两处聚灵坛被破坏，天北长城内部肯定爆发了大地震。”有人接着说道：“相信支援很快就会赶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带着军队回去吧！”
这次传送过来的妖怪基本都算是门里的中坚力量，妖类修行不易，自然要省一省家底。
“接下来就看云梦河鬼蜮里头的动作了。”
随即。
一名恶灵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阵图，众人齐齐将精纯的阴气灌输进去。
刹那间，滚滚黑烟似铺天盖地般涌出，顷刻笼罩数百名妖怪，而后猛然往内收拢，不消须臾，但见波涛汹涌的云梦河上再无声音，再无踪迹。
小雨村的水鬼村民、鱼妖族群、还是商羊鸟们全都拼尽了最后一滴血。
第632章 力挽天倾者 （九）
显于半空的清晰光影，定格在齐离陨落的一幕。
钜鹿县及郊区发生的种种，李馗看得真切，耳边仿佛再次响起公孙焰苍老的话音。
“公孙先生，讲一讲他们吧。”
“老夫就跟小友好好讲一讲。”
恍惚间，情景再次浮于眼前。
……
……
“进入云梦河鬼蜮，在外头你是不是见到了很多水鬼。”公孙老人抬眸看向李馗。
“是！”李馗回应道。
“他们，其实是钜鹿、广宗、尧宫一带的村民，包括小雨村在内。”
‘果然。’
李馗内心一颤，不禁敛下眼帘。
这跟他设想的情况如出一辙。
注意到李馗的微表情，公孙老人如何不懂这小子心里的念头，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早已猜到，只不过缺少像我这样的亲历者，证实你心中的答案。”
“是！”
李馗轻轻点头，坦然直言：
“因为太沉重了，沉重到……我必须从您口中听到答案。”
听到这句话，公孙焰看李馗的目光不禁柔和了几分，随即竟揶揄道：“想想也是哈，以长城的行事作风，怎么会不去处理云梦河底成千上万的水鬼，是吧！”
“这也是我一开始就心存的疑问。”
李馗突然自嘲笑了声：“说来很是惭愧，当时不知内情的我还误以为那些是寻找替身，好让自己从中解脱的水鬼，真是……”
其实现在回头看去，真相就在那些不起眼的细微之处。
例如杨大勇。
他的尸骸恐怕死时就沉入云梦河底，应该是先辈们将遗体放到了河岸的大树底下，免得他真的变成水鬼，无法投胎轮回。
以及那件关押杨大勇七魄的阴煞玉器，是想让太平道出身的公孙老人帮忙解决阴煞，救出杨大勇，且这段时间他还能在家里看看亲人。
例如，请方明明表演的几家村子。
每年都会请戏班子在河岸边上唱戏，其实就是特意请来给自己的先辈们看，让他们解解乏。
当然，土伯先前把李馗叫做蟊贼，全能看出一二分来。
“不知者不怪嘛。”
公孙老人出言打断。
随即，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难言的感慨。
“那群模样狰狞恐怖的怪鱼，它们真正的名字唤作【晟鱼】，全族吸收太阳精华，纳为己用，是一种修炼愈深，外表体型越好看的种族！”
“商羊鸟，相信你并不陌生……”
“外面的鬼兵鬼将，亦是大秦及长城的军人。”
“对了，钜鹿城外的孔雀，及头顶数不胜数的红棺材，她们皆是未出阁的铮铮女子，一同守护云梦河鬼蜮的大阵。”
“还有土伯一家，还是你们地府的人，亦是自愿进入云梦河鬼蜮，他的父母在两百年前离世。我们也曾好奇为什么地府会突然消失不见，可惜……他们也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人、妖为自己的家园付出牺牲……”
说着，公孙老人抬眸直视李馗，那双眼睛因阴煞影响变得浑浊，却在此刻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云梦河鬼蜮是历史遗留问题，它就像始终未能痊愈的伤口，时不时会痛一下。”
“然而就是痛一下，代表的却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虽然有天地人三才大阵镇压，但你也知道冥河的本质是由海量的阴煞怨念沉淀形成。
“战争、死亡、甚至是普通的怨恨、不甘等等负面能量都会慢慢沁入冥河。
“当它达到一个阈值，就会发生暴动，从鬼蜮里面涌出！”
“很多次，很多次，它摧毁了这片土地，摧毁了我们的家园。”
公孙焰五指握住扶手，轻轻摩擦着：“直到有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决定为自己的子孙后代争出一个太平盛世，只身入鬼蜮，镇压冥河……”
“听起来，是不是还挺豪迈的。”
讲到这里时，公孙老人看了眼李馗，皮笑肉不笑道：“说白了，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吸收、炼化掉沁下来的怨念阴煞，同时实时看管冥河的变动，好提前做出应对。”
“开始只是一人，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妖，全都自愿参与进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阵也越来越完善，数百年来冥河再无出现暴动，负面能量也无法渗透下来，我们相信总有一天，这个问题会被彻底解决掉！”
紧接着。
公孙焰认真地直视李馗：“所以，我们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妖，破坏这一切！”
“破坏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
……
……
“馗哥哥……”
“馗哥！”
“恩？”
李馗敛下思绪，回头看去。
“现在是不是该到我们上场了。”
一名肉乎乎的灵婴穿着开裆裤，小手抓着逸散毫光的古铜圆镜。能够实时传输上面的画面，也是靠这件圆镜的威能。
小灵婴是阴司专门派来配合行动的。
“不急，正主还没登场。”
李馗大手按住水龙刀柄，回首望去。
虚山之巅，麾下数千名将士披坚执锐，旌旗招展，煞是雄壮。
“什么意思？”
这只灵婴吃了李馗好几次糖，两人关系颇为熟络，交谈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正主是哪位呀，他们的计划到这里应该都完成了。”
闻言，李馗微笑着拿出属于虚耗的御水扇，径直走到悬崖边上，俯视脚下如死水般的冥河，开口说道：“你觉得单凭他的实力跟法器，有可能调动冥河吗？”
纯粹由负面能量汇聚而成的滔滔江河，即便虚耗处于叫唤巅峰，手里有个御水扇相助，能够抽离出一条小河已然不错，想要有水淹钜鹿的能耐，还差得远！
“呃。”
灵婴一怔，挠了下脑瓜。
“正主，当然是……”
亦步亦趋的小黑犬吻张阖间，无声吐出两个字：
“海蛟！”
灵婴眼咕噜一转，心领神会。
少顷，细犬见到李馗微不可查地皱起锋眉，稍作思忖便出声询问：“主人是在想唐希言那边的情况吗？”
“恩。”
“你呀……现在怎感觉都快变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李馗笑着抬手锤了下小黑的胸膛，“一开始，我以为唐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喽啰，或许只在身份上特殊了些，绘画的造诣不同凡响。”
说着，他双指间突地夹了片叶子，上面画着一个洋溢灿烂笑脸的男孩，有种令人心境祥和安宁的奇妙观感。
正是当时李馗接近唐希言时，用假形之术替代的那名孩童。
细细瞧去画像，一笔一划间隐有道蕴流转，神妙非凡。
“后来遇到的一连串事情，让我改变了对他的认知。
“尤其是下来后，在昊天道的队伍里再次遇到这位大画家。不得不承认，唐希言很不简单，以画入道、斩情灭欲，现在于道一途不弱于我。”
李馗翻转叶子，冷冽寒芒浮上眼角：“说千道万，能参与到此次计划，足以证明唐希言在会妖门中的地位不低，尤其是让他孤身前往与北山三妖做交易！”
“你说，他的背后是哪一位大圣？”
不得不说，小黑确实极为了解李馗，知道主人在唐希言身上留了暗手，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显然是察觉到什么。
于是，它开口说道：“主人，你确定唐希言现在是跟北山三妖呆在一块吗？”
李馗微微一笑。
有时候将脑海里的诸多思绪讲出来，确实比自己一人瞎捉摸容易梳理。
“八九不离十吧。
“我在唐希言身上留了个种子，能够隐隐感知到他的精神状态跟一点点想法。”
李馗脸上的神情忽地多出几分玩味，随手将叶子收进壶天空间，“他现在正沉浸于实力暴涨的激动中，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话语声顿了顿。
“再看看，或许到时候能有不一样的破局。”
“不会被发现吗？”
小黑指的是种子的存在，难道不会引起北山三妖的注意？
“原本大概率是会被发现的，毕竟我的实力跟北山三妖相比，存在一定距离。起初我是打算搞清楚唐希言的去向后，主动散去嫁梦，避免打草惊蛇。”
说着，李馗偏头看向小黑，倏然扬起笑容，笑得十分灿烂：“可是我发现那家伙的魂魄里竟还有一层非常隐蔽的禁制。”
“非常隐蔽。”他不禁再次强调。
“如果不是嫁梦的特殊性，我也很难察觉到这一点。”李馗眸光悠远地落在远方钜鹿：“种子藏在里头，想来不会被那三只妖怪发现，可以算是一招奇手！”
“高！”
闻言，小黑竖起大拇指，笑说：“细微处洞观全局！”
“不错，这正是我们擅长的！”
李馗不禁哈哈大笑。
这时灵婴看了眼李馗，又瞅着小黑，不禁纳闷道：“馗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竟是刚才两人的对话，他是一句都没听到。
“当然是悄悄话。”
李馗爱不释手地撸着灵婴柔顺的头发。他向来在这方面足够小心谨慎，
“哦~”
灵婴若有所思地应了句。
就在这时，李馗眼神忽地一凝，“他来了。”
话音未落，立见死寂的冥河突然荡起涟漪，不消须臾，伴随一阵隆隆闷响，涟漪瞬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旋涡。
辽阔的河面瞬间沸腾！
“轰隆！”
李馗眸底微起涟漪。
隐约见到冥河底下的一头庞然巨物，体型足有千余米长，狰狞的鳞甲吞吐森森妖气，无数人型阴煞如护卫般拱卫周身，浩浩荡荡！
北山三妖，海蛟！
它肆意摆动着自己的身躯，蕴藏无穷力量的张狂肌肉缓缓发力。霎时间，由海量阴煞怨念形成的冥河起了汹涌洪流，悍然卷起数千米高的波涛。
“吼！”
海蛟怒吼发泄，宣告自己的归来。
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自由地活动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山峦震颤，原野龟裂。
李馗脚边的碎石上下跃动，视线忽然被汹涌的水幕遮蔽。
一张张惊悚人脸在里头沉浮。
突地，庞然躯体粗暴地碾着人脸在他眼前升起，层层鳞甲刻印神秘箓文，迸发金铁交鸣之声，一只猩红竖瞳倏地朝李馗等人看来，恐怖威压慑得万籁俱寂。
仅仅是一瞬间的注视，海蛟便收回目光，一群不起眼的小虫子罢了。
随即，它潜伏在冥河当中，蜿蜒前进，卷起滔天巨浪。
冥河的异动很快引起了在天际游猎的棺椁及孔雀的注意。
“砰！”
殷红似血的棺椁猛然震动，棺盖飞起，一名名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飞身而出，怒睁满是愤焰的眼睛，挟粘稠的阴气怨念，悍然冲向那头庞然巨物。
“快去禀告，说海蛟脱困了！”
为首的孔雀见到那狰狞的蛟龙，瞬间联想到什么，眸底禁不住浮起惊惧，连忙吩咐自己的族人回去报信。
“知道了，族长！”
孔雀双翅振动，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直奔钜鹿县城。
见到遮天蔽日的涛涛冥河席卷而来，孔雀族长咬牙狠声道：“一定要阻止它！”
霎时间，数百只孔雀齐齐展开深黑色尾屏，露出一颗颗苍白诡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向海蛟，悍然释放出一股诡异波动。
立见顶端冥河顷刻被石化，不过短短数息，数百米高的浪头尽数变作漆黑岩石，就连里头的蛟龙脑袋也凝固在其中。
“就是现在！”
与此同时，众多嫁衣女子手掐法决，抬手间，周身的粘稠阴气登时变作殷红线绳。霎时，如划过天际的流星将海蛟庞大的身躯捆住，一根根红线犹如利刃般与森寒鳞甲摩擦，迸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倏忽，竟见那颗猩红龙瞳嘲讽似的一转。
显然孔雀们的石化法术没有起到作用，不过是蛟龙的一时戏弄罢了。
“哈哈哈，不知死活的小蝼蚁。”
海蛟微张龙吻，露出狞笑，冰冷瞳里充塞杀机。
即便它有一部分力量在唐希言身上，但道行、底蕴摆在那里，这些最高不过号叫境界的鬼类如何是它的对手！
但见庞大身躯只一微微摆动，漆黑岩石“嘎嘣——”龟裂粉碎，登时化作簌簌石屑洒落，粘稠的冥河沿着峥嵘蛟头淌下，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往前一吞。
数十只孔雀躲闪不及，直接被海蛟吃下。
“连塞牙缝都不够。”
那颗巨大的猩红龙瞳覆上浓郁恶意。龙吻微张，一缕黑光迸射而出，嗖地一声利啸，所过之处无论是孔雀还是嫁衣女子神情登时凝固，下一秒悉数化作飞灰。
紧接着，海蛟摆动身躯，无穷巨力迸发，森森鳞甲咬合铮鸣，猛地将红线另一端的嫁衣女子全部拽了过来，使她们一头撞上坚硬鳞甲，躯体瞬间散架崩溃。
庞然身躯触之即伤，碰之即亡。
交手不过一回合，损失惨重！
第633章 力挽天倾者 （十）
那一缕黑光掠过天际，盘旋间，悬停在海蛟鼻前。
显出一柄满是锈渍的铜剑，剑柄乃是一鼍首，缕缕血流环裹剑身，转瞬被鼍首吞噬。随即，便见铜剑上的锈渍微微掉落些许。
‘这柄升龙剑还有得救。’
见状，海蛟瞳内不禁浮起雀跃喜意。
呆在这种鬼地方，任何法宝都会被玷污灵性、失去威能，最后沦为连法器都不如的废铁。它手里数件法宝都濒临崩溃，眼下无疑是件好消息！
忽然，各式铺天盖地的法术洪流在龙瞳内闪烁。
‘虽然很想拿你们祭剑，但现在没工夫跟你们玩。’
海蛟扭转身躯腾起，盖向苍穹的冥河瞬间将孔雀及女子们吞噬，紧接着，它继续蜿蜒前进，死寂的冥河不断淹没陆地。
它要带动整条冥河，冲向阳世！
一尊尊殷红棺椁在黑暗似渊的河流中沉浮淹没，那头庞然黑影游往另一处城池。
“厉害，这头海蛟果然有几分能耐。”
小黑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说：“它竟然真的能操纵冥河。”
海蛟之所以能让冥河供自己驱使，原因有两点。一，数百年下来，它对阴煞极为了解，甚至与血佛、古尸一同研发创造出能够驱使冥河的神通术法。
二，冥河虽不是真正的河流，但仍具有一定的特点，所以能够利用蛟龙翻云覆雨的威能，配合神通来进行操纵。
但哪怕具备以上两个条件，实行起来仍非易事，海蛟需要用近乎百分百的精力来引导冥河，这也是它方才除了动用法宝，就是利用龙躯来进行杀敌的缘故。
旋即。
“主人，这头蛟龙的实力……”
小黑微眯起犬眸，咧开嘴：“似乎能看到边线。”
李馗却忽然道了一声奇怪，“按理来说，北山三妖被关押的位置处于冥河核心，受到阴煞的污染会更为严重，怎么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
云梦河鬼蜮是封闭性空间，污秽欲念已经严重侵染里头的阴气，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久而久之，躯体都会受到污染，长出鬼蜮独有的煞虫，甚至产生异变。
拿孔雀来说，尾屏上的苍白的眼珠就是异变的产物，包括公孙老人的脖颈，也是长期受此影响已如顽疾，难以治好！
“是呀，好奇怪。”
小黑刚摸着下巴疑惑，就听到主人口中传出恍然大悟的话音。
“哈，原来如此。”
李馗眼睛一亮，唇角随之勾起一抹冷色，开口说道：“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唐希言的实力会突然暴涨了，原来三妖将部分力量割舍给了他！”
气机、意志、借壳脱身……
眨眼不到，李馗就大概猜出了三妖的行动计划，难怪海蛟脱困跑出来，镇天像会没有丝毫反应，关键点原来在此！
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杀！”
“杀进钜鹿！”
“离开这个破地方。”
‘开始了呢。’
李馗微微阖眼，扫去灵台的千头万绪，拿起御水扇，雄浑法力尽数灌输进去。霎时间，宝蓝色的氤氲浮于扇面，抬手猛地挥去。
但见汹涌冥河骤然分出支流，淌过山峰。
有海蛟潜于其中，凭借水属性的御水扇，终于有驱使冥河的几分威能。
“出发！”
李馗容貌悄然间变作虚耗的模样。
小黑背生双翅，俨然变成雷公，九头鬼车、头大身小的恶鬼……浩浩荡荡的军队形成锋锐的箭头，直奔钜鹿县。
……
……
烽烟燃起，其势抵九霄。
古老的城池如巨兽般矗立，城墙铺满了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它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那颗心，早已波澜不惊。
【秦】字战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一众面容肃杀的将士手持枪矛，一列排开。
为首的壮年鬼将，大手紧握长枪；
在他身旁是一袭黄色道袍的公孙焰，双手负于背后，低头瞅了眼道袍，开玩笑道：“好久都没穿得这般正式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先生！”
闻听此言，鬼将不禁无奈地瞥了眼公孙老人，压低声音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跟那个人是不是有关系？”
就在半分钟前，钜鹿县方向升起狼烟，又有传音符箓来报，说北山三妖之一的海蛟竟从镇天像下脱困而出，并且引导冥河暴动，淹上陆地。
另外，联系现世的长城总部，始终得不到回复，情况已然万分危机！
他总感觉这一切跟那个叫做李馗的男人脱不开关系。
“李穆……”公孙焰唤出壮年鬼将的名字，无奈摊手：“老夫要真的知晓，用得着着急忙慌地从疙瘩里拿出这一身法器吗？”
李穆拧紧眉头，说：“那您现在看过去也太轻松了吧。”
“哈哈哈哈。”
公孙老人遥望远处，耳边似已听到那山崩海啸的兴奋嚎叫，噙着笑意道：“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阵仗，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是蛮不错的嘛！”
言语间，满蘸煞气的血腥抑制不住地涌出。
李穆紧抿的唇角翘起笑意，转瞬抿下，重新看向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公孙焰苍老眸子微敛。
海蛟脱困确实让李穆有些失了分寸，连土伯消失不见都没注意到。说实话，他也觉得眼下发生的事情跟李馗离不开关系，只是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思绪被厉喝打断。
“弟兄们！”
一袭暗红色披风摆动。
李穆双颊紧绷，左脸的煞虫似畏惧杀气般蠕动缩到虎头兜鍪里，浓眉大眼，铿锵有力地喝道：“我们是孤军！”
“你们听到了远处的动静了吗？
“北山三妖之一的海蛟从镇天像底下跑出来，引起冥河暴动，而且那些被我们关押起来的杂碎们，贼心不死，想要趁机攻击镇天像，离开云梦河鬼蜮！”
他的目光从将士们的脸上掠过。
没有恐惧、担忧、不安，唯有的就是满腔怒火和杀意！
“你们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
“杀，杀，杀！”
“杀了他们！！！”
冲宵杀意自城门楼，乃至城池内升起。
“好，我们……”
李穆怒目圆睁，五指猛然握住剑柄，一点一点拔出。蓦地，他神色一凝，回头看向城内，眼中仿若升起一团如火似的光。
此时此刻，若从高空俯瞰而下。
便见城内家家户户的门扉陡然打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内亮起。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拖拽出一副尘封的甲胄兵器，生疏地穿上，咬着刀柄，四肢着地地冲到大街上。
浑身披满煞虫的他们像一团恐怖黑影。
从小巷、各处街道，如百川赴海般汇聚在城门口，乌泱泱一片，他们昂起头颅，猩红的眼里有抹不去的残忍和怨毒，亦有喷薄欲出的怒火！
这些看过去极为恐怖的人，不是城里的居民，他们曾都是守护这座城池的军人！因为呆在鬼蜮的时间太长，导致被阴煞侵染过重，变成了如今这番可怖模样。
可即便如此，一旦危机降临，他们依旧会奋不顾身地站出来！
“杀！”
扭曲而愤怒的吼声响彻。
李穆眸光似有瞬间的深邃。
……
大厦将倾。
浑浊的阴气沾染湛蓝的天空，乌云舒卷，显得尤为阴沉。
某军营的点将台上，一位三十出头的将军沉声说道：
“因北山三妖冲击防线，进攻天地人三才大阵，导致冥河又有席卷现世的倾向，如今鬼蜮内人手不足，需要有人自愿下去帮忙镇压大阵！”
“现在，众将士听令！”
底下是乌泱泱数千名士兵，面容果断坚定，身板再度挺直。
“家中独子者，出列；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李穆目光扫去，竟无一人出列，沉着脸再问一遍：“听清楚了，独生子出列！”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却仍是无一人站出来。
李穆鼻孔呼出热气，噔噔噔地走下点将台，直视眼前面容青涩的战士，“葛耀光，你怎么不是独生子，你家里就你一娃儿！”
闻言，那战士梗着脖子，瞪着眼，大喊道：“我就不是独生子！”
“我们都不是独生子！”
那山呼海啸的声音，一如现在，响彻耳边。
……
“铮鸣！”
李穆拔出腰间长剑，锐利的剑锋有洗不掉的暗红血渍，直指地平线席卷而来的冥河，胸腔一股杀焰燃烧着涌向喉咙，随着怒喝一同迸发：“杀！”
“杀！”
整座城墙瞬间泛起赤红光芒。
一艘艘黑色船只在河面上快速前行。
上面全是模样狰狞的恶鬼妖怪，粗略一算，至少有数千余只，它们神情兴奋而癫狂，手里举着破破烂烂的铁器，勉强能看出刀剑的形状，浑身气息亦是有强有弱。
显然红鬼先前偷偷潜入鬼蜮，并不止联系虚耗那几只妖怪，瞧这副阵势，俨然几乎动员了所有妖魔鬼怪！
眼瞧着离巍峨的城池越来越近。
有张满是黑色兽毛的狰狞面孔，兴奋得肌肉都在隐隐颤抖，忍不住高喝道：“杀进去，摧毁镇天像，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杀进去，杀进去！”
无数妖魔高举拳臂，癫狂应和。
有的妖魔呆在鬼蜮的时间长达五百年，有的两百年，有的几十年……可毫无疑问，这种暗无天日，甚至被当做阴煞容器的日子，它们受够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砰——”
待到临近数十米时，所有恶鬼妖魔全部纵身跃起，飞身冲向城墙！
“嗡——”
倏然，密密麻麻的黑色箭矢如蝗虫般从天而降。
非是不能使用枪械，只是普通枪械，乃至于特制的枪械都经不住长久的阴煞侵蚀，不如选取鬼蜮独有的树木制成箭矢，作用反而更大！
霎时间，数十只妖魔坠入冥河，连一朵浪花没有翻起。
黑发遮面的恐怖厉鬼动如雷霆，于箭隙中如一抹黑影穿过，手指轻轻搭在城墙上借力，无视被烧灼的指尖，直接跃上城墙。
突然，一杆杆长枪洞穿气流，瞬息而至，直刺面门。
“不知死活！”厉鬼眼中溢出杀机，猛地甩动长发，那一根根黑发如蛇蟒般虬住枪身，状如毒蛇吐信舔舐向战士们的脖颈。
啸风袭面。
一名战士不禁瞪大眼珠，咬紧牙关。
没成想，却骇然见到那一束硬如钢铁的发尖在离眼球咫尺之间突兀停下，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就听到将军的警喝！
“小心点！”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李穆手中长枪悍然贯穿厉鬼头颅，猛地发力震碎，随后枪出如龙，无论是拥有何种邪恶奇异手段的妖魔都无法在手下撑过一个回合。
一时间，妖魔联军的进攻登时受阻。
“老子就知道单靠你们这群废物成不了事。”
一头强壮的虎头妖兽面目狰狞，头上长有粗大羊角，手里攥着镶满钉子的大棒。他大手突然抓住身旁几名妖怪，如同拎起小鸡般简单，直接粗暴地掷向城墙。
啪的脆响，肉糜糊在城墙。
血肉当中蕴藏的阴煞邪气瞬间与赤红光芒迸发冲突，紧接着，一具又一具妖怪被当做水泥般盖住城墙的防护法阵。
“现在还怕什么？”
那虎头妖兽凶恶的眼神横扫一圈，露出狞厉笑意：“上呀！”
不得不说，当唯一能限制妖魔进攻的法阵失效，城墙上的守军登时陷入了极大的压力，逸散的阴气，脚下粘稠而乌黑的血肉泥毯，喊杀声自每一寸角落响起。
唰！
李穆刚将一名恶鬼劈成两半，忽闻脑后传来势大力沉地破空声，心念微动，腰间的长剑顷刻飞起，剑锋直抵背后来袭者。
“还是慢了一点。”
他想着，身体已做出前扑的动作。
就在这时。
“轰隆！”
振聋发聩的雷鸣声乍响。
李穆余光向后瞥去，只见那头虎头妖兽吐着血倒飞出去，碾着地面撞入妖怪群里。
再一看，公孙老人右手萦绕雷光，神情淡然自若，脚下匍匐一群焦黑的尸体，漫不经心道：“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李穆唇角一勾，刚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大喊：“小心！”
模糊的黑影于公孙焰身后的墙壁显现，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公孙老人后脑，速度之快犹如霹雳。
“小子，也不打听打听道爷下来鬼蜮前的名号。”
公孙老人面露猖狂神色，脖颈陡然延伸暴涨，匕尖刺在脖子上只迸发出一道金铁交鸣之声，旋即竟见犹如蛇蟒的脖颈猛然一缠绕，生生将这名恶鬼刺客勒成数段。
“唤作太平道杀君呀！”
公孙焰指尖夹住一张如火般的符箓，张口吞入腹中。
霎时，瞳孔深处骤然亮起两朵火苗。
“黄天在上，请赤君伏魔！”
熊熊烈焰从口腔深处狂涌而出，瞬间将一众恶鬼妖魔融化，燃成灰烬！
第63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
轰隆！
汹涌火海从城墙上席卷而出，呈扇形往外迸射，灼热的高温扭曲阴气。只见焦黑的身影哀嚎着翻落冥河，拥挤逼仄的城楼登时宽敞不少。
“李穆！”
猛然一声暴喝，火海中扭曲的身影忽地晃动，虎头妖兽一跃而出，橙黑色妖气宛如沸腾的气泡浮于体表，高举手里嵌满钉子的大棒朝着李穆脑袋砸去。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骤响，肉眼可见的凶猛冲击波自兵器相接处迸发。
虎脸狰狞，甫一张口，难闻口臭刺鼻而来，它恶声道：“新仇旧恨，我们该算一算了，老子可没忘记是你当初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的！”
“你又是哪家小喽啰，本将军从来不记手下败将。”李穆双手肌肉隆起，不屑冷笑。
长枪与钉棒咬合摩擦，起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吼！”
橙黑色妖气顿时变作恐怖虎首，张开血盆大口，择人吞噬。
“病猫还敢逞凶！”
李穆双眉一压，杀戮气焰如火般在眉间燃烧，身后显现出一尊英恣十足的神女像，手执一柄锐不可当的利剑！
此乃九天玄女元君大天尊。
毫无征兆的，李穆手持三尺青锋，横空一斩，身后玄女天尊同时举剑直刺。无形剑芒摧枯拉朽地蚕食掉妖气幻化的虎首，余势不止地抵向虎头妖兽眉心。
一时间，虎妖目呈惊愕恐惧。
分不清眼前跟自己互相角力的李穆是真的；还是眼前举剑劈向自己的李穆才是真的；可唯有被死亡刺激扎得生疼的灵台，真实不虚！
锐利剑锋瞬间刺进颅骨，却突然停滞不前。
只见虎头兜鍪下密密麻麻爬下数不清的煞虫覆盖半边脸颊，甚至有向另一边蔓延的趋势，原本满腔杀焰也多出几分挥之不去的怨毒。
“哈哈哈哈……”
虎脸微微一怔，旋即发出猖獗大笑，猛地张开手爪握住剑锋，一点点用力拔出，虎眸满蘸浓郁恶意：“顺从它，从恶不就好了！”
冥河肆意泛滥，作为阴煞源头，此时空气里的负面能量已经浓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放眼战场，无论是浴血奋战的战士们，亦或者是疯狂进攻的妖魔邪魅，随着血腥，随着厮杀越加惨烈，全部杀红了眼，身体不断出现畸形异变，被阴煞侵染得愈发夸张。
若是放任不管，最终会变成只知憎恨杀戮的怪物。
然而，谁都没有退路！
玄女天尊神像如云烟般消散。
李穆视线中的虎头妖兽蓦地变作成百上千的重影，整个天地都在颠倒旋转，清醒的双眸逐渐攀上怨毒血红。
“只要杀掉这家伙，剩下那个老家伙也不足为惧，攻破城池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虎头妖兽面目狰狞，抡圆钉棒，掀起破空啸声，直取李穆项上头颅。
“去死吧！”
呼~
电光火石间，一抹赤金掠进余光，虎头妖兽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四肢就被一根根金色根茎捆绑住，其力之剧甚至勒进了皮肉，骨骼顿时发出不堪负重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朵金莲虚影在李穆脚下绽放，缕缕黑烟立即从他七窍涌出，变作张大嘴巴发出无声咆哮的骷髅头消散而去。
体内阴煞被压制，李穆立即回神，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战场另一端。
公孙老人前后左右皆有身披铠甲的黄巾力士守护，各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挡住了好大一批妖魔的攻势，而在他头顶悬浮一件法宝金莲，却能醒目见到片片莲叶上的污渍。
“吼——”
似注意到李穆投来的目光，公孙焰扯起嘴角，强笑道：“要出大事了！”
李穆看懂了，似有所感地看向外面，脸色大变。
不知何时，冥河卷起数百丈的啸浪席卷而来，其势之威，直令人不寒而栗，更能见到漆黑如墨的水里，有一头庞然巨物，隐约露出峥嵘头角。
短短瞬息，浓墨黑影倾覆下来。
砰！
“城墙塌了，兄弟们冲呀！”
一头妖魔歇斯底里地喊道。
残破的古老城池在铺天盖地的冥河面前终于崩塌，一块写着【鹿】的大石沉入河底不见踪影，数以万计的妖魔联军冲向那座通天彻地的镇天像。
一艘艘黑船宛如蝗虫般涌进城内。
喊杀声直冲云霄。
除却围攻公孙焰等人的数千名妖魔，鬼蜮内的其余妖怪恶灵全部来进攻钜鹿县，数百年来被关押在这里的妖魔一旦聚集，数量颇为巨大。
不得不说，会妖门在云梦河鬼蜮内的布置着实令人吃惊，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安排妥当，尤其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一目五。
这几个恶鬼的纵横游说之术，远远要超出他们的实力！
此时此刻，在一艘漆黑战船上。
“虚将军，东面的守军就拜托你们了。”
外貌似人，一袭残破不堪的衣裳挂在身上，手为利爪，说话间暴长的舌头止不住在身前摆动，这是被称作傲因的妖魔，是原先北山三妖的部下。
“好，当然没问题。”
李馗拍着胸脯，笑道：“那我们就在镇天像汇合！”
“对了，让蛊雕带妖跟你们一同前去吧，可以在关键时刻搭把手。”
傲因突然想起什么，招了招手。
只见一头似鸟非鸟的妖兽跃上前来，头上长角，浑身羽鳞呈土灰色，能够看出其强劲的肌肉，它颇为客气地说道：“虚将军。”
“好，那我们出发吧。”
李馗笑容不变，带着自己数千部下径直离去。
以蛊雕为首的妖兽，总共有数百名妖怪在队伍后头跟着，值得一提的是，蛊雕的实力要比虚耗强出一线，其用意不言而喻。
明为帮助，实为监控。
虽说如此，玩味的是【信】则扮做了九头鬼车，与蛊雕一伙走在了一起，它们本就同属于北山三妖旧部，当初妖魔议事，鬼车也是奉命前来促成大计。
‘难怪要先放海蛟出来，否则就算这群妖魔占据数量优势，连难以将城池攻破。’
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李馗心里泛起思索。
能够将无数妖魔鬼怪困在鬼蜮里当做阴煞容器，长城在这里的布置可以说相当严密，尤其是两座城池的防护，城门桥上的累累尸骸便是最好的证明。
“主人。”
小黑的话音在耳边响起。
李馗抬眸。
街道的尽头，数百名大秦战士手持盾牌，犹如一座巍峨不动的山峰矗立在那里。仔细一听，整座钜鹿都在爆发剧烈的喊杀声。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李馗语气平淡。
假扮做雷公的小黑微微点头，招呼一声，狂吼着冲了上去。
剧烈的能量波动瞬间席卷而来。
半晌，战斗结束。
以“虚耗”为首的妖魔军队好不容易将这群大秦战士解决，自身亦是损失惨重，好在蛊雕麾下的妖怪们也没真的坐视不管，很是出了一把力。
眼下距离镇天像已然不远。
李馗领着麾下军队继续前进，却没想到前头拐角的巷口突然涌来密集的溃败妖兵，哭爹喊娘地跑来，恨不得多生一条腿给自己。
“怎么回事？”
蛊雕见状，当空跃起拦在了众妖面前，脸色颇为阴沉。
进攻钜鹿县前，它们布置了极为周密的行动计划，保证从各个方向进攻镇天像，哪怕有一两路失败，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没有足够的兵力。
蛊雕的模样及名号，这些妖怪显然并不陌生，立即有个恶灵心惊胆战道：
“那个……那个镇天像前面有个大秦将领，一人挡万军，我们头儿都被他一斧子砍掉了脑袋！”
“我们实在是打不过他。”有妖苦着脸，开口接道。
听到这些话，蛊雕沉着脸问：“是不是那个王剑明？”
王剑明是钜鹿县的将军，实力极强，如果说有谁有这个本事，无疑是王剑明，可是那家伙是用剑的，并不是用斧头。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那妖唯唯诺诺道。
蛊雕强忍住一口吃掉这白痴的冲动，现在仍有需要用到这些炮灰的地方。随即，它看向李馗，开口说道：“虚将军，我们先过去看看吧，说不定傲因大人也到了。”
“好。”
李馗轻轻点头，心里却不禁想道：“使斧子，该不会真的是那家伙吧？”
百米距离转瞬即逝。
但见通天彻地的镇天像前，堆积了如山般的尸骸，坐在上面的是一个穿着甲胄的将军，周身数条血色匹练犹如活物般甩动，手里的斧头血迹斑驳。
浓烈的血腥味刺鼻而来。
‘这家伙没见过啊。’
蛊雕眸底骤升疑惑，‘难不成是最近刚下来的，身上的阴煞气味也非常少。’
随即，它环顾周遭，远处的喊杀声清晰入耳，看来他们这一路是目前最快到这里的。当然有更快的，只不过在人家屁股下面立着呢。
“虚将军，雷公，我看我们不妨在这里稍作牵制，等其他路兵马过来，到时候在对此人下手！”蛊雕朝着“虚耗”等妖建议道。
然而却见李馗望着那人不作回应，蛊雕极为人性化地皱起眉头，再次说道：“虚将军，保险起见，令诸位部下往后退一退吧。”
这时李馗睨了它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
蛊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怒从心起，猛然张开双翅，近十米长的羽翅揽下浓墨阴影将李馗笼罩，恶声威胁道：“给你三分薄面，不要敬酒不吃……”
蓦地，话音戛然而止。
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蛊雕的颈骨将它拎了起来，巨大的力道挤压骨骼发出嘎巴脆响，那一双鹰眼更是暴突出来，拼命扇动双翅。
“叽叽歪歪，很恼人烦的你知道吗？”
李馗看着蛊雕，眼睛十分幽深，宛如黑洞。
蛊雕只觉一股恶寒袭来，不自主地头晕目眩，甚至有俯身呕吐的恐怖惊悚。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在身后响起。
蛊雕神念倒映出雷公、疫鬼等手下的鬼卒突然抽出兵刃砍向自己手下，不到十秒的时间就将数百头妖怪悉数砍下头颅。
血腥一下子浓郁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蛊雕张开鸟喙，迸发无声怒鸣，全力激发妖力。但见片片鳞羽浮起妖异青芒，更有丝丝缕缕的风声汇聚，欲要挣脱束缚。
“小黑，你们继续前进。”
李馗陡然笑了声，抽出腰间的水龙刀，走向抬眸看来的肖刚。
身后那头蛊雕已被锐利的风声凌迟，只剩蘸满血丝的骨头架子矗立在那。
“恩，主人加油，干翻这家伙！”
小黑加油打气一番，领着龙须虎他们越过两人的战场，直冲向镇天像。
……
……
李馗随手挽了个刀花，脚尖落地的刹那，整个人消失不见。
倏然，“铛——”的一声金铁交鸣响彻！
兴奋；
玩味；
两张面孔离得极近。
水龙刀环裹碧蓝水流与萦绕血气的斧刃相抵。
“不至于吧。”李馗笑着说。
“反正迟早也要过一场，就当热热身嘛。”
肖刚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放心，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那妖怪们口中使斧头的大秦将军正是肖刚，没想到这家伙也改头换面混了进来，还特意在李馗前进的路线等着，还真是工作与约架两不误。
不得不说，上次在幸福小区没有真刀实枪地干一场就让李馗赢了，这点很让肖刚耿耿于怀，这一天他等很久了！
“一会可不要哭鼻子，哥不会安慰你的。”
李馗噙着笑意的嘴角倏地变得恶性十足。
“铮！”
肖刚右手黑红色的诡异纹路瞬息蔓延全身，宛若血雾的杀欲从体内喷薄而出。
浓郁杀机在他头顶化作双面修罗，一面獠牙暴突，狰狞面容饱蘸杀意，另一面则是眉目含善，神情平淡。
竟是立即拿出杀手锏。
斧刃生生荡开刀身，如穿花蝴蝶般斩向李馗。
那一刹那，漆黑如墨的世界瞬间将李馗包裹，仿佛将他的六感全部剥夺。
‘修罗之路，纯正杀道！’
李馗嘴角笑意愈发张扬。
下一秒，地底陡然猛然震动，无数粗壮虬结的树枝破土而出，锐利的枝尖如蝗虫箭矢般要将肖刚扎成一团马蜂窝，却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新手段，没见过。’
肖刚对李馗的本领仍停留在当时，可对方又何尝不是呢。
杀欲血雾自周身化作小型龙卷，直接将刺来的树枝搅碎，随即，肖刚仿佛染血的眸子直视不远处的李馗，身型陡然消失不见。
倏忽，剧烈碰撞引起的气爆接连不断。
‘这家伙愈战愈勇啊。’
李馗眸中涟漪幽邃，反手将猩红无比的血刃劈成两半，紧接着，水龙刀显现威能，空气里的湿气瞬间厚重起来，举手投足间，宛如滂湃汪洋卷动。
一式·水天一色。
霎时间，湛蓝刀光横贯天际！
第635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二）
水天一色。
意指水光和天色浑然一体，无法分辨，通常用来形容水域辽阔。
李馗这一刀势大气磅礴，宛如天河倾覆而下，恐怖压力摄得肖刚几有浑身僵硬的错觉，足以看出李馗对刀道的领悟！
有意思！
肖刚浑身黑红色纹身亮起血芒，头顶的双面修罗与他融为一体，竟眼睁睁地任由刀光劈过身体，血光四溅的刹那，他不禁舔了下上牙：“不错，杀了我三万血子。”
“哟，新招呐！”
李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刚才那一刀几乎将肖刚斩成两段，须臾间，血液流淌又愈合如初。尤为有趣的是，残留的刀气不仅消失不见，就连肖刚的气息也突然暴涨了一层。
肖刚嘴角扬起：“彼此彼此。”
双方视线碰撞的刹那。
起风了。
成千上百的血色匹练洞穿阴气，掀起凌厉呼啸刺来。
风暴疾驰，卷起漫天水汽，悍然相撞。
“砰——”
数百血色匹练骤然合一，拦腰撕裂风暴，宛如张开獠牙的凶兽扑向李馗。
‘难怪能从那众生如狱的世界杀回来，单看这一手就不得了嘛！’
李馗心思电转，正当他欲要反击的时候。
只见匹练突地模糊了下，变作了正抡圆了斧头的肖刚，凌厉杀机仿佛使他整个人抹上一层血浆，斧刃自侧面斜劈而来，俨然一副要砍掉李馗脑袋的架势！
“定！”
肖刚眸底微浮起惊愕。
短短毫秒时间对李馗来说足以做出很多事情，狭长的水龙刀挟无匹威势后发先至，悍然砍向肖刚头颅中的‘黑线’，正是幽通显威！
‘这一招，能够直接针对我！’
肖刚敏锐直觉几是瞬间意识到，身体却比思维更快的做出应对动作，那一抹刺目刀光掠过眼球，一道人型血雾迎上水龙刀。
突兀，满是疯狂兴奋的双眸闯入视线。
鲜明透露着：“你就得跟着我的节奏来！”
李馗看似暴烈的攻势下，实为步步为营的攻击，想要一步步试探出他的招式、底牌，肖刚一交手就看出来了，他岂能如李馗所愿，就要将胜负拉到方寸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
肖刚举起手中斧刃【阿鼻】，平平无奇往下一劈，李馗体表的神光竟宛如风中残烛，明暗交替间骤然消失，斧刃沿着额头划去胸膛。
纷飞的翠玉蝴蝶扑面而来。
‘人呢？幻术？’
肖刚鼻孔哼出带着腥味的热气，眼睛一扫，李馗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丁点气机都感知不到，简直诡谲异常。
不是简单的幻术。
战场气机悄然凝固，空气犹如实质般重如山岳。
肖刚顾盼间，斧刃在掌心旋转，忽地用力握住斧柄，猛然朝侧后方挥去，“砰——”地巨响，剧烈的冲击波席卷而出，李馗身影由虚化实，轻叩牙关。
“嗒——”
就好像打火机似的。
霎时间，火借风势，汹涌的三味真火张牙舞爪地朝肖刚盖下。
滚滚热浪扑面。
肖刚眼神一凝，黑发张扬舞动，猩红瞳内显出修罗法相，直视火海源头，手里的阿鼻斧刃直直斩下，没有花里胡哨，火海顿时被劈成两半，如有破灭万法之威。
猩红斧刃瞬息变大，余势不止地斩向李馗面门。
可就在这时，肖刚却诡异地停下动作，神色有些苦恼。但见不远处的李馗似云烟般消散，整个天地在视线中翻转，剑指蘸着毁灭气息抵在后颈。
“厉害，是我输了。”
肖刚微阖眼皮，瞳内血色如潮水般迅速消退，随即，回头瞥了眼。
李馗额头沁出密集汗水，俨然法力消耗甚剧的模样，嘴角却是高高扬起，一只如梦似幻的翠玉蝴蝶悄然隐匿，他笑着说：“要想速战速决，可不容易。”
从水天一色开始布局，借助风暴卷起水汽混淆能量波动，故意挨了肖刚一斧子，留下翻盘的后手，嫁梦修改现实，自身从蝴蝶中“复活”，施展雷霆手段结束战斗！
“你这可颇有点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模样。”
肖刚转身打量李馗几眼。
“哈哈哈哈。”
李馗笑得开怀，弹指丢了根烟给肖刚，自己嘴里也叼起一根抽。
他与肖刚真的能算是那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初见面时，还以为是个爱挑衅，只知道杀戮的疯子，几回打交道下来，发现并不表现的那般。
正如修罗法相，一面慈悲，一面凶恶。
呼~
肖刚将阿鼻斧刃别在腰间，烟草无火自燃，深深吸了一口，烟气涌出口鼻，“我想到你看出来了，却没料到你如此果断。”
李馗叼着烟嘴，微低头，笑了声。
“啊，你说什么三万血子我是不太懂，但是你气息暴涨是我亲眼目睹，又恰巧在受伤之后，我猜你许是那种越受伤，实力增幅越大，那我能如你所愿？”
闻言，肖刚嘴角弧度深了些。
李馗其实说的很接近，不过是要受致命伤才管用，所以那一式【水天一色】他才没有躲。
“当时聚会的时候，我想着你实力进步一定不小，没想到啊……”
李馗发自内心感慨。
犹记得当时在幸福小区，肖刚唤出这双面修罗法相时，神智不可避免地陷入狂暴的杀意中，如今已是驾轻就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照你这么聊，接下来我是不是得夸夸你？”
肖刚带着笑意的眼神忽地多出几分认真，双指捻灭烟头，意有所指道：“这次行动，不止几位殿主重视，甚至有好几位阎王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你是计划的发起者，我们不会抢你风头。李馗，你可要抓住机会。”
“谢谢了。”
李馗弹掉烟头，调侃道：“刚才热身不错，回头上来滨海，我请你们吃饭。”
“去吧，他们差不多都到镇天像那儿了。”
肖刚摆了摆手。
立见周遭的空间陡然发生褶皱，两人视线有瞬间从低到高，更有种被弹出来的感觉。
随即，李馗头也不回地摆手离去。
空旷的街道上，只剩肖刚一人，他右手握着一罐原味薯片，正打算怎么处理这玩意时，似有所感地抬眸看向前方，视线尽头数百只妖魔嚎叫着飞奔过来。
“新鲜的亡魂味道。”
肖刚微眯起眼，眼角溢出恐怖杀机。
那些冲过来的妖魔最近刚吃过人，妖气里有鲜明的不甘同恐惧的执念。
就如同红鬼设计抢走数百孩童的喜魄，转手当做礼物送给虚耗以作收买。
其他妖魔那边肯定也是一样的路数，再加上能够重获自由的重利，自然使得鬼蜮内的众多势力趋之若鹜。
“弟兄们，他只有一个人！”
“杀！！！”
“正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玩意。”
肖刚嘴角一咧，抬手掷出原味薯片。
时间彷如在此刻放缓，张张狰狞的丑恶面孔瞬息跨越数十米距离，恰在此时，那罐薯片飘到一妖跟前，不假思索地轰出一道妖法。
“咔擦——”
犹如打开潘多拉魔盒般。
薯片罐裂开一条条不规则的扭曲裂缝，狂暴而澎湃的能量抑制不住地涌出，凌冽的风声卷着滔天猩气扑面，更有浓郁水汽蔓延。
赫然全是李馗与肖刚战斗时逸散出的能量。
“不好！”
各色光华照彻面孔，映出那双双眼睛里浮起的惊骇恐惧。
下一秒。
“嘭——”震耳欲聋的爆炸骤响，猛烈的冲击波挟能量横贯四方，摧枯拉朽地湮灭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掩盖些许毫不起眼的哀嚎。
啪，啪……
肖刚拍去甲胄上的微尘，一头人型血雾脱身而出，飞扑进浓重的尘雾当中，越过废墟下的各种残缺尸块，极其迅速地找到苟活的重伤妖物。
那妖魔正欲拼死反击。
一柄血迹斑驳的斧刃以更快的速度削掉他的脑袋。
视线骤然升高。
入目所及，满眼血色。
……
……
“肖刚的攻击蛮有特点，血雾与本体之间进行置换，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且竟能将我的护体神光砍没，是他手中的斧刃还是有别的原由。
“另外，这家伙对杀机太过敏感了，要真打起持久战，胜负难料咯。”
虽是这般想，李馗眼眸里得意神采却醒目得很。
赢就是赢，尤其是打赢肖刚这种对手，那要说不得意，就有点虚伪了，每回去阴司碰见这家伙总带点挑衅意味地要跟他过两手，这回总算是杀他威风了！
思绪间，嘈杂声响入耳。
李馗抬眸看去，不禁感叹一句：“真够壮观的呀！”
短短片刻不到，他已来到镇天像跟前，走近了方才直观地感受到这尊镇天像的宏伟，【通天彻地】四个字在这里可不是形容词。
‘他们打算怎么破坏镇天像，好逃离鬼蜮的？’于是，李馗心里很好奇。
“虚将军！”
倏地，压抑怒气的声音自身旁不远处响起。
李馗睨了一眼过去，正是傲因，只见他遍体鳞伤，尤其是左手齐肩而断，蠕动的煞虫贴在伤口处仿佛吸血般发出淅淅索索的怪异声响。
“傲因兄弟，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傲因强忍住到嘴边的话，沉着脸问：“鬼车跟蛊雕呢？”
“他们啊。”
李馗那是鳄鱼掉眼泪，故作悲伤道：“我们为了大部队能尽快到达镇天像，一块拦住那个无名将领，一场生死厮杀下来，他们都……”
闻言，傲因同样看了眼受伤不轻的“虚耗”，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蛊雕是他心腹手下，更是在鬼蜮患难与共的弟兄，眼看着就能重获自由，结果……
另一边，李馗观察了下战场，如今城内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仅剩百余人负隅顽抗，而到达这里的妖魔数量仍有数千余只。
就算是堆命，也能将其堆死，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倒是看见不少恶鬼妖魔施展术法攻击镇天像，只是如泥牛入海般起不到半点效果，瞧这情形就算是一块攻击，恐怕都够呛。
“傲因兄弟，关于这镇天像，你们有何高招啊？”
李馗眼咕噜一转，牛鼻上的铁环轻轻晃动，“莫非是要等海蛟大圣过来？”
“大圣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傲因眼神中有微不可查的警惕，随即，他抬头看去镇天像手中的幽色锁链，“其实想要离开云梦河鬼蜮，只要能破坏那条锁链就行！”
“哦？！”
李馗眸底有涟漪悄然泛起，镇天像周身有沉重的黑云环裹，幽色锁链的尽头则没入了空间，而在粗大的锁链上有一道渺小的黑影。
“我已经派人去做了。”
这时傲因仍不忘拉拢下李馗，“待到三位大圣脱困，北山又能重现当年威风，刚才海蛟大圣的能耐你也见到了……”
“自然，自然。”
李馗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道：“届时肯定都会在一块的。”
“看样子身为旧部，傲因还是知道点三妖行动的内幕。”他心里泛起思索：“海蛟，肯定另有图谋！”
与此同时。
一只头尖嘴长，背生肉翅的妖怪立于锁链之上，浑身被阴煞侵蚀得溃烂，它神情痛苦又掺杂着难以形容的兴奋，张口呕出带着涎液的玻璃瓶。
内里淌着宛如银河般灿烂的液体，瓶上有条沐浴蓝焰的蜈蚣，显然出自祝融的作品。
它将瓶盖打开，直接将液体倒在锁链上。
立见锁链如被腐蚀般冒出腥臭难闻的气泡，不消片刻，以极其骇人的速度吞噬数百米长的幽色锁链，随即，镇天像手中的锁链断掉了！
“轰隆！”
宛如地龙翻身般，整座云梦河鬼蜮都在摇晃震荡。
“成功了，成功了！！！”
见状，那背生双翅的妖怪高举双臂，欣喜若狂。
它振翅飞在空中，浑浊的眼珠清晰映出原本漆黑如墨的穹顶突然多出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洞口，正是聚灵坛被破坏而造成的缺口。
“哈哈哈哈，自由了，自由了，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那妖怪已被狂喜冲昏头脑，直接冲过洞口，离开云梦河鬼蜮。
“你们快看，头上开了道口子。”
“冲啊，快离开这儿！”
不止是它，城池内的众多妖怪急不可耐地飞了起来，如蝗虫般涌向入口。
“出口已经打开。”李馗微眯起眼，扭头看向城门口方向。“可你还有两个兄弟在镇天像下面关着呢，海蛟现在该轮到你出场了吧。”
如应和般，脚下的碎石猛然跃动颤抖。
“轰隆——”
眼前陡然被一抹黑影遮蔽，李馗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遥远的天际被黑暗覆盖，直抵穹顶的万丈冥河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里，立于浪涛顶端的是庞大的蛟首，龙吻大张，露出猖獗笑意。
游遍鬼蜮，它终于掀起整条冥河。
“虚将军，还不快走！”
傲因正欲离去，见到“虚耗”痴傻般呆愣在原地，急忙催促一句。
“走啥啊，不看看海蛟要做什么吗？”
李馗微昂着脸，嘴角的笑意满蘸恶意。
第636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三）
“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傲因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毫不犹豫地果断出手。
一条紫黑色舌头似离弦之箭般直刺李馗面门。
“啧。”
嫌恶的声音突兀响起。
蓦地，只见舌尖离李馗半米的距离停下，舌苔上印着一张人脸，邪恶妖冶的毫芒闪烁，一道法术已然蓄势待发！
李馗瞥了眼。
“梆——”地一声脆响。
傲因舌头猛然绷紧似弦，紧接着，长舌被无形的力量攥住，缓慢而坚定地往外拔。
眨眼不到，无法言喻的剧痛席卷而来，如炽热的烙铁生生烫在神经上，傲因苍白的脸色瞬间青紫，颈骨传来艰涩的古怪声响，嗓子眼连忙蹦出求饶的声音。
“呜呜呜呜……”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虚耗的面孔突然陌生起来，变成了一张冷峻的人类男性面孔，临近死亡的恐怖使傲因眼珠瞪得极大！
下一秒，血泉喷薄而出。
李馗五指合拢，掌心的琉璃小瓶应声破碎。顷刻间，整个人置身在另一处空间，像在电影院里，通过帷幕亲眼看着冥河倾覆而下，从身边汹涌冲过。
在海量阴煞的冲刷下，原本已是死物的残缺尸块突地活了过来，乱七八糟的躯体相互缝合，竟成了另类一种活的生物。
数不胜数，犹如一场尸者盛宴。
随即。
李馗瞄了眼便收回目光，昂头看向翱翔于穹顶的蛟龙。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注视会被海蛟发现，这件琉璃瓶是由风师师亲手打造，能够暂时栖身在三才大阵内，无需忧虑会被发现。
李馗猜测海蛟，或者说北山三妖有更深的图谋。
眼下，无疑是绝佳的机会。
……
……
“回来了。”
或许在李馗眼中，此时此刻的海蛟风光无限，殊不知操纵肉眼看不见边际的冥河，亦是耗费了它极大的妖力跟精神，可谓有苦自知。
可当海蛟见到面前通天彻地的镇天像时，瞳里顿时凶光毕露。
“这该死的玩意，我忍它许久了！”
蛟龙庞然身躯倏地迸发全力甩动，一猛子扎进冥河当中。
咕噜~
入目所及，密密麻麻潜伏在黑暗里的惊悚人脸，突然朝海蛟看来，目光平静而冰冷。
即使以海蛟的体质和修为，仍不免感到刺骨冰冷，浓郁到恐怖的阴煞欲念拼命地想要钻进它的身体，将其当做自己的温床巢穴。
‘想要我的身体，你还得在活个几千年！’
海蛟狰狞的嘴角划过冷讽与凶意。
世人只知当冥河当中的负面能量达到一定阈值，冥河就会暴动，从未想过里面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就是冥河是不是存在精神意志，哪怕是极为弱小的懵懂意志！
换个角度来想。
阴煞欲念，本质上就是由各种生物的邪念汇集诞生，当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时，质变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统率冥河的意志看似不可能，实则是某种程度上的必然。
北山三妖针对冥河研究出来的术法神通，实际上就是控制冥河意识！
紧接着。
只见海蛟微张龙吻，一颗漆黑的蛟珠在口腔深处若隐若现，玄奥异常的波动勾连那混乱无序的邪恶意志，霎时间，对冥河如臂驱使的伟力感再现心头。
“吼——”
高亢的龙吟声响起。
无边际的冥河瞬息吞没来不及离开的妖魔，它带着蛟龙的怒火，宛如共工怒撞不周山一般，猛然撞上镇天像！
砰！
这一刹那，时间好似进入停顿，又好像没有。
似水面荡开涟漪蔓延，堪比风暴的冲击波席卷四方，通天彻地的镇天像猛地摇晃两下，在冥河的冲撞下，缓慢而又迅速地倾倒下来。
庞大身躯摩擦阴气，燃起了最耀眼的火光，如陨星坠地。
“砰——”
又一声响彻鬼蜮的震天巨响，透着金色神光的尘雾以蘑菇云的姿态冉冉升起，形成了无与伦比的奇景巨观。
冥河呈漩涡状圈住镇天像，顶端游猎的是一头庞然蛟龙，漆黑而狰狞的身躯在浪涛中起伏不定，冰冷瞳中映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原来镇天像底下藏有一道长宽数百米的繁复法阵，正大光明的恢弘气机如高悬的太阳般耀眼，凛凛浩然正气甚至使得冥河都无法靠近。
这就是关押北山三妖的地方。
颇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海蛟心念微起，直接命令冥河中无数死灵前赴后继地扑向法阵。这些死灵，乃至于由各种尸体缝合拼接的怪物都是受到阴煞侵蚀而成。
有点像为虎作伥。
属于冥河的伥鬼！
刹那间，同蝗虫也不逞多让的死灵在金色光芒中消亡湮灭，可仍是不惧死地往下涌去，这些玩意可比需要用重利蛊惑的妖魔好使多了，毫无情感，且不惧死亡。
顶级炮灰！
西风压倒东风，数以百万计的死灵逐渐抑制住浩然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
与此同时，海蛟观察了会儿情况，立即明白哪怕冥河淹没法阵，它也能撑上一时半会，偏偏就是这个片刻时间，对海蛟来说已是完全耽搁不起。
稍作思忖，内心有了决断。
微张龙吻，两件锈迹斑驳的法宝飞出。
嵌满鳞片的宝甲；
苍古的角号；
海蛟眸底不禁浮起些许可惜的神色，这两件法宝的品质曾经也不差，如今受到污染已经失去大部分威能，索性当做一次性工具来用。
紧接着。
立见数百米长的森黑剑锋从天而降，两颗爆发耀眼光华的流星在剑尖闪烁。
法宝自爆！
“砰——”
阴凉的水点扑打在眼皮，剧烈的震动掀起惊涛骇浪。
浩然金光明暗间骤然破灭，哪怕受到污染，可法宝终究是法宝，其爆炸产生的威能瞬间摧毁了法阵的运转，露出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海蛟垂首低眉，露出满意神色。
“这回大哥跟三弟想要出来就不难了。”
保险起见，海蛟还是往深洞里灌下数量可观的冥河。随即，它狞笑着，“来吧，宝贝，好戏才刚刚开始！”
庞然蛟龙扭转翻腾间，冲向穹顶仍在熊熊燃烧的洞口。
无边际的冥河生生将天幕撞碎。
目睹全程的李馗眺望了会儿，随即看向无底深坑，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
……
酆都，森罗殿。
青铜人像跪地捧起灯盏，明亮的烛光照彻大殿，两侧墙壁绘满宣扬因果报应的壁画，穹顶则是燃火的星空，战争杀伐的气焰喷薄欲出。
正中间是椭圆形的长桌，十张普通简单的木制椅子，坐着五个人，寥寥茶雾从盖碗隙里飘出。
半空中，悬浮着色彩清晰分明的光影。
细细看去，正是李馗及海蛟在云梦河鬼蜮的情况，纤毫毕现。
“这头小蛇是打算走蛟了。”
说话的是年纪四十出头的男人，相貌堂堂，黑色中山装，很有知识分子的范儿，正是李馗的另一个顶头上司。
楚江王，厉温，厉博士。
“公羊殿主的藏品又多了件。”
白色西装的男人微笑着道，把玩手里的一串念珠。
五官王，吕心明。
“我看过他在阏逢·子八及昭阳·巳八十六的行动档案。”
五六十岁的老人，鹤发，一袭普通短袖，一双眼睛尤有魔力，仿佛刻印了人世间的沧桑，说话的时候眼角会微微翘起来，看起来和蔼可亲。
秦广王，蒋侯，蒋子文。
“手段跟头脑都不差，崔玉看人的眼光可以。”
蒋侯噙着笑意，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睛看向坐在对面五官棱角分明，气质锋芒凌厉的男人：“宗圣，可以收网了吧。”
转轮王，薛宗圣。
“可以。”
薛宗圣目光自李馗身上收回，声音平静沉稳：“在大秦长城的配合下，枉死城成功嵌入，到时候可以直接将这些家伙送入地狱。”
“恩。”蒋侯轻轻点头，“先义，到时候我跟你去一趟吧。”
毕先义，卞城王。
“我是没问题，不过需要您亲自动身一趟吗？”毕先义是个相貌威武豪放的汉子，身着甲胄，足踏革靴，顾盼间极具威势。
通过几句言语对话，能够明显看出秦广王蒋侯在一众阎王当中极具领导地位。
“阴司回来这么久了。”蒋侯噙着笑意的嘴角微抿，面目威严，“老头子也是时候露露脸，表明一下咱们的态度，现在这堆烂摊子，我们已经在收拾了。”
“蒋老说得不错。”
吕心明转动念珠的拇指一顿，“不过谁能想到我们眼皮子底下竟然会诞生邪神意志，虽然还极为弱小，但是祸端已然显现。”
“我让小孟回来了。”
厉温抿了口热茶，“净化清理，需要花费点时间进行处理。”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手下的人在调查了。”薛宗圣微阖眼皮。
毕先义皱着眉头说道：“那些家伙的目光盯到这里来了？”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薛宗圣，见到后者一言不发，心里便有了数。
一时间，森罗殿内忽然有些安静。
“这样吧。”
少顷，蒋侯有条不紊地说道：“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底下的人来处理，正好趁此机会多一些历练，到时候外派工作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没意见。”
厉温放下盖碗。
吕心明同样说道：“我没意见。”
“接下来，再说两件事。”
蒋侯眼角微翘：“首先上次钟离提议在人间各城再立城隍、土地，考虑到大秦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我觉得无需再多此一举，人家自己千年来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赞成。”
“另外五位呢？”毕先义说的是没有回来的五位阎王。
蒋侯微笑着说：“全部驳回了钟离的提议。”
吕心明道：“那蒋老您就说下一件吧。”
“黑白无常的传承我找回来了，给了两位新人，现在在赏善司历练。”
蒋侯抬眸看向前方三道朦胧的神念分身，“鬼捕一职有空缺，各司殿主自行商量。”
“是。”
那三位殿主齐齐拱手应是。
“好，散会。”
这时蒋侯看了眼薛宗圣，“宗圣留一下。”
紧接着，其余三位阎王瞬间消失不见，三位殿主参加会议的神念分身也回归本体。
“怎么了蒋老？”
薛宗圣直接问道。
闻言，蒋侯的眼神似多了几分无奈，背脊靠在椅子上，说道：“你呀，手段别太激进了。”
薛宗圣眼神平静，或许用坚定来形容更为准确，他道：“蒋老，我有分寸。身为阴司一分子，有时候做点牺牲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还没牺牲呢。”
“哈哈哈哈。”
蒋侯不禁笑出声来：“行，按你意思来。”
“这个叫做会妖门的妖怪组织……”
余下的声音忽然缥缈深远。
……
……
无底深渊下。
巨大的溶洞内，原本数十米高，散发纯正阳气的高大人像，如今身型严重缩小，缥缈似烟，手里紧拽的三条漆黑锁链已经断掉两根。
只见佝偻背脊的血佛，此时已然挺直腰身，左侧脖颈的古尸头颅竟不见踪影，反而右手腕变成了被漆黑骨骼包裹的肉胎。
“看来会妖门做的不赖嘛。”
血佛抬头看着人道镇天。
只有钜鹿、广宗、尧宫三县的人心陷入恐惧不安，人道镇天才会受此影响，他们也能借此看出外面计划的进展情况，否则单靠海蛟在外面搞事也不顶用。
‘大概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血佛心里估算了下。
也就是十五分钟后，他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随即，血佛瞥了眼旁边的唐希言，目露几分欣赏趣味。
接受海蛟部分力量的唐希言，正运用驳杂的妖力在虚空中作画，仍是那简简单单的红色竖痕，只是每画出一道，他体内的阴煞便会减少一点。
似通过作画的方式，净化杂质。
“唐希言，你的实力逐渐能跟上境界了。”
“这要多谢三位大圣的恩赐。”唐希言微低着头，很是恭敬地说道。
猝然，啪的一声脆响。
但见骨胎沁出一大团浑浊深邃的邪雾，猛然窜起直扑人道镇天，两者相触，顿时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不消片刻，被清除煞气欲念的黑雾又重新回到骨胎内！
第63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四）
血佛瞧了眼骨胎，提醒道：“三弟，瞧你的进度，应该要比预计的时间晚吧。”
“放心好了大哥。”
骨胎内部传出古尸略带笑意的声音，“对此我早有准备，不会误了大事。”
刚才那一幕显而易见，古尸想利用人道镇天净化阴煞，反哺自身。此举以往的时候难以做到，鼎盛时期的人道镇天直接将其蒸发，无疑是白日做梦。
而眼下却有几分操作空间！
闻言，血佛在此事上就不再多说，转而跟唐希言聊起了刚才的话题：“趁着还有点时间，希言，你能讲讲杀掉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感受吗？”
这句话在旁人眼中有点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唐希言扭头注视血佛。
他颇具佛相的脸庞微微一笑：“常人往往会被自己的欲望驱使，做出斩情灭欲的事情，可你的情况却完全不同，诚心于道。本座不免有些好奇，希望希言你不要见怪！”
须臾间的沉默。
“感激。”
唐希言微垂眼眸，些许复杂心绪不自主浮起。
“感激？”
血佛饶有兴趣地复述，随即问道：“为什么是感激呢？”
他确实查看过唐希言的记忆，不过重点是放在会妖门的计划上，对于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并没有分出精力去探究。
“因为——我的妻儿，包括挚友，全是自愿助我成道。”
唐希言语气平静。
一字一句从齿缝间吐出，熟悉的音容笑貌仿佛在眼前浮现。
“希言，你帮了我那么多，现在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老公，我和孩子们愿意帮你……”
如果此时李馗能听到唐希言的话，恐怕会生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感。
唐希言的挚友就是钱彬，可他的妻女同样死于非命，头颅还被用来栽赃给余复生，就摆在人家客厅的桌面上，简直荒谬至极。
偏偏血佛观察唐希言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禁挑眉道一声：“有趣。”
这时唐希言运起妖力，再次在虚空中画出那简简单单的竖痕。
血佛看了眼，即便以他的见识也不禁感慨唐希言的天赋，当实力逐渐能匹配境界后，他对道的领悟又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增长。
“希言，在你眼中，道是什么？”
“不知道。”
岂料唐希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起初我认为道是我心中的追求，梦想乃至于执念，后来我改变了这种想法，发现天地、世间万物身上都有道的影子，并为之努力。”
“可到了现在，我又不太明悟道到底是什么了。”
“见我，见众生，见天地。”
血佛很精辟地做了个总结，那张肥头大耳的脸露出微笑，又问：
“你觉得妖跟人有什么区别？”
唐希言立即回答：“没有区别。”
“鸡鸭鱼肉，人吃世间万物，除却少部分跟脚不凡的妖，大部分妖怪曾都是饮毛茹血的野兽，人同样是属于食谱的一种。”
“既然没有区别，那为何胡算子那只老狐狸……”
血佛黑白分明的眼瞳似闪过诡异幽光，“非要跟大秦，跟长城斗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它不能按大秦的规矩来，这样也就不用做躲在黑暗里的老鼠。”
北山三妖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领头的血佛，看待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唐希言微垂眼帘，轻声说道：“因为那不是妖的规矩。”
“哈哈哈哈。”闻言，血佛拍腿大笑，笑得张狂肆意，“不错，谁都想活在自己的规矩里，尤其是能掌握自己生命的人。”
说着，他看向唐希言，眸底的欣赏展露无遗：“众生平等，可众生又不平等，希言你很有慧根，等出去后你可以入我门下，不出十载，世间肯定会留下你的名号。”
“荣幸之至。”
唐希言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
血佛外表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同先前他与古尸的交谈，北山三妖跟会妖门之间哪有什么深厚情谊，无非就是各取所需罢了，要是没有利用价值，胡算子会那么好心花这么大功夫救他们？
因此，北山三妖也有自己的谋算。
关键就是海蛟身上！
倏地，头顶的人道镇天突然颤抖，一副随时会消失的样子；与此同时，“砰——”数十块巨石砸下，只见洞顶骤然崩塌，露出幽黑的洞口。
石块在半空变作粉尘。
血佛微眯起眼，手掐降魔印，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十四颗猩黑弗诛（佛珠）突兀自周身浮现，盘旋间，如炮弹般接连轰向人道镇天。
一时间，沉闷巨响不绝于耳。
弗诛冲撞、反弹，又瞬间围住人道镇天，珠子表面迸发纯正而又妖异的佛光，十四变十八，随即齐齐磨灭仅剩的浩然正气。
不消片刻，焦灼间，人道镇天倏然崩溃，点点金光似柳絮般飘下。
“呼~”
血佛深吸了口气，数百年来的重力枷锁终于消失，即便以他的心性也不由生出激动之情，脱得樊笼，往后便是天地之大任我行！
他双臂高举，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
“很好，看样子三弟那边进展顺利。”
高兴之余，血佛不禁低眉扫了眼臃肿的身躯，攀满肌肤表面的煞虫随着起身发出淅淅索索的诡谲声响，犹如顽疾的阴煞仍是个急需解决的大事。
其实他也可以像海蛟一样使用秘术将“顽疾”赠给唐希言，如此一来就能摆脱阴煞带来的困恼。只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届时实力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
近乎削去自身五千年的道行，在眼下这个关口，除非遇到非常棘手的麻烦，否则血佛和古尸不会选择自损八百的做法。
这也是为什么古尸会趁热打铁，利用煌煌人道之气磨灭阴煞的原因！
“大哥，快点走吧。”
就在这时，骨胎内传出古尸激动的声音：
“我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对了，一会找个人多的地方，让三弟开开荤，五脏庙饿了数百年，一想到可以吃饭，怎么都忍不住了！”
唐希言轻声开口：“大圣，门中安排了人来接应。”
血佛微微颔首。
在胡算子的计划中，待到他们脱困，会有个叫做旱母的家伙前来与他们汇合。
“先离开这里吧。”
随即，血佛身后显现出一尊以白骨铸成的菩提树，根根枝杈猛然撑向头顶深洞，只闻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乍响，恍惚间，深洞似乎变得真实了些。
北山三妖被关押的“溶洞”是云梦河鬼蜮阴煞最为浓重的地方，又被长城用阵法布置成单独的空间。
海蛟之所以会往里头灌下冥河也是想借助阴煞的侵蚀，与血佛打个里应外合，方便他们脱困！
第638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五）
紧接着。
血佛咧嘴一笑。
那原本看去憨厚的福貌下，第一次露出了恶魔面目，恐怖而又肆无忌惮地彰显血腥本色，直令人不寒而栗。他纵身跃起，径直飞向离开出口。
撑起阵法的白骨菩提骤然消散。
与此同时，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巨大无比的溶洞突然塌陷，弥漫升腾的尘雾中，又隐隐透露几分猩腻的血光，一尊血色骷髅仰天发出无声咆哮。
轰隆~
听到那微不可查的震响，血佛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双臂一展，臃肿的身躯以极其骇人的速度直冲而上，不消片刻，已能看见出口的光亮。
似乎是因为情绪的激动，体表煞虫不停地蠕动，显得异常恐怖。
周遭的黑暗在颤抖，又似在雀跃。
欢呼曾经的大妖，大魔重现世间。
“等出去后，希言你的事情我会跟胡算子说一声，届时你不用担心会不好做。”
血佛噙着微笑。
唐希言既有天分又合他脾性，以前的旧部所剩无几，如今加入会妖门，自然要想法子掌握一定话语权，手底下能有个得力助手自是再好不过！
“麻烦大圣了。”
唐希言微垂眼帘。
雀跃上头的血佛亦没注意到此刻唐希言的神态有些微妙。
那种微妙，可以称其为野心的贪婪种子！
闻言，血佛笑着：“不麻烦，我……”
下一秒，他的话语突然堵在了喉咙里，面上的笑意缓缓僵住。
原来短短一两句话的工夫，血佛已快速穿过幽黑的深洞，来到“外界”。
那双眼睛的瞳孔映出宽敞的空地，头顶竟屹立着三尊镇天像，九根幽黑的绳子从人像手中穿过围绕成圈，细细一瞧，正是土伯的法宝【幽都】！
这里不是云梦河鬼蜮！
血佛面色难看至极。
“有点慢，我可等得有点久了！”
蓦地，冷冰冰的话音自远处响起。
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一把长刀立于身侧，他挑眼看来，齿缝间徐徐吐出一口浓雾，脚下散落着几个烟头。
“你是何人？”
血佛肥厚佛面重新展露笑颜：“莫不是胡算子又安排了其他人来接本佛爷？”
他右手腕的骨胎轻微蠕动，钻出一条条肉丝。
李馗装作没看见古尸的小动作，可又岂能听不出血佛话里的探究，无非就是想知道眼前是会妖门摆的局还是长城的阻扰。
“北山三妖。”
他眼神如打量猎物般，瞧着被煞虫覆盖的臃肿身躯，冷笑说：“确实没想到是长这般模样，比我想象中要丑上不少。”
这种言语上的激将法，血佛怎会为此大动肝火，只是如今的变故着实超乎了他预料，尤其是三尊镇天像的存在，尤为让他感到不安。
血佛观察了下唐希言的神色，眸底同样是震惊及不可置信，其模样不似作伪，也就是说——面前这个男人是长城的人，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被会妖门出卖给长城，那么情况就不算槽糕透顶，仍有一定转机。
然而此时的血佛完全想不到事情远远要比他想得更为复杂，也更穷途末路！
“李馗。”
李馗耳边倏然响起土伯的声音：“我这边已经准备完成，随时可以启动。”
“太好了，我都开始迫不及待了。”
李馗心里默默回应了一句，眼睛看似无意地看向唐希言，开口说道：“唐希言，想不到你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闻言，唐希言不禁仔细地看了两眼李馗，疑问出声：“我们认识？”
“认识。”
李馗笑得微眯起眼，“只不过你不认识我罢了。”
先前在美术馆的时候，与李馗交谈的是唐希言的复制体，第二次在鬼蜮碰面，他又是用小男孩的模样，不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说来也是颇为有趣，无论是龙种事件，还是现在的云梦河鬼蜮，李馗全程参与其中，偏偏自身痕迹淡薄得很，直至如今，方才真正走到台前！
“嘁，我发现你这人装得很。”
“有吗？”
一处极为隐秘的空间内，土伯立于法阵之上，浓烈炽盛的气机自高大身躯上喷薄而出，关于李馗与血佛等人对话，他亦是听得真切，忍不住撇了撇嘴。
“土伯，保持你现在的气焰，可别到时候又萎了。”
倏然，当时李馗离去前的话语莫名浮上心头，土伯颇有点老脸一红的感觉，真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真是友军，因此语气颇为复杂：“到时候可别撑不住了。”
“放心好了，生死之战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李馗面容淡漠如常，心里回应道：“开始吧，血佛这会儿已经消除掉心里的疑惑，打算宰了我从这里出去。”
“交给我吧！”
土伯虎吻一咧，额前第三只眼绽出神光，牵引脚下大阵，彷如直抵云霄的磅礴能量冲天而起，它抬起虎掌向前一摄，幽都显现，喝道：“镇！”
另一边。
听到李馗的话，唐希言不禁疑窦丛生，皱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没注意到，就连血佛也没察觉到，一来一回的交谈中，那名为野心的贪婪种子，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盛开，燃起了炽盛火焰。
话音尚未落地，突变乍起。
但见三尊镇天像忽然爆发纯正光明的浩然之气，手里的幽都九合一，无色的穹顶骤然显现出一座黑山，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虎，万兽尽归其中。
不到万分之一秒，强大的封禁之力猛地镇压下来！
禁神通术法、阴阳五行、禁血气法力。
说时迟，那时快。
“速战速决，杀了他！”
血佛立即察觉体内法力受到严重压制，瞳孔惊得微微收缩，动作却丝毫不慢，脚尖向前一踏的刹那，臃肿的身躯如一发出膛炮弹射向李馗。
呼~
李馗挑眉，笑意冰冷，弹出即将燃尽的烟头。
“轰隆！”
旋转间，那一点火星骤成燎原之势，变作张牙舞爪的火龙凶猛扑下。恐怖高温扭曲空气，漆黑的肥肿身影破火而出，四颗猩黑弗诛当头砸来。
铮鸣~
水龙刀震颤间，瞬间离鞘飞出，迎向弗诛。
碰撞的霎那，血佛抬手落下，万年道行的实力轰然爆发，空绝压力如重重山岳降临，直接令李馗的动作僵持，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覆盖煞虫的左手落在额头。
那一瞬间，但见如梦似幻的翠玉蝴蝶蜂拥而来。
后面是李馗那张冷峻的面容，他拳臂直刺，赤霄神剑突兀落入掌心，剑锋悍然抵在血佛眉间，神光炽烈，激得煞虫一阵疯狂蠕动，几乎侵占血佛双眸。
“不自量力！”
森然的声音震动空间。
血佛眼中的凶意凝成一线，生生抗住镇天像及幽都的封禁压力，五指间再次唤出两颗弗诛，妖异佛光交织缠绕，仿佛盖下一张大网锁住李馗！
电光火石间。
砰的一声短促闷响，血佛只觉有坚硬的东西猛然撞上侧脑，不仅施法被打断，就连本就不安分的煞虫也趁此机会疯狂侵蚀身体。
却是千钧一发之际。
李馗猛地鞭腿正中唐希言脑袋，呜咽的凌厉风声狂涌奔出，登时使血佛的身体倾斜，手腕翻转，赤霄消失又瞬间出现，只不过微微调整了出剑角度，直刺血佛下颚！
斩妖！
赤芒覆在剑身，气贯长虹。
几是不分先后，两颗溢出佛光的弗诛竟穿过了李馗头颅。
见状，血佛眼中的凶光凝成实质，须臾间，他见得分明，这个冷峻男人体覆金光，竟在微秒间抵消了佛光的压制。
生光！
嫁梦！
李馗自血佛身后出现，五指大张猛然一握，水龙刀柄入手，哗啦水声涌动，湛蓝光芒喷薄欲出，直接横刀斩去血佛后颈。
一式·水天一色
赤霄水龙·阴阳磨盘
霎时间，倾覆而下的天河中升起两道盘旋升起的双龙，厚重而又轻灵的刀势；锋锐而又凌厉的剑势，相辅相成，又成阴阳。
正是李馗已能初步发挥出两件法宝的真正威能！
铛铛铛……
金铁交鸣的声响愈演愈烈，正处风暴中心的血佛右手上举至胸前，掌心向外，五指自然伸展，无畏印强行压下躁动的阴煞欲念。
‘大意了，小看了这家伙。’
只见即将彻底覆盖面部的煞虫被无形而博大的力量拨开，露出血佛浑浊的双眼，却已无先前那般明亮，短短数息间，可见阴煞侵蚀的影响。
他的目光透过风暴，注视那个冷峻男人。
依常理而言，哪怕血佛受阴煞影响再深，万年道行的实力摆在那儿，杀一个刚入还丹境界的小辈，举手投间就能立分生死，可种种内外因素相加，反而让他陷入了被动。
那一脚的绝地反击，亦是出乎意料，堪称惊艳。
随即。
血佛摊开手掌，露出一颗菩提子，呈翠绿色，其勃勃生机浓郁到在表面形成毫光流转，被刀剑撕裂出的伤口都有重新愈合的迹象。
“大哥，没必要吧。”倏然，古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颗菩提是你特意留下来准备解体内阴煞之用，现在拿来破局会不会……”
话还没说就被血佛打断：“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古尸一噎，歉意道：“是三弟失言了。”
杀局已成。
水龙赤霄两件法宝的攻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力越来越大，再不破开杀阵，恐怕就要憋屈地死在这里，届时谈什么东山再起！
另一方面，别看北山三妖表面看过去兄友弟恭，可要知道这三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大妖大魔，作为领头的血佛尤为如此。
刚才与李馗的交手，古尸乃至于贻误战机的唐希言，全程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毫无存在感，可见血佛心性里的霸道狠绝。
说时迟，那时快。
血佛法力灌输进菩提子，蓦地，浑浊的眼珠里，映出一抹毁灭刀光，紧接着那刀光凶猛斩下，其粹然的毁灭意境甚至令煞虫都在微微震颤。
“砰——”
剧烈的爆炸，掀起冲击波席卷四方，猛地撞上空间边缘。像是水面荡起涟漪，在三尊镇天像的加持下，些许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再看时。
一棵缠绕佛像的菩提树赫然立于空中，伟岸而宏大，浓郁的生机彻底绽放，瞬间压制了躁动的阴煞，并且生生顶着多重的封禁之力，破开了【阴阳磨盘】！
“我淦，不是吧。”
土伯大呼小叫的吵闹在李馗心底响起，“想不到这北山三妖还有这一手，李馗你行不行啊，要不然喊个支援过来压压阵吧！”
李馗置若未闻。
两道赤蓝流光瞬间飞到身边盘旋，显出水龙、赤霄真身，他眼睛犹如黑洞般幽邃，顷刻看出了菩提树的虚实，原来是强行激发，不消片刻便会盛极而衰。
‘血佛，你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来，让我看看你的器量。’
李馗微眯起眸子，直视那肥头大耳的血佛。
这时，彷如被菩提树激怒般，三尊镇天像身上的浩然正气变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幽都的封禁之力更上一层，强大的禁锢悍然降临！
“大圣，希言给您添麻烦了。”
另一边，唐希言被风刃切割得几近毁容的面貌也被生机治愈，他低声向血佛赔罪。
虽然他对道的领悟及境界非常高深，但实战经验跟李馗比起来无疑是小巫见大巫，当时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脑袋就猛然一阵剧痛。
血佛瞥了唐希言一眼，嘴唇翕动：“三弟，你来吧。”
没能瞬间解决掉李馗，实际上已让他们陷入被动，加上眼前的一切不像是仓促布置，让血佛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那就是长城很有可能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知道了大哥！”
古尸心里自是明白此时的危况，没有犹豫，配合血佛施展秘法将自身被阴煞侵蚀的力量直接灌输给唐希言，接着浓烈的尸气弥漫席卷，空间温度以骇人速度降低，甚至于虚空中结上了层层冰霜。
轰隆！
立见骨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掼来，瞬息临至李馗跟前。
等的就是你。
李馗微眯起眸，一根根交错的黑线在眼中浮现，体内奔涌至极致的法力一顿，张口吐出双胎交错的风暴龙卷！
风声呜咽咆哮，瞬息不到，已成滔天之势，悍然撞上骨胎！
第639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六）
呜！
直抵穹顶的双胎龙卷相互碰撞转动，缕缕电流在凌厉的风中流淌，蓝紫色雷霆掠过视线，悍然劈向位处中央的骨胎，迸发出一簇簇刺目火花。
啸风扑面，李馗抽身拉开距离，先是抬眼看向血佛的位置，些许玩味浮起沉下，随后眼睛紧盯古尸，挑眉露出锋芒。
‘实力下降到五千年道行，虽然境界不变……’
他打僵尸的经验可不算少，尤其是面对这种对手，颇有点专业对口的感觉。
突变乍起。
呼！
瞬息间，色泽森白的寒流自骨胎内铺天盖地涌出，以雷霆之势疯狂席卷，双胎龙卷及肆虐的雷霆统统都在顷刻间冻结，乍一看宛如通天冰柱。
“不痛不痒罢了。”宛如饕鬄恶音响起。
骨胎微不可查震颤，漫天冰晶簌簌洒落，裹挟滔天尸气如陨星般直冲李馗而来。
铿锵！斩妖！
李馗抽刃斩去，霎时间赤红刀芒气贯长虹，悍然劈在古尸身上。却无交鸣爆炸之响，只见古尸周身环裹的尸气瞬间变作灰白，如洪水猛兽般湮灭刀气。
彷如能冻结万物的尸气，终于露出狰狞面目，张开獠牙噬向李馗。
“极具毁灭性的尸气，从根源上抹除存在。”
当灰白尸力吞没刀气的刹那，李馗立即意识到其威力恐怖，并没有选择应对血佛般施展嫁梦蝴蝶，而是立见身形虚无缥缈，仿佛藏匿在另一处空间里。
壶天！
尸浪瓢泼，径直穿过李馗。
紧接着不到万分之一秒，残暴的神念攻势瞬间打破了这种无形壁垒，骨胎再掀啸浪攻向近在咫尺的李馗，欲要将其吞噬殆尽。
如果说血佛伪善；海蛟凶恶；古尸便是无止境的贪婪，
千钧一发，李馗眉眼冷冽如刀，左手呈虎爪张开，掌心打开了另一处世界，各异的滂湃能量蓄势待发，无间炼狱头一次人前显威。
霎时间，虚空中似起了无数呐喊奔走，咆哮间反击大阵开启！
下一瞬，绚丽的能量光焰中，骨胎倒飞而出，一道身影后发先至，凌驾于上，一抹炽烈刀光大盛，周遭的冰晶、火焰被凌厉杀机斩灭，随即悍然劈下。
死！！！
刀锋临身的刹那，竟见古尸悄无声息地自李馗身后出现，骨胎中央挤出一颗眼珠，邪恶贪婪的意味流转，死灰色尸气喷薄欲出。
眼见生死立分之际，一束潋滟刀光骤然侵占心神。
风，有点喧嚣。
李馗双颊紧绷，大臂肌肉隆起，却是猛地抡刀回劈，风眼环裹刀身，拉起恐怖呜咽斩向古尸，余威掀飞周遭翻卷而来的尸气。
那颗眼珠浮起惊愕，似乎没想到李馗反应之迅速，但同样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妖魔，其经验丰富有过之而不及，立即伸出一只肉掌抓向刀光。
“砰——”
那一团跃动的刀光被肉掌死死攥住，五指间的死灰尸气与躁动的风刃交织角力，逸散的能量撞击空间壁垒，响出超越人类耳膜的啸音。
“小辈，你是在找死。”
“想杀你爹，还早着呢！”
两人眼神交错。
凶狠；
嗜血；
一式·上善若水
李馗手中猛烈的刀势倏忽温柔，来如风雨，去似微尘，竟生生从古尸手中抽出刀锋，反手刺向那颗满蘸血意的眼珠。
几是不分先后，一股恐怖意志瞬间自眼珠内席卷而出，宛如最深沉的黑暗，要将李馗拖进无底深渊！
万年道行等同温养，足比李馗高了一个大境界，这种来自元神意念的攻势登时使李馗灵台警钟大作，手臂微微有些僵麻，眸底却霎时燃起了一团火。
那火是如此炽热，那光是如此耀眼。
他早就见过无数地狱，何惧黑暗，他，才是深渊的主人！！！
水龙铮鸣，刀意更骁！
血液飞溅的刹那，“吼——”宛如来自上古洪荒巨兽的嘶吼响彻，李馗眼睛一缩，瞬息间，左手剑指点出。
花开顷刻·一岁枯荣
只见肉掌骤然变大，横贯苍穹，又在瞬息间变作白骨。
就在这时。
骨胎突然起了变化，数不清的肉条摇曳交织，眨眼不到变成了一个“人”，全身被死灰色的骨甲包裹，身高足有两米。一颗眼珠被古尸生生摘了下来，狠狠攥在掌心捏爆！
“铛铛铛……”
金铁交鸣溢出指缝，充斥毁灭意境的刀气逐渐消弭于无形。
双方生死一瞬的厮杀斗技，堪称精彩绝伦。
另一头，李馗调整了下紊乱的法力，睨眼看向远处古尸，冷讽道：“哦，原来古尸是这副怪胎模样呀。”
“以前我遇到不少喜欢逞口舌之利的家伙，你猜他们最后变成了什么……”古尸盯着李馗，微眯起眼：“我很想尝尝你的骨头是不是跟你的话一样硬。”
闻言，李馗嘴角一咧，森森白牙张阖：“试试啊！”
下一瞬，两道身影猛地相撞。
……
……
时间推移往前。
“砰——”
雄伟城墙摇摇欲坠间轰然倒塌，伴随细不可闻的喜呼，冥河一刻也不停留，径直冲入城内，摧枯拉朽地毁灭沿路的房屋楼舍，直奔镇天像！
浪头探出狰狞蛟首，它注视远处的镇天像，龙吻张阖露出狞厉凶意：“几百年前没能成功，这回先拿一个开刀！”
倏忽，滔滔冥河势如山崩地裂，凶猛地撞上镇天像。
“嘭——”巨响连绵不断，镇天像由内而外迸发伟岸光焰，死死抵住撞来的冥河。
只见那一头庞然蛟龙咆哮出声，卷起万丈冥河，宛如世界末日，直抵穹顶的万丈冥河俯视下面的镇天像，以毁天灭地之姿压去！
霎时间雨点倾盆而下，大地震颤，无数死灵攀附在幽黑锁链上，开始疯狂地侵蚀吞噬。
锁链猛然摇晃不休，似起了连锁反应，穹顶响起雷鸣巨响，裂出一条条状如蜈蚣的缝隙，隐有炽热火光沁下。
与此同时，一艘艘黑色船只在妖魔欢呼雀跃下穿过偌大的缺口，顺利进入城内，一窝蜂地涌向城中央镇天像的位置。
“哈哈哈，马上……马上就能逃出去啦。”
“快，你们几个给我划快点！”
一艘船上，几头妖魔举着生锈兵器大呼小叫。
城池及镇天像在它们心中无疑是又惧又恨，如今在眼前被冥河统统摧毁，这种兴奋快感使这些妖魔的面容愈发狰狞恐怖！
“喂，我让你们划快点，可没让你们把船划得这么晃。”
蓦地，为首的妖怪不满地说道：“要是船翻了，我看你们一个个还笑得出来不！”
“老，老大。”闻言，立即有只手持船桨的狗脸妖怪颤抖着声音喊道：“这船下面好像粘住了什么东西，现在越来越不好往前划了！”
“难道是那些死灵？”
为首妖怪的内心惊疑不定，挪动脚步来到小船边缘，定睛往下看去。
竟见死寂的河面突然咕噜噜泛起气泡，紧接着，一柄锐利刀锋在眼中越放越大，直接透脑而过，随即一只沾满煞虫的大手将其拽下，丢进冥河当中。
“你们休想过去！”
浑身攀满煞虫的战士手搭船沿，猛地发力翻身上船，殷红似血的眼珠死死盯着这几头妖魔，其意志坚定竟一时挡住了阴煞的侵蚀。
“就凭你？”
那几头妖魔目目相觑，嘴角咧出浓郁恶意，举起兵刃齐齐冲了上去。
霎时间血光四溅，兵器交错。
如若从高空俯瞰而下，便能见到一个又一个口衔战刀的将士们从冥河底下游上来，豁出性命铸成一道血肉长城阻挡妖魔的前进。
“给本将滚开！”
伴随怒吼，粗壮拳骨压着阴煞死灵重重擂在巨石上，刺鼻白烟飘起消散。
李穆半躬着身躯，模样十分狼狈，头顶兜鍪不见踪影，浑身甲胄亦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些许粘稠的河水沿着肩铠落地。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声声呼唤，没有得到熟悉声音的回应。
李穆拳骨攥得咯吱作响，目光巡视战场，见到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这时，他摊开掌心露出紧攥的黑龙将令，拼命灌输法力催使镇天像进行反击，可是不知为何三才大阵的威力削弱甚多，面对无穷尽的冥河，根本起不到丁点作用！
“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穆咬着牙，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镇天像，瞳孔充斥怒色。“北山三妖跟那些妖魔会突然动手，原来竟是因为聚灵坛被破坏了！”
天地人三才大阵使云梦河鬼蜮变成了封闭性的空间，唯有聚灵坛是为数不多留下的口子，当他看到穹顶裂缝时，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
难怪无法联系到长城总部，恐怕阳世现在也是一团糟。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镇天像手中的锁链彻底崩坏，穹顶裂缝瞬间扩大，透过燃烧的火圈似乎能看到沦为废墟的城市！
倏然，猖獗肆意的笑声响彻苍穹。
李穆看去。
立于浪涛顶端的海蛟不禁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随即，它心满意足地带着冥河往钜鹿方向冲去，速度极其迅猛，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然看不见那道庞然巨影。
“快，快走！”
数不清的妖魔登时纵身跃起，飞向自由出口。
李穆眸光一沉，想都不用想，一旦这些妖怪恶灵逃离鬼蜮就会给百姓带来难以想象的危机，尤其是它们深受阴煞侵蚀，简直就是颗定时炸弹！
“想走，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一尊手持锐剑，英恣十足的玄女天君横空出现，抬手挥剑斩去，数十只妖魔顷刻化作瓢泼血雨坠落，其余的恶鬼妖怪见状也不与李穆死缠，立即加快了速度。
短短数个呼吸已临近出口的位置。
哪怕经历了城头血战，哪怕一众将士以命相搏，可残余的妖魔仍有数千之余，一心想走的话，单靠李穆等人也力有未逮。
另一边。
苍穹之上，一头面目丑陋的恶鬼越过高耸入云的镇天像，不禁瞄了眼，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大笑，看来他是第一个出去的人呀！
紧接着，正当恶鬼纵身越过出口迎接自由时，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突地按在他脸上，其滂湃力道竟使恶鬼动弹不得。
“呀咧呀咧，不少嘛~。”
带着痞气的话音响起。
但见燃烧炽热阳气的洞口走出一人，相貌俊武，身披甲胄，手里攥着一杆威风凛凛的旗帜，乃中戊桃都旗，不是别人，正是郁垒。
他抬眼环顾，注意到错愕的李穆，友善地点头致意。
“什么时候了，认真一点！”
郁垒身后又走出一头吊睛白额虎，身上金色纹路繁多，肌肉虬结的四肢，前额王字更显威武，它旁边随同的还有一位手持金锏的男人，面容肃穆，顾盼间极具威势。
“知道了！”
听到神荼的话，郁垒面容一正，要知道现在他们兄弟俩可不代表个人，乃是整个罚恶司的脸面，说道：“那头蛟龙走远了，大哥，我们开始吧！”
于是，被他擒住脸骨的恶鬼被生生捏爆。
“喂，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滚开！”
“还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他们！”
两人自顾自地谈话早就惹得一众妖魔不耐，正所谓妖多力量大，底气也足，虽然神荼郁垒看过去不好惹，但是它们心中亦是没有半点惧意。
“杀！”
各色邪恶术法，铺天盖地涌来。
“吼——”
吊睛白额虎身上白金两色光芒交错，猛然发出一声怒啸，肉眼可见的音波席卷，骇然见到袭来的术法竟全部崩溃消散。
“来咯！”
郁垒双臂握住桃都旗，发力一展。
霎时间，泛起金光的桃树枝干狂涌而出，以虚空为土壤，瞬息间蔓延整片苍穹大地，玄奇的波动悄然荡开，使这里的动静不会引起注意。
紧接着，一头又一头白金猛虎于虚空中缓步而出，包围一众妖魔鬼怪！
谓群虎环伺。
郁垒眸底起杀机，一声令下：“宰了他们！”
群虎扑上。
与此同时，凌厉肃杀之意自神荼周身升起，他眼神明亮，一步踏出，漫天席卷的妖鬼邪气荡然一空，瞬间降临到群魔中间。
神荼双目燃起金色火焰，双锏大开大合，凛然巨力震撼空间，如掀起一道金色龙卷，所过之处统统化作齑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勇无匹！
第640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 （一）
轰隆！
穹顶之上，震耳欲聋的音爆犹如雷鸣，一声高过一声。
妖鬼邪气幻化的黑云当中，一线金光纵横睥睨，妖气铅雾被搅得粉粹，举手投足间逸散的金芒如天光穿透而下，煞是壮观。
李穆拧紧眉头，抬手触碰将他及一众将士阻拦在外的桃木枝干，力量柔和却又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显然是不愿让他们参与战斗。
随即，李穆回想起郁垒友善的点头致意，不禁抬眸看向那位金光战将，喃喃自语道：“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哗啦~
听闻声响，李穆猛地扭头看去，惊喜呼喊：“公孙先生！”
只见流淌向远方的幽幽冥河陡然泛起旋涡，紧接着，一朵完全闭合的金莲破水而出，神光黯淡，片片莲叶上的锈渍也比先前更多。
少顷，莲叶盛开，露出躺在里面的公孙老人，他疲惫地抬起眼皮，扯起嘴角露出牵强的笑容：“幸亏那头蛟龙带着冥河走了，要不然可游不上来。”
李穆重重落到莲台上，关心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放心，死是死不了。”公孙焰瞅了两眼天上的战斗，直起腰身看向李穆：“倒是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呀。”
李穆下意识抬手捂眼。
原本只覆盖半边脸颊的煞虫，此时已经将面部遮盖，唯有一双漆黑眼珠露了出来。
这种状况用病入膏肓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等阴煞侵蚀掉仅剩的眼睛，届时李穆就会彻底沦为冥河的伥鬼，变成被欲念操纵的怪物。
“我没事的。”
“对，我相信你没事。”
公孙老人认同地点头：“我相信这里每一位还能动的战士们都会说自己没事。”
说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李穆，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一朵绚丽的金莲虚影绽放间，迅速融入李穆身体。
霎时间，大量浑浊恶臭的黑雾自李穆七窍涌出升腾。
“先生！”
“行了，你这个犟脾气就别在跟老夫絮絮叨叨了。”
共事数百年，公孙老太了解李穆了，岂能不知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出言打断：“本来我还不确信，现在我觉得可能真的要迎来转机了！”
闻言，李穆抬头望去。
“砰——”
锏身与钢刀咬合间迸发刺耳声鸣。
握着刀柄的是一只膀大腰圆的熊妖，浑身兽毛被煞虫取代，它獠牙交错，脸上一条条迸起的黑色青筋状似蜈蚣，不断抖颤，显得异常狰狞。
‘好大的力量，好重的兵刃！”
感受单锏传来的力量，它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神荼眸底隐隐燃起兴奋火焰，左手金锏以妙至巅峰的角度破开妖怪的防御，直接朝熊妖头颅打下，当即叫其脑浆迸裂，一头栽下高空。
可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
立见数不清的漆黑兵刃如钢铁丛林般劈向神荼各处要害，那一双双猩黑似血的眼珠猛烈释放杀意。
“来得好！”
神荼神念一扫，双眉扬起，像极了两把锐利刀锋。心脏内的一团金色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不断泵出磅礴神力，如岩浆般在体内流淌奔涌。
横臂扫锏。
霎时间，似月牙般的冲击波呼啸而出，沿路的妖魔邪魅尽数变作齑粉。
周遭满蘸杀意的眼睛终于多出了几分萦绕不去的惧色。
纯粹的神火在神荼体表燃烧，寻常的魑魅魍魉别说靠近，甚至连直视都无法做到，只有妖怪一流方能勉强上去与其拼杀。
俯瞰战场。
神荼在包围圈里左突右撞，少有能碰上可交手数个回合的敌手，群魔之外则是群虎环伺，不断游猎捕食，分割战场。
而在那环绕炽热阳气的出口前，郁垒双手环抱，身后桃都旗猎猎作响。
不到百米的距离，简直就是一步之遥！
因此其余鬼怪邪魅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人畜无害的郁垒，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身后的出口，哪怕不能杀了他，只要将其逼开，破坏桃树就能离开这里！
那些赤裸裸、乃至于毫无掩饰的目光，让郁垒想不注意都不难，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战场边缘的一团“阴云”，随后看向蜂拥而来的恶鬼们，不禁说道：
“不用费心思就能对付的家伙，果然好省心。”
妖魔联军经过连番厮杀，又近距离接触过冥河，早就被阴煞欲念严重影响，要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自由二字，恐怕早就失智发疯乱战一团了。
“不过我看过去有那么好欺负吗？”
话虽如此，但瞧郁垒翘起的嘴角，不难看出他并不讨厌扮猪吃老虎。
郁垒食指中指并拢伸直，对准临近的恶鬼邪灵，大拇指微微叩下，嘴唇一张一合：
“砰！”
须臾间，根根桃木枝干犹如炮弹般自身边掠过，悍然将冲上来的恶鬼捅了个对穿，没一会儿的工夫，成百近千的恶鬼邪灵统统成了桃树的肥料。
轰隆！
就在这时，远处骤然袭来一团滚滚阴云，所过之处，无论邪魔还是妖怪都被尽数吞噬，两颗犹如卡车灯大小的猩红眼瞳突地亮起，充斥邪恶阴森之气。
上一秒还在数百米开外，下一秒已覆盖到郁垒脸上。
猎猎招展的中戊桃都旗，瞬间迸发威能！
只见郁垒仍保持以手作枪的姿势，一道凝练至实质的金光将他罩住，金光罩上隐约有桃都山虚影掠过，通体有种坚不可摧的质感。
阴云犹如啸浪般不断撞击，却无法撼动分毫。
枪锋所指，透过重重阴雾，能够看见其本体是个状似水母的恶灵。
整个伞部呈立方形，伞缘也呈四边形，伸出大量的触手，摇摆间显露出上面一张张诡异惊悚的人脸，恐怖异常。
实力强劲，同虚耗一般处在号叫境界。
见到阴雾攻击起不到作用，水母恶灵瞳里的猩光愈盛，刺丝囊登时迸射出数不清的毒丝缠绕金光罩，释放出浓重的阴煞毒液对其侵蚀。
霎时间，一蓬刺鼻恶臭的毒雾升腾而起。
却见金光罩依旧巍然不动，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里面的郁垒不禁摇了摇头，有种智商碾压的感觉，嘟囔道：“有点脑子，可就是不太聪明。”
桃都旗乃法宝品阶，当时幸福小区一役就能挡住污邪黑油，受限于神荼郁垒当时的实力，尚且无法发挥出全部威能，可现在就另当别论了。
最重要的就是，桃都旗就在郁垒身后放着，并不在金光罩的保护范围内，这头水母恶灵的攻击竟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随即。
见到两次攻势皆没有取到想象中的效果，水母恶灵顿时忍不住发出怒吼，直接甩起密集的粗壮触手往郁垒脑袋鞭挞而去，砰砰砰……沉重闷响连绵不绝。
速度之快，连残影都看不见。
这一次，它的攻击终于起到了作用。
金光罩龟裂出条条裂缝，一副随时都会破碎的样子，可每当濒临粉碎之时，郁垒身后的桃都旗就会微微摆动，金光罩顷刻恢复如初。
“吼！”
恶灵水母怒极了，掀起滔天攻势，当即使周遭想要一同进攻的鬼魅一退再退。
上头后，有点脑子的【有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垒两根手指摩擦下巴，瞳孔深处同样有团金火燃烧，不消片刻便看穿了水母恶灵的虚实，饶有兴趣地想道：“要么说，得是一头水母呀！”
水母没有呼吸器官与循环系统，身体的主要成分是水，这头水母恶灵则利用自身特性，使冥河与自己融合。
而且动物之间通常有一种相当神奇的共生关系，比如犀牛和帮它清理寄生虫的小鸟，那一张张惊悚的人脸，就是水母恶灵的共生伙伴。
“那个……”
蓦地，郁垒手指点了点水母恶灵身后，“你要不要看看后面。”
不用郁垒提醒，水母恶灵早已感知到一股劲风来袭，猛地发力甩起触手往身后打去，其力之剧，悍然打出阵阵空爆啸音。
霎时，凛凛威容压上。
面对袭来的触手，神荼抡起双锏，猛地交叉扫落。相接的刹那，大量的触手被金锏砸烂割断，随即被灼热的金焰焚成灰烬。
“啊——”
金焰对鬼类的杀伤有特殊加成，当即使水母恶灵痛呼出声。
下一瞬，惊雷掠过天际，贯穿阴雾。
水母恶灵诡异地呆愣在原地，伞部头颅亮起一道萦绕电流的竖痕，接着整具身躯蓦然炸开，一股股人脸阴雾四处流窜逃亡。
“保命手段还真不少。”
郁垒抬手接住那道盘旋回来的“惊雷”，蓝色雷光内敛，显出一把锋锐宝剑，剑脊刻有风雷云纹，乃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
神荼一扫战场，沉声说道：“该收尾了。”
“知道了，大哥。”
闻言，郁垒立即反手拔起身后的中戊桃都旗，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体内神力，他的心脏内同样有团金色火焰在熊熊燃烧。
两人对视一眼。
须臾间，两尊看不清面目的金甲神将自头顶出现，神威赫赫。
接着桃都旗大放神光！
但见封锁住周遭空间的桃木枝干陡然活了过来，一尊彷如顶天立地的桃树虚影自两人身后升起，如幻似真，桃树顶端立有一只金鸡，目光如灼，神态威严凛凛。
“敕令：斩邪灭妖！”
这时忽有一道不掺任何感情的威严声音响彻天地，分不清是那两尊金甲神将突然开口，还是神荼郁垒齐声大喝。
金鸡昂颈啼鸣，宛如化身一轮烈日，阳光普照。
“那是什么？”
反应慢的恶鬼只觉浑浊苍穹突然清明，金色光线侵占眸底，下一瞬，它面呈惊惧，先是脸部被炽热阳气焚烧成灰烬，接着是整个身躯。
就连逃窜到战场边缘的人脸阴雾亦难逃焚烧而亡的下场。
短短数息，残余的妖魔恶鬼悉数化作灰烬。
呼~
郁垒借着一口深呼吸调整了下体内紊乱的神力，偏头看向神荼，竖起大拇指：“搞定收工。”
神荼眼里的金色火焰内敛消去，刚毅的面容随之柔和，关心问道：“没受伤吧。”
“除了耗费大量神力，我连根皮毛都没伤到。”
郁垒不禁笑了两声，随即悄悄说道：“钟离殿主为了以防万一，还给了我不少恢复伤势的神药，嘿嘿……这回没给他老人家丢脸，咱们幸不辱命！”
“吼~”
吊睛白虎回到两人身边，身躯紧贴着神荼，似撒娇般叫了两声。
神荼露出笑脸，摸了摸白虎脑袋，夸赞道：“做得很好，辛苦了！”
随着战斗结束，便见场上的其余猛虎如幻影般接二连三地消散，包括顶天立地的桃树虚影及封锁空间的桃木枝干。
“神荼郁垒，我先回去睡觉了。”
金鸡神态萎靡，全无先前的威风凛凛，招呼一声也消失离去。
“辛苦了。”
神荼颇为尊敬地回应，随即看向下方的李穆同公孙焰等人，沉稳说道：“弟弟，后续的事情我们也要处理，先安顿好他们！”
郁垒收起惊雷及桃都旗，笑着回道：“恩，没用上的神药正好派上用场。”
下一秒，两人一虎降落地面。
……
……
千疮百孔的“城池”内，如果还能被称作城池的话。
放眼四周，被冥河腐蚀得看不出一点街道模样，凹凸不平的地面，四面城门统统被摧毁，原本的房屋楼舍更是连块木头都没留下。
镇天像虽在，却已然失去镇压作用。
“两位是？”
公孙老人审视神荼郁垒两人，说着，忍不住拿手抠了下脖子。
但见其原本犹如蛇蟒的脖颈，现在多出了八颗紧闭眼皮的眼睛，看过去十分可怖。
刚才海蛟催使冥河来袭，作为顶级战力的公孙焰不可避免地受到特殊照顾，要不是有件防御型法宝护着，恐怕尸身早已随着冥河离去。
闻言，身着甲胄的神荼神色一正，认真说道：“地府罚恶司神荼，郁垒。”
地府……
阴司……
公孙老人微微一怔，心里却是升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他忽地扭头看向镇天像，似卸下万斤重担般吐出一口郁气，“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公孙焰作为亲历者，现在亦能猜出个八九十，想来这一切长城跟阴司早就计划好了，为了保证不走漏风声、打草惊蛇，恐怕没几人知道。
戏真，那些妖魔才会上当！
有地府阴司在，北山三妖就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大家终于能提前见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老先生，这是阳离散，这是九炁归元丹，这是……”
郁垒一股脑拿出十数个古盒及药剂递给公孙焰，笑着说：“能够压制阴煞对您的侵蚀，可以帮助那些将士们。”
“谢谢你们。”
公孙老人微抿双唇，感激地接过，连忙大声喊道：“李穆，过来，快过来！”
第641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 （二）
远处，李穆正在清点伤亡人数，救援那些即将被阴煞吞噬的战士。这时听到公孙老人的呼喊，心知有了结果，便吩咐了几句，瞬间来到几人身边。
“这两位是地府罚恶司的神荼、郁垒。”
公孙焰言简意赅地介绍两句，随即将丹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过去：“你赶紧拿过去给战士们分配一下，应该能压制住他们即将爆发的阴煞。”
闻言，李穆不由深深看了眼两人，心头思绪千回百转。
可事有轻重，当务之急仍是将士们的安危，他也不矫情，揽着接过，开口致谢：“多谢两位的赠药之情，李穆定当铭记在心。”
神荼瞧了眼形象恐怖的李穆，拱手说道：“客气了李将军。”
李穆没有耽搁，瞬身离去。
公孙焰这时出声询问：“请问那个叫做李馗的小兄弟……”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
“他呀。”
郁垒笑嘻嘻道：“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呢。”
砰！
死灰色尸气与风火龙卷猛然相撞，接着骤响刀剑与骨甲的交鸣声。
两道身影交汇的瞬间，已交手上千回合，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每一记碰撞都超越了思维，全靠血与火淬炼出来的本能。
斩妖！
李馗体覆金光，双手握住水龙刀柄，悍然斩下。
古尸双拳结有一层坚硬的骨甲，环裹死灰色尸气，单凭肉身就不惧李馗的法宝，直接挥拳迎上。
“砰——”的闷响，些许骨块掺着粘稠血液飞溅，古尸没有在意，冰色眼珠凶光大作，五指猛然张开，浓郁尸气如烈焰般燃烧，旋即蓦然爆炸！
霎时间，空间竟如凹陷的海面塌陷。
一道身影破空而出，体表金光与尸气焦灼，像极了闪烁不定的老旧灯泡。
李馗额前布满细汗，眼睛却犹如黑洞般深邃，目光紧盯着那泼墨似的尸气，旋即，神光破灭，大片躯干跟脑袋被抹去。
寄杖！嫁梦！
像是电视的雪花闪烁，李馗顷刻恢复如初。看似毫发无损，可肌肤上一缕缕极细的血丝代表哪怕伤害进行转移，依旧被尸气追溯到本体，可谓难缠至极。
“幽冥一地，视之无形，听之无声……”
倏地，邪恶妖冶的声音响彻。
死灰色尸气骤然沸腾，在李馗的感知里，宛如幻化作恐怖阴影魔王，伸出足以覆盖苍穹的擎天巨掌抓向他，偏偏浑身僵硬得犹如冰块。
哪怕古尸现在被压制得只有近五千年道行，可境界摆在那儿，足以让他用一分力发挥出百分乃至于千分的效果！
危机逼命之刻，李馗一颗大心脏依旧平静，眼角飘起炽盛幽光。刹那间，重重虚妄消散，只见古尸已经临近身前，锐利掌刀誓要帮他开颅！
老伙计，快来！
霎时，一道赤色神光从天而降，直掼古尸头顶。与此同时，更胜一筹的封禁重力如山岳般压在古尸身上，打断进攻节奏。
李馗眼神冰冷，把握转瞬即逝的战机，无穷神力瞬间从体内迸发，横臂拉刀，刀意如发怒的汪洋掀起震天啸浪扑下，直斩古尸头颅。
碰撞、碰撞、碰撞……
古尸的再生能力显而易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伤势，对他来说简直是赚翻的买卖，一道接着一道大范围的法术笼罩两人周遭空间。
李馗眸底愈发幽邃，洞悉古尸每一次进攻，同时观察那源源不断的死灰色尸气，可眼中的黑线十分稀少，对手实力越强，便犹如无漏之躯般，难以捕捉到破绽。
但并非做不到！
只见李馗左手持剑，右手握刀，周身倏然萦绕轻盈风流，速度猛然快上一大截，一剑光寒十九洲，赤霄神剑似陨星般刺向古尸。
“愚蠢，白费功夫。”
凌厉肃杀的剑意彷如穿透了骨骼铠甲，落在古尸脖颈上带来微微刺痛，李馗这一剑的威力虽让古尸有点吃惊，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古尸弯臂拉弓，猛地用力挥拳迎去。包裹拳骨的死灰色尸气悄声无息有了变化，肉眼不可察的经文在里面呈螺旋状盘旋。
“抓到了！”
也即是这一刹那，李馗眼中炽盛幽光顿住，赤霄剑锋摧枯拉朽地破灭掉尸气，贯穿拳骨，旋即猛然上挑，凌厉剑气悍然爆发！
霎时，赤虹贯空。
断臂打着旋掉落，面呈惊愕的头颅凌空飞起，一大蓬血液迸射而出，可几是无缝连接般，古尸残缺的身体骤然愈合，尤为诡异的是那被砍掉的头颅竟又长出了一副新的躯体。
一分为二！
“小子，我承认你有点实力！”
两个古尸瞬身欺近，满蘸恶意的面容显得格外狰狞，他们同时张口说话，声音重叠又带着一股奇异魔力挠乱心神。
“这家伙的再生有点古怪。”
李馗微垂眼帘，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白谦德、古尸，这两个家伙都是人为形成的僵尸，相较于普通僵尸来说，他们会选择用更多的法术来配合进攻，因此绝不能用局限的目光去看待。
北山三妖每一个都不是善与之辈，如果真的好对付，当时长城就不会选择将他们镇压，而是果断将其灭杀！
霎时，一张冰冷脸庞几乎压在李馗的鼻梁上。
不知何时，古尸的形态又再次发生变化，状似铠甲的外骨骼消融，肌肤、五官越来越深刻，浓郁的尸气像是披风般在他身后摇摆。
竟变成了身高两米，五官硬朗的正常男子。
死！！！
古尸浑身竟迸发出强烈的血气狼烟，平平无奇的一掌推出，浓郁的尸气如冰似火，谓生死魔掌，俨然要将李馗抹除掉！
与此同时，另一名古尸分身则从侧后方袭来，死灰色尸气带来的威胁让李馗灵台警钟疯狂作响，他心念微起，快如雷霆。
方寸距离，转瞬即逝。
偏偏就在这一刹那间，古尸鬼使神差地看向了李馗的眼睛，深邃中透着平静，可他又莫名地从平静里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兴奋的火焰。
哗啦~
轻微的锁链声乍响。
古尸眸底浮起错愕。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漆黑的锁链骤然缠住古尸分身的脚踝，正是李馗许久未曾用到的锁魂链，而另一端则捆在李馗的大腿上。
他眉锋横竖，眸底的凶煞气焰喷薄欲出，猛地发力往内一拉！
擎天巨力轰然爆发。
古尸分身顷刻着了道，没料到李馗的力量竟如此惊人，身躯顿时倾倒在他跟前。
大力神通自李馗出道之初就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当他修为境界越高时，越能发挥出此神通的精髓。
可即便如此，古尸的反应亦是极其迅速，当生死魔掌按在分身时，立见后者胸口似融化般漏出大洞，手掌毫不阻碍地穿过，悍然打在赤霄神剑上！
“砰——”
电光火石间，赤霄脱手而出，竖立挡在了李馗面前。
炽盛神光绽放，呼啸的能量狂潮掀得金焰摇曳，李馗眼中杀焰冲宵，右手的水龙刀以妙至巅峰的角度，惊鸿一掠，斩向古尸脖颈黑线。
“嘎吱嘎吱！”一阵牙酸声响骤起。
竟见一头羊身人面，虎齿人爪的恶兽猛地张口咬在水龙刀身，不住绞动。
《神魔志异·异兽篇》：“神州极南有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凶悍，极贪吃。行进迅疾若风，为祸一方。”
谓：饕鬄
古尸冰色瞳孔愈发无情，心中杀机比起李馗亦是丝毫不弱，正待他欲要进行下一步攻势的刹那，赤霄剑锋后探出一只眼睛。
犹如黑洞，异常黑暗深邃。
嫁梦！
那一瞬间，李馗窥视到了微不足道的记忆片段。
古林生……
原来古尸的古字是源自他的姓。
入目所及皆是殷红一片，被血液染红的山门，郁郁葱葱的大树糊上一层粘稠血浆，数不清的残缺尸块沿着山路直通主殿。
风吹起一地的花朵，像是血水翻涌。
站在路中央的人，微低着头，脚下的鲜血蜿蜒流动，宛如活物。
戛然而止。
李馗横眉冷竖，浓郁的杀机盛开，左手虚握，以神御刀，驭风为刀！
一式·细雨
古林生心中莫名一寒，锐利而无形的锋刃瞬间斩在脖颈，积攒的刀意瞬间爆发，犹如狂风暴雨般撕裂肌肤，可又在刹那之间变成了无孔不入的春雨，其中竟有生死转换的意境，带着抹除万物的毁灭气息爆发！
砰！
密集细小的伤痕自古林生身上迸发，霎时间，血液纷飞四溅，这种超乎他预料的伤害，在肉身上留下了深刻痕迹。
饕鬄尸气与金光相互撕咬。
紧接着，两道身影激烈地碰撞在一块，旋即又各自倒飞而出。
“哈，有趣。”
古林生舔舐掉指尖的血液，张口吐出浓郁猩味，抬眸看向李馗体表再次浮现的金光，冷冰冰地说道：“你有一颗豪胆啊。”
他有两点想不到。
没想到李馗这么快就找到了正确杀伤他的方式；更没想到李馗竟然敢借助他的尸气来淬炼自己的刀意。
若不是古林生从那一式刀招中感受到了几分熟悉的毁灭意境，尚不能确认。此时脑海中倏地闪现出李馗每一次与他对抗的画面。
每当尸气与金光焦灼时，李馗总会集中目光盯着尸气，想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能将这股能从根源上抹除一切的毁灭意境纳为己用了！
两道赤蓝流光盘旋间，回到李馗手中。
李馗微眯起眼打量现在的古林生，硬朗面容带着难言的霸气，死灰色的饕鬄尸气在他身后无限拔高，胸膛浮现出饕餮纹，云纹环绕其周围。
由细雨造成的伤势仍在缓慢愈合。
经过刚才那两回合的交手，李馗算是搞明白古林生这头僵尸是哪里不对劲了，他的再生能力一旦超过他的预料之外就无法做到瞬间愈合。
包括那一刀枭首。
这种唯心的东西可以说是相当无赖，难怪这家伙灭了自己师门，面对各方追杀，还能活得好好的，确实有本事。
李馗随手挽了个剑花，紧抿的嘴角陡然翘起，笑得玩味戏谑：
“你就不关心关心你老大？”
闻言，古林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随即扭头看向了菩提树下的血佛，沉稳开口：“大哥，你有办法解决吗？”
霎时，场上的气氛登时弥漫诡异。
但见血佛此时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肥厚佛相的脸上充斥愤怒，而旁边的唐希言则是紧闭双眼，浑身气息暴涨，比之血佛亦是毫不逊色。
毕竟两头万年大妖的力量都在唐希言身上，也是实属正常，不过气息归气息，唐希言修道不修术，真打起来李馗都能在数个回合斩下头颅。
听到古林生话语的血佛缓缓转动脖颈看了过去，语气倒是颇为平静：“三弟，你就算是置之不理，怕是也无法离开这里。”
古林生认真点头：“所以我才要问大哥你能不能解决。”
另一边，李馗嘴角笑意弧度愈发讽刺，这两个人加起来怕不止八百个心眼。
以古尸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血佛那边的异常，不过是因为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他，兼目前情况危急，方没做出撕破脸皮的举动。
能不能解决，血佛没有回答。
他转动目光瞅着唐希言，竟忍不住笑了出来：“胡算子真的是打了一出好算盘，可是事情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不知道他有没有料到。”
唐希言不予理会，全心消化来自古尸的力量。
一道又一道由斑驳妖力形成的殷红竖痕在虚空中显现，密密麻麻。若是细心观察，便能发觉每画出一道竖痕，背后的妖力就会变得更为纯净，尤其是竖痕里面代表的道。
仿佛包含了世间万物，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似空非空，似虚非虚。唐希言对【道】的理解及境界，正以一种瞠目结舌的速度飞速进步。
如今野心的种子开花结果，彻底化作熊熊燃烧的燎原之火。
另一方面。
唐希言在血佛体内，按理来说受制于血佛，生死不过一念间，可偏偏有一股极为玄妙的力量将他的生命跟血佛强行连接到一起。
想要唐希言死不难，可血佛届时就会元气大伤，眼下的局面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基本跟死没有差别。
这点古林生通过遗留的力量能够察觉到，可那一部分带有他意志的力量，直接被某种更为强大的力量屏蔽，导致他也拿唐希言没有办法。
因此古尸方才会问出那一句能不能解决。
“李馗，他们是不是要狗咬狗了。”
土伯带着兴奋八卦的话音在心底响起。
“且看呗。”
李馗攥紧了手里的水龙刀柄，眸底燃起的火焰愈发炽热。
气势犹如出鞘刀锋般锐利。
要不说艺高人胆大，当他意识到古林生的尸气特殊时，便已用实际行动来进行学习，成功融入到自己的刀意中。
第642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 （三）
不过狗咬狗的戏码，固然吸人眼球。
李馗这时却不禁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眼唐希言及他旁若无人的作画。
“来，让我看看你的器量。”
当时他在心里对唐希言说的话，后者立即用实际行动证明。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无疑是对唐希言最好的诠释，像他这种为了道抛弃一切的人，只要有利于他悟道，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然而李馗心中还有一点疑惑。
虽然他布置的暗手使唐希言心中的种子化作火焰，可按照目前的形式来看，会妖门似乎早就打算让唐希言夺取掉北山三妖的力量。
有点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觉。
李馗知道唐希言魂魄内有一层特殊禁制，也知道会妖门对北山三妖没有明面上那么友善，只是没想到他们真正目的竟然是这个！
换而言之，哪怕这次没有长城跟阴司的介入，一切按照会妖门的计划进行，到时肯定也会有其他的“突发”情况让古尸同血佛不得不将力量交给唐希言！
这让李馗有点好奇。
另外，从刚才的对话中，谈及到了胡算子。
这一切都是那只老狐狸搞出来的？
另一头，古林生见到血佛的言行，心里就有了数。
兄弟三妖，情分虽有，但绝对经不起考验。
相识数百年光阴，谁不知道谁，现在明显是个陷阱，大难临头各自飞实属正常。
一如血佛为了能够速战速决离开这里，不惜将早已备好的菩提子拿出来用一样，在生死面前，很多东西都可以抛弃，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善“人”！
随即，古林生意味深长地看向李馗。
在这座空间里，镇天像及幽都的封禁之力全部集中在血佛身上，而他受到的压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是他刚才能发挥出实力压制李馗的缘故。
可内里的深意，由不得古林生不去多想。
自打他脱离血佛躯体，唐希言立刻就露出真面目，李馗有此举动，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所以故意在牵扯血佛，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解决掉唐希言。
这个信号十分危险！
李馗回以冰冷目光注视。
若他知晓方才古尸心中思虑，多半还会感慨一下，巅峰时期手下最差的妖怪都拥有千年道行，北山三妖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
就在这时。
只见古林生心念微起，弥漫在周遭的死灰色尸气登时爆发，坚硬的空间竟呈不规则碎裂，随即，身后的饕鬄虚影张开深渊巨口猛地一咬，吃出个漆黑“门户”。
“李馗，法阵竟然被破坏了！？”
土伯止不住讶异，有三尊镇天像坐镇，空间的硬度自是无需多言，可没想到古尸竟有能耐将其打碎，随即说道：“需要我限制他吗？”
“刚才我就看出来了，毕竟他的尸气很特殊，在这方面有优势。”
李馗默默在心里回道：“再等一等，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了。”
古尸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施展六七道大范围的法术轰炸并不稀奇，可是举手投足间不断将逸散的尸气弥漫周围，那就有点刻意了。
只不过李馗仍没有动手的意思，浑身气机如火般愈演愈烈，无形锋芒不断积攒攀升，当气势到达巅峰，必是惊天一击！
眼看着古尸就要踏进门户消失，血佛突然开口说道：“二弟，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古林生脚步一顿。
“设计好的陷阱，要是真这么容易离开，那家伙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拦在了你前头。”血佛看了眼李馗，平静地说道：“你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吧？”
话里另一层意思：
现在会妖门摆明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他们出来，唐希言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何况现在还有长城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要做到兄弟叛离这一步？
闻言，古林生偏头看向他，冰色瞳孔泛起凶戾：“三弟可是仁至义尽，大哥要是不想三弟如此，为何开始不干脆一点？”
突临变故，受到镇天像的强烈压制，他可是二话不说就舍弃力量投身战斗，亦是毫无保留地想要将李馗置之死地，而非从一开始就打算着自己开溜。
只不过事情变化太快，令他在半途改变了决定。
其次，正如先前所问。
血佛如果真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其实完全可以先将部分实力交给唐希言，一同先将李馗处理掉，至于唐希言慢慢料理也不迟，再说他们也不是没防着这一手。
说白了，血佛有私心，在打自己的算盘。
“可惜了。”
血佛仔细看了两眼古尸，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蓦地，他脚下缠绕佛像的菩提树陡然迸发出纯粹至极的生机能量，一股脑涌进血佛体内，但见他往旁边走了一步，肉身形似拉扯的面条般突地分离出来。
唯剩被煞虫填满包裹的唐希言。
说时迟，那时快。
“镇！”
庞大的禁封重力悍然降临到古林生身上，登时让他逃脱的步伐再次一顿。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古尸由内而外迸发的精气狼烟竟突然萎靡不振，连同饕鬄尸气也不例外！
随即，只见古尸周身各处忽然长出密集垢秽，头发枯萎，散发出难闻恶臭，他面上神情极为难看，眼里的浓郁杀机喷薄而出，扭头看向血佛，恨声道：“天人五衰！”
“你怎么可能施展得出来！”
天人五衰，在佛教中意指天人寿命将尽时，所出现的种种异象。分别是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这是血佛尤为自豪的一门神通。
无论对方实力有多强，都无法免疫天人五衰的诅咒，面对实力弱小的，血佛只需要知道名字就能对其施展，当然面对同境界的对手，下咒的条件就苛刻许多。
譬如需要血液这样的东西。
惊变的刹那，李馗瞬间挡在门户面前，嘴角笑意的弧度愈发深刻。
戏，肯定要看完在上，多有意思呀。
与此同时，庞大的菩提树似云烟般消散。
听闻古林生杀意满满的话，血佛抬起双手，先是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洁白的手掌，将带有阴煞欲念的部分力量完全交由唐希言后，他现在的状态很好。
虽然并不是血佛预期中的好！
而后，他方才缓缓说道：“三弟，你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手指点向身旁的一道殷红竖痕，显然易见是唐希言的杰作。
古林生强忍住身体的强烈不适，神念探了过去，顿时忍不住惊怒交加。
斑驳妖力形成的竖痕内竟然藏着他的精神意念，赫然是唐希言已将属于他那部分力量的意志从体内剔除掉了！
正是以这个作为媒介，血佛方能发动天人五衰。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血佛说出了古林生此时的心声，他看向唐希言的眼神，杀意毫不掩饰：“就连本佛爷都十分惊讶，这家伙的天资简直出众到诡异！”
血佛很生气，非常的生气，要不是他城府极深，伪装的面具很难从脸上摘下来，恐怕现在的表现不会比古林生好上多少。
背叛、欺骗……
原本以为只需要应付长城，解决掉这个男人便能够离开，却没想到会妖门如此大费周章，竟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力量。
新仇旧怨相加，焉能不气。
只是血佛乃至于古尸、海蛟，他们都万万没想到李馗还有另一重身份——阴司鬼使！
“好歹是你大哥，你想怎么离开，本佛爷会不知道？”
说完，血佛忽地看向李馗，双眼眯成月牙：“你可知他本是僵尸，为何能够迸发出如此强大的血气，那是因为他体内有一尊法宝，名为玄冥烘炉，专门吸万物精血供养己身，让他能够掌握生死之间的力量。
“古尸可饿了许久，他要是逃出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搁爷这儿玩阳谋呢。
李馗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眼古尸。
紧接着，血佛又说出一句重磅情报：“古林生有一门法术，能够无视很多障碍进行远距离传送……“
闻听此言，古林生顿时偏移视线，冷冰冰地注视血佛。
想要在天罗地网似的包围圈里离开，唯有出其不意最能达成效果，他有一根骨头在海蛟那里，能够借此施展秘法进行传送。
另一方面，这里有三尊镇天像，以及幽都的封禁之力，想要脱身简直难如登天，否管门户外等待他的是什么，情况肯定会比这里好，而且施展秘法只需半息不到的时间！
细想一下，其实古林生就是打着让血佛当挡箭牌，自己趁机离开的主意。
兄弟阋墙也就并不意外。
倏然，但见血佛一把抓住那道蕴藏海蛟意志的殷红竖痕，张开肥厚嘴唇，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直接吞入腹中。
见到这个举动，古尸瞳孔一睁，着急大喊：“大哥不要！”
下一秒他就跪倒在地。
霎时，体内力量如开阀的堤坝般逝去，流向了某个未知的空间。
反观血佛的气势一度攀升，比拟李馗，甚至还超出不少，神态流露出几分天下地下唯吾独尊的霸道，感受新的力量。
海蛟跟古尸寄生在他的体内，血佛对两者的力量自是在熟悉不过，或许一开始海蛟跟古尸尚且存在提防，但随着数百年时间的推移，到底让血佛窥视到了几分本源。
这种留一手的做法，终究派上了用场。
“啪啪啪啪……”
短短不过五个呼吸，剧情急转而下，精彩得都让李馗忍不住鼓起掌来。
血佛能在三妖当中占据领导地位，不是没有道理，就这份果决狠辣就不是古尸能够比得上。
赤霄水龙在周身游猎。
“大哥，这样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古林生瞥了李馗一眼，强捺住心中沸腾的杀意，扯起嘴角露出笑容：
“当初长城镇压我们，就是靠我们兄弟间的相互扶持才走到今日。大哥，刚才是三弟多有冒犯，可说到底不过是小小的误会。”
“您快停下摩诃，小弟与您一同联手解决掉这家伙！”
【摩诃】
血佛就是用这招吸取他的力量。
《六祖法宝坛经·般若品第二》有云：
“何名摩诃？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
以海纳百川之心完美接收古林生的力量。
血佛心念一动，白白胖胖的身子披上了一袭殷红似血的袈裟，再看面容宝相庄严，双眸粹然，若是换个时间场地，称一声得道高僧也不为过。
这时他审视古林生，缓缓说道：
“你接他一刀，接住了，刚才的事情便是过往云烟。”
“……”
古林生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了血佛的意思。他看向似笑非笑的李馗，气势犹如煌煌利剑难以直视。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接下来这一刀，绝不轻松！
“我没意见。”
李馗笑得灿烂，微微耸肩。
下一瞬。
万籁俱寂，天地失色，一抹耀眼剑光横贯长空。
古林生来不及做出应对动作，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颅骨登时被洞出偌大的豁口，一簇掺着骨头的血肉被剑气搅得糜烂，身后的饕鬄被一剑两半。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力量被疯狂抽取，血佛和李馗的动作在这时候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想要我死，
“你们谁也想好过。”
古林生的生命力当真强悍，两颗冰色眼珠满蘸疯狂血色，腹部突地亮起炽热红芒，磅礴的能量波动登时席卷开来，俨然是要自爆体内法宝。
“想跑！”
李馗一眼就看出古林生的虚张声势，眸底闪过冷色，心念一动。
立听轰隆一声巨响，宛如洪荒猛兽的咆哮乍起。
竟见一辆漆黑的出租车突兀出现，引擎盖猛然打开，露出里面一圈圈尖锐暗红的獠牙，再往里是深邃得宛如黑洞的“口腔”，迅速雷霆地将古尸一口吞下。
引擎盖重重落下！
冥车内部，无数透明而阴暗的鬼手抓住古林生的身体往下拖。
“滚开，滚开！”
“血佛，杂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古林生神情极为狰狞恐怖，他疯狂地挣扎着，可偏偏体内尸气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丁点反应，就连即将爆炸的幽冥烘炉也陷入死寂当中。
原因就在于每一只鬼手都拥有超过幽都许多的封禁之力，以古林生目前的状态，根本无力反抗，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要被完全吞噬。
即将陷入黑暗时，满沾粘液的五根手指死死抠住一根獠牙，却被无情咬断。
“啊啊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只剩怨恨的声音渐渐消弭。
第643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 （四）
说时迟，那时快。
自冥车出现，再到古林生被关押，不过短短一个呼吸。
锋芒之剑势不可挡，李馗手持赤霄神剑，变作一道横贯长空的赤色流星，剑锋直指仍在原地不动的血佛！
与此同时，土伯再度催使幽都，强悍无匹的封禁之力悍然降临！
“解决这家伙，我们就功德圆满了！”
激动的话音渐渐远离。
眼里的赤色陨星越来越近，血佛面上古井无波，嘴角甚至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唇嘴张阖间，吐出几个字：“有点出乎意料。”
轰隆！
立见血佛身后陡然升起一尊以白骨铸成的菩提树，根根枝杈蜿蜒狰狞，赫然顶住了无形的封禁之力，两者相互抗衡角力。
土伯晃了晃头上一对利角，额前第三只眼绽出神光，灌输阴气到手里的幽都。
碰撞的刹那，封禁之力化作实体，一座庞然玄山结结实实落在了枝杈上，“砰——”剧烈的冲击波呼啸而出，撞上空间壁垒。
刹那间，剑锋临近额前。
血佛通体肌肤泛起战栗感，四颗猩黑弗诛盘旋迎上。
“铛——”
那一点火星夹着劲风迸发，赤霄瞬间贯穿弗诛，剑芒已点在血佛眉间，摇曳血珠映出李馗冰冷面庞，却在这时瞧见了血佛自信得宛如掌握全局的眼神，心中顿感不妙。
电光火石间。
血佛右手抠住脖颈皮肉，狠狠一掀，刻印密集经文的人皮袋子忽地出现，迎风见长，经文爆发金色佛光，袋口犹如深渊般直接将两人一同吞噬。
“李馗！”
着急的呼喊。
一处极为隐秘的空间内，镇天像呈三角屹立，立于法阵之上的土伯面色难看，他与李馗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不由将目光看向那口人种袋，显然是这件法宝搞的鬼。
再一看。
占据半个虚空的白骨菩提硬生生抗住了幽都的镇压，人种袋就在菩提骨树的中央，包括被煞虫包裹的唐希言也一同消失不见。
按照眼前这个趋势，至少需要五分钟才能碾碎白骨菩提。
“千算万算，还是漏了血佛这一手。”
事已至此，土伯虎掌掐起法决，额前汗水沁出，幽都山虚影在身后显现，心里暗念道：“希望这小子挺住。”
“应该不会出事吧。”
……
……
人种袋内，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空间。
剧烈的空爆乍响，一道人影翻身落地。
血佛甩去猩红袈裟上萦绕不去的剑气，看了眼旁边被煞虫吞没的唐希言，眸里的杀意呼之欲出。
要说他此刻最恨的是谁，不是长城、李馗等人，而是会妖门。
安排唐希言夺取力量。
可以，但是也要有命来拿。
要知道阴煞欲念犹如深入骨髓的顽疾，单单用难缠都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
镇压血佛的地方位处冥河核心，污染程度更胜一筹，如今唐希言身上积攒了北山三妖数百年的阴煞，命悬一线，可以说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冥河的傀儡。
另一方面。
不管怎么说，唐希言现在就在他手上，待处理完李馗，再慢慢料理也不迟。随即，血佛心念一动，唐希言瞬间被传送到边缘位置，转而抬眸看向了远处正在调息的李馗。
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爆发惊天一剑后，若是再次强行进攻，必定事陪功半。不过血佛却极为诡异地没有趁势攻击，而是笑着说道：
“看来你的地位非同一般呀。”
“怎么，怕了？”
李馗胸膛微微起伏，对上血佛的目光，冷冰冰地笑道：
“这时候求饶叫爷爷都不管用，不过……”
说到这里，李馗嘴里突地多出一根香烟，挑眉示意：“你要是给本大爷点一根烟，兴许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
先是跟血佛短暂交手，又与古尸奋力搏杀，再凝聚巅峰一剑，自己法力的消耗不可谓不大，眼下正好稍作恢复，顺便看看这家伙打得是什么主意。
听闻李馗狂妄的话语，血佛也不动怒。
虽然不知面前男人的姓名，但通过几番激斗亦能看出他胆大手狠，而且很聪明，认真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对手。
“千算万算没料到，原来是长城跟阴司联了手。”
见到冥车的瞬间，血佛便恍然大悟，他语调平和：“我先前还在琢磨如果长城真的想要杀了我们，又在有充足时间准备的前提下，至少会派出跟我们实力相同的太守。
“哦不对，按照现在的叫法，应该称作负责人。
“可你的实力有点上不了台面。”
呼~
烟草燃起火星。
李馗深深抽了一口，几乎烧到滤嘴，齿缝间冲出滚滚浓雾。
“所以呢？”
血佛拍了拍白胖弥勒肚，笑道：“现在本佛爷心里有了答案，你在这次行动中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明明是个活人，却拥有阴司的凭证，想来你在长城内部的地位不低。”
说着，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感慨：“本佛爷被镇压那会儿，地府连个鬼影都瞧不见，想不到竟然真的回来了。”
“因此你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馗瞅着血佛那张肥头大耳的和善面孔，不禁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你确实比那头死僵尸聪明很多。”
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说道：“我怎么没从档案资料上见到你有这一件特殊法宝呀。”
闻言，血佛眯起笑眼，真心地说：“其实无论古林生有没有打算背叛我，这种局势下，我都会牺牲掉他。”
血佛的名号里之所以有个【血】字就是其魔极为狡诈残暴，手里沾染的鲜血，就算是古尸、海蛟这类的凶妖都远远比不上，也正因此稳压两头妖魔。
随即，他眸光悠远地落在黑漆漆的布面上，嘴角的笑意倏地玩味起来。
“你们情报上没有人种袋的记载很正常，因为见过它的人都死了，就连我的两个好兄弟也不例外。”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血佛，而是突然从黑暗布面探出来的面孔，数也数不清，有人、有妖、千奇百怪……他们眼神空洞而残忍，脸上皆刻有一行字，内容也各不相同。
李馗打量了一下。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这是——往生咒。
因为遗物整理工作的缘故，他对这些并不陌生，一眼就认了出来，且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或人或妖的面孔主人，肯定全部死在了血佛手里。
“有些人喜欢在关键时刻说些没必要的废话，要么就是胜券在握，十拿十稳，要么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李馗咬破嘴里藏着的胶囊，甘甜的汁水涌入喉咙，亏空的法力以骇人速度恢复，他随手弹掉指尖烟头：“你这件法宝没那么简单吧。”
丁点火星落在地面，映出一副诡异惊悚的场景。
尸体，很多的尸体，他们上半身手掌合十，面部血肉模糊，因为他们的脸就在布面上，下半身则是倒竖着，双腿朝上。
人种袋就像是血佛的收藏馆，满足他变态而又畸形的心理欲望。
眼下血佛则回答了李馗的问题：“一刻钟后，人种袋将进行一次空间传送，如果你在外面的那位朋友够努力，兴许能在此之前打破法宝，阻止传送。”
话音顿了顿。
他看向李馗：“或者你杀了我，自然就会失去效用。”
听到血佛这番话，李馗微垂眼帘，随又看了眼血佛，顿生恍然，不禁嗤之以鼻道：“你这秃驴有点装了哈，你以为我猜不到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闻言，血佛微微一怔。
“你们呆在冥河核心，连法宝都免不了受到污染，你身上还有一件法器，两件法宝没有彻底失去效用，说实话有点超乎我的预料。”
李馗眼神玩味地落在血佛身上：“但是以你目前的情况，一分力都恨不得掰成两半使，催动法宝进行传送需要十五分钟，想来需要的法力一定相当庞大。”
他握紧刀柄，刀锋直指虚伪之佛：
“秃驴，你无非就是想借助外面那个白骨菩提跟镇压之力产生的能量，好以此催动人种袋，包括你特意告诉我时间一到就会进行传送，好让我有一种紧迫感，恨不得赶紧杀了你。再借厮杀产生的余波来加快积攒速度。”
血佛面上惊愕难掩。
他真没想到单凭一句话，李馗就猜到了他背后的真正用意。
早在李馗与古林生战斗时，血佛就敏锐地意识到镇天像及幽都的封禁之力是有他人在操控，而不是阵法在自主运行，也不是李馗在控制。
那么只要是人就会有出错的时候，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绝佳机会！
“哈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
随即，血佛敛下惊诧，如弥勒般大笑起来，止不住颔首：“是本佛爷大意了，你真的很聪明，脑袋转得特别快，不错……正如你所说，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那么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怎么做？”
李馗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血佛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笑说：“你在害怕吗？”
“害怕？”
李馗挑眉，伸出空着的左手，弹出中指给血佛，“不，我是在兴奋！”
“如你所愿，宰了你！”
“那就只能请你死在这里了。”
血佛微眯起的笑眼沁出浓郁杀意：“我可有许多事要做。”
在人种袋内，没有幽都及镇天像的双重镇压，他可是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力量。
下一瞬。
两道身影猛然相撞！
……
……
“轰隆！”
身高百米的天王神将，浑身萦绕琉璃光焰，右掌托举向天，一尊七宝玲珑塔赫然出现在掌心，二话不说朝女魃投掷过去，变作一道金色流光。
砰的巨响。
但见女魃头颅高高扬起，浓重的青色血液迸射而出，痛得她忍不住嘶吼起来，响彻整座钜鹿，却是立即抬掌死死攥住玲珑宝塔不让其逃走，欲要生生捏碎。
咔嚓咔嚓~
玲珑宝塔骤然坍塌软化，金色火焰从女魃指缝里溢出，包裹拳骨，沿着虬结刚硬的拳臂节节攀升直达肩胛骨，随即又变作宝塔形状将手臂关押起来！
下一瞬，青金两色火焰交织缠绕。
女魃眼眶里的两团青焰跃动，大显凶戾疯狂之色，瞬间高举另一只拳臂，如大锤般打向天王神将袭来的掌刀。
砰！
旱母狼狈地翻滚而出，鞋底踩在虚空滑行数十米止住身形，立即横臂一挥，尺八与睚毗短刀碰撞在一块。风师师左手溢出灿漫星光，阴阳盘旋，直接映去旱母头颅。
勾陈阴阳符！
旱母眼中狠色大作，七窍涌出滔滔尸焰。
下一瞬，大片的万骨尸焰被星光磨灭，仍有些许漏网之鱼逃窜出去，随即凝聚成旱母的模样，她眼里升起微妙的急迫，横笛竖在嘴边。
一曲【无根落叶】奏起。
霎时，深情哀怨乃至于癫狂的曲乐响彻天地。
相比先前几首，这首曲乐的威力明显更胜数筹，宛如传说中的火焰山临世，整座城市燃起了大火，干裂的土地长出了如梦似幻的苍白花朵，吞噬了钜鹿。
旱母之威，恐怖如斯。
“她发现了！”
风师师姣好美丽的面容浮起肃然，整个人犹如身处在惊涛骇浪中，道甲上闪烁起各色神光，竟一时间无法挣脱束缚。
“吼！”
女魃仰天怒吼，宛如魔神在世，粗壮的青紫色手臂迸发燎原尸焰，撕裂开玲珑宝塔的关押，旋即猛地将天王神将撞飞出去，挟无匹巨力趁势追击！
曲乐明显对女魃有加成效果，一时间，天王神将节节败退。
成功扭转局势，旱母脸上却无丁点喜色，只见那张淡漠冰冷的面容异常难看，举目四顾，甚至神念扫过全城，钜鹿县竟是一座毫无人烟的空城！
人呢？
几十万百姓凭空蒸发了？
上当了。
全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一念至此，即便是身怀万年道行的旱母，此时脑袋都不由有些微微晕眩。
我早该想到的，按照云梦河鬼蜮的进度，这时候海蛟早该带着冥河冲出现世，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可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第644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 （五）
是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细思极恐。
悲怆的曲乐共振空间，苍白的花朵从眼底飘飞。
刚才交战时钜鹿还是一副哀嚎遍野的情景，短短不过十数个呼吸，如何悄声无息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自与风师师交手后的种种细节，瞬息涌上心头，旱母不由顿生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如此。
难怪风师师的准备尤为充分。也就是说长城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计划，可是门中前期的准备极为谨慎，难道是出了内鬼！？
一念至此，旱母眸底不禁升起浓郁杀机。
上次玄山君的事情就让会妖门内的诸多大圣提起了警惕心，以至于这次计划的详细过程，除了旱母几名有参与的大圣，其余妖魔都是知之甚少。
如此，恰恰说明了内鬼在门中地位极高。
旱母脸色阴沉。
不过现在最要紧就是离开这里，否则稍有不慎就步了玄山君的后尘。
就在这时，她眼睛似瞥见什么，瞳孔顿时微微收缩，肌肤竟泛起惊悚寒意。
毫无征兆地，离她不过五十米的距离，突兀出现一位中年道人，一袭龙虎争雄道袍，俊朗成熟的面容，目光平静地直视过来。
平市长城负责人，张道一。
哪怕在长城一众负责人当中，张道一的实力亦属翘楚，据传已经达到了脱胎境界！
“他怎么会来这里！”
旱母眼里的骇色愈浓。
下一瞬，一束雷光横贯层霄。
旱母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身躯蓦然腾空而起。再一看，她上半身竟凭空消失不见，蕴藏浓郁尸气的血液直接被雷霆蒸发。
这一道雷法的威力极度凝实，没有在虚空中留下丁点痕迹，掌控得妙至巅峰。
紧接着，立见旱母身躯突地溃散，变作奔走的尸焰流窜，雷霆随之变作一缕缕雷流，如同猫抓老鼠般，两者一追一逃。
不消须臾，残余的尸焰遁入虚空消失。
一袭龙虎争雄道袍衣袂飘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闪烁雷霆，扫过整座城市，随即落在了如云烟般散去的女魃魔像身上。
与此同时。
某条巷子里，角落开了一朵苍白花朵，花瓣攲斜间滚出如流水般的青色火焰，没一会儿就凝聚成人形，显出旱母那张冰冷淡漠的面孔。
凄怨癫狂的曲声在耳边萦绕不去。
此曲一旦奏响，没有旱母的同意就不会停止，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力会越来越大！
旱母抬起眼眸，映出一栋栋被苍白花朵吞噬的高楼大厦，自身气机则完全收敛起来。旱魃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想要暂时躲避风师师及张道一的追捕，不算难事！
她揉了下眉间，思绪泛开。
“可以肯定这里是异空间。”
如今现世的空间壁垒强度只能算是一般。
如果像旱母这样的妖魔全力出手，肯定会引起空间折叠破碎，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危害到普通百姓，大秦长城拥有一套极为完美的异空间植入技术。
可现在【无根落叶】连绵不断地震荡空间，却也仅此而已。
即是说，她现在就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旱母微低下头，心里更关心另外一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长城若是早就得知了他们的计划，要想在不引起她警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异空间嵌入，唯有一个时间点最为合适——曜石爆炸！
磅礴而强烈的能量波动能够暂时扰乱她的感知，再加上当时计划成功的喜悦之情，长城要是趁此机会进行异空间嵌入，自己确实察觉不到。
好大的手笔；
好大的气魄；
看来长城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掉会妖门跟北山三妖。
这样的话，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等等……
旱母寒潭似的双眸微起涟漪，她倏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
引爆曜石不难理解，可是死伤的人呢？
这次行动中，会妖门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世人重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妖、有魔、有鬼，从而造成民心动乱！
可从袭击钜鹿长城分部开始，全城各地拥有千年道行的妖怪齐齐动手，再到最后曜石爆炸，死伤的百姓全部加起来都在数万以上！
以长城的宗旨及行事作风，不可能视人命为草芥。
所以——那些死掉的人是假的吗？
想到这里，旱母后背倚靠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双眉狠狠拧在一块。
她敏锐意识到这件事件的背后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假设说，长城有能力解决百姓的问题，那么他们会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肯定不会是曜石爆炸之时，那样就太晚了！
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
少顷。
旱母唇嘴张阖吐出一口浊气。
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门中在钜鹿边界布置的禁制结界，效果是能阻止一切法术传信，包括电子设备，也正因此钜鹿长城的负责人钟大力及太平道张五鹿都无法联系到外界。
如果长城在这个结界上取而代之，确实可以在他们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做出许多布置！
脑海里无序杂乱的思绪逐渐梳理成卷好的线团。
现在就怕这次不仅仅只有长城，还有别的……
就在这时，旱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彷如遮天蔽日的黑影倾覆而下，天王神将泛起金光的双目俯视着她，在他肩上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傲立，玩味冷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泛起金刚光泽的鳞甲层层掀开，露出风师师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庞。
话音【想】字尚未落地。
周遭高楼建筑突地扭曲变化，一杆杆萦绕雷霆的旗杆竖立，三十六尊伟岸的虚影无限拔高，面容威严肃穆，浑身闪烁雷光，面前各有一尊大鼓。
蔓延全城的苍白花朵被无形力量摧毁。
紧接着，阴暗的天幕骤然放晴，青云碧霄间，一座雄伟的城池于虚空中缓缓显现。
神宵玉清府！
天雷、地雷、人雷，共三十六位雷公。
霎时间，难以想象的空前压力骤然锁定在旱母身上。
却见她眸底思绪敛去，神情重新恢复平静，没有选择继续逃窜，这座异空间俨然被改造成了一座大型法阵，再怎么逃都无济于事。
“吼！”
几是不分先后。
浓烈尸气如深邃无比的黑暗倾泻而出，无声怒吼乍响，铺天盖地涌向宏伟雷城；漫天诡谲石碑浮出，微小的人头虫豸第一时间塞满周遭空间；
呈青色的万骨尸焰如啸浪般猛然撞上萦绕雷霆的旗杆，滔滔尸焰中，女魃魔像悍然出现在旱母脚下，张口咆哮着，挟无匹巨力打向天王神将脑门。
眨眼不到，两人目光对视。
万骨尸焰！
尸碑！
落叶无根！
旱母一瞬间爆发了自己全部杀招，席卷无数苍白花朵，纵身跃起，扑向风师师。
风师师眸光冷冽，面对旱母的临死反扑，心中杀意亦是丝毫不弱，道甲骤亮琉璃神光，万法不侵，手持睚毗短刀冲了过去。
铮！
清亮的刀鸣，宛如孤月似的锐利刀光斩碎沿途环裹灰黑色尸火的人头虫豸，顷刻斩在了似刺枪抵来的尺八上。
“铛——”迸发的冲击波一圈接着一圈。
两道迅如雷霆的身影在庞然巨人交战的中心碰撞冲击，一道接着一道的术法炸开，方寸之间，两人搏杀的动作快而密，所有力量都凝聚在一点。
“吼！”
风师师冰冷眸子煞气十足，睚毗短刀斩开尸焰，奔袭在女魃粗壮的青紫色胳膊上，微低着头躲过横扫而来的手掌，刀尖的杀意彷如化作实质，一头长着龙角的豺狼张开满蘸猩气的大口咬下。
旱母挥起衣袖，横笛唇边。
霎时，三条万骨尸焰铸成的狂蟒迎去。
冷眸对上狰狞兽面，风师师猛然自半空跃起，天王神将粹然金目在身后显现，他一手格开女魃的拳臂，同时弯臂挥拳，无匹巨力当即将狂蟒击溃，余势不止地轰向旱母。
层层叠叠的音浪扑打。
偌大的拳骨当即微微一顿。
旱母握着尺八冲了上去，她的近身搏杀不比风师师逊色，甚至还要高出一二筹。毕竟僵尸在近战方面始终占据一定优势，而风师师则靠着道甲平分秋色。
眼下三十六位雷公悉数登场，还差最后一位正主，旱母想趁着为数不多的时间，拉着风师师垫背，或以此作为要挟。
就在这时，但见那一袭战甲陡然起了巨变，原本覆盖风师师全身的鳞甲开始迅速回缩，紧接着，胸膛中央那一条由无数神通符箓组成的黑龙活了过来。
“吼——”高亢的龙吟声响起。
先是狰狞威武的龙头，泛起寒光的獠牙，一片片鳞甲交错咬合，玄奥的神通箓文若隐若现，多宝道甲终极杀招显现，咆哮着飞出，直接将旱母撞到地面。
密集的苍白花群骤然往里凹陷，随即被无形而磅礴的力量湮灭。
筋骨分明的龙爪死死压住旱母，水泥地面龟裂。只见黑龙全身泛起凛然神光，龙吻微张，一团炽热如岩浆的毁灭能量瞬息汇聚，欲要将旱母彻底抹杀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乍起。
竟见龙趾被一双手硬生生抬了起来，浓烈的尸气从旱母身上迸发，使她脸上像是糊了一层猩黑色的恐怖阴影，擎天巨力悍然爆发。巨龙双脚突地离地，鳞甲上的神通符箓不停闪烁，最终以头下脚上的姿势被甩了出去！
呈熔岩般的能量炮擦着后脊掠过。
说时迟，那时快。
短短一瞬未至，旱母抬眸，冰冷杀机定格在毫无防护的风师师身上，本就强烈澎湃的气机竟又蓦然暴涨，瞬间飞至风师师跟前，尺八点向眉心。
眼神交错。
癫狂；
平静；
风师师眼中无一丝惊惶。
砰！
振聋发聩的雷鸣声乍响。
旱母瞪大眼睛，眸里充斥着不甘，燃着尸焰的尺八离风师师眉心只有一寸距离，可以清晰地看清对方的眼睛，可她却被难以形容的威压死死摄住身形。
即便是万年道行的修为，亦是丁点都动弹不得！
一雷震。
无根落叶曲终。
原本矗立在周遭空间的密集尸碑，突地分崩离析，就连石碑本体都裂开蜈蚣似的裂缝，摇摇欲坠间轰然落地。
“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宇宙之始盖因阴阳相交一时之爆发，此即也是雷霆之用也，所以无处不有雷霆之显现。”
三十六雷公齐齐开口。
起风了，天变了，阴沉沉的乌云突地遮覆天际。
但见屹立于穹顶的雷城前方倏然出现一道伟岸身影，面容肃穆，一袭金光神甲，长须飘飘，大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威严的目光投射下来。
此乃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可恍惚间，那道伟岸身影似乎又变成了张道一。
祂，或他，
抬起手，作掌刀直直往下一劈。
也即是这一瞬间，三十六位雷公高高举起拳臂，重重擂在面前的大鼓上。
“砰——”
二雷震，紫色雷霆犹如开天辟地的神剑悍然斩落。
女魃魔像立即挡在旱母身前，接触神雷的刹那，犹如金刚不坏的躯体瞬间焦黑，甚至照彻出了浑身苍白的骨架。惨烈哀嚎中，女魃魔像栽倒在地。
雷公再举，再落。
三雷震！
这一次从乌云中齐齐落下三十六道雷霆，天地为之一亮，各异雷霆接二连三地落在旱母身上，被禁锢身形的她只能生生接下。
“啊……”
惨嚎戛然而止。
半晌，雷鸣停止，余热遥遥飘了过来。
风师师微眯起眼，打量不远处的旱母。
只见她浑身血肉焦黑分离，露出燃烧着万骨尸焰的骨骼，气机萎靡至极，即便是修至旱魃，天雷对其的杀伤仍尤为显著。
这方异空间确实如旱母所猜测的一样，被长城改造成了一座超大型法阵，由张道一亲自坐镇，施展神宵雷法，为的就是将旱母彻底灭杀于此。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执掌五雷、十雷、三十六雷霆，就算她扛过了这次的雷劫，后续的十雷、五雷，威力都是呈倍数上升，绝无幸免的可能。
紧接着，风师师心念微动。
天王神将掌心再现玲珑宝塔，迎风见长，当即将旱母关押在塔内。
第645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六）
须臾，阴沉沉的乌云散去。
碧霄青云间，雄伟雷城再度隐匿于虚空，普化天尊及三十六位雷公毫无征兆地消失。
千疮百孔的大地上，一尊萦绕金光的玲珑宝塔矗立，一旁的天王神将虎坐高楼。
终是尘埃落定。
倒在地上的庞然龙躯突地变作一道流光回到风师师身上，原本威武霸气的战甲已成一件简单舒适的白色连衣裙。
呼！
风师师轻吐出浊气，唇齿张阖间，碧蓝色丹药一闪而逝，耗损的法力正以极快的速度回复，转身看向张道一，嘴角翘起，露出明媚笑容：“这回要多谢道一师兄了！”
“职责所在，分内之事。”
张道一微笑着颔首，随即却见他的目光注视在了倒在不远处的女魃魔像上，眸底有紫雷沉浮，映出熊熊燃烧的庞大躯体。
神雷一下，万魔伏诛。
注意到张道一的异常，风师师微蹙起眉头，同样偏转视线，似因为旱母被镇压的缘故，女魃魔像如同死物般没有一点动静。
忽地，诡异的气氛悄然蔓延开来。
“会妖门……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道一瞥了眼风师师，见后者嘴角弧度敛下，开口道出雄浑话音：“看来风老板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传闻旱母的女魃魔像是她的第二分身，可通过刚才的厮杀来看，除了同样会使用尸焰进行攻击，也只不过是个会用蛮力的僵尸而已！”
“道一师兄的意思是说……”
紧接着，风师师严声道：“这玩意是个冒牌货。”
“不错，现在看来是为了防止计划失败做的后手！”
张道一点点头：“玄山君的事情终究是给它们敲响了警钟。”话语声顿了顿，他笑着宽慰道：“不过就算在分身上重新复活，旱母的实力也会降至谷底！”
关于这一点。
其实张道一先前就有所察觉，可惜关于女魃魔像一事，就连长城内部也没有太多详细的资料，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第二分身真实存在！
“是我大意了，没注意到这点。”
说完，风师师便很快地调整好了心态，事情已经发生，再去后悔显然无用，再说如今会妖门连续失去两个顶级战力，用元气大伤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随即，她抬起美眸看向张道一，夸赞道：
“数年不见，道一师兄的雷法是越来越厉害了。”
“哈哈哈哈，风老板谬赞了。
“要不是你一直拖住这头旱魃，神宵大阵的威力也无法完全发挥。”
能够明显看出两位长城负责人的关系不错，张道一笑出爽朗，旋即饶有趣味道：“另外，这回也算是让我试了试新法宝的效用。”
闻言，风师师略作思忖，恍然道：“道一师兄说的是，天府宝塔？”
她听说过这件事，一年前平市那边出了点事，几头血影魔物害了不少百姓性命，没成想抓捕的过程中出现异空间事件，到最后只知张道一回收了一件空间系法宝。
档案名称叫做：【天府阴坑】
“不错。”
张道摊开手掌，掌心突地显出一尊宝塔虚影，笑了笑：“这件法宝在空间夹缝里游荡了无数岁月，为了修复它可花费了我不少精力。”
事实上，神宵大阵的核心就布置在天府宝塔内。
紧接着，张道一想到什么，开口询问道：
“对了风老板，我听闻这次计划的促成者是滨海长城的客卿——李馗，是吗？”
风师师点了点头：“不错，李馗他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瞧师兄的样子，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听李馗名字时，张道一还没想起来，直到看到对方的档案来历后方才记起。说实话，无论是李馗的实力还是身份都让他感到意外。
闻言，风师师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美眸：“现在不知道另一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应该是快接近尾声了，想必这时候海蛟已经带着冥河从鬼蜮里冲出来。”
说到这里，张道一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几千年了，长在身上的这块恶疾终于能够剥离下来，实在是太好了。”
“是呀，太好了！”
风师师语气同样复杂，眸底随之浮现出一片被战火燃烧的街道。
虽然当时一切都早已布置好，可真当自己亲眼见到那些无数支离破碎的尸体时，禁不住联想到若是会妖门的计划真的成功，到时候又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由此，那时风师师的愤怒不是假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天北人，没有谁比风师师更明白为了云梦河鬼蜮，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甘愿牺牲自己，换取这片土地上百姓们的安居乐业。
“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和任务。”张道一难得开了句玩笑话：“不过阴司倒不需要我们担心，毕竟那边的实力要比我们强出太多了！”
风师师不禁莞尔一笑。
随即，她清冷眸光注视玲珑宝塔，在三十六道雷霆的轰击下，旱母的意识暂时陷入沉睡，开口说道：“我们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将这头旱魃炼化。”
“这可是个水磨功夫。”
张道一微眯起眼，眼角流露出浓郁的危险意味：
“她的意志现在仍停留在本体内，既然如此，炼化的过程中要最大程度地削弱旱母实力，最好让她即便复活过来，也要陷入长久的沉睡！”
同玄山君的情况一样，万年道行的大妖很难彻底杀死，尤其是修成旱魃的僵尸尤为如此。
当然，眼下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罢了，这里终将成为旱母的埋骨之地。
风师师笑着道：“麻烦道一师兄了。”
“开始吧！”
霎时，两股浑厚的气机冲天而起。
玲珑宝塔悬浮半空，天王神将粹然金目绽出神光，筋骨分明的大手猛然一握。
立见宝塔内部顿时燃起熊熊烈火，如啸浪般涌向被尸焰包裹的旱母。与此同时，一杆杆旗帜在宝塔周围自行组成阵法，缕缕雷流淌进宝塔。
澎湃的雷火缠绕融合，正式开始炼化。
只剩一具骷髅架子的旱母浑身环绕青色尸火，似感应到了致命威胁，万骨尸焰立刻咆哮而出，毫不示弱地凶猛撞上。
两股澎湃至极的能量如猛兽般相互撕咬、冲突，可不过短短片刻工夫，万骨尸焰便节节败退，到最后只好如蚕茧般包裹起旱母。
“哎——”
尸火蚕茧内，那具骷髅的眼眶骤然亮起明火，到了这一步她的下场几乎可以预料，一声无奈深沉的叹息，很快被烈焰焚烧殆尽！
……
……
猩红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栋栋严重破损的高楼大厦，玻璃外墙尽数崩裂，露出里头杂乱的文件、办公桌椅，倾倒的霓虹灯牌不停闪烁。
它又看向那仿佛要将天际捅个窟窿的火柱。
炽热的浩然阳气让它感到阵阵不适，可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让它完全忽视掉了这种强烈不适，不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满是刺鼻的硝烟一股脑涌进鼻腔。
这是战火的味道吗？
不，这是自由的味道~
但见这头身高不过四尺，浑身爬满煞虫的鼠妖，咧开嘴露出两颗肮脏的门牙，唇边几根胡须抖了抖两下，仰天欢呼道：“爷们我终于出来了！”
“哈哈哈哈，出来了！”
“乖乖的老天爷，想不到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大了！”
断壁残垣之上，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出现了规模庞大的妖魔鬼怪，而且仍在不断地凭空出现，越来越多，粗略一算，至少在数万左右。
有的妖，乐得满地打滚；
有的魔，喜得上蹿下跳；
有的鬼，四处寻觅活人；
有的怪，悄悄离开这里；
然而并非所有的妖魔邪灵都陷入近乎癫狂的喜悦中，还是有些尚存理智的家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这里怎么一具尸体都没有！”
留着山羊胡，眉眼间满是奸猾神色的恶鬼眼珠子滴溜乱转，他正在观察周边的情况，奇怪地发现方圆数百米内竟然没有一个活人，甚至连血渍跟尸体都没有。
有点不对劲呀！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不是说那什么会妖门在外面配合接应嘛，怎么这里空寂得像一座死城，不应该没道理呀，尤为奇怪的是这里的阴气非常浓郁，与云梦河鬼蜮相比亦是丝毫不差。
“这里真的是阳间吗？”
“喂，你们有没有看见人啊，或者会妖门的妖怪呀？！”
恶鬼的大声呼喊很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嘈杂声中。
很快，没过一会儿，惊变乍起。
“这是什么啊？！”
“咦，你身上也有。”
只见数不清的妖魔鬼怪身上倏地飘起浓郁黑雾，内里充斥不甘、怨恨、恐惧等等负面情绪能量，瞬间蜂拥汇聚在一起，如龙卷风般扶摇直上。
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弭，诡异而死寂的气氛随之蔓延开来。
紧接着，东西南北各方向分别飞来数头妖魔，它们脸上的神情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惊慌！
“这里飞不出去！”
“他奶奶的，四面都有看不见的墙壁挡住去路，根本打不破！”
“这明显是个陷阱！”
七嘴八舌间，诸多妖魔鬼怪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还没等它们做出反应，接踵而来的残酷现实如热刀般贴在它们脆弱的神经上。
滚烫而刺疼！
层霄之上，一团团紧挨的铅云倏地沁出光明，一束正大柔和的光投射在“龙卷”上。
“啊啊啊啊——”
霎时间，层层叠叠的嘶嚎迸发，凄厉得直让众妖魔肌肤颤栗。
只见一个接着一个状似骷髅头的狰狞黑雾涌出、散去。
在那束光的洗礼下，彷如通天彻地的“龙卷”显出了他们原本的模样。
普普通通，人的模样。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神情迷茫呆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能被长城关押进云梦河鬼蜮内的妖魔鬼怪没有一只是无辜的，每一头手里都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飘起的黑雾就是人死后的执念。
由死前强烈的恐惧不安形成。
片刻不到，他们凭借冥冥中的感应在数万妖魔中准确地找到了害死自己的妖怪恶鬼，迷惘的目光登时变得仇恨激动起来，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就在这时。
轰隆！
天地竟倏然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即将出现，一股实质性的威压慑得乌泱泱数万妖魔不敢有丝毫动弹，一双双微微颤抖的眼珠里清晰看清了接下来的一幕。
天，好像动了。
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垂落，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炯炯有神的鹰眼注视下来，就好像整座苍穹都无法容纳它的身子，如是传说中的鲲鹏。
细细一瞧。
鲲鹏背脊上站着数以万计的精锐士兵，他们面容苍白，身着战甲，眉宇间蕴着凛凛杀机，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战焰冲宵，无疑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之兵！
正前方也就是头顶的位置，站着两位身着深幽帝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阴殿阎罗。
秦广王蒋侯，卞城王毕先义。
相较于在森罗殿内开会时的和蔼可亲，身着帝袍的蒋侯威严更甚，身姿伟岸，站在那里犹如传说中的不周山。
在他身前悬浮着一个长宽一米左右的高大古镜，那束温柔纯正的光芒正是从镜内投射而出，它有个更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孽镜台！
“送他们下地狱吧！”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广阔的天地间。
下地狱！
对于这些残害他人性命的妖魔鬼怪而言，杀死它们只会带来一时的痛苦，作为惩罚远远不够，十八层地狱才是它们真正归宿！
一瞬间，恐惧的慌乱立刻蔓延开来。
“那不会是长城的人吧？”
“怎么可能！”
“这里到底是哪里！”
倏忽，有道威严的声音回答了它们。
“这里是枉死城。”
不知何时，那些无辜冤魂的身前突地多出一名体型高大的男人，一袭官袍，浓眉似剑，双目亮如寒星，瞧其面目粗犷豪迈，留着美髯，正是罚恶司殿主，钟离！
他开口道出浑厚话音：“地府阴司押你们入地狱！”
下一秒，周遭虚空瞬间出现数千名手持幽黑木棒的鬼差，他们眸里杀机四溢，冰冷的杀意几将群魔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时隔千年，地府重新现于人前。
第646章 地府阴司显人前 （七）
呼啸而过的阴风，冻得彻骨冰寒。
鸦雀无声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地府；
阴司；
短短不超过十个呼吸，带给群魔的信息量及压力几乎超出了它们能够承受的极限。
费劲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从云梦河鬼蜮杀出来，刚刚享受了一会儿自由的狂喜，可马上又坠入了地狱，而且似乎是真的要下地狱！
这不是折磨吗。
“这里是枉死城吗？”
有恶鬼眼珠惧得震颤，他看向那些无辜冤魂，好似明白了什么。
所谓枉死即不是寿终正寝，而死于自杀、灾害、战乱、意外、谋杀、被害等，这些含冤而死的都可以被称之为枉死之人，枉死城就是这些鬼魂在阴间的居住之所。
那些被害而冤死的鬼魂，唯有亲眼看到害死他们的凶手受到苦刑，心中的忿恨才会消除，而周围如狼似虎的鬼差即将要做什么，亦是不言而喻。
是的，不见它们受到惩罚。
冤魂们如何能够放下仇怨去投胎。
另一方面，经过李馗的牵桥搭线，阴司跟长城正式达成合作。
正如先前旱母猜测的一样，长城确实无法将普通百姓当做诱饵，也无法忽视掉他们的性命，但若是有地府出手相助，那结果完全是截然不同！
那些在战火中死掉的百姓，其实都是由枉死城的居民假扮，对他们来说死还不容易，乖乖躺在那里，届时只要显露出死相即可。
另外，钜鹿作为会妖门的主攻方向，长城和阴司各有布置。
先拿长城来说，在会妖门阻挡传信的结界上进行了异空间嵌入，可实际上钜鹿县、广宗、尧宫一带，包括云梦河鬼蜮，早就被地府阴司进行了覆盖！
想要实现这种世界层面上的嵌入，难度无疑非常之高，可在众位阎王面前，再难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也正因此，曜石毁灭而产生的冲天火柱才会出现在枉死城内！
每一步都是计划之中。
……
……
说时迟，那时快。
钟离话音方落，数千名鬼差立即瞬身欺近，如狼入羊群般开始了蹂躏。
一名恶鬼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根粗大的幽黑木棒呼啸而来，直接打在了自己脑袋上，霎时间剧痛迸发，仿佛有无数钢针刺进身体，直让他忍不住痛嚎出声。
“啊——”
只见木棒一敲之下，这头身高两米的恶鬼像极了被拉扯的面条，整副身躯都粘在了棍身上，紧接着竟融入了木棒内！
来自地狱刑罚的工具。
不管是材质还是效用，全都能直接作用到魂魄上。
这些来自阴律司的精锐鬼差，下手快准狠，一众魑魅魍魉如韭菜般被收割，原本乌泱泱的废墟上很快就空出偌大的缺口。
“都到这一步，还怕什么！”
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它歇斯底里地大喊道：“跟这些鬼差拼了，杀出去！”
有时候，疯狂恰恰需要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
数不清的猩黑眼珠覆上穷途末路般的狠绝杀意，体表的煞虫随之疯狂爬动，发出淅淅索索的诡异声响，浓郁的负面能量是它们最好的食粮。
“杀！”
“拼了！”
“小的们，听我号令！”
从天堂到地狱莫过于此，一连串的惊变转折早就将这些妖魔神经压垮，再加上煞虫作祟影响，它们口中迸发无意义的嘶吼，直接飞扑上去。
霎时，妖鬼邪气冲天而起。
数十道乃至于数百道法术蹦豆子似的袭来，滔滔威势登时搅乱阴气。
云梦河鬼蜮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北山三妖的旧部，也有像虚耗这样占山为王的鬼类，哪怕在攻城时有损耗，可依旧有绝大部分势力存留下来。
除却一些妖怪被阴煞影响彻底失去理智，绝大部分进攻仍有所章法。
只可惜，它们的美梦很快被无情击碎，因为能参与这次行动的鬼差没一个是等闲之辈！
一名体壮腰圆的鬼差当空跃起，张开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阴风涌进嘴里，扑进身前的数百道术法一同被他吃进肚子！
嗝~
胖脸鬼差打了个饱嗝，将军肚猛地突起好大一圈，双瞳登时燃起火芒，双腮鼓得满涨，紧闭的嘴唇再次张开，吐出一道暴虐的龙卷风，悍然席卷而出。
足有百米高的风暴摇曳身姿，势不可挡地卷起沿路的群魔。
但见一张张狰狞而又滑稽的面孔在劲风的拉扯下不断抽搐，数量越来越多。随即，飓风骤然溃散，蚂蚁似的小黑点倾盆而下。
一时间，惨嚎连绵不绝。
可却能惊奇地发现这些妖魔竟无一死亡，全部留了口气苟延残喘，其精准的控制力妙至毫巅。
紧接着，一名威猛鬼差手里的幽黑木棒突兀变大，十余米长的棍身如清理垃圾般四下横扫，完成最后一步的关押。
“看我的！”
一名俊秀鬼差手掐法决，眼里一道森然咒文闪逝。
顷刻间，数不清的黑色咒文自脚底下狂涌而出，以雷霆之势连接到数千名鬼差身上，霎时间各异光华在他们身上频繁闪烁，浑身气势都猛然一涨。
俨然是加持了大量防护及攻击性法术！
这一回，数千精锐鬼差的攻势更加凶猛，哪怕这群妖魔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哪怕进退之间有所章法，可依旧抵挡不了鬼差们的进攻！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后方。
几名实力均在【号叫】境界下的妖魔恶鬼，神情凝重地商量对策。
“现在怎么办？”
“这跟开始商量的完全不一样，摆明了是个陷阱！”
“闭嘴吧，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一头全身被煞虫包裹，唯独露出一颗猩黑眼珠的妖怪神情不耐地斥吼。
它仰望头顶那尊像机械又像是活物的鲲鹏，只觉无形的压力宛如磅礴汪洋般倾泻下来，眸底不自主升起微妙恐惧，接着又有难言的烦躁愤怒迸发。
“反正我们都被逼到绝路了。”
这头妖怪恼得抓起脸上的煞虫往嘴里塞去，牙齿狂咬着坚硬甲壳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浓郁的阴煞欲念爆发，使它整个妖都在抖擞抽搐！
“干脆一起杀了那家伙垫背！”
那抹疯戾的血光从眼角沁出。
其余妖魔见状，不由面面相觑，皆在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要么被阴煞侵蚀，变成冥河的伥鬼，要么下地狱，供它们选择的余地几近于无。
至于那家伙，自然指的是——
钟离一双虎目顾盼睥睨，瞥了眼战场后方的位置，喉咙回荡起微不可查的冷讽。
这种充斥恶意的目光，他想忽视都难，一群不知死活的小鬼。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传出稚嫩甜美的声音：“钟离殿主，结界屏蔽已经取消，现在各位观众陆续进场，请殿主好好表现哦~”
闻听此言，钟离不由吐槽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出难题。”
“吼——”
电光火石间，肉眼可见的阴气波纹疯狂震荡。
那头妖怪的身躯迅速膨胀，刹那间竟高达数十米，体表煞虫被顶得拱起，露出一张黑面血牙的狰狞猿脸，它双手环抱住一栋大楼，虬结肌肉层层隆起，竟生生连同地基都拔了出来，碎石钢筋铛铛落地。
“去死！”
那黑猿独眼猩光大作，浓重的妖气似将大楼点燃，高高跃起朝着钟离脑袋砸下。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钟离眼眸微微眯起，抬起手掌，似缓实急地往前拍去。
霎时间，这座不输于黑猿体型的高楼顷刻化作粉末，黑猿疯戾的面孔迅速呈出浓烈的惊悚，“嘭——”地脆响，坚不可摧的身躯登时被打成一团肉糜。
与此同时，原本藏于黑猿身后的数名妖鬼立刻暴露出来。
好似没反应过来，它们眸里的杀意仍旧炽盛。
钟离眼皮一沉。
杀气旋涡。
“啊啊啊啊！！！”
几张被阴影覆盖的脸庞登时发出无声哀嚎，魂魄躯体缠绕交织在一起。钟离五根手指轻轻合拢，与黑猿的遭遇如出一辙，剩余几头妖魔连丁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尽数化作肉糜。
紧接着，但见失去宿主的煞虫登时聚拢在一块，刹那间，或人或妖的各异呓语声响彻虚空，诡谲怪异的怪物眼瞧着就要诞生出来。
“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钟离满意地微微颔首，他有了第二步动作。
拳头往下一锤。
砰！
霎时间，无论是底下的数千鬼差，还是苟活的魑魅魍魉全都短暂失聪，六感全消。待他们回神禁不住抬眸看向头顶。
视线里，那头畸形的怪物僵直地停顿动作。
下一瞬，整副躯体似风沙般点点消逝，露出里面一堆妖魔残骸。
钟离眸底溢出神光，心念微动。
立见那堆分不清彼此的碎肉登时膨胀，竟骇然见到黑猿等妖鬼的魂魄分离出来，毫发无损，其力量入微操控简直恐怖。
“哇喔~不愧是钟殿主。”
这时，耳边甜美的小女孩声音再次响起：“据估算至少有千名探过来的神念没忍住泛起剧烈波动，这次效果非常的不错！”
“那就行。”
钟离低眉扫了眼。
因他刚才的一展神威，下方战场鸦雀无声，滔滔威压下群魔授首，反观数千名精锐鬼差面呈喜色，齐齐发出胜利的吼声！
时隔千年岁月。
地府现在虽然回来，可阳世的生物们已然忘却了阴司的威严，这一次云梦河鬼蜮行动不仅要解决曾经的历史遗留问题，更要宣布阴司的强势回归！
钟离似有所感地望向另一头，暗忖道：“接下来就看公羊靖那边了。”
……
……
街道办废墟，曜石产生的冲天火柱仍没有停歇的迹象，实际上若是放任不管，就算燃烧一个月也是绰绰有余。
可就在这时，突变乍起。
充斥炽热阳气的火柱忽然颤抖起来，底部突兀多出一抹黑点，周围流淌岩浆的地面随之龟裂崩塌，粘稠而漆黑的冥河沁了出来，水火交融之下，顿时迸发连串的滋啦脆响。
不消须臾，那抹黑点迅速膨胀。
“砰——”的一声巨响，地面骤然塌陷，澎湃得犹如汪洋般的冥河瞬间咆哮而出，凶猛地吞没冲天火柱，扶摇直上数百米。
翻卷的浪涛上探出庞然蛟头。
“老子出来了！”
海蛟龙瞳内满是欢喜的雀跃，忍不住昂颈发出一声高亢的吼叫。
它低眉扫去，入目所及皆是废墟残垣，现代化的大楼大厦、千疮百孔的水泥路，带给海蛟陌生的冲击感以及一种难以言诉的兴奋。
“接下来该做正经事了。”
自从北山三妖被镇压在云梦河鬼蜮，它们一直在寻求办法想要脱离樊笼，后来真让血佛想出一则计策，那就是让海蛟进行【走蛟】化龙。
那个操控冥河意志的神通便是因而诞生。
会妖门主动上门来交谈合作，超乎了北山三妖的预料，但是它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否则就要花几百乃至于上千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去筹备。
另外，哪怕海蛟实力远不如巅峰时期，可是借助冥河之势，再靠蛟龙的天赋它可以瞬间掀起现世中的云梦河，届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冲到汪洋大海，便能由蛟化龙！
这就是北山三妖最大的底牌！
只可惜迄今为止，海蛟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己被阴了，底下大哥跟三弟反目，古尸被冥车关押，血佛正与李馗进行生死决战，而它的结局马上就要揭晓！
说时迟，那时快。
海蛟心神沟通附近大河，却没有得到一丝反馈，神念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屏障无法延伸出去，这时它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
嗜血龙瞳往上抬了抬，不自主地骤然紧缩。
海蛟看见了鲲鹏。
太大了，整座层霄都无法容纳它的身子，以至于让海蛟刚才误以为那是漆黑天幕。
也即是这时，它注意到了站在鲲鹏头顶的两位身着深幽帝袍，头戴冕冠的人，以及数万名百战鬼卒，霎时间，噬骨寒意紧紧勒紧了心脏，登时让思维停止转动。
地府；
阴间阎罗；
眨眼不到，连续几个名词在脑海深处蹦了出来。
作为妖怪，海蛟的生命要比古尸跟血佛要久远许多，它甚至经历过地府尚未消失的那段年代，因此只一眼就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它的脑袋有点懵。
用更现代的话语来讲则是——脑瓜子嗡嗡的~
第647章 谢幕（一）
“难怪感应不到水源，原来在这儿守株待兔呢。”它心里想道。
北山三妖各有鲜明特点。
海蛟独占凶恶二字，若是换了血佛跟古尸面对此情况，恐怕第一时间就在寻思该如何脱身，哪怕机会极其渺茫。
而它却有玉石俱焚的恶性。
回过神来，紧缩成一线的龙瞳缓缓绽开狞厉杀意。
“那就让我们大闹一场。”
海蛟扭动起刚猛有力的身躯，力量层层汇聚上来，它直视秦广王蒋侯，张开龙吻，猛然迸发一声怒吼，些许吐沫星子带着肉眼可见的阴气波纹呼啸而出。
“大不了就是死！”
冥河奔涌咆哮，瞬间侵占了大半个枉死城。
哪怕冥河的意志极为懵懂，但也拥有趋利避害的生死本能，两位阎罗微不可查的杀意被它敏锐感知，因此在海蛟打算玉石俱焚之时，亦将操纵权悉数交给蛟龙。
霎时间，海蛟只觉状态达至顶峰，无需耗费大半心力来控制冥河，如臂驱使，或者说现在冥河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紧接着，海蛟一头重新扎进冥河当中。
不消片刻，粘稠的黑色浪头陡然发生巨变，水流湍湍而动，形成一尊狰狞的蛟首，它腾空跃起，勇敢而无畏地冲向穹顶伤的鲲鹏。
与此同时。
鲲鹏内部，控制室内。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空间，充满了未来科技及神秘学风格，成百上千名身着一袭黑装的工作人员手指在身前划动，一幅又一幅光影在指尖迅速掠过，他们神情专注而肃穆。
时不时能见到数名灵婴忙碌地匆匆飞过。
正中央显出一幅清晰光影，正是海蛟直冲而来的画面。
主台位置站着一位面目清冷的判官，冷冰冰地下达指令：“发射鸿蒙！”
“没问题！”
粗犷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控制室内。
不是来自周围的阴司人员，更像是鲲鹏自己在回应。
一声令下，立见鲲鹏腹部骤然敞开，露出巨大的金属涡轮，玄妙箓文刻印其上，逸散出幽蓝色的微光，涡轮深处有一个状似太阳的能量核心在绽放光芒。
霎时间，一道混沌光团慢悠悠落下。
两者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万众瞩目之下，冥河铸成的蛟首大张龙吻，想要吞下混沌，却在相接的一瞬间，大量粘稠的阴煞欲念蒸发，首当其冲的蛟头顷刻湮灭，【鸿蒙】毫无阻碍地往下落去。
如一张挂在空中的巨幕被撕裂成两半。
“啊啊啊啊！！！”
接着，凄厉的哀嚎响彻天地，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般的风暴，席卷四方，所过之处无论是高楼还是废墟尽数化作齑粉，直到撞到无形壁垒停下！
直到这时，鸿蒙方才姗姗落到了滔滔冥河上，沉了下去。
“砰——”
刹那之间，投射而来的神念目光皆有短暂失明，陷入蒙昧混沌的感觉，唯一能够清晰感知到的就是一道呼啸而过的凶猛冲击波，浑身竟不禁生出撕裂般的痛楚。
少顷，再一看。
一抹长条黑影从高空坠落，扎进了冥河当中。
像极了灿烂烟花的转瞬即逝。
……
……
自冲出枷锁后的冥河波涛汹涌，几有毁天灭地之威，可现在放眼望去，漆黑深邃的河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鸿蒙】可以说是专门针对像冥河这样由污秽当中诞生出来的邪神，效果立竿见影，直接使冥河意志陷入沉睡。
就在这时，水面倏地荡起一圈圈剧烈涟漪，紧接着一头浑身渗血的庞然蛟龙扑了出来，它用力甩了甩头，血雨淅淅沥沥坠了下去。
“怎么可能。”
海蛟爬卧在水面上，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无论它怎么催使神通都无法联系到那混乱无序的邪恶意志，恰似能够开门的钥匙遇到了门锁坏掉，没了这一点，海蛟就无法兴风作浪。
“可恶！”
伴随恼怒的吼声，沾血的爪子重重砸在冥河上，激起一团四溅的水花。
海蛟龙瞳里映出深邃黑暗，却再也没有见到藏于底下的惊悚死灵以及各类尸骸拼接而成的伥鬼，显然都在那道混沌光团下灰飞烟灭。
一想到这点，它内心禁不住升起恐惧。
直面鸿蒙，是海蛟漫长生命当中承受压力最为恐怖的一次，幸好那团混沌并没有追击它，以至于让其得以侥幸存活下来。
突地，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
海蛟似有所感地抬起眼皮，充斥血丝的瞳孔映出身着一袭深幽官袍的清瘦男人，他立于平静的水面上，眼眸似碧波般广袤无垠，忍不住想要陷入进去。
陷进去……
海蛟迷惘的眼神登时掠起狠色，咽喉的位置随之亮起一抹妖光，透过鳞甲隐约能见到蛟珠的形状，接着一口滚烫的鲜血自齿缝里迸出。
“有点价值。”
公羊靖瞧了这头蛟龙几眼，像极了在打量某种物品，这让海蛟本能地感到不悦。
‘或许不是幸好侥幸逃脱。’海蛟心中倏地明悟过来。‘而是特意放了它一马，为的就是让眼前这个男人收拾自己。’
庞然蛟龙猛然支起身子，粘稠而漆黑的河水自交错的鳞甲哗啦淌下，它死死盯着男人，眼里的凶性愈发炽烈。
“你是何人。”
“阴律司殿主，公羊靖。”
公羊靖平淡地说道：“希望你能让这场节目精彩一点。”
‘看来大哥跟三弟那边亦是凶多吉少，希望他俩死的不会太难看。’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海蛟脑海，很快就被它抛之脑后，这时候能想到这两位兄弟已是它为数不多的良心作祟，毕竟它的处境亦是岌岌可危。
“轰隆！”
磅礴妖力冲天而起。
黑沉沉的天幕压了下来，风云盘旋。
滋啦，
缕缕妖异呈深紫色的雷霆缠绕蛟龙身躯，四肢猛然发力，掀起万千水雷轰然扑了上去，一道森寒剑锋似缓实急地从妖气天幕中刺了下来，瞬息间抵向公羊靖头颅。
状似危急关头，公羊靖面容仍十分平静。
他低眉往脚下水面看了眼。
不知何时，一抹庞然黑影在水面下游戈，层层鳞甲吞吐粘稠欲念，好似注意到公羊靖的目光，冰冷瞳中的杀机如昙花绽放。
蛟首破水而出，交错的獠牙彰显出无比凶戾的杀机。
杀局！
说时迟，那时快。
“砰——”
剑锋重重落在无形屏障上，荡起一圈圈阴气涟漪席卷，竟是寸进不得。
然而这一式妖法方显出狞厉獠牙。
但见妖气溃散，竟露出里面一柄满是锈渍的铜剑，鼍首剑柄萦绕森寒猩气，霎时间，剑身寸寸龟裂，狂躁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
故技重施，法宝【升龙剑】自爆！
刺目火光侵占视线，燃烧阴气的火焰蘑菇云顷刻升上高空。
弥漫席卷的烟尘中，笼罩公羊靖的无形屏障顿时碎裂开来，前方蛟龙挟阴毒水雷已袭至身前，脚下龙吻大张，欲要一口吞掉这位阴律司殿主。
杀机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海蛟一瞬间爆发了自己全部的杀招底牌。
也即是这时，一则记忆片段突地掠过脑海，是蟒蛇时期的自己，为了食物、地盘，潜伏在泥沼深处七天七夜，为的就是杀死那只猪婆龙王。
挡我者，死！！！
凶煞之风扑面。
电光火石间，那抹官袍身影嘴角翘起微弱弧度。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突然放缓，周围空间边缘起了褶皱，如是一幅画卷被收了起来，海蛟身型骤然压扁，包括袭来的蛟龙幻化出原形，赫然是一颗蛟珠。
撕拉~
大量鲜血似喷泉般挥洒而出。
狰狞苍白的骨茬生生从鳞甲缝隙里迸出，海蛟满蘸痛楚的龙瞳不禁呈出些许错愕。
操纵空间？
亦或是改变规则。
它能够感知到发生了何事，却无力反抗，单是公羊靖这一手，海蛟心里就明白哪怕巅峰时期的自己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差距实在太大了。
衣袂微微飘起，
公羊靖独立于画卷之外，神情淡然自若，他两指捏着蛟珠，打量了几眼。
“可以收藏。”
话音方落，一根无形的鱼钩立即吊住海蛟下颚，生生将它甩了起来，几与普通鱼儿别别无二致，且由于角度的问题，这时海蛟方才注意到穹顶是一双宛如碧波无垠的双眼。
转瞬，天旋地转的感觉骤然袭来，意识顷刻陷入黑暗。
公羊靖收起蛟珠，对上远处钟离投来的目光，微微颔首。
与此同时，位于层霄之上的鲲鹏缓缓收起武装，腹部合拢的瞬间，若是细细瞧去，亦能发现除却金属涡轮外的冰山一角，在两侧的金属架上，成千上万的小鲲鹏垂着头，收拢翅膀矗立在那里。
地府阴司，
威！
……
……
另一边。
当海蛟再次睁开眼，痛苦的余悸仍在眸底久久未散。
蛟首顾盼周遭。
和煦的清风轻轻拂过鳞甲，翠绿竹叶微微摇曳，发出飒飒的声响，显得十分祥和宁静。
此情此景不禁让海蛟感到错愕，方才还在激烈厮杀，怎么一转眼画风就变得如此奇怪，而且这里究竟是哪里？
刚一想到这儿，一张似虎似熊的兽脸突然怼在眼前。
细细看去，一对羽翼紧贴身侧，头生后仰的锐角，赫然是只貔貅。
没等海蛟反应过来，锐利獠牙猛地洞穿它的鳞甲，深深嵌在血肉当中，紧接着身躯骤然腾空而起，像极了任其摆布的玩具。
两只貔貅……
这时海蛟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体型从原先近千米长变得不足一米，尤其是如今蛟珠不在体内，导致实力降至谷底，几与小泥鳅没什么两样。
“快给我玩玩。”
“不要，这是新玩具，我还没玩够呢！”
“你怎么这样啊！？”
欢声笑语间，两只貔貅在竹林中追逐打闹，争抢海蛟这个有趣的玩具。
曾经叱咤风云的北山三妖，手下万千妖众供其驱使，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直让海蛟气急不已，偏生在貔貅嘴里没有丁点反抗之力。
“啊啊啊！！！”
怒吼戛然而止。
半晌，模样威猛的貔貅叼着海蛟，如风般跃出林子，径直来到水波粼粼的大湖边上，“走你。”甩口一丢，直接将这头蛟龙丢了进去。
噗通~
清澈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全身。
海蛟死死咬紧牙关，遍布血丝的龙瞳有着深邃的怨毒，摆动龙躯想要冲出水面，没成想脑袋宛如撞上极坚硬的钢铁，顷刻七荤八素，直直往下坠落。
这座碧湖底下出乎意料的深邃无比。
“啊！”
少顷，海蛟晃了晃脑袋，晕眩的神智稍稍清醒，可没等它观察起周围环境，眸底突地闯进一双双亮起猩芒的竖瞳，内里满是玩味和幸灾乐祸。
浓郁的恶意像是恐怖黑暗瞬间笼罩身心。
待海蛟看清这些眼睛的主人，心脏竟是有了数秒的停滞，感到了难以呼吸。
但见数不清的蛟龙盘踞在湖底，它们身躯虬结缠绕，见到海蛟的瞬间，嘴角纷纷咧起恶性笑意，同时摆动起身躯，一窝蜂朝海蛟涌来。
“干！！！”
见状，海蛟瞳孔骤然缩成一线，本能地想要催动体内妖力进行反击，却没想到妖力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反应，它这才意识到这座碧湖拥有强大的封禁之力。
下一秒，
“不——”
惊慌乃至惊悚的声音渐渐沉入湖底。
……
……
与此同时。
另一头的谢幕正式开始。
“南无阿弥多婆夜……”
诡谲念诵叠叠层层交汇在一起，回荡在人种袋内，不禁令人心生烦乱。
湛蓝刀芒横贯长空，狠狠斩在十四颗猩黑弗诛上，骤起艰涩的牙酸声响。但见浑圆弗诛表面竟有一层无畏神光，不断抵消刀芒的攻势。
李馗双眉一压，狞厉杀意彰显无疑。
筋骨分明的大手紧握刀柄，宛如握住了无垠汪洋，法力奔涌间，猛地横臂挥出。
轰隆！
天河倒卷，瞬间淹没十四颗弗诛，余势不止地斩向血佛。
碧蓝汪洋在眼中咆哮怒吼，血佛微眯起眼，嘴角噙着的笑意不变，抬手一挥袈裟，十八颗弗诛呼啸而出，顷刻破了天河。
尚未散尽的水幕中，弗诛迎面砸来。
却见李馗神情肃然，体表金光炽盛，一蓝一赤两道虚影在周身盘旋，刀剑直接劈去。
两者瞬间相交。
尽管做了十足准备，可当佛珠袭至眼前，李馗六识仍陷入一瞬的黑暗。
下一秒，一道人影重重砸了地面上。
第648章 谢幕 （二）
风交织缠绕在身下铺成柔软的垫子。
李馗后背抵住风垫，缓解了大部分冲力，混沌感官登时恢复清明，拳臂伸展并做剑指，“去！”两道赤蓝虚影变作流光冲了上去。
赤霄水龙·阴阳磨盘
大阵瞬起，立即困住十八颗弗诛。
霎时间，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人种袋。
李馗微张开嘴，吐出一口猩气，舔舐掉牙齿上的血渍，挑眼看了过去。
如弥勒般的血佛对上李馗的目光，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就算李馗猜到了他的用意又能如何，想要阻止乃至杀了他就免不了战斗，能量余波就会被人种袋吸收。
外面的土伯仍在拼尽全力催动幽都，想要救出李馗，殊不知正中血佛下怀。
“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低声喃颂的往生咒变得越来越大声。
黑暗布面上的脸孔愈发虔诚，空洞的眼珠多出了一分恶意的灵动。
往生咒全称“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能灭五逆、十恶、谤法等重罪，现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鬼神所迷惑，且在死后前往西方极乐净土。
若能持诵二十万遍，就会萌生智慧的苗芽，若念三十万遍，就能亲自看见阿弥陀佛。
此等佛语却在他们口中变得异常诡异。
地上的尸体原本支起的上半身慢慢地跪伏下来，双掌伸至身前。
眸里，十八颗弗诛体表的无畏神光愈发智慧，如是出笼猛虎般不断冲击阴阳阵法，好在凭借两件法宝的威能能够暂时阻拦一二。
‘好一个机关算尽的血佛。’
李馗仔细看了他几眼，眸底冷意沉下。
开始的时候，血佛唤出的弗诛只有两颗、四颗、六颗……随着往生咒一遍又一遍地念诵，弗诛的数量及威力亦在层层提高，且具备不同的强大效果。
十四颗时具备无畏神光，水火不侵、万法可抵；十八颗时已能让李馗的神识陷入一瞬黑暗；显然这一切都是血佛的精心谋划。
齐聚地利人和。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佛珠的数量应该是呈倍数提升。’
李馗对佛学典籍不算是一无所知的小白，知晓佛珠的数目代表了不同的含义，若是在持续增强，胜负的天平就要往一边倾斜了。
这时，血佛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的身后倏地浮现出一尊宝相庄严的佛陀，似幻似真，瞧其面容与血佛自己一模一样，身批金红二色袈裟，眼里却满是森然邪意。
荒诞邪恶之假佛。
“砰——”
剧烈爆炸轰鸣乍响。
水龙赤霄瞬间倒飞回来。再一看，二十七颗弗诛在血佛操纵下在半空中盘旋，浑厚正大的神光环裹表面，掀起破空啸声接踵而来。
刀剑入手，李馗双眸清澈，大手用力握紧镡首，感受纹路与掌心的摩擦互动，更能察觉到两件法宝跃跃欲试的战意，像是起了某种化学反应，他咧嘴露出血白的牙齿。
赤红法芒覆上兵刃。
斩妖！
被黑暗笼罩的空间骤亮，一束剑光白虹贯日，直抵弗诛。
下一瞬，剧烈翻滚的气浪迸发，吹过地上的尸体，一块块碎肉四溅纷飞被风声泯灭，只剩呈跪拜姿势的骷髅。
剑光拦住弗诛不到数息就轰然溃散，余势不止地冲李馗而来。
也即是这时，李馗逼近血佛身前五十米，这点微妙距离甚至都称不上是距离，偏偏这时候头顶上空沉甸甸的压力已然掷下。
如果他只向血佛单纯地挥刀，后面的战局又会重蹈覆辙。
该怎么处理呢……
只闻清冽剑鸣，赤霄脱手而出，剑身震颤，一化二，二化三……成千上万的赤红剑刃迸射而出，如龙卷风般撞上二十七颗弗诛。
此刻身前再无阻碍，敌人近在眼前。
短短不过须臾，血佛身后的佛陀法相比刚才凝实些许，他眸底有交错的思绪碰撞，却突地被一抹刀光侵占，肆无忌惮的杀意飞扬。
“此子还真有点敏锐得可怕。”
千钧一发之际，血佛不慌不忙地瞥了眼远处被煞虫包裹的唐希言，如李馗猜测的一般，眼下他确实不好亲自动手，原因就在于他正抢夺唐希言的力量。
唐希言用自己的道剥离北山三妖力量中的杂质，从而为己所用。如今三妖力量汇聚一身，已经超出他能够承受的极限，这会儿正拼尽全力消除阴煞欲念。
而血佛就是趁此机会，利用唐希言体内仍存留着自己的力量，以此作为桥梁，施展【摩诃】神通吞噬掉纯净的妖力，提升自己实力。
形成有利循环，届时传送离开，手上的底牌又能厚实些。
这才是李馗说：好一个机关算计的原因。
说时迟，那时快。
血佛立刻施展反制手段，手指微动，瞬息间，正在被万剑围攻的二十七颗弗诛顷刻消失，无缝连接般在自己身前铸成一堵猩黑钢墙。
刀芒撞上，音波呼啸而出。
李馗眸底凶煞意味喷薄欲出，立马横刀挡在额前。疾如雷电，弗诛轰然朝面颊打来，瞬间与水龙刀相接，刀身微微震颤。
起风了。
霎时间，直抵布顶的天河龙卷横在了两人中间。
血佛微眯起眼，妖异佛光环裹手掌，指尖沾了一点湛蓝水渍，本质是凌厉且极具毁灭气息的刀气，相当凝练。
他双指捻灭水渍，齿缝溜出刺骨杀意：“水，无孔不入呀。”哪怕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可李馗那一式刀招仍不可思议地突破了弗诛的防御，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轰隆！
天河龙卷溃散的刹那，成千上万的赤红剑刃盘旋间再次与其相撞，却见弗诛生生抵着万剑冲来，凌厉杀机似刀般架在了喉骨。
李馗面颊紧绷，横刀接住了赤霄神剑，赤霄在水龙刀身寻到了奇妙的平衡点，猛然旋转起来，恰似风车一般挡住了弗诛。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金光与佛光角力抗衡，步步推进，离血佛，只不过咫尺之间。
两人目光对上。
“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
倏地，往生咒的念诵愈发高昂，但见弗诛有一瞬模糊，二十七颗变成了四十二颗，威能更上一个台阶，妖异佛光蓦然镇压下来。
顷刻间，无数剑刃碎片纷飞，弗诛压着护体神光猛地砸烂李馗半具身躯，却见一只只翠玉蝴蝶纷飞而出。
梦幻而瑰丽。
“不好！”
见状，血佛弥勒般的笑容登时凝固在嘴角，旋即脑海警钟大作，刺骨寒意如芒在背。立见身边不远的水洼上倒映出一道身影，冰冷剑锋刺向脖颈。
哼~
血佛冷哼一声，甩手挥去，一袭殷红似血的袈裟骤然起伏，像是血海在翻腾，悍然抵住了剑尖，同时，身后佛陀法相伸出大手拍向李馗灵台。
“吼——”
两者接触的刹那，高亢龙吟乍起。
赤霄神剑变作煌煌龙首，怒张龙吻噬去。猩红袈裟顿时响出不堪负重的声音，布帛表面撕裂出一条条不规则裂缝。
“人道王朝龙气。”
随即，血佛眸底禁不住浮起些许错愕及愠怒。
他没想到这柄神剑竟是用王朝龙气温养，更没料到持剑的“李馗”是个分身！
七十二地煞术。
分身：可以分化多个分身，也可以把其他东西分化，高深时更能分化亿万。
但见佛掌结结实实落在了李馗脑门，却并无脑浆迸裂的场景发生，又见翠玉蝴蝶展翅飞出，些许火药燃烧的气味弥漫，紧接着一颗烈性炸药轰然爆炸。
另一边，就在血佛挥起袈裟的一瞬，纷飞的剑刃碎片悄然合拢，竟幻化出李馗的身形，他眼角戾气飘飞，水龙刀格开左右的弗诛，五指猛然握紧。
下一瞬。
大力！
擎天巨力！
妖异佛光破碎，刚猛无铸的拳骨猛然映在了血佛侧脸，肥厚的面庞登时震颤扭曲，紧接着被巨力生生击飞出去，身后的佛陀法相顿时停止了摩诃神通。
“终于在你脸上揍一拳了。”
李馗嘴角咧起凶恶弧度，五指张阖间又重新握紧，“真他娘爽！”
……
……
“哈哈哈哈……”
畅快豪迈的笑声响起。
鲲鹏顶上，卞城王毕先义听见李馗的话语不禁开怀大笑：“这小子有点对我胃口，脾性够张扬霸道，不错，不错！”
“是块璞玉。”
蒋侯负手背后，眸里映出半空中李馗满蘸凶性的面庞，他眼角微微翘起，“战斗方式很有智慧，节奏环环相接，赏心悦目。”
李馗与血佛交战的全过程，自然都在两位阎王的眼皮子底下。
第一次与血佛交手时，李馗的嫁梦神通就给血佛留下了深刻印象。【翠玉蝴蝶】这是施展神通的标志，这就让血佛陷入了思维误区，认为神通一旦施展，必有蝴蝶飞出。
实际上这只是李馗中意蝴蝶模样罢了，只要他想，就算是飞出一群狮子老虎亦无不可，而他就是利用这一点，布下了精密的大网！
自天河龙卷肆虐开始，李馗就悄悄安排分身潜伏，旋即赤霄神剑演化出万千剑刃，嫁梦种子布下，先故意让弗诛得逞，再让分身手持赤霄，展现惊鸿杀机。
这时血佛的神经定然紧绷。
恰恰是李馗最佳的反击机会，一拳打碎血佛的算盘。
环环相扣，确实如蒋侯所言，足够赏心悦目。
“李馗……”毕先义念出名字，噙着笑意道：“说起来这小子人缘不错，厉博士跟吕心明对他颇为赞赏，公羊靖亦是有意将他提拔起来。”
“人才嘛。”
闻言，蒋侯唇角弧度深了些。
少顷，他方缓缓说道：“眼下地府正处于百废待兴的时期，想要机会，想要资源，都要靠自己争取，要是没能力也不会入我们的眼。”
毕先义笑了两声，眼睛注视在边缘的唐希言，眸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旋即揶揄道：“您说这小子能打赢吗？”
“拭目以待。”
……
……
此时此刻，被煞虫包裹的唐希言的情况如何？
好坏参半。
先前在血佛体内时，有古林生跟血佛共同承担压力，不至于让唐希言被阴煞欲念彻底吞噬，可现在与当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唯一的感觉就是——冷。
无尽的黑暗吞没唐希言的神识，极度冰冷的寒潮侵蚀身体，随后将他变成适合煞虫活动的躯壳，这已经不是靠境界高就能支撑下去的。
雪上加霜的是体内突地多出一张贪婪“大嘴”，不断抢夺他与阴煞抵抗的力量。
“吃了他。”
“杀了他。”
“快去杀！”
各种包含负面情绪的声音重重叠叠，唐希言体内原本属于海蛟那一部分的妖力又迅速被阴煞污染，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最终会变成被煞虫操纵的傀儡。
“这点就承受不住了？”
倏地，有一道冷峻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似有神奇魔力般，唐希言濒临崩溃的神智竟稍稍有了一丝清醒，他来不及多想，赶忙催动龙王给自己留下的底牌。
霎时间，一股浩瀚博远的力量自体内悄声无息地复苏，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也即是这时。
唐希言突然察觉到那张不断吞噬自己力量的贪婪“大嘴”诡异消失，而且阴煞的侵蚀一同停止，情况似乎好了起来。
在鬼门关前九死一生。
唐希言心中莫名升起许多感悟，【道】变得愈发清晰，似乎真的“看”见了大道，燎原的野心之火瞬间在废墟上重新燃烧，他缓缓在心中画出了一道竖痕。
没有颜色，纯正而干净。
这时候的唐希言经过了生死蜕变，生物最抗拒的死亡恐惧，在他心中亦变得举无轻重，道为唯一，为此生死皆可抛。
竖痕是最简单的比划，也是一切的根基。
北山三妖力量中的阴煞欲念以极快的速度被剥离，天平开始逐渐平衡。
随即，唐希言眼皮微微抖颤，睁开，却见眼眶里只有几只煞虫在胡乱爬动，如今他这具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几乎成了煞虫的温床，唯独三魂七魄例外！
他分出心力，“看”向了远处的战场。
两道身影正在鏖战，举手投足间，一阵阵剧烈冲击波席卷而来，却没有伤及唐希言分毫，显然是血佛的手笔。
另一人……
是他。
第649章 谢幕 （三）
怒极的目光；
兴奋的眼神；
交错、碰撞。
“你在找死！”
血佛咬牙切齿，脸皮情不自禁地抖动两下。
那一拳很痛。
伤的是他的自尊心。
血佛并没有打心底里将李馗当成同层次的对手，因为身处在人种袋内的缘故，实力得以完全发挥，再加上先前吞噬了古尸及唐希言的力量，单靠弗诛就已让李馗黔驴技穷。
“这一回，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吗？”
李馗并没有乘胜追击，咧起嘴角，反讽了一句。
正是回应了开始时，血佛说的那句：我可有许多事要做。
听到这句话，血佛不禁气到笑出声，厉声道：“行，那本佛爷就亲自送你上路。”
“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
虚空震荡哀嚎。
佛陀法相在血佛身后微睁开眼，森然邪意染上血腥。
血佛摊手，五十四颗弗诛在周身盘旋，表面的无畏神光智慧内敛、无漏无缺。澎湃杀意气机勾连佛陀法相，尸山血海般的幻象在布面显现，望之生畏。
由此，亦可一窥法相真貌。
所谓的佛，其实就是由血佛的欲望凝铸而成，亦是他的真实面目。
须臾间，宛如惊涛骇浪般的压力扑面而来。
李馗深深吸了口气，别看他浑身血渍密布，但自身状态仍在巅峰。
他再次举起刀锋，却倏然笑了起来，心里轻声说道：“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说实话，李馗并不喜欢会将自己逼入绝境的战斗，但是他没有忘记当时公羊靖离开咖啡店时跟他说的话：很多人都在看着他！
李馗从不怀疑阴司的能耐，想必在这种时刻关注这场战斗的人也不会少，既然如此，那就嚣张霸道起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也唯有这样的敌人才有资格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极限！
砰！
李馗率先出手，提踵，脚掌落地的刹那。
“嗡——”深幽色光芒溢出，一圈大型法阵瞬息覆在了人种袋上，无数妖魔的呐喊灌进耳膜，往生咒的念诵如被剥离般越来越远。
宛如海市蜃楼般的幻象接踵掠过。
无数悬浮的岛屿；植被茂密的森林；巨大的训练场；现代化的房屋高楼鳞次栉比；
隐隐约约能窥视底层的景象。
困守孤岛的黑猪精；攀爬刀山的蝎子；落入油锅的狐狸；冰山底下的猖兵；
无间炼狱显现！
“是那个。”
血佛眸中凶意压成一线。“竟是个小世界！”
李馗与古尸交战时，无间炼狱就曾露出冰山一角，由反击大阵轰出的能量炮对抗古尸，没料到李馗竟会用炼狱空间来阻断往生咒的加持。
不得不说，相当有想法。
“可仍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血佛挥起濒临溃散的袈裟袖袍，手指微动，五十四颗弗诛呼啸而出，瞬间抵近李馗身前。
铮鸣！
霎时，凌厉杀机乍现，赤霄剑芒贯空。
李馗眸底涟漪幽邃，抽刀迎去，道道碧蓝水流涌现，瞬成大势环住周身。
几是不分先后，威能更甚的弗诛蛮横地撞碎剑芒，五十四颗弗诛似天罗地网般砸下，顿起一阵艰涩的金属声响，每一缕水流都深藏锐利的刀气，不断角力抗衡。
李馗毫不怀疑哪怕自己身怀寄仗等可以伤害转移、替死的法术，可一旦被弗诛打到同样会身受重伤，想要赢得战斗，就要在最合适的时机采用最合适的战术！
幽通！
眸里，五十四颗弗诛之间存在着一根极其虚幻的“黑线”，正是这一根枢纽串联起全部佛珠，发挥出成倍的威力。
想要斩断很难，可是让它顿住不就行了。
“定！”
李馗牙关一叩，雄浑法力奔涌而出。
虚空震荡嗡鸣，立见不断发起攻势的弗诛瞬间定住，一抹赤锋掠过，斩断虚幻黑线，直接破了五十四颗佛珠的阵势，攻守易势。
“你以为你现在面对的是谁！”
却在这一瞬间，血佛的身影突兀出现在李馗旁边，他眸里飘起戾色，当即伸出五根手指拍向李馗，煌煌大势如大山压下。
金光炽盛。
接着，被压迫至体表。
李馗简直似提前预知般，手腕一转，剑锋横在胳膊上挡住了血佛这一式五指山，脚下地面好似凭空塌陷，右手水龙刀如激流般乘风突进。
凌厉的水声；
刀锋的啸声；
神剑的震鸣；
清晰入耳，血佛眼里突地升起别样光华。
名为战斗的欲望。
镇压在云梦河鬼蜮核心数百年，这段岁月里，他研究出了控制冥河意志的神通，抵抗阴煞欲念的侵蚀，有时候会忆起往昔，峥嵘辉煌的时光。
对手很不错！
这一刻，李馗入了眼。
佛陀法相微笑，恐怖如洪水倾泻。
血佛生生抓住赤霄剑身，不顾锐利剑气割裂手掌，殷红似血的袈裟迎去水龙刀。
风声激荡，在布帛寸寸撕裂声中，血佛猛然捏住了李馗手腕，旋即妖异佛光狠狠一攥，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异常鲜明，鲜血不可控地溢出来。
万年道行足比李馗高一个大境界。
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血佛，论起眼界只高不低，几番交手就已敏锐观察出李馗举手投足间迸发的凛然伟力绝对不是由肉身带来的，应该是属于神通的威能。
擎天巨力、护体神光，这是他敢搏近战的根基。
由此，血佛可以判定李馗的肉身强度绝不会极度夸张，这也就成了可以突破的口子！
天人五衰！
血佛眸里恶意喷薄而出，李馗的鲜血在他指背悄然隐匿，天人五衰触发的条件已经完成。霎时，邪恶咒术无视多重阻碍，直接作用在李馗身上。
寄仗、嫁梦等术法顷刻失效。
作为血佛最为得意的一门神通，其独到厉害之处堪称恐怖，三魂七魄、肉身全部会受到极其严重的诅咒，本领要是稍微弱点，不消一时三刻立化成一滩脓水。
眨眼不到，李馗顿感浑身恶寒，神经绷紧。接着体内气血莫名亏空，力量也在层层衰弱，难闻的恶臭从毛孔沁出，原本扛着血佛五指的手臂蓦然虚弱无力。
血佛的天人五衰！
砰！
李馗单膝跪地，肩膀抵着剑身，死死咬紧牙关，冷眸上挑睨了眼，血佛猖獗肥厚的面庞映入，古尸跪倒在地的凄惨模样似在眼前闪逝，喉骨随之亮起充斥生机的绿莹莹光团。
霎时，温暖清凉的生机似流水般淌过四肢百骸。
力量开始逐渐恢复。
正是学会花开顷刻后，李馗一直存储收集的生机，正好抗衡天人五衰的诅咒。
“奇怪，好奇怪！”
见状，血佛瞳孔微不可查一缩，不仅惊讶于李馗第一时间做出有效反制，更吃惊天人五衰竟对李馗的魂魄没有起到作用，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只针对肉身，天人五衰这一式神通的威力可以说是骤减大半，同时能说明——李馗的魂魄被某种至宝保护，方能彻底免疫诅咒！
就算你手上法宝不少，佛爷照样杀你。
跪下！
血佛面容呈鲜明恶意，他手指微动，五十四颗弗诛重新恢复威能，登时破开环状水流，呼啸着朝李馗全身要害砸去。
“啊啊啊……”
两人方寸之间突兀横插了数不清的妖魔鬼怪。
它们哀嚎着被佛珠打爆，却为李馗争取到了一瞬反击的机会。
但见李馗身形骤然溃散成一群翠玉蝴蝶，转瞬在血佛身侧突兀出现，赤霄神剑贯去。
“垂死挣扎！”
“说的是你自己吧。”
李馗强自压住天人五衰的影响，锐利的幽冷眸子映出赤光，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他心中燃烧的火焰，还是赤霄的剑光。
就在剑光即将碰撞佛珠的刹那之间。
好似永远锐利的剑芒陡然一变，像是滔滔大江般擦着弗诛表面，顺势牵引将其拨开，赫然是水龙刀式，亦在这时，刀意冲宵而起。
一式·惊鸿
快，极致的快。
超越了时间、空间，锐利刀锋挟风声掠过一颗又一颗弗诛，狠狠刺在了血佛眉心。
霎时，一串粘稠血滴落下。
“轰隆——”
佛陀法相面容呈出怒意，金红二色袈裟微微起伏，虽未出口，可无声而狰狞的怒吼响彻人种袋内，使其猛烈震颤，像是成千上万头冤魂在哀鸣。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往生咒的声音穿过了无间炼狱。
两道身影激烈碰撞。
被搅碎的天河中，赤蓝龙影升起。
李馗眼神专注锐利，对他来说用刀能使剑招，用剑能使刀招，这是最简单的基本功，何况水龙赤霄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一体。
刀时而轻灵；剑时而厚重；
极致的毁灭与创造的生机在他手中展现。
五十四颗弗诛的威能在往生咒的加持下又在节节攀升，使李馗抵挡得异常吃力，可他瞳孔深处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热。
种子在生根发芽！
水龙赤霄两件法宝，某种程度上而言代表的就是阴阳大道，花开顷刻又是掌握枯荣的神通，在激烈的厮杀战斗中，李馗像是铁锤下的钢石不断被淬炼，直至蜕变。
这点，自然逃不过血佛的眼睛。
他咧开嘴，森然意味十足。
想要在战斗中突破，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儿享！
第650章 谢幕 （四）
在凶险万分的厮杀战斗中，实现顿悟突破，这类人无疑是天才，天骄！
只不过要有命活下来的人方能冠此称谓，中途而死之人，无人会去记住姓名。
这类人，血佛杀了很多。
战斗愈发激烈。
方寸之间，五十四颗弗诛的攻势并不臃肿，反而愈加凌厉，进可攻退可守，李馗就算施展出一身所学，亦如暴风雨下的帆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死！
猩红死字映在李馗脑海。
蓦然，血佛与佛陀法相同时出手，卍字佛印轰然降临，妖异佛光溢出，浩瀚宏大却掩盖不了内里的恐怖邪恶，周遭的水流仿佛染上一层抹之不去的鲜血。
“想要老子死。”
李馗幽冷眸子浮起凶性，牙关一叩：
“你也配？！”
霎时间，呼啸的暴风自七窍毛孔疯狂涌出，竟生生挡开弗诛的合围之势，卍字佛印则悍然打碎了一堆纷飞的翠玉蝴蝶。
“你就只会使用这一招逃跑吗！”
血佛笑出了声，畅快肆意的笑。
他不否认李馗的聪明，嫁梦蝴蝶并非不能提前察觉，李馗自己也深知这一弱点，因此每次施展神通之前，他都会用其他术法来吸引血佛的注意力。
可是交战厮杀的惨烈程度，似乎让李馗遗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人种袋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能量，可以开启传送阵离开！
但见顶上布面突然多出一道正在旋转的幽深旋涡，以雷霆之势迅速扩散，最多只需十秒的时间就能将人种袋覆盖，届时会发生何事，不言而喻！
“你会怎么做呢？”
血佛又似弥勒般笑了起来。
最后三秒，他似有所感地看向了右侧方向，有微妙的波动悄然荡起。
霎时，死寂的气息悄然蔓延。
“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
仿佛有无数虔诚信徒在念诵往生咒，时有振聋发聩的钟鸣回荡，往生至欲望的国度、欲望的净土，一朵看不见的地狱之花盛开。
一百零八颗弗诛显现！
“本佛爷给你一次机会。”死寂气息愈发浓郁，血佛笑得微眯起眼：“跪下来诚心礼佛，佛爷一高兴就留你一个全尸，让你魂魄留在这方净土里。”
要是换做全盛时期，血佛根本无需往生咒的加持来增加弗诛的数量，全靠他自己心念进行控制，否则这门神通的破绽也太大了。
一百零八颗之后就是一千零八十颗，就好像斗地主，血佛手里握着大小王、两个炸，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输，胜利天平已然完全倾斜。
然而仅是下一秒，“啪——”的打脸声似乎异常清脆。
一道竖痕突然包裹住了正在扩散的幽深旋涡，传送法阵的开启登时陷入停滞。血佛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扭头看向了边缘位置，一丝惊讶脱口而出：“是你！”
不是别人，正是唐希言出手。
虚空震荡出他的声音：“大圣，你似乎很意外。”
“哼~”
血佛不禁冷笑数声，眸底清晰映出唐希言千疮百孔的身躯，数不清的煞虫在漆黑“洞穴”内钻来钻去，皮笑肉不笑道：“胡算子这只老狐狸在你身上的布置还真不少！”
三妖体内数百年积攒下来的阴煞欲念竟不能将唐希言的神识侵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如果其中没有胡算子的帮助，打死他都不信。
此言一出，周遭的气氛却诡异地沉寂下来。
唐希言那爬满煞虫的眼眶“看”了过来，语气却意外地洒脱：“你为什么会认为从始至终这一切都是胡算子弄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血佛神情明显有些错愕：“不是他？”
说着，他眼神骤然压实了凶戾，一百零八颗弗诛在周身悬浮转动，万物枯寂的意境笼罩人种袋，冷声道：“行，那你跟本佛爷说说，会妖门内除了这只老狐狸，还有谁有这个计谋！”
片刻沉默。
唐希言说：“龙王。”
“龙王？”
血佛近乎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在唐希言说出这个名字后，冥冥中有种很糟糕的预感瞬间降临到他的灵台上，偏偏翻遍了记忆中的姓名，会妖门哪有被称为龙王的家伙，不禁厉声喝道：“他是谁？！”
“他。”
唐希言的语气愈发淡漠：“主导这一切计划的大圣。”
当时旱母曾与姑获鸟夏烬羽有过一次对话，那就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次计划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胡算子，可是旱母却说：“是龙王。”
也即是说参与这次计划的核心人物都知晓这位龙王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胡算子这一次只是明面上的“挡箭牌”，因为他的名气太大，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是他。
血佛亦是如此。
甚至于在唐希言魂魄深处布下禁制的也是龙王。
“龙王，该不会是……”
血佛眼珠滴溜乱转，旋即似想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突地在血佛背后出现，手中的赤霄似彗星般刺出。
蓦地，血佛整张脸被浓郁杀意涂抹，唇嘴张阖间狠狠咬下，“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本佛爷是看不出来吗？”空爆乍响，弗诛盘旋袭去。
轰隆！
浓重死气铺天盖地压下。
李馗面无表情，持剑的手非常稳，赤霄剑势顿时一变，如汪洋掀起数十米高的啸浪，成千上万的赤红剑刃毫不示弱地撞去。
“砰——”
剑刃与弗诛接触的刹那，立见漫天灰烬飒飒而落，枯寂死亡的意境余势不止地盖向李馗，只要让佛珠触碰到一点，李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要陨落当场！
危机逼命之刻。
直抵布面的天河倾泻翻卷，迫开弗诛争取到微末时机。霎时，一道剑锋自水面贯穿而出，欺近血佛身前，凌厉杀机激得后者肌肤颤栗。
“垂死挣扎！”
血佛狞笑着，身后陀佛法相大张双手，邪恶森然的卍字佛印在掌心显现，猛地向中间一拍，欲要将李馗碾成肉沫。
赤霄水龙·阴阳磨盘
阵起，刀剑瞬间护住李馗周身。
下一瞬，佛陀法相的双掌猛然压住刀剑，艰涩的金属交鸣乍响，一百零八颗弗诛从四面八方再次合拢上来，死局已成！
第651章 来，给爷点上
死局。
真的是死局吗？
疾如雷霆，血佛倏地眼神一凝，他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佛陀法相的指缝中跃了出来，转瞬，眸底溢出佛光，这一回看清楚了。
小如跳蚤的人影，见其冷峻面目竟是——李馗！
假形！
隐形！
“真是烦人的蝼蚁！”
此时此刻，血佛内心的情绪十分烦躁。唐希言诉说的真相使他愈发觉得不妙，如果背后主使真的是他，那可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心念微起，再次唤来弗诛。
李馗脸色苍白，可他的双眸仍旧幽冷锐利，伸手接住飞来的水龙刀，锋锐刀气环裹，斜斩向血佛项上人头，眸底清晰映出血佛不屑的眼神。
脑后，枯寂意境已如附骨之疽缠上身体。
霎时，金光覆映周身。
李馗猛地翻转身体，变大的瞬间，手中刀锋骤然下转，锋芒直指血佛的右手。
一式·惊鸿
五根手指带着一簇血液飞起。
掩盖不住血佛骤变的神情，惊愕掺着难言的恐惧。
蓦地，一百零八颗弗诛诡异地顿在半空一动不动，铺天盖地似的浓郁死气紧贴着李馗的后背竟没有进一步动作！
很早之前，李馗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弗诛到底是什么？
法宝？
神通？
在与血佛的交战中，他忽然明白过来，这玩意是器与术的结合，不弱于天人五衰的存在，更注意到血佛每次催使弗诛时，他的手指总会微不可查一动。
一次可能是巧合，可第二次、第三次呢，那很有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
李馗赌对了。
血佛操纵弗诛的枢纽就在右手指头里。
关于这一点从未有人知道，或许有人发现过，可最后仍死在了血佛手里。
“定！”
血佛的动作极细微地有了停滞。
这一瞬间，李馗竟然阖上了眼皮，水龙赤霄似在手中合二为一，心火燃烧孕育的种子在此刻盛开，他缓缓斩出了心中的道。
没有毁灭、没有变化、没有阴阳。
这一式纯粹，纯粹的一刀一剑！
“不！”
血佛狞笑僵硬在面庞，他仿佛听见了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眼前的光线被黑暗吞噬，接着是莫大恐惧扑面，浑身骤感剧痛。
撕拉！
殷红血线自血佛眉心沿至脚踝，锐利至极的刀气剑芒在体内爆开，霎时间，如筛子般大量血箭迸射而出，当即使他跪倒在地。
妖力被斩断；气血被斩断；神念被斩断；
“怎么可能！”
血佛脸颊映在血水上，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身后的佛陀法相突地溃散成妖邪黑雾，渐渐消弭于无形。
李馗身躯摇摇晃晃，苍白的面容似蒙上了一层死寂阴影，一百零八颗弗诛的威能恐怖至极，哪怕他只接触到一丁点死气，亦受到了严重的伤势。
嫁梦！
修改自身现实！
大量灰色蝴蝶自周身突然飞出，只见李馗七窍淌出鲜血，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面颊顿时绷紧，生生将其咽了回去，一身服饰早就成了血衣。
嗡~
水龙赤霄一左一右撑起李馗的身子。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血佛，咧起嘴角，露出满蘸血渍的牙齿，森森笑着，一把握住赤霄神剑，直接将血佛颅骨洞穿。
一簇鲜血飞溅。
“给你机会都不中用，真是个废物，难怪被人耍了个团团转！”
李馗指尖轻动，锁魂链顷刻涌出，二话不说将血佛捆了个严实，甚至往他体内钻去，密密麻麻的倒刺扎进血肉、魂魄，彻底泯灭翻盘的希望！
胜负的翻转就是如此迅速，抓住弱点，施以致命一击。
“啊——”
血佛痛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抖动，牙齿左右摩擦，神情满是愤懑不甘。
“哈~”
见状，李馗微昂起脸，瞥了眼远处一动不动的唐希言，些许碰撞思绪沉下。旋即，他缓缓蹲在血佛面前，“我会把你送入地狱，以后你会在那里度过余生。”
地狱……
血佛瞳孔一滞，这两个字的分量像是十万大山般沉甸甸压在心头。半晌，他极为艰涩地开口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口中的龙王是谁吗？”
“他，兴许待会就来了。”
李馗沾满血迹的手掌突然握住一包烟盒，抖了抖，叼起一根香烟，含糊不清道：“你不就是想到这点方才心境大乱嘛，还是说你想求饶？”
说着，他森然笑出：“死在我手下的敌人，临死前要么哭爹喊娘地求饶，要么就是恨煞了我，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你是哪一种呢？”
滴答，
滚烫的鲜血沿着剑锋淌湿了血佛的脸，他神情阴沉，没有再开口。
双方本就势不两立，何必在自取其辱。曾经败在手下的敌人，他会因对方的几句求饶或者利益交换就会将其放过吗？
显然不会。
毫无征兆地，冥车再度出现，一口吞掉血佛的手指跟一百零八颗弗诛。
“送你去地狱前，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做。”李馗甩了个火柴盒扔到血佛跟前，“这玩意你会用吧，来……给老子点火。”
闻听此言，血佛猛地用力昂起头，满蘸杀意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李馗。
李馗森然咧起嘴角，挑眉对上他愤怒至极的目光，牙齿咬着滤嘴上下晃了晃，一副快点别浪费时间的模样。
“哗啦——”
锁魂链松开了血佛的手腕。
好似过了许久，又似只有短短一瞬。
血佛垂眉，避开了李馗那双锐利幽冷的眸子，右手血肉模糊，左手颤颤巍巍地伸向那盒火柴，哪怕极轻微的动作，亦能感受到颅骨里神剑的锋利。
有点疼痛。
火柴盒被拉开，一根火柴捏在血佛两指之间，旋即轻轻在盒子侧面划下，“呼——”红磷燃烧，摇曳的火光映入双眼。
李馗咬住香烟，探头将烟头抵了过去。
两者间的距离很近。
烟丝卷起、燃烧。
血佛被鲜血浸透的眼珠看了眼李馗，他脸上的桀骜仿佛都在诉说生命强硬的力度。
呼！
李馗微阖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旋即口鼻涌出烟雾。
催使无间炼狱抗住人种袋就花费了他大量法力，别说在激战中的一连串施法，尤其是最后那一式更是耗尽精气神，可是现在却有种难以言诉的爽感涌上心头。
真得劲！
第652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登场！
直到锁魂链重新将血佛双手捆住，他都没有做出一点逾越举动。
随后，冥车一口吞掉血佛，重新回到无间炼狱。
烟雾缭绕中。
李馗咬肌上下咀嚼，一颗胶囊被咬碎，温和的药力顺着喉咙直达丹田，修补伤势。他瞄了眼胸膛上纵横交错的血线，些许死气如附骨之疽般缠绕不去。
决战前，风师师特意为他备好了相当多的丹药，以备不需之时，只不过有些伤不是靠药物就能够迅速治疗，得花时间调理。
旋即。
李馗挑眼看向远处的唐希言，一股伟岸博大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起，原本包裹住幽深旋涡的竖痕开始有了变化，里面一扇门户由虚渐实。
当会妖门的计划实施到这里，李馗大抵也明悟过来，唐希言这家伙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一傀儡罢了，恐怕为的就是开启这扇门。
好似注意到李馗的目光，唐希言“看”了过来，读懂了眼神里的含义。
“原来你是那个男孩。”
此时他的修为已达至极为高深莫测的境界，很多事情回想起来，犹如掌上观纹般清晰，自然注意到了当时的小小异常。
紧接着，没等李馗回话，唐希言便语出惊人：“我要死了。”
“或许，我能比他看见更高的风景。”
简简单单两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却意外的丰富。
唐希言濒临大限，关于这点，李馗并不觉得意外，单是看他现在的模样就知晓好不到哪去，至于前者口中的【他】，无疑就是那位龙王。
如果李馗没猜错的话，这位龙王的真面目，也就是——在1750年，与胡算子一同潜入大秦境内组建昊天道的金蛇王！
如果这家伙由蛇化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值得一提的是，在长城内部关于会妖门的档案中，记载金蛇王的资料相当少，只知晓他的地位很高、行踪神秘，最重要的是金蛇王在昊天道起义的过程中就被长城高手杀死。
如今看来，明显是假死脱身，通过此次云梦河鬼蜮事件亦能看出他的心计。
另外，血佛同李馗一样猜测到这一点，方才会心境大乱。毕竟以他的处境来说，前有狼，后有虎，不起波澜才是个怪事！
‘这老蛇儿图谋甚大啊。’李馗微敛眸光，内心暗忖道：‘只是关于他真正目的，自己现在隐约能够猜出一点，唐希言是尤为关键的存在。’
接下来，李馗说出的话同样语出惊人：“唐希言，你对【道】的领悟，恐怕不是来源你自身吧，你在走那只龙王曾经走过的道路。”
此言一出，气氛陷入难言寂静。
少顷。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
唐希言语气很平静，好似没有丁点感情掺杂，“不错，我对道的领悟确实不是来源于自身，而是龙王以大神通领着我向前。”
关于这一点，唐希言也是在鬼门关前幡然醒悟。
毕竟他一催动龙王留下的底牌，心中就蓦然升起许多对道的感悟，太过突兀了，唐希言稍动脑筋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说起来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在我身上布下暗手，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恐怕我没有如今的机缘。”
在他即将被阴煞欲念吞没之际，有一道冷峻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回想起来却与李馗的声音一模一样，这道暗手恐怕在当时就布下了。
“呵呵，谢就不必了。”
闻言，那张冷傲的面容似透出几分讽意，开口说道：“看你现在这模样，一点都不恼怒被人当做棋子嘛。”
“路到了尽头，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路了。”
通过这句话可以看出唐希言确实不在意，他对道的追求并非是被妖安排，也并非虚假，而是真的发自内心，说不定还会感谢金龙王的馈赠。
对此，李馗唯有冷笑。
何必跟脑子有问题的人较真。
一刀一剑嗡鸣跃动，盘旋在李馗周身，龙影时隐时现。
于是，两人再无交谈。
片刻之后，唐希言身上数不清的煞虫骤然崩灭，气机愈发虚无缥缈，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势就已让人种袋摇摇欲坠，有种随时被撕裂的感觉。
这时候的他，强到恐怖！
唐希言似低头看了李馗一眼，微不可查的笑声一闪而逝。
旋即，他昂起头看向黑暗布顶，眼中一道仿佛亘古存在的长河突兀出现，贯通天地，伟岸而浩瀚，宇宙间的一切法则、道理都蕴藏其内，大道在神识中演化。
路，在脚下出现。
唐希言确实在别妖的道中，走出了自己的路，而且见识到了更高的风景。
“朝闻道，夕死可矣。”
唐希言大声笑着，沿着路大步迈开。
一抹灿烂白光在他身体里闪耀，越来越炽盛。
吸~
烟丝燃至滤嘴。
李馗捏着烟屁股，抬眸看向那扇彻底化作实体的门户，弹指掷了过去。
也即是这时，门扉突然打开，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
霎时，恐怖如渊的气息如洪水般涌出，仿佛有什么极恐怖的存在即将出现，慑得李馗肌肤起阵阵颤栗，握住刀柄的手都在微微震颤。
呼！
李馗借着一口深呼吸，扫清灵台恐惧，眼中再无一丝杂念。他微阖着眼，种子化作花开，并非昙花一现，想要再次挥出那一式，很难，但是能做到！
刚才留出的时间，尤为重要。
“轰隆——”
无声而震撼的巨响迸发。
顷刻间，一只赤色龙爪搭在门框上，粹然金光在瞳中绽出，尚未感知外界的一切，燃着火星的烟头便迎面朝它掷来，紧随其后的是恐怖锋锐的刀气。
天地失色。
转瞬，噗的一声脆响自狰狞龙爪里迸发。
李馗酝酿许久的巅峰一式，就被如此简单地被湮灭，只轻轻一攥。
整座空间都在疯狂颤抖崩溃。
紧接着，它露出了冰山一角。
凌空虚立的李馗像是被冻住了般一动不动，他的眼睛里映出了一张覆着似金似玉面具的脑袋，庞然赤色的龙躯沿至不可知的黑暗，一金一暗的双色眼瞳，宛如地狱。
人面龙躯。
云梦河鬼蜮的幕后黑手，会妖门的金龙王，它来了！
第653章 龙爪夺食
“哈哈哈，有趣，有趣。”
鲲鹏顶上，毕先义微怔，旋即瞅着血佛为李馗点烟的一幕，不禁抚掌乐出了声：“这小子的脾性是真对我胃口，要不是他在厉博士手下，我都想将其调来枉死城当差了。”
“你这话说得，可就有点马后炮了。”
蒋侯目光定格在桀骜脸庞上，话里多了几分揶揄：“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商讨生死簿的归属时，某人可是一直嚷嚷着要将生死簿收回来。”
闻言，毕先义笑意不减，豪迈坦然道：“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再说李馗当时还是一介凡人，虽然通过了第一轮考核，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慎之又慎。”
“您说是吧。”
“是！”蒋侯噙着笑意，明显能看出他很开心：“难得回来一次，见到这些小树苗开始一点一点长成苍天大树，吾心中甚是宽慰。”
几许笑声过后。
毕先义望向了光影中越来越炽盛的白光，却是一句对其的评价都无，开口问道：“宗圣一直在这里查的事儿，有关乎于它吗？”
岂料蒋侯却是说了句不知道，接着，他笑说：“如果没有真正确凿的情报，宗圣很少会将不一定的猜测主动说出来。”
“也是。”
毕先义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看向幽深旋涡内大开的门扉，挥卷帝袍：“正主来了。”
轰隆！
龙威赫赫，压得人种袋彻底陷入毁灭。
刹那间，火焰与啸浪一同迸发而出，却被无形的屏障隔挡在外，透过豁口能看见逐渐崩溃的白骨菩提及三尊煌煌镇天像。
这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真龙，实力远超海蛟千百倍，些许气机逸散就造就如此威势。
金龙王没有看蚂蚁一眼，神识一扫，周遭情况纳入心底。
人种袋。
顷刻间，金龙王认出了这是血佛的法宝，人种袋一直被血佛藏在法身里，因此受到阴煞侵蚀的影响较小，可如今依旧走到了尽头。
血佛、古尸、海蛟，北山三妖竟无一个在场，很明显计划出了极为严重的变数，局势很槽糕。紧接着，他看向了“果实”，也即是——唐希言。
还好，果实成熟了。
“白骨菩提、镇天像，看样子是出了纰漏让长城提前做出了应对，旱母那边估计是凶多吉少，好在胡算子早就留了后手。”
金龙王心思电转，赤色鳞爪伸出，抓向那道白光。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及时止损，然后离开这里，没必要与长城进行多余纠缠。
……
……
真的很强，单是它屹立在那里就强到让人心生绝望。
李馗彷如立于风暴中心，人种袋迸发着最后的余晖，周遭空间如汪洋怒啸般褶皱破碎，一缕缕鲜血飘飞湮灭，不消须臾已是一尊血人。
他眼珠微微颤抖，看着金龙王庞然身躯的冰山一角，这家伙是自己遇到过最恐怖的对手，还真容易让人丧失战斗意志。
手指轻轻一动。
先是拇指、食指，到最后的尾指，一根根手指头连续活动起来，重新握住刀柄，其力之剧甚至可以清晰看见筋骨及青筋，拳臂奋力上举，锋芒直指金龙王。
强者敢于向更强者挥刀。
火苗在眸底燃烧，无需片刻，已有燎原之势。
铮！
清冽刺鸣入耳。
一道金光挟骤风凶猛袭来。
‘蚂蚁？’
金龙王单是用神念横扫过来，顿使李馗在刹那之间如坠冰窖，对方俯瞰蝼蚁的蔑视及杀意，直接使他的神智坍塌，无边际的黑暗瞬间笼罩灵台。
在这头相貌奇伟的人面龙躯眼中，李馗只是蚂蚁。
微不足道，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捻死。
勇气，不等于实力。
李馗自然深知这点，就在他即将坠入深渊的刹那，一股和煦澎湃的暖流淌过全身，力量在顷刻间回归，身形只微微一顿，悍然冲向了那抹炽盛白光。
“恩？”
似金似玉的面具下，一金一暗的眼瞳终于看向了李馗。
霎时间，赤色云霞铺天盖地笼罩而下，烧得空间燃起了熊熊金火，人种袋最后的余晖被瞬间覆盖，瑰丽壮观背后满是冰冷杀机。
以卵击石，或许是最好的说明。
血衣猎猎作响。
李馗眉眼如刀，一腔孤勇，情不自禁地自嗓子眼里蹦出一声长啸，不起眼却真实存在，猛地一头撞上了赤色云霞，竟见云霞接触到李馗的瞬间，寸寸崩溃化为虚无。
瓢泼大浪！
漆黑如渊的暴雨倾泻而下。
‘蚂蚁是变数。’
金龙王思绪如电，赤色鳞爪一把握住了炽盛白光，眼看着就要往回缩去，却骇然见到一股同样浩瀚伟岸的力量挡住了它。
唐希言？！
面具下的金暗双瞳突地幽深许多。
短短一瞬，漆黑汪洋沁出金光，紧接着，一束金光破海而出，立即来到鳞爪跟前。
李馗眸底压住翻腾的狞厉，横臂抽刀，锐利锋芒挥向了果实，竟是毫无阻挡地斩了进去，一刹那间，一小块的白光摇摇欲坠。
霎时，天地昏暗。
龙爪手上祭起了一方三足大鼎，器厚立耳，四面鼎身分别铸着山川名物、魑魅魍魉、鳞虫走兽、洪荒水禽，纹饰狞厉神秘。
古老而浑厚的气机弥漫。
三足大鼎方一出现，立即朝李馗镇压而下。
金龙王倒想看看是长城中的哪一位通过“蚂蚁”与他隔空对抗。
说时迟，那时快。
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掌自虚空中探出，自然和谐，一点都不显突兀，好似本就该出现在那里，宛如水中捞月般将三足大鼎掬了起来。
“轰隆——”
响彻天地的震鸣一闪而逝。
李馗心无旁骛，没有理会身旁堪称旷古烁今的战斗，拳臂稍稍用力便彻底斩断果实，一把将其揽在了怀中，旋即目光看向另外一半。
虽然不知道唐希言体内出现的白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这头龙王显然是为了它才布下了如此惊天大局，岂会让这家伙如愿以偿。
目至，手伸，刀落。
异状出现！
出乎李馗预料的是，那股如渊似海的力量这次竟然将他拒之门外，寸进不得，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关窍，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击中了他。
眼前骤然一黑，依稀看见赤色鳞爪猛然合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后再无意识。
……
……
蒋侯随手甩了甩，些许小泡沫随风消逝。
内里的能量足以轻松湮灭一座城市。
“怎么样？”
毕先义有点好奇。
他原本是想自己出手解决，不过出于某种特殊目的，最终是由秦广王蒋侯亲自出手。
“还行。”
蒋侯笑了笑，眼角微微翘起，“留着吧，给他们玩玩。”
平平淡淡的话语，却透着不容忽视的霸道睥睨。
“行，听您的。”
看得出卞城王毕先义相当尊敬蒋侯，旋即他面容一肃：“接下来该做正事了。”
“恩。”
蒋侯轻轻点头，一挥帝袍，光影散去，目光看向了下方枉死城。
第654章 她，回来了。
冰冷；
抖动；
李馗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底的是一片灰暗的天空。
“嗡嗡……”
蓦地，清冽的刀剑鸣声在耳边响起。
赤霄、水龙雀跃的呼声登时让李馗放松了神经，下一瞬，剧烈疼痛似早已准备好般涌了上来，直把他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
半晌，待到李馗逐渐适应疼痛之后，汗水已将他眼皮浸湿，却是一点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无，齿缝里费劲地钻出一句话：“好痛呀。”
神识耗尽，体内法力一滴不剩，稍稍动一下就觉得浑身撕裂般的疼，再加上先前与血佛战斗时受的伤，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易碎的瓷娃娃。
冰凉阴气吹拂过面颊。
李馗转动眼珠，这时他方才注意到自己原来躺在一艘木船上，难怪会有轻微的颠簸感，船身是肉眼可见的老旧，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
念及此处，李馗腰部用力，猛地仰身坐了起来，不禁疼得倒吸一口阴气，却也如强制习惯般忍了下来，左顾右盼观察起周围。
被污黑河水吞没的高楼。
李馗轻挑眉梢，这艘木船竟然在一条平缓流动的冥河上，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接下来应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铮~
但见赤霄剑尖立着一团炽盛白光，缓缓伸至李馗眼前。
显然在李馗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唐希言留下的东西一直是它俩在保管。
“谢了。”
见状，李馗嘴角翘了翘露出微笑。
法宝有灵，具备极高的智慧，亦有自己的脾气性格。
他伸手接过【果实】的同时，倏然感受到赤霄神剑传来垂涎的意念，惊讶之余，不免对这东西的真面目愈发好奇，细细打量起来。
入手有点沉。
说来也是神奇，未等李馗瞧出个名堂，白光自己就渐渐内敛起来，显出一颗外观奇怪的圆形珠子，里面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色呈华贵绛紫的树冠，右边则是漆黑一片。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少顷，李馗背脊靠在船沿，把玩珠子，脑里回想起当时的一幕。
自己提刀轻而易举地斩掉白光，可当他想继续争抢时，偏偏又被剩余的白光抗拒，最后只能让金龙王拿着它消失不见。
其中诡异之处。
现在想来怕是唐希言留下的手笔。
也就是说——这颗奇怪的珠子是唐希言特意留给他的？！
一想到这儿，李馗双眉登时扬起，表露出丰富的内心活动，只觉有点匪夷所思，他跟唐希言又没什么交情，双方还是敌人的立场，此举是何用意？
有点没想明白呀。
等等……
忽有一道惊雷自脑海中掠过，隐隐将整件事串联起来。
李馗费力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神越来越明亮，梳理起杂乱的思绪。
如果往交情这方面想，似乎还真能扯上一点关系。唐希言曾说过自己在他体内留下的嫁梦种子帮了他一把，否则得不到如今的机缘。
唐希言斩断自己在人间世的羁绊，本质上就是在断绝因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能够解释得通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救唐希言是因，珠子则是回报的果。
李馗挠了挠头皮，啼笑皆非道：“嘿，这家伙……”
接着，李馗抓起珠子，观察里面华贵绛紫的树冠，自语道：“那这玩意是什么呢，回报的话应该是对我有用的东西。”
华贵……树冠……盖……
“不会吧。”
李馗似想到什么，一缕电流窜过身体，眸底浮出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
“命格！这是唐希言的华盖命格？”
寅午戌见戌，亥卯未见未，申子辰见辰，巳酉丑见丑。唐希言是华盖入命之人，这个情报是滨海长城负责人赢王权亲口对他说的。
另外，赵灵露是将星命格！
赵灵露一死，她的将星命格就被白鬼抽出拿走，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白鬼直接将其传送回去。
当时李馗稍慢了一步，没能阻止下来。
原来，原来这所有的一切，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金龙王当真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将星】、【华盖】，他肯定不止只需要这两个命格。
包括这次云梦河鬼蜮事件。
打从一开始，金龙王就没打算救出北山三妖，会妖门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动用了无数妖力物力，就是为了夺取它们的力量，唐希言在其中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
另外，赤霄神剑对这珠子起了垂涎之意。
对它乃至于水龙刀而言，有这方面欲望的也只有——龙气！！！
轰隆！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李馗的头脑风暴。
他抬眸向远方看了过去，一朵熟悉的花儿自视线尽头飘起。
……
……
时间推移往前。
俯瞰而下。
枉死城内有一抹墨点正以骇人速度扩散。
邪神意志陷入沉睡，海蛟被收去当饵，冥河本能地开始吞没这座大城。
粘稠而死寂的污黑大河吞没高楼大厦，不断往外蔓延，浓郁的阴煞欲念肆意地污染土地，俨然一副要将枉死城打造成自己巢穴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抹燃着明亮烛火的花灯徐徐升起，色泽猩红的灯身刻画着无数微小而清晰的恶鬼，灯油呈深幽色，彷如见不到底的湖泊。
“嗡——”
一抹土黄色的神光自花灯中央荡漾开来，彷如化作千万层肉眼可不见的薄纱，途经之处，肉眼不可见的微尘、污黑冥河通通都被定格住，一动不动。
紧接着。
妖冶浓艳的彼岸花自水面上出现，不消片刻，一朵又一朵彼岸花占据了河面，看过去殷红似血，触目惊心却又如火如荼。
花瓣摇曳，俏丽的身影踩在了花团上。
她缓缓抬起了手。
“轰隆——”
仿佛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咆哮奔涌，当即使整座冥河都在摇晃颤抖。
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一勾，鲜红花瓣卷动，飞向高空。
立见宽阔的冥河竟凌空飞了起来，升至数百米有余，方才见到底下一抹血黄色的影子，没过一会儿，影子便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忘川！
上面是彼岸花，中间是冥河，血黄色的忘川河水生生顶起了冥河。
何其壮哉。
第655章 好久不见
巨变仍在继续。
只见两侧妖冶浓艳的彼岸花飞了起来，如同开辟了一条通往未知地域的通道，血黄色的忘川河水则负责将冥河送离。
而在众多观看的神识“眼”里，他们清晰见到未知地域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海水呈深蓝色，望之不禁心生神秘恐怖，冥河入海，不起一点波澜，缓缓地沉入海底。
尤为惊骇的是，层霄之上矗立着十六个小地狱。
黑云沙小地狱；粪尿泥小地狱；五叉小地狱；饥饿小地狱……
这里是楚江王厉温的地盘，大海之底，活大地狱。
再一看。
那道俏丽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彼岸花灯、彼岸花、忘川河水，那位女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
……
“砰——”的沉闷落地声。
木船安安稳稳地落在千疮百孔的地面上，“哎哟。”赤霄、水龙扶着李馗下船，跄跄踉踉站稳，他望向猩红的彼岸花，目光有些出神。
“哟，这是谁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调侃意味十足的磁性女音在身后响起。
霎时，赤霄、水龙在周身盘旋，凌厉锋芒喷薄欲出。
李馗回首，眸底禁不住浮起一丝惊艳。
妩媚郁馥，四字涌上心头。
不施粉黛的姣好容颜，乌黑柔顺的长发，一袭艳红长裙，广袖飘飘，披搭于肩缠绕于臂的披帛，更是为她添了诗意之美。
唯一有点违和的是——孟慈手里正拿着手机，拍照的闪光灯亮个不停。
李馗见状，神情顿时无奈起来：
“你这是在干吗？”
“还用说？当然是留作纪念。”孟慈笑得明媚，一如妖冶的彼岸花，她摇了摇手机，揶揄道：“我可是有段时间没见着你这般狼狈的模样了。”
李馗低眉上下一瞄，全身皆是凝固的血痂，双手一摊，无言以对。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个造型。”
“毕竟是正式场合，当然要拿出我这个孟娘娘的气度威严。”孟慈眉梢轻佻，飒气十足，她轻轻旋转一圈，长裙随之摆动：“怎么样？”
“相当出彩！”
李馗竖起大拇指，他后背倚靠船身，望了眼进入大海之底的冥河，感慨不已：“想不到你竟然能将整座冥河给拎起来。”
此话一出，却见孟慈定定地看着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旋即说道：“虽说本娘娘想要拎起这玩意也不是做不到，但不会太轻松，有老厉在背后帮忙呢。”
“原来是这样。”
李馗伸手安抚了下两件护主心切的法宝，见其锋芒内敛，亦是打趣道：“我以为你要再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处理下后续。”
孟慈走了过来，长裙如火般摇曳生辉，笑靥如花：“这不，承你的福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老厉赶紧安排了人过去接我的班。”
“麻烦吗？”李馗关心道。
“麻烦是肯定麻烦的，那些烦心事不说也罢。”
孟慈同李馗一样将柔美腰肢靠在船身，瞥了一眼李馗，却是突然翻起了老账：“本来是想让你过去处理的，结果还得劳累我自己跑一趟。”
闻听此言，李馗面容不由一囧。
这女人咋还想着这事。
“哼，哈哈哈哈。”
见到李馗窘迫的模样，孟慈笑得乐不可支。
随即，她上下看了眼李馗，洁白手掌中多了一卷毛巾，又唤出一团水球在他面前，有点嫌弃道：“洗一洗，瞧你这样也不嫌难受啊。”
“嘿，谢了。”
水流湍湍而下，别说，这水还是温的。
孟慈抬眸看向头顶冥河，估计还需要几分钟才能全部送入大海之底，闲聊道：“难怪老厉刚才一直夸你来着。
“你被公羊靖外派出差前，那会儿是得药巅峰，现在都迈入还丹了。“
说着，她审视赤霄、水龙一刀一剑，眨眼就看出了根底，不由微微颔首：“这两件法宝不错，品质上佳，成长空间很大。”
“哟，没想到呀，厉博士竟然夸我了。”
听到厉温夸自己，李馗不禁得意扬起眉毛，搓揉着指缝间的血痂，血水哗哗淌落，笑了笑：“法宝可是拿命换的。”
他拿起毛巾擦拭面庞，这动作刚稍微大点，便不禁痛得绷紧双颊。
哎~
无奈的叹音入耳。
“我来帮你吧。”
没等李馗回答，一只玉手抢过毛巾，帮他擦拭掉脸上凝固的血渍，眼睛眨了眨，旋即清水覆体、离去，顿时感觉整个身体舒畅不少。
“行了。”
“这多不好意思呀。”
李馗瞧着孟慈的俏脸，伸了个懒腰，颇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
闻听此言，孟慈眼角微翘，伸出手指虚点了李馗一下。
霎时间，一股电流猛然窜过四肢百骸，直把李馗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哎哟，怎么开个玩笑都不行呀，错了，错了。”
“哼~”
孟慈嘴唇勾勒绝美弧度。
治不了你还。
片刻之后。
冥河尽数入了汪洋大海。
漫天的彼岸花渐渐化作虚影消失，血黄色的忘川河水涌入花灯。须臾，但见彼岸花灯悄然隐匿，直直降至摊开的洁白掌心。
孟慈收起法宝，轻声说道：“接下来就到了最重要的环节。”
“环节？”
李馗手里拿着药瓶，倒出一枚果青色的丹药送进嘴里，嚼糖豆似的。
他只知道阴司计划的前半部分，因为后面的事情没他的份儿，自然也就一无所知。
“恩，顺便还可以看一看蒋老头出手。”
孟慈眨了眨眼，笑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蒋老头？
李馗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同样跟着眨眼，这位是哪个呀，没等他出声询问，就听孟慈玩味地说道：“秦广王蒋侯。”
一句一顿，显然是在故意逗他。
“……”
李馗心中咂舌不已，怕也只有孟慈才敢叫秦广王为蒋老头了。
殊不知他已经见过一次了。
就在这时，令人惊诧的变化悄然发生。
但见这条颇为宽敞的街道突然多出一群虚幻的人影，男女老少，身上服饰的风格包含古今，他们有说有笑地从李馗身边路过，看不见他似的。
一栋栋，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拔地而起。
紧接着，这座枉死城竟然凌空飞起，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了一抹黑点消失不见。
毫无征兆地，清澈的阴气倏然变得浑浊起来，粘稠的血腥味钻进鼻腔，李馗神色一动，似想到了什么，眸底浮现出惊讶。
再一看。
周遭的环境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尊尊殷红似血的棺材在半空中排列整齐，脚下坚硬的水泥路变成了污黑泥土，望不到边的暗褐色荒草，远处若隐若现的残破城池。
这里是——云梦河鬼蜮！
第656章 无名之辈 （上）
死寂；
荒凉；
阴风；
湿润的污黑土堆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紧接着，那五根手指愤怒地抠进地面，生生将身体拉了上来。
苍白的鬓发，年迈的容颜，岁月和世事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皱纹沟壑，一双棕褐色的眼珠深陷眼窝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悲怆。
他放眼望去。
城，无存。
人，无存。
荒土之上，那道披甲的苍老人影怒举断剑，仰天怒吼：“啊啊啊……啊……”长声咆哮中，他却蓦然跪倒在地，拳骨攥得嘎吱作响。
“将军！”
“将军！”
声声呼唤彷如在耳边清晰回荡。
犹记得那时遮天蔽日的冥河倾覆而下，亲卫们果断地用自己的生命护住了他。
可是当王剑明从地底爬上来后，钜鹿城已经毁于一旦，麾下数千将士失去性命，镇天像不见踪影，喷涌上来的愤怒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无数人前赴后继，豁出性命保护的土地，却要在他们手里毁掉。
等等……镇，镇天像。
王剑明盛怒的神情一滞，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双眉拧起，抬头纹变得愈发深刻。
镇天像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
它本质上就是天地人三才大阵的具现化，数千年来经过无数人的调整完善，跟云梦河鬼蜮融为一体、实现共存亡，只有鬼蜮完全陷入毁灭，镇天像才会消亡。
就是因为如此，不管是会妖门，还是海蛟，它们的目的都是破坏镇天像手中的锁链，锁链一断，聚灵坛的出口就会显露，而不是想着怎么毁掉镇天像，因为那根本不切实际。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王剑明心里想道。
就在这时。
“轰隆！”
振聋发聩的剧烈雷鸣响彻鬼蜮。
地面震颤，仿佛正在升高。
王剑明眸里满是惊疑不定，抬头望向苍穹，竟见穹顶燃烧的洞口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骇然发现整个鬼蜮都在晃动上升。
像是穿过了某种无形的薄膜，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短短不过数息。
枉死城剥离，云梦河鬼蜮浮上来，此等改天换地的伟力着实刷新了李馗的眼界。
“轰隆！”
刹那间，无声而震撼的轰鸣响彻。
李馗瞳孔惊得骤然一缩。
视线里，灰暗的苍穹竟上下晃动了一下，显现出根根金属似的鳞羽。
直到这时，李馗才恍然察觉所谓的天空竟是某种禽类的翅膀，因为之前伤势的缘故，加上它实在是太过巨大，愣是叫他没发现异常。
“那是什么？”
“鲲鹏！”
蓦地，柔和的白光自鲲鹏顶上洒落。
……
……
鲲鹏顶上，毕先义帝袍一挥，迷你的枉死城虚影瞬间飞入大张的袖口内。
与此同时，一本幽黑籍册落入秦广王蒋侯手中，赫然是生死簿。
但见生死簿无风自动，里面写满了或人或妖的生辰八字。书页快速翻动着，一个又一个姓名忽地迸发出幽色神光。
“我很遗憾。
“这时候才让你们得以解脱。”
蒋侯眸里尽是慈悯，缓缓抬手。
长宽一米左右的高大古镜由内而外绽出白光，像是希望，又如星光般垂天而落。
孽镜，又称业镜，乃天地阴阳二气凝结而成，能够照摄众生善恶业，人死后亡魂到孽镜台，碰到魂魄二气，可将人之一生罪孽映出。
这白光，是功德善光。
……
……
满目疮痍的废墟上。
神荼和郁垒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时候已到，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李将军、公孙先生，我们酆都再见。”
“谢谢你们，再见。”
李穆及公孙焰同样郑重抱拳。
随即，只见两道金甲身影领着那头硕大白虎逐步远去，身形如云烟般散去。
“地府还真是人才辈出呀。”公孙焰用力挠了两下脖颈上紧闭的眼皮。
“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李穆艰涩地扭头望向身后。
数百名将士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煞虫侵蚀了他们原本的面目，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却是所谓的阴煞欲念都不可阻挡的。
“反正已经不会有更差的结果出现了。”
公孙焰微眯起眼，眺望观察头顶的鲲鹏，咂舌不已的同时，笑说道：“再说了，就算这次有所牺牲，我们最终不是也完成了使命。”
李穆由衷说道：“您真乐观。”
“诶，活了这一把年纪，有些事看得比较透。
“这些寄生在我们身上的鬼玩意不就希望我们陷入各种负面情绪里，好让它们能够舒服舒服成长起来，最后控制我们。”
说着，公孙焰朝着李穆一挑眉，眉宇间溢出桀骜不驯的神色。
“咱就偏不，就要开心快乐起来……”
闻言，李穆被煞虫遮覆的嘴角翘起笑意，正要开口说话，一抹和煦的白光突地侵入眼眸，神经下意识一紧，欲要拔出腰间的剑柄，却又立即停下动作。
“这是什么情况！！！”
难以置信的话音响起。
白光毫无阻碍地进入身体，但见李穆脸上的煞虫悄声无息地化作灰烬消逝，一股极为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暖意自魂魄深处涌出，驱赶萦绕不去的寒意。
很舒服，特别的舒服。
“公孙先生……”
李穆看向对面的公孙老人，有点发懵。
视线里，身着黄色道袍的公孙焰微阖着眼，脖颈表面八颗紧闭的眼睛同样化作灰烬随风而逝，他左右扭动脖子，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
“我滴乖乖。
“我头发又长出来了！”
岂料，公孙焰却是转手摸了摸头发，一脸抑制不住的惊喜，只瞧他原本稀疏的发根已是茂密非常，看过去还真有得道高人的风范。
“哇，李穆有多少年了，我都好久没看见你的脸了。”
此话听过去似乎有几分调侃，却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经过惨烈的厮杀，李穆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整个人裹了一层厚厚的虫毯，模样十分恐怖。而此时在功德善光的照耀下，露出一张硬朗掺着惊愕的脸庞，满满的军人气质，看过去也就四十出头。
“脸？”
听到公孙老人的话儿，李穆双手有些茫然地往脸上摸去，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冰冷坚硬，而是皮肤血肉的真实触感。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恍然惊醒，那些扎根在魂魄深处的煞虫真的灰飞烟灭了！
当李穆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即将目光看向了将士们。
一大蓬灰烬飘起、湮灭。
将士们迷惘地摊开双手伸至眼前，瞪大眼珠瞅着包裹手臂的煞虫被功德善光净化。
那一张张或青涩或成熟的面孔露了出来，他们惊喜的神情中又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左顾右盼间，见到久违的熟悉面孔，纷纷呼喊出声。
“葛耀光。”
“曾牛！”
“你们，你们，你们……”
王剑明惊愕地看着一道又一道身影由虚渐实显现出来。
不消片刻，在生死簿的无上威能下，钜鹿废墟上一个个死在妖魔手中，或死在冥河倾覆之下的士卒们重新活了过来，他们神情凶狠，有玉石俱焚的意气。
如果有敌人出现在面前，迎来的必是雷霆一击。
可当“你们……”这句熟悉的话入耳时，他们皆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王剑明的位置。
眸里，老将军笼罩在温柔的白光内，被煞虫侵蚀的下半身渐渐恢复了健康的模样，士卒们孤狼似的狠厉目光顿时柔和起来，涌上激动。
“将军！”
“将军！”
声声亲切而真实的呼唤。
不知何时，王剑明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他微张着嘴，却是喜得泣不成声。
王剑明是资历最老的人，很早，很早之前就下来镇压鬼蜮，对他而言，每一名将士都与自己的孩子无异，是心中最勇敢的孩子。
“将军，我找到了这个。”
一名亲卫手里抱着兜鍪跑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纯真。
王剑明有点颤颤巍巍地接过，冰冷的金属质感传达指尖，他抬头望向半空中一尊尊漆黑的棺椁，好似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道：“我们打赢了是吗？”
打赢了这场长达上千年的漫长战争。
……
……
“小英姐。”
“小英姐。”
悬浮在半空棺材里，听到呼唤，一名身穿嫁衣的年轻女孩颤抖着眼皮缓缓睁开。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两张喜极而泣的容颜映入眼帘，她们哽咽道：“小英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芸芸，小曼。”
杨小英认出了两位朋友，她缓缓支起腰身，只觉脑袋生疼，不禁用手捂住额头，拧紧双眉：“发生了什么事？”
被唤作芸芸的女孩看上去比杨小英还小上几岁，面容青涩稚嫩，身上的服饰却是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她笑中含泪：“我们复活了！”
复活？
恰如一语点醒梦中人。
一幅幅记忆画面涌上心头，杨小英瞬间回忆起来。
是了，冥河突然暴动，北山三妖海蛟脱困，她们为了阻止那头蛟龙，以命相搏。
“复活！”
杨小英低喃复道，豁然从棺椁内起身向外看去。
入目所及，成千上万的棺椁在功德善光的照耀下，褪去表面的猩红怨念，一张张倍感亲切的面貌出现，她们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们打赢了！”
“我们打赢了！”
雀跃的欢呼声像是浪潮般从远处拍打过来，清晰入耳。
再一看，杨小英已是泪眼朦胧，泣声道：“爹，娘，哥，我们赢了！”
————
老旧的瓦房内。
木桌上摆着三个灵牌，香烛摇曳。
杨小英双眼通红地跪在地上，哽咽的话音却有说不出的坚定：
“爹，娘，大哥，我不想逃了。”
“那三个妖怪毁了村子。一路逃亡，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生活的地方，可冥河又有暴动的倾向，我听村长说，底下人手不够……”
“我要下去。”
说着，杨小英仰起脸。
“谁说女子撑不起一片天，我要保护这个家，保护这片土地！”
当那一袭嫁衣推开木门，泥间小路上，一群巾帼女子同样身着大红嫁衣，面覆盖头，义无反顾地走向汹涌泛滥的云梦大河。
女子新婚当天身死，谓之红煞，怨气滔天。
嫁给这片土地！
————
“小英姐，太好了。”
三个年纪如花灿烂般的女孩喜极相拥。
“恩，真的是太好了。”
泪水流进嘴里，杨小英用力抿唇，止不住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浩然阳气轻拂过身躯，她偏头看去，只见三尊宏伟的镇天像自虚空中显现，一如曾经，一如现在，它们从始至终都在这里。
孽镜台的光芒贯通阴阳。
生死簿的威能起死回生。
宽阔的土地上，成千上万的人影、妖影接二连三地出现。
过去初时的迷茫，没过一会儿，吵闹的声音响彻上空。
“哇，阿生哥，你还是瘦下来的时候帅！”
眉眼透着机灵的年轻男子笑着揽住男人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要不是我记性好，你站在面前都说不定认不出来。”
男人看过去也有三十左右，听到这话儿，不禁咧开嘴笑骂道：“呸，说什么胡话呢，你被湖水成天泡着试试？”
化作水鬼守护鬼蜮的村民们，统统恢复了正常模样。
不远处，注视这一切的齐离瞪大眼珠，猛地用力甩头，旋即低眉看着自己漂亮且柔顺的羽翼，眸底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不是死了吗？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在做梦吗？
就在齐离陷入深深的怀疑时，蓦地，身后两道调笑的声音闹哄哄地闯进耳朵。
“兴旺，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以老齐的性子肯定还在那怀疑呢，你还不信。聪明鸟呀，他就是想得多。”
齐离回首望去。
却是两位熟悉的老兄弟——笑得灿烂的杨兴旺，浑身金光闪烁的老沙。
“老，老沙！？”
“怎么，这才过去多久就不记得我这个老朋友了？”
似乎对齐离这个吃惊的表现感到满意，老沙臭美似地在半空中摆动身躯，片片鱼鳞映出霞光，像极了初升的太阳，惊艳十足。
“哎哟，瞧我这个脑子。”
齐离抬起翅膀拍了拍额头，如梦初醒。
老沙是晟鱼一族，族人吸收太阳精华纳为己用，是一种修炼愈深，外表体型越好看的种族！
第657章 无名之辈（中）
是的，这才是老沙最真实的面貌。
脱离阴煞影响的样子。
数百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齐离都忘记了这种正常的模样。
“所以，我们赢了是吗？”
齐离低着头，喃喃自语。
转瞬，他抬起头，眼眶中已是饱含热泪，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两位老朋友。
“赢了。”
杨兴旺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他昂起头，看着头顶相拥一块的姑娘们，雀跃的胜利呼喊遥遥入耳，认真复道：“是的，我们肯定赢了！”
“孩儿们，我们欢呼吧！”
见状，老沙一摆鱼尾，嗓子眼里蹦出兴奋呼喊。
霎时间，美丽而清澈的金光照彻在脸上。
成千上万的晟鱼们成群结队地在半空中游动，表达着它们的喜悦。
离这儿不远，一群孔雀们的神情亦是难抑激动，倏然见到金光洒了过来，再瞧晟鱼们的样子，交头接耳间，一只只雄性孔雀纷纷张开尾屏。
它们头顶的羽冠高高耸立着，原本受到阴煞影响而突变出的眼珠已荡然无存，根根羽支细长，犹如金绿色丝绒，反射着粼粼金光，美轮美奂。
无愧于百鸟之王的称呼。
“齐长老！”
“齐长老！”
就在这时，齐离闻声看去，鸟脸上却是又哭又笑。
一只只美丽的商羊鸟振翅飞在空中，它们眼睛里的残忍怨毒不在，脖颈上的肉瘤不在，身体完好健康，没有一处溃烂。
“呜呜呜……”
齐离很不争气地抬起翅膀，遮住自己的脸。
“哎哟，瞧瞧你这样儿~”
杨兴旺走到齐离身边，默默地抬臂揽住他的翅膀，干咳两声，亦是带着点哭音道：“这么多小辈在这看着呢，你好意思吗？”
“呜——”
听到这句话，齐离哭得越发大声了。
他太开心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却代表了这里所有人类、妖怪最开心的样子。
……
……
鲲鹏顶上。
孽镜台迸发的功德善光逐渐内敛消失。
蒋侯噙着温柔的笑意，眸底映着下方的种种，轻声说道：“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想做的事情，没有遗憾地去轮回。”
他身后站着三人，罚恶司殿主钟离，阴律司殿主公羊靖，还有一位生面孔，却是赏善司殿主魏知游，他相貌和善，一袭深幽官袍，笑容可掬。
“知道了，秦广王。”
魏知游拱手应道。
“钟离那边呢？”
闻言，钟离沉声回答：“云梦河鬼蜮内共计六万七千只妖魔鬼怪已全部进行关押，待往罚恶司里走上一遭，该下地狱的一个都逃不了。”
蒋侯轻轻点头，沉吟少顷，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我要见一见那位小朋友。”
这位小朋友指的自然是李馗。
公羊靖微低着头，立即回道：“我一会喊他上来。”
“不用着急，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再说。”蒋侯转身，十二旒冕冠下的面孔凭添几分肃杀：“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我们该回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是！”
紧接着，鲲鹏微微振动翅膀，立即消失不见。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当功德善光垂天而落时，李馗同样沐浴其内，亲眼看着遍体鳞伤快速恢复，尤其是弗诛造成的伤势，附骨之疽般的死气亦被净化干净。
不消片刻，原先服下的丹药彻底发挥了效用。
第一缕法力出现在经脉里，运行小周天后，已成湍湍河流，汹涌澎湃的力量感从体内层层涌上，精神方面的疲惫困倦悄然散去。
“这也太厉害了吧。”
李馗猛然握拳，止不住惊叹。
放眼望去，所有被阴煞侵蚀的人类、妖怪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成健康模样。阴煞有多难根治，自是不言而喻，这种犹如起死回生般的伟力当真令人震撼。
秦广王，蒋侯。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馗忽然想到会妖门的金龙王能在这位阎王面前过上几招。随即，他抬眸眺望霸占苍穹的鲲鹏，好奇问道：“对了孟慈，鲲鹏是活的吧。”
单看外表的话，真的好像科幻电影里那种太空战舰，偏偏在他的感知中鲲鹏似乎并非单纯的机械，它是有生命的，且带给他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当然是活的。”
孟慈瞥了李馗一眼，勾起嘴唇，“而且你没想到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李馗眨了下眼皮，心思转动。但见他突地一拍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冥车！我说怎么有股熟悉感，它跟冥车是一样的。”
“恩，一种半机械半生命的种族。”
孟慈双手环抱，些许回忆从眸底升起，轻轻笑着：“那是个颇为有趣的世界。”
“机械体生命呀。”
李馗不禁感慨道：“大千世界还真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嘴上刚说完，心里则倏然想到一点：“说起来比起生死簿对自己的爱答不理，冥车似乎一直在默默奉献着，还帮了自己好多次忙，反观自己都没找人家好好谈谈心。”
就在这时，孟慈瞥了眼远处，开口说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不少，回头再聊。”
闻言，李馗不由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笑说：“行，回头我去找你。”
下一瞬，孟慈不见踪影。
“那位就是孟娘娘吧。”
犹如娟娟流水的声音入耳。
只见风师师突地出现在李馗对面，一袭白色连衣裙更显清丽脱俗，她眨眼笑着：“似乎我们来的时间有点不太对。”
她身旁站着的是——龙虎争雄道袍的张道一。
“风老板开玩笑了。”
李馗摇头摆手，略带好奇地看向那位俊朗的中年道人，眸中浮起的疑惑很快就被恍然取代，却是笑道：“原来是张道一负责人，好久不见。”
他心里有点惊讶，没想到风师师请来助阵的帮手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张道一，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位负责人的实力众所周知。
“好久不见。”
张道一打量了李馗几眼，颔首回应。
“看来你们那边也很顺利。”李馗瞧出风师师跟张道一全是身外化身，能在这个眼下节骨眼过来，显然是将会妖门的大圣解决掉了。
“恩，本体那边暂时无法离开。”
风师师笑得很开心：“会妖门的旱母需要炼上一段时间。”
会妖门诸多大圣的资料，李馗铭记于心，眨眼不到就想起了关于这只旱魃的种种事迹。他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馗，你是发现了什么？”
张道一敏锐地注意到李馗的异常，直接出声询问。
毕竟北山三妖，除了海蛟是被公羊靖收拾掉外，血佛跟古尸都栽在李馗手里，其中的种种细节长城方面是一概不知。
第658章 无名之辈 （下）
“其实会妖门压根就没打算救北山三妖……”
李馗捋了一下思绪，便直接将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通通告诉风师师及张道一。
他在人间的身份是滨海市长城客卿，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自然要交由长城的负责人来处理，他只要做好自己那一部分就足够了。
片刻之后。
风师师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敛下。
她的心情有点烦躁。
原本旱母那边也有点坎坷，没想到对方备好了复活的后手，只能尽努力削弱她的实力。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断了会妖门的一大臂膀，没料到里头的水比他们想得更深。
“金蛇王。”
“金龙王。”
张道一开口道出雄浑话音：“李馗提供了一个非常具有价值的情报，数百年来会妖门一直在隐藏它的存在，其中一定有超出我们所有人想象的巨大图谋。”
“不错。”
风师师几是一瞬就整理好情绪，颔首赞同：“将星命格、华盖命格，包括先前滨海市发生的龙种事件，眼下仅仅只是开始，等待我们的将是风雨欲来。”
说完，她看向李馗，姣好的面容重新绽放笑颜：“好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其余事情回头在具体商讨也不迟。”
“重要的事儿？”
李馗挑眉好奇。
……
……
呈三角对立的镇天像。
下方是以法术构建的大型广场，数以万计的人类、妖怪安静地站在这里，最前方是大秦长城的军队，王剑明、李穆、公孙焰等一众人昂首挺胸。
他们身后是各村子的村民、妖怪，亦能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杨兴旺、齐离、老沙、孔雀，杨小英。
安静的等待中。
蓦地，只见三尊镇天像倏然迸发出璀璨如焰的光芒，它们缓缓地抬起手。
“轰隆——”
数十米高的庞大门户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溢着白色光芒的门中，突然荡起一圈圈涟漪，从里面走出了许多人，他们身穿长城制服，神情肃穆，分左右两边立正站好。
紧接着，走出来的是天北长城负责人风师师、平市长城负责人张道一，他们身穿统一的军装服饰，胸前绘着巍峨的万里长城！
肃穆的气氛弥漫。
风师师深吸一口气，迈起坚定的步伐上前，眉宇间充塞英气。她看着眼前那一张张坚毅而饱经沧桑的面孔，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
“我是天北长城负责人风师师。
“代表所有的长城战士，向你们敬礼！”
这一刹那，所有人向这群英雄敬礼。
哗啦~
黑龙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不知何时，李穆双眼通红，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风师师的嗓音有点沉，一字一句间透着万钧之力的力量感：“我们代表大秦，来接那些活着的，死了的，共计十万八千六百名英雄，回家！”
在她身后的左右两侧，钜鹿长城负责人钟大力、太平道观张五鹿，眼含热泪，脖颈暴起青筋，奋力大喊道：“来接大家，回家！”
“我们来接大家，回家了！”
层层叠叠的声音响彻广场。
极短暂的沉默寂静。
下一瞬，难抑的哭声接二连三响起。
“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
王剑明老将军扭头看向身后泪流满面的将士们，紧抿的嘴角勾勒出笑意，他们前赴后继地下来，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迎来这一天吗！
公孙焰拇指擦拭掉眼角滑落的泪水：“哎呀，怎么就哭了呢。”
“因为我们爱这片土地。”
令公孙焰没想到的是，这句话竟是从李穆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他微微一怔，旋即飒然笑道：“是的，因为我们爱这片土地。”
“岂曰无衣……”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很快，如合奏般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他们在唱一首歌，那首歌叫做《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在风师师左边的人群里，李馗看着那群无名之辈，眼眶泛红，亦是高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为了大秦！”
“为了大秦！”
“为了大秦！！！”
那山呼海啸的余音，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
陆陆续续，十万八千六百名英雄，跨过门户归家。
温暖的涟漪包裹了每一个人、每一只妖的身躯，离开云梦河鬼蜮。
……
……
角落里。
“作为这次最大的功臣，你怎么选择站在了台下？”
身着军装的张道一，凌厉锋芒内敛，威严气度却更甚往昔。他走到李馗身边，眉眼柔和：“他们应该都很想认识你。”
“没有必要，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闻言，李馗瞥了眼张道一，嘴角扬起：“或许这件事会有一点点不凡。”
他眼里像是有一团火，璀璨明亮，接着笑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我这位后辈不需要万众瞩目。他们付出了所有，倾尽生命血肉保护这片土地，和平是有多么来之不易，我也更明白自己的肩上背负着什么。”
镇压北山三妖，镇压冥河，长城为了保密，为了不让鲜血白白牺牲，就连自己内部的档案都对他们的记载少之又少。
巨人张开了双臂，挡住了一切。
李馗不在乎所谓的虚名、荣耀，对他而言，能够站在这里，亲眼看着这些人开心地回家，就是最好的奖赏。
听到李馗的话儿，张道一沉默少顷，以他的阅历，如何分辨不出李馗说得是否发自肺腑，他笑着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李馗。”
李馗微怔，同样伸手相握。
“我也是，张道一负责人。”
“你可以通过这只【虎唤】直接联系我，若是遇到修行上的困难，或者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帮助，随时找我。”
张道一递给李馗一只小孩巴掌大小的玉虎，模样栩栩如生，它蜷缩着身躯，好似在酣睡，灵性的毫光时隐时现。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馗伸手接过，仔细打量几眼，发现这只虎唤的本体，其实是一道神通符箓。
“我就不打扰你们相聚了。”
这时，张道一瞧了眼远处浩浩荡荡走过来的军队，笑了笑，提出告辞：“我们天北再见。”
李馗颔首道：“天北再会。”
旋即，张道一抬脚迈入光门离去。
“主人！”
“主上！”
激动的呼唤。
李馗回首望去。
写着【李】字的黑色战旗猎猎作响，以小黑为首的数千将士兴高采烈地快步而来。
小黑、龙须虎、土行孙、项、信、元庆，一张张面孔映入眼帘，自己麾下的弟兄们同样乘胜归来，见此，李馗面上的笑容不自觉扬起：“怎么样，你们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主人放心，没有出现一点伤亡。”
小黑身披戾焰大氅，竖起大拇指说道：“出了云梦河鬼蜮，我们就跟着阴律司帮忙镇压那些不老实的恶鬼，倒没什么激烈战斗。”
“好！”
李馗笑着点头，开口问道：“你们饿了吗？”
闻言，龙须虎唇边胡须一抖，拍了拍肚子，话音爽朗：
“主上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一场庆功宴正等着我们。”
李馗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今天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随便说，保证管够。”
“好耶！”
“那我要喝酒！”
气氛都这儿了，双手拎着紫金锤的元庆嘿嘿笑了两声，“主上，可以的话，我要吃八只烤羊，一只的话填不饱我的肚子！”
“没问题，全部安排上！”
李馗哈哈大笑：“走，我们回家吃饭。”
“回家！”
一行人迈起步伐走向光门。
路途上，小黑关心问道：“主人，你没受伤吧？”
“没事，那几个小喽啰哪能伤我皮毛，你瞧我这生龙活虎的样儿。”
李馗用力拍了拍胸膛，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他一把揽住小黑的肩膀，笑得肆意：“今天咱俩不醉不归！”
“没问题。”
小黑开心地笑道。
没一会儿的工夫，数千将士离开了云梦河鬼蜮。
————
生于大秦，生于繁华盛世，何其幸运。
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第659章 平凡
清晨，四点钟。
天际泛起鱼肚白，朦胧的雾气浅浅铺在云梦河上，上面几艘渔船晃晃悠悠地飘荡着。
“嗡——”
螺旋桨缓缓停止转动，些许涟漪归于平静。
渔船上，老人肩膀搭着一块灰白色的毛巾，脚上穿着黑色雨鞋，他瞧着渔网里几头活蹦乱跳的大雨，饱经风霜的脸上不禁多出几分笑意。
“说起来，今天早上的空气很好呀。”
老人一把抓起毛巾，随手往额头擦了擦汗水，眼里倒映出粼粼湖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河水好似变得比以往清澈不少。
很快老人就收回了目光，仔细擦拭掉手上的水珠，拿出裤兜里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手指按住话筒，乐呵呵说道：“阿乐啊，老爹早上收了几条大鱼，你们应该也有段时间没吃鱼了吧，回头我给你们送过去。”
————
六点钟。
“叮——”
枕头边上，手机闹钟的铃声倏然响起。
下一秒，被窝里立马伸出一只手熟稔地关掉闹钟。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打着哈欠，看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的媳妇和自己三岁大的孩子，嘴角不由向上翘起，轻手轻脚下床，开门出去。
“阿乐啊……”
带着方言的话音在卫生间响起。
咕噜噜~
男人吐掉嘴里的漱口水，拿起手机，说道：“爹，你进城的时候注意点安全。”
随即，煎鸡蛋、泡牛奶，做起了早餐，开启了新的一天。
没一会儿。
“老公~”半开的房门里，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女人探出脸来，见到男人正在准备爱心早餐，立即甜甜地叫了一声。
“诶，你起来啦。”
男人摆好碗筷，扭头看着媳妇，笑说：“跟你说件事，我爸早上出船收了不少鱼，一大早就给我发语音消息，说一会把鱼给我们送来。”
“鱼呀。
“不说还好，说起来还真有点馋了，咱们是有段时间没吃了。”
说着，女人脸上绽出笑颜：“正好团团也说想爷爷了。”
“爷爷要来吗？”
蓦地，带着朦胧睡意的稚嫩话音响起。
穿着粉红色草莓睡衣的小女娃在妈妈右腿边上出现，听到爷爷要来，已是一脸期待的神情。
男人见状，笑着点头应道：“恩，爷爷今天要来看团团。”
“太好了！”
闻言，小女娃开心得鼓起掌。
女人走进卫生间，声音遥遥传了出来：“今天工作忙吗？”
男人端起杯子，一口喝掉牛奶，赶紧将面包塞到嘴里，拿起公文包就急匆匆地说道：“今天公司有点事，我先走了，一会你送团团去幼儿园。”
“恩。”
耳边传来房门轻轻掩上的声音，女人瞧着瞬间清醒的女儿，招了招手：“团团，我们先过来洗漱，放学回来就能看见爷爷了。”
半小时后。
“团团，快走啦。”
女人肩上背着书包，牵着小女娃的手走出小区，径直往幼儿园走去。
“嘟嘟……”
数辆小电驴按着喇叭，如泥鳅般从人群里钻出来。
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分，空旷的街道已是车水马龙，阳光透过树叶倾洒而下，下面的环卫工人清扫路边的落叶。
早餐店徐徐飘出热腾腾的香雾，摆在外面的桌子坐满人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
远处的地铁口涌出一大群人，争先扫码路口的单车。
这座城市，开启了新的一天。
“团团，在学校要听老师话。”
幼儿园门口，女人不厌其烦地叮嘱，拿下肩膀的书包给小女娃背上。“书包里有妈妈泡的一点蜂蜜水，记得要喝完哦。”
却见团团应付般地点头，一脸高兴地朝旁边的小男孩打起招呼：
“强子，早上好呀。这是你哥哥吗？”
“哎呀，不要喊我小名嘛。”
要是换做往常，小男孩多半还要为此事跟团团拌拌嘴，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拉着身旁年纪二十五左右的年轻男人说道：“才不是我哥哥呢，这是我曾爷爷。”
“……”
此言一出，霎时间，男人与团团妈目目相觑。
“咳咳，小孩子，童言无忌。”
年轻男人笑容有点僵住，轻轻拍了拍小男孩后背：“放学的时候，我一定来接你。”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眸底不禁浮起些许狐疑，最终仍是说道：“曾……好吧，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紧接着，两个孩子蹦跳着冲进幼儿园。
年轻男人朝着女人礼貌点头，大步流星离开。
“看起来像个军人啊。”
团团妈瞅着男人笔挺的身姿，不禁哭笑不得道：“张小强家里好像就他一个孩子，难道是舅舅？不过……曾爷爷是什么鬼啊。”
旋即，她拿出手机放在唇边：“团团到幼儿园了，回头就让爸过来接团团吧。”
“好的，好的。”
林乐低声回复。
“嗨呀，真羡慕咱们乐哥，妥妥的人生赢家呀。”
蓦地，旁边的座位上传出略带笑意的声音。
林乐扭头看去。
路小名正朝他眨眼。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在公司刚过了实习期，人还行，没那么多歪歪肠子。
“你是没见着念经的时候。”
林乐敲着键盘。
他最近刚接了个项目，工作量剧增。
路小名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林乐话里讲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索性换了个话题说道：“哎呀，今天已经是周五，明天就能休息了。”
林乐随口一问：“你有什么安排吗？”
闻言，路小名怪笑了两声：“嘿嘿，最近不是刚好有个新电影上线嘛，晚上跟女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吃饭。”
“说真的，该说羡慕的应该是我好不好！”
一名顶着胖肚子的同事，摇头晃脑道：“你们一个成家立业，一个脱单成功，就我孤苦伶仃，什么时候我赵某人才能遇到真命天女呀！”
此言一出，林乐跟路小名异口同声道：“要不，你先把你的肚子减一减。”
“靠，会不会聊天呀！”
那顶着圆滚滚肚子的同事，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乐哥、小名，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个是易胖体质，连喝口水都会胖。你俩仿佛在逗我。”
紧接着，他又立即说道：
“再说了，要是真喜欢我，肯定会发现我美丽的心……”
“灵”字尚未出口，陡然间，楼下起了一连串鞭炮跟敲锣打鼓的声音，其声之剧，连他们办公所在的十九层都听得清清楚楚。
霎时间，嘈杂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呀？”
“咦，奇怪哦，昨天镇平安的道典不是过去了吗？”
“那楼下是怎么回事？”
领导不在，又碰上这档事儿，办公室里的人纷纷好奇地透过窗户往下看去。
只见原本人流拥挤的街道已被清空，几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了过来，领路的依旧是几十个面戴鸟羽面具的人，身姿优美轻盈，好似轻轻一跳就能飞起来。
队伍中间，数百名太平道的道士或吟诵道经，或手拿管、笛、箫、坛鼓、云锣各种乐器，卖力地吹奏曲乐。
曲调高亢悠扬。
“诶，他们念的好像不是【太平三宝降魔曲】。”
有懂行的同事细细分辨后，有点讶异地说：“有点像那什么【朝天胜迎曲】，我记得这曲子不是专门用来庆祝胜利的吗？”
众人认真一听，曲调确实跟往常不一样。
林乐拿起手机摄像，不断拉近镜头，定格在前方跳着商羊舞的人们，仔细观察后，不禁好奇道：“说起来，感觉他们这回跳的商羊舞很有……”
嗫喏半晌，愣是没从脑袋里搜刮出更好的形容词。
“韵味，很有韵味。”
身旁的路小名一针见血，他同样举着手机，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已经开始录像了。
“对对对，你这个词用的好。”林乐止不住点头赞同，接着他发自肺腑地说：“他们今天跳得格外漂亮，我感觉真的跟鸟儿一样，跳得太有韵味了！”
从小到大，他见过的【镇平安】道典不下于四十次，每一步的仪式流程，用熟记于心来形容那是一点都不夸张，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之处。
“咳咳。”
就在办公室陷入闹哄哄之际，一道略带不爽的声音响起：“上班时间，你们在干什么呢？”
“老大来了，快快。”
大家伙立马装作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回到办公位上。
“诶，我刚才看了钜鹿官方的短视频号。”
那胖肚子同事压低声音说道：“可奇怪了，今天广宗、尧宫那边也有道典举行，看样子不止是咱们钜鹿这儿，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注定要被道典的新闻刷屏。
无论是对他们，还是他们，今天都将是个难忘的日子。
时间一晃而过。
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
路小名收拾好东西，看了眼还在电脑屏幕前加班的林乐，小声说道：“乐哥，我先走了哈，下周见。”
“好，好，好。”
林乐头也没回地说：“玩得开心哈。”
“恩！”
路小名拿起背包，快步离去。
刚一到楼下，他就看见大堂门口站着一道熟悉身影，笑容不自觉地在脸上绽放，立即跑了过去：“叶叶，你到了怎么也不发个信息给我。”
这是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她环住路小名的手臂，嬉笑道：“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嘿嘿，肚子饿了吧。”
“早就饿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地铁走去。
在等待列车的时候，情侣遇见了一件奇事。他们俩突然瞧见有一伙数十人的庞大队伍从电梯下来，身上的服饰有古有今，惹得让不少人频频侧目。
不过如今风气开放，大家顶多是报以好奇的目光，倒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们是参加漫展吗？”
“看样子不像，应该是古装爱好者吧。”
小情侣亦是忍不住多谈论几句。
“老齐，老沙，你们两个过来坐这边。”
“来了，来了。”
上了列车，叶叶手肘碰了碰路小名，低声说道：“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呀。”
“什么？”
路小名疑惑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座位。
那儿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儒装的斯文男人，他左顾右盼，眉眼间满是好奇的神色，嘴唇翕动，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常人能够听到。
“没想到几百年的时间，人间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斯文男人一脸感慨：“这个叫做地铁的东西，速度这么快，简直堪比缩地成寸了。”
“你说是吧，老沙。”
被叫做老沙的男人，一头金发，年轻帅气的相貌，装扮亦是非常潮流醒目，鎏金色耳机、大金链、潮牌夹克，左右手都戴着数枚戒指，微眼着眼皮，脑袋左右摇晃。
“我声音大是因为行得正，到哪儿都是通天大道。”
“大步地走不怕影子斜，乱我心者久皆不看……”
耳机里传出音乐。
老沙应付似得说道：“对对对。”
“……”
齐离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摇头微笑。
“历史博物馆到了。”没过一会儿，地铁广播的声音响起。
“那我带着老齐几个去博物馆看看，你们路上注意一点哈。”服饰普通的杨兴旺叮嘱道：“老沙，商场那边人多，你带着孩子们可得小心。”
“放心好了，我又不傻。”
地铁上人来人往，嬉笑的情侣，赶着回家的上班族、三五成群的朋友……这一小块地方，仿佛纳入了人生百态。
老沙眼里映着这些，他笑着挥了挥手。
列车门闭合。
————
夜深，晚上七点。
“哎哟，一工作起来差点忘记了时间。”
林乐停好小电驴，快步走进楼里，嘴唇贴着手机，说道：“我进小区了，马上就到家了。”
楼道里，几个送外卖的小哥同他一样正等着电梯。
这几人认识，相互间随便聊了聊，问着今天跑了多少单，大概能赚多少。
上电梯，到楼层。林乐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可还没等他开锁，门就自己开了，一张笑得灿烂的小脸映入眼帘，她喊道：“爸爸回来了！”
“哎哟，我家团团。”
林乐俯身抱起团团，用自己的脸去蹭女儿光滑的小脸儿，笑道：
“你怎么知道爸爸回来了？”
团团一把抱住爸爸的脖颈，得意地笑着：“我听见你走路的声音了。”
闻言，林乐夸张地说道：“哇，这么厉害呀！”
团团妈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这父女俩，摇头说道：“你们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洗手吃饭。”
“好咧，吃饭咯。”
林乐放下公文包，正好见到老爹端着鱼汤走出来，喊道：“爹。”
“你回来的正好，吃饭吧。”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出笑容。
——
小区里，一栋栋楼，万家灯火。
平凡且珍贵。
第660章 归途
夜晚。
明亮的路灯下，走过一老一小两道身影。
“曾祖母，今儿天冷，要不我们早点回去吧。”
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明眸皓齿，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靓丽。
她看向身旁的曾祖母，老人微偻着身躯，满头银发梳得很整洁，面颊有些许老人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香，这是卓晓眉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马上就走完了。”
老人轻轻握紧女孩的手。
连爱芳今年已经一百零八岁了，这是个非常高寿的年纪。
她有个坚持多年的习惯，那就是——吃过晚饭后一定要在云梦河边上溜达一圈。很久以前陪她的是儿子、儿媳、后来是孙子、再到现在的曾孙女。
“呃……好吧。”
卓晓眉对上曾祖母慈祥的眼神，眸里有种说不出的坚持。
拗不过家里这位老宝贝，她就笑着说道：“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周边好几个村子都在放鞭炮，还从早放到晚，真是奇怪！”
脚下踩着红色的鞭炮皮子，放眼望去，一路铺至视线尽头。
这些，连爱芳同样看在眼里，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偏头看向黑暗中的云梦河，湍急的水流撞击岸石发出哗啦脆响。
“一会儿回家，曾祖母有个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东西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哎呀，曾祖母，你这样好吊人胃口。”
卓晓眉撒着娇，轻轻摇晃连爱芳的手臂。
青春有时候是好奇的代名词，一听到曾祖母有东西要给自己，顿时心痒难耐。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
“你好，请问一下暮忘山该往哪里走？”
蓦地，路灯揽下的阴影里倏然走出一名女孩，看过去也就十七八岁，却是一身浅蓝色的袄裙装扮，相当有复古风格。
“暮忘山啊。”
连爱芳微眯起眼，仔细打量这位女孩，旋即苍老的手掌有点颤颤巍巍地指向远处房屋后面的山头，轻声说道：“那边有条小路，你沿路直走就能看见了。”
“谢谢你。”
女孩非常有礼貌，鞠躬致谢，随后脚步极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下一瞬。
“曾祖母，您在说什么呀？”
卓晓眉紧皱眉头，几乎拧成了山字，语气稍显急促和紧张：“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暮忘山，还有……您刚才在跟谁说话？”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忍不住看了眼远处小路，却是乌漆墨黑，一个人都没有。
不怪卓晓眉如此紧张，暮忘山是天门村死去的人专门下葬的地方，深更半夜，这条路上只有她跟曾祖母，突然一个人自说自话，换谁都得发憷！
“呵呵，没什么。”
连爱芳眸底些许思绪敛下，她拍了拍曾孙女的手背，以示安慰，旋即说道：“曾祖母有点累了，眉眉我们回家吧。”
“……好吧。”
卓晓眉欲言又止，最后扶着老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
树影婆娑，皎洁月光洒在蜿蜒的山路上。
杨小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抬手掀开身前茂密的树丛，一片空地闯入视线，眼眶不自觉地有了湿润。
空地上有三座墓碑，周围的杂草微微冒出头，显然这里经常有人过来打理。
“爹、娘、哥。”
杨小英来到碑前跪下，袖口一张符箓滑落，变作几瓶米酒肉食。“英子终于能够回来看你们了，算一算时间，好像已经过了二百三十五年了。”
她笑得明媚。
酒水连串，沁入土里。
“一晃眼，时间都过了好久，幸好大家现在都能够回家了。”
杨小英摆好碗筷、肉食，轻声说道：“不知道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夜风吹动树梢，飒飒作响。
“英子，别捉弄你哥哥了。”
“小英，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以后该怎么嫁人啊！”
“英子，过来吃饭了。”
张张音容笑貌似在眼前掠过。
杨小英微阖上眼，种种复杂思绪沉淀下来，最后化为嘴角一抹释然的笑意。
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在云梦河鬼蜮的几百年里，她没有在浓重怨气下迷失自我，靠的就是这些珍贵记忆带来的坚持。只不过轮回投胎，前尘往事亦如云烟般逝去，杨小英现在已经看开了。
少顷。
一大捧泥土突然飞起，一座新的墓碑凭空出现，稳稳落在土里，上面赫然写着——【杨小英之墓】。
“人呐，总要讲究一个落叶归根。”
杨小英看着自己的墓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此次一别，英子也要去阴间投胎了。”
她在这个世上举目无亲，冥河问题现在得以解决。再来看望家人一面，心中的最后一点执念消去，已是了无牵挂。
该到了开启下一段人生的时候了。
另一方面，功德善光确实清除了他们身上的阴煞欲念，让魂魄重新变得完整，满足了投胎的条件。
但这种完整只是暂时性，有些后遗症的影响仍然存在，如果长时间在人世逗留，魂体迟早会坚持不住，最后魂飞魄散！
一个小时后。
“爹、娘，孩儿给你们磕头了。”
杨小英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离去。
刚走出没几步，她突然回头，笑靥如花：“哥，我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
四座墓碑留在了这里。
……
……
推开院门。
汪汪汪~
一条大白狗兴奋地扑了上来，围着两人转圈圈。
“今天晚上你可得给我消停点。”
卓晓眉熟稔地抬起右腿抵开精力旺盛的大白狗，扶着连爱芳，轻声提醒道：“曾祖母，您注意台阶。”
“恩。”
连爱芳回头看了眼。
这条养了六七年的大白狗蹲坐在台阶下，轻声呜咽两声，它似乎知道了什么，眼里含着泪水。
“去休息吧。”
连爱芳露出和蔼的笑容，轻轻挥动手掌，让大白回到自己窝里。大白不舍地盯着老人几秒，一步三回头地回到狗窝。
家里亮起明黄色灯光。
房间里，连爱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老旧却完好的日记本交给卓晓眉，笑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跟你曾祖父的事情嘛。
“里面……全都写着呢。”
“曾祖父！？”
那位当兵的曾祖父！
闻言，卓晓眉满脸惊喜，如获至宝般将日记本捧在手心，手指翻动间，满页的字迹映入眼帘，百年前的故事似乎已然在耳边回响。
“拿去吧。”
连爱芳坐在床边，有点疲惫地说道：“曾祖母要休息了。”
“好勒，那您好好休息。”
“明天我爸妈就能过来一块看您了。”
卓晓眉嘴角翘起的笑容像极了灿烂花朵，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
呼~
连爱芳轻舒一口气，关掉床头的电灯。
今晚的月色不错，哪怕没有灯光，亦能看清屋内的陈设——留声机、戏剧海报、红心绳、更多的是挂满墙壁的黑白老照片。
照片里是一男一女，两人的神情都有些羞涩，手却是紧紧地牵在一块。
诸如此类的照片还有很多。
从恋爱到结婚，保存得相当完好。
最终，连爱芳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照片上。女子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宝宝，满脸幸福，身后站着一位相貌帅气的男人，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面露微笑。
“也许，我等不到你了。”
连爱芳望着照片，眼神尤为复杂。
她要死了！
其实当看到那位陌生姑娘，也即是杨小英时，连爱芳就已经能够确信这一点，心里倒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时间使她成长的同时，亦看淡了许多世事。
只是，仍有一点放不下的牵挂跟遗憾——没能等到丈夫回来。
稍微对连爱芳有一点了解的人，若是知道她的遗憾，恐怕都会觉得天方夜谭。连爱芳的丈夫在她生下孩子没两年就死了，算一算都快有近九十年的时间。
可连爱芳冥冥中有种感应，他还活着，没有离开，而且就在云梦河附近，这也是为什么她数十年如一日都要在云梦河边走一圈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她从未跟任何人提及。
时间在回忆中悄然流逝。
不知是不是大限将至的原因，连爱芳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反而越来越精神。
“汪！”
院子里的大白狗突然猛叫了一两声，转瞬又没了动静。
“踏，踏，踏……”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连爱芳原本以为是曾孙女过来找自己，不成想脚步声却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少顷，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当月光温柔地照在他脸上时，连爱芳已是泪流满面。
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轻面孔，在现实与记忆中重叠。
自己的丈夫，卓咏。
“小芳。”
阔别近百年的相见。
一瞬间，卓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红了眼眶，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目目相觑间，小心翼翼地牵起连爱芳的手，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是最后一批下鬼蜮的人。
当时的他，只有二十八岁。
“你离开的太久了，实在太久了。”连爱芳盯着卓咏的脸：“如果不是这些照片，我很怕……我怕年纪越来越大，我可能会忘记你。”
半晌沉默。
连爱芳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卓咏低下头，“我曾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说着，他抬起头，又哭又笑：“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完成了……”
因为云梦河鬼蜮的重要性，他对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能透露半分。
“对不起。”
“没事的，我知道。”
连爱芳嘴角翘起弧度，抿掉流下的眼泪：“你回来就好。”
“你过得好吗？”
“还好！”
卓咏笑了起来：“现在再也不会有人下去了，我们已经将那里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关于云梦河鬼蜮，大抵就是一个苦熬的日子。
天地人三才大阵趋于完美，罪大恶极的妖怪、鬼类会被长城送下来当做阴煞容器，他们要做的就是对这些家伙进行看管，避免出现坐大或者闹事的迹象。
连爱芳懂了。
“怀宝小的时候跟你一模一样，太调皮捣蛋了，后来……”
接下来的时间，更多的是连爱芳在说，讲他们儿子、儿媳、孙子，到后面讲到了卓晓眉这位曾孙女，大抵都是一些家常。
说着说着，连爱芳倏地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头出齐的好，身体也变得轻松起来，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抬起手，只见手掌有些苍白和透明。
再低头一看。
老人闭着眼，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们走吧。”
卓咏仍紧握着连爱芳的手掌，笑着道：“我来前问过了，你阴寿还有些日子，我们可以在下面过一段二人世界，到时候一起走。”
“好，听你的。”
连爱芳开心地点头。
时隔八十四年，他再一次牵起了她的手。
两人走出大门，院子里的大白狗趴在窝前，轻吠了两声，注视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几十年的时间，时光荏苒，原先的小瓦房不断重修，到最后变成四层楼房，很多事情在变，可也有些东西，永远都没变。
随着每一步跨出，卓咏的面容也随之苍老，最后变得满头白发，一条无形的路出现在他们脚下，没过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
……
另一边。
杨小英下山，沿着水泥路走出天门村。
她记得附近几个村子请了一个马戏团表演节目，今晚有许多村民都过去看。
戏剧，杨小英看过几次，马戏这玩意倒是少见，心里不免有点好奇。
当然还有一点，那里有一位鬼差在，等表演结束就带着大家下阴间。
约莫十分钟后。
杨小英见到了那顶高高的彩色帐篷，明亮的灯光渗了出来，不远处就是云梦河，热火朝天的喝彩声涌进耳膜，赶紧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行至门口，有个男人正在跟旁边的一条细犬说话，手里夹了根香烟。
杨小英打量一二，心想这位应该就是鬼差吧，开口说道：“你好，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李馗笑了笑，掀开门帘：“请进。”
“谢谢。”
杨小英微微点头，走进帐内。
霎时间，明亮的灯光照彻在她脸上，眸底不禁起了别样的神采。
数百人坐在观众席上。
舞台中心，一位穿着表演服的青年骑着黑马，宛如人马合一般，极为灵敏地在刀山之间奔腾跳跃，甚至还表演了镫里藏身的功夫。
只闻铮铮剑鸣之声乍响，危险与刺激共存，带来极致的视觉体验。
“好！”
“好！”
观众席上迸出啸浪般的叫好声。
杨小英寻了个位置坐下，高兴地鼓起了掌。
第661章 你，身怀龙气！
呼~
李馗微阖起眼，深深吸了口烟，徐徐吐出。
烟雾在夜风中飘逝。
些许思绪起伏。
距离云梦河鬼蜮事件结束已经过了三天，可后续的事情却是接踵不断，他先去了一趟天北长城总部开了次会议，赢王权也派了个分身过来详听。
没办法，谁让自己打了两份工。
不过此次长城的高层会议，让李馗知道了不少最新情报——玄山君，也就是先前被滨海长城击败、镇压的妖族大圣。
在云梦河鬼蜮计划开启的同时，会妖门的三位大圣祝融、楼启、旱母寻找到了镇压玄山君的异空间，打算将其营救出来，后来被赢王权将计就计设伏击退。
值得一提的是，参与营救的正是旱母的女魃魔像，她确实留有复活的后手。
【祝融】，名号取得颇为霸气，但本体其实是一只上古异种蜈蚣，与玄山君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拥有能够炼制出法宝的通天本领，地位崇高。
【楼启】，千变万化，本体不详，只知姓名。
“会妖门野心着实不小，想要两面开花，结果都是已失败告终……”
想到这里时，李馗微眯起眼：“不对，它们并非完全失败，唐希言体内结出的果实被金龙王拿走，它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答案，或许可以从柳如复口中知晓。
既然现在联系不到，那就再等等。
李馗敛下思绪，偏头看向小黑，唇角勾起弧度：“对了小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闻言，小黑好奇地挑眉：“什么礼物？”
“这次北山三妖当中，不是有个叫做血佛的家伙。”李馗嘴角的笑意忽地肆意起来：“他有一件法宝，你用起来应该会挺顺手的！”
“法宝！？”
这回，小黑狗脸上表露出明显的兴趣。
要知道一直以来它都是用戾焰进行战斗，由于其特殊性，不逊于一般法器，但若较真与法宝相比，肯定是有所差距。
李馗摊开手，掌心出现一个金红二色的佛珠。
此乃弗诛本体。
当时破掉血佛这一式后，他立即唤出冥车进行封印、镇压，后来的几天，他从血佛嘴里撬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包括如何使用弗诛。
“来，给你。”
李馗将佛珠掷给小黑，同时将一个念头抛给它。
佛珠入手的刹那，关于弗诛使用、原理的种种信息一股脑涌进灵台，小黑静心接受。
“这玩意是术与器的结合，我个人认为比一般的法宝更具有成长性。”
李馗拨动风声，只见草叶微微攲斜，他笑了起来：“本领越强，弗诛的威力就越大，接下来就看你小子怎么将它变成自己的东西了。”
“嘿嘿，谢谢主人。”
小黑咧开犬吻，把玩掌中的佛珠：“这个礼物，我非常喜欢。”
“可惜了，其他的法器都坏了。”
李馗状似遗憾地说道。
人种袋跟白骨菩提都算得上是不错的法器、法宝，可惜都在战斗中损坏。
闻言，小黑倏地扭头看向李馗。
这让李馗心里顿生疑惑：“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主人……”
小黑关心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累了？”
李馗一怔，旋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眸里映出头顶璀璨的星河：“说起来是有点累，最近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搞得我都想偷懒了。”
呼！
突地，寒气冒起。
“那就吃点好吃的。”
小黑手里竟出现一根双把雪糕，轻轻一掰，直接将另一半递给李馗：“主人先前去那栋楼里开会的时候，我去买的……”
“哎哟。”
李馗一脸惊喜地接过，将雪糕放在嘴里含着，冰爽的凉意在舌尖荡开，颇为感慨地说：“这可真真是童年的味道了，我以前放学常在小卖部里买上一根，等长大一些就很少见到这种雪糕了。”
“有没有疲惫消散的感觉。”
“那必须有！”
一人一狗坐在草地上，仰望穹顶星空。
身后的帘帐悄然掀开，走出一道人影，正好瞧见这一幅画面，轻轻笑了两声，拿出裤兜里的手机点开摄像，拍下这一幕。
“馗哥。”
许昭快步过去，高兴道：“你回来啦。”
“恩，我也是刚到没多久。”
李馗轻轻点头，取下剩半截的雪糕，摇了摇：“这一份没了哦。”
那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满是笑意。
“来了，来了。”
殊不知此刻许昭在心里直呼：“馗哥的烂梗冷笑话终于重现江湖了。”
旋即，许昭似想起什么，直言道：“对了馗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说着，纯白色的法力自背后棺椁涌出，变作一枚神通符箓飘在李馗面前。
“这是？”
李馗打量着符箓，眯了眯眼。
符箓里面透着浓郁的凶煞戾气，隐约能见到一张冰冷麻木的面孔转瞬即逝。
“十恶大败。”
许昭的嗓音有点沉：“我们上次不是通过电话，那个叫做顾封的男人，身怀十恶大败的命格，后来在交战中，有一个叫做旱母的意识吞噬了他……”
“最后大老爷出手解决了她，将命格一同收了起来。”
他将那晚的大战事无巨细地告诉李馗。
“大老爷说，这玩意对你有用。”
听完许昭的话，李馗一口咬掉剩下的雪糕，凉意荡开思绪：“现在回首望去，顾封这个人不是偶然，他的命格显然也是金龙王的囊中之物。”
“旱母就是回收命格的后手。”
这条龙，想要拿这些命格做什么，李馗实在好奇。
就在这时，李馗目光忽地飘向了许昭身后的棺椁，开口询问：“能不能请大老爷教教我，这命格对我有什么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唐希言留给他的果实当中就有【华盖命格】，为什么会将这玩意送给自己，李馗至今没想出个所以然，正好问一问大老爷。
话音落地。
少顷，黑色棺椁里淌出缕缕纯白色法力，化作模糊的人形。
大老爷注视李馗，语出惊人：“你身怀龙气，但只处于似蛟非蛟，似蟒非蟒的阶段，吞噬这种成熟的命格，会让你自身命格、气运得到增长！”
“我身怀龙气……”
李馗有点错愕。
霎时间，种种思绪猜想似惊雷般掠过脑海，他梳理了一下，明悟的神采自眸底升起，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身怀龙气是怎么回事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当时朱瞻基将玉玺交给自己？
还是在拥有了赤霄、水龙两件法宝？
自打那以后，自己身上确实出现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尤其是在释放出杀意的时候，感觉尤为明显。
“谢谢大老爷。”
片刻之后，李馗发自内心的感谢。
大老爷一句话解开了他许多困惑，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便能理解唐希言的用意了。
第662章 来吧，向更好的明天出发！
当时唐希言的境界已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甚至能接近、触碰所谓的大道，可以一眼看出李馗及两件法宝的“真实”，其实并不奇怪。
留给李馗的果实，就是偿还救命之恩的因果。
珠子分为两部分。
首先是华盖命格，另外一部分则是海蛟的力量。
当赤霄神剑表露出垂涎之意时，李馗立即就想到了这一点。
两件法宝本就是用王朝国运进行温养，先前与白谦德交战时吞噬了九龙宝剑，龙气、国运，对它们而言就是在正常不过的食粮。
关于命格，如今也在大老爷口中得到了答案。
“该如何吞噬命格，从而纳为己用呢？”
李馗脑筋一转，立即想到了对策。
这次云梦河鬼蜮事件，他赚到了不少长城积分跟功德，回头可以寻找、兑换相应的功法进行解决。
稍后，李馗看向由法力幻化的大老爷，开口说道：“大老爷，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说。”
听到李馗的话，大老爷微微摇头，坦然直言：“与你交好，确有一部分私心，但也是因为你将小昭当做真正的朋友。等时机成熟，届时我会请你帮忙。”
“好！”
李馗表示没问题。
随即，模糊的人形骤然溃散，缓缓淌回了棺椁内。
“馗哥。”
这时只见许昭满脸新奇：“你身怀龙气，岂不是传说中九五至尊的命格。”
怎料他这话刚讲完。
“哎哟——”许昭就忍不住捂着后脑勺痛呼一声，却见尚未完全回去的法力突然变作一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拍了许昭一下。
“哈哈哈哈……”
一人一狗对视间，顿时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龙气跟命格是两码事。”
李馗笑着摇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身上的龙气是受到侵染而成，更像是【势】，而非命格，但这种势是可以持续成长的。”
“哦~”
许昭似懂非懂地点头。
心里的小人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反正听过去，很厉害就是了。”
“你跟那只小黑猫和解了吗？”
李馗挑眉眨眼。
“咳咳，说清楚了。”
许昭摸了摸鼻子，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真是个大乌龙。
“说清楚就行。”
瞧见许昭这糗样，李馗乐得不行：“许昭，等里头的表演结束，我要带着他们下阴间，顺便回阴司处理点事情，你先回之前的酒店等我。”
许昭一口应下：“好，没问题。”
“许昭，接住。”
小黑扔了个雪糕过去。
“哟，黑哥你从哪买的？”许昭抬手接住，脸上惊喜的神情与李馗如出一辙：”我记得这好像叫做天冰大果吧。”
这个雪糕整体是圆柱形，外圈是菠萝冰棒，里面装着厚厚的奶油。
“哇，真是棒耶~”
……
……
帐篷内，人山人海，掌声雷动。
“好，太厉害了。”
“精彩！”
舞台中心。
透剑门伎的节目正式结束，方明明牵着黑鳞的缰绳，深深鞠躬致谢。
紧接着，轮到了另一名成员上场，他手里生生攥着燃烧的火圈，与方明明错身之际，抬起手欲要跟方明明击拳鼓励。
刹那之间，一幅血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支离破碎的尸体，只剩半张脸掩埋在泥土里，血液横流。
方明明一怔，旋即笑容满面地拳骨相接。
“加油！”
“交给我吧，团长！”
但见那名成员径直来到舞台中央，他朝四面观众颔首致意，旋即手里的火圈突地一分为二，单以肉掌舞动火圈，刺激与优美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方明明走下台，伸手抹掉额前的汗水，忍不住自语道：“感觉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迄今为止，他仍感觉有点如幻似真，这个梦实在太过荒诞离奇，带给他的冲击就好像山洪一般，偏偏自己只能随波逐流。
因为，那些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时，方明明目光看向了观众席，视线定格在一名胖脸男人身上，心里暗忖道：“幸好是真的，大家都还活着，太好了……”
胖脸男人，正是那位小雨村村长。
当时村长领着他们进入那扇门后，方明明当即就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犹记得自己走出帐篷的那一幕。
被妖怪杀死的成员们活生生站在方明明面前，他们见到方明明睡到大中午才起来，纷纷开起了玩笑，却不成想方明明竟突然在他们面前哭了起来。
当时，还真是好一阵“手忙脚乱”。
似乎注意到方明明的目光，村长偏头看来，善意地点头。
当时的马戏表演不是没有完成，现在正是补办的时候。实际上，就连方明明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观众，竟然全是死去的人们。
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实在有点奇妙。
方明明收拾好情绪，驻足观看了一会儿，随后便牵着黑鳞回到后台。
刚进来就看见躺在沙发上休憩的黑猫，想了想，快步走了过去，开口说道：“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闻言，猫妖慵懒地抬起眼皮。
此时四下没有他人，它也就放心地开口说话：“暂时嘛……还没打算。”
听到这句话，方明明内心不禁打起了算盘，尝试地说道：“要不，你跟着我们马戏团吧，放心，衣食住行我全包，而且每个月都给你工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顿时，猫妖绿琥珀似的双眸死死盯着方明明，语气不善地说：
“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什么叫鬼主意。”
方明明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黑猫身边，语重心长道：“你是妖，那么你肯定能跟其他动物进行交流吧？”
“这个，倒是不难做到。”
猫妖狐疑地点了点头。
“对呀，我们马戏团……”
方明明干咳了两声，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虽然因为现在资金有限，动物还不是很多，但是家里可是有一只老虎呢，你在我这里，帮我跟那些动物进行沟通，让它们好好配合训练、演出，我给你发工资！”
“不行，没门儿！”
猫妖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
她本就特烦方明明的鸭子嘴，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在给他打工岂不是自讨没趣。
“怎么了，难道是我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优渥？”
方明明瞪大眼睛。
“总之就是不行。”
黑猫俨然摆出没得商量的姿态。
她抬起猫掌，露出底下一张通体漆黑的卡片，样式看去十分华贵，正是猫妖的身份证明，若是用神念进行探查，就会显示出猫妖的姓名、道行、曾经的住址，非常详细！
有了这个东西，她就能安心地在城市里生活，不会被打扰。
“这是村长给你办的吧。”
“恩？”
方明明绝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眼咕噜一转：“你上过学吗？”
“……”
猫妖有点不耐烦了，微眯起的眼角流露出危险的意味，“你什么意思？”
见到黑猫这副模样，方明明心里立即有谱了，腰板挺直，认真地对上那双绿琥珀似的眸子：“你应该知道在大城市里找工作不容易吧，什么都看学历，你如果没上过学就很难找到工作。”
“没有工作，就没有钱。
“没有钱，就没有住的地方，就不可以吃想吃的食物。”
“就算找到了工作，很有可能是体力活，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像你这样优秀的人……猫才来说，简直就是浪费！”
此时此刻，听着方明明一席话的黑猫，不由陷入了思考。
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顿时浮上心头。
“在我这里呢，首先你的生活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包你衣食住行，你做好你工作的一部分就可以了，工资嘛……”
方明明知道火候到了，晃了晃五根手指。
“五千，等咱们马戏团扩大了，涨工资是肯定的！”
接着，短暂的无言沉默。
‘一分钱难倒好猫猫呀。’
黑猫忧伤地叹了口气，甩了个脸子给方明明，勉为其难道：“答应你也不是不行。”
“那就太好了。”
方明明一拍手掌，脸上刚刚露出笑意，就听到黑猫带着威胁的话音入耳：“但是，你要是敢食言，或者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后果你是知道的！”
说着，猫妖抬起爪子往脖子上一横。
“我方明明是那样的人吗！？”
闻听此言，方明明的声音立即高了八度。
这完全是在质疑他的品格！
“哼~”
黑猫冷哼一声：“这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方明明定定瞧着这只猫，暗想道：“算了，跟这只猫咪计较什么。”他很快重新露出笑脸，抓起猫妖的爪子轻轻一个击掌，笑道：“不管怎么说，合作愉快了！”
“就让我们向更好的明天出发吧！”
方明明用力挥起拳头，眸里燃起了雄心壮志。
他一定要将父母留下的马戏团发展壮大，让每个成员都能过上好的生活！
……
……
晚上十点，马戏团的表演正式落幕。
云梦河边上，乌泱泱一群人在河岸排好了队伍。
“李鬼使，接下来他们就拜托你了。”
小雨村村长回首看了眼身后的村民们，神情既有不舍又有开心。
“放心好了。”
李馗微微一笑，宽慰道：“我们不用走黄泉路，通过这扇门就能直接到达酆都。”
说着，他催动法力灌输到手中的阴律司令牌。
霎时间，一扇足有十几米高的门户突兀出现，幽幽黑气萦绕，深寒的阴气让周遭不少村民都露出舒服的表情。
“村长，我们先走了。”
随即，李馗一招手，中气十足地喊道：“大家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去就好了，不用着急，不用害怕，到了门的另一边，乡亲们不要惊慌。”
“不知道阴间长什么样子。”
“应该跟人间差不多吧。”
“就是说，鬼不也是人变得。”
带着些许畏惧跟好奇，村民们开始挨个进入门户。
不消片刻，高大的鬼门缓缓消散于无形。
村长驻足了一会儿，随后背着双手离去，接下来的日子，他会送越来越多的人下去，直至到他自己。
另一边。
阴间，酆都。
宽广的广场上，一道道人影陆续出现，他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周遭，阴沉沉的天幕，放眼望去，古今结合的建筑鳞次栉比，更有噪杂的人声远远传来。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呀。”
“对呀，我还担心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喝孟婆汤，然后去投胎了？”
村民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有几名判官在广场边缘等候多时，他们手里皆拿着一本小册子，瞧见人已到齐，其中一名判官开口说道：“乡亲们，请静一静。”
幽黑的獬豸官袍，无疑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略显吵闹的声音顿时一静。
“现在念到名字的，请跟我来这边，我会给你们安排在酆都的住所。”
见到有些村民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这名判官微微一笑：“大家不要紧张，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阳寿尽则入地府，阴寿尽则转世投胎。
“你们当中有些人的阴寿尚有些时日，需要等阴寿临限，方才会去投胎。”
此番话一出，村民们大抵都消去心头的紧张，相互告别之后，在各位判官的带领下离去。
这些为了大秦、为了家园而英勇奉献的村民们，每个人都有功德在身，皆可继续转世为人，甚至可以投到家境不错的家庭里。
很快，广场上就剩李馗一人。
“接下来就没我事了。”
李馗望着远处繁华的街道，人影幢幢，倏然想起了刚才村民们的对话。
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
为什么每个世界的地府都不太一样，但同样都是紧跟现世的步伐，与时俱进。
刚刚死掉的亡魂对阴间都会抱有各种不确定的幻想，毕竟突然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肯定会担心、恐惧，可如果周围是熟悉的建筑和人，则会大大减少心中的仿徨。
比如说大明世界，随着蒸汽科技的发展，古今结合，投胎火车便应运而生。
第663章 试炼、名额
看似冰冷无情的铁律下，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温情。
这让李馗不禁想起了赏善罚恶司门口的对联——
赏善官无私情私贿
罚恶司有公道公平
少顷，思绪戛然而止。
既然此行工作结束，李馗便打算去罚恶司孟慈的办公室找她，不过在这之前，需要买点东西再过去。
他来酆都没有几十，也有百来次，对这座大城市早已是轻车熟路，知晓有位老爷子在这里卖糖人，手艺高超。
李馗寻到摊位买了十几个糖人，转身又钻进一家零食店，装了满满一袋出来。
随即，径直前往赏善罚恶司。
“哎呀，我真的是自己人。”
万分无奈的声音遥遥入耳。
李馗刚刚踏进大门口，立即看见庭院里一道熟悉的庞然身影，一副手足无措的滑稽模样，惹人忍俊不禁，周身环绕许多深幽鬼火。
“你说你是来报道的，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就是说，你至少要拿出凭证出来证明。”
“要不然我们怎么相信你。”
“对呀，对呀！”
叽叽喳喳的稚嫩童音，像极了机关枪在耳边不断轰炸。
只见土伯那张威武的虎貌写满了无奈，当真是动口说不过，动武行不通，一点招都没有。
“土伯！”
蓦地，身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天籁之音呀。
土伯当即转身看去，眸里绽出别样的光彩，像看救世主一般看着李馗，声音竟不由带着一丝哽咽：“李馗，救我！”
见此一幕，李馗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赶忙走过去，提起手中的塑料袋，大喊道：“孩子们，孩子们，看我带什么来了。”
“李馗来了！”
“馗哥哥~又带好吃来了。”
“太棒了。”
霎时间，将土伯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灵婴们立马飞到李馗身边。
“慢慢来，不要着急。”
李馗现在都养成习惯了，每次回阴司都会带点小吃零食。“上次没吃到糖人的小朋友过来拿，然后这一袋子你们自己分。”
“谢谢馗哥哥！！！”
下一秒，灵婴们开心地分发零食。
“馗哥，你认识这坏蛋吗？”
有只灵婴飞到李馗耳边，瞅着土伯，义愤填膺道：“这家伙刚才欺负小妹来着。”
“欺负小妹？
“他？”
李馗轻轻捏了下灵婴的脸蛋，轻声说道：“交给我吧。”
“恩。”
小灵婴点了点头，飞向小伙伴们。
“呼~得救了。”
另一旁，土伯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前不存在的虚汗，转而看向笑眯眯的李馗，抱拳道：“李馗，这回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李馗摆手笑着，瞟了眼远处的灵婴们：“说说吧，怎么一回事。”
闻言，土伯嗫喏着，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只叹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今天我来赏善司报道。”
“哦，这么说你以后是赏善司的人？”
闻言，李馗有点惊讶。
立见土伯没好气地说：“不是，你能不能别打岔。”
“咳咳，你继续。”
“我很久很久没来阴司了。”
土伯虎貌不自主地流露出忧伤的神色：“我见门口没人，只有头顶正在酣睡的灵婴们，便想寻个小女娃询问，结果那灵婴睁开眼，见到我，顿时吓得不行……”
剩下的话，土伯没有说出来，但看他脸上的神色就能懂了。
这张生面孔直接把灵婴吓着了。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有这种窘迫的时候。”
李馗无良地大笑两声，重重拍了下土伯的肩膀：“灵婴们专门负责阴司的情报，平时的工作非常繁重，因为他们可以做到实时共享。
“睡得好好的，突然一张虎脸……是吧。”
土伯若有所思地点头，悄声询问：“可我看见有挺多灵婴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死前太小了……”李馗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旋即说道：“想要分辨也挺简单的，听声音或者他们都有各自的习惯性小动作。”
土伯定定瞧着李馗，突地面露愧色，当即拱手道：“李馗，土伯在这里向你郑重赔罪，先前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就口出妄言，希望你不要见怪。”
闻言，李馗看着他，嘴角翘起弧度，摸着下巴：“行吧，看你道歉这么诚恳的份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当是过往云烟了。”
接着，他一挑眉毛：“当然，你要是想切磋的话，我也是随时欢迎！”
土伯支起腰身，庞然身躯揽下阴影。
啪。
两人拳骨相接。
“哼，谁怕谁啊，上回的场子我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紧接着。
“那个……对不起啊。”
某个虎头牛身的家伙，不好意思摸着脑袋找灵婴们道歉。
片刻之后。
“李鬼使。”
“李鬼使。”
几名路过的鬼差、鬼吏见到李馗，当即笑着问好。
“你好。”
李馗笑着颔首。
见此一幕，土伯不由挤眉弄眼道：“李馗，你在这儿这么有人气呢！”
“诶，一般般啦。”
李馗随意地摆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他的身份在阴司本就特殊，能有如今的人气，全因云梦河鬼蜮事件的发酵，作为其中枢纽般的存在，自然在地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阴律司李馗这个名字，已经彻底压过了肖刚。
旋即，李馗开口介绍道：“现在赏善司与罚恶司的办公地点合并在一块，你只要记住右赏善、左罚恶，正中间乃判官殿就行。”
随即，他指着东边同样偌大的官邸：“那里是察查司，再后面一点是阴律司。”
“还挺好记。”
土伯微微颔首，忍不住说道。
“恩，你别瞧有些屋子看着小，基本里面都内有乾坤，空间都大得很。”李馗领着土伯往赏善司的方向走去：“如果你要报道的话，应该是要找符判官，这位性格不错……”
“难怪一路过来见到鬼差、判官都比较少。”
土伯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随即忍不住感慨道：“诶呀，要不说有人带路就是好。”
李馗笑了笑，好奇多问了一句：
“以你的性格，怎么没有选择阴律司或者罚恶司？”
两司都比较倾向于战斗、外勤，而赏善司文职工作较多。
“不，我只想偷懒、摸鱼！”
土伯双手叉腰，腰间的幽都轻微摆动，嘴角翘起狡猾的笑意：“其实我在赏善司也就挂个名。我在下面都受多少苦了，这一回要好好享受享受，犒劳一下自己。”
“回头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李馗微昂起下巴，虚点向前方飞檐斗拱的宫殿：“前面就是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不陪你进去了。”
“行，我们回头联系。”
稍后，土伯大步流星地走向宫殿。
李馗则返身往罚恶司方向行去，刚走过路口拐角，一袭青袍身影映入眼帘，眼瞳惊讶似地一缩，立即开口喊道：“公羊殿主！”
一袭青袍的公羊靖背着双手，目光平静地注视过来。
“殿主不会是专程在这儿等我吧？”
李馗快步来到公羊靖身边，状似开玩笑道。
“你没猜错，我就是在这等你。”公羊靖一挥宽大的袖袍，转身就走。
这奇奇怪怪的，着实让李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先亦步亦趋地跟着。
公羊靖唇嘴张阖：“不错，学会扩展自己的人脉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李馗笑了笑。
他跟土伯算是不打不相识，这家伙品性不错，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先前双方有些许小误会，如今已一笑泯恩仇。
另外，土伯的实力不弱，尤其是法宝幽都在手，封禁之力格外难缠。只不过他在云梦河鬼蜮呆的时间太久，导致实力下降得有点严重。
“不管是在阴司，还是阴律司，你的根底确实孱弱了些。”
公羊靖头也不回地说道：“自己能主动起来，是件好事。”
李馗没有否认这点。
“你进阶鬼使，有多长时间了。”公羊靖忽地问道。
闻言，李馗看了眼公羊靖的背影，心里有点拿捏不准殿主的想法，开口回答：“如果算上出外勤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两年。”
“两年呀。”
公羊靖踱步，意有所指道：“从资历和实力上来说，你还很有不足。”
没等李馗出声询问。
公羊靖便直接说道：“现在阴司鬼捕一职有所空缺，察查司那边自动放弃，赏善司的魏知游跟罚恶司的钟离可都盯着这位置。”
“鬼捕？”
李馗惊讶地挑起眉锋。
四司人员的上升渠道——鬼差（鬼吏）、鬼使、鬼捕（判官）、再往上就是殿主。
当然在判官之中亦有特别的人物，譬如韩栋，虽然是判官的官衔，但在阴律司却是实实在在的二把手，用副殿主来形容亦不为过。
而鬼捕在阴司已经能算是中高层了。
“是的，各司鬼捕的名额都是有限定，目前一共是九十八名。”
公羊靖瞥了眼李馗：“每一位能当上鬼捕的人，不止要在实力方面，其履历、智谋等一系列因素都要冠绝他人。”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不少。
李馗心里倒没有拘谨，直接问道：“殿主，如果鬼捕一职有空缺，那应该是各司内部的事情，怎么会轮到现在三司去争抢一个名额。”
可说着，他自己就回味过来：“哦，本质上还是竞争，尤其是眼下这个关口，如果有谁能够脱颖而出，无疑能得到大量资源的倾斜，更能在三司当中决定翘楚。”
公羊靖微微颔首，表明了李馗说的话属实。
“殿主打算让我去争。”
话说到这份儿，李馗岂会不明白。
可正如公羊靖所言，他在资历方面，确实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硬伤。
公羊靖唇角微翘，似笑非笑：“怎么，你没信心？”
李馗腰板一挺，眉宇间扬起气焰：“殿主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有信心。”
“这件事是三司殿主经过商议决定下来的。”
公羊靖有条不紊地道来：“为了公平公正，先在各司内部进行一轮筛选，决定出两人，随后六人争夺鬼捕一职。”
“两人？”
李馗眼咕噜一转，似乎想到什么，开玩笑道：“这人数名额不会是钟殿主提出来的吧？”
“不错。”
公羊靖瞥了他一眼，笑了两声：“他呀，对神荼、郁垒两兄弟可是偏爱得很。”
听到这句话，李馗嘴角不由一抽，同样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钟离对两人的偏爱，当时幸福小区事件，本来也只是他跟肖刚的对抗，结果被钟离硬生生塞了神荼、郁垒进来。
“我相信对你来说，所谓的资历不过是时间问题。”
公羊靖顿住脚步，转身面向李馗：“正式的考核内容还没确定下来，这段时间……”
“我会努力提升自己的。”
李馗认真说道。
接着，他冷不丁地将话题一转：“不过殿主这次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按理来说，这种事尚未需要劳驾公羊靖亲自找他诉说。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两人聊天之时，他们已经走出赏善罚恶司，并一直在往后走。
现在李馗跟公羊靖站在一条空旷的青砖石路上，顾盼间，明明周围的建筑没有什么变化，可在神念感知中，周围的光线极度阴暗。
这种感官带来的冲突极为别扭，若是往道路尽头看去，有如坠入深渊之感。
公羊靖没有绕弯子，微微颔首：“有人要见你。”
“见我？”
李馗一瞬间意识到不简单。
有谁能让堂堂阴律司殿主来亲自找人，再加上此地诡异，难不成是……
“看来你猜到了。”
公羊靖注意到李馗细微变化，嘴角翘起：“秦广王要见你。”
竟然是秦广王蒋侯要见自己！？
李馗眼瞳讶异地一缩，旋即他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赏善罚恶司在往后面走可不就是各司殿主以及阎罗们的宫殿。
“殿主，秦广王为何要见我？”李馗终究没忍住询问。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
公羊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继续往前走。
李馗瞅着自家殿主的背影，不禁咬了咬牙，真是恶趣味。
如果是要前往阎罗的宫殿，神识探不出去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要是没有公羊靖领路，迈错一步都极有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没过一会儿。
“到了，森罗殿。”
公羊靖驻足。
李馗抬头一看，他已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前。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彷如活物般在涌动，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们，可即便以李馗如今的修为，亦无法感知到半点，燃着冥火的台阶向上直抵宫门。
那座宫殿的存在，镇压住了黑暗！
第664章 世界的伟大
偌大而森严的宫门在面前缓缓打开。
公羊靖领着李馗走进森罗殿，两人在一条长达五十米的长廊停下。
“等着，别说话。”
公羊靖叮嘱道。
李馗轻轻点头，站了会儿，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余光偷偷打量起周遭。
镂空设计的蟠龙石柱里燃烧着熊熊焰火，照亮整条长廊，有趣的是这火焰有鼻子有眼，它正在酣睡，状似岩浆的鼻涕泡浮出、破碎，发出噼啪地火星脆响。
似乎注意到李馗的目光，一双橙黄色的双眸登时瞪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根底。”
李馗对其友善一笑，摸了摸鼻梁，观看墙上的壁画，每一幅都有惩恶扬善、因果报应的寓意，只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作恶的人物是活的，永世被镇压在森罗殿内。
除此以外，每隔十米，左右两侧皆摆放一尊雕塑，其模样千姿百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作为某位阎王的战利品，专门摆放在这里。
“走吧，我们进去。”
蓦地，公羊靖开口说道。
两人走过长廊，倏然，明亮的烛光照彻眸底，前方椭圆形的长桌上坐着两人。
一身戎装的毕先义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椅上；
一袭纯白长褂的蒋侯正饮着茶。
“公羊靖（李馗）见过秦广王、卞城王。”
“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那我就先回去坐镇了。”
说着，毕先义眸光注视到李馗身上，唇角勾起笑意：“李馗……”他的虎髯微微颤动：“我跟秦广王看见了你的战斗，你这种个性张扬的年轻人，我很喜欢。”
“李馗谢过卞城王的称赞。”
李馗笑着拱手道。
毕先义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浓厚的军人气质，他喜欢跟豪爽的人打交道。另外，从卞城王的话里可以证实李馗当时的猜测，自己与血佛的战斗，果然有人在看。
“行了，不用拘礼。”
毕先义轻轻摆手，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说：“要不要跟我去其他世界玩玩，那个世界的情况可颇为有趣，相信对你也很有帮助。”
“啊……”
突如其来的邀请使李馗有点措手不及。
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求助似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公羊靖。
岂料公羊靖对此视若无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太坏了！”
李馗心里恨恨。
“哈哈哈哈……”
见此一幕，蒋侯不禁开怀大笑，放下盖碗：“行了，你们俩呀，就别逗这小家伙了。”
“公羊殿主，你先回去吧。”
“是。”
公羊靖恭敬地应了声，身影直接消失。
“行，我也不耽搁了。”
毕先义双掌按在桌面起身，穹顶燃火的星空瞬间投下幽色光束将他笼罩，只留粗犷的话音在殿内回荡：“李馗小子，希望下次见面，我同样能收到你带来的惊喜。”
这一回，森罗殿内只剩李馗跟蒋侯两人。
说实话李馗心里是有点紧张的，虽说十殿阎罗当中，自己已经见过四位，可面前的是秦广王，名副其实的阴司领袖！
最重要的是——蒋侯找自己，是想要做什么？
“陪我走走吧。”
蒋侯见到李馗有点拘束的模样，眼角微翘，语气温和。
“好！”
李馗恭敬地点头应道。
话音方落，两人周遭的空间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森严广袤的森罗殿像是流动的油彩般呈顺时针转动，变作巨大的旋涡将李馗包裹，可他却没有感到半点不适，以一种上帝视角看待这一切的发生。
“这是！？”
光暗交替的一瞬，当李馗再次看清眼前情景，瞳孔惊得扩张。
脚下出现一条笔直的鹅卵石路，可最令他吃惊的是两侧不断沉浮的气泡，颜色各异，时不时能见到气泡表面流转出苍穹大地、人间百态的景象。
这里是穿越世界的通道！
不怪李馗如此大惊小怪，他能够穿越不同的世界，全靠冥车的威能，而现在自己竟然以肉身的状态站在这里，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连丁点不适都无。
这一切显然是秦广王蒋侯的手笔，恐怖如斯。
“漂亮吗？”
一袭纯白褂子的身影，笑容亲善。
印象里身着深幽帝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阴殿阎罗，现在看去与邻家老人无异。李馗发现每位阎王都有不同的特点，但都十分平易近人，用接地气来形容亦无不可。
这也让李馗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笑答道：
“确实很漂亮。”
“是的，每一个世界，祂都是最为独特、瑰丽的。”
蒋侯迈起步子，向前走去。
“进化、生命、文明、历史，点点滴滴见证了祂的成长。”
李馗跟在身后，近距离观察着光怪陆离的通道。
这回他才发现每个气泡都在肆意地散发宏伟博大的气机，使神识根本无法离体而出，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蓬勃生命力。
“你在阴司任职有多久了？”
“回秦广王，三年多了。”
“呵呵。”
蒋侯笑了起来，回头看了李馗一眼，乐呵道：“不用太过拘束，就当做正常的聊天就好。”
闻言，李馗立即上前两步，只落了蒋侯半个身位。
与此同时，身旁有一个冰霜似的气泡浮了上来。
见状，蒋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偏头朝李馗说道：“想近距离看一看吗？”
“恩。”
李馗一挑眉毛，眉宇间兴趣甚浓。
霎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在体内萌芽，李馗眸底有神光溢出，似有所感地看向那枚气泡。
顷刻之间，目光似穿破了某种屏障，他看见了被冰川覆盖的星球，如身临其境般，一股透体的冰寒瞬息席卷全身，视角不断拉近，终于见到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
披着厚厚的兽衣，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他们在捕杀一只足有十五米高的长毛虎。
冰川之下，是无垠之海，是恐怖巨兽的乐园。
看样子，他们仍处在原始时期。
这种观感实在奇妙无比，李馗忍不住偏移目光，看向另一枚蒙上火红流彩的气泡，如岩浆般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种族，从火焰中诞生。
它们模样似人，平均身高两米，火焰般张扬的毛发。耳目一新的高楼建筑、城市，有十数个非常恐怖的气息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却无法发现正在窥视它们的李馗。
“真是伟大。”
李馗搜刮肚子里的墨水，最终只能用伟大二字来形容。
“厉博士以前就很喜欢到处旅行。”
蒋侯负着双手，语气中带了一丝感慨：“你应该还没去过他那吧，要是去了，保证让你大吃一惊，那里有很多很多书，里面的内容十分宝贵。”
闻言，李馗眼咕噜一转，笑道：“那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瞧瞧，长长见识。”
“哈哈哈哈……”
蒋侯笑得爽朗：“不错。”
第665章 天庭
须臾，笑声消弭。
“三年，说短不短。”
蒋侯顿住脚步，问道：“李馗，你应该了解过地府消失千年的原因，那么我们真正的敌人，你现在知道了吗？”
地府的敌人。
李馗微垂眼帘，记忆深处的一幅画面瞬间涌了上来。
那是血色荒芜的大地，天空亦是猩红一片，振翅嗡鸣的“乌云”遮盖层霄，铺满大地的绿色菌毯，上面遍布丝状的虫巢，孕育无数微小的生命。
大明世界，门的另一端。
“恩，我知道！”
死！
话音方落，淌着腥臭血液的死字突兀自灵台出现。
李馗双眉压眼，低头看去。
眸里，多达数十个通体漆黑如墨的气泡在鹅卵石路下起伏，庞大的腐朽死气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出，内部已是亘古死寂。
生物灭绝、生机灭绝。
李馗身体微微颤抖，眼角竟不由滴落泪水。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生而为人的共情使他无法克制住这种悲伤的情感。
“这些是经过我们清理后的世界。”
蒋侯低眉俯视，语气蓦然变得沉重：“想要使它重新诞生原初之灵，希望非常渺茫，而且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十亿年，上百亿年……”
“这是一场跨越万千世界的战争。”
李馗抹去眼角泪水。
“我看过你的档案。”蒋侯瞥了他一眼：“在阏逢·子八的时候，你近距离接触过祂们一次，如此也不算是没有经验，何况就在最近，你刚刚见识过邪神。”
“最近刚见过？”
李馗眉头紧锁，低声重复了一句。
接着他似想起什么，恍然神色溢于眸底：“原来是冥河，我竟然一直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这方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蒋侯轻轻一挥手，那些漆黑如墨的气泡仿佛又沉了下去，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你进入阴司的时间太短，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知道的，你还需要成长。”
“李馗明白。”
其实李馗很明白这个道理，当自己还是鬼差时，做的是送亡魂投胎、缉拿恶鬼的事情，当升到鬼使时，已经被外派到其他世界执行任务。
在其位，谋其政。
两人继续聊起刚才的话题。
关于冥河。
“每个世界对祂们的称呼各不相同，但邪神是对祂们最多的称呼。”
蒋侯娓娓道来：“所谓的邪神就是从海量的负面能量中诞生出来。譬如冥河，祂已经拥有了初步懵懂的意识，如果不是长城的有效镇压，这个世界很有可能覆灭在即。”
听到这句话，李馗脸色不自觉沉重起来。
冥河带来的的危害非常恐怖，云梦河鬼蜮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秦为了治理它花费了几千年的时间，却仍只是治标不治本，可见其难缠程度，无数人为此前赴后继地失去生命。
污染、侵蚀、同化……
这还是冥河被镇压的情况下，若是跟海蛟一样能有意识地进行控制，后果难以想象。
“届时那会是一个死人比活人的还多的世界。”
蒋侯看出了李馗心里的想法。
“啊，真是个恐怖的未来呀。”李馗微垂眼帘，发自肺腑地说道。
屠维·戊九十三·2065年
那就是一个鬼怪、怨灵比活人还多的世界，也是他第二次穿越的世界。
“起初只是一个世界，到后面无数个世界沉沦。”
蒋侯眸里浮起些许回忆：“当真正的战争彻底打响，瞬间陷入了白热化的泥潭里，天庭跟地府相继上了战场，这一场战使无数人陨落。”
“天庭……”
李馗眉锋一挑，不禁伸手在下巴一抚而过，直接说道：“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久违的词语，自我开始修行之后，从未在他人嘴里听闻过天庭二字。”
“很正常。”
蒋侯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在这个世界，早在三千年前天庭就主动断开了与人间的联系，只留下了一些仙神的法宝，这样就能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动乱。”
接着，他意有所指道：“最开始我们还有一点时间进行布置安排，到了后面，战事吃紧，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世界了。”
从秦广王的话里，李馗完全能够想象到这场战争的惨烈。
“为什么不动员……”
【全部世界】四个字，话到嘴边被李馗重新咽了回去，因为这个问题问出来实在太蠢了。
以他自身为例，举手投足间，搬山填海亦不在话下，制造出天灾级别的风暴龙卷，耗费的只是法力。
单纯的人海战术对李馗起不到一点作用，若是遇到比自己境界低一点的对手，数息间就能分出胜负。
而像天庭、地府这样跨越诸天万界的庞然存在都无法彻底终结战争，冒然举世界之力参战，无非是白白送掉无数人的性命。
这种战争，质与量缺一不可。
面对李馗戛然而止的问题，蒋侯仍有耐心地作出了解答：“并非没有动员，而是那些进行动员的世界，你看不到。”
“在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原初之灵，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世界的意志。”
“原初之灵一旦衰老，世界便会慢慢沉下去，回归虚无。当然，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世界之底。反之亦然，越有活力的原初之灵，世界的灵气就会越发充足，修炼之人所能够到达的上限就会越高。”
大明国师陆师道就是因为修行路走到了尽头，方才会想方设法使自己飞升到更高层次的世界。
话讲到这里，李馗大抵明白了秦广王为什么会找他谈话，因为有些事情他该知道了。
一瞬间，大量的想法从脑海中迸发。
于是，李馗索性放开了，大胆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重视起来？”
“不是没有重视，而是为时已晚。”
蒋侯瞥了李馗一眼，却是出题问道：“李馗，既然你知道了邪神因何诞生。那么，我想你应该能想到为什么会造成【为时已晚】的结果。”
闻言，李馗眉头慢慢紧锁。
片刻之后。
李馗轻舒一口气，有条不紊地回答：
“邪神的诞生，关键并不在于有没有灵气，而是负面能量，只要是有思想、有情绪的生物，只要有冲突、有战场，定然会有大量的负面能量沉淀下来。”
“不错。”
蒋侯满意地微微颔首：“最初的邪神来自世界之底，诞生于原初之灵的死亡。祂们很聪明，也很狡猾，小心翼翼地侵蚀底部的世界，使其关于祂们的情报没有传出来一点。”
“直到最后，在原初之灵的遗骸上，孕育新的邪神！”
李馗情不自禁地握拳。
关于邪神的狡猾，他曾经可是领教过的，祂们在大明世界的各方布置，草原、大明、乃至于陆师道都是祂们的棋子。
另一方面，恐怕到了现在，面对已成规模的邪神，祂们想要制造、孕育出自己的同类并非难事，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就是最好的温床。
须臾，李馗立即问道：“原初之灵的死亡都会诞生邪神吗？”
“不，很难，千难万难。”蒋侯尤为强调这一点：“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早很早之前我们就会将其扼杀在萌芽中。”
“原来是这样。”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
蒋侯注意到李馗的动作，开口说道：“目前对地府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将一切恢复正轨，同时培养新的战力，这也是为什么将你们这些新人进行外派的缘故。”
“迟早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回到战场！”
这不是一个世界的战争，不是地府、不是天庭、而是所有大千世界的战争。
第666章 冥车：陆吾
肃然的话音掷地有声。
终有一天，地府会重新回归战场。
“对于那些小打小闹，我相信你们有能力自行解决。”蒋侯笑着道：“在登上最大的战场前，也许能给你们带来不错的历练。”
平静且不含起伏的语调中却透露出极其强横的霸气。
蒋侯口中的小打小闹，无非就是指会妖门在背地里图谋的事情，在他眼中，这种事情确实微不足道，上不得台面。
李馗盯着这位长者的背影，唇角一勾，立即跟上。
他走到蒋侯的身侧，好奇问道：“原初之灵，祂是道吗？”
“哈哈哈，李馗你很会抓重点。”
蒋侯微微一笑，讲道：“是，也不是。原初之灵是道的土壤、是道的光，两者相依相偎，互相成就，最终形成各异而又丰富的修行体系。”
“谢谢秦广王解惑。”
李馗恭敬地说道。
两人顺着鹅卵石路继续向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秦广王，那些无恶不作的恶鬼岂不是天然站在邪神那一边。”李馗问道。
“这个问题很尖锐。”
蒋侯愈发中意李馗的敏锐思维，噙着笑意道：“鬼是不祥之物，集各种灾祸、执念于一身，看似与污染当中诞生的邪神没什么两样。”
说着，他唇角的笑意似多了几分讽色：“你去过污染程度极高的世界，应当见过那些邪神眷属，祂们的目的是侵蚀世界，占据原初之灵。”
“随后，肆意地改造成自己的后花园。”
“对于鬼类来说，赖以生存的阴气必然会遭受到严重污染，天真地以为是盟友，殊不知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它们最终会彻底堕落。”
闻言，李馗了然点头。
很快，话题转移到了另一方面。
“拿神荼郁垒两兄弟来说。”
蒋侯说话时，眼角微微翘起：“他们身负传承，只要能够保证实力持续增强，就不太需要操心境界上的难坎，很多东西对他们来说——水到渠成。”
“好羡慕。”
李馗发自内心地说道。
闻言，蒋侯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羡慕别人，那又有多少人羡慕你，生死簿选择了你，且不说掌握生死权能，各种神通、道术无需自己苦心钻研，便能立即达到登堂入室之境。”
李馗嘿嘿一笑：“这倒也是，虽说那家伙的脾气有点坏，有点任性。”
“哈哈哈，有趣的年轻人。”
蒋侯顿住脚步，噙着笑意道：“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立见一枚体表金灰色、气机厚重的气泡屹立在石路尽头。
“跟着我，直接进去就行。”
那一袭纯白褂子的身影融入、消失。
李馗打量了几眼，带着几分忐忑与好奇心撞入泡沫。
霎时间，有一种比天还高，比地还要广袤的意识扫过李馗灵台，只觉自身无所遁形，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伤害、排斥。
宏大的意识，温和友善，允许他进来作客。
“原初之灵吗？”
李馗微颤抖着眼皮，睁开，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诉，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那一刻自己就好像海里的鱼儿，而大海则是原初之灵。
紧接着，下一秒，李馗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景象所摄住。
“这是……”
来到了极未来的高科技世界。
一座庞然的天空之城屹立层霄，身前则是四通八达的天际轨道，状似火焰山的高楼大厦矗立在大地之上，奔跑而过的野兽、飞鸟、汽车、飞机五花八门。
“三天后，仙儿小姐的演唱会将在美丽的潮海岛举行。”（重光·未一世界语）
半空中，突地出现超清光屏，上面是一只小巧玲珑，背生双翅的精灵，她笑得灿烂，站在舞台中央，五光十色的灯光自身边扫过。
“哪儿呀！”
李馗惊叹的后半句姗姗来迟。
就在这时，天空流动黄昏似的云彩里突地出现一只机械眼睛，注意到了李馗这位不速来客，一道信息以光的速度传播出去。
不消片刻。
“哟，阴司的人？”（重光·未一世界语）
“轰！”
倏地，一只高达八米的金属猩猩重重砸落在地，它身上穿着某种制服，虬结爆炸的肌肉将衣裳撑得鼓涨，鼻孔哼出两道浓重的烟柱，低头瞧着李馗，目露好奇。
“说的啥？”
李馗眨了眨眼。
这头外表酷似猩猩的家伙似乎看懂了李馗的窘境，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子，没有通行证就乱入本世界，你是要被关入烘炉内的哦~”
虽然听不懂语言，但是恶意却被李馗敏锐感知，眼角微微眯起。
“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有点像是引擎咆哮的声音在猩猩体内轰然作响，霎时间，如火山般炽热的气机升腾而起，猩猩的大手直接盖向李馗。
须臾间。
“你会后悔的。”
李馗微微后仰，偌大的拳骨与身体交错而过，猛地一高抬腿，重重击在猩猩的后脑，暴起发力往下压！
七十二术·大力
轰隆！
霎时间，整座轨道都在发出剧烈哀鸣，地面崩碎，呈蛛网般蔓延开来。
猩猩的脑袋被一只脚踩入地底，它金灰色的瞳孔流露出错愕，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一招之间就落了下风。
不远处，五花八门的野兽、汽车顿时停了下来，数不清的惊疑目光注视过来。
“啊——”
猩猩怒吼发力，浑身都亮起滚烫红芒，力量一度节节攀升，生生将头颅抬高些许。
李馗脚掌微微一动。
下一瞬，它就又被踩了回去。
颅骨上的那只脚力量越来越大，犹如十万大山倾覆下来，压得它动弹不得。“咔擦——”脸骨顿时呈小幅度的凹陷、碎裂，露出里面半机械半生物的大脑。
“喂喂喂喂，错了，错了！”
这一回，猩猩的语言变了，李馗能够听懂。
“什么？”
李馗俯下身子，近距离贴近猩猩的眼珠。
金灰色的瞳孔清晰映出那张桀骜冰冷的面容，森森杀机直激得它浑身颤栗不止，这可比往常过来的鬼差实力强到不止一倍。
李馗只手放在耳旁，作出一副没听清的模样：“你刚才在说什么？”
“大人，我……我错了。”
猩猩面容扭曲瞳孔，忙不迭地复述。
嘭！
金属碎片掺着血液纷飞四溅。
失去头颅的身躯逐渐僵硬。
————
“啊啊啊啊！！！！”
突兀地，拥挤的轨道上骤然响彻惨绝人寰的哀嚎，惹得不少“车流”驻足。
只见大猩猩紧闭双眼，气息急促，张大嘴巴不断吸气。
惊恐的嚎叫正是出自它口中，可是过了一会儿，它那严重走调的“海豚”音终于渐渐停歇，抬起手不可置信地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着。
“没死，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治安官，你好了吗？”（重光·未一世界语）
冰冷的声调传入耳中。
大猩猩睁开眼，眸里仍有萦绕不去的惧色，闻声看去。
只见李馗一袭白色短袖，绘着黑色细犬，正噙着人畜无害的笑意盯着它。
“你，你……”
大猩猩瞪大眼珠，似想到什么，左顾右盼，骇然见到这条轨道安然无恙，周围的民众们纷纷向它投来好奇的目光，不乏些许探究的话语。
“西德治安官，他这是怎么了？”
“他身前那个家伙又是谁？”
“我们过去帮忙吧，那家伙看过去很可疑。”
原来，这一切都是幻术？
大猩猩心底突升恍然，眼见不少民众变换形态走过来，它赶紧挥手喝道：“没事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过来瞎捣乱。”
治安官的身份，显然在这个世界极具权威。
大猩猩的一句话直接令周遭想要上前查看情况的民众们纷纷散去，至于事后的流言探讨自不会被它放在心上，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治安官，你怎么知道我是阴司的人？”
李馗相当好奇，这家伙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的来历。
“你玩弄我的记忆？”
岂料大猩猩神色阴沉，又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恐惧。
要知道一开始李馗可不会它们的语言，可现在不仅会说，而且还知晓了它的身份。
“诶，可不能用玩弄这个词。”李馗似笑非笑地盯着大猩猩：“只是看了一下目前我所需要的部分。放心，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那些不该有……”
“我知道了！”
大猩猩立即打住了李馗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终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身为城市治安官，他不想因为这种事就断送自己的官路生涯。
“是你身上的气息。”
大猩猩脸色重新恢复正常，开口说道：“或者说是你身上的阴司令牌，在我们这里，只要有阴司的人进入，总部立即就会收到讯息。”
‘原来是这样。’
李馗轻轻点头。
“请问这位大人，你来我们世界是有什么事情吗？”大猩猩又问。
‘我也想知道我是来干嘛的，更好奇秦广王为什么把我丢在了这里。’
李馗抬手招了招，大猩猩见状，竟心领神会地秒懂，立即弓下背脊，低下头。
李某人满意一笑，问道：“什么是通行证。”
“但凡进入本世界的阴司人员，皆会得到各司殿主所赐的令牌（通行证），如若没有……”大猩猩当即谄笑回道。
吃瘪过后，连眼力见都上涨了不止一个层次。
‘果然，这个世界跟阴司的合作很深，深到超乎我想象的地步。’
李馗心里想道。
旋即，他笑得灿烂：“原来是一场误会。”
大猩猩忙不迭地应道：“误会，误会。”
“您来这里是何任务？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可以尽管说。”
“不用了，我的车会帮我。”
李馗一口拒绝，心念一动，唤出早已迫不及待的冥车。
轰隆！
沉闷却又蕴含激动的咆哮声乍响。
“这是……”大猩猩目露惊色地瞅着突然出现的冥车，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下一瞬，冥车骤然变化。
“吼！”
九条燃烧幽色火焰的尾巴在半空中肆意摆动，庞然虎躯比大猩猩还要大上一倍，鬓毛甩动间，亮起幽芒，它的四肢肌肉有力，腹部却犹如透明一般，显出里面的金属涡轮引擎，隐约有恶鬼哀嚎的声音流出。
状似陆吾。
陆吾凑到李馗跟前，微俯下身躯。
“治安官，有缘再见。”
李馗笑了笑，翻身坐了上去。
下一秒，呼啸的冲击波撞上大猩猩，身上的制服猎猎作响，它眯起眼，仰头看向天际，陆吾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眸中神色极其复杂。
————
嗖！
层云蓦然被洞穿出一道豁口。
“陆吾，欢迎回家。”
映照黄昏的云彩闪烁一阵电流，传出温柔的女音。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形态。”
李馗盘坐在陆吾头顶，颇为感慨地说道。
风很凉快，吹得发梢微微扬起，短袖上的细犬图案四处游走。
早在李馗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无间炼狱里的冥车就一改往常沉默的模样，明显表露出自己想要出来的情绪。
那时，他大抵能确定这里就是它的故乡！
“恩。”
陆吾沉闷地应了声。
它很久没有回家了，锐利的虎眸中满是欢喜。
‘还真是个闷葫芦。’
李馗拍了拍它的脑袋，询问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冥车、陆吾？”
“都可以，我并不在意名字。”陆吾回道。
闻言，李馗不由挑起眉毛。
冥车实在有趣得很，自己问一句，它回一句，其余时间像个闷葫芦似的，要不是注意到它喜悦的情绪，真跟冷冰冰机械没有两样。
“既然你会说话，又有自己的想法，你怎么一直以来都不跟我沟通？”
这是李馗心中最好奇的问题。
陆吾诚实地回答：“祂不让我跟你交流。”
“嘿！”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禁拉长语调。
祂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生死簿。
“为啥呀？”
“因为你若是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外挂。”陆吾一五一十地回答：“肯定会将我算入底牌之内，祂不想你过度依赖我，而且我也一直没吃饱。”
“……”
李馗无语。
“哈哈哈哈哈……”胸前小黑发出狂笑。
‘生死簿，我就知道是祂搞的鬼。”
李馗不由撇了撇嘴，拍了拍陆吾，稍作思索后道：“既然现在知道你的名字，再叫冥车的话总有点不妥，那叫你陆吾吧。”
“可以。”
陆吾仍是闷闷地回答。
“哈哈哈哈……”
小黑看这交谈的画面实在有趣得很，在衣服上笑得左右翻滚。
第667章 困难即机遇
“好笑吗？”
“说实话，还行。”
层霄之上，传出有点恼怒的声音。
李馗紧抿的唇角再也憋不住笑意，亦是放声笑了起来。
片刻后，欢笑渐消。
李馗瞄了眼擦肩而过的天空之城，询问道：“陆吾，你有多久没回来了？”
“算一算。”
陆吾闷闷地回答道：“大概有三百年了。”
“三百年呀。”
李馗颇为感慨地复述。
对他而言，这个时间已经算是非常久了。
以四通八达、布满天际的轨道为分界线，每隔一段距离，身边就会出现一座偌大的天空之城。低头往下望去，屹立于大地之上的是钢铁山峰。
连绵的山脉亮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别有一番风情。
“对了。”李馗忽然想起件事儿，开口说道：“上次被你关押的那头僵尸，他的法宝还在你肚子里吧。”
“恩。”
陆吾锐利的虎眸倏地升起几分犹豫，罕见地多说了一句话：“那件叫做【玄冥烘炉】的法宝与我相当契合，专门吸万物精血供养己身，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赠与给我。”
闻言，李馗伸手按在陆吾的脑袋上，神识蔓延。
轰隆！
霎时间，滚烫如岩浆的气机扑面而来，他“看见”了无数密集的大小齿轮正疯狂转动着，里面数不清的狰狞鬼脸扭曲变形，哀嚎声与齿轮声交织奏响。
一尊不过巴掌大小的幽黑火炉位处金属涡轮中央，完美地契合在一块。
神识收回。
李馗摸了摸下巴，说道：“论起法宝的特性，确实很适合你。”
吸万物精血供养己身的特点，其实并不算什么，重点是能借此法宝领悟生死之道，古尸原先走得就是这条路，以僵尸之身竟能爆发精气狼烟，与活人无异。
“恩。”
陆吾点头。
见状，李馗唇角不由翘起。
通过刚才的聊天对话，他大概也摸清了它的性子。
虽然沉默寡言，但非常可靠，毕竟陆吾可是从一开始就陪伴在他身边。
“当然可以。”
转瞬，李馗露出灿烂的笑意：“我们可是伙伴。”
“伙伴……”
从李馗嘴里听到这个词，陆吾不禁一怔，眸里闪烁起追忆，旋即轻轻点头。“多让我吃点实力强劲的妖魔鬼怪，我的实力就恢复得越快。”
很明显，它的潜台词就是——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它。
李馗自然秒懂，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双手环抱，遗憾地说道：“原本血佛跟古尸算是不错的食粮，可惜这两家伙作为云梦河鬼蜮的始作俑者之一，不能私自关押。”
说着，李馗似想到什么，意味深长道：“回头吧，肯定有机会的。”
“恩。”
陆吾沉闷应了声。
幽色火焰环裹全身，如同火箭般不断上升。
毕竟是来这里作客，李馗没有将自己的神识放出，左右瞧了眼，忍不住问道：“话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陆吾回答：“天尊的王宫。”
“天尊？”李馗奇道。
“原始天尊。”
陆吾解释道：“天尊是世界的掌控者，也是秦广王的至交好友。也正因此，方才促成了我们万灵跟阴司的永久性战略合作。”
“哇哦~”
李馗不禁小小惊叹一声。
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这一回，陆吾主动说道：“我们万灵一族天生就拥有穿梭各个世界的能力，如果能有具体的道标，穿越的时间会缩短许多。”
“这么厉害！”
衣服上的小黑不由得开口说道。
单单是从刚才经过的城市来看，“人”口至少千万计，何况这方世界才向他们展露出冰山一角，按照这个比例的话，恐怕少不到哪去。
“当然！”
说起自己的故乡，陆吾的语气中有挥之不去的骄傲，旋即又补充道：
“不过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辉煌，因为世界的穿越很危险，天尊一开始就颁下法旨，勒令禁止私自穿越，除非修炼到【还丹】境界，方才会被允许。”
“到了后来，与阴司进行合作，这方面的限制就被放宽许多。”
李馗笑了笑：“这就叫合则两利。”
陆吾轻轻点头，似想起什么，开口说道：“你还记得肖刚的黑马吗？”
“那也是我的同类。”
李馗眨了眨眼。
他确实记得肖刚有匹黑马，上次还跟他在黄泉路上飙车呢。
陆吾咧开嘴，笑道：“因为能够游历诸多世界，我们的形态亦是千变万化，这也是一路上你见到他们都不一样的缘故。”
“这样啊。”
李馗一伸懒腰，平躺下来：“真有趣呢，诸天万界。”
————
过了一小会儿。
“李馗，我们马上就到了。”
“好。”
李馗缓缓站起身子，眸里清晰映出一座雄踞天穹的山脉。
火烧云似的云海铸造出连绵而雄伟的宫殿群，坐落在群山之上。
“这回真是来长见识了。”他心里想道。
陆吾向上飞行数万米有余，按照李馗的推断，这方世界肯定是要比大秦世界大出不少，灵气方面也明显更为充裕。
少顷，陆吾轻轻落在宽阔的广场。
鎏金色的薄薄云雾铺在玉石上，瑰丽异常，九根抵天之柱，上面绘着李馗看不懂的玄奥符文，柱子的中间是一个熊熊燃烧的【太阳】。
辉煌金色、清冷银色，构造成两道蕴着磅礴能量的光流环裹太阳。
“这里就是王宫。”
陆吾舒展了一下虎躯，提醒道：“不用紧张，崔玉以前也经常来此。”
闻言，李馗放下挡在额前的右手，单是短暂注视便让他的眼睛犹如淌在火焰之中，不禁暗自感慨：“真是有够烫的，应该不是简单的太阳，或者说之所以我会认为它是太阳，也不过是我的固有认知罢了。”
随即，李馗摆了摆手，笑道：“你就放宽心，安心去吧。”
在过来的路上，陆吾就跟他提过想要回家看一看。
“好！”
陆吾不再多言，身后九条燃着幽火的尾巴微微摆动，庞然虎躯瞬间消失不见。
“等事情结束，我会立即过来。”
与此同时。
身前的鎏金云雾骤然涌动、汇聚，变作一个手持拂尘的仙童，他抬眼看向李馗，恭敬地开口说道：“李鬼使，请随我来。”
“好。”
李馗点头应是。
他能隐隐感受到仙童体内滚烫如焰的气机，那只大猩猩治安官亦是如此，看来这种独特的气机应该是万灵一族独有。
一路没有交谈，行至一尊宫殿前，仙童停了下来。
“我不方便进去。”
仙童做了个请的手势：“李鬼使，请。”
李馗大步走进宫殿。
以群星为地，以浩瀚无垠的宇宙为顶，视线尽头，顶天立地的男人席地而坐，一袭露出胸膛的白袍，手里拿着酒壶，狂态抒发。
万灵世界的掌控者——原始天尊。
坐在他对面的是秦广王蒋侯，瞥了眼走过来的李馗，温和笑道：“看来路上没有怎么耽搁，来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上一些。”
“李馗见过秦广王，见过天尊。”
李馗拱手道。
“无须多礼。”
原始天尊打量了李馗几眼，饶有趣味道：“这就是你选的人吗？”
蒋侯不吝夸赞：“不错，很出色的苗子。”
“这话儿什么意思，有大情况！？”
听到这句话，李馗眸底思绪瞬间迸发：
“果然，这一次约谈不仅仅是要告诉我关于邪神之事，更有其他要事。”
紧接着，他也懒得自己胡思乱想，索性开门见山：“请问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李馗？”
“做梦。”
蒋侯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梦？”
李馗惊讶出声。
“不错。”
蒋侯噙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你不是会嫁梦神通吗。”
原始天尊立即接上话：“李馗，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帮我们的城做一个好梦。”
“……”
李馗有点懵。
城，是他理解的那个城吗？
霎时间，星空变幻，数百座天空之城、山脉都市浮现在脚下。
此举恰恰证明了李馗的猜想，他真的要给这些城市编织一场美梦，似乎有点荒诞离奇。
“有些城市年迈，需要回炉重铸，有些城市需要进行大规模改造，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对它们造成不适。”
原始天尊举起酒壶，豪饮一口：“所以，就看你的梦能不能完成了。”
须臾间的沉默。
“请天尊放心，李馗必定全力以赴。”李馗神色认真，一口应下。
既然秦广王将他推荐到这位天尊面前，委以重任，事关阴司脸面，没有做不到三个字，只有做得到！
“哈哈哈哈，好！”
原始天尊放声大笑，瞧着李馗：“没有畏畏缩缩，倒有几分气概。”说着，他轻轻勾动一根手指，一团大光球自李馗面前升起、悬停。
“此物名为【观山海】，连接了所有城市的核心。”
“你元神进入其中，便能施展嫁梦神通。”
就在这时，蒋侯贴心地补充了一句：“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大秦不一样，在这方世界一天，大秦只过去半小时，李馗你可以放心了。”
话都说了这份上，李馗不再多言，盘膝坐下，元神出窍进入观山海。
“这小子是有几分看头。”原始天尊眼睛瞟向蒋侯，随意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调侃道：“不过你这里面似乎别有用意啊。”
闻言，蒋侯微微一笑，轻轻揭过，“我们还是来说说，更重要的事情吧。”
“当然可以。”
元始天尊面容肃然。
————
观山海内部。
放眼望去，碧蓝无垠的海面，数百枚燃着炽热气机的“火球”悬浮在半空中，中央的位置屹立一座小岛，上面一道人影挺立。
“啧，有点意思呀。”
李馗抬眼观察火球，显然这些就是原始天尊口中的城市核心。
一开始他还心存疑惑，给一座城市编织梦境是什么路数，可当他看到火球的刹那，瞬间明白过来，这些城市是活的，与陆吾一样。
“先接触一个看看。”
七十二术·嫁梦
李馗眸底幽邃如渊，神识瞬间连接到离自己最近的火球。
“那个……最近神道府有招生名额，乖饵你能行吗？”
“走过路过莫错过，快来看一看呀，新生出炉的萤火面包。”
“爸爸，我想要那个。”
“仙儿小姐的演唱会将在潮海岛举行，售价……”
霎时间，大量噪杂的声音如潮水般一股脑涌进灵台，头疼欲裂的感觉蓦然迸发，好在李馗早有准备，及时屏蔽掉这些声音。
“原来里面是这个样子。”李馗好奇地四处观望。
世界呈单调的黑白二色，他整个人则是透明的模样，立于忙碌的“人“群中央，纷纷攘攘的人流穿过身躯，独立于尘世之外。
李馗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心念一动，便能立即瞬移到城市任何一处地方，也能感知到每条街道、巷子的情况，犹如掌中观纹。
可未等他实施这一步，一股强大的意识登时发现了李馗这位不速来客，二话不说直接将他轰了出去，其力甚是凶猛暴烈。
另一边。
小岛上，但见李馗身躯突地一晃，手捂着额头：“哎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城市是躯壳，火球是魂魄，他刚才的举动就相当于直接入侵了“别人”的魂魄内，甚至借助了【观山海】的威能，暂时取代了它的职责，换谁不得发飙呀。
随即。
“你们好，我们可以能聊聊吗？”
“可以吗？”
“好像不行。”
没有任何一个火球进行回应。
叹息渐渐消弭。
过了一会儿，李馗眯了眯眼，暗自思忖：“着实有点难搞。”
他能够直接接触【火球】，毫无疑问是观山海的原因，可是这些城市不能跟他进行交流，直接排除了沟通、入梦的可能。
也即是说——需要悄声无息地让它们陷入梦境而不自知。
李馗确认了这一点，当即展开头脑风暴。
首先要对症下药，不能随意编织个梦境糊弄过去，那位原始天尊可是说过帮他的城市做一个好梦，那么就要搞清楚对于每个城市而言，好梦的定义是什么。
不过也有好消息，悬浮于半空中的火球，魂魄强度有强有弱，给他减少了一丁点的难度。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对它们造成不适。”
蓦地，原始天尊的话悄然浮现脑海，李馗估计自己这边一开始，现实中的大规模改造跟回炉重铸就会立即开始，时间没有想象中那么充裕。
总结一句话：限制很多，难度很大。
“这才有挑战性嘛。”
李馗咧开嘴，双目燃起斗志。
紧接着，他的身躯骤然溃散成一群翠玉蝴蝶，铺天盖地地朝数百枚火球涌去，接二连三地没入、消失。
第668章 龙与狐
青丘。
明媚的阳光洒落，微风徐徐，草叶摇曳。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原野，草屋、瓦房、水泥楼，各式各样的建筑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块，许多成了精的小妖在草地上嬉戏玩耍。
炊烟扶摇直上，充满了宁静祥和。
“今天我们来稳固下昨天教学的内容——人与妖的修行区别。”
一间极具古风的学堂里。
一袭长褂，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捧着一本古籍，右唇上有颗黑痣。
在他身前，空地上规规矩矩，坐着十数名开启灵智的妖怪。
“人类修行的第一阶段名为筑基。”
“筑基又分成三个过程，找病、翻病、退病，当筑基完成便成强健之躯。”
老人微笑着，扫过一张张兽脸，说道：“那么谁来讲讲妖的第一阶段？”
片刻沉默。
一头顶着双角的牛妖左右看了眼，鼓起勇气，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回禀先生，我们妖族的修行比人类更为艰难百倍，关键就在于血肉经络中蕴着大量的浑浊之气。
“要么勤修苦练，吸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一点点排出体内浊气，待到百脉畅通，便能拥有百年道行；要么猎食有灵之物，妖气混杂污浊，一举破脉！”
短短几句话，揭露了古往今来所有妖怪的修行之路。
然而超过半数的妖怪都选择了第二条路，原因很简单，符合兽性、妖性，森林法则，弱肉强食，当然也有绕不开的致命要点。
没有功法、没有教导，单是摸索、感应经络这一条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不错，回答得很全面。”
老人微微颔首，开口说道：“两条修行之路各有优劣，首先……”说着，他目光一凝，倏地瞧向了学堂门外。
紧接着，老人好似无事发生般继续讲课。
与此同时。
学堂外面，胡算子的身影由虚渐实，轻皱起眉头说道：“出什么事了？”
“胡先生，云梦河鬼蜮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
毫无征兆地，一团扭曲的雾气出现，显化出一名极俊美的男子，一双金绿色的眼珠蕴着特别的魔力，他神情沉重：“营救玄山君失败后，旱母的女魃魔像突然昏厥……”
轰隆！
天际忽有一道雷鸣转瞬即逝。
胡算子眉宇间的阴沉戾气隐去，直视楼启的眼睛：“现在人在哪？”
“九幽地脉。”
楼启立即回道。
眨眼不到，两人踪影瞬间消失不见。
九幽地脉，乃是旱母行宫。
强烈的高温使空气呈明显的扭曲，甚至不可思议地倒映出一众光怪陆离的景象。在这座巨大的岩洞内，地面刻印繁复而诡异的符咒，沿至源头的一尊玉石棺椁。
胡算子跟楼启的身影同时出现。
过来的路上，楼启已将营救玄山君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旱母失去意识后，我跟祝融立即赶回青丘，现在将女魃安置在了尸犼棺内。”
“恩，我知道了。”
胡先生打断楼启的废话，径直来到玉棺前，抬手一掀。
但见躺在棺内的女魃魔像却是一副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模样，与当时出现在钜鹿县的那头恐怖魔像相差甚远，她如易碎的瓷娃般浑身密布裂缝，仿佛随时会崩离。
“施娘栽了。”
胡算子眉头几乎拧成山字。
正如楼启所言，旱母本体所执行的云梦河鬼蜮计划肯定出了大乱子，而事实上情况更为严重，女魃魔像作为第二分身，呈现出如此姿态。
那就说明本体即将身死，而且仍在持续恶化，极有可能永世无法苏醒。
一根手指轻点女魃眉心。
少顷，胡算子的语气变得极为冰冷：“元神衰弱至极，恐怕到最后只能保留下一丝。”
说是一丝，实际上与死没什么两样。
旱母本体在迈向死亡的过程中，女魃魔像冥冥中会一直受到侵蚀、削弱，这个过程不可逆，任凭胡算子有天大的神通、计谋也不管用。
‘胡先生跟旱母的关系果然匪浅。’
见到胡算子的模样，楼启不禁暗自想道。
“吼！”
霎时间，仿佛有头九尾狐阴影在岩壁上冉冉升起。
胡算子闭上眼，强捺住心里不断翻涌的怒火，待他再次睁开眼，那双眸子浑浊得像是恐怖深渊，语气平静：“送去二十五号实验室，埋到地底深处。”
“锦市？”
闻言，楼启不由一怔。
眨眼不到，他想明白了胡算子的用意。
如今旱母结局已定，但是作为僵尸有着人跟妖无法比拟的特殊性，只要埋在合适的地方，兴许会诞生出新的意识，更别说旱母仍留有一丝元神。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是数千年、数万年，谁也说不准，毕竟希望太过渺茫。
另一方面。
【旱魃出世，赤地千里】作为顶端僵尸的特性摆在那里，如果埋在二十五号实验室下面，久而久之，锦市就会受到严重影响，旱灾频发。
这是胡算子另一层用意，十分毒辣。
“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
楼启抬手一招，雾气奔涌而出，瞬息将尸犼棺吞没，紧接着，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九幽行宫内，陷入死寂。
“嘎巴，嘎巴……”
胡算子拳骨攥得嘎吱作响，那双眸子显出猩红竖瞳，妖异恐怖。
“施娘……”
————
青丘是个超大型的洞天福地，位置非常隐秘。
也正是因为青丘的存在，会妖门总能在历史长河的冲刷下，一次又一次爬起来。
一颗擎天青铜树，屹立在蔚蓝清澈的湖面上，千里晚霞轻轻覆在它的枝干，一座座宫殿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偶尔能见到几只不知名的鸟类快速飞过。
踏！
湖面荡起涟漪，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
胡算子驻足湖心，他仰头看向青铜树，浑浊的眸子映出晚霞。
想要知道云梦河鬼蜮内的具体情况，有一个妖一定非常清楚，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来解开心中的疑惑。
五分钟，十分钟。
许是天上的云霞落进湖水，赤色鲜明，有个庞然巨物正从不可知的深渊游了上来，湖水微微震荡间，巨大的阴影猛然倾覆而下。
哗啦~
似金似玉的面具后，是一双金暗龙瞳。
“抱歉，有点事拖着了。”
龙威赫赫，万籁俱寂，原本泛起波涛的湖水瞬息间重归平静。
胡算子眯了眯眼，唇嘴张阖：“说说吧，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变数。”
“阴司介入了。”
金龙王眸里的冷意透骨，开口说道：“近乎全面崩盘，长城似乎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请君入瓮，不仅除掉了北山三妖，更是解决了云梦河鬼蜮这个心腹大患，我们的损失不小。”
闻言，胡算子微低着头，负手背后。
“先前从钜鹿撤离的军队，现在已经联系不上，包括据点，肯定都被长城一锅端了，幸好为了以防万一，那里重要的东西早已撤走。”
“另外还有一件事，旱母栽了。”
“……”
作为主要吸引长城火力的旱母，必然凶多吉少，金龙王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有点可惜一名万年道行的大妖就此陨落。
短短时间内，会妖门连续失去两名大圣，这种伤筋断骨的情况已经数百年都未曾出现，毫不夸张地说对后面的计划有很大影响。
“哼，一切竟皆做了嫁衣。”
金龙王那只漆黑龙瞳彷如化作粘稠的深渊，话音却又非常平静：“阴司借此事向全天下宣告自己的存在、回归，后续的动作应该少不了。”
显然在第一时间，他也了解到了不少情况，毕竟阴司在枉死城可是全程直播，堂皇而知，几乎整个修行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滨海长城客卿，阴司鬼使——李馗。”
来此之前，胡算子调查了最有可能是变数的人选：“活人鬼差，身兼两职，他最近风头很盛，想来在云梦河鬼蜮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而且在滨海市的龙种实验里，似乎也有他参与的影子。”
那只蚂蚁……
金龙王的金暗双瞳悄然阴沉。
紧接着。
似金似玉面具后的眼眸又恢复了亘古的淡漠，金龙王抬起赤色龙爪，一颗耀着和煦白光的光团赫然出现，正是唐希言留下的果实。
“唐希言这颗棋子，到了最后也出了岔子。”
金龙王禁不住冷哼一声。
“少了华盖命格，包括海蛟的力量。”胡算子一眼就看出果实内的养分，叹了口气：“只留下了血佛跟古尸的力量，它们去哪了？”
“就在你刚才说的那人手里。”
“李馗？！”
“没错。”
胡算子脑海中万千思绪迸发，却只是开口道：“你想杀了他？”
“当然。”
金龙王眯了眯眼：“不过眼下这个档口，很难，需要找机会。”
说着，他将手里的果实抛给胡算子。“旱母折了，那古尸的力量就交给糜夫人吧。血佛的那一部分，我自己收了。”
正如金龙王话里透露的意思，这颗果实早已内定分配好。
借刀杀人，利用海蛟催使冥河淹没天北，引起天下大乱是真，救出北山三妖，合力共创未来是假，打从一开始，会妖门的目的就是夺取他们的力量，包含法宝、以及脑子里的所有东西。
古尸与旱母同属僵尸，可以帮助旱母更进一步；
海蛟即将化龙，对金龙王有大用；
血佛的法宝、力量可供分食。
归根结底，整件计划一石二鸟，同时再次提升门里诸多大圣的实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胡算子收起果实，瞄了眼金龙王。
片刻的沉默，金龙王缓缓开口：“关于那只蚂蚁的详细资料能调出来吗？”
“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了。”
闻言，胡算子摇了摇头：“客卿的档案直接对赢王权负责，现在大多数人只知晓他的姓名，不知道相貌，我们需要点耐心，伺机而动。”
无论是金龙王，还是胡算子，对于李馗皆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地上妖国的计划不能停，动作需再小心些。”
金龙王尤为强调这一点，说出的话音更是犹如九幽下吹来的寒风：“我怀疑门中出了内鬼，而且地位不低，计划的失败与暴露太过可疑了。”
“内鬼……”
胡算子的眼神晦暗得恐怖：“这件事交给我吧。”
“十恶大败跟华盖命格，想来你都没收回来吧。”
闻言，金龙王龙吻张阖：“当初备了一手，手里还有几个种子可以用。”旋即，他继续说道：“那边就让楼启过去负责吧，有他在，不会出大事。”
胡算子微微颔首。
通过这场对话不难看出，会妖门里的绝多数事宜基本都是由两妖商量定下，再往下的会议决策，很多时候都是走一个过场。
“眼下风头正盛，该避就避。”
胡算子似想起什么，负在背后的右手轻敲着左手背。
“现在回首再望，自滨海的布置出事后，有些地方颇为诡异、蹊跷，还有一个名为【深夜】的组织悄然崛起，不知不觉间，已经壮大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这件事，我会派手底下的妖去查。”
金龙王当即回道。
“糜夫人最近和那位逍遥王走得相当近。”
沉吟须臾，胡算子敲击手背的指尖一顿，“原先这家伙具有很大的不可控性，眼下需要想办法让他跟我们站到一块，这位王爷的手段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有大用。”
闻言，金龙王眼神古井无波。
“大衍之术、天命卦象。”
“不错，逍遥王是此道的顶尖高手。”胡算子微眯起眼：“正好，他亦有所求。”
“如果能加入我们最好。”
金龙王赞同地点头：“遮掩天机，非常利于我们行动。”
“恩，我先走了。”
胡算子转身一步步离去，顷刻间不见踪影。
过了一小会儿。
哗啦~
金龙王双眸陡然幽深许多，抬起另一只赤色龙爪，但见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贯穿手臂，而且迟迟无法再生愈合。
“阴司，阎罗。”
浓郁沸腾的杀机渐渐敛进眸底。
再一看，似金似玉的面具后，那双金暗双瞳已经彻底恢复平静。
金龙王猛地扎进平静的湖水中，庞然龙躯摇摆甩动，赤色云霞在蔚蓝的湖面消失，这座大湖深得不可思议，仿佛通向了另一处空间。
第669章 序曲
轰隆！
粘稠的夜幕骤然划过一道闪电，树杈状的雷霆转瞬即逝，照亮阴森森的群山。
噼里啪啦地，大雨倾盆而下。
在这种暴雨天气里，一道单薄的人影却沿着山路一步一步走向山巅。
这是个身穿深衣式袍服的女人，双眼淡漠，细眉，白唇点了一抹绛红，双手拢于宽袖，她不慌不忙地驻足在一处林间。
古树苍天，黑暗的深处仿佛躲藏无数的人，窥视着这位不速来客。
“糜夫人侍女，与阿奴来见汤山鬼母。”
毫无感情波动，冷冰冰的话语回荡在群山之中。
却见话音方落，淅淅索索的诡异声响在黑暗深处迸发。过了没一会儿，倏然一阵清晰的脚步盖过了雨声与噪杂，姣好的轮廓自树林深处显现。
“会妖门的妖类为何来我汤山地界。”
俏美女人穿着刺绣款抹胸上衣，露出紧致平坦的小腹，语气很是不善：“我可是听说了你们会妖门在天北一带闹出的事儿，警告你，别自找麻烦。”
与阿奴神情没有变化，右手从宽袖里取出，带出一幅古画，抬高展开。
咔嚓！
惊雷降下。
画里一位将军持剑屹立在城墙上，眺望远处的塞外荒漠。
见到这幅画，俏美女人禁不住眯了眯眼，眼角流露出冰冷杀机，三条白色狐尾猛地自身后窜出，浓烈的妖气逼开漫天雨水。
“你什么意思？”
与阿奴微垂眼帘，有条不紊地讲道：“我家夫人是带着诚意来的，想要一见鬼母。”
铮！
一抹寒星在眼中愈放愈大，犹如毒蛇般噬咬而来。
“小狐狸，怎么听不懂话？”
霎时间，冷冽的剑鸣响彻夜空。
与阿奴袖袍里骤然飞出一柄袖珍小剑，快如闪电，瞬间撞上袭来的飞镖。
“铛——”
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但见姣好女人手持一把软鞭，鞭把与剑柄相同，通体泛着冰凉的寒气，鞭尖索着镖头。
寒星受力反弹之际，她手腕猛然一震。
湍急的泥水攀上寒霜，落下的雨点悄然冻结成冰锥，鞭身甩动间，成千上万的冰锥被牵引，劈头盖脸地朝与阿奴倾泻而下。
顷刻间，杀机炽盛。
微不可察的冷哼自与阿奴喉间响起，右手指轻轻一转，袖珍小剑迸发出璀璨银芒，登时一化二，二化三……成千上百的青锋瞬间挡住漫天冰锥。
冰屑纷飞四溅。
“有点手段。”
见状，姣好女人双眉压火，体内妖力奔涌灌进手中长鞭，一改阴柔的打法，如化作长刀以暴烈无匹的气势朝与阿奴当头贯下。
轰隆！
但见周围数十米的土地尽数化作冰域，森森寒气逸散，只听一阵丁零当啷的脆响，数不清的剑锋砸落在地，不远处的袍服女人更是被冻结成一块巨石。
“不知死活，汤山是你能够来撒野的地方吗！”
姣好女人不屑地哼了声，手腕一抖，长鞭法器凌空抽了个爆响，瞬间回缩至正常大小，“竟还敢拿着这种画像求见公主，小的们，把她剁碎了喂狗！”
殊不知在她身后，被冰霜覆盖的古树表面映出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姣好女子的身后，锐利的剑锋横在了她的白嫩颈骨上，彷佛下一秒就有鲜血迸出。
与阿奴温柔地贴近女子的耳廓，皮笑肉不笑道：
“小狐狸，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你！！！”
冰冷彻骨的杀机激得姣好女人的三条狐尾颤栗不止，她眼眸一抬，只见那冰块里哪还有人，恼羞成怒的火焰登时涌上心头，双眼立即化作狐瞳，强烈妖气冲天而起。
‘得寸进尺，莫非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与阿奴眼中杀机一沉，手腕瞬间发力，眼瞧着就要斩下女人的头颅，一只刚猛有力的猴掌突兀横出，猛地握住剑锋使其寸进不得。
再一看。
身高近两米，背负双刀的白猿松开剑锋，黑漆漆的眼珠不带一丝情感地盯着与阿奴，冷声道：“鬼母要见你。”
见状，与阿奴顺势后退，收起自己的法器，双手捧住古画。
“袁名！！！”
“邓青眉。”
两道声音几是同一时间响起。
姣好女人……也就是邓青眉近乎全部显露出狐狸本相，恶狠狠地盯着与阿奴，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这是在……”
“这是殿下的口谕。”袁名直接出言打断，旋即带着训诫口吻讲道：“另外，我教你的那招不是这么用的。”
邓青眉一噎，先是认真地观察袁名的神色，转而又将目光放在了与阿奴身上，最终也只能生着闷气不发一言。
“跟我来。”
袁名招呼一声，径直往森林的黑暗深处走去。
与阿奴紧随其后。
待到见不到两妖踪影，邓青眉银牙暗咬，实在忍不住心头郁气，用力跺脚发泄：“啊啊啊啊！！！”
在眼下如此敏感的时机，会妖门的一名大圣派出手底下的妖怪来汤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其中定然不怀好意，偏偏……
“可恶！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刚才都不知道上来搭把手？”
邓青眉立即将怒火发泄到躲在一旁的妖怪们，骂道：“一群饭桶，还有上次那个男人闯进庆典捣乱，你们也是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黑暗中，淅淅索索的声音瞬间哑火，紧接着，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
霎时的恍惚。
与阿奴在尚未察觉的情况下，便突然进入到了汤山鬼界，此举不免让她有些惊疑不定，汤山的实力似乎比预想中要强上许多。
哗啦……
山涧流下湍湍泉水，茂密的树林、怪石嶙峋，数十个大头鬼或站在岩石上，或立于树梢，嬉笑着注视与阿奴，它们脸庞长着密集的红色鬃毛，诡异恐怖。
“这家伙的实力不容小觑。”
与阿奴抬眸瞄了眼白猿的背影，双刀、修长的猿臂，隐隐带来致命的威胁。
没一会儿，两妖来到行宫前。
头戴铁盔，脸覆鬼面的兵卒们站在台阶的左右两侧，最上方的宫殿大门敞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粘稠得无法化开。
“进去吧，殿下在等你。”
袁名冷冰冰地开口道。
与阿奴微微颔首，捧着古画一步步走进宫殿，黑暗逐渐吞没了她的身影。
宫殿内。
上首的王座，鬼母身披一袭镶金丝的凤凰宫装，长眉入鬓，凌厉的丹凤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与阿奴，美艳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煞气。
汤山鬼母——赵霓裳
心念一动，与阿奴手上的古画立即飞到眼前展开。
“是他！”
赵霓裳死死盯着画中的将军，眸底起了极复杂的思绪，尽管，尽管只是一道背影，但是他脸颊的轮廓，赵霓裳绝对不会认错，更何况这身戎装还是她亲手缝制。
许是瞬间，许是十个呼吸。
“这画儿，哪里找到的？”
听到这句话，与阿奴心头泛起喜色，面上却是古井无波，微低着头，恭敬地回道：“侍女只是送画而来，关于将军的线索，我家夫人正想与鬼母商讨。”
须臾间的寂静。
一股恶寒猛然袭上心头，与阿奴只觉视线突地被黑暗吞没，甚至有一刻觉得自己已经魂归地府，可是下一秒，这种感觉又瞬间消失。
“呼，呼，呼——”
与阿奴一脸痛苦地捂住心口，拼命地喘着粗气。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糜夫人是吧，早就有所耳闻。”
赵霓裳缓缓起身，朱唇轻启：“好，既然你们想让本宫下汤山，可以，但若是给不出本宫想要的答案，尔等的下场……”
摇曳的裙摆如火般自台阶流淌而下。
砰！
敞开的宫门蓦地重重关上！
第670章 万相镇龙心经
宾馆的一间客房内。
“咕噜噜……”
沸水烧开，壶嘴涌出滚烫雾气。
许昭打开桶装方便面，挨个放入调料包，熟稔地用塑料叉子卡住，眼睛瞅着电视里的几个男明星，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哈，这几位还真是糊得有意思，太有梗了。”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门突地被敲响。
许昭一扭头，面露喜色，当即三步跨作两步打开房门，一张苍白的脸庞随之映入眼帘，不由怔住，旋即忍不住调笑道：“馗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脸色怎么白成……”
说着，他嘴角的笑意显得愈发猥琐，那是一个男人都心领神会的笑容。
“哪跟哪呀。”
闻听此言，李馗差点没翻个白眼给许昭，奈何实在身心俱疲，跌跌撞撞地一头倒在床上，眼皮半阖半张，许昭关心的话音已是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他真的太累了！
一次性给数百个【城市核心】编织场大型梦境，着实耗费了李馗全部精气神。
有的城市一直想去别的世界游玩，那就要满足它的好奇心；有的城市工作了数千年，太累了不想干活，那就让它无思无想，好好睡一觉；有的城市想要继续撑起自己的责任，那就让它回到巅峰时期……
千奇百怪，种种不一。
归根结底，讲究一个【真】字，不能让它们意识到“现实”是假的，尤其是这种大型梦境，该抠的细节绝不能马虎，毕竟没有重来的机会。
“太可恶了。”
李馗嘟囔着昏昏睡下。
费了老大的劲儿完成梦境，结果一出来就把他送回大秦阳世，太不负责任了。
“黑哥，馗哥这是咋了？”
许昭瞅着呼呼大睡的李馗，不禁挠头问道。
但见短袖上的细犬纹饰陡然活了过来，瞬间跃到地上，小黑摇头摆腿，用力伸展了下筋骨，这十来天可把他憋坏了。
李馗元神出窍入观山海，肉身仍留在宫殿内，一位阴司阎罗，一位世界掌控者，小黑自然是识趣地陷入沉睡，好好琢磨入手不久的弗诛。
“没事，让主人好好睡一觉就行。”
许昭轻轻点头，没有多问，转而看向泡好的方便面：“吃吗？我还有两根火腿。”
“吃！”
小黑眼睛一亮。
月落日起，等到第二天早上，李馗睁开眼时，自身状态已然恢复巅峰，见到许昭跟小黑在旁边聊天，笑着招呼道：“走吧，我们回去。”
这一回，他们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黑色出租车离开钜鹿，前往滨海市。
眼下诸多事情告一段落，这段数千里的路程，两人一狗商量了下，索性一路游玩，买了些特产、礼物，五天之后方才回到滨海。
————
数天后，别墅门口。
一个体格壮实的男人将手里四四方方的古盒递到李馗手上，旋即面无表情地说道：“请在这张符箓上输入一丝法力，确认签收。”
“好。”
李馗依言照做。
随即，只见拿回符箓的道家符兵迅速化作点点灰烬消散。
“馗哥，长城送货的效率可真够快的。”一旁的许昭摩拳擦掌，双眼放光。
“喏，这是你买的修炼胶囊。”
李馗直接将古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颇大的包裹扔给许昭，随后带出一个勾勒群星的法旗，二话不说灌入法力在其中。
霎时间，璀璨的星光在旗面上逐一亮起，玄奥的波动覆盖整栋别墅。
蓦地，起风了，吹动许昭的衣角，他稍稍辨认，不由惊叹道：“馗哥，咱们这里的灵气竟然在迅速提高，不对，应该是聚拢起来了。
“效果不错吧，这套【北斗聚灵阵】在同类型的法器里亦属上乘。”
李馗一挑眉梢，笑道：“许昭你现在处在【得药】，蕴养精气神三宝对于灵气的需要不是很大，但从长远来说，可是好处多多。”
大秦世界的灵气，严格来说只在中等水平线上，对于现在的李馗来说，一旦修炼，往往需要大量高品质的丹药进行辅助，否则单靠灵气难以快速进步。
这套阵法除了能够有效聚拢灵气，他更看重的是可以隐匿修炼时产生的异象。
听到李馗这句话，许昭搞怪地喊道：“天呐，馗哥……我真是太感动了，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
“打住，打住，少来这套。”
李馗连忙打断，抱着古盒走进别墅，头也不回地嫌弃道：“太肉麻了，受不了。”
“哈哈哈。”
许昭深深吸了一口灵气，索性就地盘坐，开始修炼黄庭经。
另一边。
李馗回到房间，脸上却是抑制不住地扬起兴奋的神色，只听一阵丁零当啷的脆响，宽阔的卧室内已堆满了各种丹药、胶囊。
云梦河鬼蜮事件完美落幕，长城对于如何表彰李馗，亦是进行了一番绞尽脑汁，最终经过商讨确认了李馗可以任意挑选一件法宝或者高品质的功法、神通，再奖励三万积分。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场大丰收。
重要的是李馗作为客卿，购买任何物品有七折优惠。上次斩杀毕方奖励的五千还留有剩余，这回总算可以给自己军队的装备来一次大升级！
接下来……
李馗盘坐蒲团，掌心出现散发莹莹白光的果实，紧接着，赤霄、水龙登时飞出，变作两道流光钻入灵台，心神守一，运起【万相镇龙心经】。
万相镇龙心经：众生万相，各有神异，龙之一物，更是集大成者，超凡神圣，当以唯吾独尊之心纳万相，万相化宇宙，擒龙为己用。
这就是李馗经过千挑万选的功法，最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此乃逆天改命之法，吞噬其他命格，改变自身，却又讲究人定胜天，所以宗旨在于擒龙二字，而不是化龙。
一呼一吸间，果实散作烟气钻入鼻腔。
滴！
彷如有水滴落下，一圈圈涟漪荡开。
李馗睁开眼，立于幽深的湖面上，赤霄与水龙化作两条矫健龙影围绕自身旋转。
下一秒，绛紫色的古树破水而出，盛大的树冠几乎笼罩整座幽湖，自有贵不可言的气运。紧接着，森森黑气自气根冒出，瞬息化作一头凶恶蛟龙。
吼！
蛟龙甫一张口，凶猛气浪自口腔深处席卷而出，二话不说朝李馗冲来。
李馗微皱起眉头，不消须臾，眉宇间显露恍然：“我道怎会有这般变化，原来是十恶大败的命格跟海蛟的力量混杂在一块了，死了都不知道消停点，真是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双眉扬起，神情满蘸恶性。
“吃了他！”
一声令下，两条赤蓝龙影瞬间撞上蛟龙，不过短短一个回合，立即将其分食殆尽，旋即回到李馗身边，分别以顺时针、逆时针方式环绕。
两件法宝开始消化海蛟的力量。
“杀！”
“杀了你。”
失去载体的十恶大败，犹如一团凝聚不散的黑烟四处窜动，诡异而凶戾的声音层层叠叠从里面冒出来，仿佛在诱导你坠入深渊。
已经成熟的命格，方能有如此神异。
【万相镇龙心经】里详细介绍过这点：命格并非所有人都有，身负命格者，初时大多都非常弱小，往往需要经历一系列的变动，方能将命格孕育成熟。
毫无征兆地，李馗脚下突地出现一道庞然阴影，游戈间，猛然破水而出，一头似蟒非蟒，似蛟非蛟的怪物猛地张口吞掉十恶大败。
恐怖且巨大的体型，漆黑如墨的鳞甲狰狞扣合，一双猩红似血的竖瞳死死盯着李馗，无穷恶意喷薄欲出，湖水波纹不止。
李馗眯了眯眼，平静地与之对视。
蓦地，只见这头似蟒非蟒，似蛟非蛟的怪物俯首在李馗身前，随后淌着湖水，攀上华盖，粗壮的身躯缠绕树身，鳞甲与树皮摩擦扭动，猩红的竖瞳缓缓闭上
“比想象得要简单许多。”
李馗饶有兴趣地想道：“命格一道也确实奇特。”
这方心景有两件法宝坐镇中枢，再加上本身实力的加持，想不简单都难。另一方面，作为【势】的具现化，竟能被命格影响，这般变化有点意思。
紧接着。
修炼正式开始。
李馗心神翕动，满地的丹药、胶囊嘭地一下变作精纯无比的药力被他吸入丹田，体内金丹微微震动，彷如呼吸般，状如汪洋的法力流淌、奔涌，精神渐入空冥。
以身为炉，心神为火，法力为柴。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火候周足之时，李馗只觉心中温热，浑身舒适，自知时机已到，心神裹挟火焰涌入金丹，不消片刻，阴阳交合，丹气渐成。
到了这一步，第二阶段交媾已成。
静坐之际有神光从眼而出，此乃丹光，法力与体质进一步加强。
接着却见李馗没有停止运功，先前的一连串大战早已为他积蓄了足够的养分，眼下正是厚积薄发之时。
霎时间，法力奔涌得愈发猛烈，先前吞下的药力作为生力军不断加入，金丹盘旋间，一股热气横贯丹田，五脏六腑滚烫如火。
内观之下，只见左胁下有一颗明珠，如火轮之状，隐隐约约间有天地和谐之声回荡，正是迈入养阳阶段的景象。
第671章 长寿镇
窗外，月明星稀。
徐徐微风吹动纱帘。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恐吓着你……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铃声回荡耳边。
李馗睁开眼。
小黑犬掌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白光，犬吻翕动：“本命魂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李馗立即伸手将其拿在手中，盯着来电显示——陈亦儒。
自从那场名为玉兔的台风过后，陈亦儒一直处在失联的状态，如今算下来都快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李馗按下接听。
“馗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听到陈亦儒的声音，李馗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下，关心道：“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要不是先前备下的魂灯一直安然无恙，我真的怀疑你出事了！”
“呵呵呵，我没事。”
陈亦儒俯身蹲下，眺望远处的祠堂，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那天在现场有一位姓黄的男人，电台里的人都叫他黄老鬼，就是他带着我离开。”
“后面的时间，我一直跟在黄老鬼身边采集素材。”
说着，陈亦儒不自觉拧紧眉头：
“另外，我从他口中听说有个叫做会妖门的组织最近一直在找深夜电台的麻烦，不过黄老鬼说这话儿的时候，感觉他好像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会妖门。”
李馗微垂眼帘，思绪蔓延：“深夜组织的背后到底会是谁呢？”
关于这个组织的详细资料，在长城内部的档案中都没有太多记载。
“虽然我的随身物品没有被没收，但黄老鬼给我的感觉实在太过神秘，导致我一直不敢给你打电话报平安。”陈亦儒说道。
“你现在在哪？”李馗问道。
“长寿镇。”
陈亦儒扭了扭屁股，几比人高的荒草很好隐藏了他的行踪。“我跟黄老鬼来这里，大概有一星期了吧，说起来，这真是个相当诡异而又神奇的小镇。”
他眼睛明亮，探究与好奇的意味呼之欲出。
作为记者的职业本能，让陈亦儒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四处探寻诡异事件的工作。
“镇里没有一点现代化的痕迹，居民的衣着样式也十分古老，有趣的是明明我是鬼，可是这里的活人全都能看见我，而且没有任何交流障碍。”
陈亦儒透过荒草的缝隙，再次窥视远处的祠堂：
“最重要的是长寿镇里的人并不长寿，他们说有史以来最长寿的老人只有六十岁，至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们也不知道。”
李馗眯了眯眼：“需要我帮忙吗？”
陈亦儒进入深夜电台是他的安排，如果有危险，以陈亦儒的实力自保都成问题，虽然布有一系列后手，但他不愿意让陈亦儒带着痛苦复活。
“啊……”
陈亦儒自然明白李馗话里的潜台词，低了低头，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子，胡乱地在地上划动，过了一小会儿，他深深呼吸、吐气，笑着说道：“还没到那份上呢，再说就算万一出事了，馗哥你不是也能救我一命。”
所谓起死回生的手段，自然是靠生死簿。
“确定？”
李馗再次问道。
陈亦儒眸光认真坚定，严肃道：“确定！”
“行，你多小心些。”李馗紧抿的嘴角重新展露笑颜，言语间亦是霸气外露：“有情况的话就无需顾忌那么多，我会来的。”
“恩，我知道了。”陈亦儒瞄了眼天上的圆月，轻笑道：“馗哥，那就先这样吧，时间有点久了，我得赶紧先回去。”
李馗道：“再见。”
“好。”
陈亦儒挂断电话，猫着身子从茂密的荒草里退出，径直来到蜿蜒的土路上，双手插兜，嘴里吹着口哨往下走去。
这是一个颇为陡峭的山坡，下面坐落一个亮着烛光的小屋。
“亦儒。”
身后蓦地传出一道声音。
“哎哟！”
陈亦儒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歪脖子树的阴影里走出一位五十左右，银色卷发的老人，壮硕的身躯予人强大的压迫力。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陈亦儒，嘴唇翕动：“怎么出去那么久？”
“诶，原来是黄前辈呀。”陈亦儒舒了口气，没好气道：“你刚才可把我吓一跳，幸好我已经死了，要不然三更半夜来这一出，真要被你吓死。”
“说说吧，干什么去了。”
黄老鬼置若罔闻，继续追问。
“还能干什么去。”
陈亦儒叹了口气：“我悄悄爬上去观察了下长寿镇的祠堂，好像没什么不同。”
闻言，黄老鬼直勾勾盯着陈亦儒，蓦然扬起笑容，大手拍在陈亦儒的肩膀，“你小子确实适合干电台的工作，这份好奇心要一直保持！”
接着，他意有所指道：“不过长寿镇的祠堂很危险，以你的实力还是少接近为好。现在我们先回去，很快镇子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热闹起来？”
陈亦儒有点纳闷，他抬起手腕上的手表一看，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五分。
黄老鬼没有多言，径直往山下小屋行去。
见状，陈亦儒只能紧随其后。
一回到屋里，各种拍摄设备早已准备妥当。
“开机，拍摄。”黄老鬼吩咐道。
“好！”
陈亦儒立即站在机位前，熟稔地摆弄起来。
不得不说，深夜电台的拍摄设备着实先进，明明前方有山坡阻挡，却在镜头里荡然无存，直接映出镇里的街道、房屋。
不知不觉间，时间正好来到了凌晨三点整。
顷刻间，漆黑的夜幕陡然一变，黄昏似的死寂光芒照彻天地，浓郁的死气悄然弥漫。
这种光怪陆离的场景着实让陈亦儒心感震惊，他还特意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变得异常诡异，长寿镇果然很有问题！
“继续拍摄。”
黄老鬼摸着下巴的胡子，嘴角的笑意很是戏谑。
“恩，知道了。”
陈亦儒立即点头，撇开杂念，开始专注拍摄素材。
镜头里，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挨个打开，早已睡下的居民一个又一个走出来，他们暴露在昏黄的天光下，浑身血肉如凌迟般一点一点掉落，最终变成一具千疮百孔的骷髅。
“啊啊啊啊！！！”
霎时间，歇斯底里的哀嚎响彻长寿镇，宛如森罗地狱。
紧接着。
他们一撅一拐地往祠堂方向走去，在肃穆的黑色大门前跪下，整个镇子一千三百六十五人全部跪在了祠堂前，他们再生、再被凌迟，如此反复不休。
这绝对是一种极为残忍的酷刑。
作为旁观者的陈亦儒轻轻皱起眉头，在长寿镇的几天里，他也认识不少居民，此时见到他们受到如此折磨，着实有点不忍继续观看下去。
然而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他却没有出声询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深夜电台。
只负责拍摄足够精彩的素材，留足了悬念，对于素材背后的故事、秘密，那就要留给各位听众朋友去猜测、去破解。
“正主来了。”
一旁的黄老鬼忽然说道。
但见长寿镇祠堂内部突地有了一阵异响，仿佛有某种庞然巨物在地上爬动。
它站在门的另一端，看着犹如深陷地狱的居民们，发出猖獗的怪异笑声。
镜头里。
昏黄的天光下，千余名骷髅以头杵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为其助兴。明月前，一条条粗重的阴影攀上长空，群魔乱舞般肆意甩动。
第672章 新朋友
电话挂断。
小黑瞅着放下手机的李馗，问道：“陈亦儒没事吧。”
“应该暂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李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枕着后脑。
小黑微微颔首，旋即不再多问。
李馗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颇为感慨地讲道：“果真是修炼无岁月，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十天，这还是在有意地控制下，要不然这个时间会更长。”
“是呀~”
小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他也没有闲着，一直尝试将弗诛融入到自己的战斗风格中，已经有初步成效。
“接下来播报的新闻是……”
李馗问：“你呢，修行有进步吗？”
小黑摇了摇头，有点伤脑筋道：“鬼类修行犹如逆水行舟，先前度过雷劫截下来的一丝雷霆之力需要不断地用阴气去温养壮大，直至质变产生量变，成为一种属于自己的全新能量。”
此正是阴极生阳，阳极生阴。
可其中的关键却是要以质变为前提，而不是阴到极致转化成阳，阳到极致转化成阴，必须要有质的改变。
“没事，只要能用积分解决的事都是小问题！”
李馗用力揉了两下小黑狗头，握着遥控器的大手豪迈一挥：“晚点我们在挑挑有什么适合你的修炼物资，咱们统统买下来。”
他可不是守财奴，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购买大量丹药、军械，三万多积分如流水般快速消逝，尤其是高品质的丹药同样价格不菲。
如今还剩一万三千左右。
有钱就是任性！
“恩。”
小黑咧开犬吻，笑得开心：“对了主人，之前那位叫做周平的导演前天发消息过来说，《滨海的味道》第二季马上就要播出了……”
“就在今年五月份，凌霄公司斥巨资百亿拿下位于滨海宝岛区及临海月牙岛共计九十五万平方米的地块，这里将是日后凌霄大秦总部的所在地，建成之后可轻松容纳十万名员工。”
话题戛然而止，一人一狗的目光注视电视。
屏幕里，身着西装的男主持人手拿话筒，笑容可掬：“网友们对此议论纷纷，甚至将此地称作【凌霄天宫】。毫无疑问，我们已能看见滨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即将在未来几年竣工。”
凌霄公司……
李馗抬眸看向主持人身后高达195米的凌霄大楼，意味深长道：“阵势还真不小。”
“主人，东西在这呢。”
小黑心神翕动，自无间炼狱内取出一枚椭圆形玉器，样式有点像玉佩。
正是当初关押杨大勇魂魄的玉器。
李馗抬手握住，稍作打量，应当是羊脂玉，质地细腻，状如凝脂，没有丝毫杂质。
哪怕对玉器一无所知的小白，都能一眼看出此玉的无双，而像这类型的玉器，在那座大墓之中，数不胜数！
“先让长城那边调查一下吧。”
杨大勇以及凌霄公司的事情，李馗没有忘记，作为本地的龙头企业，想要调查的话，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如何入手是关键。
这回利用下职权之便，以那座大墓为切入口，进行调查。
一念至此，李馗立即拿出手机着手办事，同时笑说：“对了，等早上我们去看看平安吧，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们了，开心应该还在放暑假。”
“好！”
小黑自然不会反对。
蓦地，李馗瞧了小黑两眼，唇角弧度变得玩味：“这回你也一块来吧。”
小黑眨了眨眼，秒懂李馗的意思，用力点头：“恩，没问题。”
说来也是有趣，小黑来了这么久，虽然去平安小店的次数也不算少，可是一次都没有露面，先前是因为鬼的原因，后面是养成习惯了。
“你呀。”
李馗用力搓揉狗头。
小黑犬吻一咧，跃跃欲试道：“主人，先试试我的戾焰弗诛。”
“行呀，我瞧瞧。”
————
早上六点，店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板，来一碗你们这里的特色鱼汤面。”
“大熊，老样子，加两个油条。”
小店门口的铁锅，沸水滚动升起白雾，隐约能见数不清的鱼骨沉沉浮浮。
有人拿着手机拍摄；
有人专心干饭；
“哎哟，李馗、许昭，你们两个可好久没来了。”
一个三十五左右的男人见到李馗走进来，笑着打起招呼。
“老赵啊，最近生意怎么样？”
李馗大包小包拎着，神色有点无奈：“工作有点忙，前几天出一趟差，刚回来。”
“哦~也就那个样子，倒是李老板生意兴隆呀！”
老赵了然点头，他知道李馗自己有一家小公司，专门做遗物整理。旋即眺望店外停靠的黑色出租车：“看样子你是不准备跑车了？”
老赵也是出租车司机，家就住在这儿附近，以前李馗刚跑出租的时候，没少找他请教问题。
“差不多吧。”
李馗摊了摊肩，径直走向后头：“行了，先不聊了。”
“好。”
老赵应了声，低头正准备喝一口热乎的鱼汤面，眼角倏地掠进一抹黑影，惊诧地抬眸，却发现是一只体格壮硕的细犬，不由多瞄了几眼，暗暗称奇。
李老板啥时候养了这么大一只狗！？
“郝平安凌晨三点就要起床，洗漱过后，开始忙碌新的一天，准备好今天要用的数十斤鲢鱼……”
平板里正在播放《滨海的味道》第二季！
透过昏黄的灯光能看见墙上的动画海报，放在柜子上的卡通玩偶，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物品摆放整齐，看过去相当可爱温馨。
郝开心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连李馗走到身边都没抬起眼皮。
“咳咳。”
李馗干咳了两声，试图吸引某小孩的注意力。
“这是郝平安的女儿——郝开心，今年七岁，她现在也开始熟稔地帮自己父亲的忙，虽然她的年纪还很小，但是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
听着平板里传出的磁性男音，李馗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你也知道馗叔的工作比较忙，出差到地方，事情那是一件接着一件，实在抽不出时间。”
却是当初离开滨海的时候，李馗忘记给平安他们发消息告知，后面就没想起来。
“我给你跟你爸买了不少东西，各地方的土地产，什么都有……”
这时候郝开心终于瞥了眼李馗，带着火气说道：“你这已经不是初犯了，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消失，一点消息都没有！”
“嘿嘿。”
李馗嘴角一咧，大手按着郝开心的脑袋轻轻一揉：“就知道我家开心心疼馗叔，你看……我今天带了一位新朋友给你认识。”
“汪！”
小黑犬吻微翘，温柔地看着郝开心。
“狗狗~”
郝开心眼睛一亮，直接从椅子下来，伸手抚摸小黑的脑袋。
“它好乖哦~”
“哈哈哈，是吧。”
李馗一挑眉梢，看向小黑，后者朝他眨了眨眼。
干得漂亮！真好哄！
第673章 买下整条街
它好乖……
跟在后面进来的许昭听到这句话，不由抽了抽嘴角。
开心呐，在你面前摇头甩尾的细犬，在外面可是赫赫有名的祸斗鬼王。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还挺带劲！
“开心，你带着小黑去外面玩吧。”
李馗招了招手：“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小心撞到。”
“恩。”
郝开心跟细犬跑到外面去玩。
“看来节目播出，确实带来了好大效果。”
许昭将礼物放到一角，搬了个椅子坐在李馗身旁，瞅着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正在店里忙前忙后，不禁调笑道：“以往来店里，总是要立即进去打下手，现在有了他们帮忙，一时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们指的是两位幽冥战士——大熊跟小熊。
有这两位壮汉在，大大减少了郝平安的工作量，包括别人寻衅滋事的可能。
“是呀！”
李馗翘起二郎腿，些许思绪悄然泛起，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许昭：“你说要不要把店面扩大一点，现在多少有点挤了。”
平安小店最多也就四十平，小店坐了六七个人差不多就满了，生意好的时候，都要在外面支起木桌板凳。
“我觉得可以呀。”
许昭瞥了李馗一眼，想了想，认真说道：“其实旁边几家店面的生意都不怎么好，如果咱们能把它盘下来，好处有很多。
“比如我们把厨房装修好一点，平安就不用在店门口用铁锅熬汤了，更不用说好的环境，能让来店里的客人更舒服些。这样……平安跟开心的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那就再问问平安的意见。”
李馗笑着说道。
啪，
两碗鱼汤面，煎饼果子、三角糕，满满当当放在了两人桌前。
“李馗，许昭……来吃饭。”
裹着小熊维尼围裙的郝平安笑得灿烂。
每一次见到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
“嘿嘿，正好饿了。”许昭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口汤：“啧，就是这味道，一下子就感觉回到家了。”
听到这句话，郝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嗯，好吃。”
李馗咬了一口三角糕，随口问道：“平安，你有没有想过把店再做大一点。”接着，他将刚才许昭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闻言，郝平安陷入了沉默。
见到郝平安这个反应，李馗并不意外，大抵也能猜到平安在想什么，无非就是钱的问题，刚才询问许昭，其实也是在考虑郝平安的自尊心能否接受这个建议。
因为钱肯定是从李馗这里出。
对他而言，这玩意已是身外之物，且以他的能力，无论是用积分兑换，还是接各项任务，都能获得一大笔钱。
然而。
只见郝平安摇了摇头，却是开口说道：“我听周围的街坊邻居说，说，我们这条街要被那个……什么公司买下来。”
闻听此言，李馗跟许昭同时愣住。
“什么意思，公司？”许昭瞪大眼睛，吸溜一下把面条咽下，不可思议道：“哪家公司有这能耐买下整条街，这不花个几千万能行？”
平安小店所在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几千万绝非玩笑话。
李馗手指轻敲桌面，心里莫名地想到了一种可能，轻声问道：“凌霄？”
“忘记了。”
郝平安有点害羞地挠了挠头，旋即朝门口正在玩耍的郝开心喊道：“开心，你过来一下。”
郝开心闻声看来，疑惑地跑进来道：“怎么了？”
“昨天周阿姨说什么公司要买下来？”郝平安问。
“哦~”
听到这句话，郝开心立即明白过来，看向李馗说道：“凌霄公司，昨天有个叔叔来店里说，今天中午过来商量下怎么赔偿。”
“我滴乖乖，真的是凌霄公司！？”
就算许昭不是本地人，可好歹也在滨海工作过几年，凌霄公司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贯耳，此时真的听到它要将整条街买下，自是惊诧不已。
“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李馗沉吟片刻，询问郝开心两人。
虽然店小，可却是郝平安自己的店，并非租的。
话音方落，但瞧郝平安跟郝开心齐齐望向自己，李馗心领神会地一笑，“行，那就交给我来谈，到时候商量下来，我们再好好确定下。”
吸溜~
李馗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面条干掉。
————
青烟滚着喧嚣离去。
李馗蹲在马路牙子上，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心神却在迅速查看这段时间大熊跟小熊在平安小店的记忆，很普通，很充实，没有蹊跷的地方。
这样最好。
如果不是杨大勇的事情是由生死簿发布，且在他记忆里看到那诡异一幕，李馗不至于如此谨慎，这家公司可一点都不普通。
“叮咚。”
来了信息。
李馗抿着香烟，拿出手机点开，屏幕里显出一名富态的中年男人，一头银发，面容肃穆，看过去相当威严，此人正是凌霄公司创始人——曹有仁。
下面则是情报的内容，一眼纳入，眉梢轻挑。
关于一年多以前，那座诸侯大墓，长城果然对其有所记录，可是记录的内容却只是有个邪魅害人性命，长城派出人员成功处理后，便再无记载。
“哇哦！”
李馗微眯起眼，齿缝间滚出一蓬烟雾。
【有个邪魅】，这个用词很有趣。
要知道在杨大勇亲身经历的记忆里，鬼、僵尸、怪物层出不穷，那座大墓深处还有一个被镇压起来的棺椁，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无从知晓。
曹有仁要是不知道古墓内幕，李馗打死都不相信，他们可是用一批又一批工人的性命带出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却又能在长城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这本事不简单。
“等等……”
李馗倏地想起一件事。
深夜电台曾经播报：当时参加挖掘的工人因各种意外死去，没剩几人活着。
也即是说除了杨大勇之外，还有幸存者！
就在这时。
“馗叔！”郝开心大声的呼叫遥遥传来。
李馗回头一看，店门口站着一个手拿公文包，神色精明的男人，随手将熄灭的烟头弹出，径直走了过去。
烟头划过优美弧线，稳稳落进垃圾桶。
第674章 承载记忆的店
中午店里没什么人。
黄律师腋下夹着公文包，往里头稍作观察。
两个人如其名的壮汉正在打扫卫生，店主郝平安好像出去了，店里除了他女儿，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以及一条黑色大狗。
“开心，你爸爸呢？”
黄律师俯下身，和善地问道。
由于郝平安的情况较为特殊，所以他来之前做了点了解。
“黄律师你好，我爸爸说关于赔偿的问题，交给我叔叔李馗来商讨。”
“啊，叔叔？”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律师有点愣住，眼瞅着郝开心手指着马路牙子上的背影，大喊道：“馗叔！”
男人回头，立即走过来。
“你好，我是凌霄公司法务部的律师，免贵姓黄。”
黄律师打量走过来的李馗，立即伸出手：“您就是李馗吧。”
“恩，我是。”
李馗伸手一招，“请坐。”
“好。”
黄律师笑着坐下，心里倒是轻舒了口气。
说实话，郝平安是智障患者，郝开心更不用说了，小孩子一个，能有个真正能主事的成年男人进行商谈，保证了日后不会出现没必要的麻烦。
“李馗先生，既然郝平安先生将此事委托给您。”
黄律师一边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那么我就代表我司将赔偿内容告知于您，平安小店经过测量总共是四十平，按照如今的房价，一平米是两万五，我司将高于市场两倍的价格，共计两百万买下这块地。”
有条不紊的话音，不大的小店内众人听得真切。
“两百万，四十平？”李馗双手放在桌面，饶有兴趣地问。
“没错。”
黄律师认真且严肃地点头。
两百万，这个数目有点超过李馗心里的预期，这笔钱就算拿到市中心都能盘下一块好的店面，扣除装修的费用，还能留有剩余。
见到李馗沉思的样子，黄律师趁热打铁：“我们的赔偿价格无疑是最公道的，要是李馗先生没什么异议的话，那就让郝平安先生签下这份合同，到时候全款就会打到他的账户上。”
李馗笑了笑，直接问道：“我问一下，凌霄公司买下这条街是想做什么？”
“啊？”
黄律师一愣。
旋即，他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摇了摇头，看向李馗道：“抱歉，这是我司的机密，无法向外人……”
“说说吧。”
李馗语气很平静。
忽地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黄律师心里倏然很紧张，心脏怦怦直跳，有点像以前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点名。他嗫喏着道：“本司承接了官府的地块改造，即将在这里建造一座社区，还有一家街道办事处。”
凌霄公司辐射的业务可不少，房地产一方面更是龙头老大。
“大秦官府、街道办。”
李馗微垂眼帘。“这两个词连在一块，毫无疑问就是长城的生意，想不到凌霄公司花费数千万竟是为了一方治安铺路……”
这时。
“我回来了！”
郝平安双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了进来。
“我要跟平安商量一下。”李馗对着黄律师说了声。
“当然没问题。”
黄律师身姿挺直，双手轻按着合同送到李馗跟前。
明明也是三十好几的成功人士，坐在李馗面前却有种束手无措的慌乱，额头不自觉沁出密汗，这种感觉实在让他坐立不安，只想快点离开。
李馗自从修炼【万相镇龙心经】吞噬了命格，举手投足间的威仪愈发重了。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黄律师慢走。”
“好，几位留步。”
黄律师拿起公文包，两条腿迈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马路边上，当他回望平安小店时，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奇怪，我走那么快干吗？”
刚才发生的异常，却是转头遗忘。
“算了，先回公司吧。”
黄律师坐上车，眉宇间不由浮上喜色：“现在这条街的商户大部分都已经签了合同，剩余的那一小撮也翻不起风浪，这回差事干得漂亮！”
豪车混入车流，不见踪影。
————
店内一角。
李馗掰着豆角，桌面上的手机开启了免提。
“李客卿，这件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条不紊地道来：“这条街的地皮改造计划确实是长城以官府的名义委托给凌霄公司，并且是由滨海太守卢文涛亲自签订的文书。”
“滨海太守——卢文涛。”
李馗微敛眸子。
这位可是滨海官面上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进行改造？”李馗随手将豆角扔进菜篮子。
“说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天北云梦河鬼蜮的影响。”
电话里的声音继续讲道：“考虑到会妖门这些危险因素，赢首长等一众高层经过商议，决定再设立四个长城据点，保证市民们的安全。”
“这样啊。”
李馗恍然颔首，旋即又问：“四个据点都是由凌霄公司承包吗？”
那人立即回道：“凌霄只承包了两个。”
“好，谢谢你，辛苦了。”李馗说。
“分内之事，再见。”
临近门口的座位上，许昭正将刚才李馗与黄律师的对话复述给郝平安听。
“平安，豆角我都掰完了。”
李馗提起菜篮走过去：“关于卖店的事情，你觉得可以吗？”
闻言，郝平安脸上憨厚的笑容倏地有了收敛。
“怎么了？”李馗在郝平安身前坐下，他从后者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恐惧，温柔地开口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跟我说。”
“如果把店卖出去，那这里以后是不是就没了，我们再也不能回来了。”
“那小美……”
哽咽的声音响起。
郝平安在这条街巷开店有近八年的时间，这家普普通通的小店带给他太多的回忆，其中就包括了与妻子王小美的时光。
当郝平安真正意识到店卖出去，相当于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悲伤瞬间浸湿了眼眶。
一旁的许昭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开口。
无言的寂静中。
却是郝开心站起来，轻轻抹去郝平安眼角淌下的泪水，牵起他的手，认真道：“爸爸，我跟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
“平安，我们也是。”李馗伸手搭在郝平安的肩膀，宽慰道：“这件事或许还有点转机，平安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另外，以后我们可以拿着这笔钱把小店好好装修一下，让它变得更好。”
“你呢，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跟开心出去玩一玩。”
“好不好？”
郝平安红着眼眶，看着李馗许久，忽地用力点头。
他相信李馗！
“哈哈哈哈，赶紧擦擦眼泪，我们关店回家。”李馗起身收拾东西，噙着笑意道：“今天可是个重要日子，咱们家郝大厨不是说要露一手吗？”
“恩！！！”
小孩子的情绪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郝平安重新展露笑颜，恢复了干劲。
第675章 生日
一旁的许昭忍不住好奇发问：“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
“好像也不过节呀。”
“是不过节。”
李馗唇角勾勒笑容，眼睛却看向小黑：“因为我们是要过生日。”
“我？”
小黑有点懵，“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李馗走到小黑身边，用力环住他的脖颈，以神念沟通：“你忘了，两年前的今天，在泉市的一家餐馆里我们相遇。”
“那时候，你可是一个飞扑就将杨超手里的烧饼一口吃掉，然后……你这机灵的小家伙就跟着我们上了车回家。”
闻言，小黑突然有点想哭。
“那天是八月二十五，全当做一个新的开始，以后也就是你的生日。”
李馗眉眼柔和，捋了捋细犬的毛发，调笑道：“上一年那会正好在其他的世界，时间都对不上，现在我们一块补上。”
其实，方才郝平安出去买菜，也正是出此目的。
“谢谢主人。”
小黑带着哽咽的声音在李馗的脑海里响起。
李馗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捧着细犬的脸颊好一顿搓揉。
“大狗狗生日！”
郝开心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摸了摸小黑脑袋。
她觉得小黑跟其他狗完全不一样，特别的乖，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人一狗玩了不过半小时，已经变得十分熟络。
“想不到今天竟然是黑哥的生日。”
许昭摸着下巴，一脸兴奋：“蛋糕买了吗？黑哥，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小黑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蛋糕我已经买了，全都准备好了。”
李馗笑了笑，抬手一挥：“你们把菜带上，先去车里等我，我留下来关店。对了，今晚应该会有个朋友过来一起吃饭，看看她有没有时间。”
“谁呀？”
“我认识吗？”
许昭眼睛里明目张胆地写着八卦两字。
“你哪来那么多好奇心。”
李馗隔空一脚踹在许昭的屁股上：“赶紧收拾东西去。”
“走了，走了。”许昭故作夸张地往前蹦跳两下，“开心、平安，我们回家啦。”牵着郝开心跟郝平安朝【陆吾】方向奔去。
随即。
“大熊、小熊，你们过来下。”
李馗摊手，掌心突兀显出两瓶沁着寒气的玉瓶，笑说：“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先回炼狱修炼，等到时候新店开业在回来。”
两名幽冥战士对视一眼，接住玉瓶，拱手消失。
李馗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打一串号码出去。
伴随着卷帘门拉下。
电话接通。
“喂……”
————
夜晚。
厨房里，郝平安正在炒菜，许昭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小黑跟郝开心在沙发上嬉笑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整座屋子里。
桌子上已经摆了五六道菜，鸡鸭海鲜样样不缺，香味逸散。
李馗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时钟。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来了。”
李馗立即起身开门，映入眼帘是一张绝美的脸庞，轻妆淡抹，柔顺的长发扎起马尾，上身是一件简单的黑色上衣，下半身是破洞裤、平底鞋，看过去相当英气漂亮。
来人正是——孟慈。
“快请进。”
李馗侧过身子。
孟慈笑了笑，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我带了一瓶好酒！”
“那我可要替大家先谢谢你。”李馗关上门，给孟慈拿了一双干净的拖鞋：“我刚还想着你会不会因为太忙来不了。”
“你专门打电话给我，我能不来嘛。”
孟慈换上拖鞋，唇角的笑容倏地显得有些俏皮：“不过你那通电话倒是来得及时，处理冥河的工作实在枯燥无趣，正好出来溜达溜达。”
“哈哈哈。”
李馗不禁笑了起来。
论起在工作里摸鱼划水，孟慈倒是一如既往地不曾改变。
“哇，漂亮姐姐。”
沙发上探出郝开心的小脑袋，见到一位大姐姐进来，当即大声喊道。
下一瞬，两个人脑袋，加上一个狗脑袋从下到上从厨房门框里探出来，分别以不同的语气惊叹，一时间显得有些滑稽。
见到这一幕，孟慈不禁莞尔一笑。
“好了，我们入座，准备吃饭吧！”
片刻之后。
郝平安裹着围裙，端着最后一盘鱼肉上桌，开心笑道：“可以吃饭了。”
小黑坐在椅子上。
李馗略施法术，让郝平安跟郝开心不会觉得一只细犬拿着筷子吃饭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旋即举起酒杯：“让我们先祝福一下今天的寿星——小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谢大家。”
小黑犬吻咧开，笑得非常灿烂。
“来，干杯。”
砰！
伴随着酒杯的碰撞，窗外的夜空中陡然绽放出数不清的绚丽烟花。
“你安排的？”
孟慈偏头看向李馗。
李馗一挑眉毛：“那当然，你看这烟花出现的时机多么合适。”
岂料此话一出，郝开心突然白了一眼李馗，红彤彤的小脸朝向孟慈，笑道：“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呀？”
“孟慈。”
“孟姐姐。”
孟慈美眸弯了弯，自然地牵起郝开心的手：“开心，你真会说话。”
说起来她也认识郝开心一家，当初李馗为了能让王小美能够回去再看望一次家人，就是求孟慈帮的忙。
郝开心小脸满是认真：“因为孟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
孟慈笑得更开心了。
女人嘛，最爱听的就是这些话。
“黑哥，这位是？”
许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主要是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地府的孟娘娘。”
小黑悄悄地用神念告诉许昭。
闻听此言，许昭不禁惊得张开嘴了。
心里的小人更是夸张地喊道：“我滴乖乖，我竟然跟地府的大人物同桌吃饭，九泉下的老爷子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深感荣幸！”
“尝尝这鱼儿，平安的厨艺可不错。”李馗主动给孟慈夹了块鱼肉。
“好，谢谢。”
孟慈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那你可要多吃点。”
郝平安雀跃地说道。
明亮的灯光下，欢乐的气氛弥漫。
————
酒足饭饱后。
“行了，你们两个快回去休息吧。”
“李馗（馗叔），路上注意安全。”
郝平安带着开心回家。
李馗伸手告别，与孟慈一块出了小区。
至于小黑跟许昭，一人一狗先坐着陆吾回去了。
第676章 散步及人脉
现在不过是晚上九点，霓虹闪烁，人来人往。
“好久没吃得这么舒服了。”
孟慈满意说道。
李馗提出邀请：“走走？”
孟慈轻轻点头：“行呀，就当做饭后消食了。”
于是，两人沿着小路向前走。
“没记错的话，这小区不是你住的地方吗？”孟慈随口一问。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事儿。”
李馗笑了笑：“以前我确实住那，现在房子租给平安父女。原先他们住的地方不太合适了，正好我那时候得了笔意外之财，买了栋别墅。”
“哦，原来是这样。”
孟慈偏头看向李馗，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勾了勾。
李馗心领神会。
两股青烟先后融入到夜色中。
“上回我送村民们下阴间，本想处理完工作去找你，你猜怎么着……”
李馗鼻子轻嗅，闻到了孟慈身上香气与烟气的混杂，笑道：“公羊殿主带我去见秦广王，那位跟我说了邪神一事，也算彻底搞明白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哟，出息了呀。”
孟慈眉梢翘起，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不枉费本娘娘提携你。”
“诶，总算没辜负您这位伯乐的栽培。”
李馗噙着笑意道。
“油嘴滑舌。”
孟慈抿着滤嘴的红唇翘起：“对了，公羊靖跟你说鬼捕试炼了吗？”
“说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旋即，李馗眼咕噜一转，调笑道：“莫非孟娘娘这会儿就已经知道了试炼内容？”
“你能不能突围出来都是两说。
“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孟慈懒洋洋道：“阴司上下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得靠你自己的硬实力。”
“你放心，阴律司的两个名额当中一定有我的位置。”李馗咧开嘴，眉宇间的气焰张扬霸道：“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我也不会怂他们。”
“行，到时候我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着，孟慈话锋陡然一转：“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罚恶司这次的两名人选一定是神荼、郁垒。”
“我猜也是他们俩。”
听到这句话，李馗颇为疑惑地点头：“怎么了？”
“你忘了幸福小区的事了？钟离擅自将他们安插进来，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孟慈唇角的笑意倏地变得奸猾起来：“虽然不太可能明目张胆地给你放水，不过或许能在关键时刻给你一点助力。”
李馗一听，立即假模假样地拱手致谢：“那我可要多谢孟娘娘了。”
“少来这套。”
孟慈轻吐出一口烟雾，妩媚俏丽的容颜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如果你能趁此机会拿下鬼捕一职，届时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历史。”
“哈哈哈。”
闻言，李馗突然奇怪地大笑起来，正当孟慈疑惑之际，他方才笑说：“没想到你对我还挺有信心嘛。”
“……”
这家伙是真有点傻乎乎。
孟慈不由翻了个白眼给李馗。
“怎么了？”
李馗挠了挠脸颊，这不是挺正常的一句话嘛。
“对了，还有一件事先提前告诉你。”
孟慈稍作思忖，温声道：“除了鬼捕试炼外，阴司的下一步动作就是要治理那些盘踞在水域上的恶鬼。”
“水域？”
李馗眉间一皱，询问道：“怎么说？”
先前跟肖刚、神荼聚会的时候，郁垒就曾经说过阴司接下来有大动作，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自己想！”
孟慈瞥了眼李馗。
话虽如此，顿了顿，她还是接着说道：“你想呀，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在了水里，否管是大海、还是河流湖泊，死的人肯定是不计其数。”
“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有很多恶鬼、妖怪占据各大水域，导致许多亡魂无法前往阴间，又出于各种因素，只能依附在他们的管辖之下。”
“对于这方面，大秦肯定有所处理，但成效不大，对吧！”
李馗深吸了口烟。
“没错。”
孟慈轻轻点头。
“好，我明白了。”李馗笑了笑。
“行，本娘娘要回去工作了。”孟慈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诶，孟慈你等等！”
李馗一拍额头，似想起什么，连忙叫住孟慈。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孟慈诧异回头。
“我有个东西给你。”李馗掌心一摊，一个精美盒子凭空出现，“这是我从其他世界带回来的糕点，你带回去吃吧。”
闻言，孟慈定定地看着他。
“不会过期了吧。”她调笑道。
“怎么可能！！！”
李馗心里有点无语，解释道：“我专门用法术保存起来。”说着，他走到孟慈身前，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孟慈红唇翘起，美艳不可方物，“谢了。”
这一回，美人瞬息消失。
目送孟慈离去之后，李馗没着急走，附近正好有个公园，径直走了过去，在一处花坛边上坐下来，随后掏出一沓冥钱，用未燃尽的烟头烧了起来。
霎时，冥钱燃烧，转瞬变作灰烬飘逝。
李馗掷掉烟头，抬眸四顾。
夏天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晚上来公园里遛弯的人不少，不远处玩滑板车的几个孩子先后被大人叫走，耳边的喧闹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身旁一支玫瑰花里陡然伸出一条肉乎乎的白嫩小手，紧接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随后是整个身子，赫然是一只灵婴。
“馗哥哥，我来了。”
灵婴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
“没事的，米糊。”
李馗唤出这只灵婴的名字，开门见山道：“这次找你上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调查一下。”
闻听此言，米糊一拍胸口，笑道：“馗哥哥，你尽管说便是。”
“是这样的。”
李馗先是问道：“前一年滨海市出土了一个诸侯大墓，挖掘期间里面的工人几乎死伤殆尽，你查一查还有没有幸存者。”
长城对于此事没有档案记录，足以证明凌霄公司瞒天过海的功夫，那就换一条阴间路，察查司说不定有线索，这就是身兼两职的好处！
“等一等哈，我查查。”
米糊张开嘴巴，越张越大，吐出一副小巧眼镜跟一本书籍。旋即带上眼镜，翻开书籍，但见数不清的书页虚影快速翻动。
李馗耐心等待。
在察查司任职的灵婴们，地位亦有高下之分，像米糊他的职位就跟李馗差不多，能够调动情报的权限也更多一点。
过了一会儿。
灵婴轻吐浊气，摘下眼睛，朝着李馗说道：“馗哥哥，有线索。”
“你说说。”李馗道。
“那座古墓在察查司的情报库里确实留有存档。”灵婴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袋：“还有一位幸存者，不过看其命数快尽了，目前的位置还不能确定。”
李馗笑道：“那就拜托你帮我找到他。”
“没问题，等我好消息。”
接着，米糊似跳水般钻进玫瑰花内不见。
李馗一直以来的小善意，几乎让察查司这群灵婴成为了自己最好的助力。
“回家。”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李馗起身，一步跨出，身形消失。
第677章 伏笔
“嗨起来！”
“跳起来！”
头顶的光纤灯投下迷离魔幻的光影。
偌大而昏暗的舞池内，群魔乱舞，一张张兴奋至极的面孔高举双手，随着激昂的音乐，纵情释放内心的欲望。
中央高台上，火辣女郎绕着钢管扭动娇躯，一颦一笑，引起台下连绵不断的口哨。
夜店，不起眼的角落里。
“小漫，你别喝了。”
二十出头的女孩喝得满脸通红，迷离的眼神中又带着深深的恨意，一把甩开男孩的手，直接拿起酒保又端上来的啤酒，昂起脖颈咕噜噜往下灌。
“罗礼，你别烦我，我警告你！”
身旁的男孩比她大上两岁，鹰钩鼻使他的面相多了几分阴狠，可望向章小漫的眼神却异常柔和，见她这样，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啤酒一瓶又一瓶空掉，又有新的送上来。
耳边男女的癫狂嚎叫灌得罗礼愈加心烦意乱，不顾章小漫愤怒的眼神，生生抢过她手里的啤酒，趁着郁气尚未过去，一口闷掉。
“我有办法……”
话刚出口就被章小漫打断，她情绪极为激动：“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一群人是什么嘴脸，我工作都被他们搞丢了！”
“凭什么呀！”
“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章小漫微低着头，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我哪有钱给他。”
听到这些话，罗礼的眼神在昏暗的环境里愈显狠辣，酒劲带起来的杀意交织在复杂的思绪中，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牌。
【一号当铺，地址位于滨海市滨海路极乐夜店，联系电话……】
“钱就在这里！”
罗礼一字一句地说道。
章小漫微斜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左边的眼睛，眸里似有失望闪过，伸手拿起卡牌，低低笑着：“你身上，还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
“不一样。”
罗礼连连摇头，“这个当铺非常不简单，而且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听我说……”
片刻之后。
“我跟你一起去，你放心吧，嗝~”罗礼拍着胸口保证，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章小漫认真观察罗礼的眼睛，缓缓点头。
“你跟我来。”
罗礼自然而然地牵起章小漫的手，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安全出口处的一座电梯前，等候电梯上来。
是的，这里就是极乐夜店！
没过一会儿。
“叮咚——”电梯门打开，两人怀着些许忐忑，先后走了进去。
可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一只手蓦然卡在了缝隙当中，章小漫和罗礼都有点被吓到，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瞄了他们一眼，背着他们，似笑非笑地按住地下二层的按钮。
罗礼本想上前按楼层，却发现这人跟他们去的地方一模一样。
“你们想卖什么？”
白色西装男突然开口。
“……”
不出意外，章小漫跟罗礼纷纷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西装男。
柳如复不以为意地耸肩。
下一秒。
本应在地下二层停下来的电梯突然疯狂下降，三、四、五……八，殷红的数字疯狂跳跃着，吓得章小漫和罗礼抑制不住地惊叫起来。
“啊啊啊啊！！！！”
“收声！”
柳如复抬起五指，轻轻一合。
霎时，两人的嘴巴陡然消失不见，完全与脸颊两侧皮肉缝合在一块，惊悚无比。
“接下来听我说。”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
金碧辉煌的大堂映入眼帘。
柳如复微微一笑：“我们当铺收的是亲情、爱情、友谊，除开这三种，六味、天分、寿命、运势等等都可以称为当物，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多么熟悉的话，只不过这回的对象换了人。
“我要卖！”
章小漫迫不及待地说道。
“可惜……你们身上所有加起来的东西都满足不了贪婪的胃口。”柳如复的笑容犹如恶魔：“我有个不错的提议，能够满足你们。”
“是什么？”
罗礼眼神阴狠，浑身透着股无形的狠劲。
柳如复唇角勾了勾。
有一丁点意思，可实在太过低级，跟街上那种斗狠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你们两个跟着他走，到时候按指示的做就行。”
一名黑衣人自大堂一侧径直走过来，冷冰冰地开口：“跟我来。”旋即便往里头的走廊行去。
见状，章小漫深深看了柳如复一眼，带着罗礼跟了上去。
“二哥。”
倏然，一名穿着紫色西装的男人突兀出现。
“五弟呀，怎么了？”柳如复笑意盈盈。
“看来那两个家伙就是二哥新挑选的猎物。”紫鬼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道：“不过二哥你也知道最近风声紧，要是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乱子，怕是不好交代吧。”
闻言，柳如复直勾勾地盯着紫鬼。
“……”
紫鬼喉咙紧张地上下一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二哥，五弟难道说错了？”
须臾间的死寂。
“不，你没有说错。”
柳如复微眯起眼，眼角流露出危险的光芒：“可是新的实验已经开始，需要几份良好的素材，要不然你去跟糜夫人交代？”
“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紫鬼尬笑了一下，连忙说道：“二哥可千万别误会五弟，怎么说两句就生气了。”
说着，他瞄了眼章小漫跟罗礼离去的方向，笑道：“还是老样子吗？”
“当然，我只挑选穷途末路的人。”
柳如复如是说道。
（才怪，越是陷入绝境的猎物越不容易掌控，不过却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这是白鬼的怪癖，不是柳如复的爱好。
“我要去见糜夫人，你要跟着来吗？”柳如复平静地说道。
“二哥慢走。”
紫鬼右手一展。
柳如复正了正墨镜，路过紫鬼身边时，嘴唇翕动：“别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紫鬼面容一僵，什么都没说，目送柳如复离去。
————
安静的走廊响起脚步。
“看来这两天出去办事的工夫，我的好五弟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
柳如复一边走，一边思考：“眼下这个关头，思来想去也只有云梦河鬼蜮的事情。那些大圣肯定又起了疑心，怀疑门中有内鬼。”
想到这儿，那张冷峻的面容仿佛浮现眼前。
柳如复伸手将唇角翘起的弧度按下去，“那杀星真会给我增加游戏难度。”
一目五几人的关系也并非铁板一块，白鬼跟紫鬼素有恩怨，后者一直想找机会上位，虽说不可能闹至厮杀的地步，但是背地里下绊子却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似乎也给了我一点机会。”
柳如复抬眸，面前突地出现一扇大门，轻轻叩响。
第678章 初露端倪
叩叩叩……
“进来。”
柳如复整理了下两侧衣角，握住门把，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视线尽头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身披黑羽大氅的女人，面相端庄大气，身材饱满，凹凸有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肉欲媚态。
两种极为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像极了致命的罂粟。
会妖门——糜夫人，糜俐。
除此以外还有两人，身穿袍服的与阿奴，以及黑色西装的一目。
“大圣，白鬼回来了。”
柳如复上前，微低头站在一目身边。
糜夫人打量了两眼柳如复，嘴唇翕动：“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兄弟们已经按照计划重新潜入滨海。”
柳如复有条不紊道：“长城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一招灯下黑。”
糜夫人轻轻颔首。
滨海是糜俐的大本营，几十年的根基在这里，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就算因为上次长城的清剿导致有所损失，但并不伤筋动骨，更何况接下来的计划也必须在滨海展开！
紧接着。
柳如复上前几步，双手高举，一个朱红色的老旧古盒突地出现，其表面覆盖强大的封禁之力，他说：“幸不辱命，东西给夫人带回来了！”
“恩，做的不错。”
于此，糜夫人终于开口称赞。
但见古盒凌空飞起，直直落到办公桌上。
奇怪的是，柳如复敏锐注意到糜夫人的注意力并不在古盒上，而是看向了地面。
他心思一动，低眉往下瞧。
原来中间的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下面是一间间包厢，里面人头攒动，有男有女，一个个喝得醉醺醺，面容涨红。
只见一名男人眼神迷离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螺旋状的玻璃试管，拧开瓶口，金黄色的液体犹如万千金丝垂下，融入到水碗当中。
宛如一盏明月！
男人举起水碗，神情激动地在说些什么，旋即饮了一口水，水碗便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中传递，很快见了底。
见状，柳如复微皱起眉头。
不消片刻，奇诡的变化忽然出现。
那一个个包厢里的人突地变得癫狂至极，疯狂大笑手舞足蹈，甚至眼睛渐渐化作暗黄色龙瞳，他们神情陶醉，予人飘飘欲仙的感觉鲜明无比。
只一眨眼，地板恢复原状。
糜夫人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朝一目吩咐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请夫人放心。”
一目立即低头保证。
站在糜夫人身侧的与阿奴忽然开口：“白鬼，你先回去休息吧。”
“夫人，白鬼先走了。”
柳如复微低着头，向后倒退几步，随后猛地转身离去。
砰！
房门轻轻关上，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下依旧是在鳌鱼（龙头鱼身）的身体里，在这里的人、妖怪，一举一动都在糜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丝毫秘密。
“有趣，实在有趣。”
柳如复面色如常，径直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刚才在包厢里的那些人无疑都移植过龙种，看来这就是一目口中所说的新实验。”
柳如复瞬间展开了头脑风暴：
“那管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糜夫人想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利益。她特意嘱咐我去取的东西，又是何物呢？”
“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值得一提的是，交给糜夫人的古盒，实际上柳如复只起到了一个跑腿作用，先是到达指定地点，拿出事先藏好的古盒，然后回来交差。
由于上面的封禁之力，导致他无法窥探。
没一会儿，柳如复回到了房间，驻足在墙壁前，欣赏着上面的照片，那一张张在绝望与痛苦中沉沦的脸庞。
“有点麻烦呀。”他心里自语。
虽然上一次经过了众多大圣的轮番检查，作为内鬼的嫌疑降至了最低，但并非没有影响。紫鬼的故意刁难，跟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种种，都是最好的印证。
原本白鬼专门负责龙种的开发、实验，在这方面他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按理来说，糜夫人交给一目的任务，本应由白鬼负责，结果却交到了一目手上。
柳如复甚至都不知道那玩意是啥，可见影响。
“如履薄冰啊！”
柳如复两根手指轻轻摩擦下巴，忽然翘起笑意。
不过眼下并非是最坏的情况，要不然他都见不到那玩意，况且还有一位好兄弟与他境况相同，那就是——红鬼！
红鬼当时负责与唐希言搭档配合，真要论起嫌疑，他可比柳如复更像内鬼。
除去一目，现在四个兄弟当中有两个被架空，难怪紫鬼想上位！
“这才有挑战性嘛，让我好好想一想该怎么盘活这局。”
柳如复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道：“不过真的好奇糜夫人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
办公室内。
糜夫人微阖着眼皮，五根洁白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古盒。
少顷，她缓缓睁开眸子，吩咐道：“阿奴，以前布下来的暗子该拿出来用了，不用太着急，一步一步来。”
“夫人放心，阿奴心里有数。”
与阿奴立即应是。
“一目。”
“属下在。”
糜夫人开口说道：“王爷那边，你尽量配合他们。”
一目眨了眨眼，回答道：“属下，明白了。”
旋即，他瞄了两眼糜夫人，鼓起勇气，低头恭敬地说：“夫人，其实……”
“嗒！”
手指敲击古盒的声音骤停。
话，戛然而止。
糜夫人深深看了眼一目：“这不仅是胡先生的意思，更是龙王的意思，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们接下来的任何一步都不能有差错！”
“一目，明白了。”
一目心里叹了口气，闭口不谈此事。
“你也先回去吧。”
糜夫人起身，平静地说道：“阿奴，拿上东西，我们去看望老朋友。”
“是！”
话音方落。
立见糜夫人身前的空间如镜子般碎裂，两人身影先后消失。
……
……
滴答！
冰冷的屏幕上显出一系列数字。
刻画神秘符文的巨大机器，如同一座小山矗立在空地上，九条犹如蛇蟒般的玻璃管道内灌满了特殊的药水，呈现出一种瑰丽的蔚蓝色。
机器腹部，一袭凤凰宫装的美艳女人闭着眼睛，浸泡在疗养舱。
第679章 被丢下的许昭
滴。
微不可查的机器声。
就在这时，赵霓裳眼皮微颤，敛着寒光的眸子缓缓睁开，矗立在远处的两道身影进入视线，嘴唇翕动：“人，找到了？”
“要是真有那么容易找到，怕是殿下在千年前就找到了将军的孤魂。”
糜夫人噙着盈盈笑意：“这次是特地来看望殿下您……”
“咔嚓——”
话音未落，舱门蓦然打开，赵霓裳迈步走出。
她的脸色略有苍白，凤凰裙摆犹如火焰般在身后摇曳，径直飞到糜夫人面前。
顷刻，两个皆能被称作绝世佳人的女子相互对视。
木槿；罂粟；
恰如两朵花。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的冷意愈盛，仿佛冬日的雪刀子割得肌肤生疼。
“殿下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对于赵霓裳的态度，糜夫人不以为意，朱唇轻启：“不过下一次还是先让人把话说完，这里可不是汤山，我们彼此之间应该要有尊重不是吗？”
赵霓裳眯了眯眼。
“当然，我有一件好东西要给你。”
糜夫人吩咐道：“阿奴。”
与阿奴双手捧着古盒，轻飘飘上前递给了赵霓裳。
强大的封禁之力悄无声息散去。
赵霓裳打量两眼，啪地脆响，古盒骤然打开，污色灰尘飞出，显出一副躺在丝帛上的甲胄，坚硬的金属铠片已经生锈，但从甲边的花纹美饰来看，不难看出此甲造型的华丽高贵。
见到这副甲胄，赵霓裳几乎无法抑制地瞳孔一缩。
“我们呢，找到了将军的衣冠冢。”
糜夫人双手负在背后，黑羽大氅微微摇摆：
“可以说已经有了初步进展，接下来的寻找就会比较耗费时间，但我相信届时无论是将军的孤魂，还是转世之身必能带到殿下面前。”
少顷的沉默。
赵霓裳微垂眸子，低声说道：“谢谢。”
闻言，糜夫人唇角微翘，“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夫人了，先走一步。”
踏！
清脆的脚步声消弭。
赵霓裳定定看着古盒。
她伸手轻抚甲胄，掀开胸口的护心镜，只见反面刻有【霓裳】两个篆字。赵霓裳不禁阖上眼皮，语气略微颤抖：“公子……”
她如何不明白会妖门这群妖怪是在利用自己，可是对于久溺深海的赵霓裳来说，这一根救命稻草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玻璃映出蔚蓝色的光芒洒在落寞的背影上。
在这尊巨大的机器背后，沿着九条宛如蟒蛇般的玻璃管道，一同涌入黑暗深处，便能看见浸泡在管道内一个又一个鬼胎。
通体深蓝色，面孔五官尚未成型，称之为肉胚亦无不可。
它们蜷缩着，轻轻飘向管道深处。
《述异记》卷上载：“南海小虞山中有鬼母，能产天、地、鬼。一产十鬼，朝产之，暮食之，今苍梧有鬼姑神是也。虎头龙足，蟒目蛟眉。”
————
————
自打生日聚会结束，日子仿佛又重新回归平静。
李馗这几天过得很充实，修炼，与小黑对战、训练手底下的将士们、钻研嫁梦神通，偶尔会跟许昭出去做老本行的工作，遗物整理。
今日，别墅一楼。
“凌霄公司下半年承接了数个来自官府的重大项目，本司将会拼尽全力为滨海市的发展做出贡献，另外董事长曹有仁先生将会捐献一千万给滨海各家学校，资助贫困学生。”
“……”
“接下来有请凌霄公司理事，董仲明发表讲话。”
电视里，在主持人的邀请下，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面相精干的男人走上了台前。
“记者朋友们，你们好。
“凌霄公司将在……”
李馗背靠沙发，瞅着这位董理事高谈阔论。
平安小店已经正式卖了出去，两百万块钱也打到了郝平安的账户下，平安跟开心打算出门旅游，有大熊跟小熊跟着，李馗自然放心。
“这两年凌霄公司一改战略方针，跟以往相比高调许多。”
他心里想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在拔除，随着李馗收集到的资料越多，越对这家公司的幕后感到兴趣，他有种预感，一切的变化或许就从那座诸侯大墓开始！
思绪间，地面突地钻出一个小脑袋。
米糊见到李馗，小脸登时扬起喜色，迫不及待地说道：“馗哥哥，我找到那位幸存者了。”
“找到了？”
李馗直接问道：“在哪？”
米糊说：“重岳山。”
“这是哪个地方？”李馗轻皱了下眉头。
“北边！”
米糊十指倏地燃起幽火，双手一掐法决，施展法术。
霎时间，一幅纤毫毕现的山河地图出现在了两人头顶，有趣的是——有一个卡通人物的头像矗立在河流当中。
细细瞧去，是一个古铜肤色，眉眼看去有些精明的男人。
“他叫什么名字？”
见状，李馗露出笑容询问道。
“徐胜强。”米糊直接说出情报：“他是2017年从外地来滨海打工，此人的性格……进入大墓后，关于他的行踪彻底消失。”
“再次出现，已经是一个月后，就在滨海的松桥河岸，此后他沿着河流一直往北。”
米糊的手指在幽火地图上划动，徐胜强的卡通头像亦跟着移动。
“历时两个月，徐胜强最后来到了重岳山附近，我问过当地的草木精灵，它们说见过徐胜强，不过时间上已经是四个月以前了，关于他的具体位置尚未调查出来！”
灵婴能作为阴司情报系统的顶梁柱，跟与世间万物交流的本事有绕不开的关系。天生具备超强灵性，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婴儿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某种程度而言，对他们来说算是福祸相依。
李馗低眉，稍作思忖，再次问道：
“精灵们见到徐胜强的时候，他是活人还是鬼？”
“活人！”
米糊回答道。
李馗眉梢一挑，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确定？”
“确定！”
米糊满脸认真，就差拍着胸口保证：“我亲自去查看过，徐胜强确实是活人！”
“那就有意思了。”
李馗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微妙。
大墓里的危险自是不言而喻，徐胜强能侥幸活着出来已是不易，可从他的行踪路线图来看，一直在河流湖泊里飘了整整两月。
没死！
最后还活着上岸了。
“行，我去重岳山看看。”
李馗起身，指尖燃起一抹戾焰，轻唤了一声：“小黑。”
霎时，戾焰扭曲沸腾，细犬的身影从戾焰当中跃了出来，却见他脑袋上竟然戴着个红艳艳的帽子，看过去相当违和。
“咳咳，这是开心跟她的同学们给我戴的……”
小黑见到米糊打了声招呼，甩头将帽子丢进壶天空间，问道：“主人，有消息了？”
“恩。”
李馗点头说道：“我们要动身去一趟北边。”
“行！”
小黑眸里满是跃跃欲试。
“馗哥哥，我也跟着你们一块去吧。”米糊连忙举起手。
“可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馗轻轻点头，当即往车库走去：“许昭，我出门一趟，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轰隆！”
当许昭从厨房里走出来，沙发上已是空空如也，陆吾的咆哮声转瞬即逝。
“什么嘛，怎么不带上我？”
许昭忍不住挥了下手里的铲子，“我现在已经很强了好不好！”
第680章 线索
明明已是日上枝头，山麓间仍显得有些阴森。
“馗哥哥，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你说。”
茂盛的草丛内突地响起交谈。
米糊飞在半空中，好奇地询问道：“为什么你要大老远地跑来找徐胜强？”
“替冤死的人们找回公道。
“你猜我是不是想说这个！”
李馗紧抿的双唇扬起笑意，言语中多了几分少年狂：“其实很简单，我的地盘，我做主，眼里容不下不干净的沙子！”
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滨海市就是我李馗的地盘，可以说在自己当上鬼使的时候，滨海一带的亡魂以及治安都归他管，太平与否全是功绩。
“馗哥，你真厉害！”
米糊竖起大拇指，相当捧场。
却见亦步亦趋跟着的小黑，犬吻显出坏笑，毫不留情地拆起台子：
“主人还是有点小私心的，眼下鬼捕试炼在即，主人加入阴司的时间尚短，资历太浅，眼下正是用功的时候。”
李馗低眉扫了细犬一眼：“你有意见？”
“哪能啊！”
小黑立即挺起胸脯。
李馗一行人沿着山路往上走，两侧的树木迅速倒退，没一会儿，眼前的光线豁然开朗，已是来到一处峭壁，放眼望去，下面大河汹涌。
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岩石，轰隆隆震响连绵不断。
“这里的地理位置好特殊，北边、南边、西边三条大河汇聚！”李馗顾盼间，目光定格在奔涌而下的瀑布，不由暗暗称奇：“疑是银河落九天，古人不欺我。”
旋即，他问道：“徐胜强上岸的地方在这里？”
“是的。”
“馗哥哥，我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米糊干劲十足，举起小拳头，兴奋道：“需要我找草木精灵们问话吗？”
“先不用。”
李馗摇了摇头：“你上回来都找它们问过了，再问也是一样，换一种办法试试！”
米糊眨了眨眼：“什么办法？”
李馗微阖起眼皮，心思空冥。
七十二术·驱神
霎时，庞大得犹如汪洋般的神识倾巢而出，瞬间沟通了冥冥中混沌的意识。
此山无主，权柄在我手！
猛然间，李馗的视线骤然拔高，彷如俯瞰天地，雄伟的山脉矗立在眼前。这种事情他在大明世界的时候体验过一次，可谓轻车熟路。
心神翕动。
起风了，拂过山川河流。
生活在山林间的猛虎、野猪、梅花鹿、獐子……全都似有所感地看向李馗的位置，它们能隐约察觉到这座生养它们的大山一瞬间有了神性。
神念离开这座大山，前往他处。
“你们走慢一点，小心点。”
“准备好了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竹林里。
片刻后，李馗睁开眼。
“有东西要过来了。”
米糊神情一紧，倏尔瞧见李馗跟小黑平静的面容，登时放松下来。
本就湿气深重的林间，忽地又冷上几分，阴影深处浮现出十数个惨白轮廓，他们站在那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李馗他们，却是一脸的不安和茫然。
一群孤魂野鬼罢了。
年龄有老有少，还有一名背包客。
“接下来我问，你们回答我的问题。”
李馗心念一动。
徐胜强的样子出现在半空中，五官神态栩栩如生。
“你们当中有谁见过他？”
闻言，一众亡魂既忐忑又无措地摇头，先后开口说不认识，没见过。
在李馗的面前，他们不敢撒谎，可却有一人缄默。
李馗的目光看向了那位背包客。
男性，三十多岁，低着头目光闪烁，唯独他一人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打起算盘。
“你见过他？”
李馗直接问道。
背包客一抬眼，正对上李馗的眼睛，当即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可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见过他，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帮我完成一件小事，帮我带一封信回家！”
他死的地方离这儿非常远，可这个男人竟能一瞬间将他带到这里，定然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要说不怕李馗，那肯定不可能，只是背包客更怕自己死了，家里人还在到处找自己，这比做孤魂野鬼更难受，对他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李馗并不感到意外，瞧他样子也知心中有执念未了，冷声道：“那就要取决于你提供的消息是否准确了。”
背包客点头，连忙说道：“这个男人，我在两个礼拜前见过，正巧从我死的地方经过，当时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往东边的方向走，在那之后他们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
一幅记忆画面随之出现在脑海，确实是徐胜强无误。
“对了，还有一点。”
背包客拧紧眉头，“我之所以会记得他，就是因为这个人当时看了我一眼，我记得很清楚，只是他没有理我！”
“很好，你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
李馗微微颔首，手指往地上一点。
三十六法·花开顷刻；七十二术·指化
顷刻间，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草叶编织变作一只蝴蝶，双翅振动飞舞，穿过背包客的身体，带着他径直往家的方向飞去。
“谢谢你。”
声音远去。
这一幕看得其余亡魂羡慕不已，可还未等他们有开口的机会，李馗直接唤出阴司令牌，打开通往阴间的大门，统统送了下去。
旋即。
“馗哥，接下来我们要往东边找吗？”
米糊问道。
李馗忽然说了一句：“有点奇怪呢。”
“是有点奇怪。”
接着，只见小黑点了点头，直接说道：“除了那位背包客，其余亡魂的阴寿全部已尽，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前往阴间。”
见状，米糊挠了挠脸颊，索性不说话了，乖乖听着。
他发现自己跟不上李馗跟小黑的思维。
“这地方不简单呀。”
虽然目前掌握的线索十分有限，但李馗仍推断出了不少东西。
从时间线上来看，徐胜强在重岳山附近至少呆了小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离开过这里，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会不会与亡魂们的情况有所联系？
李馗饶有趣味道：“不过，我们这一回也不算白跑一趟。”
有一点可以确定，想要找到徐胜强，在重岳山附近溜达就能找到他的踪迹。原本李馗还在想会不会又要跑到其他地方去，眼下寻找的范围大大缩小。
“啊？”
一听这话，米糊懵了。
先是不简单，又是不算白跑一趟，都快把他整糊涂了。
“哈哈哈哈……”见到米糊的憨态，李馗忍俊不禁，揉了揉他脑袋：“路上我慢慢跟你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去哪？”
米糊眨了眨眼。
“去有人的地方。”
这一回，李馗解释道：“既然徐胜强是活人，刚才那位背包客又见到他与其他人在一起，那就说明他仍是一个社会动物。”
米糊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还是没懂。
“走吧，我知道哪儿有人！”
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681章 小镇民宿
“铿锵！”
平静的竹林内，突地响起金铁交鸣。
两道白影交错、碰撞，最终各自立于竹竿之上，竟是一男一女，身穿古装，手中各持一柄青锋，相互对视间，骤然飞身扑去。
霎时，刀光剑影，凶险万分。
“叮——”
青锋死死咬住剑柄，不让对方有反击的机会，男人当机立断伸掌拍向女子，后者早有准备似的往旁边移去，哪成想脚一滑直接摔下竹竿。
遭此情况，女子姣好的面容本无忧色，耳边却突然听到“啪——”地一声脆响，身体宛如断线的风筝迅速坠下，恐惧瞬间淹没身心。
“啊啊啊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强烈的失重感让女子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喉咙，惧得紧闭眼皮，可是两三秒过后，她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觉有点硌得慌。
等周丹彤起身看去。
扛住自己的竟是一只高大细犬！
“小黑，走了。”
紧接着，一个登山客打扮的男人从竹林里走出来，招呼一声。
“汪！”
细犬吠了声，连忙跟上。
一人一狗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快，快，先看丹彤的伤势怎么样！”
直到一声着急的呼喊打破了竹林的寂静，数十人突地一窝蜂冲了出来，方才与之交战的男人慢慢落地，能够清晰看见背后吊着威压。
原来这是一个剧组在拍电影！
“丹彤姐，你没事吧。”
带着黑框眼镜的朴素女孩一阵风似地跑到周丹彤身边，紧张地观察起她的情况。
“我……没事，我很好。”
充塞余悸的浊气从周丹彤的喉咙里涌出，她眨了眨眼，猛然从迷惘中惊醒，急忙用手指着李馗离去的方向，难以置信道：“柳柳，你看见没，刚才那条狗……不对，那个男的……不是，那条狗竟然救了我！”
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一时间使周丹彤都有点语无伦次。
吊威亚的高度至少有六七米，这么高摔下来竟然被一条大狗稳稳接住，简直不要太震撼。
下一秒。
“丹彤，你没事吧。”
“那个谁……快来给丹彤看一下。”
助手张柳柳直接被涌上来的人群生生逼开，她一脸无奈欲言又止，最后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看了眼竹林的另一头。
半小时后。
“今天的拍摄先到此为止。”
大胡子导演举起喇叭大声喊道：”所有人收拾好东西，前往民宿。”
民宿老板看着一名身形矫健的男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条细犬。他眯了眯眼，未等对方开口便说道：“只剩一间房，一晚上三百五，简陋，可以带狗入住。”
李馗一愣，旋即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递给老板，“我要了！”
“好嘞，身份证明给我登记下。”
老板露出笑容，接过香烟的同时说道：“哥们来登山的？”
“对。”
李馗饶有兴趣地道：“看来老板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啊。”
“诶，这个小镇子就两家民宿，谁不知道谁呀。”老板呵呵笑道：“那家不让养宠物的进去住，我看你身后跟着狗就明白了。”
“说起来你这条细犬，养得不错呀，没见过这么大的！”
“来，抽烟。”李馗拿出打火机。
“嘿嘿，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会来事儿。”民宿老板显然也是个健谈的人，“最近两家都快爆满了，你猜是啥？有个剧组来这里拍戏，几十号人都快住满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巧了。”
李馗摸着下巴道。
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剧组。
不得不提，重岳山一带是有名的景点，生态环境好，每年来这里旅游的人不在少数。
几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个小村子，十几户人家，就是因为旅游业的发展，各家各户慢慢变得富有起来，形成了如今的小镇。
“兄弟，这是钥匙，三楼往右边走，最里面的一间。”
老板从抽屉里掏出一枚钥匙递给李馗，瞅了他两眼，给了个忠告：“晚上最好别出镇子，要不然会有危险！”
闻言，李馗眉梢一挑。
“大哥，怎么说？”
烟星迅速燃烧，青烟升腾。
老板夹着香烟，小声说道：“你能到这儿来，肯定对我们这里有一定了解。
“要知道这附近几座山里的野兽可不少，老虎、野猪那可都是有的。”
李馗咧嘴笑了下，“难不成野兽真能进到镇子里来？”
“少有，我们这边也是做了专门的围栏。”
老板摆了摆手：“我就是看你这人不错，方才会跟你说这些，以前也有大晚上跑出镇子直接失踪的，比如说前段时间，也有跟你一样的背包客，非不听劝，结果你猜怎么着？”
啪！
老板双手一拍：“人没了，衙役跟他家里人找了一个月愣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估计尸骨都被野兽吃干净了。”
李馗若有所思地颔首。
就在这时。
“老板，我们回来了。”
随着呼喊，两道人影先后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眉宇清朗，笑容十分阳光，身边跟着一只小羊羔。
在那人后头是名皮肤黝黑的男人，面容有些严肃，双手拎着满满一袋蔬菜鱼肉，肩上扛着一袋大米。
“哦，对了兄弟。”
老板提醒道：“晚上五点半准时开饭，你到时候直接来大堂就行，晚了就没菜了。”
“你看看，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当初就不应该跟着他回来。”瘦高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只能憋在这个地方，什么时候能回家。”
一人发着牢骚，一人沉默，带着蹦蹦跳跳的羔羊走进后院。
有趣的组合。
“行，谢谢。”
李馗看了两眼那两人，随即收回目光，拿起钥匙径直上了三楼，找到右边靠里的房间。
推开门，方知老板口中的简陋还真不是虚言。
一张小床，躺下去怕是腿都伸不开，还有一张木椅、桌子，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看来晚上睡觉，我们得点蜡烛了。”
李馗笑眯眯地调侃道。
“我们也不需要蜡烛吧，馗哥哥。”
细犬浑身一抖擞，米糊立即从毛发中跃了出来。
第682章 风欲起
“情调，这叫情调。”
李馗逮住米糊，狠狠搓揉他的脑袋：“小孩子不懂也是正常的。”
“哎呀。”
小米糊连忙从魔掌中逃出，开口问道：“馗哥哥，我们在这里住下，是不是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李馗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灵婴的小脑袋就是好撸，手感倍棒。旋即，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慵懒道：“哪有什么线索。”
“你一路上跟着，发现有价值的情报了吗？”
米糊摇了摇头。
李馗微微一笑：“那不就是了，唯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重岳山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有人烟，徐胜强需要衣食住行的话，必定来这里。”
米糊眼咕噜一转，接着说道：“那我们就必须隐藏好行踪，守株待兔。万一徐胜强收到消息有人在找他，说不定就直接跑了！”
“没错。
“目前徐胜强的情况，我们尚不能确定，谨慎为好。”
李馗潇洒耸肩：“反正来这里就是碰碰运气，等几天也没事，全当出来玩了。他在这里呆了小半年，能遇上的话迟早能遇上，真倒霉的话，到时候在想办法。”
“嘿嘿，馗哥就是馗哥！”
闻听此言，米糊忍不住竖起个大拇指。
“这些你自己也能想到，你这小家伙就是懒得思考。”
李馗说着，忍不住又想去揉米糊脑袋，却被后者灵巧地躲了过去，笑说：“往往最优秀的猎人越会懂得如何隐藏自己，这是尤为关键的一点！”
米糊的能力肯定不差，只是不知为何，每个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好像都不爱动脑，习惯性地依赖他，许昭也是，全靠李馗自己思考！
小黑倒没有这种习惯，往往能跟上他的想法、思路。
“馗哥哥，你说得对！”
米糊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现在是打定主意跟在李馗身边学习了。
随即，米糊又好奇问道：“馗哥，万一徐胜强身上没有关于大墓的线索怎么办？”
“那就再找。”
李馗眯了眯眼：“总得去做不是吗？”
“嘿嘿~”
米糊傻笑了两声。
时间过得很快，月落西山。
民宿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一股股炊烟映着晚霞升起。
咚咚咚！
银光闪烁，菜刀舞得飞快。
皮肤黝黑的薛常在一丝不苟地切菜，在他身旁是码好的西红柿、土豆、猪肉，排列得相当整齐完美。
“咔嚓咔嚓……”
一人一羊啃着胡萝卜。
仇白飞舔了舔上牙的萝卜渣子，百无聊赖道：“估摸日子，他这两天是不是该出来了？”
薛常在没有说话，一心扑在食材上面。
仇白飞早已习以为常，来到交灶口坐下，拿起木柴往里头放：“我们来这里也有一个月多了，三淮水寨的情况摸了七七八八，上次有点可惜，没想到进去的条件那么苛刻，这次可不能失败了！”
呼~
火星在木柴上燃起。
顷刻间，火焰骤然升腾，照彻脸颊通红。
“啊，我讨厌加班。”
仇白飞捂着脸崩溃，可透过指缝却能看见那张坏笑的脸。
“做饭！”
起锅烧油，葱姜蒜爆香，清理干净的鱼肉一块洒了进来，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薛常在熟稔地颠锅，一束火焰抵着锅底窜得老高，不消片刻，一道又一道家常菜出炉，在木桌上整齐排列。
“上菜咯。”
仇白飞起身，将毛巾往肩上一甩，端起菜盘子往外头走去。
“白飞，来一箱啤酒。”
“今天薛大厨做了什么好菜！”
现在的时间才刚刚到五点半，大堂几乎被剧组几十号人坐满，他们见到仇白飞端菜出来，纷纷打起招呼。
仇白飞放下盘子，好奇问了句：“听说你们剧组今天出事了？”
“对呀。”
话音刚落，立即有个妹子点头回应，目不转睛地盯着仇白飞。
仇白飞模样不赖，又瘦又高，脸还白，笑起来十分阳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跟他在一起的薛常在则截然不同，可是有名的闷葫芦。
“我们剧组专门负责威亚这一块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检查好工具，拍戏的时候差点弄出人命。”那妹子小声地说道：“幸好没出现人员伤亡，要不然可就有大麻烦了！”
紧接着，只瞧妹子娇滴滴地说道：“白飞，我能不能加你一个……”
“诶，没事就好，我得继续端菜了。”
仇白飞脚踝一扭，转身潇洒离去。
大堂角落，李馗馗嚼着扣肉，眼睛一亮，不由微微颔首：“味道确实不赖，有水平，难怪大家早早就下来抢位置坐。”
随着菜肴一一端上，民宿内的气氛愈发热烈。
这时，楼梯下来两道身影，正是周丹彤跟她的助理张柳柳。
“丹彤姐，我们这边有位置，快过来坐吧。”
有人眼尖见到大咖下来，立马招手喊道：“正好两个位置。”
周丹彤环顾四周，倏地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李馗，眨眼辨认，迟疑地拍了拍张柳柳的手臂，“你看那家伙是当时那个人吗？”
张柳柳扶了下眼镜，眯眼看去，同样犹豫道：“看过去好像是有点像！”
“过去瞧瞧。”
“谢谢了，我看那边有位置，我过去坐。”
周丹彤雷厉风行，风似地冲了过来。
李馗一抬眼。
俊俏的面容倏地闯进视线，相较于早上的古装扮相，现代装的周丹彤看过去更加清丽，柔与刚在她身上表现鲜明。
“难怪是明星啊。”
李馗伸手将自己的菜挪了挪，便不再多言。
这一举动让周丹彤不禁皱起了眉头，实际上当时她也没有看清李馗的面貌，之所以觉得像，是因为对方的身型跟气质。
周丹彤拉着张柳柳坐下，开门见山问道：“你有养条狗吗？”
“有，你记性不错呀，我坐到角落你都能瞧见。”出乎意料的，李馗大大方方承认。
“真的是你呀。”
闻听此言，周丹彤面露惊喜，感激道：“谢谢你的狗，当时救了我一命。”说着，她左右瞧了瞧，没见到细犬的影子，“它没受伤吧？”
“没事，它体格很好，你放心。”
李馗微微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狗主人都这么说，那多半没什么问题，周丹彤当即松了口气，再次道谢道：“真的太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
李馗应了声，埋头干饭。
双方的交谈却也到此结束，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道谢过后就没了后续。对于李馗而言，过两天所有人都会将此事忘掉，没必要特意藏着掖着。
小插曲的解决，意外简单。
“丹彤姐，我去打饭。”
张柳柳起身去拿饭菜。
周丹彤见到李馗不愿多聊，也就不再说话，安静等待张柳柳回来，心里只好奇那条细犬到底是什么品种，竟能这么厉害！
第683章 噩梦
见状，李馗心里笑了笑。
有时候呀，越去掩饰什么，越容易出乱子，大大方方承认，反而能达到预想效果。
一会儿的工夫，张柳柳左右手各端着饭菜回来。
“丹彤姐，都是你爱吃的菜，快吃吧。”
“闻到这饭菜香，肚子的馋虫都闹腾了，谢谢柳柳。”
周丹彤笑得明媚，双眼月牙似的眯了起来，拿起筷子开始干饭，时不时跟张柳柳进行交谈：“柳柳，你上次给我设计的衣服真是绝了，网友们都说好看！”
“是吗，太好了。”
闻言，张柳柳眉宇间扬起喜色。
“不愧是专门学服装设计的，真厉害。”周丹彤握着筷子的手竖起大拇指，鼓励道：“柳柳，加把劲，以后我走红毯的衣服都交给你了。”
“我试试！”
张柳柳眯了眯眼，言语中却有股强烈的自信。
不难看出大明星与助理间的关系颇为要好。
听着两人的对话，李馗内心不由小小感慨：“她应该是这两年刚出道的吧，之前没在电视上见到过。自己与普通人的圈子明显远了。”
“老板，还有剩饭吗？”
“有！”
另一边，四个人踩着余晖跑了进来。
民宿老板见到领头的汉子，打趣道：“阿明回来啦，这回又赚了多少？”
汉子国字脸，标准的浓眉大眼，听到老板的话，瞄了眼跟在后头的三个人，唇角扬起笑容：“跟平常一样，刚送了个旅行团走，回来的路上顺便接了个小单子。”
说着，他瞧了眼满座的大堂，稀奇道：“今天客人这么多呀！？”
两人明显是老相识。
民宿老板手倚着柜台，说起这个，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我那大侄子不乐意干了，正好新招了两位师傅，你还别说，这手艺杠杠的，我这个月的生意是愈发红火。”
“这些人是过来拍电影的，你看，坐在角落那边的姑娘还是个大明星。”
汉子依言看去。
正好以他的角度能够清晰见到周丹彤的面貌，眸光陷入思索，随即嘿嘿笑了两声：“这人我认识，前两年我闲着无聊看了她演的电视剧，想不到现在变化这么大。”
“不跟你聊了，我去吃饭了。”
一行四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怎么了柳柳？”
周丹彤咬着筷子说道。
张柳柳收回目光，回头正巧看见李馗正看着自己，有点羞涩地避过注视，朝着周丹彤笑了笑：“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
“行，那我们先回房间吧。”
周丹彤看向李馗，略作思忖，开口说道：“大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将你的地址给我，等电影上映后，我可以给你邮寄点周边礼物，当做谢礼！”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馗一怔，笑着委婉拒绝。
“好吧。”
周丹彤不再强求，点头道：“到时候我们电影《纵剑天涯》上映，大哥你可以去看一看。”
“好。”
旋即，两道身影径直上了楼梯回房。
李馗摸了摸下巴，唇角微微翘起，满足道：“吃的真饱呀！”
太阳西沉。
夜幕降临，小镇内的灯光亦在慢慢熄灭，只剩零星几点。
三楼，房间里。
“馗哥哥，有线索了？”
倏地，米糊一脸兴奋。
李馗坐在窗前，手里捏着香烟，玩味道：“有一点吧。”
“是什么呀？
“你发现了徐胜强的踪迹？”米糊连连追问。
“不着急。”
李馗却是卖起了关子：“戏，要慢慢看，慢慢品。”
见状，米糊气得双手环抱于胸，两道阴气从鼻孔冲出，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
一旁的小黑瞧见，犬吻咧起，发出快乐的笑声。
“你刚吃饭都不带我下去！”
小灵婴恼羞成怒道。
李馗噗嗤一笑，伸手轻揉了下米糊脑袋，“行，我给他们添一把柴火。”只见他捏住香烟，烟嘴往桌面敲了敲。
轰隆！
隐有雷声窜过天际。
窗外乌云盘旋，风声呜咽而过，吹得茂密的树林飒飒作响。
湿气一点一点重了起来。
见此一幕，米糊惊讶地瞪大眼睛，眸底满是不可置信，他伸手探出窗外，捻起雨点。
七十二术·祷雨
行雨之术，让某个地区下雨。
李馗后背往后一仰，双腿翘在桌面上，叼着香烟笑道：“不用惊讶，只是普通的雨水。”
青烟沿着窗户缝隙溜出，融入夜色。
霎时，铅云压城，淅淅沥沥的雨点覆盖整座小镇。
————
月黑风猛。
二楼，一间屋子。
紧闭的大门悄无声息打开，一道黑影的轮廓矗立在门边，盯着床上正在睡觉的人。
“啊！！！”
陷入熟睡的周丹彤猛然睁眼起身，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珠死死盯着关闭的大门，好半晌，一点点生气才从眸底升起。
“呼！”
“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周丹彤用尽了全力呼吸，双手捂着脸颊，咽下口水。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极其诡异的梦，犹如上帝视角般，见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却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人，直勾勾地看着她。
霎时间，那种惊悚恶寒的电流袭过全身，激得她浑身寒毛直竖。
“还好是个梦。”
周丹彤用袖子擦拭掉脸颊的汗水，伸手摸向放在床头的手机，快速打开手电筒照向大门，直到再一次确认无误后，方才用手梳理了下散落在额前的头发。
嗒嗒嗒……
“下雨了？”
听到声响，周丹彤偏头看向窗外，玻璃上蘸着密集的雨点，不过雨势似乎并不是很大。
此情此景使周丹彤忽然感到害怕，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房间内的所有电灯，当明亮的灯光驱散黑暗，方才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拿起保温杯，却发现里面的水早就喝完了，想要跑去厕所接壶水，竟发现水龙头挤不出一滴水，不由崩溃喊道：“不是吧，这么倒霉？！”
周丹彤舔了舔唇边，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她记得楼下有个饮水机，可当她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阴沉沉的夜色时，还是决定给张柳柳打个电话。
“嘟……”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接，
在打，
还是没接。
第684章 人心毒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夜雨清晰入耳。
周丹彤五指有些用力地握着手机，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上些许烦躁：“柳柳晚上睡觉不是不会静音吗，怎么打了好几通都没醒过来。”
踌躇良久，她偏头看向门，下定了决心。
啪嗒~
房门带着吱呀声打开。
张柳柳的房间就在隔壁，周丹彤打算去她那里一起睡过今晚。带着浑身鸡皮疙瘩在门前站定，连忙曲拳急促地敲击。
“叩叩！”
“丹彤。”
“叩叩……”
“丹彤。”
空旷的走廊里，突地响起呼唤。
“她在叫我？“
周丹彤侧耳倾听，旋即像是有什么非常急迫的事情即将发生，她匆忙冲过走廊，径直来到楼下大堂，环顾间，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堂内的角落，一点红芒闪烁。
那是一个监控摄像头。
莹莹亮光自电脑屏幕里散出，监控系统的分屏里，穿着睡衣的女人推门而出，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地穿过走廊。
她行至大堂，直接推开了大门，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嗒嗒嗒……
雨势愈发密集。
茂盛的草丛倏地一阵晃动，竟跃出一只小羔羊，左右看了两眼，踩着水洼远去。
————
“丹彤。”
“丹彤~”
声声呼唤在耳边回荡。
周丹彤一路冲出小镇，越跑越远，最终来到一处林间。
“我来了，你快出来。”
“我来了。”
周丹彤奋力大喊，回应耳边的声音，可是举目四望，除了浓墨似的黑暗再无他物，她矗立在原地，却莫名感到一阵冷意，窒息感瞬息升腾。
“呃——”
周丹彤脚尖忽然腾空，面容痛苦扭曲，双眼翻白，禁不住迸出哀鸣。
许是逼近死亡激发了求生欲，眼前的景象渐渐有了扭曲，一张人脸轮廓随之显出，忠厚的国字脸上充塞了玩味，浓郁的恶意从眼中喷薄欲出。
“潜力不错，难怪被媒体吹捧为新一代的女打星。”
国字脸男人随手将周丹彤丢到一边，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不由咧起嘴。
因为下雨天的缘故，周丹彤本就轻薄的睡衣被雨水浸湿，紧紧贴着娇躯，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紧致的小腹若隐若现，凭添几分旖旎。
“咳，咳，咳……”
周丹彤费劲地咳嗽着，冰凉的夜风灌进口鼻，却是暂时从生死边缘捡回了一条命，她眼睛看向男人，心脏不由一顿。
竟然是那个导游！
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不远处还有三个男人在那儿静静站着。
“他想干什么！”
周丹彤害怕得不行，也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力气，淌着泥水连滚带爬地冲向远方。她的身体素质本就不差，在危险的刺激下更是爆发出极快的速度，一眨眼就跑出好几十米，眼瞧着就能逃出生天。
可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国字脸汉子注视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那模样像极了守株待兔的蜘蛛。
任凭猎物怎么挣扎，终究会粘的越来越紧。
“周丹彤！”
蓦地，耳边再次响起呼喊，如有诡异魔力般竟让周丹彤狂奔的步伐一止，紧接着，像是猛然撞上一堵墙，强烈的冲撞使她立刻眼冒金星。
“小娘子，想去哪儿呀。”
一只筋骨分明的蓝色大手横空出现，生生攥着周丹彤的颅骨，将其抬起。
接着，狰狞可怖的蓝色怪脸于身前显出全貌，尖牙利齿，甫一张口，刺鼻恶臭顿时扑面而来，它通体呈深蓝色，居高临下地俯视女人。
“桀桀桀桀，小娘子。”
惊颤的眼球清晰映出妖怪的模样，涎液沿着嘴角滴落。
“真是细皮嫩肉。”
如果说国字脸男人让周丹彤感觉到恐惧害怕，那么眼前这只妖怪的出现，则完全颠覆了周丹彤的世界观，大张的嘴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魔神仔，这个女人不能吃。”
国字脸的声音透过雨幕传了过来。
被称作魔神仔的妖怪不爽地道了声可惜，旋即，抓着周丹彤走过去，开口问道：“为什么？还是说你想先玩玩？”
闻言，国字脸男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刚出来你就忘记了？最近灵源公在招美妾，这个女人可以献上去。”
魔神仔瞬间秒懂，仔细看了两眼周丹彤的样貌，微微颔首：“以你们人类的审美来看，确实长得还行。”
一人一妖的对话，周丹彤听得真切，面色愈发惨白。
此时她心里逐渐醒悟，眼下根本就是设好的局，魔神仔的呼唤让她鬼迷心窍地跑到这里，再由国字脸男人做最后处理。
‘不知道巡捕司能不能找到我。’
如今陷入绝境的周丹彤，心里只能抱有这样的希冀。
殊不知她的想法却是妄想。
届时就算巡捕司介入此案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因为民宿内的监控足以证明是她自己主动走出去，哪怕身为明星，身份更容易引起舆论，可最终也只会无疾而终。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头来变作一桩悬案。
在重岳山，这种例子太多了！
“那几个呢？”
魔神仔看向旁边一动不动的三个人。
“当然是……”
国字脸男人偏头，脸颊蘸满了浓郁恶意：“老规矩，一个不落的杀了！”
魔神仔笑了笑，朝着周丹彤说道：“这回算你命大。”
但见国字脸男人掏出三瓶矿泉水，对那三人命令道：“过来！”
‘他们不是一伙人的？’
周丹彤见到他们犹如傀儡般迈步过来，眼神混沌。
下一秒，魔神仔隔空一掌拍在了其中一人的腹部上，当即将他打得横飞出去，在泥地里连连翻滚，发出凄厉的哀嚎。
“啊啊啊啊！！！”
昏暗的雨夜里，国字脸踱步到那人面前蹲下，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面色涨红，捂着肚子弓起腰背，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
恶魔的低吟在他耳边响起。
国字脸将手里的矿泉水一递，笑道：“是不是渴了？”
那人张了张嘴，却是忙不迭地点头，一把从国字脸手里接过水，猛地仰头往下灌。
咕噜噜~
他喝得很急，似乎真的很渴，水甚至自嘴角淌下。
蓦地，矿泉水瓶里飘起一缕殷红，眨眼不到染红了整个瓶子。
“噗——”
但见那人双腮一鼓，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可下一秒血水自指缝里喷洒而出，竟是呕血不止，仰天栽倒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没了气息。
死了！
嗒，嗒嗒嗒……
雨点落到血泊，荡起一圈圈涟漪。
“哈哈哈……”
国字脸喉咙蹦出低低的笑声，他偏头看向另外两人，瞳孔变得血红。
接下来如法炮制。
另外两人先后在喝完矿泉水后，倒在地上死去。
第685章 间隙
国字脸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眯了眯眼，享受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
魔神仔径直走到三人尸体面前：“说起来不是刚送了一批进去，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
“其实，我本来打算养肥了再杀。”
国字脸瞥了眼不远处的周丹彤，后者绕着圈圈疯狂奔跑，显然是陷入了鬼打墙，“谁知吃饭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她，便起了心思。
“又逢天公作美，今晚正好下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恩，没什么事就好。”
魔神仔无所谓地点头，扫了眼尸体：“怎么分配。”
“这一个卖了充阴寿。”
国字脸如点评货物般随手一指，“剩下的两个送去寨擂。”
“行！”
魔神仔张大嘴巴，呕出一个巴掌大小状似肉瘤的怪异东西，伸手放在了尸体的眉心。
须臾间，怪异东西犹如活物般震颤，伸出一根肉丝扎进颅骨，蠕动吮吸着，只见一张苍白茫然的人脸被肉瘤吃了下去。
做完这些，魔神仔重新将肉瘤丢回肚子。
“你别老把太岁放到五脏庙。”国字脸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语气有点无奈：“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那些家伙才会每次克扣我们的阴寿。”
原来状似肉瘤的怪异东西，被它们称作【太岁】！
“这玩意，放到自己肚子里最安全！”
闻言，魔神仔一脸不以为意。
国字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直接拎起三具尸体，径直走出林间。离这儿不远就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发力将其丢了下去。
几声翻滚的闷响沉寂。
生活在这里的野兽豺狼会将尸体吃掉。
等国字脸回到林间，魔神仔已将另两人的魂魄拘了出来。
“走吧，回水寨。”
魔神仔瞅着国字脸，似有不屑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谨慎呀。”
“对付这些普通人，靠你我绰绰有余。”闻听此言，国字脸直接拽起周丹彤的手臂往山下走，头也不回地说道：“遇到厉害些，稍有不慎连命都要搭进去。”
“桀桀，我就喜欢你这份机灵劲。”
魔神仔咧开血盆大口，如牵羊般带着俩亡魂紧随其后。
“你听我的准没错。”
“人的腹部要是遭受到重创，内脏必然破裂，届时他就会感到非常难受，只觉口干舌燥。”国字脸眯了眯眼，眸里的快意几乎快溢了出来：“那时再给他一瓶水，他要是喝下去就会加剧内脏破裂，一分钟之内必死无疑！”
说着，他伸手掬起雨水：“就算野兽没吃掉他们的尸体，最后被人发现，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哈哈哈哈……”
闻言，魔神仔猖獗地笑了起来：“你很聪明啊。”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听着一人一妖对话的周丹彤，没想到看似相貌忠厚的国字脸竟是如此病态邪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与此同时。
一颗茂密的树冠上，两道如鬼魅般的身影立于树梢，居高临下地观察国字脸一行，当中一人轻声笑着：“八哥，这回可把他们逮到了。”
“小心。”
旁边的人简短干练地回应。
细瞧面目，竟是民宿的两位厨师——仇白飞、薛常在。
看样子两人一直等待的人就是国字脸。
“放心，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仇白飞眯了眯眼，心念一动，粘稠的影子宛如泥沼般沿着树身蜿蜒而下，悄然攀附在两名亡魂的脚底，旋即两人瞬息消失。
再一看。
亡魂混沌的眼神忽地掠过灵动。
谈话间，国字脸与魔神仔来到一处临近水岸的悬崖，二话不说直接跳了下去，驻足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接下来骇然见到国字脸伸手往自己颅顶抠了抠，旋即竟直接掀开了头皮，如脱衣服般将整张人皮从身上脱下来。
小心翼翼地叠起，放到背后的腰包里。
“一件衣服罢了。”魔神仔看了眼国字脸的腰包，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过去十分渗人：“至于这么小心吗？”
“哼，你说得轻巧。”
听到这句话，国字脸回头，露出一张浮肿而惨白的面庞，眸底沁着红光，看过去丑陋而又恐怖，他嘴唇轻动：“要是没这张皮，你还在那条臭水沟里。”
认真而言，一鬼一妖其实并无太大交情，不过是因为各取所需进行了合作。
魔神仔鲁莽，喜欢意气用事；
国字脸性情却是极为狡诈阴毒，办事讲究滴水不露。
两人合作月余。国字脸借着人皮的掩盖，冒充导游，诱骗那些游客进入偏僻的地方，由魔神仔施展法术，一个个杀掉，随后弃尸荒野。
这一招可谓是无往不利。
巡捕司就算发现蹊跷，也只会当做凶杀案，上报不到长城。
“哼。”
听到臭水沟这三个字，魔神仔脸色难看地哼了声，却闭口不言了。
国字脸了解魔神仔，这家伙说话就是这样，没脑子、没情商，否则也不会听命于他。随即，从背后腰包里掏出一根黑色的香点燃。
香诡异地立在湖面上，烟气摇曳间融入水里，很快淡去踪影。
做完这些，一鬼一妖安静地等待。
约莫半个小时，远处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抹黑点，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原来是一艘扁舟，上面有一人，头戴斗笠、身批蓑衣，手里撑着竹竿。
斗笠里面是一团深邃的黑暗，看不清面目，诡谲万分。
扁舟在岩石前停下。
国字脸朝魔神仔使了个眼色。
“嘁，这才刚出来，又要花船费进去。”
魔神仔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却是立即张开嘴巴，但见太岁的肉丝卷起一颗漆黑如墨的珠子从口腔深处探了出来，直接掷给船夫。
船夫一把接过珠子，吐出死气沉沉的话音：“上船。”
另一边。
国字脸无语地瞟了眼魔神仔，心想：“都跟你说要将她带回去献给灵源公，死脑筋怎么还是想不通。”念及此处，他眼睛不由看向周丹彤，后者脸色麻木，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彻底失去反抗之心。
可即便如此，周丹彤苍白的面容依旧清丽可人。
“若是她能让灵源公满意，我日后可真就飞黄鹏达了！”国字脸眯了眯眼，余光微不可查地观察了下魔神仔，眸底沉下思绪。
一行人上了扁舟，向着远方行去。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水面上，雨势肉眼可见地缩小。
三河交汇之地，河水奔涌湍急，可这艘竹船却行驶得相当稳当，船夫手里的竹竿轻轻一划，悄声无息掠出百余米距离，不消片刻，眼前出现一道百余米长的瀑布。
竹船紧紧贴着水面，沿着瀑布，飞冲而下。
第686章 狼与羊
噗~
扁舟落到湖面上，摇晃间立稳。
“到了。”
船后头的薛常在面无表情。
“接下来只要混进去就行了。”仇白飞眯了眯眼。
放眼望去，这是一座无垠的湖泊，浓浓的白雾笼罩湖面，充斥着诡异凶险。
想要进入三淮水寨的条件极其苛刻，需在阴日阴时阴刻，找到特定的位置方能进入，否则就算飞行千百回，也断然找不到入口。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办法。
寿香。
国字脸拿出的那根香就是【寿香】，专门用来召唤三淮水寨的船夫，他们是唯一能够无视限制条件，自由进入水寨的人。
早在一个月前，仇白飞和薛常在就潜入过三淮水寨，却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不得不暂退出去。
国字脸跟魔神仔亦是在那时进入到他们的视线。事实上，仇白飞两人也没想到刚出来的国字脸会这么快选择动手，打乱了原本预定的计划，好在及时潜入进来。
扁舟继续向前行驶。
船上的气氛异常死寂，魔神仔跟国字脸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
周边的白雾愈发浓重，几乎看不到两米外的视野，偶尔会有噗通地落水声传来。
魔神仔挠了挠脸颊，低头看了眼。
湖水表面湛蓝，稍深一点就呈现出蓝到极致的黑暗，他瞥见有个诡异的东西在扁舟下面游动，贪婪地窥视它们，那是一种有着腐烂人躯、下半身是鱼尾的怪物。
再往深处看去，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没过多久，白雾渐渐散去，眼前忽地豁然开朗。
一抬头看见了大海，碧空如洗的水面波光粼粼，一轮大日散发着和煦的阳光，映着由水铸的山峰，盘旋的鱼群，展翅飞过的魔鬼鱼。
美得犹如仙境。
“欢迎来到三淮水寨！”
视线尽头，海面上坐落着偌大的城寨，肉眼看不到边际，里面五光十色的霓虹光芒闪烁，数不清的模糊人影走动。
富丽堂皇而又极尽奢靡。
扁舟倏地往右边快速移动，下一秒，巨大的阴影倾覆而下，一艘几十米高的龙船掀起滔天巨浪行驶而过，纸醉金迷的笑声清晰入耳。
被波及的扁舟却再无安稳，在掀起的浪涛中晃晃悠悠地抵达了码头。
“走吧。”
国字脸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那艘龙船收回，攥着周丹彤的手臂，厉声警告道：“有点眼力见，要是想活命，接下来的路你给我规矩点！”
周丹彤满蘸恐惧的眼眸定格在男人脸上，缓缓点头。
“排好队，一个一个排好队，拿出凭证。”
数十米高的铁门敞开，犹如长龙的队伍陆续进入城内，两侧有数十名身穿黑色制服的鬼类维持治安，不远处还有一座高台。
上面有两名千年道行的妖怪坐镇，实力不容小觑。
这是非人类的乐园！
队伍很快排到了国字脸他们。
国字脸立即从背后的腰包里掏出一片木牍恭敬地递了过去，那名鬼类认真检查过后，却没立即放行，挑眼看着周丹彤，玩味道：“活人呀。”
“规矩，我懂。”
国字脸堆起笑容，悄悄拿了颗漆黑的珠子递到他手里。
“行，过去吧。”
鬼类满意地握紧拳头，挥了挥让国字脸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亦是如出一辙，不管魔神仔有没有带着亡魂，他都要默契地交上属于他的那一份。这也是为什么坐船前他如此不情愿的原因。
层层剥削下，本就寒酸的家底更是干瘪。
“兄弟姐妹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冰寒石来看一看。”
“典当，典当。”
“卖阴寿，卖阴寿！”
水泥铺砌的街道，与外面的城市没什么两样，各家店铺的员工拿着喇叭卖力地大喊，街上妖怪、鬼类层出不穷，活人的踪迹极为罕见。
国字脸抬头眺望城中央那尊千米高的玉像，英武贵气的面容，正是三淮水寨的主人，灵源公，称作【灵源神佑宏济王】亦无不可。
“魔神仔。”
国字脸环顾了下周遭，低声商量道：“你带这两个亡魂去城擂，我去把她卖了。”
“卖了？”
魔神仔眯了眯眼，“你不是说要将她献给灵源公吗？”
“……”
“你是蠢吗？”
国字脸恨铁不成钢道：“凭我们俩，蝼蚁！怎么能见灵源公亲面，当然是要交给那只臭蛤蟆，人家要是能吃到肉，我们至少能喝点肉汤。”
魔神仔先是看国字脸，而后又看了几眼周丹彤，张开血盆大口道：“行，我把这两个家伙卖了，再过去找你。”
“恩。”
国字脸微微点头，便攥着周丹彤的手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当中。
魔神仔回头打量那两名亡魂，走去相反的方向。
————
国字脸没有带着周丹彤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而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条深巷，越往里走，光线就变得愈发昏暗，远离了那片喧哗，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是犹如蛛网般交织的透明管道，一只濒死的水母偶尔会突然迸出微弱的光，短暂照亮下面的街巷，污水横流，充塞刺鼻的恶臭气味。
富贵；
贫穷；
一时间的对比极为鲜明。
周丹彤没想到三淮水寨内部还有这样的一面。国字脸很熟悉这里，带着她穿过小巷，在那些满怀恶意的目光尚未追上来前迅速甩掉，躲进了一个又窄又小的铁皮屋子。
“乖乖呆着！”
国字脸浮肿的鼻尖几乎顶在周丹彤额前，恶狠狠地警告。
他有点意外这个女人除了一开始的挣扎，接下来竟然这么本分，或许是因为恶鬼妖怪的层出不穷，或许在打什么小心思，但是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周丹彤微微颔首。
国字脸的目光缓缓从她脸上移开，立即转身走向角落，双手用力地在浑浊的泥地里刨着。
“看来你打算撇下那家伙，自己单干了。”国字脸刨地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周丹彤，眯了眯眼：“你该不会觉得魔神仔不在，你一个人就能对付我？”
他眸底的红光愈发猩盛，浑浊煞气由内而外地散出，形如厉鬼。
“没有。”
周丹彤笑了笑，神态镇定自若：“他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呵呵……”
国字脸喉咙里挤出冷笑，快步上前：“真正听话的是傀儡，鲁莽跟没头脑集中在一个妖身上，迟早会变成拖累！”
下一秒，国字脸欺近身前，冒着猩煞的手指狠狠抓向周丹彤。
“我是觉得……
“就算你们两个都在，都未必能伤我一根寒毛。”
带着血水的手腕凌空飞起。
国字脸面庞抽动，难以置信的神情在脸上分外滑稽，他站在周丹彤面前一动不动，一根根肉眼看不见的丝线紧贴着肌肤，锋锐得能将他碎尸万段！
周丹彤唇角勾勒出浅浅的笑容，像换了个人一般。
瞬息间，局势突变。
狼与羊，
身份互换！
第687章 黄雀在后
啪！
断手摔在泥地里，弥漫出恶臭腥味。
“你到底是什么人？”
国字脸颤抖着声线问。
新生代武打明星，这也太能打了吧？！
“你可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发问。”
周丹彤手指一勾，国字脸藏于后背的腰包蓦然打开，那张完整的人皮飞了出来，开口问道：“花晴烟在哪里？”
“……”
“什么花晴烟？”国字脸眼珠向下瞄了眼横在脖颈上的丝线，扯起嘴角强笑道：“大明星，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周丹彤定定地看着国字脸，眼睑敛下。
一片又一片不过拇指大小的碎肉如雪花般掉落，锋锐的丝线犹如手术刀般切割国字脸的手臂，剧烈的痛楚使他瞳孔扩张到极致，大张的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腥味瞬间浓了，萦绕在狭窄的铁屋内。
“你这件衣服，哪里得到的？”周丹彤再问。
国字脸痛得呼吸尤为粗重，喉咙上下一动，忙不迭地回答：“这张人皮是我买的，在不夜城的一家商铺里买的！”
气氛一瞬间凝成实质。
国字脸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掠过红芒，水肿的躯体突然膨胀，瞬间被锋锐的丝线斩成数百块碎肉，却见脑袋骤然化作一滩血水，如利箭般从周丹彤头顶越过，直奔大门！
周丹彤眸光冷意甚剧。
“去！”
霎时间，万千丝线掀起破空啸声，直追国字脸。
砰！
铁门应声撞飞。
紧接着四分五裂。
生死危机的刺激下，国字脸完美发挥出水鬼的特殊性，拼着重伤成功逃离铁屋，然而如芒在背的锐利告诉他远没有到松一口气的时候。
“啊！！！”
不消须臾，国字脸便再也无法维持术法，立即凝聚出实体，跄踉着向前奔跑。
也即是这时，他眼睛竟见到此时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魔神仔！
“救我！”
“魔神仔救我。”
救命稻草就在眼前，国字脸自是拼命抓住，疯狂地冲向魔神仔，膝盖却陡然一疼，当即跪倒在地，贴地滑行十数米在魔神仔跟前停下，狼狈地用独臂撑着身体。
高大的阴影揽下。
魔神仔神情似笑非笑，俯视跪在地上的国字脸：“你不是说要把她卖给臭蛤蟆吗？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徐胜强……”
这边，国字脸急忙偏头回望。
但见闪烁锐利银光的万千丝线在身后一动不动，国字脸还以为是周丹彤忌惮魔神仔没有继续出手，偏生又听到魔神仔的前半句话，连忙解释：“魔神仔你现在也看见了，这娘们是个硬茬子，我们都被她骗了，是她逼我来……”
下一秒，话音戛然而止。
徐胜强三个字清晰入耳。
国字脸……也就是徐胜强脸上庆幸的神情缓缓僵住，变得极为难看，猩红眼珠死死盯着魔神仔，涩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关于自己的真实姓名，徐胜强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半句。
魔神仔是怎么知道的！
“啊咧啊咧。”
魔神仔俯视面色阴晴不定的徐胜强，又瞄了眼踱步而出的周丹彤，吊儿郎当道：“没想到这一趟竟然会变得这么有趣。”
听到这句话，徐胜强内心登时咯噔一声，神情大变：“你不是魔神仔！”
滴答……
刹那间，狰狞有力的龙爪搭在了他脑袋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滴下的龙涎，徐胜强浑身颤抖个不停，双眼突地翻白，竟是被吓得失去意识。
魔神仔……
李馗淡漠地瞥了眼，随即看向周丹彤，开口说道：“你认识花晴烟，你是谁，想找她做什么？”
花晴烟。
李馗对这个女人可是记忆犹新，陈亦儒的病娇前女友，画皮花家的传人，跟会妖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手里掌握的人脉、生意更是无法估量。
“周丹彤”费尽心思跟徐胜强来到三淮水寨，就是为了寻找花晴烟的下落，他很好奇其中的缘由。
李馗说的话，周丹彤听得真切，然而此刻在她的视野里，通体蓝色的魔神仔，恍惚间变作了一个陌生男人，转瞬又成了一只如蛟似龙的庞然怪物！
这种颠倒错乱的感知，仿佛一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口，几有喘不过气而晕厥的迹象。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会跟那水鬼一样直接失去战斗力！”
周丹彤用力摇晃脑袋，掌心陡然出现一枚线梭，体内法力奔涌间，猛然用力扯动。
铮！
动弹不得的万千丝线顿时高频率震动，瞬间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如银色流星般掠过半空，顷刻抵至李馗身前。
李馗神情不慌不忙，笑道：“做裁缝的手段，看来都大同小异啊。”
话音未落。
线梭攻势猛然变作大网盖下，殊不知这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接踵而来。
毫无征兆地，李馗身后出现小孩巴掌大小的纸人，悄声无息间变作身穿黑褂的女人，浑身死气森森，她双手无视重重防护型法术，温柔地按在李馗脑侧，欲要取下头颅。
一瞬间，“周丹彤”爆发了自己所有杀招！
而后。
她头也不回地往另一条巷子疯狂逃窜。
“有点意思。”
冰冷的话音突地在耳畔响起：“先以真面目示人吧，张柳柳。”
一股沛然的力量隔空打在了“周丹彤”身上，霎时如同灵魂出窍般，真实的肉身向后飞出，脱离了伪装的“衣服”。恶鬼、凶兽、诡异，种种危险的虚影在张柳柳双臂上翻动，却根本无法阻止惊慌恐惧等负面情绪吞没她的身心。
尤其是眼前所看见的一幕。
一个个衣衫褴褛，面目却十分狰狞的恶鬼虚影在深巷里奔跑交谈，那是尾随徐胜强来到此处的鬼类，从始至终就没有甩开他们！
双方的距离极近，却泾渭分明，宛如身处两个世界。
砰！
极沉闷的巨响。
两人重新回到了铁屋内。
原本逼仄的空间莫名地宽敞许多，张柳柳已经分辨不出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敌我双方的差距，犹如天堑。
她抬眸看去前方。
李馗坐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椅上，双手按膝，唇角虽带着笑意，却是眉间无温，眼中无情，那条如蛟似龙的怪物仿佛盘踞在他座下。
再一看，根本就是普通的木椅。
麻了。
“张柳柳……”
李馗手里把玩一张纸衣服，上面有一张鬼魅虚影时隐时现，“我是不是应该叫你真正的名字，花家最后的传人——花似柳。”
扮做周丹彤，假名张柳柳，谁能想到这位跟在大明星身边当助理的女人，竟是修行界画皮花家的传人。
一瞬间，无数想法自花似柳脑海迸发，可话到嘴边变成了：
你是谁？
你跟花晴烟是什么关系？
第688章 霸道
听到花似柳的问题，李馗笑意盎然地注视她。
花似柳内心恍然。
正如同她刚才与徐胜强的情况，败者没有资格发问。
“你跟花晴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堂妹。”
花似柳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当下便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我们的关系一般，你应该也知道她的脑子有时候并不正常。”
“这次我来找花晴烟，是因为她先前跟我做了一笔交易。”
李馗眯了眯眼，饶有兴趣道：“继续。”
几句交谈下来，花似柳始终在观察李馗的神态，心里大概也猜出此人跟堂妹花晴烟关系并不友好，直言道：“她给我一张特殊的剪影，我负责帮她找涂山料。”
剪影……
李馗双指翻转纸人。
入手阴寒，内里是用极高超的缝纫技巧将特殊的鬼魅与纸人结合，小巧轻便，算得上是一种可圈可点的战斗方式。
尤其是刚才身穿黑褂的女人竟能无视防护法术直接进攻本体。
画皮花家还是有点手段。
旋即，他问：“什么是涂山料。”
“专门用于制作衣服的颜料，生长于涂山密林深处，可遇不可求，极为珍贵。”
花似柳抽动了下太过僵硬的脸颊：“配上我们花家独特的秘法，单论隐藏真貌、消除气息这一方面，就算是大神通者亲临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闻言，李馗摸了摸下巴，思绪蔓延。
上次陈发财那只老鬼就是受深夜电台所托，想从花晴烟身上套取情报，从而与她建立起合作关系。也正因此事，李馗方将陈亦儒派进电台里工作。
以及，那个无法拨通的空号。
现在结合花似柳的情报，可以推断花晴烟在为某一个极为特殊的顾客定做衣服，而且这位顾客有不能露于人前的巨大秘密！
想着，李馗唇角勾勒出弧度。
一步步探秘，逐步靠近真相的感觉，真是太有意思了！
殊不知此刻在花似柳眼中的他，像极了恶魔展露微笑。没人喜欢自己的性命在他人的股掌之间，奈何李馗手上的道理比自己强，只能乖乖配合。
“可是前一段时间，我联系不到花晴烟。
“这种突然性的失踪对她而言颇为正常，可是涂山料对花晴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个节骨眼上没了音信，使我下意识觉得不妙，偏偏手里又没有线索追查。”
花似柳叹了口气：“这次跟着丹彤来重岳山拍戏，正好见到了那家伙的皮囊，我还以为花晴烟躲到了这里，现在看来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徐胜强手里有花晴烟的商品就意味着极有可能知晓后者的下落，何况对方将目标打在了自己朋友身上，花似柳自然无需客气，将计就计看看徐胜强想干吗！
真正的周丹彤，此时正在花似柳的房间里睡得香甜。
“恩。”
李馗满意地微微颔首：“你配合的态度让我很喜欢。”旋即，话锋陡然一转：“你跟你堂妹花晴烟长得挺像，你们家的基因不错呀。”
如果说花晴烟予人的印象是温柔妩丽，花似柳则是眉眼间多了几分俊俏。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内涵她。
自家堂妹做的事，花似柳不可能一无所知，强笑道：“我可以走了吗？”
“还有一件事，办完了才能取决于你是生是死。”
李馗眯眼盯着花似柳。
花似柳后背一阵阵发冷，浓郁的杀机像是血浆般糊在了脸上，面色惨白。
但见李馗手里突地出现生死簿虚影，迅速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一行行殷红字体勾勒出花似柳的姓名及生辰八字，再往下就是一生善恶功过。
时间好似度日如年。
眨眼间，杀机骤然消散。
李馗手里的生死簿消失，和善笑道：“花似柳，你的名字跟身份，我暂时征用了。你呢，继续当你的明星助理张柳柳，至于什么时候归还，等通知吧！”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闻言，花似柳从心点头。
“你可以走了。”
李馗食指轻动，身后的铁门蓦然打开。
花似柳颤颤巍巍起身，盯着李馗，内心犹豫再三，终于再次问出了刚才的问题：“你是谁？你跟花晴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知道她在哪？”
“想不到你还挺关心自己的堂妹。”
“我是谁并不重要。”
李馗似想起趣事，唇角的笑意倏地玩味起来：“最后一个问题很有意思，我跟她什么关系，肯定是仇人，毕竟她是被我亲手斩下头颅！”
“……”
花似柳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李馗最开始说的话，但却被她忽视掉了——花家最后的传人。
是的，花家只剩她了！
见状，李馗笑了笑，十分坦然道：“你要是想报仇的话，我随时欢迎。”
只是堂妹罢了。
闻言，花似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迈过李馗身边，径直走向出口。她却没注意到有一股粘稠的黑影悄声无息地从她身上剥离，凝聚一团落在了李馗指尖。
花似柳刚走出铁屋，一袭黑色披风闯进视线。
身着甲胄、腰挎青铜剑的信大步走进屋内，与花似柳擦肩而过。
待花似柳回头，映入眼帘的竟是远处人声噪杂的街道，她转身靠在拐角的墙壁上，双手捂面，指缝里憋出恼火的话音。
“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呀！”
——
——
铁屋内。
李馗打量指尖的粘稠影子。
花似柳的出现对他而言算是意外之喜，这颗布下的暗子能不能起到作用，目前来看还不好说，但下棋就是这样，有时候不经意落下的死棋往往会成为盘活整局的关键。
随即。
李馗唇角勾起趣味笑容：“怎么样，打探清楚了吗？”
“回主上，打探清楚了。”
信来到李馗身边，微低着头禀告。
“恩，先不着急。”
李馗微垂眼睑。
徐胜强跪在他面前，脸色惨白至极，猩红的眼珠被恐惧充塞，浑身瑟瑟发抖。
“呵呵。”
李馗一招手，刚才徐胜强挖掘的泥坑里骤然飞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珠，乍一看，光彩莹澈犹如满月，竟是个世所罕见的珍宝。
“说说吧，你是怎么从滨海的那座大墓里逃出来的，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徐胜强！”
这三个犹如魔咒般将徐胜强冻得彻骨。
他是谁？
难道是凌霄公司派来的人？
徐胜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目，只闻颤抖的声音传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只记得墓道里突然发生了崩塌，很多水瞬间涌了进来。”
“一瞬间就没意识。”
“等我醒来……”
说着，徐胜强不安的眼珠突地一顿。
面前浑浊的泥地蓦然旋转，一张熟悉的人脸轮廓蘸着泥浆探了出来，嘴巴一张一合：“工头，你不是把好多人骗去当做那怪物的食物吗？”
一瞬间，徐胜强死死睁大眼睛，呼吸急促。
第689章 性本恶
“我们是那么的相信你，可你却将我们推入深渊。”
那张淌满泥浆的脸越来越近，一双手更是直接抓向徐胜强。
徐胜强猩红的眼珠迅速被慌张攀满，身子吓得后仰倒地，连忙伸腿去踹那泥人：“滚开，阿娃子你给老子滚开！”
蓦地，一只黏湿的手掌搭在了徐胜强胳膊上，他扭头看去，竟是个缺失大半脑袋的人，仅剩的脸颊满蘸恨意：“徐胜强，还我命来！”
“啊啊啊！！！”
徐胜强吓得近乎崩溃，尖叫着疯狂甩动手臂挣脱，躲过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冤魂。
再一看。
不知何时，周遭的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朦胧的黑暗笼罩而下，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若隐若现，八根蟠龙玉柱，随意堆积在一旁的金银珠宝。
徐胜强手里攥着塑料袋，里面是红艳艳的钞票，脚下有一泛着金光的圆圈，他面部肌肉扭曲，恶视着面前的工人：“怎么，你们死后变成了鬼，难道我不是吗！”
“我比你们更恶！
“我比你们更凶！
“有本事过来啊！！！”
歇斯底里的嚎叫响彻。
浑身淌满泥浆的工人冷冷地注视徐胜强，却没有上前，似乎是因为他脚下的金圈。
然而只是一眨眼。
青面獠牙的僵尸，攀爬在柱子上的尸傀，四处游荡的恶鬼取代了工人们，带着对生人血肉的渴望，带着不甘怨憎死死盯着金圈内的人们。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早知道就不为了那两万块钱下来了，命都没了，钱有个屁用！”
“那群王八蛋就是想让我们当炮灰！”
“徐工头，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声声质问逼近。
徐胜强红着眼，怒视他们：“是我叫你们下来吗？这里哪一个谁不是为了钱下来，你不是？还是说你不是，装什么无辜呢！”
“别吵了，什么时候了还内讧。
“这个金色圈子能保护我们，现在想想应该怎么逃出去！”
“你看……”
平静的话音倏然在徐胜强耳边响起，“他们一个个是不是都对你心存怀疑，谁让你跟上面那些人有说不清的关系，你再听听这些声音，他们要把你给孤立了！”
霎时。
徐胜强猛地扭头看向身旁。
一个男人站在那儿，面带微笑：“在这个圈子里，人越多，金光法阵的能量就消耗得越快，你们现在七八个人在这里，能撑一天还是两天？”
闻言，徐胜强定定地看着男人。
只觉他是记忆中最熟悉的兄弟，可内心深处却又莫名地觉得有丝违和。
“可是，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没有食物没有水，我也不可能撑得下去。”
徐胜强瞥了眼外面密密麻麻的怪物，恐惧犹如附骨之疽。“这里是古墓，连一点生存物资都没有，更别说那些恶鬼了！”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男人唇角勾起弧度，诱导道：“胜强，你觉得我们脚下的法阵因何而来？”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徐胜强有点不满道。
男人跺了跺脚，“在这块地砖下，藏有一盏明灯，就是它保护了你。”他双眸染上一抹精粹的煞气，“届时若是只有你一人，明灯在你手中，这些妖魔邪魅又如何能伤得了你分毫！”
就在这时。
身后一名年轻工人走了过来：“徐工头。”
徐胜强闻声回头。
“徐工头，你……”
那双眸子仿佛有鲜血沁出来，红的妖异，直把年轻工人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们看见那边有刀剑……”
徐胜强面无表情，缓缓道了一声好。
“为什么七八个人里，那个人就选中了他。”
蓦地，淡漠的声音倏然响起：“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被那人诱导出来？”
言语间，宫殿内的时间骤然被加快。
徐胜强亲手将工人一个又一个推进那些妖魔口中，锋利的爪子撕开活人的身体，啖其肉饮其血，享受这场盛宴。
“本性如此。”
接着，平静的声音说道：“这种情况下，众人难免会说些抱怨的气话，可他们并没有打算孤立徐胜强，他心胸狭隘偏激，重视自己的个人利益。”
“最后沦为刀俎，亦属正常。”
昏暗的宫殿里，地面上的暗褐色血痂触目惊心。
金圈内，徐胜强瞳孔中的血光愈发诡谲，他趴在地上，用一柄长剑撬开地砖，露出里面的一盏明灯，灯芯长明透亮，立于阴阳双鱼之上，外圈则是五行八卦。
“得救了，得救了！”
见到明灯的刹那，徐胜强欣喜若狂，连忙握住明灯将其拿出。
与此同时，一股微不可查的波动瞬间席卷开来，维持阵法能量的核心消失，负责镇压的法阵自然逐渐失去效果。
另一头。
有了手中这盏明灯，环伺的妖魔果然不敢对自己动手，纷纷避而远之。
徐胜强见状，眼睛立即看向了那小山般堆起的金银财宝，眸里的贪婪意味喷薄欲出，小跑着从里面拽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珠。
“发财了，发财了！！！”
他欢天喜地呼喊。
下一瞬，宛如庆贺喜悦，宫殿的墙壁陡然裂开，蔓延出狰狞的蜈蚣痕迹，立见滔滔洪水冲垮墙壁，天崩地裂般涌进来。
顷刻间，洗涤魑魅魍魉。
“停！”
李馗手指往虚空一点，随后往左一划。
霎时，扬起数十米高的啸浪定格在半空，徐胜强惊骇欲绝的面容迅速恢复喜悦，场景人物开始倒退，最终来到打开地砖的一刻。
那个男人站在徐胜强身后，眸里满是胜券在握。
紧接着。
李馗踱步至男人面前。
“想必主上就是为了此刻一窥真貌。”信的身影于虚空中凝现。
“你很聪明，反应也快。”
李馗笑了笑：“杨大勇，你记得吧。“
信微低着头，恭敬道：“末将记得。”
“我对他施展过一次嫁梦，大墓里面的情形我亦有几分了解。”
李馗眼里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可惜在他的梦里，意识在开棺的刹那就昏迷过去，导致我无法借机看清墓主人的真面目，眼下正是个难逢的好时机。”
第690章 交手
“主上，越来越像一位君王了。”
闻言，信脸上难得勾勒出笑容：“从先前的入局者，变成了现在的执棋者！”
“君王……”
李馗眉梢一挑，语气透出几分玩味：“脚下立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局势自然比往常有很大改变，毕竟现在的对手一个个不容小觑，我们又岂能止步不前。”
“信会帮主上扫除绊脚石。”
信神情认真，拱手间身上甲片隐约有铮鸣作响。
李馗笑了笑，抬眸看了眼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单论这座大墓里的蹊跷就有不少，杨大勇一伙人是先跳入一条暗河内，在机缘巧合下进到一处宫殿。而徐胜强他们则是被墓里的妖魔邪魅追赶至此。”
两座宫殿，风格迥异。
富丽堂皇；
简陋寒酸；
杨大勇所在宫殿有一尊贴满黄符的棺椁；
徐胜强的宫殿恰恰是阵眼所在，整座阵法的枢纽。
两者间必然有联系。
或许徐胜强他们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如果说墓主人大限将至，欲求不死长生。”信分析道：“这里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兵器甲胄，作为东山再起的物资，照这个思路一想也就不奇怪。”
这种路数，他跟李馗见多了。
接着，信提出了新的关键点：“可偏偏这座古墓的布置跟大阵有着极为严重的冲突。”
“两种可能，疏通同归。
“要么古墓在建造之初就是为了镇杀墓主人，而墓主人对此则毫不知情；要么就是等他死了以后，一群人改变了这座墓的风水格局。”
李馗忽然想起另一座宫殿内的北斗七星阵，“那群人虽然自信墓主人逃不出阵法的镇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备下了最后的杀招！”
信立即接话：“洪水！”
“不错。”李馗微微颔首。
两处地方的共同点就是边临暗河，一旦墓中出现变数，洪水就会立即将大墓淹掉。
“杀不死才需要镇压。
“要是能杀死，何必大费周章。”
李馗眸光定格在男人面庞，其相貌是选择在场工人之一幻化，本质是一丝血煞神念。
这种煞气相当纯粹，李馗对它并不陌生，杨大勇魂魄里就附有大量血煞，甚至受到严重反噬，从而导致自己魂、魄分离，这还只是一件玉器带来的影响。
徐胜强身上也有，自身情绪一旦产生剧烈波动，瞳孔沁出血光是最为明显的特征。
你是僵尸，还是恶鬼。
就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李馗眸光起了幽邃涟漪，手指直直点向男人眉心，嫁梦神通顷刻间顺着冥冥中的联系，直接将墓主人拖入到自己的梦境！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遥的一间奢华别墅内。
“我们计划……”
身姿曼妙的女人有条不紊地讲道。
在她对面，坐在沙发上的俊秀男人微阖着眼皮，手指轻轻敲击椅背。
突地，手指一顿。
——
呼！
冷冽的风似刮骨刀般吹过脸颊。
“这是什么神通？”
男人单手压着头上的风帆帽，抬眸观察头上悬浮的两颗巨大陨石，体表泛着幽色火焰，不由暗自咂舌：“厉害，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意识拉到这里。”
想着，他又看了眼地面。
犹如山峰般交错排列的怪石，森寒气机扑面而来。
“对方是有备而来，提前布好了杀局。”
男人感知到自己的阴符领域只能往自身一米左右蔓延，内心已然将警觉提到最高。
轰隆！
凛冽杀气激得他浑身颤栗。
男人瞳孔狠狠一缩，犹如两点寒星的眼睛映出一从天而降的擎天拳臂，因高速而在体表燃起赤色火焰，倾天般朝他压来。
撼龙经·阴天符箓
霎时间，黑色符箓自男人体内纷飞而出，却受到了某种阻力，只能在周身盘旋飞舞，越来越多的符箓飞出，俨然化作一道通天龙卷。
危机逼命之刻，男人右手不断掐算，瞳孔深处彷如映出一片周天星辰。
“必须先搞清楚这里是何处！”
念头方起，下一瞬，通天彻地的拳骨悍然打在了符箓风暴，蜉蝣撼树，漫天符箓顷刻间湮灭，眼瞅着偌大的拳头即将碾碎男人。
蓦地，异变突起。
拳骨临近身前的刹那，陡然分崩离析，变作大片汪洋倾泻而出。
一道染血的身影破水而出。
哪怕没有硬生生挨上这一拳，可席卷而来的飓风仍将男人浑身割得遍体鳞伤，大量血液从伤口泄了出来，已然受到重伤！
‘大凶之境，十死无生。’
男人手指微不可查一顿，对自己算出来的卦象，脸色无比难看。
“既然术法无法往外界延伸，那就在心景中施展。”
昏暗的灵台内骤然亮起光明，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人盘八门、天盘九星、神盘八神，撼龙经·阴符领域登时大展神威。
说时迟，那时快。
一息不到，倾斜而下的水瀑当中，忽然显出一道庞然黑影，如蛟似龙的怪物张开狰狞血口，当空朝着男人咬去！
撼龙经·八门遁
只有男人看得见的视角，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在周身四方显现，不断掐算的手指一停，乾卦开门，活！
抬脚往右边一迈，身影瞬间消失。
砰！
大量鲜血混着浓郁的阴煞在交错的獠牙里吞咽入腹。
再一看。
男人虽险而又险地避开怪物的致命一击，却还是晚了一步，下半身被拦腰咬断，强横的气机跌落巅峰，俊秀的面庞布满阴霾。
从出现在这里，到眼下身受重伤，短短不过三秒已然陷入绝境，最大的依仗【撼龙经】不仅被限制，还被完全看破，更有某种无形的力量不断侵蚀。
‘不应该呀，实力差距不应该有这么大！’
男人瞥了眼血肉模糊的伤口，似乎明白了什么。
旋即，他竟生生撕掉自己的右臂，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但见断臂上的血肉脱落，凝练的血煞被献祭，浑身的气息瞬间暴涨。
一青一白两条锦鲤围绕左腕旋转。
大衍之数·天命卦象
男人立于中宫，无数信息流掠过脑海，内心瞬间有了明悟，福灵心至地抬头看向高空，喃喃自语道：“原来我在你的梦境里！”
难怪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燃烧幽色火焰的两颗陨石，竟是一个人的眼睛。
双方竟离得如此之近。
“不错，反应挺快。”
李馗的身躯犹如宇宙般庞大，心神翕动，五根手指犹如擎天巨柱般握住星球，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欲将男人生生炼化！
不到万分之一秒。
男人眼球映入一片火海，浑身血肉融化，一缕缕线状的血煞被高温焚成灰烬。
就算知道自己身处在他人的梦境之中，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时间让他寻找破局之法。
先前他就为自己算上了一卦。
大凶之境，十死无生！
第691章 请收下见面礼
由血煞凝聚而成的人形在火海中苦苦支撑。
“眼下并非绝境，死亡同样是一条活路！”
俊秀男子非常人也，心里立即有了决断，手中的法决顺势一变，一青一白锦鲤游动间变作双色庆云将自身笼罩。
撼龙经·功德双鲤
立见焚天大火被庆云隔绝在外，一时间竟寸进不得。
男人分秒必争，只手往庆云里一抓，一柄青锋在掌中凝聚成形，竟是反手往自己头颅掼下，直接没入剑柄，气机逐渐归于虚无。
霎时。
焚天大火被定格住。
更准确的说是时间、空间统统被按下了暂停键。
汹涌火海中映出一道修长身影，李馗似缓实急地走到男人面前，岁月的威能在掌中显现，探去那团双色庆云。
时间开始倒流。
青锋一点一点从颅内拔出。
男人晦暗的眸光随之清明，嘴角却勾勒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顷刻间，庆云当中陡然亮起璀璨星光，天蓬、天芮、天冲、天辅、天禽、天心、天柱、天任、天英七颗星辰连成一线，庞大的力量悍然震开岁月。
天机再次模糊，血煞人形湮灭。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危急关头仍敢算计李馗，埋下暗手【天盘九星】拨用了李馗的力量，强行催使撼龙经将自身痕迹抹除。
“有两手。”
李馗见状也不气恼，咧嘴笑出森森寒意，五指撞上庆云撕碎，“可是你别忘了，在这里我是无所不能的，小跳蚤！”
天罡三十六法·回风返火
可以使得事物的发展倒退回去，此乃无上伟力也！
顿时，一点点血煞的影子在身前显现。
李馗双眉扬起，锐利如刀锋彰显出猖獗恶意，探出的五指间燃起一团戾焰，“这一份礼物可要接好了。”说着，直接将戾焰按进血煞影子里。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遥的别墅内。
俊秀男人顿住的手指微微落到椅背，原本悠闲的神情登时大变，猛地吐出一口蕴着血煞的精血，无法抑制的气机化作狂风吹碎房间内的家具！
“啊，王爷！”
正在汇报事情的女人忽地见到这种突变，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疾如旋踵。
立见俊秀男人身后悄声无息地出现一口黑洞，一团摇曳的戾焰飞出，如嗅到猎物般，显露出锋利的獠牙，掀起滔天巨浪席卷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
俊秀男人眼角抽动，无数黑色符箓纷飞而出，脚下包含天机的阴符领域展开，瞬间与女人调换位置，紧接着，符箓立即包裹住自身。
女人美眸当中惊色未退，没来得及反应已成一具焦黑骷髅。
七十二术·登抄
七十二术·御风
霎时间，火借风势，戾焰顿时将整座别墅淹没。
熊熊燃烧的黑色火海中，隐隐响起诡异佛音吟唱。
“常唯纯有诸佛、菩萨，无声闻，缘觉处是。”
“第二、第三阶处，同即三乘世界，亦名五浊诸恶世界，婆婆世界，育暗世界，三界火宅……亦名三乘众生十恶世界。”
戾焰没有往外扩散，反而不断往中心聚拢爆炸。
也即是这时，杀招终现！
铮！
彷如毁灭万物的森森刀气以睥睨之势斩开黑色符箓，直取男人项上头颅。
“砰——”
整座高山瞬间为之震动，巨石滚落山峰。
此时此刻所谓山间的别墅已成一捧黑土，阴寒而又炽热的高温萦绕不去，一抹血影立于废土之上，嘴唇轻启：“真叼！”
话里的冷意彻骨。
血影顾盼间，见到前方那被逸散刀气劈出的地底深渊，喃喃自语道：“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他掐起法决推算此事因果。
半晌。
恍然神色自眸底升起。
“原来是当初脱困时留下的工人，想不到隔了两年，竟能酝酿出此等后患，世事无常当真有趣得紧。”血影本体只能看出模糊的人脸轮廓，此时却能分明地看出他脸上的笑意：“这位追溯源头过来的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刚在那神秘男人的梦境里，自己醒悟太慢导致时机已晚，再去争夺梦境的控制权无疑是天方夜谭，对方在此道之高深，世所罕见，这种情况下硬拼实属不智。
因此，血影做出了最优的选择。
催动撼龙经抹除了这段因果，抹除自身痕迹，避免对方沿着梦境追杀过来。
奈何千算万算，他唯独算漏了一点，没想到李馗的嫁梦神通如此了得，直接在梦境中施展回风返火，生生截下一段影子，转手送了份大礼过来！
“有趣啊。”
一念至此，血影饶有兴趣地摸着下颚，不禁自语道：“这位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这份大礼反而让他看明了李馗的计划，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梦境与他决一生死，而是想借着梦境相连，趁机开辟出降临到别墅的空间入口，直接来一个斩首行动！
此谓：擒贼先擒王！
说来亦是误打误撞，血影湮灭自身存在，导致李馗刚刚开辟的入口无法容纳真身穿越，只能送一团戾焰过来，先当做见面礼。
这时，突见数不清的黑色符箓往血影身上贴去。
再看，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原地，他看向远处恭敬等候的人影，笑了笑：“总有机会的，下一次该轮到我了。”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般算计了，因果循环，仇肯定会报回来！
“王爷。”
不知何时，大树揽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位神情冷酷的男子，见到中年男人过来也没多问，只是恭敬地说道：“新的住所已经安排妥当。”
“原本想好好度个假，休息休息。”
“算了，我们回去。”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那个死掉的家伙回头给个补偿。”
“王爷，我知道了。”
男人紧随其后。
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山麓间。
——
——
三淮水寨，铁屋内。
“可惜了。”
李馗缓缓睁开眼，略有遗憾地说道。
他确实打算一劳永逸直接宰了血影，有心算无心，计划的成功率是非常高的。
虽然到最后斩首计划没能成功实施，却也让李馗见识到了这位墓主人的本事。
突然被他拉入梦境，生命危在旦夕之下仍临危不乱，努力寻求破局的机会，甚至少见言行大变的模样。
单是这份心理素质，不得不让李馗高看一眼。
第692章 谁道群生性命微
‘是个有趣的猎物。’
李馗很快就将这点小遗憾抛之脑后，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转而，他朝信问道：“看完这场战斗，你有发现什么吗？”
信沉吟须臾，开口回答：“主上，此人非常精通卦算、奇门遁甲，末将认真观察过他的出招对敌，不夸张地讲此人在这方面已达至登峰造极。”
“想不到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
李馗笑着调侃。
“古时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时有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信抿唇说道：“此人的心计城府绝对不弱于主上曾经面对的任何对手。”
“你说得有道理。”
李馗饶有兴趣地说道：“说实话，这种类型的对手我碰见的次数也很少，其大成者更是凤毛麟角，很有参考价值。”
不得不说，奇门遁甲一道确实了得，自己一拳头打下来竟被血影生生改变本质，化作滔天巨浪，包括那双鲤化作的庆云，以及绝地反击的天盘七星。
这些手段着实厉害。
另外经过上次的筑梦之旅，李馗的嫁梦神通有了长足的进步，哪怕是同境界的对手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拉入梦境，要是对方没能及时醒悟，轻则身受重伤，重则呜呼哀哉。
“主上，还有一件事。”
话语声一顿。
信双目肃穆，推理道：“古墓内的僵尸、恶鬼、怪物……我怀疑是那人特意培养出来，为的就是帮助自己脱离囹圄。”
“否则那群妖魔怎会乖乖地将工人们驱赶至宫内，还好巧不巧地让他们激发阵法的保护。”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
李馗忽地看向信，语气玩味：“那么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墓主人并不是那血影，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目前我们也只是主观上认为。”
“主上说的是。”信立即低头。
‘骨子里还挺死板。’
李馗心里笑了笑，心神翕动，构造的梦境开始崩塌。“这件事日后再说，我现在倒是对三淮水寨感兴趣得很，你带我逛逛。”
信一拱手，甲片铮鸣：“好。”
当梦境消散的一刹那，怒骂掺杂着哀嚎随之入耳。
“你们给我滚开！”
“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
“求求你们放过我。”
但见徐胜强睁大充塞惊惧的眼珠，身躯肿胀异常，看过去丑陋无比，因为太过恐惧的缘故，导致不停有粘稠的血水自毛孔沁出来。
此时在他周围，不仅有浑身淌满泥浆的工人，更有几十名身着各式服装的旅客，他们神情愤怒，双手在徐胜强身上抓下一块又一块皮肉，露出里面苍白的骨骼。
然而在信的眼中。
徐胜强对着面前的空气求饶怒吼，面容扭曲，状若疯癫。
早在洪水扑击下来的那一刻，徐胜强就已经死了，许是祸害遗千年，一件带着血煞的冥器与他飘到了一起，不仅让他成了鬼，更还沿着暗河逃出古墓。
因成了水鬼无法上岸，数月来顺流而下，一路来到了三淮水寨！
“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徐胜强已然彻底疯魔，手指着那些旅客，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一个个早就被我卖给了寿城饭店，现在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们肯定都是幻象！”
下一瞬，一张血盆大口蓦然咬了上来。
染血的牙齿深陷皮肉，狠狠扯下一团肉块，蘸血的面孔充斥快意。
“啊啊啊！！！”
徐胜强忍不住发出痛呼。
寻来报仇的冤魂也许是假的，但是以后带来的痛苦却绝对不是虚假！
眨眼间，徐胜强淹没在了人堆里，亡魂们啖其肉饮其血。
另一边。
“回去找个行家问问吧。”
李馗打量了几眼手中的宝珠，能将这种世所罕见的珍宝当做陪葬品，墓主人跟它恐怕都不会籍籍无名，应该能借此找到一些线索。
李馗抬脚向外面走去：“走吧。”
只是方方迈出一步，他就忽然顿住。
却是人堆里伸出了一只血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李馗的脚后跟。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我可以赎罪！”
紧接着，徐胜强尖利的哀叫响起。
李馗充耳未闻，脚跟一抬，碾着那张手，丢垃圾似地往后一拉，重新送了回去。
信先一步走出铁屋。
门扉即将关上的刹那，李馗回头看了眼，光影交替间，那张侧脸冷酷非常。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
——
李馗与信在深巷里走着。
似乎这世道总免了不俗。
就算是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的地方，它背地的阴面里总会有一块地方藏污纳垢。
“三淮水寨的人将这里称作奈落街。”
信走在李馗身旁，开口将自己刚才打探的情报说出来：“这条深巷只不过是奈落街的一部分，整条街大到无法想象！”
李馗微微颔首，眼睛扫过两旁的阴暗屋子。
基本与魔神仔住的铁屋别无二致，生锈破烂的几块铁皮勉强搭出房子的模样，许是两张生面孔引起了不少注意，一双双发红的眼睛悄悄地盯了过来。
审视、贪婪、蠢蠢欲动……躲在狭窄黑暗里的目光种种不一。
“可悲。”
李馗语气平淡。
奈落一词，形容无法解脱的无间地狱，陷入奈落之底的生灵将无限重复挣脱黑暗而又坠落的恶劫，根本无法从深渊里爬上来。
“我们先去徐胜强做生意的地方吧。”
信开口说道：“他做的事情等同于这座三淮水寨的核心。”说着，他微微偏头看了眼旁边冒出来的人，敛着寒光的眸子让对方吓得呆愣当场。
李馗嘴角翘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手下不乏能够冲锋陷阵的猛将，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就有点屈指可数，这次让信参与行动，主要目的仍是看他的能力。
直到最后。
两人走出深巷，背后那些窥视的目光亦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像老鼠般缩了回去。
——
——
“盛乐赌坊今日大酬宾，原本五十年阴寿兑换五万筹码，现在只要二十年就可以！”
“走过路过莫错过，这可是数百年才有一次的大酬宾呀！”
倾泻而下的水帘里金光闪烁，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盛乐赌坊，红毯铺至店外，两侧有身姿袅娜的女子穿着兔女郎服饰，雪白酥胸半露，满面笑容地揽客。
“主上，就是这儿了。”
信换了一身现代装扮，轻声说道：“这里就是那条蛤蟆的场子。”
“恩。”
李馗嘴里应着，眼睛却看向了角落一台状似老虎机的机器。
那里有几个衣裳褴褛的亡魂，有些神经质地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更有几名好事者在旁边说说笑笑，眼里透出鲜明的幸灾乐祸！
第693章 一寸光阴
“那个东西叫做一寸光阴。”信注意到李馗的目光，轻声说道：“这里的人更喜欢在前面加个【争】字，争一寸光阴。”
闻言，李馗不禁被逗得乐出笑容。
与现世那种老虎机的赢法基本相同，图案一致才会吐钱，而且可以累积筹码。
若说两者之间唯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里乃至于整个三淮水寨赌的不是钱，也不是冥钱，而是阴寿！
在几双狂热而又忐忑的目光注视下。
第二行图案的【寿】字摇摇晃晃间停住。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的心亦是提了起来，尤其是坐在杠杆前的老叟更是激动不已，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老家伙，富贵险中求这时候不加码，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呀，你都没几月阴寿了，拼一拼吧。”
“爹，他们说的有道理。”
在耳边噪杂的鼓动声下，老叟犹豫的眼神很快化作坚定，伸手将一个代表五个月阴寿的筹码塞入了一寸光阴，旋即用力拉下杠杆。
霎时，各式图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变动，少顷，模糊的图案逐渐清晰减慢。那对父子的身体几乎快趴到了屏幕上，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寿】字降下来。
数人屏息之刻。
“寿，寿，给我阴寿！”老叟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
呼唤似起到了作用，寿字眼瞅着就要跟另两个图案并齐。此时此刻，几人忧愁几人喜，旁观群众的眸底都已升起艳羡神色。
可偏偏好似玩笑般，滚动间本该停住的寿字突然往下一跳，变成了一颗苍白的骷髅头与另两个【寿】并列，显得异常讽刺。
老叟傻了眼。
紧接着，浑身气力不翼而飞，瘫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
伴随绝望低喃，忽然见到老叟身上一颗肉瘤快速膨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吞没，连半句惨嚎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见那肉瘤吃饱似的飞上天。
“啊啊啊啊！！！”
“十年阴寿，哈哈哈哈，我又能活十年了！”
就在这时，兴奋至癫狂的声音突兀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对面同样有一台一寸光阴，与老叟不同的是——那人身前屏幕里三个寿字连成一线，他的结果竟是满载而归。
除了死气沉沉的老人儿子，其余人瞬间将这点小插曲抛之脑后。
这一幕只是三淮水寨内微不足道的缩影，却代表了它的核心——买卖阴寿！
李馗抬眸看向映着彩虹光芒的海洋天空。
城内时时刻刻都有太岁的肉瘤飞入海洋，循着冥冥中的联系前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徐胜强亦是如此。
他的阴寿受到血煞影响大幅减少，三淮水寨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恰是沙漠中的绿洲。
用萦绕血煞的冥器换到了一件人皮衣服，与魔神仔狼狈为奸，在重岳山干起了导游工作，杀了数批前来游玩的旅客。
随后将冤魂卖到这里，赚取阴寿。
“像这种东西，不是十赌九输，而是十赌十输。”目睹全程的信冷冰冰地开口。
“谁说不是呢。”
“先让你尝到点甜头，吸引围观者，尤其是关乎到身家性命的东西，令人望而却步的同时，可又多少人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更别说到了某刻不得不拼的时候。”
李馗收回目光，手指随意画了半圆：“单是这条小街，一寸光阴就不下于三十个，放眼整个三淮水寨，像这种类似的东西又会有多少呢？”
“畸形而病态。”
信一语切中要点。
李馗看向盛乐赌坊招牌：“三淮水寨能发展到如今堪称恐怖的规模，其中必有过人之处，简单的小道消息不难打探，可想要真正的好东西，我们需要找一个中高层的家伙，这类人往往知道得可不少。”
“少爷，请。”
信右手一招，向来平静的面庞挂上了微笑。
“走吧。”
李馗笑了笑，两人径直走进赌坊。
“欢迎光临。”
“欢迎来到盛乐赌坊。”
方踏进来，眼前骤然被喧闹的声音及华丽的陈设所覆盖。
足有六层高的巨大楼宇，一串串暖红色的灯笼从高楼垂下，带起阵阵奢靡欢笑。
半空中，由冰晶铸成的透明通道四通八达，时不时会有身着轻纱的女子从上面飘下，扭动腰肢来到一些看过去志得意满的妖怪或鬼类身边。
每一张赌桌前的非人类，毫无例外地激动吼叫。
“没见过这样子的吧。”
李馗对着信揶揄道。
“从来没见过。”
信摇了摇头。
他活着的时候是古代，有娱乐也很难做到这般奢靡的程度，更别说死后了，数任执掌幽冥军团虎符的人，只把他们当做杀戮的工具而已。
“那这一回你可要好好享受。”
李馗手肘撞了下信的肩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两位贵客。”
遥遥一声热情到起鸡皮疙瘩的呼喊。
但见一个白净男子小跑着来到李馗面前，脑袋两侧露出灰色兔耳，龅牙突出，是个不到五百年道行的妖怪，连化形都做不好。
李馗挑眼看向兔妖，眸底升起几分趣味。
“我是盛乐赌坊的接待员——梁玉。”
梁玉显得十分自来熟，满面笑容地说道：“两位是第一次来？”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李馗状似好奇地问道。
“诶，客人您这话说得……”梁玉双指对了下自己的眼睛，笑说：“我这双眼睛不知见过多少富贵妖鬼，一眼就看出您的尊贵。”
“挺会说话。”
李馗笑得眯起眼，右手一抬，一粒肉眼不可见的太岁肉瘤迅速膨胀，扭动的肉团里顶出一颗漆黑如墨的眼珠，瞳内写着一行小字。
一千五百年阴寿。
“先换一百年的筹码。”
饶是梁玉久经赌场风云，见到这个数字亦忍不住瞳孔一缩，面容的笑意变得愈加谄媚，连忙躬身道：“两位请跟我来。”
“给他换五十年的筹码。”
接着，李馗说道。
只见信的手中同样有一粒太岁肉瘤，眼珠里显示的是六百五十年。毫无疑问，这两粒太岁都是从徐胜强跟魔神仔手里得到的。
随即。
兔妖梁玉将兑换好的筹码交到李馗两人手中。
李馗把玩指尖上的金币，一个穿着风衣的大蛤蟆被印刻在上面。
“两位贵客有什么想玩的吗？”梁玉殷勤地说道。
“先来个简单的吧。”
李馗抬眸看向梁玉，扔了一年的筹码赏他，咧起嘴角：“就玩玩骰子！”
“两位爷，请跟我来！”
梁玉攥紧手里的金币，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直接将李馗带去最大的赌桌。
“买定离手。”
一个穿着露脐装的美人荷官摇晃骰盅，精明的美眸扫过每一张脸，高高举起落下。
砰！！！
一头花豹妖重重砸在铁网上，像是一团烂泥般瘫倒在地，面孔凹陷，骨骼尽碎。
“嗡——”
铁网上一连串符文虚影闪烁间消失。
紧接着！
“泰山，泰山，泰山！”
“泰山！！！”
山呼海啸的声音乍响。
一头体格雄壮的象妖赤裸上身，状若疯狂地仰天怒吼。
第694章 玄和尚
“泰山，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泰山，你是我的神！”
体格壮硕的象妖高举双手离去。
作为胜利者的它此刻万众瞩目，迎接群众的呼唤和爱戴。当然也有妖怪鬼魂狠狠朝着高高筑起的八角笼内啐了口吐沫，不乏破口大骂者。
他们同样输的是命！
场内凝固的血痂异常显眼，失败者豹妖起伏的胸膛不再动作，残破的身躯渐渐冰冷。
这就是三淮水寨的擂台。
上场后只能有一个能活着，另一个自然是死！
“真是令人厌恶。”
场内不起眼的角落，两名亡魂背靠着墙壁。
仇白飞双手环抱，皱着眉头瞧去那一个个厮杀的擂台，忍不住低声说道：“你说上面干嘛不直接发动兵力剿灭这个地方，你瞅瞅这还有王法吗？”
“上头自有他们的原因。”
闻言，薛常在嘴唇翕动。
仇白飞嗫喏着，话到嘴边却变了个话题：“我们要找的人在哪？”
“巧了白飞。”
突兀地，两人耳边响起一个小女孩甜美的声音：“那位就在这里，闻他的气息应该在楼上，但具体的位置还得再靠近些。”
“这样的话，确实挺巧。”
听到这句话，仇白飞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八哥怎么说？强攻还是智取。”
就在这时。
办事回来的魔神仔瞅了两名亡魂一眼，粗声粗气地喝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两个废物，怎么还想上擂台？”魔神仔恶狠狠地盯着仇白飞两人：“想得到挺美，你们只配去斗兽场，那是最低等的囚笼，哈哈哈哈……”
这副莽撞的嚣张模样当真令人恨不得一拳打得满脸血花开。
仇白飞眸子眯了眯，心神翕动：“八哥，要不先把他宰了吧。”
“这个任务我们已经拖了一个月。”
薛常在心里沉声回道。
这句话一说，仇白飞瞬间明白了八哥的意思，想了想：“看来没时间搞智取那一套了，索性杀上门把人抢了，直接离开三淮水寨。”
“恩。”
薛常在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时，跟着魔神仔走到了后场的通道内。
“傻大个。”
戏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闻听此言，魔神仔当即拧起了眉头，猛地扭头看去，不料这一瞬间，一抹黑光骤然侵占眼眸，意识当即陷入无底深渊，向后倒去的身躯被粘稠影子吞没。
眨眼不到，仇白飞手里突地多出一枚小球，细细一瞧，竟是由魔神仔的魂魄生生捏成，那双惊愕的眼睛看着仇白飞，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哼，等回去有你好受的。”
仇白飞笑眯眯的，双眼似月牙般翘起来，愈显人畜无害。
“另外个呢。”
薛常在倏地问道。
自然是指徐胜强那个假导游。
“放心好了。”
仇白飞竖起大拇指，“我在他身上放了人面鬼，那家伙逃不掉！”
“出发吧七哥。”
薛常在微微颔首，黝黑的脸庞显出一丝狞厉杀意：“我先来开道。”
“好呀！”
仇白飞双手叉腰，笑嘻嘻地感慨：“咱们可是有段时间没见八哥出手了。”
毫无征兆，两人的身影顷刻消失。
“哎呀，下手可真够狠的。”
阴影里诡异地映出一道人的轮廓，瞧其冷硬的面孔正是李馗，他唇角噙着笑意：“让我看看你们两个到底想做什么。”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是花似柳或是仇白飞两人都想不到还有一人在暗中掌控全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李馗的眼皮子底下。
“好戏开场咯。”
李馗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兜跟了上去。
——
——
擂寨占地宏伟，它存在的时间几乎可以追溯到三淮水寨刚建成那会儿。
大抵从下到上分为三层。
第一层就是魔神仔（李馗）口中的斗兽场，这里通常是那些刚诞生灵智或者没有化形成功的妖怪、鬼类进行厮杀搏斗的地方，偶尔也会有活人。
一般会采取大乱斗的方式进行，数十名乃至于上百只妖魔鬼魅的大混战，分出胜负的唯一办法就是剩到最后一只！
毫无疑问，非常残忍。
单从生意的角度来看，确实具备了吸引眼球的看点，可实际上并没有大量的赌客会选择在这里挥霍自己的阴寿筹码，因为很亏！
谁也不确定活到最后的会是谁，变数太大，很容易血本无归。
除去寻求刺激的赌客，在这里观看的大多数都是水寨里大大小小势力的代言人，他们专门负责招揽比赛的胜者者，毕竟能在这种残酷厮杀中活下来的人物，必有过人之处。
第二层就是真正的擂台。
例如那头象妖跟花豹的战斗。
这里才是百分之九十赌客挥掷阴寿筹码的地方。
第三层大同小异，唯一区别的地方就是这儿的选手实力至少都在千年道行（众合），打斗方式更具有看点，而观众亦是那些有权势的贵客。
此时此刻，第三擂的楼层。
两名负责守卫工作的鬼类靠在一起谈笑风生。
“我跟你说个消息，你可千万别外传。”
另一只鬼闻言，面呈好奇神色，忙不迭地追问：“那你还不赶紧说来听听。”
“今天早上大老板带回了个人。”
那只鬼低声说道：“我当时正巧在那，看大老板对他很客气呢。”
“谁啊，是哪个大人物。”
听到这句话，另只鬼更感兴趣了。
“看他的样子……”
那只鬼口中的话刚起了个头，倏地似看见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登时瞪大眼睛诧异道：“喂，你看看那是不是一只羊！”
“羊？！”
另只鬼沿着视线看去。
果不其然，还真有只小羔羊，就在两鬼对面，看过去有点憨萌，正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嘴里咩咩的叫声不停。
“怎么回事？！”
两鬼目目相觑，都有点懵。
直到那羔羊在他们面前站定，两鬼都没有做出防备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小羊张开嘴，突地带着熊熊火意的风声卷起恶鬼，瞬间被吃进肚子。
“帝江你做的不错嘛！”
仇白飞的身影随之出现。
小羔羊……也即是帝江发出小女孩的甜美声音：“他们的警惕心太差了吧！”
闻言，仇白飞笑了笑：“因为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人敢在三淮水寨里闹事，尤其是寨擂这儿，谁敢在玄和尚眼皮底下放肆！”
玄和尚就是两鬼口中的大老板。
寨擂的掌权者！
第695章 无常
“嘿嘿，他们现在自食恶果了吧。”
闻言，帝江乐呵呵地说道：“如此一来，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你呀，不要高兴太早。”
却见仇白飞的笑意有点冷：“接下来我们的动作要快点，这里是第三擂，厉害的家伙儿可不少，我们单枪匹马稍有不慎就出不去了。”
“那我恢复真身行动。”
说话间，小羔羊浑身一抖擞，变成形状像个黄布口袋，浑身毛绒绒，六只脚四只翅膀，耳目口鼻都没有，面部混沌。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
“你们是什么人！？”
好巧不巧，楼道另头走来一队妖魔，突然见到陌生的人及怪兽站在守卫的岗位上，当即举起手中的兵器，杀气腾腾地走过来。
“嘿！”
蓦地，吆喝声在身后响起。
一群妖魔扭头看去。
但见黝黑汉子站在那里，双眸深得像地狱，嘴唇张阖间说道：“死！”
嗡——
似有某种大恐惧瞬间降临，妖魔们眸底惊惧方升，身躯已如灰烬般散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悉数魂飞魄散。
“八哥。”
仇白飞打趣道：“其他的都解决了。”
薛常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默默点头。
见状，仇白飞忍不住露出笑脸，双眼弯成月牙的模样，高举拳头：“帝江，我们出发！”
帝江似风般跑了出去，两人紧随其后。
一路上能避开的敌人就避，实在避不开就靠薛常在一张嘴，没过一会儿，两人来到一扇宽大的红铜门前。
“硬闯吧。”
仇白飞急促地深呼吸，脚下的影子悄然沸腾。
“明白！”
帝江体内骤响轰鸣，如同无数金属齿轮疯狂转动，身躯顷刻变大，面前出现一道炽热的火焰旋涡，方一出现便如激光炮般打在了红铜门上。
“砰——”
灰尘升腾。
仇白飞两人穿过烟雾来到房间内。
但见长而宽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白色短发，蓝靛脸，脖颈串着一条黄金佛珠跟一条金链，眼神不屑地睨来。
另一位则是神色局促的男人，看过去也就三十出头。
“不是，我说……”
见到突然冒出的仇白飞和薛常在，玄和尚貌似并不感到意外，语气有点诧异：“你们两个是不知道我在跟这位朋友谈事情吗？你们这样子会吓到人家好吗！”
话语声顿了顿。
玄和尚微低着头，狞恶道：“还是说你们赶着去死。”
霎时，浓烈的杀意似一团阴影将玄和尚的面孔覆盖，猩红眼珠择人而噬。
“八哥，这次我先来吧。”
仇白飞脸上很罕见地露出郑重神色。
薛常在没有说话。
“好好招呼客人吧。”
玄和尚翘起二郎腿，神色桀骜：“很久没有阿猫阿狗敢在这儿闹动静了。”
眨眼不到，十数道强横的气息在房间内升腾而起，一个个面相凶恶的妖魔鬼怪于虚空中显出身形，滔滔妖气窜动。
身高三丈，袒胸露腹的牛妖手持阔斧，瞪着牛眼审视仇白飞两人，狞笑道：“大老板你放心，我这就斩了这俩小子的脑袋。”
说着，他猛地一动。
轰隆！
霎时间，彷如有座大山倒压而下，空气登时发出不堪负重的尖啸，磅礴的巨力浪潮扯动土黄色能量朝着仇白飞脑袋劈去。
另一边，玄和尚手搭在沙发上，与身边的男人靠得很近，似乎两人关系十分友好，他眯眼笑道：“周兄弟，你可是我寨擂的贵客，我可以推荐几个不错的妖怪给你……”
男人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忍不住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战场。
那种抬手投足间释放得伟力，着实颠覆了他的认知，可令他觉得震撼的是战斗风波如此猛烈，自己坐在这里却没受到一点影响。
男人的神情，玄和尚自然看得分明，诱惑道：“只要你愿意加入我麾下，本人亲自教你神通绝学，以你的善果必定一日千里，届时权势财富上赶着到你手里。”
蓦地，玄和尚偏头看向战场，眯起眼：“你觉得呢。”
不知何时。
仇白飞脚下粘稠的影蜮覆盖近半房间，如沸水般咕噜冒泡，诡谲可怖的气机悄然蔓延，彷如里面藏着无数恐怖恶鬼。
原本气势汹汹的牛妖此时浑身布满狰狞裂缝，转瞬化作一地碎肉，数十只苍白鬼手拖着残躯没入影蜮，没留下丁点血渍。
其他的妖怪则是走着突然站立不动，气机瞬间泯灭；有的则是突然化作枯骨倒塌；有的妖魔脑袋不翼而飞；种种死法极其诡异。
一位黑皮美人阴沉着神色，赤色双目紧盯仇白飞，对方手段之诡异前所未见，必须先下手为强。当即催动妖力，紫绿色的衣服登时变成羽毛，张嘴吐出紫墨毒水。
须臾间，毒水侵占影蜮，难闻的刺鼻恶臭升腾弥漫。
《山海经·中山经》：“瑶碧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雉，恒食蜚，名曰鸩。”
面对汹汹而来的毒河，仇白飞不慌不忙，心念一动。
立见一道白影鬼魅似的出现，四肢干瘦，唯独这肚子肥胖。饿死鬼双目麻木，深深吸了口气，滔滔毒河顿时被他饮入腹中，却怎么都不见肚皮撑破。
一见此情况，鸩妖不禁暗恨咬牙。
她的毒就算是千年道行的妖怪中了也要身死当场，这饿死鬼竟然当做矿泉水一样饮了，要是其中没有蹊跷，打死她都不相信。
随即，鸩妖赤眸闪烁戾色，双翅猛地向前一挥。
蕴着剧毒的羽毛掀起破空啸声，似暴雨梨花般朝着饿死鬼及身后的仇白飞两人覆盖，沿途留下墨绿色的腐蚀气体。
千钧一发之际，饿死鬼突地消失，速度之快令鸩妖没反应过来，一张大开的深渊巨口蓦然出现在自己脚下，正是饿死鬼！
却是毒河被破解的刹那，影蜮已悄声无息地蔓延过来，这一招着实出乎了鸩妖的预料，眸中的戾色迅速被惊慌取代。
离得近了，她方才发现异样。
原来饿死鬼的口腔内部竟还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疯狂的饥饿意境喷薄而出，蕴着剧毒的法水对它们来说远远不够，它们还要吃！
咔嚓！
饿死鬼双眼麻木，齿缝里溜出戛然而止的惨嚎。
“手段不少嘛。”
玄和尚见到手下全军覆没，咧开的笑容愈发灿烂，令人胆寒。
下一瞬。
“轰隆——“
怒吼的流沙铺天盖地涌来，摧枯拉朽地淹没饿死鬼，眨眼不到冲到仇白飞身前。
“死！”
电光火石间，薛常在开口道死。
“嘭——”地一声巨响，前头涌来的流沙骤然溃散泯灭。
“无常！”
森森死气中，一道手持哭丧棒，身穿白袍的无常法相自仇白飞身后升起，二话不说朝着玄和尚打去。
第696章 深沙神
“我道是谁借你们的胆子敢来三淮水寨撒野。”
见到白无常法相那一刻，玄和尚内心顿生恍然，反而身子一仰慵懒地靠在沙发，“原来两位是阴司的人，稀客呀！”
“阿弥陀佛。”
蓦然，一声佛唱。
当头打下来的哭丧棒被一只赤金手掌握住。
微阖着眼皮的罗汉法相横空出现，须发冒着火炎，以髑髅为颈璎珞，握着哭丧棒的左手有一青蛇盘曲，右手屈臂，扬掌置于右胸前，足踏流沙。
此乃——深沙神法相！
玄和尚瞧都没瞧上一眼，仍是那副嚣张作派，他瞥了眼周兄弟，皮笑肉不笑道：“我猜你们是想带走我这位好兄弟，那可不行。”
“要不干脆你们也留在这里别走了，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与此同时。
一见仇白飞攻势受阻，薛常在双眸似无间，身后突地升起一尊身穿黑袍，手拿勾魂锁的黑无常法相，嘴唇翕动：“摄！”
霎时，恐怖而磅礴的死气竟视深沙神法相为无物，当即轰击在了玄和尚本体。
“嗡——”
玄和尚脖颈上的黄金佛珠骤然亮起毫光，咔擦一声，其中一颗佛珠应声而裂，可薛常在的攻势却也因此被挡下来，他低眉扫了眼，大感兴趣。
“你小子的索命神通有点意思，有言出法随的意味，但又有本质的区别。”
说着，玄和尚五指一张，握住一个镶着金子的话筒，眉宇间扬起嚣张气焰：“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两位鬼差感受一下我们寨擂的热情吧！”
深沙神法相怒目圆睁，猛地一把拽过无常法相，发力将其掷向头顶的天花板。
砰！
一道闪光灯直直穿透灰尘烟雾，打在了玄和尚身上。
眨眼不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寨擂每一个屏幕上，那猖狂无限的身影登时吸引了所有妖魔的注意，哪怕是正在厮杀的擂台亦纷纷默契停手。
除此以外，站在对立面的仇白飞跟薛常在，不可避免的入镜。
砰！
新的一轮战斗继续打响。
在寨擂最不缺的就是妖魔鬼怪，尤其是不怕死的妖魔，大老板的房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寨擂的护卫队又岂是吃干饭的，直接施法各式妖法跟仇白飞两人对上！
玄和尚从沙发起身，唇角扬起猖獗笑意，对准麦克风：
“现在开始，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哪个势力的妖魔，只要参与杀死这两个人，统统奖励百年阴寿，击杀或者擒获奖励千年阴寿，以及任何一种神通绝学。”
毫无疑问，这是无法拒绝巨大的诱惑！
霎时间，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一下子冲到了顶峰，整座寨擂仿佛都猛然摇晃两下。
‘麻烦了。’
见此情况，仇白飞和薛常在对视一眼，面色都有点难看。
设想中最坏的情况出现了，第一时间没能得手，他们现在要被生生耗死在这里。另外这位拳擂的大老板亦不像外表那般莽撞无脑，局势瞬间变得棘手起来。
不过并非陷入绝境！
“现在阵法限制解除。”
玄和尚微眯起眼，靛蓝手指点向仇白飞两人：“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就在所有妖魔的注意力都在玄和尚及仇白飞他们身上时，至今完好无损的沙发背后，一阵空间涟漪悄然荡起，只见帝江的小身子突然出现。
它二话不说，小爪子立即探去那姓周男人的衣领，猛地用力往回拉去。
“啊！”
突如其来的巨力令男人面呈惊愕。
立见原本笑眯眯的玄和尚脸色蓦地阴沉下来，暴怒流沙瞬息汇聚成一杆标枪，以雷霆之势掼向帝江脑袋。
“砰——”
地板被洞穿偌大的空缺，清晰可见底下楼层密密麻麻的妖魔。
尽管玄和尚的反应不可谓迅速，可仍是差之毫厘，让帝江成功得手带着男人消失。
“成功了！”
见状，仇白飞眸底升起喜色，心念一动。
立见影蜮忽然飞出一团巴掌大小的鬼类，模样看去像漆黑的糯米，长有一双幽黄色的眼珠，方一出现便化作漫天掩地的雾气笼罩下来。
众妖魔的六识顿时被严重限制，屏幕上亦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想跑！”
见状，玄和尚不由狞笑起来，体内妖力奔涌而出，五指蓦地向前一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阿弥陀佛。”一声佛唱。
深沙神法相须发火炎暴烈，四周滚动的流沙瞬间染上一抹赤金，当即做出了与玄和尚一样的动作，缠绕青蛇的左手朝着黑雾一抠。
顿时，“撕拉——”一声脆响，雾气如同布片般被撕扯下来，一团扭动的黑雾被深沙神法相握在手里生生捏爆，顷刻间，周遭再次恢复清明。
“我说过，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玄和尚冷冰冰地说道。
竟见仇白飞、薛常在以及帝江、周姓男人全都没有离开房间，在他们面前土石四分五裂，显露出里面一缕缕飘动的流沙，正是此物封锁了空间，让仇白飞等人的逃跑计划功亏一篑！
实际上，整座寨擂的建筑内部都布有玄和尚的流沙，只要他想，任何妖魔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更别说两位无常使者直接杀上门。
说时迟，那时快。
深沙神法相浑身散发出九幽之气，再无佛陀菩萨的庄严，青蛇沿着拳臂落地，顷刻变作大蟒，一佛一蛇分别杀向仇白飞、薛常在。
“杀杀杀！！！”
喧闹的喊杀声随之响起。
数百只妖魔一股脑地使出妖法砸了过来。
影蜮主动回缩，像一块黑盘在仇白飞等人脚下旋转，薛常在一挥手，黑无常法相手中的勾魂锁分化出无数锁链拘起妖魔们的魂魄。
蓦地，大张的蛇吻咬去仇白飞头颅。
“死！”
仇白飞面色肃穆，开口道死。
竟使出了薛常在的索命神通。
那条青蟒猝不及防下当即受了重伤，发出尖利的哀鸣重重倒在了地上。足踏流沙而来的深沙神法相却是趁此机会，直直一掌拍出！
霎时，仇白飞脸部飘起些许砂砾，不消须臾，整个人垮成一滩流沙。
一击建功的玄和尚，神情却无一丝喜悦。
因为完好无损的仇白飞在另一端瞬移出现，隐约可见那堆流沙中忽然冒出一张苍白鬼皮。却是危急关头，薛常在调动影蜮替仇白飞用出替死鬼，挡下了这一击。
“原来是有这般玄机，难怪敢单枪匹马来水寨。”
玄和尚眯了眯眼，他注意到方才那刹那间薛常在脚下的影蜮隐约勾勒出阴阳双鱼，代表阳性的鱼儿正好游到了薛常在脚下。
看来就是这玩意，得以让两人使出对方的神通。
玄和尚右手指轻敲话筒几下，眼睛瞄向了躲在帝江身旁的周姓男人，身形化作风沙悄声无息地靠近。
第697章 请叫我赌神
砰砰砰……
猛烈的爆炸声连绵不断，第三擂的楼层几乎沦为一片废墟。
一间又一间屋子化作齑粉。
随着战斗的推移，双方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各式妖法及法器毫无顾忌地砸下来，外围似缓实急地升起四面数十米的高墙。
玄色墙壁上刻印玄奥阵纹，闪烁毫光，悍然将空间进行封锁。
毫无疑问，对于这种情况，寨擂明显经验丰富。
“去死！”
一头三头怪鸟抓准机会从天而降，锐利的风声环裹双爪，直取薛常在颅骨。
“摄！”
薛常在嘴唇张阖。
剧烈的大恐怖瞬间降临灵台，那三头怪鸟对此早有准备，嘴里发出一声怪异嘶鸣，其中一颗脑袋当即爆炸，血雾弥漫间竟挡下了致命一击。
骤风扑面而来，薛常在黝黑脸庞面无表情。
“刀劳鬼，听吾号令！”
仇白飞神情冷冽，右手并作法指点出。
立见一只全身墨绿色的男鬼跟全身呈紫红色的女鬼从影蜮当中浮现，立于薛常在身后两侧，他们双腮微鼓，当即吐出一道剧毒气体。
嗖地利啸。
两种剧毒气体状似利箭，后发先至地射在了三头怪鸟身上。
“不讲武德。”
那三头怪鸟哪里想得到有这一出，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身受剧毒，鸟身迅速发肿呈可怖的青紫色，不消须臾竟化作几缕脓水尸骨无存。
紧接着，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化作一片青紫色毒沼，退慢的妖魔便如三头怪鸟一般下场，皆是胆战心惊地瞅着沼泽中央的一伙人。
“八哥，咱们这回算是栽了。”
仇白飞面容挂着笑，脸色却是越加苍白，胸膛起伏不定。
他眼睛左右一扫，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妖魔鬼怪，它们脸上既有贪婪狂热，又有刻骨的惧怕，冲突的情绪使他们的面目愈发可怖。
寨擂这地方到底有多少妖魔，仇白飞不知道，他们鏖战至今，死在手下的鬼怪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可数量仍没有减少的迹象。
“抱歉，这次是我鲁莽了。”
薛常在眸底不由升起一丝愧疚。
说到底是他建议杀上门，直接带走此次的任务目标，原本想着速战速决，借助帝江穿梭空间的本事离开，没料想成了眼下这副局面。
闻言，仇白飞乐呵呵笑道：“八哥，你要是这么说，可就显咱们兄弟情分浅了。”
“就是说，咱们可没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帝江虽是一口甜美女音，但话里的锵锵气概毫不逊色。
薛常在难得笑了笑。
随即，他瞥了眼周姓男人。此时后者大抵也明白对方是来救自己，虽然怕得手抖脚抖，但好在能保持冷静，没有弄出乱子。
当然还有一点重要原因：这些妖魔显然知晓周姓男人是玄和尚的客人，因此特意将战斗避开了他。得益于此，守护在身旁的帝江一时间也安然无恙。
短短两三句交谈，异变突起。
一朵苍白的莲花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毒气沼泽里，不消片刻，瞬间长满了方圆数十米，刀劳鬼的剧毒竟被莲花吸收殆尽。
条条枝蔓如狂蟒般将雄雌刀劳鬼囚住，使其短时间内无法脱困。
“杀，杀，杀！”
霎时，喊声杀骤起。
第三擂的妖魔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知道黑白无常擅勾魂夺魄，更能行云流水地使出对方的神通，因此每一轮进攻都是以远程手段为主，伺机寻找近战的机会。
况且只要参与击杀就能获得百年阴寿，导致只要是能放出法术的妖魔都在外围参上一脚，能不能起到作用，那就不关它们的事了。
就在这时，上空忽地飘来近百个小丑气球。
仇白飞眯了眯眼，却是没有催动无常法相，而是心念一动，影蜮里再次冒出几只诡异恶鬼，先后扑了上去。
可是接踵而至的一幕令仇白飞脸色下意识阴沉几分。
没料想小丑气球如有意识般将几名恶鬼分割，随后一拥而上将它们困在气球中央使其无法行动，竟是以这种方式化解了攻势！
‘局势越来越差了。’
薛常在瞥到这一幕，一颗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他与仇白飞都是【号叫】境界，但论起真正实力就算是大叫唤级别的鬼王都能斗上一斗，可面对这种无赖的人海战术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当已方的招数被摸透时，陷入劣势已不可避免，而且玄和尚也没有一直看戏，时不时会抓住机会打上一回合。
倏然。
莲花堆里排山倒海似的涌出大量流沙，瞬间欺近薛常在身前，一只赤金手掌探了出来，五指间泛起妖光，周遭空间犹如陷入了流沙当中。
恐怖而扭曲的重力层层叠叠袭来。
薛常在的身躯微微摇晃，直如骇浪下的小船，他眸里掠起一抹狠色，身后的黑无常法相瞬间融入身体，手里突地多出一把勾魂锁，挥出锁链的同时，开口道死！
霎时，体内阴气大幅减少，可带来的效果同样立竿见影。
面前的深沙神法相当即被凌空打爆，溃散成一堆流沙，一时半会无法再发挥作用。
见到这一幕，薛常在内心松了口气，不成想耳边骤响帝江的尖叫！
“白飞小心！”
他扭头看去，瞳孔不由一缩。
但见玄和尚无声无息地自仇白飞身后出现，扬起的眉眼恶意猖獗，大手握着三叉戟，对准仇白飞的脑袋刺下。
仇白飞没有回头，比他行动更快的白无常法相，哭丧棒后发先至朝着三叉戟拦去。
“你死定了！”
玄和尚眸中杀机攀至巅峰。
他注意到一个非常关键的点，若仇白飞催使索命神通，那么薛常在就无法使用，反之亦然，而他这次选择出手的时机可谓是妙之毫巅。
三叉戟带着积蓄已久的杀意、妖力悍然贯穿哭丧棒，戟尖近乎碰到了仇白飞的发丝。
嘭！
骰盅落到桌面，一只玉手拿开盖子。
“三个五，豹子通杀！”
“哈哈哈，我就说跟着这个年轻人肯定能赢，瞧你们几个还不信！”
“诶，没想到这位还是个赌神呀！”
李馗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茶碗，微微吹了一口热气，笑道：“美女继续吧，这才哪到哪，我今天手气特别好，咱们可不能半途而废！”
在他的身前，筹码已堆成小山。
闻听此言，美女荷官笑得牵强，看向李馗的眼神充塞了怀疑，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站在李馗背后的兔妖梁玉，愤怒意味明显。
梁玉额头冷汗沁下，只好用衣服擦了擦。
他哪里想得到李馗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坐下来还没一小时，手里的筹码已经翻了三倍，期间有输有赢，可是赢得次数明显更多！
第698章 仙儿
难道说李馗出老千？！
关于这一点，梁玉不敢肯定，他全程看着李馗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眼见周边聚齐过来的妖怪鬼类越来越多，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内心不由升起些许烦躁。
李馗跟信都是他带过来的，现在出了事情肯定免不了被问责。
要是正常赢钱，对于赌坊来说并非输不起筹码，可是李馗闹出这般声势，吸引其他妖怪过来跟着他一起下注，性质可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一念至此，兔妖梁玉不由看向另一张赌桌。
信没有跟李馗一块玩骰子，而是选了一张玩牌九的赌桌，手里的筹码也比开始时多上数倍有余。
‘他们不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
梁玉嗫喏再三，终于鼓起勇气俯身说道：“爷，要不我们今天就玩到这儿吧，盛乐赌坊里可不单单只有赌，还有许多……”
“那个梁玉是吧。”
兔妖的话音戛然，李馗偏头睨了一眼梁玉，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正好有点饿了，给我弄点吃得来。”
这一眼看得梁玉心里发怵，抿了抿唇道：“好，我这就去给您端来。”他强笑着转身离去，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影子。
李馗收回目光，一把将面前的筹码都推了出去，“这一回我压小！”
“我也压小。”
“全部压！”
一窝蜂地，数不清的筹码堆在【小】字上。
这还没开始摇呢，一群赌客疯了似的跟着李馗下注，可想而知李馗先前是有多么百战百胜，竟能获取这群妖怪的信任。
美人荷官咽了咽口水。
她现在可以确定李馗就是来砸场子！
“快开始吧，别愣着呀。”
“就是说，快点摇！”
赌桌周边的妖怪鬼类哪能看不出荷官的心思，它们就是想趁此机会捞上一笔，反正到时候被找麻烦的又不是它们，而是李馗！
“买定离手。”
美人荷官一手捞起骰盅，三颗骰子开始不停地碰撞。
一双双蘸满贪欲的眼珠，死死盯着骰盅摇动，最后重重落到了面前的赌桌。
这一回，荷官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盖子，映入眼帘的骰子不禁让她有点头晕目眩，涩声道：“四，二，三，小！”
下一瞬，激动的欢呼声响彻。
楼上的角落里，有三个妖怪正居高临下地盯着李馗，其中一位低头哈腰，正是兔妖梁玉，此时他被吓得脸色煞白。
“老板，这位是个高手啊。”
老人满身死气，右手拿着放大镜，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馗，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荷官身上也没有术法的痕迹，恕老朽看不出端倪。”
“这样啊。”
伴随话音，一口浓重的烟雾散开。
站在老人身旁的是一个身穿花衬衫，手里拿着一杆烟枪的大蛤蟆，戴着一副黑墨镜，它瞅着李馗，笑道：“你去请这位客人来楼上，我跟他好好玩一玩。”
“我这就去，老板。”
梁玉几乎快以头杵地，连忙撒开脚丫子跑下去。
——
——
“爷。”
该说不愧是兔子，跑得速度确实够快。
梁玉下楼不到两秒，一溜烟从妖群的缝隙里钻过，来到李馗身边时仪态又恢复了从容，面带笑容道：“这里玩得不够爽，我们楼上有更好的节目！”
李馗眉梢轻佻，手里把玩两块筹码，慵懒道：“能玩多大呀。”
“爷想玩多大就玩多大！”梁玉谄媚道。
“哦~”
李馗眉宇间终于升起几分兴趣，略作思忖，起身喊道：“信，我们去别处玩。”
闻言，旁边赌桌的信立即丢掉手里牌九，随手拿了个吃零食的袋子将筹码装进去，径直来到李馗身边。
“带路吧。”
李馗双手插兜，“哦对了，我的筹码记得带上。”
“这是自然，两位爷请跟我来。”
梁玉索性自己抱起那一堆筹码在前头领路，李馗两人亦步亦趋跟着。
“哎，可惜咯。”
“嘿嘿，我们这回可发达了，赚了好多阴寿。”
一群占得便宜的妖魔皆是兴奋不已，它们看着李馗的背影，谈笑间多了几分戏谑。财帛动人心，何况筹码兑换后，可是实实在在地增加自身寿命！
另一头。
李馗跟着兔妖梁玉一路来到六楼。
耳边少了那些莺莺燕燕，多了几分清静，六楼每一间屋子都布有精妙的法阵，不仅能防止他人窥视，亦能阻隔声音跟动静的传递。
一看就是所谓的贵宾楼。
“爷，请进。”
梁玉推开门扉，内里果然别有洞天，宽敞这点先不论，浓郁而精纯的阴气扑面而来，使人顿感舒适，房间的陈设跟布局亦令人赏心悦目。
“这地方不错。”
李馗站在门槛稍作观察，微微颔首，看样子颇为满意。
“您请坐。”
梁玉满脸堆笑，放下手里的筹码：“我去带另一位贵客过来。”
“去吧。”
李馗摆了摆手，径直坐去宽敞的赌桌前，信在身旁坐下。
赌桌后面有一小高台，高脚椅坐着一位手抱吉他的女孩，好奇地看着李馗两人。
“主上，我们这个办法管用吗？”
信有点好奇。
他们使得路数说实话有点老套，而且要见的也不是盛乐赌坊的小头目，那头蛤蟆可是正主，能亲自下场管这事吗？
李馗不由笑了笑，语气玩味：“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信见到李馗这副样子，眼眸闪过几分思索：“主上很有把握。”
“如果说按照平常的情况，这种事肯定见不着那蛤蟆。”李馗说着似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唇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不过嘛，现在就要另当别论了。”
信立刻明白了李馗的言外之意。“主上是说另一边会闹出动静。”
“不是会，而是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李馗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意味深长道：
“做赌坊这一块，消息最是灵通不过，刚才应该收到了风声，我们又好巧不巧地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否管是不是一伙儿，那蛤蟆总要过来试探一下。”
“哪怕不是亲自过来也不碍事，知道它在这儿就行。”
信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样子那边闹出的动静比他原先设想得要大多了。
这时李馗瞥了眼那女孩，打量几眼喊道：“姑娘，你会弹什么曲子？”
女孩一愣，连忙回道：“现代、古风、民谣、摇滚……我都会一点点。”
闻言，李馗嘴角的笑容变得揶揄：“会唱仙儿吗。”
“二手玫瑰？”
女孩挠了挠脸颊：“可以试一试。”
“唱吧。”
李馗挑眉笑着。
铛铛……
吉他弹奏。
就在这时，门扉蓦然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诶啊，诶啊~
“东边不亮西边亮，晒进残阳我晒忧伤。
“前夜不忙后夜忙，梦完黄金我梦黄粱……”
第699章 太岁！
“哈哈哈，贵客来此，真是蓬荜生辉啊。”
庞大的阴影倾覆而下，走在前面的是一头足有三米高的蛤蟆妖，花衬衣、黑墨镜，手里握着一杆烟枪，衣着打扮倒很有赌坊大佬的范儿。
在它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饭盒的老人，浑身腐朽气息萦绕不去。
李馗闻声看去，见到蛤蟆妖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烟气伴随话音一同吐出：“哟，想不到竟是盛乐赌坊的老板亲自前来。”
话虽如此，李某人却是一点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莫非梁玉口中的贵客是你？”
‘臭小子还挺傲慢。’
蛤蟆妖那双横向瞳孔压成一线，一屁股坐在了李馗对面，如同一座小山般，笑容不改：“在下可不敢当，在这座赌坊里，您才是贵客！”
“鄙妖呢，姓赵名镇。
“实不相瞒，正是我邀请您上来玩一玩。”
“哟，有点意思。”
李馗随手弹掉烟灰，饶有兴趣问：“赵老板打算怎么玩？”
“诶，先不急。”蛤蟆妖咧开血盆大口，粗大的手指勾了勾，“刚才听手下的伙计说，客人有点饿了，正好先尝尝这道菜吧。”
话音方落，老人便上前一步将饭盒放到赌桌中央，伸手掀起盖子。
呼！
滚烫的雾气升腾，显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兔头。
李馗见状一时间有点啼笑皆非，说道：“这不会是刚才那个叫做梁玉的兔妖吧。”
“客人好眼力。”
赵镇大嘴嘬着烟枪，用力拍手鼓掌，两道烟柱从鼻孔喷出：“说来也是俺老赵疏于管教，这伙计本应该先为客人拿上吃食，再去做其他事情，可它却将此事抛之脑后。”
说着，它拿出一双筷子放到李馗跟前：“我们盛乐赌坊向来讲究服务至上，可梁玉却忘了本，自然要将它赔偿给客人。”
片刻沉寂。
“赵老板，闻名不如见面。”
李馗挑眼上下打量赵镇，轻吐出一口烟气。
这小蛤蟆的三板斧使得挺有意思，先表现出自己的妖情世故，然后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侧面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顺便展示一下残暴手腕。
接下来看是要进入主题了。
“像你这样聪明的妖怪，想必肯定左右逢源。”李馗忽然说道。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
赵镇这只大蛤蟆压根就没听出李馗的弦外之音，见李馗如此上道，他大手一挥，直接将这盘红烧兔头撤了下去。
“念天念地念知己，望山望水我望清晨。
“劝天劝地劝劝自己，忘山忘水我忘情人。”
吉他曲终。
唱完歌的女孩几乎将脑袋埋进胸里，偷偷往前瞄了一眼，心里忐忑不安。
她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盛乐赌坊的大老板要跪着说话，以及军师为什么拼命地在咽那只兔头，虽有满腹疑惑，女孩却深知明着明哲保身之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与此同时。
赵镇瞥了眼身后。
浑身死气的老人自是心领神会，微微一笑：“像贵客这般年纪轻轻，便能有千年阴寿当真是福寿绵绵，不知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狂笑打断。只见李馗拍着大腿笑得乐不可支，直笑得老人面色铁青，就连赵镇这只大蛤蟆都忍不住用力抽了两口烟枪。
见过狂的，没见过在人家地盘上还这般猖狂的！
“有点好笑，没忍不住。”
李馗笑着摆手。
福寿绵绵这词儿确实逗乐了自己，生死簿在他手里，想要做个“假账”还不是他随手一笔的事情。其实随着修炼精深，寿命自然也会得到相应增长。
有些人生前死得早，死后反而高寿，这种例子不是没有。
“行了，咱们也别在假模假样的套话了。”
李馗随手弹掉烟头，挑眉说道：“来赌坊自然是要玩个尽兴，这样吧……我们每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样对你来说，已经是非常宽厚了。”
这时赵镇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烟头，额头青筋猛地跳动两下。恰是李馗表现得越猖狂，越无所顾忌，反而让它不敢轻易动手，禁不住抽了一口大烟，横向瞳孔盯着李馗：“行，那俺老赵也不跟你绕弯子，贵客来我们盛乐赌坊想做什么？”
实际上它确实收到了一点寨擂那边的风声，听说有人闹事，但现在具体什么情况，那就不是凭赵镇的关系就能知晓。
说白了它只是奈落街的赌坊老板，跟玄和尚这种高层存在天壤之别！
“随便玩玩，最主要还是见一见你。”
李馗坦诚说道。
“我？”
赵镇眯了眯眼，这家伙竟然是冲自己来的。
“你们是怎么将虚无缥缈的阴寿变成一种货币。”李馗身子微微前倾，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又如何将阴寿筹码变成自身的寿命！”
无论是人、妖，还是花草树木，命数天定，在生死簿上皆有明确记录，三淮水寨这种行为情况，毫不夸张地说已经在挑衅地府的威严了。
另一方面，对于这个问题，李馗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真相是否跟他设想的一样，那就需要有妖对此亲口证实。
闻听此言，赵镇摘下墨镜直视李馗：“客人第一次来三淮水寨啊。”
“这是你下一个问题吗？”
“是！”
李馗微微一笑，没有否认：“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了。”
“……”
赵镇一噎，鼻孔没忍住哼出冷笑。
要不干脆将这个人抓起来严刑逼供，是猪是虎一审便知，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这个念头方方升起，赵镇莫名感到一阵冷颤，思忖再三，缓声言道：
“俺老赵也不骗你，想要将阴寿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筹码，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太岁，没有它就不可能完成这一切。”
说完，赵镇瞟了眼李馗，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的机智。
这种事情算机密吗？
当然不算！
在整个三淮水寨这可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头蛤蟆妖的小动作哪逃得过李馗的眼睛，他倒不在意，从赵镇嘴里说出来的事实，其可信度要比徐胜强跟魔神仔这种小喽啰强多了！
“太岁。”
李馗微垂眼帘。
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整个阴寿的交易系统都是以太岁为中枢运行起来。可惜的是太岁分离的肉瘤并不存在灵智及记忆，乃是极为纯粹的傀儡，由本体进行远处操纵。
第700章 就是玩儿！
李馗想了想，开口问道：“太岁究竟是何物？”
“俺老赵在三淮水寨几百年，至今都没搞懂它是什么东西。”
赵镇摇晃起大脑袋，“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为妙，毕竟太岁可是灵源公的东西，谁敢在人前谈论此事，莫非是嫌命长了！”
‘灵源公，三淮水寨的掌控者。’
李馗微垂眼帘，心绪蔓延。
归根结底，想要找出阴寿交易的真相，源头还是要落在那位素未谋面的灵源公身上。
接着，李馗继续问道：“灵源公到底何许人也？关于他的事迹你又知道多少？”
听到李馗竟问出这种问题，赵镇立即恭敬地朝东边拱手，略带鄙夷地说道：“你竟然连灵源公的名讳都不知晓？！”
话里的讽味十足。
李馗眸光沉了沉。
大蛤蟆的心脏瞬间一颤，连忙说道：“灵源公叫做冯夷，千年前他可是掌管了北边近半数的河流，乃是正儿八经受到朝廷册封的河伯，灵源公是他最早的封号，后面连续被加封两次，显圣灵源王，以及灵源神佑宏济王。”
冯夷，河伯。
李馗两指摩擦下巴。
原来其中竟有此等关系，有河伯这种身份做背书，难怪可以在这种三条大河交汇的中心建立起偌大的势力。
“冯夷住在水寨何处？”
“灵源公平常都呆在龙宫府邸，位于水寨中央。”
此时此刻，赵镇这只蛤蟆压根就没察觉到如今的情况与它原先计划的有天壤之别，只是老老实实地说道：“不过寻常人物一辈子也无法见到灵源公。”
讲道这里它似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对了，灵源公现在正在招纳新的美妾，我最近也在物色相貌绝佳的女子，如果能趁此机会亲面……”
赵镇用力抽了口烟枪，笑意攀满那张丑陋的大脸。
‘也不难怪徐胜强费尽心思想要来找你，合着是臭味相投啊。’
李馗睨了蛤蟆一眼，道：“你现在将水寨内的其他情况，及位处高层的妖魔都一一告诉我，包括它们的姓名跟能力。”
先前与孟慈散步聊天的时候，她就说过阴司要对盘踞在水域上的妖魔势力进行清理，三淮水寨的情况及规模肯定在名单之上，且属于较为难缠的一种。
这次来水寨正好探探路，有备无患。
紧接着，赵镇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的重要秘密全部说出来，却没注意到一旁浑身死气的老人突然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最后甚至蜷缩到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
“最后就是玄和尚负责的拳擂……”
赵镇说着，突然感觉裤腿被一只手死死攥住，诧异地低头看去，横向瞳孔似受惊般骤然扩张，不可置信地喊道：“军师！？”
只见老人脸色涨紫，面容扭曲而狰狞，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直到这时，赵镇方才如梦初醒，一瞬间竟被吓得现出原形，褐色的肌肤上密密麻麻涌现出一个个疙瘩，冷汗糊住了眼皮，却愣是不敢眨眼。
‘我刚才跟他说了什么，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赵镇努力回想与李馗的对话，竟骇然发现自己没有一点相关记忆，握着烟枪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然而仅是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什么，旋即偏头看向李馗，颤抖的嘴角咧出残忍意味。
李馗睨了赵镇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你小子竟然跟我玩扮猪吃虎这一套！”
也不知赵镇哪里来的底气，眸中的戾色越来越浓，狠声道：“看来你的出现果然不是巧合，待我将你生吞了活剥，届时……”
“你放狠话的底气是因为我在你肚子里？”李馗冷不丁地出声打断。
赵镇的狠话戛然。
下一瞬，周遭虚空立刻渗出呈白色的粘稠毒液，眨眼不到淹没了整间屋子。紧接着，屋内的墙壁家具倏地一阵幻化，变作冒着热气的血肉墙壁，滴下来的毒液溅起一团白烟，弥漫的剧毒气体愈发刺鼻。
这里散落着各种皆是没消化完的人骨残骸，转瞬被吞没干净。
可李馗仍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就算知道，那又能如何。
“在老子的肚子里，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着化作一滩脓水吧！”
肉壁震动间传出赵镇瓮声瓮气的声音。
几乎汇聚成湖泊的毒液陡然燃起了白色火焰，没有丁点冷热温度，无色无味，却让李馗脑海的警钟微微一动，他摸了下上唇：“想法不错，就是脑子跟行动力不太能跟得上！”
赵镇很大胆，也很冒险。
谁能想到这间屋子，实际上是蛤蟆的胃部。为什么一开始他能够耐下心来试探李馗，就是因为李馗一旦踏进这里就是瓮中捉鳖，好比案板上的鱼肉，任由赵镇宰割！
另一面，最开始赵镇见到李馗乱扔烟头禁不住怒从心来，如今也就能很好理解，毕竟谁能忍受别人在自己肚子里乱扔垃圾！
“呵呵，死到临头还嘴硬！
“老子倒要尝尝你的肉是不是跟你的嘴一样硬！”
赵镇冷笑的声音回荡在胃部。
“叼毛。”
李馗笑容不改，“你的戏真多！”
下一瞬。
赵镇突感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脑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紧随而至的便是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剑锋从上至下贯穿颅骨。
横向瞳仁瞬间充满血丝，压抑不住的痛呼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是眼下这般情况，他不是应该在我的肚子里吗？’
赵镇不敢相信如此荒诞的局势，恨得死死咬住牙齿，眼睛清晰映出坐在对面的身影。
李馗慢斯条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去茶面的热气，方才抬眸看了眼蛤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能分辨清楚吗？”
凉意彻骨，
冰冷的剑身疯狂刺激着蛤蟆的脑部神经。
‘完蛋了。’
这个念头瞬间掠过赵镇的脑海。
他颤抖着嘴皮，有点悲愤地说道：“你明明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还要耍我！”
闻言，李馗抿了口茶，咧出满蘸恶性的笑容：“当然是因为好玩儿啊。”
第701章 我白手起家不容易
哪里好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赵镇覆盖血红的视线映着李馗的恶笑。
李馗看懂了赵镇的想法，故作惊讶道：“你自己就是开赌坊的，难道不觉得这种玩法很有趣吗？
“还是说……当玩具的对象变成了你自己，所以才接受不了？”
赵镇脸部因剧痛而颤抖，咬合的牙齿蓦然张开，一道黑影状似利箭直射李馗面门。
与此同时，只见他宛如蜕皮般生生从剑刃下逃出，身上的衬衣顷刻间迸发彩芒，花花绿绿的毒瘴一圈圈激荡开来。
冰冷剑锋掠过信古井无波的眼神，唇嘴轻吐：“风后八阵兵图。”
云垂阵！
蛇蟠阵！
森森白雾弥漫，眨眼不到便将毒瘴驱赶包围，云雾为镜封印住猛烈毒气。
俗话有壁虎断尾求生，现如今赵镇这只千年蛤蟆断舌求活，生死存亡之际，没有施展遁术逃离，而是选择了引以为傲的双腿，瞬间如一发炮弹般蹦了出去！
阴气如水面般翻起剧烈波纹。
李馗眼睑一沉。
直飞面门的舌头瞬间枯萎，沿着冥冥中的血肉联系，生生抽取了赵镇身体里的大半生机，当即让蛤蟆瘫倒在地。
赵镇一抬眼，自己再次跪在了李馗跟前。
信手里拿着赵镇的花衬衣，催动阴气，立显出原形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衣膜，半透明色泽自然，手感也颇为柔软舒适，打量几眼却是笑道：“主上，这是蟾衣，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李馗闻言眼睛一亮：“我记得这玩意是不是可以用来入药。”
蟾衣乃是蛤蟆自然蜕下的角质衣膜，普通蛤蟆还会吃掉自己蜕下的皮确保可以度过冬天，简单来说有着极好的入药作用。
旋即，李馗带着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赵镇：“你好歹是个千年道行的蛤蟆，跟那些普通蛤蟆有根本区别，想必浑身都是宝！”
凉飕飕的恶寒侵蚀赵镇全身。
以往都是他将别人活剥了生吞，现在轮到了自己，只觉一阵莫大的恐惧袭来。
赵镇顿时被吓得浑身颤抖，含着血水的大嘴一张一合，忙不迭地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真的很不容易，求求你别杀我！”
李馗嗤地笑出声。
头一次听到这种求饶话术。
别说，有点意思。
“怎么个不容易法？”
“我……我以前住在奈落街最脏最乱的地方，几十年来我费尽心思，牺牲了无数东西才一点一点从深渊底下爬上来，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盛乐赌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赵镇声泪俱下地说着，以头锤地，砰砰直响：“只要你肯放我一命，从此以后我赵镇跟盛乐赌坊上下唯客人您马首是瞻……”
随着叩首，颅顶那道狭长的伤口时不时飞溅出粘稠的血点。
可他却没注意到李馗投来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
“合着总结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闻听此言，赵镇不敢抬头，充塞血色的瞳孔震颤不止，那种生命力被疯狂抽取的恐惧，以及我为鱼肉的惊悚已经快要将他逼疯。
与生俱来的妖性想让他自爆妖丹与李馗拼个你死我活，可却被更为强盛的求生欲压倒。
时间在这一刻宛如度日如年，赵镇干涩地说道：
“对。”
正是花了一辈子爬到眼前的高度，他才更不想死！
“客人，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随即，赵镇微抬起头，对上李馗的冷眸：“我刚才有得罪的地方，赵镇在这里给您磕头赔罪……”
“那你就成为我的脚下枯骨吧！
“什么？！”
赵镇不可置信地抬看着李馗。
因为淋过雨，所以不想给别人撑伞，打算让他们跟自己一起淋雨，甚至打算淹死他们。
李馗眸里敛着寒光，伸出五指探向蛤蟆的脑袋。
横向瞳孔中，那只手越放越大。
——
——
砰！
空气骤然一声啸爆。
朝着仇白飞脑袋刺下的三叉戟被一只刚猛无铸的犬掌捏住。
眼见泛着寒光的戟尖只差两指宽的距离就能洞穿仇白飞的脑袋，玄和尚胳膊肌肉虬结，下意识爆发巨力想要继续攻击。
“恩？”
三叉戟却如同被焊住了般纹丝不动。
玄和尚诧异地偏头，映入眼帘的是昂然犬首，瞳孔深处燃着黑色火焰，戾焰大氅在身后微微摆动，自有不可一世的威风。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
“没瞧出有多厉害啊。”
小黑略有蔑视地看了眼玄和尚，微露出的两颗森寒的犬齿满蘸冷意，右臂猛地发力连同兵器将玄和尚生生带起，随即掼向地面。
轰隆！
甩动的戾焰大氅骤然化作汹涌的火海席卷而出，顷刻将围上来的妖魔尽数吞噬，数不清的身影在戾焰当中痛嚎，焦黑的影子变作灰烬融化。
流沙与戾焰相互碰撞交织。
玄和尚深陷流沙内部，缓解了方才恐怖的冲击力，即便如此四肢百骸仍有隐隐作痛之感，他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祸斗，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陪你祸斗大爷玩一玩！”
小黑抬脚，澎湃而纯粹的力量感冲霄而起，狠狠踩了下去。
七十二术·大力
玄和尚只来得及堪堪将三叉戟架至身前，下一瞬，难以想象的力道生生洞穿流沙，压着戟身将他轰了下去。
砰！
整座楼层摇摇欲坠间蓦然坍塌。
汹涌的戾焰火柱直将穹顶结界烧出个窟窿。
溅起的沙尘没来得及升腾就被各种能量湮灭，一群妖魔鬼怪直接落到了第一擂的角斗场内，实力弱的妖怪在刚才的坍塌中压死在巨石之下，粘稠的鲜血渗出石块缝隙。
腥味弥漫间，一道道包含惊悚的目光纷纷看向那位于中央的犬影。
“白飞，你没事吧。”
“白飞！”
仇白飞笑着摆了摆手：“我没事，放心好了。”
薛常在跟帝江急忙跑过来，却发现仇白飞身边倏然多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其中一位竟还是熟悉面孔。
薛常在眨了眨眼，确实没认错人，止不住讶异道：“米糊，你怎么在这！？”
两位无常如今隶属赏善司，平常来来往往办公，与灵婴们自然有几分交情。
米糊高兴地抬了抬手喊道：“薛哥，帝江，你们没事就好。”随即，他皱了皱鼻子：“说来话长，还是等咱们出去再说吧。”
“你们好。”
李馗笑容和善。
仇白飞和薛常在相互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不已。
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设想范围，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好在跟米糊在一起至少不会是敌人，说不准还是同僚。
“要不……我们现在赶紧撤吧。”
仇白飞略作思考，犹豫地开口说道。
“不着急。”
李馗噙着笑意，目光看向前方战场：“目前还在掌控范围内，再玩一会儿。”
“……”
仇白飞潇洒一摊手，却是信任了第一次见面的李馗。
第702章 佛想佛
中央战场。
哗啦~
汹涌的戾焰火海如流水般回到祸斗身边，甩动间重新变作大氅，威风凛凛。
“清理完小杂鱼。”
小黑左右拧动颈骨，咧出兴奋的笑意：“这回可以好好活动一下了。”
原本困住仇白飞两人的囚牢，现在对于玄和尚一众妖魔而言，反而变成了自己的丛棘。
“妈的，
“怪事年年有，今天倒是让我寨擂全碰着了。”
但见那垒起老高的巨石滚动砸落，一只靛蓝的大手在石面划拉出狭长痕迹，发力将自己的身体拉出来。
短寸白发沉了层厚厚的土灰，玄和尚啐了一口血痰，掩盖不住的焦臭涌进鼻腔，他眼睛环顾周遭，映入眼帘的情况使他神色阴沉如水。
原本拳擂成百近千的妖魔鬼怪，此刻损失大半，其中不乏千年道行跟众合境界的好手，这种伤亡程度堪称惨重！
“佛灭度后一千五百年以前，正法不存。”
玄和尚闻声看去，眉头拧成川字。
只见一具浑身炭黑的妖怪嗓子眼里哼出痛苦的喘息，微不可查的低语中掺杂着诡异的虔诚：“佛在世，佛自住持佛法，位判是第一阶时。”
不止是它，放眼望去许多濒死的妖怪鬼类皆是如此，嘴里低诵佛经，尤为诡谲。
“三阶教的经文？”
玄和尚细听辨认，双眸敛着寒意：“这玩意不是早就被扫进历史尘埃了？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冒出这般厉害的鬼王！”
毫无疑问，一众妖魔变成这副鬼样子，全因那诡异的黑色火焰，目前来看不仅具有高温灼烧的效果，似乎还能侵蚀神智。
相当棘手啊。
随即，他瞥了眼头顶悬浮的戾焰星子，受惊似地屏住呼吸，旋即爆发阴气震开。
玄和尚的目光在那破开个窟窿的结界上微微停留，一把扯掉满是血渍灰尘的衣裳，几根手指瞬息间掐了个法决，凶狠地盯去祸斗。
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应该是了，否则不可能随手一击就有如此威势。
玄和尚自己乃号叫巅峰，能够一时压住仇白飞两人，面对祸斗就有点难说了。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闻言，却见小黑右掌食指朝玄和尚勾了勾，讽味十足：“小瘪三，废话说够了吗？”
玄和尚眼角迸起的青筋狠狠一跳，命令道：“给我杀了他！”
存活下来的魑魅魍魉不多不少，其他势力的妖魔此时早已远远避开战场，隶属拳擂的十几名鬼怪目目相觑间，最终还是选择蜂拥而上。
霎时间，翻涌的妖气如同阴沉沉的天幕蔓延过来。
“不知死活！”
小黑犬吻微张，吐出寒冷至极的杀意。
戾焰·尸陀林
立见地底陡然升起一根又一根戾焰骨树，瞬间将这十几头妖魔贯穿。
它们被戾焰烧灼的伤口迅速碳化，神情扭曲痛苦，可不到刹那，它们面容又诡异呈现出不同的神态，有怨恨、有贪婪，亦有愚昧的混沌。
竟是连丁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轰隆！
玄和尚抓住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再起深沙神法相，须发冒着火炎的罗汉似与他融为一体，高高跃起，三叉戟对准祸斗刺下。
“拿摩啦德纳，德啦呀呀。”
几是不分先后，深沙神口吐根本真言，直直一掌拍去。
流沙·黄泉
大浪瓢泼，浊色沙瀑几乎顶到穹顶，以睥睨之势重重盖下，祸斗周身空间严重扭曲，万钧重力凭空横生，欲要将他生生挤爆。
这才有点意思嘛。
小黑眼中映着铺天盖地的黑沙，瞳孔深处摇曳的戾焰骤然明亮，那一瞬间不到，每一块蕴着无穷巨力的肌肉如钢筋般拧成一块，迸发出滔天伟力。
他向前踏出一步，扭曲重力顿时土崩瓦解。
挥拳！
漫天浊沙如同海平面般猛然凹陷出偌大空洞，显出后方玄和尚不可置信的脸庞，令人窒息的恐惧扑面而来，他语气急促且稍显癫狂：“有没有搞错，这么变态！”
深沙神法相取下颈璎珞，以手作刀将缠绕手臂的青蟒沿头划至尾部，粘稠而带着一股异香的鲜血被骷髅饮尽，随即猛地掷向祸斗！
骷髅划过半空，蓦然爆炸，一堆猩红似血的粉末弥散。
药叉毒。
此时若能将一粒粉末放大千万倍，就会发现这是一只极微小的夜叉，红面獠牙，背生肉翅，带着嗜血贪婪的欲望冲向祸斗。
第一阶段蓄力完成。
第二阶段展开！
但见小黑右手戴着一副白骨拳套，拳面乃是一犬首模样，每根手指中央皆有孔洞，状似岩浆的戾焰接连点亮拇指跟食指。
名谓：佛想佛
说时迟，那时快。
祸斗脑后顷刻升起一轮戾焰大光相，充斥万法不侵的无畏神光，纵身一跃卷起漫天戾焰，直接以力破巧在血雾中洞出狭长的通道，欺近玄和尚身前。
“砰！”
劲风呼啸，小黑冲势一顿。
玄和尚眸里血丝交错，见到祸斗竟敢不闪不避莽撞冲来，不禁咧出满嘴尖牙：“狗东西，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地狱无门你硬要闯进来！”
言语间，深沙神法相上前一靠与玄和尚融合，强盛的气机再次暴涨，只手伸出遥遥对准小黑，五指似缓实急地攥紧。
杀招！
猩红似血的药叉毒刹那间接连爆炸，每一记爆炸都会使空间微微扭曲，成千上万次的爆炸瞬间让祸斗身处的空间倾覆，宛如一道恐怖黑洞将他吞噬。
与此同时，方才被祸斗破开空洞的浊沙在玄和尚的操纵下，立即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眨眼不到祸斗已然陷入危境。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每一粒浊沙仿佛都化作一张虔诚的脸孔，在小黑面前晃动交叠，他们闭着眼皮，双手合十，嘴唇上下一碰发出各色声音。
玄和尚这一招黄泉的恐怖之处显现。
小黑凌空虚立，戾焰大氅猎猎作响，神色却是不慌不忙，任凭空间褶皱塌陷，任凭佛唱诱劝，戾焰大光相的无畏神光亦是巍然不动。
正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此时此刻，小黑右手上的佛想佛已经点亮三颗，体内阴气大量消耗的同时，前所未有的力量却是源源不断涌现。
“果然与我有缘，当真是造化。”
小黑低眉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玄和尚这种实力比自己弱，但又能不断爆发杀招的妖怪对小黑来说是测验【佛想佛】的绝佳实验品，既能测试出极限和不足，自身又能解决可能会出现的意外状况。
另一方面，所谓的佛想佛就是血佛的弗诛！
此物本质上是神通与法宝的结合，可弗诛的战斗模式祸斗并不喜欢，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改造，演变成最适合自己的佛想佛。
第703章 绝望吧！
三阶教认为凡俗众生皆有成佛的可能性，即为如来藏佛和佛性佛，将一切众生皆作佛想，故众生都是佛想佛。
这便是手套名字的由来。
我即是众生，众生即我。
小黑修的是邪魔佛，也即是外道诸神。所练的《外道身藏经》讲究的是自我超脱，凭借肉身横渡苦海。戾焰的底子也是佛家三毒——贪。
可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现如今论起佛学素养，小黑不比所谓的高僧大德差，已然走出自己的路子。
【佛想佛】的施展如弗诛一般层层叠加，但两者间又有很大区别。
拇指第一颗点亮，全方位大幅度增强自身，食指第二颗点亮，大光相万法不侵，破除一切迷障，戾焰的威力与日常状态亦有天堑之分。
这时，状似岩浆的戾焰流淌至中指孔洞，一点点将其填满，一抹明艳的戾焰摇曳定格。小黑身后大氅肆意摆荡，他伸手按去前方。
立见无序混乱的空间乱流眨眼间趋于平静。
戾焰·天狗食日
庞然黑影冉冉升起，以傲视睥睨之势撞去流沙黄泉。触碰的刹那，粒粒浊沙浮出的人脸统统被度化，融入到汹涌戾焰当中。
“操！”
一声倾吐出满腹郁气的怒骂。
玄和尚有些费劲地喘着粗气，眸中惊惧的神色逐渐被桀骜不逊取代，他扫去短寸上的尘土，仔细瞄了眼不断往中间收缩的浊沙龙卷，感知到那道强盛的气机逐渐衰弱，这才放下心来，冷笑道：“真他妈狂到没边了，还想着硬冲上来干我，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现在只剩下那几个小虫子了……”
说着，他眼睛看去仇白飞几人所在的位置。
却见薛常在他们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尤其是仇白飞那个小白脸朝着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伸手指了指他的身后，嘴巴无声做着口型。
快看看你后面。
我身后？
玄和尚怀疑这伙人在跟他故弄玄虚，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往后瞥去，眼里的得意迅速被骇色填充，竟忍不住咬牙切齿骂道：“混蛋！”
“嗡——”
霎时，颈挂的一串黄金佛珠砰地炸开。
层层刚正宏大的佛光屏障由内而外蔓延，却在一瞬间龟裂疯狂颤抖。
“干的就是你，怎么了，有意见？”
淡漠而蔑视的话音清晰入耳。
玄和尚稍稍抬头，撞进眼帘的是肆意翻滚的焰潮，难以想象的高温透过屏障烤焦了白色寸发，更令他心惧的是那一张英武犬首，微眯的冷眸中蕴着滔天火焰，两颗森森獠牙自唇边探出。
在它身后，直抵天花板的浊沙龙卷被戾焰铸成的细犬撕碎，充当了惊撼眼球的背景板。震天撼地般的呼啸音波姗姗来迟，席卷而来的刹那，佛光屏障啪地碎裂开来。
“啊啊啊啊！！！”
一瞬间不到，玄和尚脸庞攀满蚯蚓似的青筋，爆发自己所有杀招。
三叉戟挥舞间，掀起云谲波诡的空间扭曲，浊沙自七窍涌出，暴戾威武的罗汉法相若隐若现，悍起龙象巨力。
砰砰砰……
仇白飞的视野里，半空中一束束黑色灼痕显眼无比，漫天流沙已被戾焰吞噬殆尽，原本固落金汤的结界早已支离破碎，隐隐能听到外界噪杂的声浪。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总感觉旁边的男人有点眼熟。”
仇白飞歪头瞥了眼李馗，心里暗忖：“他应该不是真身吧。”
“五秒。”
李馗忽然开口说道：“可以结束了。”
闻言，仇白飞神经顿时紧绷。
怕不是我们要结束了吧！
下一瞬，接二连三的强横气机瞬间降临，放眼望去，数千妖魔军队整齐排列开来，其中不乏与仇白飞实力不相上下的存在，但皆被熊熊戾焰阻拦在外。
它们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薛常在一伙人身上，而是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战场，这种层次的战斗，它们单是靠近就要付出生命危险。
战斗确实要结束了。
玄和尚已如骇浪下的扁舟随时面临倾覆，半边脸已被戾焰焚烧溃烂，露出苍白的颅骨，握着三叉戟的双臂布满狰狞裂缝。
那一颗仅剩的眼珠竟是猩红，充斥愤怒不甘。
极寒；
极热；
戾焰带来的极致痛楚逐渐淹没玄和尚的神智，亦让他的脾性愈发暴躁。尤其是耳边喋喋不休的佛念：“地藏菩萨，地藏菩萨。”
“叫坟啊叫，吵死了！！！”
玄和尚神色几近癫狂，毫无保留地迸发全部阴气，却是啪地一声脆响，眼珠由内而外被戾焰炸爆，一簇火苗摇曳出眼眶，可他却不管不顾地攥住戟杆刺向祸斗。
此刻若能内视，便可清楚看见玄和尚体内的阴气已经被戾焰蚕食殆尽，流淌至全身四肢百骸，已是回天乏术。
戾焰的可怖之处方方显现。
心火化贪毒最是猛烈不过，可如今又有了返璞归真的意味，贪毒入体勾起嗔痴欲望，使其无知觉间坠入苦海。
“我要你的命！”
冲宵的怒吼戛然，却传遍了整座沦为废墟的寨擂。
小黑探掌一摄，手心仿佛存在一道无形的黑洞，强悍无匹的吸力轰然爆发，三叉戟不堪负重地寸寸碎裂，镔铁旋转纷飞的刹那，玄和尚糜烂眼洞里的戾焰忽然定住。
“这一拳，站好了接！”
祸斗五指攥紧成拳，拉臂挽弓，狠狠一拳打向了玄和尚面庞。
拳风扑面。
玄和尚的神智似在死亡带来的恐怖前恢复了一丝清醒，牙床抖动间颤声道：
“不要……”
“砰——”
头颅应声而爆。
澎湃无匹的力量冲贯层霄，远处的妖魔军队尚未来得及反应，悉数化作糜烂的肉酱砸在了虚空上，余势不止的拳力在寨擂外的街道劈出狭长深渊。
此时此刻，弥散的杀意似随着这一拳僵住。
一双双惊惧不已的目光看向了始作俑者。
硝烟弥漫，赫赫风声吹起大氅。
虚空凌立的那道身影张扬无匹，霸道气焰盖压全场，竟是无一人敢发声。
须臾间，玄和尚的无头尸体化作灰烬散去。
绝望吧！
这就是祸斗鬼王！
第704章 打狗还得看主人
鸦雀无声之际。
小黑俯眉看去，正好对上李馗投来的目光，两者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该走了。”
有心算无心下，出其不意斩掉一只号叫巅峰的鬼王已是满载而归，可要想一锅端掉三淮水寨无疑有点痴人说梦。
这里的情况太过复杂，好比一颗森森老树，底下代表利益的气根盘绕错节，届时若真动起手来，要对付的可不仅仅只有三淮水寨。
先制造点恐慌，当做开胃菜。
小黑步伐一动，作势行去李馗等人的位置。蓦地，他停下动作，抬起手捻起一朵雪花，随即视线拉高，鹅毛大雪落下。
彻骨的冷意悄无声息笼罩。
宛如围墙的戾焰嵌在晶莹剔透的冰柱里，火焰似狂草般窜动，竟一时间无法脱困，却煞是好看。
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天而降。
她面如寒霜，寒玉似的眸子盯着祸斗，刺骨杀机喷薄欲出。
咔嚓咔嚓脆响，虚空被层层冰霜覆盖蔓延，瞬间抵至祸斗身前，一眨眼就将它冻成冰雕。竟是拥有五千年道行的妖怪。
“雪女来了！”
“雪女！”
外围的妖魔军队举起手里的兵器高呼呐喊，试图借此威势驱散心头的恐惧。
三淮水寨的高层，寨擂的大老板——玄和尚竟然死无全尸，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整个水寨的人心都得震一震，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可谓不大。
雪女微眯起眸子，手里握着一把清冷剑锋，雪白缕带系在剑首。
一招剑式直取祸首。
也即是这时，本应该无法动弹的祸斗微微偏头看向了近在咫尺的雪女。
目光对视的瞬间。
雪女肃杀神情竟是不由一怔，她见到了祸斗的眼睛，瞳孔深处摇曳的戾焰恍惚变作了一只翠玉蝴蝶，轻拍着翅膀，唯美而恬静。
单是一眼，便让雪女的心神有刹那失守。
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碧玉蝴蝶灵性愈足，振翅自小黑瞳孔深处飞出，模样变得越来越真实，直接飞到雪女面前。
“君平。”
寒玉似的冷眸里映出一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微眯起的丹凤眼更添几分贵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去触碰雪女的脸颊，宛如万载寒冰的神情顿时化作一江春水，娇羞地低头。
转瞬间，碧玉蝴蝶没入眉心灵台。
下一秒，莫大的危机恐惧降临，雪女娥眉骤然攀上一层寒霜，状似莲花的纹路在漂亮的脸蛋蔓延，浑身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
点点冰屑飞舞，沦为废墟的寨擂瞬间变作冰国。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砰！
李馗一把抓住赵镇的脑袋提到面前，五指深陷颅骨，似要将其生生捏爆，他笑得冰冷：“我不是说过要玩得尽兴吗？这才刚刚开始！”
赵镇嘴皮抖个不停，还想要说些什么，双眼骤然翻白。
七十二术·摄魂
李馗轻车熟路地将赵镇的记忆从魂魄中分离，随后指尖冒起一抹幽光，蛤蟆的记忆变成了一本随时可翻阅的书籍，对着信说道：“一次性塞给你，恐怕你会有点吃力，自己花点时间慢慢吸收。”
信接过飞来的书籍，轻轻颔首：“请主上放心，信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现差错。”
“我们开始吧。”
李馗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第一次，你不要害怕哦。”
听到这句话，信不禁莞尔。
铮！
一缕剑气自李馗指尖滚出，犹如灵巧的鱼儿钻进赵镇眉心。
立见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消片刻，锋锐的剑气带着一串血滴飞出，一张完好无损的蛤蟆妖皮剥落，浓浓妖气散发。
李馗微阖着眼，关于花似柳的记忆淌过脑海，五指登时一张，肉眼看不见的法力丝线摇曳升起，针头穿过妖皮覆在信的身上。
一针一线，李馗有点生疏的针线活儿迅速熟练，蛤蟆妖皮在花家秘术下开始与信融为一体，诡异的符文出现、隐匿。
两分钟后。
“搞定。”
李馗一拍手掌，法力丝线顿时消弭，仔细审视信的新模样，紧抿的唇角不由勾勒出自得的笑容：“嘿，我这手艺不差嘛，比起花家那两个女人亦是不逞多让。”
“怎么样，衣服还合身吗？”
此时此刻，一只褐色大蛤蟆在房间里走动跳跃，甚至体内的阴气在释放的一瞬间变成了浓重的妖气，这种感觉甚是奇妙。
少顷，信停下动作笑着回答：“很合身，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闻言，李馗满意点头。
在与花似柳交手的时候，对方的记忆就已经被他拷贝了一份，其中最重要内容就是花家秘术。这也是为什么李馗要跟花似柳说她的身份跟名字被征用的缘故。
现在开始，他才是画皮花家的传人！
紧接着。
李馗轻声说了一句：“龙须虎。”
“末将在。”
龙须虎魁梧的身型出现，立即拱手道。
“这段时间你跟信配合行动，重要决策由信决定。”李馗吩咐道。
两人行动最好有个主次，由自己亲自开口算是板上钉钉，至于私底下的磨合沟通，那就与他无关了，他只看最终结果。
“末将听令！”龙须虎应道。
“好……”
李馗话刚起了个头，眼神倏地一凝，双眉渐渐立起。却是反手抓住赵镇的脑袋，立见后者混沌的眼神恢复清明，正好对上李馗冰冷的双眸，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借你脑袋一用。”
杀机刺骨，赵镇下意识想要催动妖力反抗，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妖丹不翼而飞，紧随而至的便是视野突兀转换，面前的犬首咧出狞笑。
血红的横向瞳孔深处忽然多出一道清冷的女人身影。
李馗眉间杀焰浓烈，透过空间、时间直视雪女本体，冷冰冰地开口：“敢对我的狗下手，你不掂量一下他的主人是谁！”
七十二术·追魂！
李馗眸中幽光炽盛，蕴着神通的五指狠狠捏爆赵镇头颅！
“啊啊啊！！！”
霎时间，一道极其尖利的痛楚女音在房间内回荡。
“我先走了。”
李馗偏头看了眼信跟龙须虎，变脸速度亦是一绝，笑着说道：“期待你们的表现。”
一妖一鬼俯首抱拳。
泛着幽光的法阵自李馗脚下瞬间出现，眨眼间人已消失。
第705章 下次再见！
毫无征兆地，封印住祸斗的冰柱被戾焰燃烧殆尽，一缕滚烫的白烟升空，他微低着头，手上的佛想佛卷起旋涡状的戾焰包裹拳臂。
“下次见，女人。”
当拳骨抵在雪女身前时，蓦地，数十种颜色各异的法术屏障自主触发，可是在佛想佛的增幅下显然不足以阻挡祸斗的攻势。
两者接触的刹那，咔嚓脆响不断。
戾焰掠过碎裂的光片，狠狠打在了雪女脸上。
砰！
猛烈的冲击波呼啸而出，整座冰国登时往下一沉。
一道瘦削的人影弓起腰背，掀起破空音啸，直直砸进了地底深渊。
兔起鹘落间，原本拿捏局势的雪女被祸斗打飞出去，惊呆了一众妖魔的眼球。
小黑挥出拳头后，没有停留，立即瞬移到仇白飞几人身边。
也即是这时，轰隆一声沉闷巨响。
穹顶的海洋天空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宵小的捣乱，于沉睡中苏醒，溢着七彩光芒的海水倾泻而下，顷刻将寨擂覆盖。
光照水寨的大日倏地透出几分阴寒，一张俊武的面容恍惚取代了太阳，狭长的丹凤眼俯视下方。
宛如倒扣的水碗，海里游动的鱼类其人畜无害的模样登时一变，充斥凶煞可怖的气息。
魔鬼鱼的身躯瞬间膨胀变大，庞大阴影笼罩祸斗等人。几米长的鲨鱼甩尾间破水而出，变得足有十数米高，张开血盆巨口凶猛咬下。
远远不止如此，一座座由水铸成的山峰突然坍塌，接二连三地涌现出各种水中生物，猪龙婆、章鱼、水母……
恐怖杀势盖下！
三淮水寨最为恐怖的一角展现人前。
犹如过山车般，局势的连连翻转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可是死亡的天平仍朝薛常在等人倾斜。
每一只水中生物的实力皆不弱，进攻间也极有章法，摆出一个个杀阵，这些小杀阵又能神奇地组成一套超大型的围杀阵势。
“去！”
“刀劳鬼，杀！”
小黑身躯一抖擞，掺着戾焰的毛发落地，变作一只只细犬，无畏地朝扑来的怪兽咬去。与此同时，雄雌刀劳鬼张口吐出浓重毒气，配合细犬阻拦水中妖物的进攻。
岌岌可危，许是下一秒众人就要身首异处。
见此情形，仇白飞不禁苦笑道：“帝江，我们现在还能不能跑出去。”
“哎呀，不行。”
帝江圆滚滚的身子扭动，语气满是急促：“这些海水阻断了我对空间的感知，根本无法进行穿越，白飞、常在我们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
“没事，死不了。”
小黑面上兴奋与紧张两种情绪交织，言语间透着自信。他几乎跟李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对这种危机情形，内心涌现出更多的是挑战般的兴奋！
听到这句话，仇白飞立即看向祸斗，想问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良策。忽地，一股凶猛的劲风扑打脸颊，眼睛余光瞄去，神情不禁呈出讶异。
雄浑的法力波动自李馗体内迸发，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眼神却犹如利剑般锐利，一缕缕幽光在脚下勾勒成繁复的法阵。
“吼！”
几头狞恶的鲨鱼突破戾焰及毒气的防护，掀起滔天猩浪杀来。
此时小黑却是不慌不忙，笑着说道：“主人来了。”
毫无征兆地，九条燃烧幽焰的尾巴占据众人的视野，陆吾庞然的身躯如一座小山般护在小黑他们面前，锋锐的虎爪直接将送上门的鲨鱼分尸。
下一瞬，妖物的魂魄离体飞出，没入陆吾腹部的金属引擎。
“走吧，我们回家。”
李馗骑在陆吾身上，抬手一招。
立见另一个“李馗”应声飞起，半空中恢复法宝真身，赤霄神剑悦鸣着飞入手掌。
重重围困拦得住帝江，却拦不住陆吾的去路，它发出威严的吼声，九条燃着幽火的尾巴甩动间将众人裹住，伴随着恶鬼哀嚎，涡轮引擎轰鸣作响。
眼见逃出生天之际，李馗神色微动，眼睛看去右前方。
不知何时，那儿出现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他与李馗对视，微微一笑，伸出五指遥遥对准李馗等人的位置合拢。
重岳压顶之感似缓实急包围过来。
李馗紧抿的唇角笑出猖獗，轻轻吹了一记口哨。
铮！
霎时间万籁俱寂，唯有剑鸣永存！
整座三淮水寨的剑器此刻都在微微震颤，如同朝圣般对着寨擂的方向。
再一看，李馗等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哥手里握着一个七彩泡泡，里面剑气纵横，仔细打量两眼，呵呵笑了起来：“刚在天北整上一出好戏，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地寻上我三淮水寨了。”
地府阴司……
冯夷微垂眼帘，唇角的笑意倏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轻轻捏碎泡沫。
啪！
一粒太岁肉瘤凭空出现，扭曲变化间竟成了玄和尚的模样，他神情迷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可当玄和尚抬头见到面前的灵源公时，心里立即明白过来。
“灵源公，属下……”
冯夷打断玄和尚的话语，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处理好剩下的事情，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你要在死上一次。”
说着，冯夷径直走向那条狭长的地底裂缝。
身后的玄和尚眼神冷冽。
——
——
雪女躺在坑洞内，俏脸被戾焰烧灼得坑坑洼洼，双手捂着脑袋，神情痛苦，却是没压住喉间的腥甜，一口冒着森森寒气的血液吐在了石面上。
戾焰钻进体内，犹如附骨之疽般蚕食雪女的妖力，同时牵引三毒作祟。
如果只是这般，单单对付没有祸斗控制的戾焰，雪女还不至于如此狼狈，但是李馗追魂法术施展的同时，通过先前的嫁梦蝴蝶一口气塞了无穷的信息给她。
这些信息大多都是无用的垃圾，没有一点头绪，可胜在数量过于庞大，庞大到雪女接收的一瞬间神智直接被淹没，加上戾焰的影响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就是李馗的高明之处！
他知道同境界的对手难以杀死，没有战至最后一刻，谁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牌，可是将目标放在重创，且又是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这一点就不难做到！
第706章 暂时谢幕
“该怎么办？”
超载的信息量让雪女僵在原地，要想单靠妖气自主扑灭戾焰有点不太现实，双重影响下她很难分出精力处理这些信息，尤其是戾焰带来的影响极为剧烈。
哪怕在清冷孤傲的性子，她的心房亦有某种小小期盼。
戾焰牵起的三毒便能无限放大这些，使雪女失去原本面目，同时种下自己的火苗，静静等待着业火燎原的那一刻！
恍惚间，场景一变。
几朵烛光摇曳照亮昏暗的石窟，雪女盘坐在蒲团上，周遭几尊大佛面目慈祥，有悲天悯人之色，双手合十注视下方的佛子。
身前有两位金刚力士，面目威武肃然。
这时一位看不清面目的僧人从黑暗深处行出，径直来到雪女跟前，伸手抚摸她的三千烦恼丝，却是要给她受戒。
与此同时，现实当中雪女脸上原本被扑灭的戾焰又有复燃的迹象，扭曲而痛苦的神情趋于祥和，戾焰瞬间燃尽她半个身躯。
若没有新的招数，李馗想要造成重伤濒死的目的即将达成。
踏！
虔诚礼佛的雪女微阖着眼，等待受戒。蓦地，她似察觉到什么，眼皮颤抖着睁开，竟见那僧人的样貌是一细犬头颅，恍惚间又化作翩翩贵公子。
“没事的，我来了。”
冯夷面色温柔，宽厚的手掌揉了揉雪女的脑袋。
“君平。”熟悉的气机顿时让雪女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轻声唤出冯夷的表字。
“好好睡一觉吧。”
“恩。”
冯夷瞳孔深处有霜色掠过，仔细看了两眼雪女体内的情况，心里很快就有了数，虽说有点棘手，但是并不难解决。
哗啦流动，湍湍的七彩河水瞬间包裹住雪女，体表燃烧的戾焰竟立即熄灭，躁动紊乱的气息这回是真的平稳下来。
“带她回去。”
“呜——”
仿佛有某种巨大的生物生生挤进了这片空间，肉色根须缠绕间变作手掌，提起被河水包裹的雪女，缓缓收了回去。
再看时，此处地底裂缝已空无一人。
泛着彩虹光泽的海水重新回到天上，一座座由水铸成的山峰复归原位，那些凶煞可怖的水中妖物甩尾间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绕着水寨游动。
“睡什么睡呢，赶紧起来干活。”
玄和尚一脚踹飞面前躺尸的妖怪，阴气奔涌间抬手挥去，宛如无穷尽的流沙淹没了千疮百孔的拳擂，顷刻间裂缝被填补，巨石被吞噬。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模一样的寨擂被修缮完成！
“斩草不除根，可是有后患的！”
玄和尚挠着白色短寸，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其背影阴气森森。
——
——
盛乐赌坊六楼。
信跟龙须虎目送李馗离去。
只见龙须虎摇身一变，化作那个浑身萦绕死气的老人，笑着问道：
“信，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信微阖着眼，手里捧着赵镇的记忆书籍，一幕幕片段在脑海中走马观花掠过。
少顷，书籍变作光点消失。他招来掉在地上的烟枪，杆子在指尖旋转，褐色蛤蟆脸上挂起若有若无的豪爽笑意：“当然有！”
信问了个有趣的问题：“你造过反吗？”
“啊？”龙须虎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我哪有这样的经历，以前在大明的时候，我也是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炼，也就偶尔下山玩玩。”
“那是不是挺枯燥？”
信狠狠嘬了口烟枪，浓厚的烟雾从口鼻涌出。
龙须虎见此不由多看了信两眼，没想到对方进入状态如此迅速，于是发出略显嘶哑的声音：“说枯燥那倒不至于，倒是很有紧迫感！”
信奇道：“紧迫感？”
说起来大家虽然都在无间炼狱呆着朝夕相处，可是对于过往的事情都很少提及。
“呵呵，没错。”
龙须虎微佝偻着腰背，语气颇为感慨：“我跟土行孙都来自大明，那儿的灵气每况愈下，说不准过个一两百年灵气就要彻底消失，心里当然急！
“幸亏那时候遇见了黑哥，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进步。”
那时的它只有千年道行。
如今却有了三千年道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庆幸当时的决定。
闻言，信微微一笑，他能明白龙须虎的心理。
对于他，乃至于项跟元庆，其实真心愿意为李馗效犬马之劳，更多的是李馗给了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尊重，不将其视为工具。
接着，信眼里闪过一丝追忆，大大咧咧笑着：“造反这事我有经验，想让主上这步暗棋走得好，我们必须……”
“必须什么？
龙须虎好奇眨眼。
信笑了两声，也就不卖关子：“先做好赌坊的生意！”
“……”
要不是知道这张蛤蟆妖皮下是谁，龙须虎真的很难相信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现在竟然会这么调皮地开玩笑，违和感满满。
“正好我还没做过生意呢。”
龙须虎饶有兴趣地捏了下褶皱的下巴。
“简单得很。”
信轻轻挥手，森森阴气清理好现场，旋即散去李馗留下来的幻术。
霎时！
腥臭的血液奔涌而出。
两具无头尸体自木椅上直直栽倒，很快汇成一汪血泊。
“啊！”
惊叫声戛然，那个弹吉他的女孩瞪大双眼，死死捂着嘴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没想到这两人跟赵老板没说几句话就立即身首异处。
“会点小本领就敢来我盛乐赌坊闹事，真是不知死活。”
信抽着烟枪，冷笑不止。
随即，他蘸着戾色的横向瞳孔盯了女孩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回你工作的地方去，别在这里碍眼了。”
“我知道了赵老板。”
抱着吉他的女孩打着哆嗦站起身子，朝“赵镇”深深鞠躬后不敢看那两具尸体一眼，连忙小跑着从屋内出去。
然而女孩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跑出来，后脚一群手里攥着刀柄的妖怪唰地一下出现在面前，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啊——”
女孩似受惊的兔子般连连后退几步。
“里面什么情况，怎么就你一个跑出来了。”
“对呀，赵老板呢？”
七嘴八舌的声音一窝蜂涌来，仿佛女孩一个回答不慎就要人头落地。
明晃晃的刀锋闪过眼球，女孩愣是被这一群凶狠暴戾的妖怪吓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天没个囫囵话。
“喂，你们几个……”
就在这时，但见门扉两侧突地出现一双蛤蟆眼睛，紧接着，整间屋子都开始怪异地扭动变化，“赵镇”的身影出现在众妖面前。
“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
信的瞳孔压成一线，敛着寒光：“就你们在这儿耽搁的工夫，我早就死无全尸了。”说着，抬手一巴掌扇去站在最前头的妖怪。
啪！
那妖怪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涨红发青，几颗发黄的獠牙都被生生打掉，却笔挺地站直了身子，低头说道：“老板，我知道错了。”
“老板，我们知道错了！”
信使了个眼色让女孩赶紧滚，旋即对着一众妖怪打手说道：“你们这个月的工钱都没了，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全部滚去扫大门。”
“是！”
整齐划一的高喊响彻。
这就是最真实的赵镇！
从三淮水寨最底层爬上来的妖怪，它的手段狠辣无情，却又懂得先大棒后甜枣的道理，面对生死攸关的局势，既有敢搏一命的狠劲，又有卑躬屈膝，能舍得下脸面求苟活的求生欲！
信拿捏得很好！
第707章 四世善人
阳光明媚。
剧组的人收拾好摄像设备，准备前往景点拍摄。
只不过今天人人脸上都挂着一抹憾色，因为民宿的两位大厨决定辞职不干，他们剩下一个月的拍摄时间再也吃不到薛大厨的手艺了！
“哈~”
周丹彤戴着鸭舌帽，站在大门口用力伸展腰肢。
“丹彤姐，昨天睡得怎么样。”花似柳又恢复成了那副助理小跟班的模样，老土的黑框眼镜和朴素的面容使她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手里提着肉包跟豆浆。
“嘻嘻，在我家柳柳床上睡得超级好！”
周丹彤笑靥如花，竖起大拇指。
说着，她左右瞥了两眼，悄声说道：“不过我以后再也不敢一个人大晚上看鬼片了，可得我吓得心惊肉跳。”
花似柳温婉一笑，提起手里的肉包跟豆浆放到周丹彤手上：“睡得好就行。这是早餐，我们今天可是有三场戏要拍！”
周丹彤瞅了两眼，咬着吸管喝起来，却是皱眉道：“果然不是那个味道了。我刚才下来听他们说两位大厨不干了，想不到是真的呀！”
“没办法，人家要回老家创业嘛。”
花似柳无奈摊手，旋即认真说道：“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丹彤姐你最近要做好身材管理，索性就按之前的健康食谱来……”
话还没说完，只见周丹彤脸色一垮，郁闷地大喊一声上了房车。
花似柳瞅着周丹彤的背影，微微一笑，连忙跟了上去。
也挺好，反正她很喜欢如今的身份。
此时此刻，众人念念不舍的大厨正在民宿厨房里忙活着。
一簇抵着锅底串起老高。
热油，葱蒜辣椒段爆炒，再下入炸至金黄的大肠，锅边淋上些许料酒，翻炒片刻后一道地道的辣子肥肠就被薛常在端上了桌。
“可以吃了。”
薛常在抹了两下腰间的围裙。
桌上四菜一汤，四人一狗一帝江。
“喝点酒？”仇白飞问。
李馗笑呵呵说道：“可以，我没那么多讲究。”
只见仇白飞脚下影子冒出一只鬼手，递出酒坛子给仇白飞。“这是我们自己酿的酒，比较烈，一口气喝下去很爽的！”
“哈哈哈哈，好啊我试试。”
李馗不禁嗅了嗅鼻子，热腾腾的香雾涌进鼻腔，刺激着味蕾分泌唾液：“常在的手艺果然了得，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说着，迫不及待地夹了块肥肠放到嘴里咀嚼，辣味、香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李馗眼睛一亮，趁兴拿起酒杯饮下，浓烈的酒水入喉落到胃部烧开，整个人登时暖洋洋，甫一张口溢出香气。
“啧，好酒好菜！”
“太满足了。”米糊腮帮子鼓得满涨。
小黑亦是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根酱大骨啃起来，眯起的眼角沁出满意神色。
“喜欢就多吃点。”
见到两人一狗的饕鬄模样，薛常在不由勾勒出快乐笑容：
“一会要是不够，我再去做两道。”
“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推杯换盏间，气氛愈发活络。
李馗瞅着斯斯文文吃饭的帝江，不免觉得有趣。倏地，他似想起什么说道：“白飞，这个东西还给你。”指尖跳出米粒大小的粘稠影团飞到仇白飞面前。
“这是……”
回到仇白飞身边，这粒陷入沉睡的影子登时恢复灵性，蠕动间沿着裤腿融入到倾斜的影子里。仇白飞眨了眨眼，止不住惊讶道：“影蜮怎么在你身上，我记得……”
不是在那个女人身上。
一念至此，仇白飞手捂额头，睁大眼睛将事情起因经过捋了一遍，心里顿生恍然：“李馗你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
原本他跟薛常在以为李馗跟他们一样正好在三淮水寨执行任务，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一回事呀！
难怪回来的时候，李馗说不用担心那位女明星。
“很早。”
这酒儿确实够烈，李馗给自己又倒满一杯，边笑着说：“说来也是奇妙得很，那个叫做徐胜强的导游连同我在内被三个人盯上，当时我就顺水推舟了一把，施法下了一场雨！
“后来跟着你们一块进入三淮水寨。”
开始时，他自己都没想到民宿的两位厨师竟也是卧虎藏龙的人物。花似柳、仇白飞两人目标全在徐胜强身上，索性自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厉害。”
薛常在由衷说道。
他黝黑的面庞喝得有些通红，看似有点不胜酒力。
一场人为的降雨连他们兄弟二人都没察觉到异常，可见李馗术法的精妙及掌控力。
嘎嘣，嘎嘣……
仇白飞嚼着花生，脸上挂满好奇神态：“奇怪，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李馗唇角笑意止不住上扬：“比你们的动作快一点，你们取代的是那两名游客，而我则是直接选择了魔神仔。就在徐胜强去抛尸的时候。”
闻听此言，仇白飞一拍大腿，恍然道：“诶，我说那时候魔神仔说话怎么透着阴阳怪气的味道，合着原来是换人了。”
比他们先行一步就大大减少了自身暴露的可能性。
后来的事情简单明了，李馗让小黑带着赤霄神剑兵分两路。
李馗拿起盛满的酒杯：“干一杯吧。”
“好！”
米糊高高举起了果汁。
叮当一记脆响，众人相视一笑。
“对了，我能问下那个姓周的男人是什么情况吗？”李馗带着点好奇问。
周姓男人可没有李馗他们一身本领，在生死边缘来回过山车可把他的精力消耗干净，回到民宿后就寻了个房间睡下。
仇白飞看了眼薛常在，说道：“其实也没啥，他呀，是个四世善人，生前就已经在赏善司的名单上。这一世他为了救两个落水的儿童牺牲，脱力溺水死亡。
他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本来以他的福缘绝不会成为水鬼，所以我们哥俩打算头七那天踩着点去他家接他。
“哪成想计划没有变化快，这家伙一开始就被三淮水寨的人盯上，死了以后直接来到这里，还被水寨里的一堆势力争抢，最后才被接到了玄和尚的寨擂。“
“听起来还挺复杂。”
李馗呵呵笑道。
“那可不，四世善人妥妥的香饽饽啊！”
要不说喝酒是男人间增快友谊是有效的方式，仇白飞此时亦是放开了说：
“别以为玄和尚将他奉为座上宾，看过去有多好。
“那可是豺狼心，实际上是想让这位四世善人坠入恶道，从此以后无论是杀鸡取卵，还是培养成得力干将，对玄和尚而言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原来其中关窍竟是如此。”
李馗饶有兴致地想道。
他没记错的话，赏善司那边对于这种特殊善人都会大开方便之门，若是生前的工作与官府相关都会进行一番邀请，或是下辈子投胎好一点。
倒没想到三淮水寨还有这种操作，想让四世善人变成大恶人！
第708章 阴司小团体
“李馗，这回谢谢你帮忙。”
薛常在举起酒杯：“这一杯我敬你。”
李馗笑了笑，同样举杯相迎：“自己人出事，我又怎会袖手旁观。”
薛常在与仇白飞不同，虽然不善言辞但很多事情心里门清，尽在不言中。
“我这次来三淮水寨主要是调查一件案子。”
仇白飞他们坦诚相待，李馗自己便主动说道：“徐胜强就是我此次的目标，只不过其中的因果故事三言两语无法说清，还请两位见谅。”
“没事，我们理解！”
仇白飞笑着摆手。
有时候与人相处是否舒心，态度无疑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旋即，李馗抿唇思忖，试探性问道：
“白飞，我之前怎么没在阴司里头见过你们？”
“我们不是本地人。”
仇白飞爽快回答：“刚来这里不到一年，大多时间都在四处跑任务，没碰着面是件很正常的事儿。”说着，他揶揄地眨眼道：“不过你李馗的大名我们可是如雷贯耳，刚才听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心里可是直喊乖乖。”
“哈哈哈哈，我有点被尬住了。”
仇白飞口中的本地指的是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李馗瞬间明白，接着开玩笑讲道：“有时候太出名也不是件好事，人人见我都会来上这一句话。”
闻言，仇白飞噗嗤一声笑得不行。
“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李鬼使私下里还蛮接地气的嘛。”
“可不止，我还接地府呢。”
本在默默吃东西的小黑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出声。
太对了，可不是接地府嘛，还承包一条龙服务呢。
欢声笑语间，一坛酒很快见了底，菜盘子亦是被吃得干干净净。
薛常在起身收拾碗筷。
没有使用法术，就跟普通人家一样重新戴好围裙开始清洗。
李馗瞄了眼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花生壳，再看去一丝不苟的薛常在，暗笑道：“想不到这位黑无常还是个强迫症，真是挺有意思的一人。”
“八哥平常话就是很少。”
圆滚滚的帝江来到李馗身边，发出悦耳笑声：“闷葫芦本人了。”
“八哥？”
李馗听到帝江对薛常在的称呼，问道：“是因为排行老八吗？”
“差不多。”这时仇白飞解释道：“我们生前拜得是同一个师父，嘿嘿，我老七，他老八。后来我俩闯出名头就有人跟着喊七爷、八爷了。”
李馗了然点头，伸手去摸帝江的脑袋，黄色绒发很是柔顺，手感不错。
却没想到帝江“啊——”地一声害羞尖叫，四只翅膀连连扇动，瞬间躲到了仇白飞身后：“你怎么乱摸人家脑袋呀！”
“……”
李馗面容登时一囧。
“你呀，别逗人家了。”
仇白飞有点抱歉地朝李馗笑了笑。
“嘻嘻，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嘛。”帝江从仇白飞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李馗，不好意思，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没事，没事。”
李馗笑着摆手，随即瞪了眼在旁边无良坏笑的小黑。
“主人这边太阳不错，你过来坐点。”小黑咽下笑意，挪了挪屁股下的凳子。
李馗索性后背一仰靠在门槛上，此时阳光舒适正好，照在脸上使他不自禁微眯起眼。
几人吃饭的地方就在厨房后院门口，里面围了个鸡笼，种了点菜花。
这种短暂而惬意的时光确实让李馗感到放松。
休憩了一会儿，李馗伸个懒腰起身，一片翠绿树叶突兀在双指间出现，递给仇白飞：“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常联系。”
仇白飞微微一怔，旋即接过，点头道：“好！”
“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了。以后你们来滨海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做东。”
“没问题，路上注意安全。”
李馗唤出陆吾，黑色出租车在小院内凭空出现。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薛常在等人摆手告别。
陆吾发出一声猛兽轰鸣，顿时消失不见。
“等那位四世善人醒了，我们也回去吧。”薛常在将洗干净的围裙在绳子上挂好。
“恩。”
仇白飞双腿翘在凳子上，瞧着忙活好的薛常在，双手枕在脑后：“八哥，你觉得李馗这人怎么样？”
薛常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认真想了会儿，方才开口道：
“不错。”
“陆吾前辈好生厉害，我能感觉到它还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帝江轻轻跃到仇白飞的肚子上，合拢翅膀往他的胸膛靠了靠。“那位祸斗肯定有大叫唤境界，没几回合的工夫就将玄和尚头颅打爆，他们很强耶！”
仇白飞微微颔首，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而是说道：“八哥，我们这次任务结束要不要跟魏殿主请个假回家看看？”
“回家……”
薛常在眸里闪烁追忆，旋即笑说：“好啊，我们是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仇白飞一把举起帝江，眼睛弯作月牙。
“行，现在回去交差咯！”
——
——
猩红阴暗的里世界。
仿佛染上鲜血的大山一重高过一重，高速公路蓦然响起猛兽咆哮似的轰鸣。
模糊不清的残影掠过，两抹暗红尾灯疾速远去。
李馗倚靠在驾驶座上，嘴里嘬着香烟，些许青烟顺着骤风消逝。一只嫁梦蝴蝶于赤霄剑身飞出，没入到他的手背中。
霎时，眼前一幅幅画面接踵而过，却是分身在拳擂经历的记忆。
“仇白飞跟薛常在两个人的手段很厉害。”
小黑恢复真身，趴在副驾驶上说道：“影蜮的存在让仇白飞的手段变得五花八门，各种诡谲鬼类层出不穷，能够帮助他应付各种困难局势。薛常在的咒杀又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再配合帝江的神通，这个组合很厉害！”
黑白无常……
李馗手指轻敲方向盘，随口问道：“你觉得他们跟神荼郁垒比起来如何？”
“胜算微乎其微。”
小黑立即说道：“神荼、郁垒他们体内的神力堂皇刚正，很克制仇白飞的影蜮，更别说他们手里还有一杆攻守兼备的中戊桃都旗。或许出其不意下薛常在的咒杀能起到一定效果，可要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很难能起到实质性的杀伤。”
“分析得很客观嘛。”
李馗笑着吐出一口烟。
随即，他稍作思考，缓声言道：“薛常在虽然话少，但予人的感觉非常安心，下次见面可以将他们介绍给肖刚他们。”
话里的意思却是要将薛常在两人拉入自己的小团体。
无论是对李馗还是其余人来说都是扩展自身人脉的好机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在各司的话语权亦会越来越重，绝对是有利无弊的好事。
第709章 伏笔启用
“我觉得可以。”
听到李馗的话，小黑冷静分析道：“虽说在阴律司肖刚一直将主人你当做对手，但不失为可靠的盟友。神荼郁垒在罚恶司深受钟离殿主的赏识，就差明说将两人当做接班人！
“察查司的灵婴跟我们的关系向来不错，现在连赏善司也有土伯跟仇白飞他们。论起关系网，主人现在可谓是一网打尽！”
李馗随手弹掉烟蒂，微皱着眉头道：“一网打尽用在这里，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反正差不多就那意思。”
小黑眼一翻，一副我在摆烂的模样。
李馗睨眼看着细犬，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直把小黑笑得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李馗：“怎么了主人，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正好想到了记忆里的一幕。”
李馗噙着笑意说道：“那个玄和尚念得是阿弥陀佛，偏偏三阶教最反对净土宗所提倡的念佛三昧，只念地藏菩萨，敬众生为佛。
“再看玄和尚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觉得有趣。这就叫命定的缘分！”
随着话语声，小黑立刻回想起战斗时的那一幕。靛蓝色的大脸七窍冒着戾焰，不禁犬吻上扬：“对他而言怕不是缘分，而是杀身之祸吧！”
话题讲到这儿，小黑问起李馗另一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恩……总体来说进展顺利，我安排信跟龙须虎接手了一家赌坊，有这个作为起点，他们前期的行动定然事半功倍，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会给我一个惊喜。”
李馗沉稳说道。
“主人很相信他们的能力呀。”
小黑调侃道。
“不仅是相信龙须虎他们的能力。”李馗挑眉，洋溢出得意神采：“更是因为我看人的眼光，他们俩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此次联手我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闻言，细犬笑意愈深。
“他们要调查的事情可不少。”
接着小黑有条不紊地讲道：“三淮水寨的水很深，太岁、灵源公冯夷，买卖阴寿续命的真相，尤其是最后一点，这伙妖魔严重扰乱阴间的生死秩序。”
李馗眸子微敛，却没有发言。
小黑瞅了眼李馗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主人想法，目前他们得到的情报太少，而且三淮水寨的底蕴深厚，非是单枪匹马能够解决。
他却是眼咕噜一转，突然说道：“主人，五秒！”
“这次变故也算是给他们敲响了一记警钟，下回没这么容易了！”
李馗心领神会地翘起唇角，轻轻点头。
小黑口中的五秒指的是三淮水寨的高端战力在面对危急情况下所反应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李馗会让小黑放开手脚闹出这般声势的原因！
他就是要测试一下这群人到底是安逸久了，还是始终处在备战阶段。
这个信息对于李馗来说很重要，关乎到日后的行动计划。
事实证明三淮水寨确实不容小觑，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加上寨擂是玄和尚的一言堂，恐怕这个反击时间还会缩短！
短短几秒于常人来说转瞬即逝，可在李馗看来哪怕只有一秒，其中能够操作的空间足以改变战局，甚至直接将军！
李馗每一步走得都相当有深意。
“马上到家了。”
李馗瞥了眼窗外的景色，笑着说道：“也不知道许昭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哈哈哈哈……”听到李馗提起许昭，小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不定正郁闷想着我们这次出门怎么还是没带上他。”
“那可不一定。”
李馗却是摇了摇头：“这小子跟我们一样闲不住的。”
轰隆！
黑色出租车在别墅门前出现。
———
———
夜深。
老旧的小区里。
二单元五号楼的一间屋子，明黄色的灯光透过纱帘照亮生气。
噼啪脆响。
清理干净的海虾倒入了锅中。
坏掉的油烟机无法吸走烟气，溅起的热雾狠狠打在了脸上。
“海清，你给罗礼打个电话看看他到哪了。”手持锅铲的女人看过去有四十出头，常年的加班熬夜使她有深深的黑眼圈，眼角的鱼尾纹却透着几分期待。
过了一会儿，女人迟迟没能听到回应，皱着眉头掀开门帘向外看去，却发现沙发上没有坐着人，倒是阳台玻璃映出一道中年男人的身影。
叹息消失在放下的珠帘里。
“哎呀，我知道今天是莉莉的生日。”
中年男人双鬓花白，嘴里咬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躲在逼仄的阳台角落通电话。
他神色满是无奈，“但今天也是罗礼的生日呀。我知道骗你说我在工厂里加班是我不对。可是我都好几年没给他过生日了，而且先前跟他妈都说好了。”
“罗海清！”
寂静的阳台蓦然响起一道稍显年轻的女音。
“你儿子罗礼是什么样，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电话里，女人温声细语道：“学校打架被开除，早早就跑去混社会，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抽烟赌博打架，巡捕司都快成他家了。
“几个月都不知道回家一趟，这些事情不需要我都一一说出来吧。”
“老罗，他已经没救了！”
通话间，中年男人时不时会探头看向厨房方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动作顿时卡住，好半晌才涩声道：“不管他再怎么样也是我儿子，而且这次不一样……”
电话那头随之沉寂下来。
许是一分钟，两分钟，女人方才开口道：“算了，早点回家。”
“恩，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屏着呼吸将电话挂断，伸手往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含在嘴里的香烟，似用了全身力气深深抽了一口，呛人的尼古丁瞬间涌进肺部。
时亮时暗的烟星在漆黑的阳台闪烁。
一蓬烟雾沿着铁窗缝隙溜了出去，中年男人拧着眉头神色忧愁，低头往外面看去时，倏然似瞧见什么，盯向了楼下的大树背面，那里有两道模糊的人影。
“看过去好像是罗礼？”
中年男人微眯起眼细细观察，旋即重新解锁手机将电话打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亮起号码备注——儿子。
第710章 蛇、蝎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罗礼，你要是不愿意，我是不会逼你的。”
树荫下，一男一女陷入了短暂沉默。
章小漫背靠大树，抬眼打量罗礼。后者原本稍显瘦弱的身躯，如今变得强健有力，裸露的双臂肌肉虬结，看过去就像一头释放野性的猎豹。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你爸妈吗？”
“啊……”
罗礼神态一怔，垂下头意义不明地应了声。
章小漫眸光如水荡起涟漪，语气平静：“如果不是他们的影响，你当初不至于变成那样，所以还有必要再回来吗？”
“他们都不配。”
罗礼听出了章小漫话中的复杂，思绪泛起涩味。
自打他记事起，那勉强称为家的樊笼带给自己的记忆绝不美好，甚至可以称作绝望。那两个人在他面前没有过一次争吵，却是比歇斯底里吵架更为可怕的冷战。
父亲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长，母亲也是这样，干脆一直加班不回来。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压抑在罗礼心里，直到一次冲突中通过暴力宣泄出来，他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自由的途径——挥舞拳头。
“汪！”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遛狗的男人。
原本正撒欢奔跑的泰迪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龇牙咧嘴地朝树下的章小漫两人发出吼声。见到这种异常情况，男人下意识看了过去，目光不禁在章小漫身上停留。
背靠树身的章小漫一袭淡绿色百合裙，将她点缀得愈发清纯。夜风吹过发丝，她伸手拢于耳鬓，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过来。
“这女的长得好漂亮。”
念头方方升起，男人背脊瞬间一寒，却是见到罗礼眼神不善地盯来，讪笑着连忙带着泰迪换个方向离去。
罗礼不屑地轻哼了声，眉宇间的戾气萦绕不去，手里的烟盒抖了抖，刚想点火抽上一根却被章小漫瞪了一眼，只好悻悻收起来。
“现在的我们跟从前不一样了！”
章小漫抬头望向夜空。
她的眼神里有种罗礼看不懂的火焰在燃烧。
看不懂就看不懂呗。
罗礼瞄向章小漫的眼睛里顿生温柔，爱慕之情极为鲜明。“是的，不一样了，我们的命运不会再交给任何人，以后全由自己做主！”
“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
暗表心意的铃声响得有点不适时宜，更因为电话号码的备注——罗海清。
罗礼下意识瞧了眼章小漫，见到后者没有改变姿势，犹豫再三终于把即将断掉的电话接起来。陌生带着一丝熟悉的口音钻入耳膜。
“小礼啊，那个站在树下的人儿是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罗礼下意识抬头看向家的位置，清楚看见一个双鬓花白的中年男人咬着香烟，脑袋抵着铁窗使劲往下看，声音有点干哑道：“是我。”
“诶，我就说看着那背影像你。”罗海清笑音爽朗：“快点上来吧，你妈做了一桌的菜就为了给你庆生。你旁边是不是还有个人，你朋友吗？”
罗礼握着手机的指骨有些用力。
不知怎的，他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心里就蓦然升起一股烦躁。
一时间通话沉入死寂。
“那个……带你朋友回家吧。”好一会儿，罗海清有些吞吐地说道。
罗礼阖上眼放下手机，“小漫，今天我生日，要不……一起上去吃个饭，然后……”
“好。”
章小漫挺起柳腰，面上笑靥如花：“你说得对，今天是你的生日，而且你爸妈正好都在，我们好好吃一顿吧。”
罗礼睁眼转身，些许微妙心思在心底流转，遂用力点头建议道：“我们先吃一粒帝流浆吧，要不然我怕呆会儿万一出现变故……”
闻言，章小漫定定地看着罗礼，却是摇头说道：“这东西的厉害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昨天才吃过应该不会出现状况，而且那穿白色西装的家伙特意叮嘱过我们少食。”
戴着黑墨镜的男人。
罗礼脑海瞬间闪过一幅不美好的画面，拧着眉头轻轻点头。
“那我们上去吧。”
——
——
“叩。”
敲门声刚响一记。
一张蘸着厨房油腻的妇人面孔探了出来，见到罗礼的刹那，喜悦跃上眉眼，转而又瞧见跟在儿子身后的漂亮女孩，忙不迭讲道：“快请进，进来。”
罗礼领着章小漫进屋。
这间不过几十平的小屋，他似乎快两年没回来了，目光巡视间却发现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自己房门上贴着的风云雄霸天下的电影海报仍在。
“小礼。”
这时罗海清从卫生间走出来，见到罗礼的模样不禁一怔。
方才夜色深沉，加上距离的缘故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可当罗礼真正站到自己面前，记忆里那个叛逆瘦削的孩子，现在竟有了凌厉的面目跟一米八的身高。
“你长高了。”
罗海清仔细打量着，笑口颜开。
“啊……”
罗礼心间泛起难言滋味，却本能地厌烦这个男人，撇过头不去看他。
见状，罗海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这位是？”
“叔叔好，我叫章小漫。”
章小漫站在罗礼身边，一袭百合裙亭亭玉立。
“别站着啊，快坐下吧。”
罗海清连忙招呼道。
好在章小漫的到来让生涩的气氛捻上一抹润滑剂。罗礼的妈妈林芬将最后一盘菜端到饭桌上，排骨、海虾、福寿面、青菜……四人围绕着桌子坐下。
“来，小漫你多吃点。”
林芬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给章小漫夹筷。
能在这种重要的日子上门作客，肯定跟罗礼的关系不简单，不用说一定是他女朋友！
“谢谢阿姨。”
章小漫笑眼弯弯。
罗礼见到这一幕，唇角翘起微不可查的笑意，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咀嚼，坚硬的牙齿轻而易举地将骨肉咬碎，直接吞入腹中。
许是因为章小漫在场的缘故，饭间罗海清跟林芬默契地没有问起罗礼最近的情况，大抵上都是说饭菜是否可口，可以跟小礼常来玩之类。
酒足饭饱后，罗海清起身从厨房里拿出蛋糕，大声说道：“我们吃蛋糕吧。”
“好，吹蜡烛咯！”
章小漫轻轻拍掌。
林芬看了一眼罗礼，转身回到屋里。
“小礼，过完这个生日你就二十三岁了。”
罗海清在水果蛋糕上插了三根生日蜡烛，拿着打火机一一点燃，随后按下电灯，屋内瞬间暗了下来，烛光映出每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庞。
“许个愿吧。”
“对呀，许愿吧罗礼。”
此时此时，罗礼身心被喜悦填满，用力点头。
他现在不想去这个家的过往有多么不堪，只要眼下是美好且快乐的就足够了！
罗礼闭上眼睛，十指交叉。
“祝你……”
罗海清与章小漫拍着手掌唱起生日歌。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生日快乐。”
罗海清的话音戛然，疑惑地看了眼大门，“我去看看是谁。”说着径直走了过去，打开大门的瞬间，他的眉头不自觉拧紧。
“爸爸！”
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喜笑颜开，牵着她的手是一位较为年轻的秀气女子。
“你怎么来啦？”
罗海清压低声音道。
秀气女子微微一笑：“我带莉莉过来一起给她哥哥庆生。”
这一刻，罗海清身后的屋内，罗礼脸上的笑容瞬间冷漠下来。
第711章 凉了不好吃
昏暗的烛光阴霾般沉在了罗礼心间。
桌上的蛋糕凉了。
站在一旁的章小漫盯着罗礼的侧脸，眸光闪烁间又看向门口的几人，右手拇指抵着食指的指甲盖划动了三下，缓缓握紧成拳。
“今天也是莉莉的生日。”
门口的秀气女子温声细语道：“她吵着闹着要见你，我也拿她没辙。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也是兄妹，又是同一天生日，谁说这不是缘分。”
“索性趁着大家伙都在，那就一起过吧。”
听到这番话，罗海清欲言又止，回头瞥了眼神色阴沉的罗礼，一番话在喉咙千回百转最后无奈说道：“就算你这样想，也该事先给我打个电话啊。”
“爸爸，我们不能进去吗？”
罗莉莉有点紧张地问道。
“怎么了，谁来了？”
此时林芬从屋内走出来，她手里握着一份文件，原本笑意盎然的脸见到秀气女子那一刻开始缓缓消失，然后心怀忐忑地看向罗礼。
房间内的气氛凝固至极。
罗礼沉眉阴脸，视线定格在罗莉莉身上。
目光接触的一瞬间，罗莉莉只觉有洪水猛兽扑上来，顿时被吓了一跳，惊叫着躲到了妈妈腿后。
秀气女子见状，眼睛越过面前的罗海清，瞧见了站在桌旁的罗礼，皱眉的同时不免感到有些诧异。
她以前见过一次罗礼，那时候的罗礼妥妥一个地痞流氓，两条花臂，脸上满是不耐与桀骜，与现在的模样相比当真是判若两人。
“小漫，我们走吧。”
前面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后面是支离破碎的一家，明明已经是两个家庭了，现在非要生生凑到一块，还要一同过生日。
罗礼鼻孔禁不住哼出冷笑，伸手拉住章小漫的手腕作势要走，没想到这一拉章小漫像块石墩子似的纹丝不动，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可以帮你。”
章小漫神色认真。
“什么可以帮我？”罗礼一时间有点没明白这话。
这时林芬神色着急地上前扯住罗礼的胳膊，语气急促：“儿子，我们生日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呀。妈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你，你可不能走！”
这话显得尤为刺耳，罗礼此时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充斥怒火的字眼从牙缝里挤出来：“要不然呢，再让那个女人带着孩子上门恶心我？”
“还缘分，狗屁的缘分！”
“罗礼你怎么跟阿姨说话的。”（我就是这么说话的！）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你别跟我说这句话，我快被你恶心吐了！）
“罗礼！”
“罗海清！”
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声，震得楼道的感应灯频频闪烁。
争吵间，罗礼突然阖上眼皮，体内深处蓦然泛滥出一股嗜血冲动，四道不同而鲜明的肉香涌进鼻腔疯狂拨弄着他的神经，双拳狠狠握紧发白。
“我来帮你。”
耳边再次响起章小漫的这句话，随后她说：
“罗礼，你先进屋冷静下吧。”
“对呀，小礼你先回房间吧。”
林芬连忙附和道：“你的屋子我已经打扫过了，先进去吧。”
罗礼紧闭眼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听了章小漫的话，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出去，旋即转身进屋，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
“你们先进来吧，别让外人见了笑话。”
事已至此，罗海清深深叹了口气，侧过身子让秀气女子跟女儿进屋。
门刚一关上，林芬瞥了眼紧闭的房门，便忍不住压低声音不满道：“罗海清，瞧瞧你干出来的好事！”
此时的罗海清当真是里外不是人，偏偏自己的本意绝非如此，可眼下却也只好把这苦藕生生咽进肚子，涩声道：“那什么林芬……今天也是莉莉的生日，两个孩子算是兄妹，你看，要不然让莉莉跟小礼一块把生日过了。”
“你说得是人话吗！”
林芬沉着脸：“而且你别问我，小礼肯定不会答应你的。你们一家赶紧回去吧。”
“芬姐，这是我给罗礼带的礼物。”
秀气女子将精美包装的礼盒放到了缝缝补补的沙发上，瞥了眼死死攥着自己裤子的罗莉莉，叹了口气：“抱歉，我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不愉快。”
几人交谈之际。
反倒是章小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个满杯，仰头一饮而尽，连续几杯白酒下肚，她白嫩的脸蛋倏然荡起绯红。
“孩子，别喝了。”
林芬坐到章小漫身边，见她目光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起嘴角：“让你见笑了。”
章小漫摇了摇头，注视林芬手里紧攥的文件，好奇问道：
“阿姨，这是什么？”
“这个啊，这是我给罗礼的生日礼物。”
林芬眉眼间浮上慈爱，语气瞬间柔和下来。
“礼物，什么礼物？”
章小漫继续问道。
林芬认真看了两眼章小漫，想了想将手里的文件放到章小漫面前摊开，竟是一份买房合同：“三室两卫，一百二十平，我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
说着，她红了眼眶：“罗礼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能用这个来弥补他一点点，希望从此以后他能收心走回正途。”
蓦然。
“这可不好办了。”
章小漫微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什么不好办了？”
闻言，林芬不禁诧异地问道。
“哼，你们这些当父母的总是这样，当初犯错误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一下后果，那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们，偏偏要到自己后悔了才想到去弥补。”
章小漫的话字字戳心，在林芬心里捅出一个个血窟窿。
“从我们身上剥夺的东西，能用钱来补偿吗？”
林芬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这些话说得没有错。
“所以你们还是消失吧。”
言语间，章小漫突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竟变作竖状龙瞳，呈妖异的紫色，泛着毫光。
如此离奇惊怖的一幕让林芬眸中充斥不可置信，浓郁的恐惧攀上面庞。
“你……”
噗嗤，血光迸起。
泊泊鲜血沿着锐利的指尖滑至手腕，最后滴落在地。
“放心，看在罗礼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
章小漫随手将林芬推倒在地，缓缓起身看向面容剧变的罗海清跟秀气女子，原本清纯的脸蛋笼罩阴郁的杀气，一条修长的蝎尾在她身后肆意摆动。
“怪，怪物……”
第712章 破碎的心房
砰！
窗户蓦然打开。
烟星忽明忽暗间显出罗礼那双猩黑色的竖状龙瞳。
他轻轻一吸，烟草便燃至滤嘴，尼古丁对他现在的身体起不到任何作用，一根又一根堆积在窗户的缝隙里，浓雾融入夜色弥散。
“真他妈狗屎！”
罗礼带着郁气怒骂出声。
哪怕只拥有短暂的一刻快乐他就知足了，可偏偏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早知道就不回来了，何必受这鸟气自找没趣。
罗礼狠狠碾灭烟头，环顾房间。
逼仄狭窄，几乎只能容纳一人。墙壁上挂着最多的就是各种武侠电影的海报，小时候他最向往的就是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侠客，快意恩仇无拘无束！
一念至此，罗礼抬起手掌放至眼前，锋锐而漆黑的龙爪缓缓张开又用力握紧，鳞甲层层扣合奏响微弱铮鸣，猩黑龙瞳里登时跃起别样神采。
小漫说的没错，我们不一样了。
以前是井底之蛙观天。现在新天地该有新作为，凭借这一身何处去不得！
不得不说，相较于曾经同样接受龙种移植的余复生。
除却一开始的惊慌后，章小漫跟罗礼反而有难以言诉的兴奋感，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能改变命运的力量胜过其本身带来的恐惧。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他们成为你的绊脚石。”
罗礼暗自发誓，眸底不由掠起狠色。
蓦地，他嗅了嗅鼻子，一股猩腻的血腥味悄然钻进鼻腔，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奇怪，怎么会有血的味道。
闻着这量儿应该是大出血吧，至少得两到三个人，死人了吗？
罗礼微阖着眼，寻味转身。身体面对的方向正是房门，心头忽而有块巨石落底。他艰涩地咽下吐沫，当即跨步推门出去，眼前被血色填满，瞠目在原地。
林芬倒在椅子旁，殷红的鲜血在她身下化作血泊；罗海清的脑袋立在桌面，失去头颅的躯体倒在沙发上；秀气女子浑身似被某种利器割伤，呈出支离破碎的观感。
空气里弥漫着磷光闪烁的紫雾，些许宛如金色丝线的液体钻入罗礼口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礼只觉眼前的世界都在颠倒旋转，林芬跟罗海清染血的面孔彷如出现了重影，数不清的噪杂声浪一窝蜂涌进耳膜，好像要将他的大脑洞穿。
忽然在某一刻，耳边彻底安静了下来。
恍惚间，罗礼看见一个八岁的男孩坐在沙发上吃饭，咸菜胡萝卜米饭。二十多岁的女人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亲了男孩一下，便拎起衣架上的包包出门上班。
不知过了多久。
十五分钟，还是半小时，罗礼僵住的瞳孔突地动了，目光在血房里巡视，看见了蹲在阳台门口的纤细身影，环抱双膝瑟瑟发抖的章小漫，以及蜷缩在角落的罗莉莉。
他走到章小漫身边，轻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小漫缓缓抬头。
两双各异的龙瞳互相对上，清晰映出各自的模样。
“我帮你杀了他们。”
这句话在罗礼的耳朵里不啻惊雷，半晌，喃喃自语道：“为什么？”
直到这时他方才明白章小漫那句我来帮你的意思。
原来是要杀了林芬他们。
“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吗。”
章小漫的眼神没有躲闪，竟是出口反问罗礼。她伸手往身前一提揪住罗莉莉的衣领，小姑娘瞪着惊恐眼珠，泪水连串地淌下，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们生你却不管你，毁掉你的童年，毁掉你的人生。他们根本不配当父母，尤其是他……罗海清！”
章小漫眼睛溢出紫色毫光，诡谲而妖异。
“你活得难受不痛快。
“可他呢，自己又找了老婆生了孩子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他的新老婆还在你生日这天特意上门，你觉得她是故意还是真的想跟你过生日！”
这些话通过罗礼的耳朵直抵心房。
章小漫看向那张紧闭眼皮的女人面孔：“林芬也是罪魁祸首。罗礼你今年二十三岁，可从小到大她何时管过你，何时在乎过你。”
“还有她，罗莉莉。
“她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你是什么遭遇。可她呢？享受得却是家庭的美满幸福，有妈疼有爸爱，他们一个个根本就不想让你好过！”
罗礼不自觉间眼含泪水，膝盖一软跪在了章小漫身前。
“我会帮你。你不用为此感到愧疚。”章小漫左手揽住罗礼将他埋进自己胸上，侧脸贴着他的耳廓，耳鬓厮磨间轻声讲道：“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你。”
两道身影彼此依偎。
良久。
罗礼抬头看向章小漫手里的罗莉莉，竖状龙瞳渐渐蘸上一抹杀意：“她交给我来吧，剩下的由我来处理就好。”
章小漫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恩了声，松手将罗莉莉放到地上。
这时借着桌上的烛火，方才看清原来罗莉莉的下半身呈可怖的紫黑色，竟已是剧毒攻心。这个八九岁的孩子亲眼见到怪物杀了自己的爸妈，用长长的尾巴刺中自己，毒素已让她浑身失去知觉，哭干泪水的双眼麻木无神。
罗礼锋锐的爪子缓缓搭上同父异母的妹妹脖子上。
章小漫的目光始终注视罗礼的脸庞，右手却是轻轻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今晚的风声有点大，呼呼吹灭蛋糕的烛光，屋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这一刻，罗礼的心境出乎意外的冰冷麻木。
嘎巴~
门上那张风云雄霸天下的电影海报飘飘落地。
——
——
透过落地窗能够清楚看见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
数辆挖掘机蛮横地撞垮原本的店面，通过话筒的指挥呼喊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来往的工人异常忙碌，进出的货车接受着严密的检查。
“你跟开心就好好在外面玩吧。”
李馗一手插兜，一手通着电话，笑着说道：“关于新店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放心，就还是原来的地方，而且装修后会更大更新。你在外面玩就别想那么多。”
“好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不说了拜拜。”
李馗挂断电话，转身看向后面一位拿着公文包的白领，“这回麻烦你了。”
“李客卿客气了，为你解决麻烦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白领身板笔挺，举手投足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军人气质。“赢将军知道您不喜被人打扰，专门给您安排了私人小组，二十四小时等候您的命令。”
李馗微微一笑，没有在此事上进行过多讨论，“我们坐下说吧。”
“恩。”
白领坐去旁边椅子。
“这条街大概需要多久完工？”
李馗直接问道。
“这项工程分为明暗两期，预估两个月完成。”
白领如实回答道：“明面上凌霄公司负责在这里建立起新的社区，其中关于街道办的工作则由长城完成，因为据点内的阵法需要嵌入到关联整座滨海市的防护法阵，时间会长一点。”
第713章 索罗摩国
听到这句话，李馗心里有了数。
答应郝平安的事儿，他一直记挂在心上，这不刚回滨海没两天就借着客卿身份托关系搞定了新店面的事情，况且新址就在长城分部对面，安全方面他也放心。
随即，李馗问道：“我订制的法器做好了吗？”
上次从天北回来，李馗豪掷万余积分给军队装备更新换代，项、元庆等一众将领佩戴的甲胄兵器更是交由长城的炼器师专门炼制。
“大概还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白领立即回答：“届时检验完成会立马安排道家符兵送到府上。”
李馗轻轻颔首，嘴唇翕动：“那个……”话出半截忽然在喉咙里转了转变成了：“我没问题了，辛苦了。”
白领起身敬礼，离开了这座尚在维修的办公楼层。
李馗闭上眼静静呆了会儿，“接下来就是它了。”掌心陡然升起一团莹澈满月，却是从徐胜强手中得到的那颗宝珠。
想要通过搞清楚宝珠的出处，从而确认墓主人的身份，这种高难度的活计儿必须得由专业的人士来。
其实将这件事委托给长城未尝不可，只是那一瞬间李馗下意识觉得不妥，便没将此事说出来。
李馗认真思忖，眸光渐渐明亮，却是想到了位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不过这位大佬不是自己想见就能见的，需要先做点准备。
紧接着。
李馗拿出阴间手机，熟稔地按出一串号码拨打出去。
“有事？”
慵懒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馗呵呵笑道：“有事。在睡觉？”
“废话，刚把冥河那玩意收拾干净，可把本娘娘整吐了。”孟慈没好气地说道：“说吧，是什么事情求到我头上。要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本娘娘就收拾了你！”
李馗唇角弧度愈深，摸了摸鼻子：“我想见一见厉博士。”
楚江王厉温是也。
“老厉？”
孟慈躺在床上，闻言眉梢挑起。她穿着真丝睡衣，露出秀美雪白的脖颈，疑惑地说：“怎么了，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李馗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最近在调查一件案子，手里有一颗宝珠，里面关系牵扯得比较复杂，我想通过宝珠的来历查清主人的身份。”
孟慈好奇说道：“什么宝珠，我瞧瞧。”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吧。”
闻言，李馗不禁无奈想道。
说风是风，孟慈的神念虚影瞬间降临到李馗面前，仔细打量他手上这颗泛着华光的宝珠，面呈欣喜：“看着不错，回头送给我吧。”
“当然可以。”
李馗自是一口应下。
“行，既然本娘娘收了你的贿赂，这件事情交给我了。”
孟慈不施粉黛的俏脸笑了笑，旋即她阖上双眼，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睁眼说道：“老厉在安西市的考古基地，你可以过去找他。”
李馗伸手点在宝珠。
立见这颗宝珠分化出复制品落到手里，真品自然送到孟娘娘手中，她把玩了两下，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一句话在李馗耳边。
“没别的重要事情，别打扰我休息。”
“这女人……”
李馗噙着笑意，嘴唇翕动：“安西市还真够远的。陆吾，我们走吧。”
九条燃着幽色火焰的尾巴裹住李馗，庞然阴影在落地窗前一闪而逝。
——
——
安西市位于大秦西北。
黄沙呼啸席卷，放眼望去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一座巨型墓葬群里，身穿防护服的人员来来往往，顶部架起了巨大的帐篷笼罩，外面数十辆大型越野车整齐地排列开来。
帐篷内的设施相当完整，乍一看还有点像户外别墅，总体有三层楼高，每一个发掘现场都用单独的房间隔开，摄像机、电脑等一系装备应有尽有。
此时在墓群中心。
十五名考古人员围绕一座典型的风蚀沙质土台。
他们神情兴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牢牢锁定中央土台，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但见其上覆盖风化的羊角、珍珠、以及大量难以辨认的兽骨，不难看出猛兽生前的狰狞威猛，大量青铜兵戈掩埋在周遭的沙土里，曾经的锐利华美重现于世。
“这次应该能看见正主了吧。”
“周围的小型墓葬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它，这位的真面目当真令人好奇。”
众人翘首以盼间，忽闻一道惊喜呼喊。
“看见了，看见了。”
底下三名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用毛刷清理尘沙，慢慢露出一尊木质棺椁的轮廓，这个过程相当漫长，却没有一人抱有不耐。直到棺椁露出全貌，经过一番详细检查，三人方才合力将棺盖打开。
待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棺椁内部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连绵不绝。
但见里面躺着一具披着绸缎的古尸，令人惊奇的是尸体保存得相当完好，并非一堆白骨。女尸皮肤呈红褐色，眼大窝深，高鼻梁，下巴尖翘，具有鲜明的安西人特征，依稀能看出生前的美貌！
她手边还有一个金丝楠木做的盒子。
细细观察后，有人忍不住惊叹道：“我滴乖乖，历经千年时光未腐的女尸，这回我们要借着厉博士的威风上电视了！”
“在古安西能将这种昂贵绸缎跟金丝楠木作为陪葬品，她的身份要么是公主，要么是王后！”
宛如烧开的沸水，各种声音一窝蜂似的涌现。
“你们为什么不将思维放开点，猜她的身份是女王呢？”
略带笑意的沉稳男音倏然响起。
众人纷杂的声音登时一顿，齐齐看向了底下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男人四十出头，眼神深邃，手里拿着楠木古盒，便是大家口中的厉博士。
有人问了：“厉博士，瞧您这话儿您认识这墓主人？”
其他人虽未开口，但从那一双双眼睛里不难看出他们的好奇。
“知道她的一点事迹。”
厉博士笑了笑：“先前我跟陈博士聊过一号大墓，现在看到这具古尸心里也就有了谱，她就是索罗摩国最后一代女王，大秦名字晏秋莎。”
“消失千年的索罗摩国？！”有人惊呼。
“确切的说是一千三百五十七年。”
厉博士语气沉稳，有条不紊道：“当时索罗摩国与大秦保持着良好的藩属关系，为了表示恭敬与臣服，上至国王下至黎民全部说大秦官话，穿大秦服饰！”
这时一名考古人员打开摄像机，开始记录。
“大秦为了控制安西广袤的疆域，帮助索罗摩国征服了周边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在当时成为了安西首屈一指的大国。每年给大秦提供的金银财宝无法想象！”
第714章 女王的情书
“可是！”
紧接着，厉博士话锋一转：
“众所周知索罗摩国盛极而衰，加上当时气候的剧烈变化，导致安西重新变成群雄割据的时代。也即是这时，索罗摩国第四位女王——晏秋莎正式上位。”
“晏秋莎统治期间仍保持与大秦的亲密关系，只是当时的大秦同样处于内忧外患的时期，对于这位藩国之主亦是爱莫能助，偶尔派兵增援。”
“二十年后，索罗摩国离奇灭亡，给我们所有人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未解之谜。”
摄像机里，厉博士仅用语言便令在场的众多人员再次对这个消失的国度心驰神往。
他道：“我们今天发现了索罗摩女王的墓葬，能够帮助我们极大了解当时的历史，说不定能借此找出他们离奇消失的原因！”
下一瞬，掌声雷动。
现在必然是历史性的一刻。
“不愧是厉博士啊。”
站在人群边缘的一名男子低声说道。
在他身旁的人员笑道：“瞧你这话说得，这次能在万里荒漠里找到墓葬，不得多亏了厉博士。有了这次发现，俺们今年不到四十五的厉博士在行业里得属……”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内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厉博士，我们能不能看看楠木古盒里是什么？”
有位模样年轻的姑娘高举手臂问道。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
厉博士已经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与好奇。旋即，他先用毛刷清理下古盒表面的尘土，仍是经过一番细心检查方才打开。
里面竟是一张泛黄破旧的纸张，密密麻麻写着大秦小篆。
厉温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十几号人屏息，站在厉温身旁的两名考古学家探过脑袋去看纸上的内容，却是目目相觑间呈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有点意思哈。”
厉博士突地说出这番话，直听得众人心痒难耐。
刚才发问的年轻姑娘再次举起手臂问道：“厉博士，上面写的是什么？”
厉温呈出玩味的笑容，眼睛扫过每一张脸，缓缓说道：“这是一封情书！”
“一封晏秋莎亲自写的情书。”
话音落地，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情书？！
索罗摩女王写给别人的情书，我的天呀！
仅有的几名女考古员面露兴奋，眼里同时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女性独有的敏锐嗅觉让她们立即注意到厉博士口中的用词——晏秋莎！
说明信是以爱慕者的身份写的，并非高高在上的一国女王。
晏秋莎死后都要放入自己墓葬的情书，还用昂贵的金丝楠木进行保存，里面写的是什么，又是写给谁。一瞬间不到，她们脑海里蓦然迸发出无数经典桥段。
“信里的人，想来你们都不陌生。”
厉温没有故意吊大家胃口，轻捧着书信微笑道：“苏怀青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顿时面露恍然。
苏怀青，字安义，这位在大秦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军事家，年少有为状元之才、可谓是文武双全。曾担任过滨海太守，由皇帝亲自指婚娶了当朝公主。
三十岁弃笔从戎，平定多地叛乱，三十五岁率军远赴边疆。
苏怀青与索罗摩女王的相识想必也在那个时候，可惜人家当时已是驸马爷，名草有主，晏秋莎的单相思最后无疾而终。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苏将军在班师回朝之际受到敌军突袭围困，时值三十六岁战死边疆，据史料记载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他与索罗摩国一同埋在了无边际的大漠里。
“我们现在该认真做事了。”
厉温将这封情书重新放入楠木古盒内，郑重收了起来。关于信的内容他没有说出来，少女的满腔情义还是帮她保密一下。
“老陈，我出去走走，这里交给你了。”
“没问题放心吧。”
厉温将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挂在了房间的衣架上。瞥了眼紧随其后的冷峻男子，笑了笑：“我们边走边说。”
“好的，厉博士。”
李馗恭敬地说道。
两人步伐很快，径直出了帐篷，踩着黄沙远去。
——
——
“难得呀，你会主动来找我。”
厉温喜好穿黑色中山装，双手插兜，君子儒雅之风扑面而来。
跟在厉温身边走着，李馗这时反倒不着急办自己的事情，好奇而又尊敬地问道：“厉博士，索罗摩国灭亡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或许在普罗大众眼中，这个来自古安西的神秘国度蒙上了层层面纱，可对于厉温来说只需轻轻一掀便能看见真貌。
听到这句话，厉温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诉说起另一个故事：“晏秋莎上位的第二年，索罗摩国内出现了一种魔物，以吸食人血为生，当时的百姓叫它们血鬼。”
随着话语，半空中浮现出一只肤色苍白的怪物，模样似人，肤下血管粗壮沁着血光，没有头发，却是满嘴的尖牙利齿，背后有双青翅。
“后来魔物的数量越来越多，以至于能跟军队进行抗衡，最终酿成血祸。”
厉温微微笑道：“当然关于这点，正常的历史是不会将此载入其中。
“面对这种情况，晏秋莎不得不求助大秦。
“而大秦在安西得到了太多好处，索罗摩国作为属国一直安分守己，大秦自然不会放弃这块肥肉，苏怀青也是在这个时间段率军前往安西。”
“血祸被铲除，索罗摩国的国力却也因此空前虚弱，偏偏这时候的古安西气候剧烈变化，绿洲被风沙掩埋，水源稀少。加上因苏怀青的突然死亡，大秦只好暂时放弃安西，处理起自己内部的一锅子乱事。”
李馗挑眼打量名为血鬼的魔物，接着说道：“所以在战争与气候双重打击下，索罗摩国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中。”
厉温点头：“是的。”
“探索尘封在历史当中的秘辛，确实很吸引人。”
听完厉博士的故事，李馗不禁有感而发：“它就好像一个未解的谜案，通过抽丝剥茧、步步推理，逐渐走向被掩埋的真相。”
厉温瞟了李馗一眼，话音带着调侃：“语言这门艺术，你小子算是练到家了。”
“考古与历史两者是莲与蒂的关系。
“历史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它是文化的传承，人类文明的轨迹。
“可历史又是由人书写而成，既然是人，就会夹杂着自我的情感，喜怒哀乐，所以历史文字掺杂着人的情感。
“但它并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考古就是在不断发现过去事实的记载，用真实的材料说话，成为人人可以讨论的话题。以史为鉴，借古论今，这就是它的魅力。”
第715章 摄政王，逍遥王
李馗瞅着厉温的侧脸有点讶异。
厉温注意到李馗的神情，说道：“怎么，你对我这番话很意外吗？”
“实不相瞒，我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您。”
李馗坦然笑道：“当时我还想着堂堂地府阎罗怎么会跑去当一个考古学家。”
“那你呢，堂堂滨海市长城客卿，又是阴律司的鬼使，可谓前途无量。怎么还做着自己以前遗物整理的工作，到现在都没舍得丢下。”
厉温顿住脚步，偏身看向李馗。
这番话不禁让李馗嘿嘿一笑，直言道：“因为我们都喜欢做这件事儿！”
自己确实舍不得放下遗物整理的工作，对他而言这份事业承载了太多回忆，哪怕现在的担子越来越重，照样安排了分身去处理事务。
厉温露出和蔼的笑容，点一点头。
“人，总要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否则就算拥有再悠远的寿命也是无趣。”
许是因为是老上级的缘故，又或是厉博士举止文雅的先生模样，使李馗在他面前说话心里不会太过拘束，他笑道：“更因为我们能够领略不同世界的风采！”
“哈哈哈哈……”
这句话成功让厉温笑出了声。
“不错，我们可以成为历史的见证者。亲眼见识、欣赏不同而璀璨的文明，包括世界本身。其本身就是一本浩瀚无垠的书籍，翻阅这本书带来的乐趣使人受益良多。”
李馗感同身受地点头。
他想起了上回秦广王蒋侯带他穿越世界说了一番类似的话。
倏然，冰凉的风声扑面。
李馗抬头，眼眸映出高耸入云的雄伟山峰，白雪皑皑，山脉连绵起伏。
两人身前是一片碧蓝无垠的湖泊，几头秃鹫在湖边饮水，见到有生人走近竟也不害怕，仍在淡定地梳理羽毛，清除尸血污垢。
身后远处帐篷的轮廓若隐若现，这条边际线泾渭分明。
“大自然的手笔还真是鬼斧神工。”
李馗发自肺腑地感叹。
“随意坐。”
厉温直接在湖边碎石盘坐下来，眺望远处的巍峨雪山：“说说吧，是什么事情？”
李馗掌心出现宝珠。
厉温打量着，眼神有点疑惑。
见状，李馗连忙解释道：“这颗宝珠是我用法术复制出来，真品在孟慈那儿……”言简意赅地将自己此行目的说出来。
“这东西叫做如意宝珠。”
厉温瞅着李馗那张英武的面孔，眸里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这眼神的内容令李馗难以判断，颇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厉博士为什么要用这个眼神看自己。不过厉温的迅速回答让他心中一喜，连忙问道：“它的主人是？”
“相信他的名字，你绝对不会陌生。”
厉温侃侃而谈：“大秦摄政王，赢君羡。”
“赢君羡，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李馗眸光闪烁，禁不住讶异道。
这位可是被记载在课本上的大人物！
大秦历四十年，大秦六王子赢君羡降生，十二岁进入军队历练，凭借赫赫战功二十二岁就坐到了大将军位，在军中威望极高。
偌大的安西之地，便是由赢君羡率军打通打服。
“不错。赢君羡身上有十三件世所罕见的珍宝、法器，如意宝珠就是其中之一，有的是皇帝赏赐，有的是藩国特意献上，在当时可是颇让人津津乐道。”厉温说道。
李馗心里默默给厉博士竖起大拇指。
这种不被史书记载的真实，怕只有厉博士能够信手拈来。
“赢君羡得大秦皇室大力栽培，不仅神通武艺了得，更是在奇门遁甲、风水一道深有建树。”厉博士的声音娓娓道来。
‘卦象、风水。’
这两个词汇瞬间让李馗耳朵竖起，想到了被自己拉入梦境的男人。他所使用的神通就是奇门遁甲之术，难不成男人的真实身份是——赢君羡！？
“赢君羡二十五岁被封为秦王，可见他皇帝父亲对他的重视。可是赢君羡却上书拒绝了这个封号，恳请陛下换个名号，也就是后来课本上介绍的逍遥王！”
李馗皱着眉头，有条不紊地说道：“这位逍遥王并非莽夫，在民间素有贤名，喜好书画，逍遥二字同时代表了他并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
随着自语声，他心里的疑惑亦是越发增多。
“大秦历七十年，赢君羡三十岁。这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份，皇帝宾天，太子尚未登基就已病重无法处理朝中事宜。
“在这种情况下，赢君羡临危受命接过重担，稳定了朝局，更是在后来扶持自己的侄子上位，权利在当时达到了顶峰，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摄政王的名号便由此产生。”
厉温闻言微微颔首，揶揄道：“历史学得不错。”
李馗注视手中的如意宝珠，语气难掩诧异：“厉博士，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赢君羡的陵墓至今被大秦保存完好。”
脑海中一个接着一个疑问蹦出，他稍作整理出声问道：“如果滨海那座诸侯墓真的是赢君羡的墓穴，那么明面上的陵墓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滨海那座根本不是他的墓，这颗如意宝珠只是恰巧落到了别人手里？”
然而。
“如意宝珠从未离开过赢君羡的手里，他没有将十三件宝物赐给任何人。”
厉温看着李馗困扰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却是语出惊人：“不排除那诸侯墓的主人就是赢君羡。说起来这就要牵扯到大秦皇室的一桩秘辛了。”
“什么秘辛？”
李馗本能地意识到厉博士接下来说的话，极有可能解开他心中所有疑惑。
“大秦历八十年。
“赢君羡摄政的第十年，当初五岁的侄子已经长大成人。按照正常的程序，赢君羡该归还权柄于这位皇帝，可是他没有，朝堂、军队仍是他的一言堂。”
所谓的秘辛在厉温眼中恐怕要画上个问号。
“一人之下的赢君羡到了该做出抉择的一步，是进还是退，以他的实力及威望，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地坐上龙椅。于是他选择向前迈出。”
厉温想起了当初知晓这件事的时候，饶有兴趣地说：
“可是未等赢君羡出手，这位年仅十五岁的皇帝先下手为强，果断将赢君羡击杀。这件事情的影响非常大，为了保全赢君羡的名声，也为了自己的名声，对外的说法就是赢君羡主动归还权利，从摄政王变回了逍遥王，从此离开朝堂不问世事，直到五年后死亡。”
“事到如今，这桩秘辛连大秦皇室内部都知之甚少。”
“事实竟然是这样吗？！”
李馗神色呈出不可思议。
如果按这条线进行推理，那么精通卦算的赢君羡极有可能为自己准备后手，只不过这后手被自己的好侄儿识破，命令手下高手将其镇压封印！
算一算，这都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
第716章 凶案
似乎每一位走到巅峰的权臣都很难避开这一抉择。
是进，还是退。
无论如何他都与大秦皇帝走到了对立面。
李馗刚才还在想如果以赢君羡的实力及威望，谁敢镇压他，谁能封印他，可要是以这条线梳理下去，很多事情变得顺理成章。
陵墓内的金银珠宝、甲胄兵器，很有可能是赢君羡用来准备东山再起的物资。
两千年都没死的家伙，竟还是位历史有名的人物。
这次的对手可不好对付呀。
李馗眉毛渐渐立起，宛如两把锐剑，横起肃杀气焰。
厉温见状噙着笑意，说起一件趣事：“我们刚才讲的那位苏怀青将军，他的偶像就是赢君羡，率军来到广袤的安西之地未尝没有效仿的意味。”
“历史是客观存在，但它又是人为书写而成。”
李馗偏头看向厉博士，认真且尊敬道：“今天听了厉博士的课，李馗受益匪浅。”
“你的问题结束了吗？”
“结束了。”
厉温起身拍了下李馗的肩膀，笑意含着浓厚趣味：“年轻人，好好加油吧。”
说完，厉博士双手插兜，踱步离去。
李馗目送那道挺拔身影远去，不禁纳闷想道：“这句加油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想不明白也就懒得费脑筋，李馗俯身掬起湖水，冰凉冷意在掌中荡漾，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回家？”
祸斗雄健的身躯突兀出现，眺望远处茫茫雪山。
“恩。”
李馗回头与小黑对视，却是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
“准备了哈，倒数三秒！”
“3，2……”
霎时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瞬息飞上苍穹，万里云层骤然崩散。
天罡三十六法·纵地金光
“1！”
轰！
“我靠，主人你无耻，竟然抢跑！”
模糊不清的黑影紧随其后，诧异的话音随风消散。
“这遁术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
——
红蓝交替的光芒闪烁刺眼，五辆巡捕司的汽车停靠在一旁。
“让一让。”
“别挤着人，注意脚下，注意脚下。”
警戒线拉了足有十数米长，周围人潮汹涌，皆是拿着手机，踮起脚尖看向面前二层楼高的水泥房，嘴里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老章家出什么事了？”
刚过来的居民见状，连忙朝周围的街坊邻居问道。
“小林你还不知道呐？”
身旁有位大妈神色悲伤地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老章家三口全死了！”
“啊？！”
伴随惊呼，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章家跟人有仇啊？”
说话的是一名短发年轻人，二十出头，面容坚毅。
大妈听到这句话，立即不满地说道：“怎么可能，章家跟村里的人关系好得很。”说着，大妈登时红了眼眶：“他们家儿子刚刚订婚，大家伙上个礼拜还喝过他家的订婚酒，想不到今天竟……”
串串泪珠滚落。
见此情形，年轻人神色有点愕然，连忙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伸了过去。
看来所言非虚，这家子与村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
“无仇无怨，抢劫也不可能杀人全家啊。”这时说话的是一名长相有点老成的男人，眼睛明亮有神，皱起眉头询问：“大妈，照你这么说章家岂不是绝后了？”
“那倒也不是。”
大妈抹着眼泪，哽咽道：“他们家还有个小女儿，她在外地工作呢，也不知道小姑娘知道家里传来噩耗会伤心成什么样！”
蓦然，大妈哭声一滞，抬眼瞅着身旁的两个年轻男人，不禁诧异道：“你们两个谁呀，不是我们村里的吧？”
林锋掀开夹克，露出挂在口袋上的巡捕司捕头证件。
旋即，他招呼一声：“许昭，我们进去吧。”
“借过，借过。”
两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那栋三层水泥房。
姗姗来迟的居民看着两道身影走远，方才低声说道：“祥嫂。你刚才那话怕是要说错咯，要是章家小女儿知道，估计会开心疯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许昭耳朵微微一动，踏进了铁门内。
“你们几个把外面的人全散了。”
林锋轻车熟路地指挥着，不满地说道：“既然可能涉嫌到超凡力量，那就不要让村民们在门口拍照讨论，直接进行强制性驱赶。”
“是！”
几名衙役立马敬礼应声。
与先前查余复生案子时相比，现在林锋举手投足间沉稳许多，彰显在脸庞上的傲气收敛起来，明显有了长足的进步。
许昭眼神冷静，观察周遭。
院角放着整整齐齐铺好的棉花，边上还有一张弓弦、磨盘。
然而这些纯白的棉花上却染上了大片血迹，红的刺眼。两人走进屋子，浓稠的血浆味扑鼻而来，三具尸体分别倒在了客厅、厨房、门口。
“给，鞋套。”
林锋伸手递给许昭，自己则已经套上鞋套，眯眼审视门口的男人尸体。年龄约莫二十七上下，面目全非，裸露的皮肤多处肿胀发紫，手脚呈明显骨折。
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捏了下死者的胳膊，入手僵硬而柔软，不禁皱眉道：“下手可真够狠的。”
男人手臂里头的骨骼被生生打成粉碎，这份力量普通人单靠拳脚可做不到。
“难怪上面要派任务下来。”林锋暗自思索，转而看向许昭，却发现后者盯着挂在栏杆的大红床被，直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
许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门口那位大妈不是说这家儿子刚订过婚，我见院里有弹好的棉花，想来应该是给他做喜被的。”
“我去厨房那儿看下。”
林锋眉眼一低，迈步走向厨房。
两人经历的生死场面不在少数，想要为死者报仇，最好的行动就是找到凶手。
“瞧尸体的僵硬程度应该死了有三四天，没看见死者亡魂，不知道是游荡到某个地方，还是特意被凶手抓了起来。”
许昭踏进客厅，眼前的血色愈发刺眼。
这里有两名仵作小心翼翼地检查尸体，还有一名负责现场的捕头，至于尸体……地面、墙壁、电视机、沙发布满了零碎的尸骸。
“多大的仇儿啊。”
许昭低声自语。
瞧现场及尸体的模样，明显有杀人泄愤的嫌疑。
这时林锋眉间压着郁火走到许昭身边。许昭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边是个男性尸体，嘴巴被打烂，四肢骨骼从内部断裂。”林锋不自觉压低声音说道：“但他真正的死因却是被生生饿死的！”
“林捕头，许兄弟。”
负责现场的捕快见到林锋过来，上前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俩了。”
“是呀，还挺巧的。”
许昭轻轻点头，既然是熟人也就省去了客套的过程，开门见山道：“我们来得晚，先说说这一家的情况吧。”
第717章 章小漫
捕快早就做好了工作，脱口而出：“目前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确实是一家。
“章杰，男，二十八岁，自己在村口开了家驿站；章鸿发，男，五十二岁；周淑敏，女，四十七岁，夫妻俩帮别人种地。”
捕快看着许昭两人，沉声道：“在这件案子从巡捕司移交给长城的过程中，我们已经做好了初步调查及举措，可知这一家人没有表露在明面上的恩怨纠纷，包括财务方面。”
“确切的排查仍在进行。”
许昭微垂眼睑，想起件事，说道：“我听人说章家还有个小女儿。”
“不错。”
捕快点一点头，“小女儿叫做章小漫，今年二十岁，在外地打工，据街坊邻居的口供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但通常大年初三就离开了。”
闻听此言，许昭跟林锋不禁对视一眼。
“二十岁，她不上学了？”
许昭道出心中问题。
捕快翻了下手中的笔录，摇头回答：“没有，章小漫初中毕业后就选择放弃读书，次年离开滨江镇。不过听街坊说她很聪明，在学校考试次次拿年级第一。”
林锋道：“听你这么一说，章小漫跟她的父母关系很不好咯？”
捕快轻微叹了口气：“从目前搜集到的资料来看，确实。章家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章小漫性格倔强，从小到大没少挨她爸妈的打。
“本来以章小漫的成绩上个高中还是绰绰有余，可似乎被她爸妈阻止了。或许正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她回滨江镇的时间越来越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林锋揉了揉眉头。
许昭问道：“打电话通知她了吗？”
“想啥呢，我们这边都还没出结果呢。”捕快却是轻轻一笑：“虽然凭借经验可以确认此案应有超凡力量介入，但是我们还是要等仵作的结果出来再进行商讨。”
“是我失言了。”
许昭坦然道。
自己现在出来接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多，各方面的经验逐渐丰富，但有些地方确实还想得不够周到。
“你们几个别聊了，有结果了。”
长城派来的仵作自然与普通者有明显高下之分。
但见这位只露出眼睛的仵作指向身前一根半指宽的肋骨，沉闷的声音自口罩内透出：“首先这根肋骨是被某种极为锐利的尖状物洞穿，可以判断是一击而成。常人的力量及控制力，手握普通的刀剑兵器无法做到这一点。”
“另外根据尸块边缘的形状及尸体分布情况来看，可以判断是极端暴力行为。
“凶手对死者进行了殴打，随后从脚到手一点点生生捏碎，以欣赏的姿态任由她哭饶哀叫，这也是为什么血液会铺满整间客厅的缘故。”
仵作说着，手指从肋骨上移到地面。
但那只是一片已经凝固的厚厚血渍，捕快跟林锋目光都有点诧异，唯有许昭眸中闪过微薄青光，借助目神灵监生看清了一块插进地缝里的指甲盖。
“这是指甲？！”
“哟，这位眼力不错啊。”
仵作偏头瞥了眼许昭，微微点头道：“不错。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凶手在掩盖什么，但他作案时还是出现了小小疏忽。”
“死者在承受不住剧烈痛楚时，无意间在地缝里留下了她的指甲。哪怕只有一处，却也足以帮助我们还原当时案发现场的经过。”
“若没有心存极大的怨恨，凶手不会对三名死者施以如此酷刑。”
话语声顿了顿，仵作接着说：“结合以上种种线索，可以判定是非人类作案，正式进行最后一步程序交接。接下来想要更多的信息，等尸检或者头七那天亡魂归来。”
林锋点头道：“辛苦了。”
这是必要的程序。
巡捕司跟长城各司其职，不可能随便一件命案就动员长城的资源人力，因此在案件移交的程序上极为严格，需要仵作及在场负责的捕快或捕头同时确认无误。
随后由案子的情况采取不同措施。
“可以打电话给章小漫，让她现在赶紧回来一趟。”
仵作起身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虽然她的可能性极为微小，但她有作案动机，所以不能排除作案嫌疑……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好，那我先从监控查起。”
捕快揉了揉眉心。
今晚估计是回不了家吃饭了。
“行，章小漫那边就由我来联系。”
林锋瞄了眼满地血迹，旋即说道：“等尸检出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每个人就像是一尊巨大机器里的螺丝，各司其职。当这尊精细而严谨的机器一旦运作起来，爆发的能量将会无比恐怖。
四人先后出了屋子，另几名衙役跟仵作开始对现场进一步处理。
“许昭，去吃饭吗？”
林锋丢了个口香糖放在嘴里咀嚼。
许昭晃了晃手机：“今天怕是不行了，我得先回家一趟，馗哥刚给我发消息。”
李馗啊……
林锋眼咕噜一转，笑着揽住许昭的脖子：“我也好久没见到李馗了，嘿嘿，我能不能跟你回去蹭顿饭？”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因为李馗的缘故成了朋友。
“我先给他发个消息吧。”
许昭发了个消息给李馗，很快得到了回复，笑说道：“走吧，一块回去。”
——
——
轰隆！
汽车在别墅门口停下，两人相继下车。
林锋打量着面前的四层别墅，不禁感叹道：“你们住的地方可以呀，面朝大海，周围都是大型别墅，环境又安静。”
“哈哈哈哈，这才哪到哪呀。”
许昭嘚瑟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待会有你吃惊的时候。”话说着，领林锋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微弱幽光一闪而逝。
霎时间，浓郁的灵气如水般将全身包裹。
林锋眸中升起无法抑制的讶异，这儿的灵气规模堪称小型洞天福地了。
“许昭回来啦。”
威严的声音在耳边轰隆作响。
宛如铁塔般的壮汉面带笑意地看了过来，双手拎着紫金锤。
“我的天，这家伙的身高快三米了吧？”
林锋心里止不住惊呼，仰头打量着这名壮汉，肌肉迸起的胳膊快有他两个大腿粗了。
第718章 初心不变
“原来是元庆啊。”
见到壮汉的出现，许昭笑着打了声招呼，旋即注意到对方手中的兵器，不由调侃道：“我说你今天怎么会主动跑出来，原来是新法器送到了。”
“嘿嘿，元庆心里亦是惦念许久。”
元庆面容棱角分明，闻言却笑出几分憨意。他朝林锋颔首示意，言语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坦荡豪爽：“主上在里面等你们。我在院子里耍一耍新兵器。”
“这位是？”
这时林锋不免带着好奇问道。
“这位是馗哥的部将。”
许昭一马当先走向大门，“我们先进去吧。”
部将……
林锋亦步亦趋跟着，没忍住又回头瞧了眼元庆，对方宛有实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还真是越了解李馗，越觉得他的身份神秘。”
两人推门而进。
“请穿鞋。”
“笨蛋，穿什么鞋子。客人请进。”
两团幽色的火焰在半空中旋转，隐约能看见两张年轻憨厚的面孔。
林锋瞪大眼珠。
放眼望去，正在拖地的拖把，清理窗户的抹布，倒出茶水的水壶……下一秒，竟见面前的两团幽火做出鞠躬的动作：“既然有客人来了，我们先回去了。”
唰地一下消失不见。
拖把跟抹布也自动回归原位，失去了灵性。
“他们是墓鬼。”
李馗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肉片。打量着有段时间没见的林锋，见其面目神态，他眼里浮起满意，却是揶揄道：“没吓着你吧。”
“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
林锋闻言挑了挑眉，眉宇间的傲气亦是显出，转而好奇询问：“什么是墓鬼？”
“顾名思义，就是在墓地里出没的鬼魂，是一种很安分的鬼魂。”李馗放下盘子，似有感慨地笑着：“他们喜欢在墓中安静地等待投胎转世，不喜欢被人打扰。”
“哦~”
林锋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他们怎么在这里？”
“坐下说吧。”
李馗坐到椅子上，面前铜炉烧得滚沸，股股热雾升起，翻滚的浓汤里隐见几根大骨沉浮，飘来浓郁的香气。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罐，稍稍摇晃，冰凉的寒气顿时冒了出来。
“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他们呆的墓园被拆迁了，无家可归……”
“原来是这样。”
林锋内心恍然，却是不自觉嗅了下鼻子，开口笑道：“今天有口福了。”
许昭取来碗筷，目光被晶莹剔透的肉片吸引，还能闻见淡淡的异香味，不由好奇问道：“馗哥，你今天准备的肉看过去不一般啊。”
李馗闻言笑意弧度深了些：“特意花积分买来的高品质羊肉，据说羊儿吃的草，喝的水都蕴着灵气，你们俩确实是有口福了。”
许昭用筷子夹起肉片晃了晃放到火锅里，调侃道：“奢靡了奢靡了。”
旋即，他左顾右盼没见到小黑的身影，询问道：“黑哥呢？”
李馗嘴角一勾：“忙着操练那几个家伙。”
许昭了然颔首，有点贱兮兮笑道：“嘿嘿，那我就替黑哥把他那份一块吃了。”
“快吃吧。”
“我就不客气了。”
三双筷子在铜火锅里夹起一块块羊肉、豆腐。
一小会儿的工夫，许昭跟林锋便吃得额头渗出细汗，只觉一股股热气从丹田升起。
李馗饮掉掺着冰渣的啤酒，询问：“张捕头最近怎么样？”
“我师父他升官了。”
林锋将嘴里的羊肉咽下，拿起啤酒瓶笑道：“上次的案子多亏有你相助才能圆满解决。师父借着那次功劳向前走了一步，我现在也开始单独带队出来办案。
“我就不说那些矫情的话，敬你一杯。”
李馗瞅着林锋，微笑眯起的眼角里蘸了一抹欣慰，他从林锋的眼睛里看见了那道火焰，横出酒瓶轻轻与其碰撞：“加油。”
麦芽酒花摇荡。
李馗转而好奇问道：“对了，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当初办余复生的案子时，许昭可没有参与进来，怎么会认识林锋。
许昭咽下嘴里羊肉，瞥了眼林锋忍不住同笑起来：“这事儿说起来真是巧了，我上回接了个任务，林锋正好是案件的负责人，一来二去我俩就成了朋友。”
“后来就是闲聊的时候，正好谈起你。”
林锋接起了话，言语中多了几分感慨：“我没想到许昭竟然跟你认识，还同住一屋檐下。当时给我俩的那种感觉甭说了，就两字——奇妙！”
李馗听完不禁觉得有趣，便笑道：“滨海这块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们能碰上认识实属缘分。”旋即，他朝许昭问了嘴：“你现在在做黄、天级别的任务？”
玄黄天地，宇宙洪荒，这是长城的任务分级。
林锋初出茅庐，由他负责的案子等级必然不会很高。
许昭如今的精气神三宝已达圆满，加上天北那场大战的历练，只需一个契机就能突破至结丹，以他的实力接地、宇等级的任务正好。
闻言，许昭唇边的笑意微微有点收敛。
他何尝不明白李馗话里的意思，苦笑道：“我觉得我的眼睛看东西还不够分明。”
李馗一怔，旋即恍然。
许昭在说上次任务的事情，也就是抓捕那只猫妖。误会黑猫的情形仍历历在目，许昭心里还是有点芥蒂，人分好坏，妖亦是如此。
如果黑猫不是妖怪，而是一普通女子，她夜跑时遇到两个喝醉酒的流氓，后果不堪设想。
随即。
许昭晒然一笑：“反正我自己现在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黄、天级别的任务对我来说正好，可以多看一看，多学一学。”
“你有这份心，很好！
“我相信以后的修炼对你来说亦是一片坦途。”
李馗神色认真。
“那当然，我也相信这点。”
许昭眉眼登时扬起，夹着筷子的手轻轻一挥，语气满是得意：“怎么说我如今也是有编制的人，跟以前相比自然不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许昭因天北一役得到了长城的嘉奖，从编外人员正式加入到了长城体制内，混上了铁饭碗。
第719章 交易
酒足饭饱。
李馗点了根烟：“这顿火锅还行。”
以他的实力就算是辟谷十年都没问题，说白了就是喜欢口舌之欲。
享受就好！
“抱歉，我先去打一通电话。”
林锋拭去额头密汗，拿起手机走到一旁。
“今早我们接了个案子。”
许昭见林锋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嘛，遂主动跟李馗谈起这件事：“凶手的手段很残忍，也不知道跟那家子人有什么仇……”
李馗安静听着，青烟徐徐飘出。
嘟……
“你好，哪位？”
少顷，电话那头传出来软糯温和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滨海市巡捕司，我叫林锋。”林锋握着手机，透过窗户瞧见那道雄健的身影正在挥舞双锤，“请问你是章小漫吗？”
“我是。
“滨海市的巡捕司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章小漫的声音有点惊讶和忐忑。
“是这样的，你父母这边出了点事情，我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跟你说不太清楚。”林锋沉稳说道：“希望你能尽快回滨海一趟。”
些许的沉默间，章小漫猛然说道：“骗子吧你！”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你可以上滨海市巡捕司的官方网站搜索我的巡捕编号……”林锋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流畅地说出一连串号码。紧接着，电话被章小漫迅速挂断。
林锋回头，见李馗跟许昭投来玩味的目光，却是一耸肩：“走着瞧。”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
林锋的电话叮铃作响，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正是章小漫。
方一接听。
“林捕头。”
“我是。”
章小漫的语气比起方才明显多了几分烦躁：“林捕头，他家不是还有个儿子嘛，何必让我大老远跑回去处理，他们的事很严重吗？”
林锋话音有点沉：“严重，确实需要你回来。”
“你的父母，包括你哥哥全死了。”
倏然，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久到林锋都忍不住看了眼手机，要不是通话界面还亮着，他都以为章小漫把电话挂了。
忽地。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
章小漫说完便将电话按掉，留给林锋的是万里长城的主屏幕。
林锋微微叹了口气，随即重新回到饭桌边，开口说道：“接下来她的手机会被监测，我们只需看看她一路上都做了什么。”
许昭点一点头。
李馗没有说话，默默将香烟抽完，轻吐出一口青烟。
烟雾缭绕间，猛地被一只手扇飞。
“滚远点，傻逼。”
罗礼神色阴沉地推开酩酊大醉的混蛋，强健的身躯犹如鱼儿般在人群里穿梭。
摇头灯投射五颜六色的霓虹光彩，照亮显出昏暗舞池内的年轻男女们，快而密的歌曲节奏疯狂震动心脏，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起此彼伏。
他蹭蹭上了酒吧二楼，来到最里面的包厢外。
叩叩……
“进来。”
罗礼应声推门而入。
霎时，耳边涌动的喧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睛里映出卡座上或男或女十来个人，各个衣着光鲜亮丽，看其面容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眉宇间或多或少蕴着几分张扬气焰。
“干，怎么派个毛头小子来送货。”
罗礼闻声看去。
卡座中央坐着位一头金发的倨傲男子，两人目光登时对上，男子眉头一挑，戏谑道：“有没有断奶呀，还学别人走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罗礼身上。
道道目光锐利得犹如刀剑，对此罗礼的神色却毫无变化，眼珠似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嘴唇翕动：“你就是古师敖？”
“是我。”
古师敖微眯起眼，凶戾霸道的气势骤然压向罗礼。
却见鹰钩鼻小子视若无睹地打开手里的盒子，露出躺在里面的两根螺旋状试管，泛起金黄光泽的璀璨液体循环流动。
只一眼，古狮敖的注意力登时被它吸引。
“给我，你可以滚了。”
“我要的东西呢？”
罗礼眼睑垂下，语气毫不退让。
吼！
下一秒，罗礼只觉眼睛一花，一双黄色兽瞳突兀闯进视线，如有实质的煞气在眼膜表面流转，他内心虽惊，但神态仍是那副冰冷麻木的模样。
气氛僵持凝固。
似乎还有看热不嫌事大的口哨声响成一片。
“把东西给他。”
蓦地，古师敖背脊往后靠去，身边莺莺燕燕顿时娇笑不断。
这时罗礼方才看清面前站着的竟是位身型高壮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充满了压迫力。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那张犹如磐石的面孔，黄色兽瞳彷如错觉。
他明白这间房间里的人全是妖怪。
而他则是异类。
高壮男人五指张握之间，黑色皮箱突然出现，旋即直接掷给了罗礼。
啪，东西稳稳入手。
罗礼内心微喜，强忍住此时打开来看的心思，同样将带有螺旋试管的盒子递给了高壮男人，随后不再多看一眼，不多发一言，转身开门离去。
喧哗与寂静交替的一瞬。
他听到了古师敖兴奋的呼喊：“兄弟们，别说我古少不带你们玩，这玩意可是个好东西，现在市面上万金难求……”
紧接着，排山倒海似的喧哗轰进耳膜。
罗礼俯眉看了眼底下舞池中跳动的人群，旋即迈开大步离去。轻车熟路地钻进安全通道，打开自动贩卖机后的暗门，身影消失不见。
——
——
狭窄逼仄的小巷里忽然有了动静。
一只身宽体肥的老鼠突地从垃圾堆里窜出，踩着昏黄的灯光钻入下水道。
转瞬即逝的赤光隐约显出立在墙角的人影轮廓。
罗礼小心翼翼地打开皮箱，一颗颗赤色水晶映入眼帘，内里宛如有火焰燃烧。他伸出手指触碰，竟犹如果冻般柔软，眸里不禁跃起喜色：“太好了，这下应该能够暂时对付一段时间了。”
旋即，他轻柔地关上。
赤色水晶名唤肉食丸。顾名思义，里面状似火焰的物体乃是一种特殊的血食，能够帮助妖类补充日常消耗、乃至提供修炼的作用。
吃下肉食丸，罗礼就能抑制住体内源源不断的嗜血欲望，他可以接受自己变成怪物，可却仍无法接受自己有想要吃人的欲望！
第720章 对将军的试探
罗礼紧紧握住皮箱，轻吐出口浊气。
随即他似想到什么，眸底闪过交错的犹豫，片刻间有了勇气。
他从衣裳内层掏出样式老旧的翻盖手机。这个手机里只存了两个号码，一个是章小漫，另一位则是白先生。
罗礼按下号码，放到耳廓。
“嘟——”
时间在一刻变得有些漫长，迟迟没有接听的电话回声在耳边不停回响。他逃避似地看向巷口，路过的汽车灯光闪过视线，眼睑垂下正打算挂断电话。
“怎么了罗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罗礼手指一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在心底荡开，他垂下的眉眼瞬间扬起，乐道：“我没事小漫，我打电话来就是想告诉你事情办好了。”
“……”
电话那边有短暂的寂静。
罗礼莫名有些慌。
“我不是告诉你，没重要的事儿不要给我打电话？”章小漫的声音依旧温和软糯，只是莫名透着几分坚硬。“除此以外，等我到了再说。”
罗礼张了张嘴，耳边突地迸起火车鸣笛的刺耳声，交谈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嗫喏着道：“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把事情做成了。”
“有遇到难处吗？”章小漫问。
“也不能算是没有。”
罗礼不由想起那张磐石般的面孔，话音透出几分意味纷杂的笑意：“他们见我年轻实力弱，想要硬吃下那批货。不过……最后那家伙勉强守点规矩，毕竟货源在我们手里。”
章小漫轻轻恩了声。
“眼下我们面前的难关一重多过一重，你在滨海万事小心些。”她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尤其是那位先生的事情，千万别让他知道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罗礼听出了章小漫话里的关心，布满神情的阴霾微微散开了些，郑重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掂量得清楚。”
“不说了，我该上车了。”
“几时到。”
“明天中午吧。”
章小漫直接挂断了电话。
罗礼放下手机，看着漆黑屏幕映出几分脸庞的轮廓，一丝丝雀跃被阴翳覆盖。四下顾盼间，踩着污水冲出小巷，径直钻进了停靠在树下的小轿车。
他拧动钥匙打火，正要踩下油门。
“来得有点慢哦~”
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突地在背后响起。
罗礼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攥紧，后背瞬间被吓出细汗，下意识瞄了眼后视镜，却见镜内糊得像抹了层厚厚的灰尘，扯起嘴角：“先生，您怎么来了？”
“正好在附近办点事。”
柳如复戴着墨镜，仰靠在后座上，瞧着罗礼紧张的模样，微微一笑：“活儿办得有几分火候，就是别被儿女情长扯了步子。”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一想到这里，罗礼顿时觉得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只觉有条冰冷的毒蛇从后背衣服里钻出来，蛇信子从下至上舔舐后颈。
“白先生请放心，罗礼绝对不会误事。”
“我当然相信你的决心。”
柳如复全身笼罩在阴影内，他抬手丢了份文件到副驾驶座位。“东西带回去给他，你需要在二十分钟内将其背得滚瓜烂熟，不能错一个字！”
滴答。
罗礼眼睫毛颤了颤，一滴汗水落在眼里，用力点头。
“哎呀，放轻松啦。”柳如复笑意弧度上扬，挺起腰身拍了拍罗礼的肩膀，状如亲密无间的好友：“我先走了，好好干！”
砰！
直到听到车门重新关上的声音，罗礼方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全身气力仿佛都随之流逝。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全身黏糊糊的，竟生生被汗水浸湿。
紧接着，罗礼抹去眼睛里的汗水，连忙开车离去。
“有弱点就是容易被利用啊。”
树荫下，柳如复目送暗红尾灯远去，伸手往裤兜里掏出巧克力，拆开包装咬下一口，感受着舌尖融化的甜意，眼角不禁流露出一丝满足。
虽然因为被怀疑成内鬼的缘故，他被糜夫人打发到这里做事，但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在人身自由方面多了点可支配的活动空间。
否则整天呆在鳌鱼的肚子里，任他计谋过人，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次，巧克力是柳如复近期的惊喜发现。
或许是因为在无间炼狱里被李馗折磨久了，麻木冰冷的神经竟意外地对巧克力的口感很中意，入口的微涩后甜，这种食味让他感到心情愉悦。
——
——
柳如复咬着巧克力，转身走进一家紧闭的店面，招牌漆金四个大字——香家米厂。
高瘦的身影由实化虚穿过卷帘门，一路来到偌大的仓库内。
白炽灯透亮，入目所及来来往往都是搬着木箱的工人，他们多是沉默寡言，路过柳如复身边时亦会轻轻点头示意，随后往仓库后面走去。
‘会妖门的后勤小据点。’
柳如复单手插兜，漫步到一排货架前，手指勾进缝隙撬开木箱，泡沫下面堆放着油光发亮的枪械，黑洞洞的枪口和粗犷造型透出几分狰狞杀意。
心绪蔓延。
“有时候嘛，我还真不敢赌。
“我相信以将军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找到我布下的棋子，可是每每想到自己在给仇人卖命做事，这心里总是有几分憋屈不甘，念头始终不能通达。
“我准备给彼此一次机会。”
柳如复触摸枪械的冰冷质感，眉梢一动，唇边翘起抹戏谑。
“白先生。”
蓦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呼喊。
柳如复淡定转身，黑色镜片上倒映出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小老头，脸上正谄媚地笑着，眼角褶子叠起，恭敬地说道：“您刚才去哪了，小老儿转头就没见您人影，可是一顿好找。”
“四处随意逛了逛。”
柳如复语气平静。
闻言，小老头笑容不变：“您初来乍到，大家伙儿给您摆上了一桌接风宴……”
“饭，吃不吃对我来说无所谓。”
柳如复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老头，手一摊巧克力的包装纸轻飘飘落下，倏然变成一本账簿砸在了小老头的脑门上：“就是我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不知道看完后你还有没有胃口吃那接风宴。”
“这是……”
小老头拿着账簿只翻看两眼，神情登时有些凝固。
“所以。”
柳如复嚼着巧克力，弯腰慢慢贴近小老头的脸，“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这件事。”
小老头谄媚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惊慌，距离之近甚至闻见了巧克力的细腻香味，忙不迭地解释道：“白先生，白先生，请你一定听我解释。”
柳如复置若未闻，闲庭信步地离去。
身高不过五尺的老儿扯起短腿追赶，一路狡辩。
第721章 看把你得意的
路口驶来的两束灯光渐渐黯淡，轿车停靠在一家废弃的幼儿园外。
罗礼闭着眼回忆文件上的内容，少顷睁眼吐气，眼神重拾坚定。下车跃过生锈的栅栏，轻车熟路地进入园内的一间办公室。
他掌心除了握着文件，还有张黑色卡片。
但见微弱的黑芒在卡片表面一闪而逝。脚下的地板彷如活了般涌动沸腾，瞬息间将罗礼吞没干净。
再看时，此间已是空无一人。
罗礼只觉眼前光暗交替，回过神已来到一间宽阔的餐厅里。
前方吧台坐着身穿紫色西装的男人，除了服饰颜色，无论相貌与墨镜都与白先生一模一样，可给罗礼带来的心悸却是天差地别。
“先生。”
罗礼模样恭敬地上前，双手递出文件。
紫鬼没去接也不看罗礼一眼，只晃动手里的酒杯，嘴唇翕动：“说。”
“妖都有两家生产肉食丸的公司，本质上是两大家族的生意对抗，即古家跟甄家。
“古家年轻一辈当中古师敖性格傲慢、目空一切，整天与他的狗腿子们花天酒地，全然不管公司的事情，我们就算接近他也无法达成目的。”罗礼有条不紊地讲道：“反倒是甄家的甄思敏深受器重，在公司内的话语权不小。
“此人与古师敖的性格截然不同，生活相当规律，每天早上都会去吃早点，一杯浓缩咖啡，雷打不动必点牛肉菇包……”
“两天，你就做了这些？”
紫鬼打断了罗礼滔滔不绝的废话，话音泛起寒意。
罗礼低着头，眯了眯眼：“所以我准备先接近他手下的亲信——孙大力。”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跟他主子一样可是丁点油盐不进。”
紫鬼偏头睨了罗礼一眼，话里终于透出几分兴趣：“你有计划？”
“我查过他。
“这位孙大力出身底层，因缘际会下有幸被甄思敏提拔起来。”
罗礼眸里敛着寒光，说道：“他并非软硬不吃，只是他的欲望被自己生生压抑起来，目的就是为了稳住自己在甄思敏身边的地位。
“看似没有缺点，反而是最大的缺点。”
说着，他躬身再次将手里的文件往前一递：“只需往他背上轻轻一推，便能让他摔个粉身碎骨，届时想要接近甄思敏自是易如反掌。”
一只手接过了文件。
紫鬼随意翻了翻，却是展颜笑道：“没成想你倒有几分潜质，虽然调查的东西还稍显稚嫩，但有些地方颇让人眼前一亮，做的不错。”
“没有先生先前的叮嘱，罗礼也无法做出这样的计划。”罗礼恭敬道。
紫鬼打量罗礼几眼，翘起的眉梢透露出他对罗礼态度的满意，直接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要你在两天内拿下孙大力，尽快接近甄思敏。”
“先生，
“罗礼心中确实有个计划，只是暂时不能透露给您，还请先生放心。两天内孙大力一定会将我当成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罗礼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紫鬼哼出意义不明的冷笑，右手掐了法决。
立见桌前突兀现出两根玻璃试管，一个呈出璀璨的金黄光泽，另一个则是翠绿色药剂，他语气平淡：“这玩意带来的能量能帮你抵消七天的饥饿。”
罗礼瞄了眼药剂，眉宇间浮现喜色：“多谢先生。”
“先别急着谢。”
紫鬼亦是深懂大棒甜枣的道理，说道：“这件事你要是办得漂亮，我绝不会亏待你，虽然龙种心脏让你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一日不得真传便一日不能寸进。”
言语声顿了顿，他方才道：“我会给你真传法门助你修炼。”
“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罗礼不再多言，拿起桌上的两根试管躬身离去。
紫鬼睨去的目光收回，自语道：“想不到这回看走了眼，竟真是个可用之才。”
说着他饮下酒水，微低着头，双肩抖动，一丝丝笑声从齿缝里溢出，转瞬放出猖獗大笑：“二哥呀，二哥，我们兄弟间本是万事好商量，谁让你这么咄咄逼人。”
“这回摔下去，你可怎么爬上来呀。”
戏谑的笑音弥留不散。
上次两人在当铺大堂相遇，双方有过言语间的交锋，柳如复特意警告了他一次。
那时紫鬼心里仍有些忌惮，毕竟白鬼负责的实验确实重要，而且刚替糜夫人办完事回来，所以他也没敢太过放肆。
哪成想柳如复去了一趟糜夫人的办公室，回来就被革了职，不仅原来全权负责的多个实验被移交出去，现在还被发配到后勤处。
紫鬼要是不踩上一脚都不符合他的性格。
因此原本作为柳如复猎物的章小漫跟罗礼就被他收了过来，如此一来白鬼身边就连一枚弃子都没得用，想要翻身借力门都没有！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罗礼跟章小漫这两个人竟然没表面上那么不堪。
“该去找大哥了。”
紫鬼抿掉酒杯边缘的盐，只觉身心无比畅快：“哈哈哈，以后你该叫我二哥了吧！”
一目五荣辱与共不假，可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思想、欲望，有时候自然就免不了摩擦，数百年下来就有了亲疏之别。
紫鬼排行老五，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分配下来的修炼资源到他这里已然所剩无几，再加上白鬼时不时给他下绊子出丑，隔阂日益渐深。
不过紫鬼心里非常清醒，他知道当白鬼的嫌疑一旦被扫除，届时后者失去的肯定会全部拿回来，除却其本身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一目五独有的神通【移花接木】。
完美复制出一个人的魂魄及身体，对会妖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紫鬼要趁着这段时间在糜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将计划完美地推展开来，以此作为翘板直接将白鬼挤下去，届时自是风光无限，扬眉吐气！
尤其是四哥红鬼目前也被流放，三哥青鬼向来与他关系甚好，只要大哥一目不拉偏架，自己身前再无阻碍。
啪！
酒杯重重放下。
紫鬼迈起轻快的步伐消失在餐厅内。
第722章 人畜无害
外头的太阳很烈，可洒到楼廊里却只能驱散一点阴霾。
“章小姐，请来这边。”
两道脚步声先后在楼道里响起，反而显得愈发空旷寂寥。
林锋在前头领路，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章小漫穿了件长袖，蓝色牛仔裤勾勒出姣好的身型，乍一看像是一朵娇弱的水莲。
她脸色有点憔悴，却没什么表情，说冰冷麻木倒也不至于。
林锋想了想。
大抵应该要用平静来形容。
昨天中午章小漫就从外地坐火车回到滨海，没有第一时间来巡捕司，而是先回了趟家，以最低价变卖了家里的所有资产，但凡能卖的一个不拉地全卖出去。
这件事在滨江镇引起了好大的波澜。
骂她狼心狗肺，枉为人女；说她再怎么样都不该如此绝情，父母跟哥哥的尸骨未寒；也有对她的行动，表示理解。众说纷纭。
直到将家里的一众事情处理完，章小漫方才来到巡捕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章小漫右肩挂着包，五根手指紧紧捏着背带，一抬眸正好对上林锋回头的目光，后者微微点头示意便回过头，她注视这位年轻捕头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谁杀了他们。”
林锋没有回头，这件案子暂时还没找出线索，只能先以官话回答：“关于凶手的踪迹我们仍在努力追查，这件案子的性质非常恶劣严重，上级领导对此案高度重视，请你相信我们，巡捕司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将犯人抓捕归案……”
章小漫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林锋眼角余光瞥了眼，一看就知道她没在认真听，怕是左耳进右耳出。然而像这种事情，自己也无法多言什么，她家的经书格外不好念。
约莫两分钟，两人来到拐角走廊。
尽头设有采光窗，朦胧的光线洒在地面长椅，明明有几分透亮，却在这里显得有几分寒冷。太平间门口坐着一名长城衙役，见到两人过来顺势起身。
“这是我的证件。”
林锋掏出捕头证件交给对方检查。
章小漫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这个所谓长城的特殊部门确实要比想象中更严密专业。
“来吧，我们进去。”
这时林锋用力推开太平间铁门，扭头朝章小漫说道。
章小漫轻轻点头，跟着林锋走进这间泛着冰冷寒气的房间，身后的铁门蓦然关上。她见到前方并排的运尸车上摆放着三个冷藏柜，上面皆铺了层白布，盖得很严实。
林锋站在门边，观察章小漫。
见她走到运尸车边上矗立不动，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白布，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便在寂静无言中悄然流逝。
林锋没有催促，就在门口安静地站着，偶尔会拿起手机看一眼，亮起的屏幕上呈现出刻度计的模型，能量数字标记出15。
以特殊手机而研发出能够测量他人体内能量的程序。
正常人的生命能量在10到20之间，一旦踏入正式修炼，哪怕是最基础的筑基，生命能量亦会达到25到30。
简单且实用的小玩意，以此为基础的进阶版乃是法力监测仪。
倏地，林锋眼神一动。
但见章小漫上前掀开白布，下面是张面部略有肿胀的男人面孔，是她哥哥章杰，紧闭着双眼，与生前的唯一区别就是肤色苍白了许多。
随后她又继续掀开第二张白布，是她爸爸章鸿发，消瘦的面孔做点了填充，以至于看上去没那么骨瘦如柴，可还是能看出几分死前的惨状。
章小漫盯着生父，不发一言。
这时林锋嘴唇紧抿，认真观察章小漫打开第三张白布时的反应，见其面目神情依旧平静，眉宇间却又莫名多出几分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他眼往下瞄去。
章小漫的妈妈周淑敏安静地躺在冷冻柜里，缕缕寒气从她发间逸散而出。
原本的尸身被凶手捏成粉碎变作肉糜，就算技术再好的入殓师也缝不起来，这具尸体是长城告慰亲属专门克隆出来的复制品。
假设章小漫是凶手，见到她母亲完完整整的尸体时，神态应该会出现些许微妙的变化，可是林锋只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该有的情绪。
恨意！
“她的嫌疑确实很低。”林锋垂下眼睑，暗自思索道：“可是章家与人无冤无仇，以他们的层次也很难接触到超凡世界的人物，到底会是谁跟他们有如此大的仇怨！”
“呵呵，哈哈哈……”
倏然，笑声突兀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响起。
林锋惊愕望去。
章小漫嘴角抽动着竟忍不住笑了几声，她也意识到这样的表现似乎不太好，于是偏头看了眼林锋，见到他眼中的惊愕，反而更忍不住笑了。
也就一小会儿的工夫。
“不，不好意思。”
章小漫敛下笑声，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将散落的刘海梳到耳鬓后，“抱歉，说真的哪怕你打电话给我，我依然不相信他们真的死了，直到我现在亲眼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林锋看见了章小漫通红的眼眶，也看见了她如释重负的神态，干咳两声讲道：“由于案件的特殊性，你家人的尸体还需要先放在这里。
“你放心等案子……”
“没事。”
章小漫直接出声打断，回头瞥了眼三具尸体，目光有些清冷，甚至是决绝：“其实你们完全可以自行处理他们，葬了烧了都跟我没关系，洒到哪里我也不在乎。”
“呃。”
林锋面露尴尬，只好说：“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你，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恩。”
章小漫攥着背带，径直出了太平间。
林锋往里头看了眼，摇头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
——
两人就在外面的长椅坐下。
原本看守的衙役不知何时离去。
“林捕头怀疑我杀了他们？”
章小漫将小包放在膝间，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章小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还真把林锋搞得有点措手不及，回神后却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章小漫深吸了口气，看着铺满白色瓷砖的墙面。
“我不傻，耳朵也没聋。
“有些话很难听不见，流言蜚语，说是我杀了他们的话不少。”她偏头看着林锋：“我想林捕头也不会单纯地想找我聊天。”
第723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对此，林锋回以一笑。
“办案讲究证据。
“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章小漫见他神态尤为严肃，便知这话非是先前糊弄她的官话，而是发自肺腑。
她轻轻点头：“林捕头你问吧。”
林锋打开录音笔，开门见山道：
“半个月前，也就是九月十五号，那天你在哪？在做什么？”
“九月十五号……”
章小漫眼珠闪过思索，回答道：“那天我应该是在家里。”
“有谁能帮你证明。”
“跟我合租的室友，刘立叶。”
林锋上下审视章小漫，嘴唇翕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月十五号这一天你父亲坐着火车抵达你所在的城市，我想知道他找你做什么？”
闻言，章小漫瞬间沉默了。
她垂下眼，秀美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来找我要钱。”
“要钱？”
林锋闻言有点讶异，稍作思忖，缓声言道：“可以具体说说吗。”
章小漫闭上眼，脑袋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半晌方才说道：“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无妨，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他们其实挺有本事的。
“我十七岁初中毕业，同年我离开滨海去往别的城市。一晃眼半年过去了，我找了份在饭馆里的工作，虽然每天的活儿都很累，但那时却是我感觉最自由的时光。
“可突然有一天，周淑敏他俩找上了我工作的地方，见到我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倒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骂，另一个在旁边大声嚷嚷，恨不得整个商场的人都跑过来围观。”
章小漫睁开眼，映出自己在墙壁里的倒影。
平静的话音娓娓道来。
“对于他们的表演，我是万万没想到。至今我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心情，愤怒、丢脸、荒唐到不可置信，一双双看过来的目光似钢针般扎到了我身上。
“店里发生这种事情，经理说让我带着他们回家好好谈谈，结果第二天就打电话跟我说不要再来上班了。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被他们俩给毁了。
“章鸿发跟我说，要想离开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
“每个月往他们的账户上打两千块钱，从此以后保证绝不会再来打扰我，说这笔钱就当是生我养我的回报。”
林锋听得有些瞠目。
他也没想到章鸿发跟周淑敏这对夫妇竟会对自己的女儿做到这种地步。
“没想到是吧！”
章小漫偏头见到林锋的神态，微微一笑：“要不说他们挺有本事呢，否管在内做得怎么样，可在外头他们夫妻对人友善谦卑，恨不得将背弯到地上。
“每到新年一定要让我回去吃顿团圆饭，可实际上这饭却是吃给外人看的。”
接着，她重新将话引回了话题。
“我有试过换城市、换住址、换号码，什么样的方法都试过了，到最后他们总能找到我。周鸿发知道打那一套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便想方设法毁掉我的生活。
“我没办法，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
“一个月两千块钱。我拿出十几年来攒下的钱去给他们，一边继续找工作，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可心脏却跟滴了血似的。”
话说着，却见章小漫的神情很是平静，仿佛此刻她在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我时常给自己催眠，跟自己说这笔钱就当是抚养我的恩情，算是还债了。
“算一算除了今年九月十五号的那次，我跟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手机号码我换了好几个，又换了一个新的城市生活，但我还是会给他们定期打钱。
“那两个人不会在乎我是生是死，过得怎么样，只要钱到位就行。”
“这几年我努力攒钱，跟我合租的室友一起开了家美甲店，生意还不错，那时我想着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有奔头！
“可就在九月十五号的那一天，章鸿发找上了门，他竟然又一次不可思议地找到了我！”说到这里时，章小漫捏着背带的指骨有点发白。
“我很惊讶。
“可他没变，第一句话就是找我要钱。
“周鸿发说章杰找了个女朋友，两个人已经要准备结婚了。
“你作为亲妹妹总得表示一下吧，也不要你出什么彩礼钱，或说买房的钱，只是你哥哥准备开一家驿站，好方便以后养家糊口，目前还缺了点钱。”
章小漫突然朝林锋说道：“林捕头，你应该做过调查，知道章杰他是个什么人吧。”
林锋点了点头。
章杰跟他妹妹章小漫相比，可谓两个极端。他的学习成绩非常不好，早早辍学跟社会上的一些流氓混到一起，早些年还因为犯事进了牢里蹲了两年。
“都到这一步，我不可能再任由他们摆布。
“这钱说什么我都不会给。
“章鸿发见以往的招数不管用，我合租的室友刘立叶知道我的事情，直接说拨打了巡捕司的电话，衙役很快就会来，见事情不妙章鸿发当时就走了。”
章小漫倏然露出自嘲的笑容：“若是以前出了这档事，我应该是立马收拾好行李，赶紧跑到谁也不知道我的城市，可是这一次不同，我这两年的心血都在这里！
“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可是第二天，章鸿发坐在了我们美甲店的门口，还有一群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亲戚，害得我们连生意都没办法做，打电话让衙役过来处理，询问过后知道他是我父亲，全想着当和事佬，和稀泥。”
“周鸿发嘴上应着，可是隔天就会跑过来，用各种下作的手段逼我，也在逼我的朋友，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十万块以后就不会再来找我。”
“可是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他！！！”
章小漫通红的眼眶闪着泪光，却倔强地低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咬牙切齿地道：“我的钱，我的店，我好不容易付出的心血……”
林锋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上五岁的女孩，心头尤为复杂。
她的不幸来自父母顽固荒唐的封建思想。
第724章 些许小破绽
封建思想的可怕，几乎毁了章小漫的一生。
林锋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父亲因为抓捕妖魔而牺牲，自己长大后想要报考巡捕司学校非但没有被母亲阻拦，反而得到了她的大力支持！
这种对比让他望向章小漫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与理解。
“没办法。
“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一点冰凉凉的泪水打在手背，章小漫失去血色的嘴唇张阖：“那家伙太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够逼疯我，毕竟他从小看着我长大，怎么会不了解我渴望什么，惧怕什么。”
“合伙的美甲店散了。
“分到的三万块钱给了章鸿发，可离十万块还远远不够……”
章小漫正要抹去脸颊的泪水，一只拿着纸巾的手递到了眼前，她神情微怔，瞟向手的主人林锋，道了声谢谢。
“接下来的事情，林捕头你也知道。
“当时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在努力筹钱，哪想得到他们竟然会被杀了。”
林锋若有所思地点头，移动的视线倏地看向了章小漫的双手，手指纤柔洁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并且涂有指甲油，晶亮剔透十分漂亮。
章小漫见林锋愣神，沿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眸光闪了闪：
“怎么了林捕头。”
林锋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却也直截了当地询问：“小漫你说跟室友刘立叶合伙开了家美甲店，怎么不给自己的指甲做点装饰。”
章小漫闻言怔住，手掌上下翻转，语气讶异且无奈：“我的手很不好看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林锋扯起嘴角尬笑两声。
“并不是每个做美甲的女孩都一定要对自己的指甲做繁复的装饰。”章小漫举起手在林锋面前轻轻晃动，语气带上些许恼怒：“有时候简单整洁也是一种美！”
“不好意思，怪我有点先入为主了。”
林锋明白自己刚才那句话确实显得有点唐突，于是面容一正，温声道：“这次谢谢你为本案提供的信息……”
“这也是我该尽的义务。”
章小漫起身拎起包包，抿唇说道：“林捕头，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先走了，我现在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
“章小漫你先等一等，我还有句话要跟你说。”
林锋神情肃然，直盯章小漫的眼睛：
“既然歹人对你一家下手，某种程度来讲你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不能排除会对你下手的可能，这几天你的出行要多加注意，同时我们会派人对你进行保护。”
“……”
章小漫眨了眨眼，询问道：“林捕头的意思是要我暂时留在滨海吗？”
林锋认真点头。
那张有点憔悴的俏脸透着股韧性果决。
“我现在就剩那个房子没卖出去，等这些事情处理完我就会离开这里，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另外，关于他们死亡的真相我一点都不在乎！”
林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章小漫有过多的争执，只是说道：“请你相信巡捕司，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抓捕凶手归案。”
章小漫点头，语速加快：“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我送你出去。”
林锋心里叹了口气，领着章小漫走出太平间。
到了大楼门口。
章小漫拎着包快走了两步，头也不回地说道：“林捕头你不用送了。”
林锋冲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喊道：
“你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打给我。”
来时的路章小漫记得清楚，穿过几栋肃穆庄严的大楼，拐角时恰好见到不远处有个露天的洗手池，想了想便走了过去。
哗啦~
自来水被章小漫往脸上一泼，冰凉的感觉瞬间使她精神振作。
“真凉啊。”
眼下已是十月份，气温降得厉害，就连自来水都颇为冰冷。她盯着奔涌而下的水流，思绪有点出神，几道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闯进脑海。
“给我进柴房好好反省反省。”
砰！
男人眉眼显得很凶，一把拽过身旁的小女孩将她甩到了捆好的木柴上。
房门蓦地关上。
女孩死死咬住嘴唇，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看了眼因擦伤而流出鲜血的手臂，类似这种伤口还有许多，不过都早已结痂。她一声不吭地用手臂环住双膝，蜷缩在墙角。
啪！
“我说章小漫，你怎么这么犟啊，乖乖把钱拿过来不就好了，非要跑！”
神色嚣张的青年抢过女孩手里的粉色钱包，看着捂着脸颊的女孩，笑了两声向外奔跑。女孩心急如焚地追赶，却一不小心磕到石子狠狠摔了一跤。
“呼——”
章小漫连连用手掬了好几捧水，轻吁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下浸湿的刘海，不施脂粉的面颜愈显得清丽脱俗。
“你好，你是那个……林捕头没跟你在一块吗？”
蓦地，章小漫听见有声音自背后传来，扭头看去是刚才那位坐在太平间门口的衙役，相貌有点老成，遂开口说道：“没有，他应该还在刚才的大楼。”
说完，她便径直离去。
许昭眯了眯眼，有一丝薄弱的青光转瞬即逝，目光仅在章小漫身上做些许逗留就收了回来，低声自语：“没有奇怪的地方，身体、精神都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旋即，许昭离开露天洗手池，拐了个弯见到了背靠墙壁的林锋。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许昭摇了下头，其实林锋跟章小漫的谈话，其实他一直都在听着：
“我就是还有点疑心，章鸿发他们一家的底细现在查得很清楚，细算下来除了章小漫，没有能与他们谈得上仇怨关系的人……”
“你的谨慎细心是对的。”
听完林锋颇为认可地点头：“办案过程中就是要时刻保持警惕怀疑，方能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也因此我们更要讲究证据！
“许昭，我可要向你多多学习。”
若是放在数月前，这句话绝不会从那个满脸傲气的林锋嘴里说出来。
他的改变当真巨大。
许昭听着倒是没有一点客气，哈哈笑道：“我也是耳濡目染，互相学习嘛！”
在他身边，李馗可谓是将这种谨慎细心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许昭跟着李馗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现如今越来越能够独当一面。
随即，许昭补充道：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以防万一确实要派点人手去保护她。”
“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布置了。”
章小漫前脚刚走，林锋后脚就把命令发布下去，随即很是感叹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家丑不可外扬，章鸿发他们家的事情藏得够严实，我都没想到章杰现在开驿站的钱竟是拿光章小漫的积蓄得来的。”
第725章 案件的进展
许昭见过、经历过的苦难不算少，对章小漫的遭遇亦有几分感同身受，开口说道：“这个小姑娘确实不容易，希望以后她的生活能够顺利起来。”
林锋微微颔首，嘴唇张开刚蹦出几个音节，裤兜里突地震起手机响铃，他愣神后立即拿出接听，面颜先是凝重，而后泛起些许惊喜的神色，几句交谈过后将电话挂断。
“怎么了？”
许昭疑惑地问道。
林锋扬起笑容，语速极快：“仵作那边有了突破性进展，我们先过去吧。”
“太好了，快走。”
两人边说边走，一路赶了过去。
林锋是正统科班出身，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实战经验欠缺；许昭则是摸爬滚打上来，经历了许多大事件，两人的组合正好互补。
肃穆的仵作大楼。
林锋领着许昭来到三楼的解剖室。
泛着金属质感的解剖台，上面并排躺着章鸿发父子俩的尸体，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站着上次在现场负责的仵作。
他见到林锋两人走进来也不废话，声音透过口罩时变得有些沉闷：
“在现场的时候，我们确定了死者的初步死因，章杰是被暴力殴打致死，章鸿发则是由四肢被人拧断导致活活饿死。”
“想要饿死一个人，不吃不喝需要三天，若是加上受伤流血的情况，时间会更快。”
林锋着急地问道：“这里面是有蹊跷的地方吗？”
“年轻人做事不要心急。”
仵作瞥了眼林锋，手指点向了两具尸体的伤口处，只见皮肤与骨骼像是团麻花般拧在了一块，黑褐色的血痂看过去触目惊心。
他解释道：“通过进一步尸检发现，三名死者身上皆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可以确定凶手是有预谋的进行作案。造成章鸿发跟章杰身上粉碎性伤口的是一只人类手掌，想要单凭肉掌捏碎一个人的骨骼，他的实力最少在得药境界。”
闻听此言，许昭脑海灵光一闪：“仵作，瞧您话里的用词，凶手不是人？”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仵作先是摇头又是点头，两个动作耐人寻味，他掀开了另一座解剖台上的白布。
林锋见到那一滩模糊的血肉人型，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目光看向了仵作手指向那一块半指宽的肋骨，话音娓娓道来。
“死者周淑敏的尸体，对比前两位死者有极大变化。
“全身每一部分都是被人掌捏碎，唯独这根肋骨是被极为尖锐的尖状物洞穿，当时在现场我怀疑过是某种特殊武器，可经过检验可以确定是爪子。”
‘妖怪？’
林锋垂下眼睑，暗自思忖：“难道说是某只妖怪的病态狩猎？”
许昭这时瞧了眼林锋的神态，大抵也能明白后者的想法，提出了另一种看法：“虽然不排除有可能是妖怪作祟，但章鸿发一家的死法里充斥了报复性行为。”
“你可以回想一下。
“章杰倒在了家门口，章鸿发饿死在了厨房，周淑敏尸骨无存，每一样死法里面或许都包含了凶手对他们的恨意。”
“照你这样的说法。”
林锋目光炯炯看向许昭，沉声道：“嫌疑最大的还是章小漫。”
许昭神色一怔，旋即摇了摇头。
他施展过法术检查过章小漫，没有任何异常。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实力强到了让许昭看不出来。
平常的任务，大老爷是不会给许昭开挂的，否则就失去锻炼的意义。
“看来你们没在那个女孩身上找到问题。”
看两人的样子仵作也能猜出来端倪，眸光却是沉了沉：“还有一种可能，这也是我叫你们来这儿的目的，不能排除那人移植了龙种心脏。”
听到这句话，许昭跟林锋脸色瞬间一变。
前不久滨海市就因为龙种一案进行了全城的妖魔清理，林锋更是直接参与者，许昭亦在李馗口中听闻过此事，两人自然明白其中严重性。
它代表了会妖门！
仵作此时走到一旁，摘下了口罩跟头套，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孔及根根银发，眼睛周遭有浓重的黑眼圈。他瞧了眼这两个年轻人，笑了笑解释道：
“我之所以会提出这个可能，是因为死者周淑敏肋骨边缘整齐，带有些许摩擦的痕迹，这是凶手抽出手指留下来的。经过我们的详细对比，确认这是猛兽型的利爪。
“这里面其实涉及到一点心理学因素。
“以普通凶徒为例，他们手持锐利的武器杀人，是因为武器比拳头更具有杀伤力，能够快速造成致命伤，包括使用枪械。
“实力没有达到千年道行的妖怪，它们亦是如此，习惯依赖自己锋锐的爪子，这是它们猎杀其他动物的根本。
“章鸿发父子的伤口全是由人类的拳掌击打造成，说明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
“周淑敏肋骨处的伤口，他选择了用一根尖锐的爪子洞穿，代表他更信赖自己的身体超过所谓的普通兵器，因为爪子更加坚硬，同时他也明白肋骨附近有很多神经，一旦断裂受伤，带来的疼痛必然难以忍受。”
仵作缓了缓气，笑说：“综合以上的线索特点，符合人类移植龙种后突然变化的心理。当然这也是我提出的一种可能，只有找到凶手才能证实我的推断。”
“您真的是太厉害！”
听到这位老仵作的分析，许昭忍不住张口夸赞。
单凭半指宽的肋骨痕迹，这位老仵作就分析出了如此多的重要信息，对案件的帮助简直不可估量，毫不夸张地说打开了照往前路的明灯！
“这没什么，就是靠多年的磨炼与积累。”
老仵作笑着打趣道：“要是换做随手就能释放出毁灭性法术的妖怪、坏人，我这个老头子就算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哈哈哈哈，吴老瞧您这话说得，您可是我们长城巡捕司的大拿，厉害着呢。”
林锋亦是浅浅拍了个马屁。
另一边。
许昭看着老仵作因熬夜而显得有些疲惫的面容，心里倏然有种明悟，就是像老仵作这样数也数不清的人在自己岗位上的奉献，方才铸成了如今的万里长城！
第726章 特殊来客
“赶紧干活吧。”
老仵作说是这么说，但瞧他翘起的眼角亦能看出对林锋吹捧的受用。
“吴老，您提供的意见很重要，我们接下来的侦查方向算是有目标了。”
林锋拿出手机，眼前似浮出章小漫憔悴又倔强的容颜，却是果断拨打电话出去：“喂，我是林锋。
“你们保护章小漫的同时对她进行监视，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电话刚一挂断，马上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叮铃铃——”
林锋看了眼来电显示，神情微动，赶紧接起来放到耳边，眉宇间掠过喜色，连连点头。
少顷，他挂断电话朝许昭说道：“捕快那边找到线索了，我们现在赶紧过去。”
“吴老，我们先走了。”
许昭尊敬地说道。
老仵作端起放在桌上的搪瓷茶杯，吹了口徐徐飘上的热气，温声道：“注意安全。”
话音未落，两人已不见踪影。
只听到走廊的奔跑声窜过。
——
——
无间炼狱。
广袤的训练场上。
体格雄壮的黑熊精环裹厚重的子弹链条，双臂肌肉隆起，手持重机枪对着远处的身影倾泻出子弹洪流，每分钟战斗射速千余发的重机枪怒吼咆哮。
强大的后坐力让黑熊精脚下的土地不断震颤，飘飞的尘土升腾弥漫。
离熊罴百米远的位置，一名身着甲胄的幽冥战士顶着金属洪流缓步上前，每一颗子弹炮轰在甲胄上时，微不可查的符文虚影在甲片上闪烁。
两道微弱的毫光相互撞击，随后迸发出刺眼的火星。
“开始奔跑，全力奔跑！”
下一秒，面盔后的冰冷双眸愈发冷冽，顶住火花猛然冲刺。
黑熊精见状嘴里嘟囔了下，粗壮的手指死死按住扳机，些许滚烫的触感烧灼指腹，却被它直接忽视，直到环裹全身的子弹链条全部打完方才停下。
幽冥战士已在他身前一米站停。
“可以，辛苦了，辛苦了！”
这时远处传来大声的呼喊，凭空吹来一阵清风卷走了扬起的尘土。
十几名戴着眼镜，身着白大褂的妖怪、鬼类围在一块议论纷纷，旋即有位留着白色胡须的老丈一挥宽袖，立即纵身跃起向着远处飞去。
飞到高处时，数不清的悬空巨岛映入眼帘。
老丈瞄了眼头顶昏黄的“太阳”，眸底不禁浮出些许得意。
无间炼狱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无数妖怪鬼魅为了这里付出了自己全部心血，目前完全能够自产自足，满足衣食住行等方面的问题，空间内部的灵气也在稳步提高。
他眼睛往下看去。
见到一座铺满绿茵的岛屿上，密密麻麻躺着数百名妖怪，它们闭着眼睛陷入沉睡。
没有停留，瞬息飞过。
约莫几十秒过后，老丈眼前出现了尊偌大的岛屿，轻飘飘落地，放眼望去鸟语花香，足有数十米高的苍天古树肆意生长，葱郁的生机不由令他感到舒适。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小山坡，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随风入耳，老丈神态不自觉恭敬起来，脚步也悄然放轻，两道对坐的身影映入眼帘。
“即便以本军师的阅历也不得不称赞主上想法的大胆。”
羽扇纶巾的鸭子坐在宽大的木椅上挥斥方遒，兴奋不已地说道：“主上，你的想法是具备可行性的，而且一旦成功放眼天下谁会是您的对手！”
“行了，行了。”
李馗甩手扔了个桃子打住唐寅的吹捧，无奈道：“这么久没见你倒是一点没变啊。”
唐寅笑着抬掌接过，一口咬下甜腻的汁水在嘴里溅开，含糊道：“要是这么容易变得话，我几百年前就变了，还用等到现在。”
“倒是我说错了。”
李馗睨了眼唐老鸭，揶揄道：“毕竟我活的时间都没超过五十年，哪能跟你比呀！”
“所以你要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唐老鸭摇了摇羽扇，眉间满是得意。
旋即，他面容一正：“想法可行，可想要真正实施起来却是难如登天，保守估计主上你要踏入温养境界，方能将想法真正变成战斗力！”
李馗对于这点倒是想得开，笑说道：“路子找对就行，饭要一口一口吃，慢慢来。”旋即，他看向不远处的老丈：“欧阳先生过来吧，不用拘谨。”
欧阳先生来自大明世界，目前是专门负责炼狱的阵法及装备打造的大师。
老丈闻言立即走上前，拱手道：“见过主上，见过军师。目前从长城选购的甲胄已经测试出结果，以现世重火力机枪配以破魔子弹根本无法打破甲胄的防御。”
李馗微微颔首：“一分钱一分货嘛。”
“可是甲胄方面总会有消耗，主上前次赚取的积分看似许多，可经过大批量的装备购买以及用于修炼的丹药，恐怕已是所剩无几了吧。”欧阳先生话锋陡然一转。
关于这点，李馗没有否认。
他原本手里握着三万五千余积分，如今也就剩下数百点。
“我上次曾听主上说起，长城内部的精锐部队早已淘汰了笨重的甲胄，配上了灵巧的……”欧阳老先生想了想，一拍手掌道：“机甲，没错就是机甲！”
说到这里时，他已是两眼放光。
话讲到这份上，李馗如何听不明白老人的潜台词，却是无奈地一摊手：“我也想让军备这块实现自给自足，可是咱们总得慢慢来吧，炼狱目前可无法无中生有变出东西。”
【无间炼狱】由李馗壶天神通演化而来，随着他修为越高，威力及空间都是日益成长，内有灵气可供修炼，然而眼下到这儿已是极限！
“咳咳，老朽就是提个建议。”
关于这点欧阳心里其实也明白，他又忍不住讲道：“我们现在买来的甲胄，上面的符文无需几日就能完成解析，然而那些符文都颇为基础，如果想完成技术性的突破……”
“那个欧阳。”
就在这时，唐寅拿起案桌上的一堆图纸递了过去：“这是我根据目前炼狱阵法重新进行调整的方案，你回去研究研究，带着团队重新改善！”
欧阳眼咕噜一转，上前接过。
只不过翻看了几眼，心神当即被上面的奇妙构思所吸引，止不住地称赞道：“不愧是军师，果然学究天人，容我先回去研究研究。”
说着也顾不上与李馗讨论刚才的话题，一溜烟似的远去。
“幸好这回你帮我解围。”
李馗摇头苦笑：“要不然公孙又要拉上我讲上半天，就算我有长城客卿的身份，可关于军队机密也不可能随便拿到手。”
旋即他就不再这个话题上讨论，转而说道：“这次辛苦你了。”
这次李馗特意让陆吾去一趟【昭阳·巳八十六】的世界接唐寅过来一趟，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唐老鸭帮忙让炼狱的核心阵法进行一次更新！
第727章 故人安好
“小事，小事。”
唐寅手里的羽扇一刻没停，军师的范儿倒是摆得很足。
“我离开前留有书信，且进行了一番布置暂时无碍，不过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晚点还需要再回去！”
昭阳·巳八十六的时间流速比大秦这边快上不少，李馗回来数月时间，那边已经快过去两年，颇有点物是人非之感。
李馗心中自是知晓这点，关心道：“你这趟过来就投入工作，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那边的情况，周安与九叔他们怎么样？”
“主上放心，一切安好。”
唐寅慢斯条理道：“林九自从接了天地银行大班的职位，在茅山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听说这代掌门寿命将近有意将茅山掌门之位传给林九，他最近可是忙得很。”
“这是件好事。”
李馗闻言不觉点头笑道。
“小安因为饥荒留下的暗伤已经养好，身子骨打熬越加健壮，现在正在镇上的学堂认真读书。”唐寅说起周安，眼中拂过些许温存。“老师是从海外留学回来，听说毕业的学校很厉害，懂得很多，小安很喜欢这位老师教的植物学，尤其对水稻感兴趣。
“他说要好好学习钻研，以后要让天底下每一个人都能吃得上饭。”
“是嘛。”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由大感欣慰：“他是个好孩子。”
“是呀，他很上进努力。”唐寅见状笑了笑：“阿财还是原先那副老样子，倒是阿豪跟程兰兰数月前成婚，后来两人一合计跑去行侠仗义了。”
“结婚了！”
李馗微微瞪大眼睛，回了想下亦在情理之中，却也不由感慨道：“阿豪这家伙终于成家立业了，希望他那跳脱的性子能敛一敛。”
旋即他看向唐老鸭，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呢？”
唐寅轻挥羽扇，一股子铁血的味道从内而外从它身上散发：“自是要结束这不公的乱世，使神州大地重新回到和平，让每一位百姓晚上都能睡得踏实！”
李馗盯着唐寅的眼睛，只道了一声好。
这缕游荡在时间长河里的孤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目标，这让他感到很开心。
“这位明主不计较我的妖怪之身。”
唐寅在李馗面前谈起此事，言语坦坦荡荡：“他有平复乱世的决心，我愿意与他联手，目前正处于动员阶段，不日便要起兵南下！”
紧接着，他朝李馗眨了眨眼：“所以目前恕本军师无法在主上身边出谋划策了。”
“哈哈哈哈……”
李馗拍着大腿大笑起来，豪爽道：“相比较于我的事情，我更乐于见到你梦想达成的那一天，所以到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要去看一看！”
“可惜如今有要事相商，否则定要浮上一大白。”
唐寅心里很感激李馗对他说的那番话，只是有时候这种感激不一定要通过言语讲出来，届时他会为李馗谋出一片真正广阔的天地。
“我们先谈谈主上你目前需要解决的事情吧。”
“恩。”
李馗轻轻点头，旋即抛出了天北剧变、会妖门、柳如复、鬼捕试炼、赢君羡等等一系列事情。
一盏茶的时间便在诉说中过去。
唐寅微阖着眼皮，迅速将这几件事情与李馗布下的棋子串联起来。他睁开眼内心过了一遍想法，缓声言道：“柳如复这枚棋子暂时还未与主上联系？”
“没错。”提起柳如复，李馗眯了眯眸子：“为了保证这颗棋子能扎根到会妖门的心脏里，我一直在耐心等待他的动作。”
“从主上口中听闻他的事迹，此妖计谋诡变、善隐忍、尤为擅长合纵连横之道，确实是个适合做卧底的棋子。在会妖门这种危机四伏的局势下，对他来说反而如鱼得水。”
唐寅羽扇一顿，眸里泛起智珠在握的光：“然而以他目前扮演的角色以及接触到的妖与事物，他的心恐怕已经起了微妙变化，只不过他的命脉握在主上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最适合的法子就是进行一场测试。”
“测试？”
李馗嘴角一勾，饶有兴趣道：“什么测试。”
唐寅鸭掌蘸了点水。
在案桌上缓缓写了一个字——杀！
银钩铁画中透着刺骨杀机。
“这就要考验主上该怎么用他了。”唐寅微微一笑。
点到为止的提示对李馗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磨炼，况且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有趣。”
李馗微垂的眼里尽显霸道本色，伸手抹掉桌面的水渍。
“鬼捕试炼一事，本军师也给不上好的建议，主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关于这点纵然唐寅有算无遗策的本事亦是没辙，关乎地府阴司选拔鬼捕的大事，由三位殿主商讨出题，现在手里没有一点情报，他很难落子布局。
“三淮水寨的布置，主上已经做得很好，我就没必要画蛇添足了。”
唐寅瞄了眼李馗，心底不由笑了笑。
两年没见，李馗的成长亦是巨大，非单指实力，而是纵观全局的行事手段，王道与霸道齐下，这种风采令唐老鸭尤为感到舒适满意。
“那位会妖门的金龙王正在寻找特殊命格，虽不清楚他真正目的，但是主上你因此修炼了【万相镇龙心经】这门神通，不妨多上上心，日后说不定又有一番造化。”
唐寅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届时或许是一场双龙争锋。”
李馗闻言调侃道：“你们谋士是不是都喜欢这种拐着弯说话的方式。”
“诶，要不然怎么显出自己的逼格呢。”
唐寅入乡随俗，一挑淡黄色眉毛。随即他面容一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不过关于赢君羡这位卜卦大家，我倒有一巧计克制。”
唐老鸭举起羽扇，悄声与李馗谈起了内容。
如此时间匆匆，转眼过去了半个钟头，却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陆吾庞然的身影突兀出现，九条燃着幽焰的尾巴肆意摆动，在他身前，唐寅携羽扇朝李馗作揖：“无论是会妖门，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大秦摄政王，主上还请格外小心。”
第728章 真凶现踪
“行了，我知道了。”
李馗摆手告别：“替我向周安跟九叔他们问好。”
唐寅点一点头，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以眼下炼狱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掠夺。主上目前的对手当中有几个都是不错的猎物。”
“我知道了，怎还婆婆妈妈的。”
李馗闻言不由笑骂了一句。
唐寅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九条燃着幽火的尾巴将他一卷，陆吾虎眸看了眼李馗，迅速消失离去，只留一句话在李馗耳边：“李馗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它指的是私自将唐寅带到大秦。
按照正常的流程，要将其他世界的人带回来是需要经过阴司的审查报备方可，包括各司人员外派出差亦需要殿主的批准。
总而言之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
李馗自知理亏，有点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我也没让他到处跑呀。”李某人心里很没有底气地辩驳了句。
倏忽，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远方的雪山。
但见两道快到模糊的身影交错碰撞。更准确来说是项正疯狂地朝小黑进攻，身上的法器甲胄窜动着阴雷，溢出的能量竟在头盔形成两道飘摇的阴雷雉翎。
如化身雷霆，攻势迅疾而暴烈。
项是纯粹的猛将，注定了他的战斗方式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只有进攻，再进攻！
可惜，项现在直视的对手比他更强，更猛！
道道雷矢撞击在祸斗强壮的胸膛上，居然连丁点擦伤都做不到。当祸斗突破至大叫唤境界之后，阴气经过雷劫一番淬炼，外道身藏经的威能亦是完全显现。
单论躯体强度，连李馗都比不上。
“小样！”
祸斗微眯起眼，犬吻咧起张狂，【佛想佛】点亮右手拇指，汹涌澎湃的力量自身体深处迸发，全方位增强各项能力，无匹气势瞬间压得周遭空间变得异常粘稠。
犬掌生生压着阴雷握住方天画戟的戟杆，猛地往回一拉。
霎时间，汹涌的力量如海啸般倾泻而来。
面此情势，项早有预料，手腕微抖。立见方天画戟变作一团无序阴雷溃散，那张绷紧的威猛面容压着拳头，大臂通直刺向祸斗眉心。
拳锋像是覆上了一层粘稠的浑浊泥水，正是将阴雷压缩到极限的表现，声响极小近似无声之雷，借着祸斗的力量瞬间欺近身前。
微弱的危机感挑逗神经！
有两下子嘛~
祸斗瞳孔深处摇曳的戾焰一顿，犬掌犹如蝴蝶般轻盈搭在了项的拳骨上，却又莫名让人感觉这一动仿佛凭空有座大山站了起来，猛然拽着他的拳头往下方掷去！
戾焰·百兵演武
霎时，数不清的戾焰兵器一窝蜂地压向急速坠落的项。
“砰——”
姗姗来迟的音速风暴席卷而来，排山倒海似的涌到李馗身前，却在一瞬不到变作温顺的清风拂面，他瞄了眼深陷地底的项，摇了摇头：“屡战屡败还能不服输，头是真铁！”
李馗坐回案桌，面前多了一堆书籍。
瞧封面的名字，居然都是关于大秦摄政王赢君羡的传记、外史。
——
——
与此同时。
街道办地下二层。
宽广的楼层内，来来往往的捕快、衙役小声讨论着。
有的办公桌上摆满了一张张照片；有的则是堆积如山的资料，每个人脸上皆是神色匆匆的模样，手里除了茶水，最多的就是用来提神的咖啡。
拿着文件袋的衙役小跑来到一扇紧闭门扉的办公室前，抬手敲了敲。
“进来！”
衙役推门而入，一股子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只见屋里或站或坐三个人，林锋、许昭以及负责此案的捕快。衙役关上门，屋内重新沉入昏暗，开口说道：
“监控录像我拿过来了。”
他坐到电脑面前开始操作。
捕快捻掉烟头，又饮下塑料杯里的咖啡，翻起面前的资料，沉稳讲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说一下关于此案的最新发现。”
投影仪洒下朦胧白光，在墙壁上显出一个女人的照片。
“这位是章杰驿站里的女店员，叫做徐翠娟。”
捕快指着屏幕上的人像，“同时她也是在凶案现场第一位发现死者的人。根据徐翠娟的口供，在九月二十六号那天傍晚，章杰接到了一通电话，随后便急匆匆回家去了。
“徐翠娟当时见他面色喜悦，便好奇问了一嘴，章杰却只说家里来了客人。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抽调了当日从驿站到章杰家沿路的监控录像。”
说到这里时，捕快顿了顿：“然而我们却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无论是从监控还是街坊四邻口中都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但不难想象章杰口中的客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于是，我们决定扩大搜索范围，调取滨江镇所有的监控！
“这个村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共千来号人，我们组织人员挨家挨户进行排查询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性的线索！”
闻言，林锋不由看了眼捕快那双乌黑的熊猫眼，便知他为了此案定是加班加点。
“诶，还别说真让我们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捕快因紧绷而显得肃穆的脸顿时绽出自得笑容：“我们从几位放学回家的小朋友嘴里得知在九月二十四号那天，有个怪人行迹可疑，绕着镇子走了两圈！
“怪人是个生面孔，于是我们让模拟画像师画出他的相貌，并在第二天再次做了排查，有几位居民见了画像后都说见过此人，提供的信息皆是从来没有在滨江镇见过他。”
说着，捕快分发桌上的素描画像。
许昭仔细看了两眼，青年男性，看样子不超过二十五，鹰钩鼻使他的面相神态看过去多了几分冰冷阴沉，有点像街头小混混。
这时捕快朝操作电脑的衙役点头示意。
立见屏幕上出现了与画像相貌相同的青年，唯一不同的就是神色更加桀骜不驯。
“他叫罗礼！”
随着捕快的话音，屏幕开始播放不同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今年二十三岁，南明市人，从来没有来过滨海，跟章杰一家更谈不上有什么瓜葛。可目前来看他的嫌疑非常大，极有可能是犯案凶手。”
荧幕上虽然是不同的画面，但却能瞧出罗礼低头路过，或是在人群里时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摄像头的位置。当所有监控放在了一块，浓烈的阴谋气味轻轻一嗅就能闻见。
“林锋、许昭正如你们现在所看见的，他之所以会在滨江镇闲逛，就是在确认监控的位置，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死章杰一家。”
捕快看了眼林锋两人，带着些许感慨的语气道：“有备而来，而且心性很谨慎呀！”
“罗礼。”
许昭抚摸下巴，瞅着荧幕上的阴冷青年，喃喃自语：“他到底跟章家有什么仇怨？”
第729章 即将交汇的多条线
许昭的低喃并不算小声，其余三人听得分明。
“或许等我们抓到他就能知晓这一切的真相。”林锋眸光沉了沉。
荧幕上戴着兜帽的罗礼从偏僻的巷子里走出，与此同时，监控摄像头则有一秒的花屏，恢复正常时已然不见罗礼的踪影。
另一边，衙役用电脑标记出路线，能够非常清晰地看见罗礼前往章杰住宅时沿路的监控皆有极短暂的花屏，间隔不到一秒，借此完美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如果我们不是在锁定人物的前提下，单靠对监控的审查很难发现罗礼的存在。”捕快面容严肃：“能够悄声无息地对监控设备进行干扰，罗礼有同伙的可能性极大。”
“关于他的社会背景及人脉往来，有结果了吗？”
林锋略作思忖，接连抛出两个问题：“罗礼现在的行踪找到了吗？”
捕快拿起桌面的烟盒往下倒出一根烟，含在嘴里道：“这方面我们已经与南明市的巡捕司进行了联络，他们立即采取了行动，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行踪仍在寻找，我们会尽快找到他。”
坐在电脑前的衙役手指迅速地敲击键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林锋认真审视着罗礼的素描像，脑海里倏然掠过余复生的样子，对方只是一普通的外卖小哥，移植龙种后战斗力都能比拟得药巅峰。
小心驶得万年船。
林锋内心很快有了决定，沉声道：“我会立即向上级申请出动精锐小队对罗礼进行抓捕，现在只等你们找到他的住址！”
闻言，捕快瞟了眼许昭，深深吸了口烟：“你在吴老那得到了什么新情报吗？”
“罗礼很有可能移植了龙种心脏。”
此言一出，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呛人的烟味从捕快口鼻喷吐而出，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虽说龙种心脏一事极为机密，可在余复生一案发生后，长城没有选择将这件事隐瞒，赢王权完全能料到像余复生这样的例子绝不会是个例，日后必定会越来越多。
因此龙种心脏一案的资料基本都分发到了各市的长城总部。
“事态的等级有点开始超出我们能掌控范围了。”
这是来自多年刑侦捕快的第六感。
——
——
妖都。
只有电影上见过的悬浮汽车，在这里好像成了日常的代步工具，顺着规定好的路线，在头顶飞驰而过，那一座座高楼大厦溢出霓虹光彩。
【行车不规范，亲妖两行泪。】
【与人和平共处，促进种族和谐。】
【妖都长城。】
飞艇载着红艳艳的长条从高空飞过。
“请上前。”
机器合成的女音冰冷说道。
罗礼收回心神，上前抬起手腕露出一串编码，立即有一道鲜红的光芒扫了过来，横出的机械手臂探出摄像头对准罗礼的脸仔细审查。
红点闪烁着，机械手臂收回。
“欢迎来到妖都。”
罗礼上前越过安检门，行至十数米后突然回头看了眼，数不清的妖怪映入眼帘，除了有些骇人的相貌，它们的衣着、说话的语言基本与现世的人们没有两样。
见状，他的唇角不由勾勒出兴奋笑意：
“没想到在大秦妖怪也有自己的都市，还真是有趣得紧。”
大秦历一千年，大秦正式颁布对妖律文，要求每个修炼有成的妖怪都必须在官府报备。这些愿意服从大秦官府安排的妖怪，自然免去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
千年岁月流转，与人一样，它们同样生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两条线并肩而行却又泾渭分明。
罗礼站在路边叫了个汽车，很快消失在茫茫车流当中。
约莫二十分钟后。
罗礼走进一家酒厅，里面坐着的妖怪不少，弹奏的钢琴声如流水般叮咚入耳，他带着些许好奇往中央舞台看了眼，居然是只半化作人型的金丝雀在弹奏。
没有停留，视线继续移动。
罗礼见到角落里有头体格壮硕的马妖朝他招手，笑得面容灿烂，当即迈开步子走了过去，热情地喊道：“大力哥。”
孙大力妖如其名，一身笔挺的西装被它的肌肉撑得鼓涨，连忙招呼起罗礼：“我的好兄弟你终于来了，哥哥可是等了你许久。”
说着，它指了指桌面的好酒好菜，笑道：“这家酒厅我家少爷以前来过几次，一些小菜跟美酒做得相当不错，哥哥特意点了不少，弟弟你快尝尝。”
罗礼闻言亦是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先自罚三杯向大力哥赔罪。”酒水入喉，舌尖泛起甘甜，乐呵呵道：“大力哥，这酒儿不错啊！”
“那是当然。”
孙大力一拍胸脯，发出结实的闷响。“我能亏待我兄弟嘛！”
随即，孙大力左右看了两眼，见没有妖注视过来，便心急地舔了舔嘴唇，却已不想跟罗礼寒暄，开门见山道：“兄弟，哥哥要的好东西呢？”
闻听此言，罗礼挑眼观察孙大力那副急不可耐的神色，唇边的热情似多了分不易察觉的讽味，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铁盒：“宝贝，小弟肯定是带来了，就是不知道上回跟大力哥说的事情……”
他手指微微按下开关，半开的铁盒绽出一抹璀璨的金色，迅速填满了孙大力的眸底，贪婪迷恋从它眼睛里溢出，连忙去抓铁盒，哪想却被罗礼一下子拿了回去。
“咳咳咳。”见状，孙大力有点尴尬地一笑：“放心吧罗兄弟，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甄少爷休息，我带你去见他！”
听到这句话，罗礼方才满意点头，手掌压着金属铁盒送到孙大力面前。
“喏。”
孙大力连忙侧过身子，借助自己宽阔的背脊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一指宽的玻璃试管再次出现，不禁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这副瘾君子的模样，若是被熟悉孙大力的妖怪见到，保证满脸不可思议，敬小慎微的孙大力居然会有如此作派。
“有了这个宝贝，我们公司的肉食丸定然大卖。”
孙大力贪婪的神色中不禁多了份憧憬，望向罗礼认真说道：“日后我们兄弟俩就是甄少爷的左膀右臂，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
在它心里已将罗礼当成了生死兄弟，共享荣华富贵。
“我也不会忘记大力哥的恩情。”
罗礼眯了眯眼。
要不说满脑子是肌肉的人容易上当呢，克制欲望久了，一旦释放出来堪比洪水猛兽！
紧接着，罗礼直接拿起酒瓶一口灌下，好酒可不能浪费，起身凑到孙大力耳边，笑眯眯道：“大力哥回去好好享受享受吧，小弟先走一步。”
“没问题，没问题！”
孙大力笑得合不拢嘴。
罗礼离开酒厅前给了那只弹奏钢琴的金丝雀一份丰厚的小费。
第730章 行动进行时（一）
妖都逛久了，似乎与现世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将来往的人换成了妖，它们口中谈得并非修炼，也和常人一样讲着柴米油盐，今晚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发着不满的牢骚，控诉公司那条臭鱼剥削它们的劳动力。
罗礼心中的新鲜感被磨平，便听得有点烦闷，插着口袋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竟是冷笑道：“揭开了面纱，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他望着茫茫黑夜，居然入了神。
直到闹铃的声音将罗礼惊醒，他拍了拍脸颊，脑海里再次过了遍柳如复交代的事宜，拿出手机给紫鬼打了通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立即接通。
“先生。”
“计划怎么样？”紫鬼第一时间问道。
闻言，罗礼无声笑了笑：“刚刚解决完，罗礼幸不辱命将孙大力拿下，明天他就会安排我跟甄思敏见面，届时只要控制住甄思敏，先生大计已成！”
“不错，不错。”
紫鬼开心的笑声透过话筒清晰可闻，不吝夸赞：“虽然比我预想的时间超出了点，但你办事能力真的不错。明日我会派人跟你一起见甄思敏。”
“多亏先生当日的再造之恩。”罗礼的语气很是谦卑恭顺。
“哈哈哈哈，我喜欢你这样有能力，且识时务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紫鬼对罗礼的态度很满意，言语间也比上次谈话多了几分亲近。“上次我说过你这次的任务要是做得好，我就会传你真传功法助你修炼，此话非是虚言。
“等明天完成任务，我会亲自带你去挑选。”
罗礼面呈笑容，忙不迭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行，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通话即将结束之际，紫鬼仍不忘提醒罗礼一句：“你在妖都行事千万要小心，万一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你手腕的编号身份可经不起推敲。”
“请先生放心，罗礼绝不会误了先生大事。”
罗礼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觉得有趣，戏谑的笑脸上满是一本正经的玩味。
“叮——”电话挂断。
罗礼看着陷入漆黑的屏幕，忽然想起什么，往外套口袋里再次拿出一根玻璃试管，瑰丽的色泽宛如明月，却是不禁笑骂了一句：“白痴。”
若是紫鬼见到罗礼手中的东西，定然会难掩惊讶。
他将此物交给罗礼，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孙大力。哪成想罗礼只拿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就完成了目的，甚至今天交给罗大力的宝贝亦是经过了稀释。
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狡猾。
然而罗礼眼中却只有不屑一顾！
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里，除去懵懂无知的幼年时光，剩下的十几年里尝遍了人情冷暖，紫鬼承诺的功法以及血食，柳如复一早就给了他们。
双面间谍当的时间越久，罗礼越觉得紫鬼的愚蠢。
收买人都不会收买，抠抠搜搜，做一点拿一点谁给你卖命。况且对方每一步都被白先生算透，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当真是白痴！
该效忠谁，自是一目了然。
罗礼抬头见到在公园里散步的情侣妖怪，愣愣地越过它们望向远方的黑夜。突地，罗礼猛然起身，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疯跑。
他来到妖都通往现世的车站，耐心地经过繁琐的检查，坐上地铁。
——
——
临近滨江镇的一家旅馆。
章小漫拖着行李箱办好入住手续，径直来到三楼的房间。
滴，
楼道的灯光透过娇躯显出黑沉沉房间里的家具轮廓，女孩反手将门轻轻关上。
即便以章小漫如今的身体素质，哪怕再黑暗的环境对她而言也与白天无异，可她仍是在第一时间就将房间内的电灯全部打开。
光亮驱散掉了浮上心尖的阴霾。
章小漫来到窗户边上，小心掀开窗帘的一条缝隙，街道上三三两两行人路过，她敏锐地注意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银灰色汽车。
这群人果然还是跟上来了！
尽管如此，章小漫仍不敢放松警惕，打开手机里的某个程序，开始对房间每个地方，每个角落进行排查，直到没有发现异状方才松了口气。
“真麻烦呀，明天先定票先离开滨海，躲过风头再回来吧。”
章小漫仰身躺在柔软的床上，眉间萦绕些许忧愁：“要是让紫鬼知道就不好了。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两天她将房子以超低廉的价格卖出去，自此与那个消失的家庭再无联系。只是正如那天离开巡捕司，林锋对她说会派人进行保护她，每每去哪屁股后总会跟着一组人。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说明她仍存在嫌疑。
一想到这儿，章小漫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原本这些指甲上也有美丽的装饰，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接踵而来，一时间没了那份闲心。
好在那位林捕头没有在此事上深究，否则恐怕会露出马脚。
章小漫躺了会儿，拿出手机开始定明天离开滨海的车票，随后便准备睡觉休息。
她没有关灯，屋里很是亮堂。
章小漫从小到大睡觉一定要将房间内的电灯全部打开，她不喜欢将自身处在封闭且黑暗的空间，否则会感到非常难受，甚至是窒息般的呼吸困难。
这种漆黑且封闭的环境会让章小漫回想起小时候。
一旦自己惹那个女人生气，她就会将自己关到柴房里，断电锁窗。柴房里伸手不见五指，连一丁点光亮都渗透不进来，黑暗就像是海啸般将整个人彻底淹没。
这比挨打、挨饿更令章小漫恐惧。
就在章小漫即将进入梦乡之际，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她的眼睛立即睁开，发现是一则短信，看完上面的内容秀眉深深拧紧。
恰在此时。
一颗从楼下飞上来的石子突然撞在窗户上，清脆的声响顿时引起了章小漫的注意，她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不过很快就化作了坚决，谨慎地来到窗边往下看去。
戴着兜帽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而逝。
章小漫眼神闪烁，心中很快有了主意，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约莫半个小时。
“叩叩叩……”
房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一个清秀的美丽姑娘，脸上笑意盎然。
外卖员看了眼订单，说道：“你好，你是手机尾号158……”
“你进来。”
章小漫瞳孔深处有妖异紫光闪烁。
“什么？”
对眼的一瞬间，这位外卖员的神色登时变得迷惘，乖乖地走了进去。
房门再次关上。
两分钟后，外卖员低头走出房间，双手插兜穿过走廊，径直来到停在旅馆外面的电摩边上，拿出钥匙启动，一拧油门迅速消失在街道上。
第731章 行动进行时 （二）
电摩拐进幽深的小巷。
两道近光灯迅速熄灭，穿着外卖服饰的人拿下头盔，露出沧桑的男人面孔。可是眨眼不到，男人的面部五官突地呈现出怪异的扭曲，旋即变成了一张清秀的女孩容颜。
章小漫安静的等待。
“小漫。”
不消片刻，激动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章小漫没有回头。
只见罗礼喜悦的面庞快步来到她的身边。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压低声音讲道：“我给你买了衣裤跟鞋子，你先换上。”
章小漫伸手接过，一边脱掉身上带着汗臭味的外套，一边说道：“白先生吩咐你在妖都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圆满成功。”
罗礼脸上阴霾散去，唇边扬起自得笑容：“紫鬼那家伙已经落套，待到明天他就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先生就能踩着他的枯骨上位！”
“不要想得那么乐观。”
听到这句话，章小漫下意识皱起眉头：“有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白先生比虎可怕得多，我们按照他的吩咐办事，更应当留几分心眼。”
“恩，我肯定会小心的。”
罗礼自是连连点头，见到章小漫要换裤子，连忙转过身望向巷口。
强壮的身躯将娇小的姑娘挡的严严实实，他见到有结伴的男女路过，有点小心忐忑地建议道：“那个……小漫啊，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们去玩一会儿吧。”
“你转过来吧。”
章小漫说道。
罗礼闻言脚踝立即向后转去，待看清眼前人时，眼睛不由一亮。
普通的白色外套衬得章小漫那张俏脸愈发清纯，尤其是她将马尾绑起来更添几分靓丽。罗礼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脸也有点发红。
“你想玩什么？”
章小漫微皱着眉头。
“我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那边有个夜市。”罗礼眼睛飘忽不定，说话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我们俩有好些天没见了，我想带你去玩一玩，就当放松下心情。”
章小漫微垂眼帘，看了眼手机时间，晚上十点半。
对滨海这座大城市而言，它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而且那些人再也不会找你……”
“好吧。”
话音被打断。
章小漫忽然展颜露出笑脸：“以后的生活是不一样了，我们好好庆祝下。”
闻听此言，罗礼眼睛深处似绽出一点光，笑容自然而然跃上脸庞，牵起章小漫的手往巷外走去，“你这几天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吧，现在好好吃一顿！”
霓虹入眼，光彩耀人。
章小漫小跑跟在罗礼身后，看着罗礼的侧脸，扬起笑意弧度愈深，随后将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那就好好玩一回吧。
庆祝新生！
而后。
两人就跟普通的情侣一样在人山人海的夜市里穿梭，欢声笑语不断，手上拿的东西越来越多，这时候他们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
砰！
罗礼端着气枪将最后一个气球打爆，用力挥舞拳头表达内心喜悦，偏头看向身旁的章小漫，笑道：“你想要哪个玩偶。”
章小漫目光在一众玩偶身上扫过，手指粉色大熊：“我要那个！”
“老板，我们要那个熊。”
罗礼刚抱过玩偶熊就看见章小漫往卖臭豆腐的小摊走去，当即迈开大腿跟上。
“两份臭豆腐。”
章小漫拿出手机扫了下二维码付钱。
“好咧。”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手脚麻利地将豆腐下油锅，难闻的臭味登时顺着烟火气弥漫而出，倒是吸引了不少臭味相投的人过来。
“你尝尝这个烤鱿鱼，味道非常不错。”章小漫将手里的串串往罗礼嘴巴递去。
“恩，好吃。”罗礼眯着眼笑。
“两份臭豆腐拿好。”
女人将包装好的食物递给罗礼，刚转过头就看见自家老公盯着别人女朋友的背影看得入神，礼貌性的笑容顿时消失，没好气地拧住他的耳朵：
“看够了没，看够了没，眼睛都快长到人家背上了。”
“哎哟，痛痛痛……”
就算惨遭媳妇毒手，这位上了年纪的大哥亦是嬉皮笑脸道：“我看人家姑娘长得确实漂亮，就仔细看了两眼，结果发现没有你年轻时候一分美丽！”
女人闻言手下的力气倒是少了几分，鼻孔哼出冷笑：“就凭姑奶奶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刚才那位小姑娘看着清纯，实际上那叫狡猾的单纯，心眼子可不少！”
“那是，要不然是我媳妇呢，慧眼如炬呐~”
“赶紧干活！”
这点小议论就算让罗礼两人听见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吃饱玩够的罗礼和章小漫目目相觑间，携手走进一家酒店。
招牌上的【情侣酒店】闪烁着暧昧的霓虹光彩。
“砰——”
大门被一脚踹上。
屋外的路灯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墙上的两道影子贴得极近。
“我把灯打开。”
“这次不用了，我感觉好像好点了。”
罗礼跟章小漫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望向对方的眼睛里忽然燃起了火，两人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脸也贴的越来越近，鼻尖颤颤地触碰到一块。
罗礼能够清晰地闻到章小漫身上的茉莉花香，淡雅幽远，就好像一根羽毛在心房上挑逗，他喉咙上下吞咽了两下，有点粗暴地亲了上去。
章小漫抱住罗礼的脖颈。
墙壁上的两道影子缠绵到一块，似乎融为了一体。
“我爱你，小漫！”
床上的粉红熊似乎变得愈发粉红。
——
——
“哗啦！”
浴室的流水声哗啦作响，罗礼哼着小曲洗澡。
床头柜的电灯全部打开，昏暗的房间里多了些明亮。章小漫躺在被窝，露出洁白的脖颈，她打量着自己的手臂，唇边勾勒出浅浅的笑容。
“我来了。”
罗礼腰间裹了个围巾跑出来，一溜烟坐到章小漫身边，看着她娇嫩红润的脸蛋，不禁伸手捏了捏：“你真漂亮。”
“油嘴滑舌。”
章小漫只是用手轻轻打了一下。
“对了，你去巡捕司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麻烦吧？”罗礼眉眼柔和，关心问道。
“没有。”章小漫摇了摇头：“倒是有个姓林的捕头蛮谨慎的，看得出来长城的人不容小觑，我们以后可得多注意一点。”
“恩。”
罗礼握住章小漫的手掌，眸底浮起些许怜爱。
在没有移植龙种之前，章小漫的双手有许多被竹鞭打出来的伤疤。如今褪去曾经的伤痕，或许就是重获新生的意义吧。
“就算出了事，他们也绝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他看了她一眼，笑着道。
“不要说这样的话。”
章小漫嗔怪地白了眼罗礼，旋即说道：
“一会儿我们收拾一下，别等天亮了，直接出发去汤山。”
“汤山？”
罗礼听到这句话不禁微怔，诧异道：“我们去汤山干嘛。汤山是个什么地方？”
“……”
屋内欢快轻松的氛围登时凝固。
章小漫笑容缓缓敛下，直勾勾盯着罗礼：“我在旅馆的时候白先生发短信给我，内容是让我们两个去汤山！”
第732章 行动进行时（三）
“我……”
突然转变的氛围和章小漫的表现让罗礼下意识觉得不妙，不禁用手搓揉面庞：“我办完事情就在妖都公园里坐着，后来实在是太想见你，所以才从妖都回来找你。”
此时此刻，事情的发展俨然超乎了两人的预料。
听到罗礼回答的章小漫更是如此，一个接着一个的杂乱思绪从她脑海里迸出。她到底是冷静过人，立刻闭上眼借着深呼吸整理起诸多想法，直接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儿？”
“其实，其实我能隐约感应到你的位置。”闻言，罗礼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
实际上这种特殊能力在他移植龙种心脏后就隐有觉醒，只是相当不稳定，而且只对章小漫起到作用，出于某种爱慕心理他就没将此事说出来。
后面来到滨海修炼功法，服用大量肉食丸提供养分给龙种心脏，身体素质增强的同时，这项能力也随之增强。
章小漫闻言眼神瞬间变了，咬牙切齿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怕你心有芥蒂。”
罗礼垂着头，像极了犯错的小孩。
房间的空气好似变得异常凝滞，让人喘不上气。
半晌，章小漫方才说道：“我刚才在旅馆里订了张车票，准备明天一早离开滨海，看情况是等案子风头过了再悄悄回来，亦或是打个回马枪。
“可就在我准备睡觉的时候，白先生发了个短信给我，内容是让我跟你去汤山。”
说到这里时，章小漫抬眸直视罗礼：“好巧不巧，我刚看完短信你就来找我，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导致我都没有半点怀疑，下意识认为你是按照白鬼的吩咐来接我！”
罗礼连连摇头。
“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或者发短信。
“难道是误会，巧合？”
罗礼见到章小漫眸里渐渐浮起的恐惧，顿时停止了自己荒谬的言论。
“怎么可能是巧合！”
章小漫只觉浑身冰冷，冷意仿佛要将自己冻成冰块。
她没有责怪罗礼的意气用事，却因此加剧了内心的恐惧，不对一个人了解到一定程度，断然不会算得如此准确。
白先生知道罗礼会来找她。
罗礼的性子，章小漫如何不懂。就如同上一次打电话给她，罗礼身上要是没有任务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如果自己不在滨海还好，偏偏自己现在过来，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来找自己！
想到这儿，章小漫猛然闭上眼睛。
她觉一只恐怖黑手瞬间盖了上来。
“走！”
“去哪？”
罗礼瞠目，颇有点傻愣愣地看着章小漫穿上衣裤，随即一团衣服砸到了他脸上。
“去汤山。我们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章小漫右手拇指抵着食指的指甲盖划动三下，着急的神色逐渐变作狠辣坚定。
她一拉开窗户左右看了两眼，深夜的街道少有行人，偶尔能听见发春的猫叫，却是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吹进来的冷风一激。
罗礼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急忙穿好衣裤，眼眸闪烁间居然整理起凌乱的床单，随后关上窗户，戴上兜帽从酒店离开。
出来后他特意选了条带有监控的街道，待走出一段距离闪进了仍在营业的烧烤店，从后厨直接翻了出去，旋即开始感应章小漫的位置。
但见罗礼双眼骤然变作猩黑色的竖状龙瞳，坚硬的鳞甲翻上皮肉，却在下一秒整个人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立即发足狂奔起来。
他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化作模糊不清的残影。
片刻之后，罗礼来到一处地下停车场，正好见到章小漫打晕一个车主塞进后备箱里，谨慎地往四周观察两眼，连忙来到她身边。
“放心，这里的监控被我弄掉了。”
章小漫重重关下后备箱，没有一句废话，绕过罗礼上车，插入钥匙点火。“轰——”平平无奇的轿车冲出停车场，进入深邃的黑夜当中。
罗礼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支架上的手机导航，标记的目的地正是汤山！
“紫鬼是被他算计的棋子。
“我们在这里面可能连炮灰都算不上。”
章小漫确实聪明，如今已经猜出几分柳如复的意图，脸色极为难看：“我们现在必须按他说的去汤山，继续呆在滨海肯定会出事！”
说着，她愤怒地抡起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
刺耳的喇叭声在公路上响起。
罗礼眼前恍惚掠过戴着墨镜的白鬼模样，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的却并非愤怒，而是恐惧，他比章小漫更了解白鬼的恐怖。
罗礼看了眼右手腕上的编码身份，攥紧的拳骨迸发出咯吱声响，扭头看向窗外，无垠的夜色当中只有几许灯火，喃喃自语道：“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没有，摆在我眼前的是绝路。”
章小漫何尝不知罗礼此刻的想法，平息自己恼火的情绪，冷静说道：“我如果不出那个旅馆就好说，明天一早大不了上火车离开滨海，他们总不可能强行拘押我的人身自由。
“可是我为了跑出来与你会合，特意跟那名外卖员进行身份互换，以此来鱼目混珠，但这绝非长久之计，最迟明天中午他们就会发现不对劲，好端端我为什么要跑！
“届时他们一查，我们做的事情就会全部摆在台面上！”
“对不起。”
闻言，罗礼张了张嘴，憋出一声道歉。
“这不怪你。”
章小漫偏头瞟了眼罗礼，很快就收回目光，嘴唇翕动：“他只要想做，总会有一万种办法来达成目的，我们现在连鱼死网破的资格都没有。”
柳如复的短信先罗礼一步到达，说明罗礼的一举一动都在柳如复的眼皮子底下，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身上极有可能留有柳如复的后手。
要是偏离对方的计划，说不定马上身首异处。
章小漫不敢赌这点。
所以同归于尽将白鬼的阴谋告诉紫鬼，这个办法同样不现实，眼下乖乖照做好歹留有一线生机。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汤山是滨海附近保存最完好的原始森林，我刚才看过网上相关的帖子，在那里什么电子设备都不好使，无疑是个躲避风头的好地方。”
事到如今，章小漫只好这样宽慰自己。
殊不知他们此刻像极了穷途末路的野兽。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罗礼看着章小漫的侧脸，语气认真。
章小漫嘴唇微张，正要开口说话。蓦地，她眼中闪过一抹妖异紫芒，神情瞬间大变，有些惊慌地喊道：“他们竟然现在就闯进来了，他们发现我了！”
罗礼瞳孔一缩，连忙看向手机导航。
以他们现在行驶速度，就算把油门踩死开到汤山最少都需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能不能跑出滨海！？
刹那间，罗礼想起妖都内一艘艘悬浮汽车，眸底瞬间满蘸狠色，直接抢过方向盘，操纵汽车冲进另一条街道，咬牙吐出浓烈戾气：
“这样子不行，我们需要换个别的办法！”
第733章 抓捕（一）
时间线往前推移。
傍晚，寒风瑟瑟，几片殷红似血的枫叶落在了巡捕司的车顶。
某个单元楼被警戒带封锁。
来往的几名衙役维持秩序，勒令楼内的住户暂时不要出来，同时禁止有心人的拍照。
“你当时见到的青年是他吗？”
一名捕快手里拿着罗礼的照片，朝面前遛狗的男人问道。
男人微眯起眼仔细辨认，旋即忙不迭地点头：“没错，是他。那天晚上我遛狗正好见他站在树下，这男的眼神可凶了，简直像头吃人的老虎！
“吓得我家泰迪当时动都不敢动。
“捕快叔叔，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我在唬你，千真万确呀！”
捕快有点无奈地看着这位男人，继续问道：“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吗？”
“他是杀人了吗？”
男人这时好奇问了嘴。
“请你配合我们工作。”捕快绷着脸一本正经道。
男人讪讪一笑，回忆了下，恍然道：“对了，当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反正他们俩人给我留下的印象都蛮深刻的！”
“姑娘？”
捕快眸光闪烁，直接问道：“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勉强还记得几分。”
男人诚实回答。
“那个……沈老师。”立见捕快朝着不远处拿着画板的沉稳男人大喊道：“沈老师，我这边有个重要线索，拜托你过来帮下忙。”
被称作沈老师的男人是从业十几年的模拟画像师，拿出素描笔立刻走了过来。
“她的脸很好看，一头乌黑的长发，有点像是初恋白月光，一眼就能感觉出来的那种。那天她好像穿着一身淡绿色百合裙。”
男人何止是记得几分，说起来滔滔不绝，合着对人家姑娘是恋恋不忘。
听着遛狗男人的描述，沈老师心里隐有女孩模样的轮廓，笔随心动，一张清纯靓丽的俏脸跃上纸面，几乎没做任何改动。
“是她吗？”
“没错，没错。”
男人瞪大眼睛，止不住惊叹道：“哎哟，老师您画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沈老师微微一笑，拿起画像交给捕快，嘱咐道：“你上去拿给王捕头吧，应该能对案子产生突破性的进展。”
捕快点头应是，转身朝楼上跑去。
“我找王捕头。”
站在门口手拿无线电的衙役看了捕快两眼，推开门让后者进去。
一道道相机的亮光与妖异的蓝紫光交叠打在了捕快脸上，他迈步进屋，闻到了一股很重的尸臭味。
只见地板上铺了层荧光剂显露出触目惊心的血迹，乍一看满屋都是，简直令人心颤不已，客厅内有几名仵作拿着相机拍照。
“王捕头呢？”
“在那间屋子。”
捕快抬脚迈过地上那张风云雄霸天下的电影海报，见到一名面相干练的中年男人在罗礼的房间观察，轻声说道：“王捕头，我有重要事情汇报。”
不知是不是没听见，王捕头站在窗户边，双眼盯着窗户缝隙里的一堆烟头，两根手指捏起一根烟头打量，自语道：“你在烦恼什么？还是说你是在下定决心杀他们？”
随即，他扭头看向捕快。
“什么事？”
捕快上前几步将手里的画像纸递给王捕头，言简意赅道：“有人见到罗礼回家的那天，身边跟着一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我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王捕头伸手接过，仔细打量画像，开口说道：
“打印出来，另一份先传给滨海长城。”
“我知道了。”
捕快敬礼后立刻离去。
王捕头的目光在墙上的武侠电影海报上环顾一圈，随后径直来到客厅里的沙发坐下，眼睛注视前方，浓密的眉毛拧成八字。
原本木柜上的电视机被拿了下来，露出后面被凿开的大洞，墙砖中间有颗蘸满灰尘的头颅，罗海清僵硬的脸庞紧闭双目。
王捕头面前有一沓资料，里面全是关于罗礼从小到大的信息，非常详细。正是靠着这些资料，他对罗礼的心性也有了初步了解。
随即，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喂，林捕头。
“我是南明市长城巡捕司的王捕头，你让调查的罗礼确实有重大嫌疑。他的父亲罗海清死了，头颅放在了他母亲家电视机后面，自脖颈以下的尸骸暂时还没找到。”
电话那头的林锋闻言不禁惊在当场，万万没想到消息竟如此劲爆。
王捕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罗礼的母亲，包括他的继母跟同父异母的妹妹全都消失不见，我们已经派人去他们的住所查看，家里空无一人。
“恐怕这几人也遭遇了不测，凶手有极大的可能是罗礼。”
闻言，林锋眸光顿时冒出愤怒，开口回道：“要是按照王捕头您的猜测，罗礼现在已经犯下了两桩恶性凶杀案。”
王捕头微微颔首：“对了，在他们家对门的老夫妇曾说那天晚上罗家好像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只不过没几分钟就消停下来。
“当晚好像是罗礼的生日，我想他继母及妹妹的消失可能与这点脱不了干系。还有一个消息，那天他还带回来一位女性朋友，不排除是帮凶的可能性。”
“女性朋友……”
林锋喃喃自语，旋即向王捕头郑重道谢：
“您提供的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太谢谢您了。”
“你客气了，长城本就是一体。”
王捕头沉稳说道：“既然罗礼现在在滨海市，那他就交由林捕头了，我已经命人将那女的画像打印，相信很快就会发到你们那边。我们也会尽快找到受害者。”
“好，那就先这样。”
随即，电话挂断。
王捕头重归忙碌。
——
——
滨海，某街道办地下二层。
林锋放下电话，说话的语气喷出浓浓火气：“罗礼这个家伙当真是灭绝人性，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放过，他现在说不定已经疯了，这次来滨海就是进行无差别杀人。”
闻听此言，许昭垂下眼帘，眸光闪过思索：“我们还是等南明长城那边把资料发过来再下判断吧，是不是跟你说得一样，我们看完再确认也不迟！”
林锋看了眼许昭，默默点头。
五分钟后，角落里那台传真机突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一张张附有文字图形的纸张接二连三地弹出来，须臾间就堆成了厚厚一沓。
林锋快步上前将这些情报拿出来，随后与许昭一同观看。
然而这一看他却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发现罗礼的成长经历非常复杂。
罗海清跟周淑敏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称不上是合格的父母，对罗礼幼年的成长漠不关心，种种因素下导致罗礼性格极为叛逆。
第734章 抓捕（二）
“罗礼……”
林锋原本充塞怒火的目光变得有些许复杂，一目十行将桌面的资料看了大半，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所以尤为憎恨那些对自己孩子不公的家庭，从而展开报复性杀戮，用这个理由勉强也能搪塞过去。
可问题是南明市离滨海差着十万八千里，罗礼是怎么知道章鸿发一家的事情，还专门跑过去杀他们！
林锋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罗礼很早之前就认识章鸿发一家，准确的说是认识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陷入思索的林锋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许昭拿着一张纸同样有些惊疑不定，细细审查后，方才开口说道：“林锋，你看这个。”
林锋闻声瞥了眼，原来是一张素描画像，想来应该是王捕头说的女性朋友，可当他细瞧五官眉眼时，瞳孔不禁一缩，惊讶出声：
“这是章小漫？！”
“不错，就是章小漫。”
许昭抖了下手上的画纸，沉声说道：“刚才的资料我也都看了，罗礼的家庭经历莫名给我一种熟悉感，当我看到这张模拟画像时，我就立刻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我们前几天刚遇到这样类似的人——章小漫。
“她跟罗礼很有可能认识！”
林锋紧皱着眉头。
几乎相同的家庭境遇，又是一男一女，两者间会认识似乎并不奇怪。
可他心中仍有疑问：“罗礼所在的南明市跟章小漫工作的城市也有很大的距离，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嗡嗡嗡——”
话音方落，传真机突地又传来震动，一摞资料瞬间被打印出来。
林锋心里浮起某种预感，直接伸手抓去，将这些纸张攥在手里，双目死死盯着上面的资料，无数疑惑碰撞又迅速解开，到最后眼中只剩恍然。
“许昭，你看看。”
许昭闻言伸手接过。
“一共有两份。其中是一份是南明市传过来的最新情报，另一份则是章小漫原先所在城市的长城巡捕司传过来的口供，我们想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林锋揉了揉长时间皱起的眉心，接连而来的重磅消息砸得他脑子有点晕乎乎，可是证据摆在眼前却当不得假，只好先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线索的同时开口说道：
“你现在手里拿着的是，章小漫那位室友兼合伙人刘立叶的口供。
“她跟章小漫有几个月没联系了，巡捕司找她也是费了番工夫。刘立叶说章小漫有一个男性朋友叫做罗礼，两个人认识大概有两年了，关系非常好。
“罗礼好几次为了章小漫对别人大打出手，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没少进巡捕司。我刚才看了最近一次的报告，恰好与章鸿发来找章小漫要钱的时间点吻合。”
林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炯炯：
“而南明市的最新情报则显示罗礼最近几年并没有在南明市呆着，他打工的地方恰好是章小漫所在的城市，根据小区街坊提供的口供，他母亲林芬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看来他们确实认识，且关系匪浅。”
此时许昭从情报当中抽出几张照片。
这是罗礼跟章小漫因打架斗殴进巡捕司拍的照片。
罗礼鼻青脸肿，身材较为瘦弱，双手举着自己的姓名牌，微微下压的眼睛萦绕阴狠。与现在模样相比，除去体魄几乎没有其他巨大改变。
然而当许昭看到章小漫的照片时，眼神不由微微凝住。
照片里章小漫衣袖被拽烂，露出两条纤长的手臂，然而她手臂却布满了疤痕，乍一看好像条条肉色蜈蚣攀附在上面。
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曾经到底是受了怎样的鞭打才会形成这样的疤痕。
林锋就站在许昭身旁，后者手里的照片自是看得真切。
他眸底却只有坚定的神色，伸出手指点向照片上的章小漫：“你看这张照片里章小漫的指甲，十指涂有石榴色的装饰，说明她那天就是在欺骗我们。
“有时候简单整洁确实是一种美，可对于开美甲店的章小漫来说却并非如此，为了生意她更应该让顾客见到多样性的美，否则该怎么做生意赚钱。”
林锋脑海里忽然掠过那天向章小漫问话的情景。
当时章小漫的语气突然转变确实有点奇怪，只不过他以为是自己的说话方式显得有点唐突，所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
“现在有了这些情报，目前案子里的所有疑点也就迎刃而解。”
许昭翻看完手里的资料。
当第一份证据摆在林锋与许昭面前时，它就像是破了洞的水球，口子越来越大，里面流出的证据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罗礼帮章小漫杀了章鸿发三人，章小漫也因此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加上她悲惨的家庭经历，虽然会有一定嫌疑，但恰恰是这点，反而能让我们对她放松警惕！”
说到这里时，许昭眉心突然皱成川字。
少顷，他提出了另一种猜测：“换而言之，你说有没有可能章小漫也帮罗礼杀了他的父母。
“毕竟这种事情真要下定决心也很难，但是换做他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听到这种猜测，林锋也不由愣在当场。
真要说起来这种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
“抓到他们，我们就知道了。
“章小漫跟罗礼一样移植了龙种！”
林锋扫掉纷杂的思绪：吐出的话音很是坚定：“移植龙种会完全改变宿主的生命形态，肉体自然会产生蜕变，所以原先留在章小漫身上的疤痕肯定会因此而消失，包括手上的指甲。
“不得不说，章小漫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她确实很聪明，曾经穿着长袖是为了掩盖疤痕，而现在则是避免我们怀疑。”
随即。
“不一样的龙种带给宿主的能力也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危险程度非常高！”
林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我们必须马上将章小漫跟罗礼抓捕归案，不能让他们犯下更多的错误。”
“也许我们还能拉他们一把！”
闻言许昭微怔，用力点头。
“喂，我是林锋。
“章小漫是不是还在旅馆内，我现在正式命令你们对章小漫从保护变成监视，她是极危险的人物，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好安全。
“我马上带队来增援，在此之前不要让她跑了！”
电话迅速挂断。
林锋偏头看向许昭：“我们直接过去，我先前已经跟上面申请让长城的精锐小队配合抓捕，我们这边一动，他们那边也会立即展开行动。”
许昭点一点头。
两人奔跑出办公室，拿上装备，直奔章小漫目前所在的旅馆。
第735章 抓捕（三）
某个极为宽广的训练室内。
“请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绝不会让一名百姓受到生命危险。”
足有两米高，肌肉发达的壮汉放下电话，朝着自己的队员喊道：
“兄弟们，干活了！”
其余四名队员闻言齐齐放下手中的训练器材，他们平均都有两米的身高，身材非常壮硕，听到队长的命令，立即冲进更衣室，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已整装待发。
壮汉站在他们面前，神情肃穆：“现在我说一下任务目标，章小漫，二十岁，女性，对方极有可能移植了龙种心脏。别忘了上次血狮小队赵灵露的事情，我们决不能放松警惕，配合巡捕司的捕头以雷霆手段进行镇压！”
“是！”
其余四人纷纷大声应道。
壮汉目光从队员脸上扫过，喊出了自己队伍的口号：
“战争离我们从不遥远。”
“可我们会将战火挡在血肉身躯之外！”
四名队员奋力大喊，其力之剧甚至脖颈都迸出条条青筋。
“出发！”
——
——
时间，晚上十二点半。
夜深人静。
两道黯淡的近光灯照亮前方的街道，一辆常见的汽车停在了某栋旅馆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辆汽车先后下来数人。
林锋全副武装，腰间挂着数枚手雷、近战匕首、手枪，手里还握着一把突击步枪，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无怪乎他如此小心谨慎。
龙种心脏带给宿主变化实在太过巨大，只要有充足的血食就能一步步开发出龙属血脉的能力，坚硬的鳞甲再加上超强的再生能力，必须要用重火力应对。
“人员疏散了吗？”
“百姓已经成功完成疏散，方圆数百米已启动静音法阵。”
便衣低声回答：“其他人已到达指定地点准备，就等你下达命令。”
林锋听到这句话轻轻点头。
“行，我现在上去，等我……”
“林锋，情况不对劲，章小漫有问题。”
许昭身上象征性穿了件防弹衣，双目掠起一抹青芒，看向章小漫居住的楼层。
但见屋内漆黑一片，章小漫躺在床上沉入梦乡，可在许昭的视野里，章小漫脑袋里面有微弱的紫色氤氲笼罩，显得尤为诡谲。
“问题！？”
林锋反应不可谓不快，按住耳蜗内的无线电大喊道：“行动，行动！”
“许昭你上去，我在楼下接应。”
早在林峰命令下达之前，许昭就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瞬息跨越十数米的距离，跃上旅馆招牌，手搭生锈水管，硬生生撞碎玻璃进入房间。
耳蜗里不断响起噪杂纷乱的声音。
林峰望着身旁便衣拿出来的笔记本电脑，实时观看屋内的情况，却只见到躺在床上的章小漫竟是毫无反应，心觉不妙，当即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看着，我上去看看。”
一路奔至客房。
林峰挤过门口几人，一眼见到许昭坐在床边，手掐法决朝章小漫眉间一摄。
立见缕缕犹如活物的氤氲从章小漫眉间渗出，最后在许昭掌心变成一小团扭动的紫色烟球。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林锋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
失去了紫色氤氲的控制，章小漫面部五官突然呈现出怪异扭动，转瞬成了一张沧桑的男人面孔。
“他是谁？”
林锋咬牙憋出郁气：“他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在此之前章小漫有没有跟谁接触过！”
“林捕头。”
一名作战便衣眸光闪烁，似想起什么，语气不免带上几分愧疚：“几个小时前，具体是晚上九点二十分，章小漫曾点了一次外卖，当时我们没注意那么多……”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无法弥补过错，垂头说了一声：“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
与此同时。
嘈杂的话语，来往的脚步声顿时将陷入梦乡的男人吵醒，他捂着痛苦欲裂的脑袋缓缓睁开眼，却没想到视线清晰的一瞬间，见到的竟是黑洞洞的枪口。
众多凶神恶煞的面庞纷纷朝他看来。
“啊！”
惊叫戛然而止。
一名长城人员拿着喷雾朝男人脸上按下，后者眼皮瞬间阖上，又沉沉睡去。
“章小漫有改变自身容貌，还有控制心灵的能力。”
许昭感受着掌心诡异氤氲对自己的影响，稍后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先送往最近的街道办，看看他有没有受到隐患伤害，没有的话消除记忆，送回他自己家中。”
林锋知道自己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尤其是眼下这个关口，谁都可以乱了阵脚，唯独他不可以，借着深呼吸一口压下内心的烦躁，冷静说道：“指挥部，九点二十分，名扬旅馆有一外卖员离开，查他去了哪里！”
“林锋，你的表现有进步。”
耳边的这道声音让林锋略显慌乱的内心顿时有了主心骨。
“师父。”
与此同时。
滨海市，某街道办指挥平台。
张捕头一袭黑龙制服，面色肃然。
在他面前竖立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监控显示屏，坐在电脑面前的工作人员正在全神贯注地配合滨海各地执行任务的小队。
“师父，怎么是您来指挥？”
林锋惊讶的话音透过耳麦传出，张捕头挑了挑眉头：“怎么说你师父我也是当时负责龙种案的捕头，面对这种情况我更有经验。”
“当然也是来帮你镇住场子。”
这句话，张捕头是在心里说的。
“张捕头找到了。”
底下有名长城人员高喊了一声。
立见半空中投射出清晰的屏幕，画面里正是章小漫跟罗礼一同从幽深的巷子里走出，俩人灿烂的笑容清晰可见，他们牵着手走进夜市。
张捕头见到罗礼面容的一瞬间，立即沉稳说道：“确认这个男性是不是罗礼。”
人脸比对顷刻间完成。
有人头也不抬地回道：“张捕头，是罗礼本人。”
‘也即是说有两名带有龙种心脏的宿主。’
张捕头微眯起眼。
屏幕里的监控视频以数十倍的速度快进，章小漫跟罗礼走进一家情侣酒店。紧接着，关于这座情侣酒店的模型在半空中显现，清晰标注了章小漫两人所在的位置。
可谓是全方位展示。
只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小时后，章小漫突然从酒店窗户跳了出去，随后是罗礼从酒店出来，绕了一大圈后跟章小漫进行了汇合。
章小漫跟罗礼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竟会如此简单的暴露出来。
实际上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所以才会处处小心防范。可是他们的眼界注定了无法想象了解长城的能量。
抵御妖魔的万里长城，绝非是一句简单的口号！
“按照刚才的监控显示，章小漫离开旅馆的目的就是跟罗礼一起逛夜市玩耍，侧面说明她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可是按照时间线，她在情侣酒店的时候，林锋那边还没有采取行动，章小漫跟罗礼是因为什么突然有了如此巨大的行动改变？”
张捕头垂下眼帘思索。
第736章 生死时速（一）
莫非是会妖门向他们传达了某种任务？
除去这点，很难有其他的解释。
张捕头拧着眉头。
就在这时，一名长城人员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大声喊道：“张捕头，我找到了他们现在的位置，可以进行定位封锁。”
半空中的屏幕立即显示出一辆在公路上行驶的汽车，速度相当之快，油门至少踩到了一百二十码以上。
幸好是凌晨时分，来往车辆稀少。
驾驶座的章小漫与副驾驶上的罗礼，两人面部五官不断放大，再次进行人脸比对。
张捕头却注意到了他们俩人焦急的神情，看来林锋那边一行动就被章小漫知晓，行事风格相当谨慎，亦符合他们作案的风格。
可下一秒，竟见罗礼突然抢过章小漫的方向盘，汽车直接驶去旁边的街道，在大马路上呼啸而过。
眼下谁也不知道他想要去哪。
这时有人说道：“张捕头有情况，他们车子后备箱有个人质，仍具有生命体征。”
张捕头眼中似有寒光敛起，注视章小漫的汽车缓缓停下，当即说道：“趁他们尚未离开，直接对目标所在地百米范围进行封锁，随后准备里世界空间嵌入。”
“明白！”
里世界介于阴阳两界中间。
异空间嵌入是用独立的空间强行嵌入到现世当中，操作难度高、耗费成本大，而里世界嵌入只需使用空间折叠技术配以阵法稳固就行，操作成本更低。
因此只要不是毁天灭地的战斗，长城通常会选用里世界空间嵌入。
“林锋，他们的坐标位置我已经发给你了。”
张捕头神情肃穆，沉声道：“抓住他们，别让他们弄出更多的事端。”
“师父，我知道了。”
林锋精神振发，抬手招呼了一声：“留下两个人收拾现场，其余人出发，出发！”
紧接着，整支队伍立即狂奔下楼。
几辆汽车蓦然迸发猛兽轰鸣，直直驶入长夜当中。
留下原地的几名作战人员看着被许昭撞破的玻璃微微耸肩，开始处理现场。
——
——
“进球，你进球啊，球都到你跟前了都能踢歪。”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员工坐在摇椅上，瞅着电视机里的足球比赛一脸无语，闷闷地拿起啤酒狠狠灌了一口，怒声骂道：“踢得是什么鬼样子。”
这时亮目的灯光倏然打在脸上。
员工手挡在额前，眯眼看过去。但见远光灯熄灭，车上下来一男一女，见到有生意上门，他连忙起身走过去，询问道：“你好，请问车子是哪里坏了？”
“小漫。”
罗礼轻声道。
章小漫微微颔首，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陡然升起妖异紫光。
那名员工哪想得到会有这一出，当下就中了招，带着些许郁气的面庞变得迷惘起来，呆愣地站在罗礼两人面前。
罗礼左右环顾，熟稔地从墙上取下钥匙，拇指一按。
不远处排列整齐的一众汽车当中立刻有一辆发出鸣响。
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汽车修理厂。
罗礼刚才看导航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家，抢过方向盘来这里，其实就是打着李代桃僵的法子，让章小漫控制员工开着车离去，他们则换车继续出发。
“好了。”
章小漫呼吸略有急促，“我们赶紧出发吧。”
与罗礼不同，她移植龙种心脏后，少有吃饱的时候，因此体内妖力有限。
罗礼担忧地看着章小漫，从衣服内层掏出两颗肉食丸交给章小漫，关心道：“你先吃两颗补充下体力。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恩。”
章小漫对上罗礼关切的目光，直接拿来吞下。
肉食丸刚下喉道，立即融化释放出大量温顺的血气供贪婪的细胞吸收，龙种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在欢呼雀跃，并且在渴求更多的血食。
章小漫强制让自己的目光从员工身上移开，连忙上了另一辆车。
“嗡——”
汽车再次发出轰鸣。
罗礼正要踩下油门，裤兜突然嗡嗡震动起来，他脚尖的力道登时一滞。似意识到什么，罗礼赶紧把翻盖手机拿出来，却是来了一条短信。
按键打开，迅速查看。
“他说了什么？”
章小漫见到这部手机就知道是白鬼发来的短信。
翻盖手机是他们跟柳如复联络的重要工具，外人也不可能会知道这部手机的号码。
下一瞬，她见到罗礼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你看一看吧。”
罗礼一时间竟无法组织语言来形容，直接将手机递给章小漫。
“罗礼，章小漫，我亲爱的朋友。
“很不幸地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已经被长城的空间嵌入技术隔离，但看到这里请别急着绝望，你们手里的两部手机就是两次生机，只要捏碎就能暂时打破空间。
“当然想要活下去，单靠这点是不够的，我在一家米厂后面放了些能帮助你们的好东西，相信有了这些，你们肯定能突破重围。
“一定要到达汤山哦~”
章小漫看完之后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双拳紧握：“他该不会觉得这样说话很幽默吧，这该死的家伙只会躲在背后算计人。”
说着，竟是怒极反笑。
短信最后则是米厂的地址，离维修汽车厂倒是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到达。
“不行，我一定要冷静下来。”
罗礼偏头看了眼章小漫，脑子迅速转动，福至心灵般一个冒险且大胆的想法浮上脑海。他看向车厂外面，寂静无人声，宛如吞噬深渊的巨口。
“小漫，你先别慌，接下来你听我说。”
罗礼双手按住章小漫的肩膀，悄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车窗玻璃映出一双愈发阴冷的眼珠。
——
——
与此同时。
现世，汽车修理厂门口。
全副武装的林锋等人迅速下车，直接站到指定地点。
“现在罗礼跟章小漫手中一共有三名人质，其中有两个是修理厂的夜班人员，务必要保证百姓的安全。”张捕头的声音在林锋耳畔响起：“我会直接对你们进行空间嵌入。如果无法生擒，第一时间将其杀死。”
“我知道了。”
林锋眼神坚定，用力点头。
“空间嵌入，倒数三秒。”
“三，二，一！”
霎时间，眼前的世界骤然陷入猩红，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刺鼻腥味。
林锋瞳孔骤然一缩，他看见前方堆积的轮胎旁倒了两具血肉模糊的男性，血泊在他们身下蔓延开来。
不远处的汽车后备箱垂下只血手，殷红血点滴答滴答往下坠。
砰！
倏忽，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林锋闻声望去，面呈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可能！”
只见远处的空间壁垒居然分崩离析，一辆卷起大量灰尘的越野车发出凶猛咆哮，狠狠撞碎水泥墙，撞飞挡在面前的垃圾箱，绝尘而去！
“林捕头，他还有气息。”
“留下两个救治伤者，其他人跟我追上去。”
“解除空间嵌入！”
“快，快，快！！！”
眨眼不到，林锋一众作战人员回到现世，纷纷上车去追赶罗礼跟章小漫。
许昭的目光自消失在街头的越野车背影收回，看了眼被利爪划开面部胸膛的伤者，拳头用力握紧，急忙上车。
“轰隆！”
三辆汽车卯足了马力追去，愤怒的引擎声迅速远离。
第737章 生死时速 （二）
汽车修理厂内，血腥味逐渐弥散开来。
“后备箱里的那人还有气息，赶紧对他进行紧急包扎。”
战术头盔下传出温柔的女音，女队员先检查了下离自己最近的伤者，却已是呼吸全无，心里叹了口气，连忙来到另一名伤者身边。
“可恶，这两个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锋锐的利爪从眉心划至胸骨，血肉翻开甚是恐怖。
女队员从腰间拿出一捆绷带跟喷剂正准备对这名伤者进行紧急救治，却骇然见到伤者紧闭的眼皮突地睁开，露出一双猩黑色的竖状龙瞳。
“不好！”
女队员脑海中的警铃疯狂作响，右手已重新握上垂在胸前的步枪。
可就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罗礼时，锋锐的五根利爪已经扎进了她的面孔直达大脑，狠狠用力一攥，发力抽出，滚烫的鲜血溅了罗礼满脸。
也即是这时。
另一名男队员全然不知身后发生的剧变，伸手打开后备箱的瞬间，一股子闪烁磷光的紫色氤氲扑面而来，掠起致命杀机。
危机逼命之刻。
该死！
男人的本能反应相当迅速，立即拔刀刺出，却与坚硬的鳞甲碰撞出一簇刺目火花，下一瞬，修长的蝎尾似利箭般洞穿他的脖颈。
流出伤口的血液顷刻呈出恐怖的紫黑色，男队员死死瞪着蜷缩在后备箱里的人影，嘴唇微微颤抖间，剧毒已然攻占他全身，尸体重重栽倒在地。
“计划……成功了。”
章小漫站直身体，靓丽而苍白的俏脸满蘸阴郁杀意，蝎尾在她身后摆动。
滴，
血点落下。
罗礼抹掉脸上的血迹，既滚烫又痛，丁点复杂思绪也趁机隐匿眸底，他迅速抢过女队员身上的枪械往脖子一戴：“小漫，我们赶快走！”
章小漫轻轻点头，她的腰间背上同样挂着子弹枪械。
罗礼有绝境搏命的狠劲，亦有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这是成长环境赋予他的东西。
柳如复的短信以及所谓的空间嵌入都代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要想杀出个血路就要出其不意！
于是他用锐爪给自己毁容开膛，将后备箱的男子杀死，随后用他的血液来隐藏自己，同时控制伤口处的血肉不让血液流出来。
因为，自己的血是猩黑色！
章小漫则按照原先的计划，用妖力改变两名汽车厂员工的面貌，控制他们冲开空间的封锁。
罗礼跟章小漫则扮演伤者的角色，赌的就是林锋在危急情况下不会细心检查他们的伤势，而是选择先去追凶犯！
毫无疑问，这种计划、想法就是在钢丝线上跳舞，随时有死无葬身之险。
最后，
罗礼赌赢了！
另一方面，许昭等人有一点没料到。
那就是罗礼的龙种心脏带给他的能力。
此心脏十分特殊，尤为适合暗杀，猎杀的方式如变色龙般隐匿自身，又具有适者生存的特性，裸露在外的血肉就是靠伪装变得与常人无异。
他与章小漫不同，来滨海的这段时间肉食丸没少吃，关于自身的潜力亦是不断被挖掘出来，实力暴涨，否则也不可能跟孙大力这种妖怪套上联系。
说时迟，那时快。
“轰隆——”
罗礼拽出倒在旁边的摩托车，虚弱的章小漫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猛地用力拧动油门，摩托登时咆哮一声，后轮疯狂在地面摩擦，瞬间射了出去。
唰！
呼啸的劲风扑面而来。
罗礼露出森森脸骨的面颊肉眼可见修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泛起满月光泽的剂管，直接放在嘴里咬碎，牙齿碾着玻璃碎片磨成粉末，液体顺着舌头淌下喉咙。
霎时间，那双猩黑色的竖状瞳孔紧缩成线。
“呼——”
罗礼呼出带着腥味的热气，只觉精神亢奋到不行，右手将油门拧死。
苍穹满月下，一辆摩托冲出高架桥，在半空中划过弧线，直直坠向底下荒地。罗礼双腿顷刻间变得粗壮，鳞甲覆盖其上。落地的刹那，伸长大腿猛地往地面一杵。
砰！
数不清的碎石迸射而出。
摩托不堪负重地哀鸣一声，却仍是卯足了马力向前冲去。
滚滚尾烟卷着风消散。
——
——
另一头。
肃杀气焰充塞车内每一寸角落。
“两名凶犯目前所在的位置，再次被里世界空间嵌入。”
罗礼撞破空间的举动固然使指挥平台的张捕头等人大吃一惊，可到底是经验老练的捕头，越野车刚开出数十米就再次被里世界空间捕获。
“允许火力射杀。”
“直接在他们车辆面前完成嵌入！”
“所有人员做好战斗准备。”
车内的林锋不断下达命令，他眼眶泛红，忍不住咬牙道：“这两个王八蛋简直不可原谅，他们竟敢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说着，他余光忽然瞥见紧锁眉头的许昭，“怎么了许昭？”
“好像有点不对劲。”
许昭垂着眼帘，神情肃穆。
“什么不对劲。”
林锋有点诧异地看向许昭。
许昭不断回想刚才离开汽车修理厂的一幕，躺在地上的那名伤者莫名带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可他偏偏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有问题。
伤口、血、呼吸、气息……
每一样在脑中过滤。
蓦地，许昭眸底渐升起恍然神色。
对！
是气息，他的气息根本就不虚弱！！！
“林锋，先让刚才留下来的两个人说下话，确认他们是否安全。”
许昭着急地喊道：“不行，我们现在就调头回去支援，那两个人有危险。”
“林锋，两名留守队员的生命体征消失了。”
张捕头低沉的话音同时间在林锋耳边响起，“钢铁小队已经追上去了，接下来就交给他们来解决，你现在回去处理好现场。”
这则消息对林锋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整个人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决策的失误，害死了两名队员。”
他的脑海瞬间被这句话占据吞没。
此时此刻，就连许昭看着林锋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见下一秒林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牙哽咽道：“我申请继续执行任务，我是此次任务的负责人，我有必要也必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自己一个人去！”
“张捕头，许昭跟林锋可以为钢铁小队打掩护，绝对服从命令。”
许昭吐出一口浊气，认真说道：“请张捕头批准。”
通信频道陷入长久的静默。
就在林锋不甘心握枪，垂下头颅的时候，耳边再次响起张捕头的声音。
“允许。
“坐标马上就会发给你们俩。”
张捕头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内回荡。
“是！”
“是！”
林锋胸腔里酝着一把火，愤怒没有烧毁他的神经，反而让他变得愈发冷静。
而后。
两人开车朝着屏幕上标记的红点冲去。
猛然咆哮的引擎像是愤怒的吼声在寂静的长夜中迸发。
第738章 生死时速 （三）
“汪！”
“汪！”
两条互相追逐的野狗拐进路口时，陡然发出畏惧的呜咽，夹着尾巴溜走。
冒着烟气的摩托倒在阴影处。
罗礼跟章小漫站在墙角，观望远处的废旧工厂。
斑驳的红砖高墙连成一片，仅剩一柱的路灯揽下昏黄的光芒，照出周围几棵没有叶子的枯树，腐朽的树干交叠显得鬼影幢幢。
“没错，短信上的地址就是这里。”
经过简单的观察后，罗礼便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赶紧过去。”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来说都尤为重要，他们不能耽搁太久。
章小漫点头。
两人嗖地一下窜了出去，径直来到生锈的铁门前。上面的招牌掉漆损坏，其中一个字不翼而飞，只能模糊看出香什么米厂。
一米高的铁门轻松翻过，进到里面方才发现这家米厂的内部面积相当巨大，可见曾经的规模不小，罗礼跟章小漫直奔二楼某间办公室。
“他要给我们东西到底在……”
话音戛然。
罗礼眼瞳有错愕一闪而逝。
原本以为白鬼会将物品藏得有多隐蔽，却没想到如此堂而皇之，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皮包箱，突兀且诡异。
就在罗礼愣神之际，章小漫已经快步上前打开皮包箱，从里头拿出一管螺旋状的药剂，瑰丽的猩红药水如血般粘稠，泛着妖异毫光。
药剂贴了一张纸，内容简单：“服下可爆发潜力。”
随后章小漫再次拿出两粒药丸，上面同样裹着纸条：“补充体力。”
“这就是他要给我们的东西？”
章小漫怒极而笑，握着药剂的手掌止不住颤抖。
这些东西说好听点叫补给，说难听点就是让他们困兽犹斗，拼尽最后一滴血。
“该死的混蛋，一直在利用我们，他根本就不打算给我们活路！”
章小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身后的蝎尾似随着她崩溃的心态不断摆动。这时半晌没听到罗礼的声音，胸腔的怒火瞬间高涨。“罗礼，你倒是说句话呀。”
她猛地扭头看去，却见对方从老旧的纸箱里拿出一把砍刀。
“小漫，这玩意儿很新啊，看来是白鬼特意给我准备的。”
罗礼轻松挥舞砍刀，破空声骤响，呼啸的狂风掀起满屋子的灰尘。随即，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居然面朝章小漫展露笑颜。
这个笑容不禁使章小漫愣在原地，没等她反应，罗礼便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那管泛着猩红光泽的药剂，调笑道：“一号当铺似乎总喜欢用剂管来装东西，也不怕摔坏了。”
章小漫注视罗礼的脸颊，嘴唇张阖正要说话，却被罗礼打断。
“这东西太危险了，放到我这里最安全。”
罗礼嬉笑着，身子突然前倾在章小漫嘴唇上蜻蜓点水一吻，随后笑意弧度渐渐收敛，居然反手将药剂吞掉，余光见到破了个大洞的玻璃外面。
天色已红！
“真是太好奇他们是怎么完成这种神乎其技的操作。”
罗礼转过身躯，瞬间阖上眼皮，意识已然陷入空白。
这管药剂带来的能量超乎想象，像是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流淌在血管里，疯狂地将每一寸血肉都变作能量供给龙种心脏。
“砰砰砰……”
宛如雷鸣的心跳声将意识陷入空白的罗礼唤醒。
他缓缓睁眼。
猩黑色的竖状龙瞳充斥着猎杀者的残忍意味。
上一个服用它的是一个叫做余复生的人。
“罗礼你……”
章小漫瞳孔睁大，亲眼见到罗礼身躯陡然庞大，咔嚓咔嚓的艰涩声响连绵不断，人的特征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身躯似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嘶哑的声音传入耳朵。
罗礼额前暴起粗大的青筋，力量源源不断涌出的同时，痛苦亦在层层叠加。他准备带着章小漫跳窗离开，然而刚向前迈出一步，跳动的心脏忽然一滞。
“危险！”
嗡~
一架无人机从天而降，黑洞洞的枪口迸射出炽热火花。
砰！
剧烈的爆炸响起。
汹涌火浪席卷，整座楼层坍塌，滚滚浓烟蔓延席卷。
罗礼抱住章小漫，鲜血沿着鳞甲缝隙滴落，伤口转瞬愈合。猩黑龙瞳环顾周遭，不禁微微眯起，凭借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只能看清前方五米左右的视野。
浓烟有古怪！
也即是这时，两道壮硕的身影悄声无息靠近，手里握着造型粗犷的枪械。
“跳到我背上，保护好自己。”
章小漫闻言立即跳到罗礼背上，下一秒，粘稠的妖力像是一层淤泥般覆盖她全身。
“就位。”
“高射速火力压制！”
砰！
两道凶猛的火蛇直接撞了上来。
罗礼吃痛咬牙，肩膀瞬间中了一梭子，硬生生吃着弹雨冲入浓烟当中，体内妖力宛如大江般奔涌，体表鳞甲顿起微妙变化，与浓烟融为一体。
“火神，二次压制。”
啪，
罗礼耳朵微微一动，他听见了不远处跑动的声音，同时他能在烟雾里看清的视野也越来越远，然而致命的危机却未有丝毫减弱。
眼前骤然亮起一抹火光。
“他们看得见我？”
罗礼瞳孔骤缩，连忙抬臂挡在额前。
比先前凶猛数倍的子弹洪流席卷而来，硝烟登时弥漫整座工厂。
鲜红血花绽放。
一条狰狞臂膀摔落在地。
子弹撞击鳞甲的刹那，微弱的符箓毫光迸发，击溃妖力覆盖的鳞甲，大片血肉炸开，看似坚不可摧的肉体在重火力面前显得尤为脆弱。
生死危机下，罗礼体内药剂带来的能量不断涌现，破碎的血肉以惊骇的速度再生，新生的鳞甲血肉更加坚韧，更能抵御子弹的轰击。
电光火石间。
罗礼以牺牲一条手臂的代价，残缺的身体像似利箭般射了出去，可没等他跑出多远，先前两道火蛇再次从不同方向袭来，直接封锁了躲避空间。
“操！”
罗礼眼珠攀满血丝，居然生生咬碎自己的牙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翻滚出去，炽热的火蛇在脚后跟疯狂舔舐，不停在工厂躲闪奔跑。
火力断档，火力补充。
四个人。
罗礼脑子飞速运转，潜力不断被挤压出来。
砰，
砰，
砰，
罗礼向前踏步的脚掌猛然一顿，握着砍刀的拳臂用力向后一挥。
“铮鸣——”
一簇刺目火花溅起。
两柄刀锋交错咬合，发出牙酸声响。
罗礼这时才看清袭杀自己的敌人，全身覆盖狰狞粗犷的动力装甲，体型甚至比他还高一点，面罩后面亮起两颗鲜红小点，肃杀气焰扑面而来。
“啊——”
罗礼怒吼着，拳臂迸发巨力想要将面前的铁疙瘩掀飞出去。
也即是这时，致命杀机蓦地从背后扑来，罗礼神经骤然绷紧，神情大变，只来得及微微偏移身躯，下一瞬朴实无华的冰冷刀锋贯穿鳞甲扎进血肉。
佯攻，
偷袭，
顶级战术配合。
第739章 悲鸣（一）
“生擒他。”
耳麦里传出冰冷的声音。
眨眼不到，局势急转而下。
“可恶……”
罗礼咬着牙想要抽出刀锋，可刀身却被面前的敌人死死卡住，另一只手已迅速地搭上他的胳膊，五指迸发无穷巨力生生将他臂膀卸掉。
背后来袭的敌人抬手抓向罗礼脖颈。
“罗礼，对不起。”
恍惚间，罗礼好像听到了这样的话音。
与此同时。
负责偷袭的钢铁队员突地见到罗礼背后的妖气淤泥褪去，露出一张癫狂的脸庞，溢着妖异紫光的龙瞳充塞怒火，冒着磷光的紫色烟雾从她口鼻七窍喷涌而出。
铮！
钢铁队员左手掌心弹出刀刃，直刺章小漫脖颈，瞬间将其贯穿。
粘稠泛着磷光的血液沿着刀刃滴落，几缕腐蚀气味悄然而起。却见生死局势下，章小漫居然将身子往右猛横，任由刀刃割裂自己脖颈。
啪，
数枚拉环悄无声息落地。
“从死去队员身上抢来的手雷。”
这是钢铁队员见到乌漆漆手雷的瞬间，脑海中掠过的思绪。
下一瞬，剧烈的爆炸掀起无数铁片席卷，蔓延而出的紫色烟雾顷刻被大火点燃，凄烈的火海汹涌奔腾，两名钢铁队员顿时被冲击波震飞出去。
噼啪，
两道依偎的身影矗立在火海中央。
章小漫捂住脖颈的伤口站起，对常人来说足以致命的伤势，此时却已经停止了出血。她瞧了眼背对的罗礼，当即拿出那两颗补充体力的药丸吞下。
蕴着丰富活力的血气被龙种心脏吞噬，妖力随着血液流转四肢百骸，因爆炸产生的伤口加速愈合，须臾间状态恢复巅峰。
紧接着。
章小漫拿出手机，狠狠发力捏碎。
周遭的空间蓦然扭曲，呈现出镜片碎裂的模样，只要章小漫往后一退就能离开这里。
但见庞然身躯立于眼前，浓郁的血腥味在他身上萦绕不去。
“好痛啊……”
罗礼躬身弯腰，面部五官扭曲作一团，他大张着嘴巴，吼出无声哀嚎。
其实以他适者生存的特性，药剂带来的能量虽然狂暴，但随着战斗的推移，已有开始适应的倾向，可就在章小漫拉起手雷的刹那，一股火焰蓦然从灵魂深处燃烧。
彷如要将他燃成灰烬。
章小漫没有耽搁，迅速撤离。
罗礼似有所感地想要回头，扭动的脖颈却微不可查一顿，直到狂奔的脚步声远去，他才回首望了那背影一眼。
这张脸，恐怖狰狞。
就像是电影里的怪兽。
他不想让章小漫看到这样的自己，最后一面已经在那间办公室里留下。其实当罗礼见到柳如复留给他们的东西时，内心早就心存死志。
罗礼挡在破碎出口前，奋起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啊啊啊！”
怒鸣响彻里世界空间。
与此同时，火海边缘站立五道雄壮而冷酷的身影。
通信频道里响起了交谈。
有队员注视章小漫的仓惶背影：“队长，一名凶犯再次逃离，我们不去追吗？”
队长沉吟片刻，道出雄浑话音：
“交给那个小伙子吧，否则他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自责愧疚的阴影。”
“队长，我们恐怕无法生擒了。”
倏然，一名队员的目光透过重重火海直视那头怪物，动力头盔带来的独特视角让他清晰看见罗礼的三魂七魄突地变作薪柴燃起白色火焰，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
“敌人背后的存在不简单，我们无法套取有用的信息了。”
“那就在此之前杀死他！
“为无辜的百姓报仇！”
锵锵话音斩钉截铁。
“火力压制。”
两道身影跨步突进，手里的枪械迸发致命杀机。
砰！
子弹临身的瞬间，罗礼突兀消失，几有两米五的体型奔跑起来竟犹如鬼魅，短暂迂回后瞬间冲向其中一名钢铁队员，五根利爪当头刺下。
“咔擦——”
透明的屏障裂开筑蛛网似的裂缝。
护目镜后闪烁两颗猩红小点，冰冷目光像是把锐利匕首般插进罗礼翻白的眼珠，他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剑，直接朝着罗礼脑袋劈去。
刻印剑身的符文亮起蓝光，狠狠斩开罗礼眉心皮肉沿至胸骨。
霎时，一大蓬血液洒涂抹在透明屏障上。
罗礼前倾探头生生咬碎屏障，极致的痛苦已经让他失去了语言能力，利爪长驱直入，丝毫不顾卡住脸骨的长刀，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
砰！
电光火石间，一颗特殊子弹挟恐怖动能猛地打在罗礼肩膀，登时使他庞大身躯横空飞出数米，深陷血肉内部的子弹闪烁红点，迸发二次爆炸。
狙击手！
霎时，大片血肉溅射而出。
单论肉体的痛苦远不及魂魄燃烧的万分之一，罗礼落地跄踉两步便重新站稳了身体。
此时此刻，龙属妖怪的优势展露无疑，上一秒鲜血淋漓的恐怖伤势，下一秒伤口边缘的肉芽疯狂修补，在药剂能量耗尽前，这种再生能力可谓极为棘手。
罗礼此刻内心唯有一个信念：能拖多久是多久。
他强忍痛苦，催动妖力进入潜行。
正如同先前章小漫说的，这就是在困兽犹斗，拼镜最后一滴血。
双方在战术和经验上的差距太过巨大，罗礼的能力尤为适合暗杀，却在这场战斗中发不出丁点优势。
无人机拦截逃生路线；
催使炸弹使整座楼层坍塌，压缩战斗范围。
高科技的动力装甲足以分辨出罗礼的隐匿伪装。
战斗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胜负。
罗礼庞然身躯呈现出半透明化，眼看着就要进入完全潜行的状态。
然而他被剧痛摧毁的神经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一名钢铁队员如巨型坦克般冲了上来，双脚有玄奥符文闪烁，起到了静音的效果，悍然撞向罗礼。
滋啦！
刺目火花溅起。
饶是罗礼第一时间进行反击，可利爪只在装甲表面割出几道划痕，根本就伤不到里面的人，下一秒被无匹巨力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
砰，
砰，
不远处的队长双臂快速摆动冲刺，右臂装甲开启，居然抽出了一把动力锯，拇指按下开关，链刃疯狂旋转，猛地跃起朝着半空中的罗礼脖颈砍下。
鳞甲分崩离析，转动的链刃切入血肉，瞬间切开大半脖子，滚烫的鲜血洒满了漆黑装甲，嗜血杀意透过护目镜喷涌而出。
他们要在罗礼魂飞魄散前杀死他！
临死之际，罗礼这只困兽连挣扎都做不到，紧随而来的动力大剑斩飞了他的四肢。
一方要让他魂飞魄散，防止他泄露机密；
一方要为百姓报仇，要亲手杀死他；
下一秒！
动力锯悍然斩下怪物头颅，它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住。
也即是被枭首的一瞬间，灵魂及肉体带来的双重痛苦好似全都消失，罗礼获得了须臾宁静，他黑洞洞的眼眶看向空间破碎的出口。
思绪起伏。
那天在酒吧里，我看见了……
你的眼神。
我知道你想让我杀了他们，我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触我的时候就抱着这种想法。
可是我没那个勇气，我不敢杀人……
那天在家里，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想让我做出选择，你想借我的手……
罗礼意识模糊，一点点坠入深渊。
其实我本可以一直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遇见你。
第740章 悲鸣（二）
凄烈的火海熄灭，战斗告终。
“空间解除。”
伴随低沉的话音，殷红似血的世界逐渐从身边褪去，显出浑浊肮脏的米厂。
“他死了。”
“恩。”
钢铁小队的队长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精悍的面孔，他右手握着匕首将尸身胸膛刨开，露出里面萎缩的龙种心脏，遗憾地摇头将其收起。
“可惜了，说不定能从他嘴里撬点情报出来。”有队员说道。
“难，这种小喽啰知道的情报恐怕不多。”
队长心里掂量得很清楚，章小漫跟罗礼的逃亡路线相当明确，明显背后有主使指挥，埋下的暗手通过远程就能让罗礼魂飞魄散，足以看出其小心谨慎。
“看来今晚应该是收工了。”
另一名队员同样摘下头盔，肃穆的容貌带着铁血气质。
钢铁小队全员五人皆是军队出身，实力都在得药巅峰，凭借动力装甲及重火力军械，一般结丹境界的敌人手里要是没有了得的神通、法器，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以防万一，要不过去看看吧。”
有队员不太信任林锋，刚说出口就被队长瞪了一眼，悻悻闭嘴。
“你们两个收拾现场。”
队长重新戴上头盔，径直向厂外行去。
——
——
另一边。
章小漫刚踏出里世界空间，瞬间疾驰奔出米厂，充沛的妖力让她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里到汤山的路线，章小漫铭记于心，她翻越高墙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疯狂奔跑，同时嘴巴拼命大喊着救命，好以此让长城的人投鼠忌器。
“杀人了，杀人了！”
楼上几盏灯光亮起，有人往下瞧去，街道上空无一人，骂骂咧咧收回目光。
修长的身躯变作残影。
强烈的求生欲让章小漫再也顾不上其他，短短几分钟就已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森林里。两颗药丸让她的体力源源不绝。
可是，谁说它的功效就一定是补充体力？
在药效的刺激下，龙种心脏开始产生某种诡谲变化。
“快到了，快到了。”
章小漫见到了前方的断崖，眼里绽出一点光。跃出森林的瞬间，站在公路上的一道人影也随之映入眼帘，连忙将身子往下坠去，双脚踩着陡峭的土坡停在了护栏外。
“林捕头，怎么是你啊。”
她嘴角扯起笑容，眼神谨慎地盯着林锋。
林锋目光审视章小漫，初次见面的靓丽女孩如今已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她脸颊及裸露在外的肌肤皆覆上了一层紫黑色鳞片，竖状瞳孔，身后一条蝎尾不安地摆动。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林锋因愤怒绷紧的面颊，咬牙切齿地说道。
章小漫闻言不禁一愣，旋即竟为林锋可笑的话语笑出声来：“林捕头，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是这样幼稚的人，为什么你会说出这般令人发笑的话。”
“因为我见过与你一样的人。”
林锋双拳紧握，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很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杀了章小漫。可是见到章小漫如今的模样，他忍不住会想起余复生。
同样是被命运折磨的人，同样是逼不得已走上绝路。
章小漫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嘴唇，冷漠的杀意从眸底浮起，带着戏谑口吻说道：“事到如今，你装好人有什么用，你想拯救谁，凭你又能拯救谁。
“你连自己的同伴都保不住，这时候居然还想对我这个凶手说回头是岸。林捕头你很天真呀，难道说杀人是不用偿命？”
林锋不再多发一言，拔出背后的霰弹枪，上前缓走两步，而后猛然开始奔跑冲刺，眨眼不到拉进了双方的距离，枪口对准章小漫。
章小漫内心有点紧张，但应对仍然十分迅速，张口吐出浓重的紫色烟雾喷向林锋。
滋啦~
紫雾所过之处，金属栏杆被腐蚀扭曲，一片荒草瞬间枯萎发黑。
金刚符箓！
一尊金刚力士虚影在林锋身上显现，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林锋融为一体，宛如给他套上层甲胄，他垂于左侧的手立即往上一抬，一把微型冲锋枪赫然出现在手中。
霎时间，漆黑枪口绽放出一串火花。
章小漫哪想得到林锋有这一手，猝不及防下当即被打了两梭子，一颗颗子弹打得鳞甲往内凹陷，随后血肉纷飞，吃痛之下急忙朝旁边躲去。
也即是这时，有金刚符箓护身的林锋冲过毒雾，双方此时的距离只有五米，霰弹枪对准章小漫的腹部用力扣下扳机。
砰！
呈圆锥形喷洒而出的特种霰弹尽数命中敌人，弹摧枯拉朽地打碎衣裳、鳞甲，一块块紫黑血肉当即在林锋面前炸开，血腥瞬间浓了。
“啊啊啊——”
凄烈的惨叫响彻深夜公路。
章小漫眼球迅速攀满血丝，她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使出全身力气连连扣动扳机，想要以此宣泄掉无法忍受的痛楚。
啪嗒，
啪嗒，
清脆的声响显得尤为讽刺。
“你没开保险！”
林锋吐出冰冷话音，枪口再次对准章小漫。
危机逼命之刻，章小漫身后的蝎尾猛然暴起，以雷霆之势刺向林锋眉心，蝎针锋芒溢着诡异毫光，这是她用的最为娴熟的招式。
怎料林锋对此早有准备，枪口微微偏移，连续四发霰弹生生打断了袭来的蝎尾，紧接着拉动枪栓弹出弹壳，抵着章小漫的右肩扣下扳机。
砰！
霰弹侵彻血肉，像是雨点般打在了金刚符箓上。
兔起鹘落间，胜负高下立判，居然出乎意料的简单。
经验差距实在过大，章小漫二十岁的普通女孩人生，移植龙种心脏后不过数月，如何能够与厮杀经验丰富的战士进行抗衡。
“你背后的主使是谁……”
林锋话刚问出口，手臂寒毛突地根根立起，忙不迭地往后撤去。
竟见章小漫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突地呈现出诡异的平静，原本陷入骨骼皮肉内的霰弹颤抖着飞出，掀起破空啸声袭向林锋。
砰砰砰……
一颗颗子弹嵌入金刚符箓，不到瞬息龟裂出层层裂痕。
局势天平倾斜。
林锋神经紧绷成弦，聚精会神下甚至将弹头上的血迹瞧得分明，他动作迅速，拉栓退壳，手指将数枚特殊霰弹压入装弹口，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砰！
数枚符箓霰弹炸起一团团肆虐的雷火。
噼里啪啦的轰响不绝于耳，林锋摸不准章小漫现在的情况，打算先往后撤两步。
却没想到章小漫蠕动的面孔猛然压在鼻前，冰冷的气息窜进鼻孔，他虽惊不慌，另一只手的冲锋枪如利剑般抵向她的脖颈，用力扣下扳机。
子弹带起的硝烟灼烧着手掌，清晰感受每一颗子弹出膛的律动！
林锋面容起了凶戾。
第741章 悲鸣（三）
咫尺之间，凶险更甚万分。
“死！”
林锋嗓子眼迸发怒吼。
出膛的霰弹带着他的愤怒、后悔、愧疚朝着面前的章小漫宣泄而出。
然而近距离的射击居然无功而返，只见章小漫浑身紫黑色妖气似烧开的沸水般剧烈沸腾，特殊霰弹浸在粘稠冒泡的妖气里静止不动。
嗡~
“好痛啊。”
微不可查的痛苦哀鸣悄然在林锋心底响起。
他凶恶的神情一滞，这时他才注意到章小漫的不对劲，她的眼球外突鼓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林锋瞳孔不自觉睁大。
他看见一条带着蛇鳞的触手自章小漫的眼角探出，顶端长有一颗眼睛，对视的刹那，残酷、混乱、邪恶、暴虐，大量的负面情绪一股脑挤进了林锋的脑海。
章小漫似缓实疾地抬手抓向林锋。
“林锋！”
“林锋！”
恍惚间，林锋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林锋！”
宛有洪钟大吕的声音蓦然在林锋心底炸开，荡涤了一切邪语低喃。
“嗬——”
林锋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却是如溺水者般拼命大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他眼里仍充斥惊魂未定，但总算摆脱了控制。
“谢谢你许昭。”
“你还好吗？”
许昭目视前方，神情肃穆：“你刚才那样子吓得我心脏一紧。”
“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林锋抹去遍布面颊的虚汗，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已是记忆模糊。他沿着许昭的视线望向前方，不禁如临大敌：
“章小漫她怎么回事？”
公路一角，黑雾弥漫涌动，紫色磷光沉浮不定。
彷如有某种凶兽在里头孕育。
“不知道。我只看见你们短兵相接的一瞬间，你突然停止了进攻，想来应该是精神控制方面的妖术，回头你得去检查一下。”
许昭摇了摇头，旋即鼻翼微微耸动，冲龙玉让他的嗅觉有玄奇变化，闻到了一股与章小漫截然不同的气味：“反正肯定不会出现好事。”
“小心点。”
林锋有时候也对许昭莫名的乐观感到无奈。
“哈哈哈哈……”
许昭自是将林锋的神态纳入眼底，眉宇间突地扬起自信，保证道：“放心吧，这次有你许哥出马，她翻不出五指山。”
“踏！”
话音方落，章小漫有点一撅一拐地走出来，原本近乎支离破碎的躯体，眼下竟完好无损，可她的模样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恐怖变化，
右眉心沿至肚脐的鳞甲长出一颗颗紧闭的眼珠，嵌在血肉当中。
因此明明是一张脸却有了两种不同的神情。
痛苦；
平静；
矛盾却又泾渭分明。
此时此刻，谁也无法体会章小漫的恐惧。
她的意识仍保持清醒，可肉体的操控权却不在自己，有另一股意识抢夺了她的躯体，更令章小漫惊骇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好像在一点点消失。
她，很害怕。
林锋注视章小漫，禁不住咽了口吐沫，嘴唇翕动：“不对劲呀，龙种心脏怎么会有这种诡异变化？”
冰冷杀机蔓延。
章小漫右目淡漠如蛇，没有费口舌的心思，右手食指轻轻往下一点。
顷刻间，身后涌动的妖气黑雾骤然扭曲变化，数条大张蛇吻的巨蟒飞袭而来。
“我主攻，你伺机策应。”
许昭微微前倾，右脚落地的瞬间，整个人如炮弹般冲了出去，紧肤神通众仲立显威能，玄妙符箓在肌肤上若隐若现，生生撞碎巨蟒，旋即以掌作刀劈向章小漫。
章小漫眸中有微不可查的戏谑掠过。
但见支离破碎的妖气蛇躯突地抖擞，变化一条条手掌大小的黑蛇射向许昭。
汹涌蛇潮倾覆而下。
许昭临危不乱，心诵黄庭经，体内众神相互呼应。焕阳昌化作炽热的能量从心脏泵出，一路节节攀升，张口吐出澎湃心火。
刹那间，弥漫在半空的紫色磷光被瞬间点燃，顿成滔天大火。
数不清的妖蛇焚成黑烟。
“有点意思。”
章小漫眯了眯眼。
没想到许昭竟会利用他的毒雾进行破局，着实出人意料。
与此同时。
“她绝对不是章小漫！”
许昭有冲龙玉跟通众仲护佑，毒气、火焰自然伤不到他分毫，可是短短两回合的交手已让他看出端倪，章小漫怎可能有如此丰富的战斗经验。
自如操纵妖气幻化攻击，唯有千年道行的妖怪方能做到。
他估算体内法力，不到结丹就无法借用天地之力，必须出其不意解决掉章小漫。法力奔涌间，脊柱大龙泛起白光，跨步拉近距离。
“只会耍点小聪明，无疑是自掘坟墓。”
章小漫微张开嘴，细长分叉的舌头在唇边一舔，右手顺势掐起法决，体内充沛的妖力顷刻被抽空大半。
立见周遭滚滚黑烟挟火海将许昭卷入，猛然往内收缩，俨然要将他焚成灰烬。龙卷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死寂邪恶之气愈发浓郁，宛如一朵盛开在火焰中的黑色昙花。
章小漫挪移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林锋，正准备解决最后一人。
蓦地，一抹炽盛白光闯入余光。
生光！
许昭体覆神光，震开周身黑火，脚下虚浮河洛八卦图，天地脉络在眼中显现，当即向前一迈，如同瞬移般出现章小漫面前，拳臂直刺面门。
砰！
章小漫头颅被拳头轰烂，转瞬溃散成森森妖气弥漫。
真身则在不远处出现，他右脸眉梢轻轻一挑，观察许昭体表白光，眸底不禁闪过一丝错愕与趣味，正要抬掌施展妖法，手臂却倏然动弹不得。
毫无征兆地，条条金色锁链缠绕全身。
许昭跨步冲拳，挟炽盛白光再次轰向章小漫脑门。
呼啸的骤风扑面而来，章小漫右目仍是平静，竟见遍布鳞甲的眼珠陡然睁开，虚幻的翠玉蝴蝶扑进了许昭的眼球里，拳骨毫厘之间停住。
紧接着。
“啊啊啊啊！！！”
痛苦到难以形容的尖嚎从章小漫嘴里发出，在整座山麓间回荡，她右半身的眼球接二连三地炸开，鲜血洒了满地，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
——
——
同一时间，无间炼狱。
由青绿竹子搭成的小亭内，茶香肆意，李馗躺在摇椅上翻看外史，如今能让所有人看到的历史上，赢君羡真乃名副其实的国之柱石，为帝国戎马伴生，后来匡扶社稷。
李馗手中这本外史，记载了这位摄政王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各种趣事，倒也看得津津有味，抛开他想要坐上龙椅一事不谈。
由他执掌大秦帝国的那段时间，用国泰民安来形容亦不为过。
“倒真是个传奇人物。”
李馗慵懒地拿起茶杯抿了口。
蓦地，他神色一凝：“我的梦？”
第742章 悲鸣（终）
李馗眸光闪烁，立即离开炼狱，出现在别墅上空。
他稍作辨别，身影消失在原地，无声无响间漫天乌云荡涤一空，露出璀璨无垠的星空，一道浅浅白痕沿至天际尽头。
——
——
公路上。
许昭双目混沌，呆愣在原地。
他只觉眼前一花，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身处在一座巨大的迷宫中，左顾右盼，皆是高耸入云的高墙，讶异地喃喃自语：“不是吧，有这么厉害吗？”
许昭虽惊不慌，丝毫不担心自己会遇到生命危险。旋即，开始尝试靠自己的努力离开这里，盘坐在地，心诵黄庭，紧守灵台清明。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自己仍然呆在原地。
“奇怪，他到底想做什么？”
许昭费尽脑汁都没想明白章小漫将困他在这里的用意。
自暴自弃似地疯狂奔跑，始终没有找到出口；或是手脚并用攀上高墙，可每当他爬高一点，墙就往上高一分，几番尝试无果，索性躺在地上放弃了。
得，
喊救星吧。
“大老爷，救救我！”
许昭扯着嗓子奋力大喊，其声之剧甚至在迷宫内荡成回音。
不消须臾，许昭倏地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身体内出现，双眸登时覆上青光，嘿嘿怪笑了两声，抬起拳臂，直接以力破巧。
一拳轰烂这座迷宫！
“砰——”
高墙崩塌，迷宫陷入摧枯拉朽地湮灭。
呼……
霎时间，带着硝烟的风声入鼻。
许昭嗅了嗅，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没想到脑袋瞬间挨了一记重击，不禁捂着脑门痛喊道：“大老爷你打我做什么啊。”
但见由纯白法力幻化出的大老爷站在一旁，瞥了许昭一眼，嘴唇翕动：“你这个不爱动脑子的惫懒货，打你是让你长点记性。”
说着，他抬起手腕又敲了一下许昭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连无人控制的梦境都逃不出来，你还好意思喊救命。你下次再喊，你看我救不救你。”
“干嘛这么凶呀。”
许昭疼得龇牙咧嘴，大老爷手里的力道可是实打实的，照这样锤下去他都快练成铁头功了，小声辩驳道：“我，我确实是尝试了任何办法啊。”
“你确实找对了路子，就是向上爬。
“但你忽视了一点，那就是你没搞懂迷宫的本质是什么，它是梦境，梦由心生，你越想要离开越出不来，反而只要平息内心杂念，无思无想，便能轻松脱困。”
大老爷指点道。
许昭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不免好奇问道：“对了，大老爷您这次怎么出来了？”
“小昭，李馗马上到了，你把这个交给他吧。”
大老爷沉吟片刻，却只是摇了摇头，如玉似的指尖立着一只如虚似幻的蝴蝶，赫然是刚才梦境本身。“你这次负责的案子颇为复杂，接下来你要多看多学。”
“馗哥！？”
许昭眼睛一瞪，盯着蝴蝶的神情尤为惊讶。
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感觉到事情真正有点麻烦，龙种案怎么又跟李馗扯上关系了。
“大老爷，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跟我说说呗。”
“对了，你接下来要做好准备。”
大老爷突然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许昭，直把后者闹得摸不着头脑，忙不迭地追问道：“您这话儿是什么意思，什么做好准备，是要迎接大战吗？！”
随即，大老爷身型重新变作法力淌回许昭背后的棺椁。
“不是，干嘛说话说一半啊。”
许昭不由郁闷地挥了下拳头。
他好讨厌人说话讲一半，故意吊着人胃口，心里跟猫挠似的。
“许昭，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林锋急切的呼喊。
林锋一路冲刺跑过来，见许昭愣在原地，手捂额头自说自话，还以为跟自己一样受到了章小漫的精神控制，一时间也顾不上去追章小漫。
“我没事。”
许昭竖起大拇指，展露笑颜。
“刚才我入神过去多久？”
“就一瞬间的事儿，我看到不对劲马上就跑过来了。”
林锋上下打量许昭，没见到他受到什么伤势，终于松了口气。
闻听此言，许昭内心顿生恍然，看来刚才与大老爷的交谈也是在梦境里。
“章小漫呢？”
林锋低头看向地上蔓延到密林里的血脚印，双腮绷紧：“我去追她。”
“恩。”
许昭没有多言。
林锋当即发足狂奔，追着脚印而去。
身影没入幽暗的密林，渐行渐远。
——
——
森林深处。
啪嗒，
木枝被鲜血淋漓的脚掌踩断。
“嗬——嗬——”
章小漫费劲力气地喘气，步履蹒跚地向前走。
她右半身被全部炸烂，透过森森胸骨能看见逐渐萎缩的龙种心脏，每向前走一步，就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每走一步，痛苦就像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神经上。
“好累啊，好痛啊。”
章小漫不知道自己现在苟延残喘的目的是什么。
她清楚自己有很重要的东西没了，消失了，一点也想不起来。这种恐惧比肉体带来的痛苦更甚千倍，她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然而事与愿违。
章小漫右脚趾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头，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却是她濒临极限的右脚踝突然崩碎，再也无法支撑起身体。
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躯体躺在地上良久，终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翻过身子。
张牙舞爪的枝干上面是一片椭圆形的夜空。
章小漫胸膛微微起伏，充塞血色的眼球浮过迷惘。
她记得有个人让她逃，可是那人是谁，怎么都想不起来。
紧接着，章小漫想起了那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那天他们在电梯里的对话，想要钱就要付出代价，只是没想到这种代价竟会如此沉重。
一号当铺，那个白西装男人是谁？
章小漫眼中迷惘越来越深。
想不起来，她就不去想，可偏偏有些不愿被回想的记忆却突然涌了上来。
章鸿发；
周淑敏；
章杰；
要是早知道这样，当时就应该亲手杀死他们。
明明我可以上学，为什么不让我上，明明我那么用功读书……
就因为我是女儿身。
章小漫逐渐黯淡的视野突地降下了白色小点，落在脸上冰凉凉的。
下雪了。
恍惚间，那三张令她憎恨的面孔交叠在一起，变成了面色苍白的男人面孔。
林锋站在章小漫的身边，眸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章小漫眨了眨眼，似乎认出了林锋，看清了他眼里的东西，嘴巴微不可查地张阖：“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北风酷寒，那点雪在她眼眶里化开，像是眼泪从边角落下。
林锋心里有块东西被击穿了，他颤抖着举起手枪，打开保险，对准章小漫的额头。
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林回荡。
第743章 风波
雪淅淅沥沥落下。
林锋发白的指骨紧握手枪套筒，看着章小漫的尸体久久无言。
恍惚间，一座燃烧的木屋突兀在眼前出现，他闭上眼，心里有股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杂乱无章的思绪像线团缠绕在一块。
“呼！”
林锋鼻孔重重喷出一口郁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眉宇间也不由浮上些许疲惫。却在这时，只见一点灵光从章小漫的尸体内飘起，掠过他的肩膀飞向后方。
神经立即紧绷，转身，举枪。
可当林锋见到身后来人时，不禁错愕地喊道：“李馗，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馗注视地上这具残缺不堪的尸体，应该是上次吃饭的时候许昭跟他说的案件。他指尖立着属于章小漫最后一丝记忆，里面内容极少，只有三个字——
帝流浆！
李馗暂且收起灵光，抬眸看向林锋，嘴唇张阖：“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过去找许昭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你们。”
林锋见到消失在李馗指尖的灵光，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而说道：“我想给她葬了。”
“我帮你。”
李馗瞄了眼周遭，“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吧，挺好，挺安静的。”
林锋抬头，雪花透过树叶缝隙掉落。
李馗轻轻一挥手，章小漫身子底下骤然出现凹坑，随后尘土将她掩埋。
随后，林锋跟李馗原路返回。
路上寂静的很。
“服下吧，能帮你恢复状态。”
李馗丢给林锋一枚药丸。
他知道现在林锋的心很乱，只是眼下他不知全貌，等了解过后再说也不迟。
林锋接过服下，药丸刚入腹效果便立竿见影，舒适的暖流运转全身，他瞄了下李馗的背影，语气略显沙哑：“这次案件的两名凶手跟余复生一样移植了龙种心脏。”
李馗微不可查地挑眉。
林锋言简意赅地将原委说了遍，语气蕴着深深的复杂：“你上次跟我说，觉得不公就要用自己的能力去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我不仅没有做到，还害死了两名队员。
“我想拉章小漫两人回头，也没能做到。
“他们并非天生穷凶极恶，是因为家庭、因为命运的关系才让他们走上这条不归路。”
听林锋讲完，李馗明白了他的心结。
两次同类型的案子，林锋全都参与其中，经历了余复生一事，他内心本能地不希望悲剧重演，可是自身能力有限，最后反而给他造成了打击。
“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林锋，我问你，你尽自己最大努力了吗？”
李馗看着林锋垂下脖颈的脑袋，这副意志消沉的模样，莫名让他觉得有点不爽。
林锋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自己真的拼尽全力了吗？
如果拼尽全力，那么自己应该会更小心些，两名队员就不会牺牲。
“林锋，抬起头来。
“像个男人一样抬起头。”
李馗张口道出锵锵话音。
林锋抬头对上李馗炯炯目光，一下子愣住了。
“每个人都有弱小的时候，谁都会痛恨那个曾经弱小的自己，就连我也不例外。
“我没有修炼前，第一次遇到个女鬼都快把我给逼疯。我的亲朋好友也被妖怪夺去性命，我与你一样感到伤心愤怒。”
“一步步走到现在，
“我可以掌握公道，为人鸣不平。”
随着李馗的话音，漫天飞雪停滞不动，整座密林的古树都朝他微微躬下树身。
李馗声音一点点提高：“可瞧瞧你的狼狈模样，难道你要受一次打击就要颓废一次，你坚持的理想就如此脆弱吗，脆弱到一击就破……”
“没有！”
林锋只觉有股意气骤然涌上脑袋，眼眶泛红，铿锵有力回答：“绝对没有！”
李馗抬手重重拍在林锋肩膀：
“复仇吧，
“向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杂碎们复仇。”
听到复仇两字，林锋瞳孔深处再次燃起熊熊烈火，咬牙道：“我会复仇的！”
李馗紧抿唇角翘起弧度。
见到火焰重燃，他无疑是感到满意的。
说实话，对比前几月愣头青似的林锋，现在他的进步已经很大了，前进的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有时候脚下满是泥泞，只要能保持斗志，不一蹶不振就行！
“合着我这一趟过来就是给你当心灵导师！”李馗调笑道。
“谢谢你，李馗。”
闻言，林锋居然还真的朝李馗鞠躬。
对林锋而言，李馗真的是他引路人，几次提点都让他受益匪浅。
“行了，不说客套话，我们赶紧回去吧。”
李馗伸手扶起林锋，转身向公路方向行去。
林锋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就看见坐在栏杆上的许昭，后者第一时间高举手臂，高兴喊道：“馗哥，林锋，你们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来到近前，林锋开口说道：“章小漫死了。”
许昭笑容微不可查一敛，旋即便要将在手背停留的嫁梦蝴蝶交还给李馗，却见蝴蝶振翅间悄然隐匿：“馗哥，大老爷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
李馗笑了笑，眸底深处蕴着冰潭。
当他到达这里的那一刻，瞬间明白自己的嫁梦蝴蝶为何会突然出现。
这是留给柳如复的梦种子，是为了防止某种重大事件发生，可以让柳如复入梦与自己汇报，由于不让卧底计划暴露，李馗一直没有启用种子。
没想到柳如复胆子可真是够大的，竟然将嫁梦蝴蝶送了回来。
“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们先回去吧。”
李馗回首望了眼来时的密林，清风卷起林锋跟许昭，三人直接冲天而起，飞回市内。
“哇哦~”
半空中留下许昭颇为激动的啸叫。
——
——
与此同时。
关于章小漫跟罗礼死亡带来的风波刚刚开始。
平静湖面，些许涟漪已然荡起。
就在李馗等人离开不久，几只鬼鬼祟祟的大头鬼出现在密林当中。
“你真的没看错？”
“是啊，肯定就是上次破坏咱们大典的男人，不知道来我们汤山做什么？”
“要不要先回去禀告下邓姑娘。”
“好。”
一只脸庞长着密集红色鬃毛的大头鬼蹦跳间消失不见。
大约五六分钟。
身材曼妙，模样俏美的都市丽人从天而降。
邓青眉眸里闪烁妖光，确实如这些大头鬼所言附近有激烈打斗的痕迹，冷冰冰开口道：“真的是那个男人，你们没认错？”
“不会认错，我们发誓！”
一众大头鬼信誓旦旦地保证。
“对了，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两名男人，身上穿着防弹衣。”一只大头鬼猜测道：“看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长城的人，不然也没人敢在咱们汤山地界闹事啊！”
蓦地，邓青眉嘴里轻咦一声，矫健身姿掠过重重树冠，落在一片空地上，她的目光似穿透泥土见到了埋藏在下面的章小漫尸体。
细细打量过后，眉头已不自觉深深锁起。
“又是这种移植妖怪心脏的人类，长城、会妖门……”
邓青眉不由想起了与阿奴上回拜访汤山的事情，以及最近公主与会妖门那些妖怪走得极近，甚至将汤山一众事宜交给袁名它们处理。
“不行，
“我必须要去找公主。”
邓青眉想做就做，当即凌空飞起，瞬息间便不见踪影。
“那……我们也走吗？”
“尸体呢？”
“邓姑娘也没说，咱们也别多管闲事。”
“走吧，走吧。”
几只大头鬼摇晃着红色鬃毛，踩着森森白雾离去。
第744章 博弈
长夜漫长。
滨海市某街道办，大楼内灯火通明。
“听说有位客卿来了？”
“应该是吧。”
“反正看过去挺年轻的。今晚发生的事情可不少，两名队员牺牲……”
几位青年男女围绕咖啡机旁闲聊。
正在倒咖啡的女孩想起张捕头的交代，连忙将泡好的咖啡端起，“你们先喝着，我赶紧将咖啡送过去。”说着，她便快步离开。
街道办高有六楼，地下五层。
一到三楼则是正儿八经的办事处，处理百姓民生。四到六楼就是长城人员办公的范围，地下五层除去日常的训练基地，其次便是军械库和指挥平台。
女孩来到六楼某间办公室，轻轻叩响房门。
“请进。”
“放这里吧。”
办公室内，墙上放着投影。
除去张捕头外，还有一双手抱胸的冷硬男人，一旁还有狼吞虎咽吃着煲仔饭的男子。
“谢谢。”
许昭接过饮品，昂起脖子一口干掉。
忙了一整宿，五脏庙可是嗷嗷待哺。
“你先出去吧。”
女孩偷偷瞄了李馗一眼，随后关上房门离去。
张捕头按下桌角隐秘按钮，整间屋子随即被静音结界覆盖，他与李馗一起办过几次案，算是老熟人了，也就懒得拐弯抹角。
“这可不符合你往常的行事作风，怎么突然高调起来？”
从第一次的页游案合作，李馗就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尤其是最近的龙种案，实力更是变得深不可测，可在他明面上的身份仍是长城一编外人员。
李馗微笑着说：“关乎到一些日后的计划，有时候太低调也不行。”
张捕头深深看李馗一眼，拿起塑料杯放到李馗跟前。
“放眼整个大秦长城，受聘的客卿可都是屈指可数。”
李馗进来时，手持客卿专属的黑龙令牌。
滨海长城目前只有三名客卿，算上李馗是第四位，这种大人物出现自是引起甚大议论，加上李馗年轻的外貌更添了几分谈资。
这也是让张捕头诧异的原由。
李馗拿起塑料杯，带着浓郁的笑意轻抿了口：“放心，以后我的名头越来越响。倒是瞧张捕头你要好好休息。”
张捕头一愣，哑然失笑，同样拿起咖啡饮完提神。
若是拿个镜子放到张捕头面前，他自己都能明显看到他那一双浓重的黑眼圈。
随即。
李馗直接进入主题：“其实关于这件案子，我从许昭跟林锋嘴里知道了些，但对于全貌来说一知半解，张捕头，麻烦你事无巨细地说一遍吧。”
其实最适合讲这件事的是林锋，可是作为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数不胜数，张捕头自然成了李馗目前解决疑惑的最佳人选。
张捕头瞬间进入角色。
“先是仵作通过尸检发现了疑是身怀龙种心脏的人类犯案，后来根据走访及监控，我们锁定了罗礼，经过调查发现了他与章小漫的关系。
“于是就在今天晚上，我们正式实施行动，进行抓捕。”
随着张捕头的话语，墙上的投影随之快速掠过相关的线索图片。
“章小漫两人似乎通过了某种渠道知道了我们要对他们进行抓捕。”
张捕头指着两人离开情侣酒店的一幕。
“随后我们通过定位，将他们嵌入里世界空间。”
紧接着，只见荧幕上开始投影出钢铁小队一边倒碾压罗礼的战斗。
李馗眸里不禁多出几分兴趣。
大秦长城在空间科技方面的成就相当杰出，毫不夸张地说在如今的信息化时代，正因为有了空间嵌入技术才免除了人心的不安。
“奇怪的是，罗礼跟章小漫连续两次破了我们的空间屏障。
“根据钢铁小队的汇报及战斗录像来看其工具似乎是个手机。某种程度而言，可以说明他们对我们一项的抓捕方式有所了解，可偏偏罗礼两人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弃子。”
李馗微垂眼帘。
不是像极了弃子，而是压根就是弃子。
听到这里，李馗已经很确信这一切就是柳如复的手笔。
这条毒蛇想要借助罗礼跟章小漫给他透露某种信息，但是这个信息关键却又微不足道，而且李馗相信柳如复在此背后有更深的图谋。
李馗看着屏幕上的滨海城市地图，询问道：“他们第一次从里世界空间逃脱后，直奔一家废弃米厂？”
张捕头颔首回答：“没错，目的性极为明确。”
“他们有在里面拿到什么东西吗？”
“现场只发现一个公文包，至于里面有什么尚未知晓。”
张捕头鼻子发痒想打个哈欠，旋即生生忍住，习惯性掏出根烟点燃：“但我猜测包里很有可能是让他们走上绝路的东西，原因是罗礼当时的状态跟实力都比较不正常。”
李馗眸里闪过思索，似想到什么。
“张捕头，你把他们两次逃亡的路线标记出来。”
张捕头瞬间明白李馗在想什么，连忙跨步到电脑面前，手指一顿操作。
立见屏幕上显示出两条鲜明的红线，一条停在了汽车修理厂，另一条停在了公路。
“汤山！”
李馗眸光沉了沉。
两条路线的尽头皆是汤山，也就是说柳如复想让罗礼跟章小漫去汤山。
他此举的用意是什么？
是否跟帝流浆有关系？
“张捕头，关于这件案子从现在开始升格成机密要案。”
李馗起身走到窗户面前，看着陷入夜色的滨海，“我回头会跟赢首长说。”
“我知道了。”
张捕头点一点头。
“其实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当中，关于章小漫、罗礼如何接触到会妖门一事仍然不明。”
张捕头瞟了下李馗背影，沉声说道：“自数月前的龙种案过去，在大秦各地都发现了不少移植龙种的百姓，可大多数只是实验的失败品，对会妖门内一事皆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
“难道是想将所有人类变成妖怪？”
张捕头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却又不敢说出来的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牵扯的范围及影响太大了，甚至会改变如今大秦世界的格局。
李馗没有说话。
玻璃映出他冷漠的脸颊。
没想到真被唐老鸭算到了，柳如复这么快起了反心。
柳如复的魂魄在生死簿上，只要他想，随时能让前者魂飞魄散。柳如复在赌，在试探李馗的底线，他知道自己已经打入了敌人内部，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尤其是眼下风云跌宕的时刻。
杀他，还是用他。
李馗眼睛深处的寒潭愈发冰冷。
行，
既然想玩，我就跟你玩。
就是不知道玩输的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倏然。
“嗝~”
两人的目光登时放在了许昭身上。
许昭嘴角蘸着油渍，悻悻一笑：“吃饱了。”
第745章 出局！
“哈哈哈哈……”
张捕头与李馗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由笑出声。
原本肃穆的气氛亦随着笑声消散一空。
许昭抽了张纸巾擦拭了下油腻的嘴角，一脸无所谓：“要我说，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猜测也只是猜测，我们又何必现在杞人忧天，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话糙理不糙。
“虽是如此，我们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张捕头对此仍有点忧心忡忡：“章小漫跟罗礼皆是魂飞魄散，这两个人绝不是简单的小喽啰，背后很有可能隐藏着某种极重要的秘密。”
不得不说，老捕头的直觉跟经验一向敏锐。
“可惜我们想要找出更多的线索，怕是难了。这个案子到此估计要告一段落了。”张捕头转而便略有遗憾地说道：“幕后的家伙既然选择下此狠手，基本不会在启用这条线了。”
这时李馗提醒道：“张捕头，关于那家米厂或许存在问题，你查一查。”
“没问题。”
张捕头点头回答：“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行，既然没别的事儿，张捕头我们先回去了。”
李馗现在已经了解了案件始末，也就没了留下来的心思。“后续要是有什么新线索，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诶，分内之事。”
张捕头微笑着：“倒是我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说实话他已然做好了准备，等这次行动结束就去开导一下林锋，没想到回来前李馗就已经将锋的思想工作做好了。
“林锋是个好苗子，我非常相信这一点。”
李馗伸手拍了下张捕头的肩膀，往他体内输送了点草木生机。
其实还是那句老话。
若人有五分扬善之心，他不吝提点教导；有十分除恶决心，定当随时照应。
蓦地，张捕头只觉像是有股清香流淌进身体，有些疲惫的头脑登时醒了几分，这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实在奇妙，不由微阖着眼感受。
“这点生机治标不治本。
“张捕头，想要为百姓做更多的事，越要重视自己的身体。”
李馗偏头说道：“许昭，走吧。”
“好勒。”
许昭亦步亦趋地跟在李馗身后。
啪，
房门重新阖上。
张捕头嘴角翘起笑意弧度，将桌子上的塑料杯扔到垃圾桶，收拾好碗筷。
砰！
房门再次关上。
“煲仔饭还有没有，也给我来上一份。”
——
——
时间线往前推移。
就在罗礼跟章小漫到达香家米厂的那一刻。
优雅的钢琴声在酒厅里回荡。
坐在吧台悠哉品酒的紫鬼神色突然一变，他催动阴气，掌心立即出现一个小巧的人偶，细瞧面目竟与罗礼一般无二。
此时此刻，人偶嘴巴流出鲜血，身上遍布裂痕。
“该死，出什么事了！”
见到这一幕，紫鬼内心顿时升腾起怒火，禁不住低声骂道：“刚夸你办事做的不错，马上就给我惹麻烦，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此连命偶与罗礼的性命息息相关，并且能起到监视的作用，眼下出此变故，罗礼显然遭遇到了性命之危。
紫鬼立即施展法术，心神瞬间与人偶相连。
顷刻间，脑海里突地浮现出一幅战斗场景。
席卷而来的子弹洪流，汹涌的火海，一闪而逝的动力机甲，猩红的里世界空间。
濒临绝境的罗礼；
在他身后的是，章小漫！
“该死！”
砰！
紫鬼狠狠一拳砸在吧台上，吧台顿时四分五裂坍塌，馥郁的酒香登时弥漫散开。
“该死，罗礼怎么会跟章小漫在一起，他们怎么会被长城的人抓住！”
一字一句从紫鬼的牙缝里挤出，气得浑身隐隐颤抖。
他的计划刚刚步入正轨，这两个家伙竟敢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上坏他好事。
紫鬼虽是气到恨不得将章小漫跟罗礼两人挫骨扬灰，但总算没有丧失理智，手指掐起法决，立见罗礼的连命偶骤然升起白色大火。
一旦火焰将人偶焚尽，罗礼必将魂飞魄散。
就在紫鬼如法炮制将章小漫的连命偶烧毁时，那副黑框墨镜却倒映出在人偶上缓慢燃烧的火焰，他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连命偶与魂魄相连，出现这一幕就意味着章小漫身上有某种东西保护她。
照目前燃烧魂魄的速度，以长城的手段肯定能从章小漫的嘴巴里撬出情报，说不定会将它们的计划全盘暴露。
一念至此，紫鬼顿时心急如焚，计划暴露的罪责他可担当不起。
蓦地，紫鬼着急的神色一滞，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一直没让章小漫来滨海，是对她另有安排。只待罗礼成功搭上甄思敏这条线，紫鬼届时就准备让她呆在甄思敏身边，方便掌控其一举一动。
可是没他的命令，章小漫为什么会来滨海。
离谱的是，对此情况紫鬼竟然毫不知情。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影鬼魅般出现，来人正是一目。
紫鬼苍白的脸色登时阴沉如水。
他明白一目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糜夫人已经知道了此事，实在来得太快了。
紫鬼话音有些颤抖：“大哥。”
“夫人要见你。”
一目神情冰冷。
所谓的兄弟情分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稀薄。
紫鬼艰涩地说道：“大哥，他们知道得不多……”
“这些话你亲自说给夫人听吧。”
一目的眼睛里闪过浓郁的失望，嘴唇翕动：“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听到一目的两句话，紫鬼心如死灰，大哥的态度已经能侧面说明出夫人的反应。
必定是雷霆震怒，而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
紫鬼颤抖着将酒杯的酒喝掉，仿佛在寄托烈酒能在此刻给他带来胆气。
“大哥，我们走吧。”
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酒厅。
——
——
有人忧愁，自然有人欢喜。
同一片夜色，某处高楼天台。
支起的帐篷下，柳如复坐在椅子上，夜风徐徐，他的神情轻松悠闲，眺望近处的万家灯火，嘴角勾勒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个世界真好。
“我喜欢这里。”
大明世界的蒸汽科技在了得，也不过刚刚起步，又如何能够跟大秦的现代都市相比。
两者的魅力截然不同！
第746章 柳如复的布局
“当然，
“相比能和你重新坐到棋局上再来一次对弈，其余这些就显得毫不重要。”
柳如复胸腔杀心倏地跳动。
他嘴角的笑意一点点上扬，充塞着玩味与兴奋。
柳如复余光瞟了眼放在桌上的沙漏，里面的沙子已经全部流到底部。
从送出嫁梦蝴蝶开始，到李馗发现、了解、最后下达判断，总计需要半小时。如今沙漏流逝殆尽，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李馗没有选择杀死他。
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或许就是你的敌人。
柳如复一直在揣摩李馗，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在枭雄与英雄之间，柳如复确定李馗是个英雄。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李馗从微末而起，见惯了生死，心中自有公道天秤，只要自己不触及那条底线，那么就代表有了博弈的资本。
虽然柳如复的每一步都行走在钢丝边缘，但每一步都算准了李馗的态度。
会妖门对于李馗跟大秦来说都是心腹大患，尤其是柳如复接触了那么多的机密，他更明白会妖门目前在做什么，有些机密连他都没有资格去了解。
为了大局，李馗一定会对他暂时容忍，一定会接受他的挑衅及战书。
若说柳如复心里全无担忧害怕，那必不可能，李馗这个人果断狠绝，某种时候甚至足够疯狂，人心善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真好。”
“是的，真好。”
柳如复一刻都忘不了在无间炼狱受到的种种刑罚，眸底的沸腾杀意敛于心府，他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微涩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他开始复盘自己的计划，看看其中有没有存在纰漏的地方。
罗礼跟章小漫移植的龙种心脏是柳如复特意挑选安排的，就连进行手术的鬼类都是他的人。白鬼本身就负责龙种实验，柳如复全盘接受了他的一切，想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被怀疑猜忌，从而导致发配到后勤。
本来柳如复还在琢磨如何重新回到糜夫人身边，没想到天上直接掉下来个枕头，紫鬼居然出于报复心理，竟拉拢了章小漫跟罗礼。
关键的是两人龙种心脏的特性，也确实符合紫鬼想要实施的计划。
但无疑给了柳如复绝佳的机会。
接下来的计划，简单了。
紫鬼安排罗礼做前期的情报工作，判断此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自己的计划。
而柳如复却管中窥豹洞悉了紫鬼全部谋算，想要搭上妖都卖肉食丸的甄思敏，他就提前一步布局。
自此，紫鬼败局已定，他会一点点被大张的蛇吻吞噬。
另一方面。
当罗礼经过紫鬼的多重试炼，被对方委以重任的时候。
杀局正式开启！
柳如复非常了解罗礼。
他一定会按照自己设计好的路线走。
正如章小漫先前所想：罗礼一旦没有任务来揪住他的心神，很容易胡思乱想。看似狠绝冷酷的外表下不堪一击，尤其是在这个世界他唯一能依赖的人就是章小漫。
章小漫来到滨海，罗礼肯定会去找她，不敢说百分百，但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其中也有些外在因素。
比如罗礼全盘知晓柳如复的另一个计划，在他内心定然瞧不起紫鬼的愚蠢，种种因素结合下，他会去找章小漫亦在情理之中。
百分之九十已经是柳如复自谦的说法。
何况就算出现意外，他备下的后手又何止这一种。
接下来就到了李馗那一部分的复盘。
章小漫身上移植的龙种是柳如复按照自己的模板培育出来，能够完美承载他的意识，包括嫁梦蝴蝶的转移。
如果说罗礼是给紫鬼的大礼，那么章小漫毫无疑问成了他对李馗下的战书。
帝流浆……
泛着满月光泽的神秘存在。
其实柳如复现在对糜夫人的计划亦是没有一点头绪，可他来会妖门这么久，总要给李馗一点重要情报，否则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通过嫁梦蝴蝶引起李馗的注意，再将两人逃命的终点设计在汤山。
其中诡异与蹊跷，李馗定然不会放过调查，至于之后让李将军自己琢磨就行。
自己只需不断抛饵，
让他来咬就行。
想到这里，柳如复咀嚼嘴里巧克力的频率略微加快。
还有一点。
香家米厂。
这是糜夫人在滨海特意培养起来的企业，暗地里专门为自己手底下的军队输送物资。
罗礼跟章小漫跑到这种地方，无疑会触动糜夫人的敏感神经，尤其是在她的计划刚刚开始的阶段，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项生意！
紫鬼死定了！
如果说唯一令柳如复没有想到的地方，那可能就是介入到此案的许昭。交手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会李馗招牌的护体神光，简直不要让柳如复太过惊讶。
好在对于整个计划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
翻盖手机销毁；
留言纸条销毁；
柳如复将自己介入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计划环环相扣，长城、会妖门、紫鬼、李馗，通通在柳如复的设计范围内。
这种布局能力足以看出柳如复的才能！
——
——
嘎嘣。
柳如复咬下最后一块巧克力，悠闲地问道：“怎么了？”
“二哥，好事！”
不知何时，身穿红色西装的红鬼出现在背后，他一脸喜色：“糜夫人派人来找你回去一趟，我想肯定是准备再用您。”
说着，红鬼上前几步来到柳如复身边，低声说道：“我听到风声，老五好像办砸了事情，惹得夫人相当不高兴，眼下正是我们回去的好机会呀！”
柳如复伸了个懒腰，余光瞥了红鬼一眼。
这段时间他干得事情可不少，包括拉拢老四红鬼，现在已经彻底跟他站在一条线上，自己手中又多了一份筹码。
“真的？”
“八九不离十。”
红鬼笃定道。
柳如复神色一正，用力拍了拍红鬼的拳臂，认真道：“我们兄弟俩沉冤得雪的日子，看样子是终于到了。”
红鬼嗫喏着，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只说道：
“二哥，你现在赶紧去见夫人吧。”
柳如复怎能不知晓红鬼所思所想，保证道：“我们兄弟数百年来荣辱与共，要是二哥此番能再次得到夫人的重用，定然不会忘记你。”
“荣辱与共……”
红鬼念叨着，不禁咬牙切齿道：“老五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
“行了，你等我消息吧。”
柳如复认真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旋即迈开步伐离去。
第747章 回归
极为宽敞的办公室内。
“夫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紫鬼跪在地上，神情恐惧紧张，止不住叩首道：“夫人，死的只是两枚棋子，他们知道的东西并不多，请您相信我。”
以头杵地的声音猛而急，响彻房间。
坐在办公椅上的糜夫人神情平静，嘴唇翕动：“我知道你安排的人在做什么事，到了这时候你还敢欺瞒我，但凡有一个被生擒，我们的计划就要在你手上败露！”
“夫人……”
紫鬼内心觉得这件事是有回旋的余地。
罗礼只接触到孙大力，孙大力是甄思敏身边的保镖，目前来说计划不过刚起了个头，以防万一可以除掉孙大力，或者继续执行计划也未尝不可。
他一抬头，正欲辩解。
哪成想望向糜夫人的刹那间，紫鬼脸上戴着的那副墨镜骤然四分五裂，身躯直挺挺倒在地上，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被抹除了。
与此同时，一目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心里却颇为心酸地叹了口气。
一目五兄弟几人心有灵犀，几百年的感情自是深厚无比。
【地上妖国】计划是由龙王亲自嘱咐糜夫人，跟以往的小打小闹有天壤之别，就算是他要是出了差错都免不了责罚，紫鬼落此下场，可谓死有余辜。
“一目。”
糜夫人眼角轻轻一眯，睨了眼一目，自有股风情万种的意味流露而出，高贵且高傲，言语间却霸道睥睨：“我还能相信你吗？”
一目正容，拱手道：“当然。”
“重要性，我无需跟你强调。”
糜夫人话音略显低沉：“紫鬼的魂魄在我手里，没死，你们的神通依旧可用。接下来你准备用谁来接替他的烂摊子。”
不是糜俐不想让一目负责，只是一目自己本身就有重任在身，实在分身乏术。
一目心里清楚这点。
他们兄弟五人跟随在糜夫人麾下数百年，一直是糜俐手中的利器，没有将紫鬼杀死，已经是非常给情义和面子了。
“夫人。
“属下推荐白鬼。”
一目神态肃穆，沉声说道：“上一回白鬼替龙王取得将星命格，回来后经过众多大圣的检查，内鬼的嫌疑降至最低，我相信以白鬼的能力能为夫人分忧。”
糜夫人沉吟片刻，语气稍显柔和：“我亲自再检查一遍。”
“当然没问题。”
一目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拿下来了，躬身恭敬应道。
遂大约五分钟。
“叩叩叩。”
“进来。”
柳如复轻吐一口浊气，伸手推开房门。
时隔数月，他终于再次回到这里，这里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
柳如复注意到紫鬼神色呆滞地站在一旁，神情微微表露些许惊讶，内心却想着糜夫人居然颇念旧情，他原以为会将紫鬼杀死，想不到留了性命，将其变成傀儡。
到底是跟随糜夫人南征北战的老臣子。
不知道是一辈子，还是暂时。
‘不过经此一事，手底下的妖怪们恐怕再也不敢怠慢。’
‘算是杀鸡儆猴。’
短短不到一瞬，柳如复脑海掠过诸多脑海，面上神情却无丁点变化，躬身拱手道：
“参见夫人。”
糜夫人还是那套似乎永远不变的黑羽大氅，淡漠地看了柳如复：
“这次让你回来，心里可有数？”
不管是柳如复还是白鬼，都是聪明人。
“白鬼必定会完成糜夫人的嘱咐。”
糜夫人道：“一目。”
一目上前来到糜夫人面前，毫无保留地放开自己的灵台。
糜夫人眼眸深处亮起一抹森然。
刹那间，柳如复只觉有股陌生的恐怖意识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赤裸裸的不适感蓦然升腾，魂魄、记忆被糜夫人随意的翻看。
过了半晌。
柳如复跄踉着间重新站稳，面色苍白到极致。
幸好，幸好先前做了准备。
严格意义上来讲，柳如复是白鬼承受不住酷刑而分裂出的第二人格，与本体没有任何差别，正是由于这种特性躲过了许多大圣的探查。
记忆方面则是利用污染的特性进行同化，放到了数百年来无数的记忆里。
他每一步仍是在走钢丝，随时有死无葬身之险。
可是没有办法，柳如复只能去赌。
“任务交给他吧。”
糜夫人看了下柳如复，语气比方才软了几分。
很显然，柳如复通过了这次检查。
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可仍看得出糜夫人的小心谨慎。
另一边，一目立即阖上眼，瞬间将紫鬼负责的任务内容传到了柳如复的脑海里。
这股信息流的出现既突兀又熟悉，加上糜夫人刚才的检查，直接让柳如复内心升起浓浓的忌惮，他很不喜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人的鼓掌间，太没有安全感了。
一目作为五兄弟当中的老大，拥有对其余四人生杀予夺的大权，甚至无需费多大手脚，只要一个念头就能使柳如复他们魂飞魄散。
可以说其他人死不死都无所谓，随时能培养出替代品，唯独一目是不可被取代的。
一目五，一目在前头就足以说明其重要性，因此他在会妖门当中的实际地位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高。
旋即。
柳如复将这股信息查看了一遍，基本与紫鬼计划的内容没什么区别。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糜夫人话音平静：“必须要用最短的时间办成此事，我只看结果。”
“请夫人放心，白鬼保证完成。”
柳如复拱手道。
“下去吧。”
“是。”
全程一目都没有对柳如复有过任何交流，局外人似的模样。
柳如复转身离开。
砰！
大门重新关上。
柳如复低着头疾步钻过走廊，待回到自己房间后，方才抬起头颅，嘴角笑意的弧度一闪而逝。
这回终于回到权利高层了。
柳如复瞟了眼墙壁的照片，心绪蔓延开来。
先前布下的暗手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不过需要拖一点点时间，要不然会显得太过刻意。
虽然糜夫人跟一目对自己仍有保留，但毫无疑问只要将事情做得漂亮，再重要的秘密也会对自己敞开大门，眼下已是条直上青云的大路。
对了，
一目这家伙对自己而言就是个定时炸弹，该怎么对付他呢？
柳如复一时间也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从裤兜里再次拿出一个巧克力，放到嘴里咀嚼起来，感受着微涩的甜意。
墙壁毫无征兆地映出狰狞阴影。
照片上的绝望人脸仿佛在发出无声哀嚎。
第748章 帝流浆
咚，
硝烟起，战鼓擂。
“杀！”
“杀！”
喊杀声震天。
山谷之间，训练场上尘土飞扬，两尊动力机甲凶猛地撞上一块。
枪械；
法术；
格斗；
种种精妙的杀戮技艺在两人手上展开。
周围数以千计身穿迷彩服的士兵满脸兴奋的呼喊，拳臂高举，人声鼎沸。
这是一年一度的全军演武。
不远处的高坡上，人影绰绰。
李馗与赢王权坐在椅子上，眺望下方激烈的比武。
“李馗，照你这么说那叫做章小漫的魂魄记忆里，只剩下【帝流浆】三个字。”
“不错。”
李馗轻轻点头。
赢王权浓眉一竖，道出雄浑话音：“在各类书籍当中，关于帝流浆的记载繁多。
“道家谓月华精气中含有帝流浆，形容其状如万千金丝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显神通。因草木有性无命，流浆有性，可以补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总结就是一句话，妖怪们如果吃了它，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百年。”
“从字面上可以这么理解。”
李馗饶有兴趣地注视训练场上的战斗，嘴唇翕动：“但真实情况是否如此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只能说有个线索，接下来怎么查就要费一番工夫了。”
“或许，它代表了什么。”
赢王权唇角微翘，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月华精气，要是真有书中描述的效果，这种天地异象怕是整个大秦都能看见。”
李馗闻言不禁露出笑意：“属首长看得分明。”
旋即，他干咳两声，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还是有可追查的方向。”
“他奶奶个腿。
“人家常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个臭小子还真印证了这句话。”赢王权爽朗大笑：“有话就直接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
“汤山！”
李馗神情悄然肃穆：“章小漫跟罗礼逃往汤山。这里是汤山鬼母的地盘！”
汤山鬼母——赵霓裳。
她可是大秦正儿八经册封的公主，身份极其尊贵。
听到这个名字，赢王权唇角笑意微不可查一敛：“你怀疑鬼母有问题？”
李馗沉默须臾。
赢王权心领神会，开口说道：“自从苏怀青将军战死边疆，鬼母就在汤山避世不出，后来也与长城有过几次冲突摩擦，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双方基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久以来，鬼母收拢汤山一带的妖怪及鬼类，多多少少帮助滨海的治安做出贡献。”
李馗闻言眸光闪烁。
赢王权的潜意思很明显，就算鬼母曾经跟大秦闹过矛盾，但对方的立场还是站在长城一边，强行调查的话恐有不妥。
然而，赢王权接下来却是对李馗说道：“放手去做吧。”
赢王权是心系天下百姓的人，作为军人，保家卫国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赵霓裳确实曾为大秦效力，但那是以前，而不是现在。
尤其是对方有可能跟会妖门有所关联，这就触及到了赢王权的底线。
“谢谢赢首长的信任！”
李馗面容一肃，旋即想起首长话中的名字，迫不及待地问道：“苏怀青将军？首长你的意思是说苏怀青将军跟汤山鬼母两人是相好？”
“对呀。”
赢王权似有感慨道：“苏怀青将军弃笔从戎前可是当朝状元，曾担任过我们滨海的太守，足有六年光景，也就是在滨海任职期间与鬼母赵霓裳相识相爱。”
“后来赵霓裳为了他，率领麾下兵马投效朝廷。
“呵呵，要说那是嫁妆也未尝不可，那会儿的滨海可是真正的太平。”
‘奇妙。’
李馗眉梢轻佻，脑海中不由蹦出这两个字。
那封女王的情书，索罗摩国女王写给苏怀青将军的情书。
上回自己去找厉博士询问赢君羡一事，没想到正好听厉温上了堂课，而且苏怀青的偶像就是赢君羡，后面才毅然地弃笔从戎，远赴边疆。
唯独令李馗感到错愕是，第一次接触汤山势力时，从耳报神的口中听闻了汤山鬼母，想不到奇妙的命运像个圆圈般重新绕了回来。
“想不到其中还有此等渊源。”李馗感叹道。
赢王权瞥了眼李馗，眸光蕴着欣赏。
“李馗。”
“恩？”
李馗眨了下眼。
“先前你说的事情，我现在给你同样的答复，放手去做！“
赢王权手掌轻轻一挥，话音锵锵有力：“只要你有需要，整个滨海长城的人力、物力你随时可以调动。就是事后别忘记打份报告给我。”
“谢谢首长！”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感激地说道。
“哈哈哈哈。”
赢王权不禁开怀大笑：“他奶奶个腿，这点小事你跟我客气什么，一会我让小张拟好文件下达，保证绿灯全开。”
见到自己此番前来的事宜完美解决，李馗也就不在这呆着了，起身告辞：
“首长，我先回去了。”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
李馗朝赢王权肃穆敬礼，转身迈步离开，陆吾庞大的虚影一闪而逝。
再看时。
人已消失不见。
从始至终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年轻参谋，见到李馗离去的方式，眸底有抑制不住的惊色，旋即低声说道：“首长，这样不太好吧。”
赢王权解开衣襟上的两个纽扣，睨了眼参谋：“哪不好？”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先例。”
参谋压着眉，沉声说道：“李客卿的要求是否有点越俎代庖，我们靠得从来都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而且传出去对滨海长城的名声不好。”
赢王权听言，下意识朝桌上看去。
桌上只有两杯热白开，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顺手的物件。
那年轻参谋却已是条件反射般将手挡在额前，尴尬笑了笑。
看来是没少挨揍。
“人家愿意出力，我高兴都来不及。”
赢王权抬眸望去即将分出胜负的训练场，嗤鼻道：“越俎代庖，个人英雄主义……李馗在阳间的身份是我们滨海长城的客卿，经过正儿八经的签字盖押，是我们自己人。
“论起阴间，他是阴司鬼使，专门负责滨海一带的亡魂接引。”
赢王权言语间带上了几分威严：“你刚才说名声。
“刚才李客卿专门汇报的事情，你耳朵没聋应该能听得清楚，目前的局势只是看似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潮汹涌。到时候就不止是会妖门，那些躲在背地里的宵小肯定会一股子全冒出来。
“如果名声能换来无数百姓的生活安定，这种虚名不要也罢！”
说着，赢王权虎眼瞪了年轻参谋：“他奶奶个腿，还是说你想让本将军食言而肥？”
年轻参谋立即敬礼说道：“是卑职想得不够周全。”
“你……”
赢王权手指点向下方的训练场，严声道：“正好今天全军演武，下去练练，你要是连个第一都拿不到，今天就给他们所有人洗衣服！”
“请首长放心，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参谋面容一正，旋即小跑冲去下方的训练场。
“年轻人……”
赢王权绷着的脸微微一松，心里却是想到一向低调的李馗突然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是不是意味着阴司那边有什么变动。
转瞬间，他就抛开无谓的念头。
新的一轮演武，
再次开始！
第749章 话事人
别墅门口。
李馗鬼魅般突兀出现，嘴里饶有趣味地念叨着：“有个坐骑就是比自己飞省事。”
“主上回来啦。”
蓦地，铁门露出两颗眨动的大眼睛，蕴着鲜明的喜色。
“您快请进。”
大门自动打开。
李馗笑了笑，拍了下门把，径直走了进去。
顷刻间，汹涌的灵气波动扑面而来，李馗抬眼朝上空看去。
只见许昭盘坐虚空，头顶飘出朦胧而炽热的白雾，强壮的身躯缩水成皮包骨。
‘这小子尝试突破结丹呢。’
李馗仔细观察一番。
许昭如今算是厚积薄发，他的精气神三宝早就圆满多日，最近接连几番大战提供了突破的契机，以他目前的趋势来看应是水到渠成。
见阵法聚拢的灵气足够许昭突破之用，李馗径直走进屋内，进门便瞧见小黑正在教大黄狗说话，唇角不由微翘：“学得怎么样。”
“大，大哥，主，主上！”
大黄狗结结巴巴地喊道，尾巴在屁股后不停晃动。
“哟，学得不错嘛。”
李馗上前拍了下它的脑袋以示鼓励。
口吐人言可是一大进步。
内心却不由再次感慨命运的神奇，这只大黄狗原先被送外卖的余复生撞死，后来被他收留，这段时间一直在炼狱里修炼，现在已有黑绳境界的实力。
“那还不是我教的好！”
小黑得意洋洋地昂起头。
“对，大哥教得好。”
大黄咧着犬吻，尾巴几乎快摇成螺旋桨了。
这副谄媚的模样直让李馗哑然失笑，不得不说小黑确实将他的小弟调教的不错。
李馗这边刚坐到沙发上，小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主人，你事情办得怎么样。”
“完满成功，赢首长愿意全力支持我。”
李馗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柑橘，用手剥了起来。
闻言，小黑眉眼登时跃上喜色：“那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怎么看样子你比我还高兴。”
李馗瞥了眼小黑，递出剥好的橘果给小黑。
“我当然高兴啊，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小黑犬吻笑意上扬，将接过的的橘果又分了两瓣给大黄，自己高兴地咀嚼起来，甘甜在舌尖蔓延，开心道：“从此以后滨海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你这话说得，滨海什么时候不是我们的地盘了。”李馗挑眉调侃道。
“哈哈哈哈……”
小黑闻言不禁放声大笑。
没错，李馗如今羽翼丰满，准备正式将滨海一带作为自己的地盘。
刚才去找赢王权谈得也是这件事。
李馗走这一步经过了深思熟虑，非是热血上头。
首先是造势，为自己的鬼捕试炼做好前期的铺垫，说实话他在阴律司的资历确实较浅，造势的重要性能够帮他弥补一点。
另一方面，以雷霆手段慑服滨海一带所有的魑魅魍魉，用强盛的名气和实力让躲在背地里算计的家伙多出几分忌惮和恐惧。
明有长城镇守追击，暗有李馗的妖魔军团震慑。
单是普通的小妖小魔敢对无辜百姓动手，心里都会掂量下是否能够承担起后果。
这是件合则两利的事情，赢王权看得很明白，正如他自己所说，李馗既是滨海长城的客卿，又是阴司鬼使，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怎会有不全力支持的道理！
“主人，我们几时开始。”
小黑笑意勾勒出兴奋的弧度。
“看来我们家祸斗也想在这个世界扬名了啊。”李馗忍不住调侃起小黑。
“哈哈哈哈……”
小黑拍了拍自己强壮的胸膛，一脸骄傲：“届时谁不知道李馗手下有个祸斗鬼王。”
“就在今天晚上吧。”
李馗抽起一根烟，戾焰星子点燃烟草，徐徐喷出一口青烟：“赢首长那边拟定好文件，再到下达各个部门总需要时间。”
“没问题，我已做好准备。”
小黑话音方落，倏地，他偏头看向窗外，笑道：“许昭要突破成功了。”
——
——
与此同时。
盘坐在半空的许昭面色红润，紧守灵台。
宛如虚幻的火苗在丹田燃烧，五炁与三宝作为干柴不断往里头添加，椭圆形的蛋壳于火焰中显现，随着时间推移，似实非实，似虚非虚的金丹轮廓逐渐成型。
“一鼓作气，只差最后一下。”
许昭福至心灵，压榨体内最后的法力和精气投进火焰当中。
霎时间，砰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许昭似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丹田，但见一粒金丹悬浮，欢喜雀跃的情绪油然而生，转瞬却被他生生忍住。
眼下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许昭立即拿出准备好的药丸吞下，同时运转黄庭经摄取大量灵气。
药丸方一入腹就化出精纯的能量，裹挟灵气浪潮奔涌在经脉当中，一头撞上金丹。金丹立即滴溜溜旋转，一股股温润的法力奔涌而出。
滋养五脏六腑、经脉血肉。
经过真火焚锻的血肉皮肤登时变得充盈，血液有力地流淌，体内众神欢呼雀跃，纷纷迎来新的蜕变，强大的力量一点点迸发出来。
许昭似缓实急地睁开眼，一抹璀璨青芒转瞬即逝。
方圆数十米的情景如掌中观纹般纤毫毕现。
“成功了，我突破啦！！！”
雀跃的欢呼响彻别墅内外。
许昭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好，而且这一回终于能靠自己的力量感知到天地间的各种能量。不消片刻，他已凭借先前开挂的经验在空中慢慢站稳。
与曾经的李馗一模一样。
刚完成突破的许昭就想先尝试御风飞行，向前踏出一步，非常稳，他眉眼立即跃起兴奋的神色，身子向上一纵。
下一秒，
砰！
一道人影笔直地摔进草垛里。
屋内的李馗跟小黑见状齐齐挑眉，动作整齐划一，相当默契。
“咳咳咳。”
许昭起身拍了下裤腿的尘土，透过玻璃正好与一人一狗对视，有点尴尬地笑道：“意外，意外，一会儿你们就能看见我的厉害了。”
心里却是不由纳闷起来。
刚才好端端的，运转法力的路线突然一滞，好巧不巧地卡在纵身跃起的关口，直接致使御风之术失灵，让他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
紧接着。
许昭摊开手，缕缕风声在掌心汇聚盘旋，自信一点头，身躯微微蹲屈，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
两秒后。
扑！
几朵草叶飞起。
许昭躺在地上瞪着眼，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回回都在关键时刻，要么法术失灵，要么法力停滞，难道是因为自己刚刚突破的缘故没能掌控好？
可是自己不止一次借助大老爷的法力体验过结丹境界的战斗。
就好比老司机拿到了驾照，不是轻车熟路嘛！
许昭挠着脑袋半天没想明白这事儿，却也没了继续尝试飞行的心思，转身走进屋子。
第750章 大展宏图
“馗哥，
“馗哥，我突破到结丹啦！”
人未进屋，呼声倒是先快一步。
“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呀！”
许昭得意地晃起臂膀，步伐那叫一个嚣张。
想不嚣张也不行啊，想他正儿八经算起修炼的时间，到现在已经两年。
筑基、得药、结丹，这个修炼的速度放到外界绝对能惊掉一群人的下巴，比起李馗都不逞多让。
‘有大老爷庇佑，许昭修炼起来确实比常人厉害，而且具备扮猪吃虎的条件。’
李馗瞅着许昭得意模样，嘴角亦不由透出几分高兴：“回头我给你几颗补充元气的丹药，休整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对许昭而言，李馗跟自己亲大哥似的，自是不会矫情客气。
然而，仅仅只是下一秒。
许昭右腿向前一迈，左腿居然被台阶绊了下，好在他身体素质优越，跄踉一下就稳住了平衡，却是瞪大眼睛看着台阶，彷如直视某种妖魔鬼怪。
小黑以为许昭是刚突破境界的原因，主动给他倒了杯热茶，关心道：“精气神三宝全部燃烧，孤注一掷烧炼出金丹，虚弱也是正常的，过来坐下吧。”
可是我的状态很好呀！
许昭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诉，一番话堵在嗓子眼里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最后只能闷闷点头，径直来到桌边，拿起热茶饮下。
下一秒！
噗~
许昭刚一入喉，居然被水给呛住了，捂着嘴连连咳嗽几声。
小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许昭。
“你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这一幕更是直接把李馗给看呆了，同样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许昭，你这可不是单纯的身体虚弱就能造成，我看是倒霉到喝水都塞牙缝啊。”
再怎么说许昭底子在那。
御风飞行、走路绊脚都可以归结于突破后的虚弱，可结丹境界的高手喝水被呛到，这件事绝对是天方夜谭。
汪！
大黄狗叫了声。
蓦地，许昭呆滞的神情突地哀伤起来，当即甩手用力拍了下大腿，李馗这句话绝对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大老爷，你不地道呀！
“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功德吧，抽得这么干净，我还怎么出门呀！”
其音委屈，直令人不忍直视。
许昭眼泪汪汪，抱头痛苦。
也即是这时，李馗终于恍然大悟，不由摇头苦笑。
许昭虽然有大老爷这个超级无敌的外挂，但是外挂并非完全免费，费用就是许昭一直以来行善的功德。
这段时间以来，许昭冥冥当中攒下来的功德可不少，大老爷显然喜欢养肥了在割，就是割得有点彻底，直接将许昭气运按到负数了。
方才有了刚才种种倒霉之事。
这还好是在家里，要是在外面，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事。
“许昭，好自珍重。”
小黑眼中的关心变成了怜悯，起身拍了拍许昭的肩膀。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李馗紧抿的唇角绷不住似的微微翘起，贴心地给许昭冰凉的身体一个拥抱。
汪！
大黄狗吠了一嗓子。
许昭仿佛石化般呆愣在原地，当初住在幸福小区那段时间的回忆涌上心头。
一件接着一件的倒霉事。
刚才喝口水都能呛着，可想而知自己的运气差到什么地步。
“不要呀，
“我不要~”
悲伤得宛如杜鹃泣血。
——
——
时间过得飞快。
夜幕降临。
占据苍穹的圆月前，矗立一抹黑影。
李馗虚空凌立，眺望下方灯火万家，嘴里徐徐吐出一口烟雾。
小黑站在他身后，一袭戾焰大氅无风自动。
“米糊找到了潜藏在滨海市的几处妖魔据点。”
李馗眼中无情，敛着寒光。“但凡名单上有记录的妖怪、鬼类一律送去阴司受审，其余一众看其功过要么杀，要么送去炼狱里。”
雪花片片落下。
小黑手里握着一份名单，听到李馗的命令，微微颔首。
“先将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拔除干净。”
李馗眼眸深处荡起幽邃涟漪，目光投向了某个村庄。
“最后将它斩掉！”
“末将听令！”
“末将听令！”
“末将听令！”
毫无征兆地，偌大的传送法阵宛如深邃的黑暗蔓延整片天际，影影绰绰，妖气冲天。
项、元庆、土行孙拱手应道。
小黑咧开犬吻，露出森森獠牙。
“开工！”
眨眼不到，传送法阵消失。
呼~
李馗深深吸了口烟，风衣微微摆动，摊开手握住一片雪。
“给你机会了，
“可别不中用啊。”
——
——
时光荏苒。
妖都。
【甄记】
一家专门售卖肉食丸的门店里，来往的妖怪络络不绝。
甄家老祖白象算是最早一批站队大秦的妖怪。
其妖聪明，眼光长远，它明白大秦官府既然颁布了对妖律文，后续定然会有妥善的安排，而且在大秦治下，免去了朝不保夕的忧患。
白象需要自己的族群谋出一片天地。
食住行，吃对妖怪来说至关重要，既是满足口舌之欲，又是修炼的途径，【肉食丸】便在时间长河当中应运而生，帮助甄家站在了顶峰。
时至今日，肉食丸早已分出各种不同的类别。
专门供给修炼；
日常果腹；
不同口味的肉食丸，吃起来的口感就好比蛋糕软软糯糯。
可谓应有尽有。
当然价格也会有所不同。
然而今日甄记的门店里与往常多了几分不同。
“诶，我看新闻说有好多妖怪最近吃了甄记的肉食丸进了安济院。”一头黑狗精拿着手机朝着身旁的大公鸡说道。
殷红鸡冠惹妖注目。
大公鸡置若未闻，看着屏幕上的菜单熟练地点起来：
“两份三日修炼功效的肉食丸。然后普通吃食的肉食丸，两份花虫口味、一份玉米口味，给我身后这只狗来三份肉味的。”
旋即，大公鸡拿出手机付钱，拎起袋子，转身看向黑狗精：“你呀，别整天道听途说，人家甄记可是千年牌子，什么时候出现过差错。”
这可就是妥妥的老粉。
一旁路过的门店经理闻言，当即笑道：“客人请放心，甄记出品，童叟无欺。”
“就是说，难道还能吃死妖不成。”
大公鸡拿出袋子里花虫口味的肉食丸，打开包装盒扔到嘴里咀嚼，清甜的香味在舌尖荡开，看向黑狗精说道：“你看……能出什么事。”
咀着咀着……
大公鸡突然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突然仰天栽倒。
“鸡哥，鸡哥！！！”
黑狗精哪想得到会有这一出，当即吓得脸色大变，大喊道：“快救妖，快救妖呀！”
一旁的经理瞪大眼睛，神情满是不可置信，它蹲在地上捡起一颗肉食丸放到嘴里，味道跟往常一模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呀。
可是不到下一秒，腹部陡然传来一阵不适。
但见这位甄记的经理居然与大公鸡一样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这下子，店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第751章 局（上）
没一会儿。
安济院的救护车停在了甄记门口，中毒的经理及大公鸡被一同送了上去。
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不远处的群妖议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尤其是刚从店里买了肉食丸的顾客见到这副情形顿时吓得不行，全部要求退款，脾气暴躁的妖怪更是直接将包装袋重重砸在地上，大声嚷嚷起来。
“退钱！”
“退钱！”
现场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吵闹的声音让不远处的高楼都听得真切。
昂贵的落地窗前，一双兴奋的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妖怪们。
“有趣，
“实在是太有趣了。
“白先生，你怎么做到的！？”
古师敖扭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西装男人，举止浮夸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
“不是我，是你！”
柳如复翘着二郎腿，咬下一块巧克力。
嘎嘣脆。
古师敖闻言一怔，旋即笑容愈发灿烂，抬手一招，立见远处的酒柜里飞出一瓶酒落到掌心，直接坐到柳如复对面。
“白先生，来尝尝我珍藏的好酒。”
高脚杯盛满了酒，可在旁边的桌面上却有一瓶空掉的剂管。
柳如复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说道：“喝酒容易误事，古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哈哈哈，白先生果然与众不同，有个性！
“我古少就喜欢跟有个性的妖怪交朋友。”
古师敖竖起大拇指，居然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拿起酒杯独饮，眼睛却不自觉地瞄了眼剂管，舔着唇边道：“不知白先生手里还有没有帝流浆。”
闻言，柳如复戴着墨镜的脸偏向古师敖。
“想要？”
“当然。”
古师敖迫不及待道。
柳如复唇角微翘，状似好奇道：“作为产品的使用者，古少爷服用帝流浆多次，不妨说一说体验我们产品的感受吧。”
谈及此话题，古师敖不由微阖上眼，发出一声感叹：
“那感觉……无论是从身体还是魂魄仿佛一同升入了月宫，我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雀跃的呼唤声，令妖欲罢不能。”
柳如复继续咬巧克力，无法看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旋即。
古师敖猛地睁开眼，起身一屁股坐到柳如复身边，下意识抬起手臂想要去揽他的肩膀。哪成想，后者那漆黑的墨镜顿时对上古师敖的视线，呼之欲出的冰冷意味让他的手臂僵在半空，悻悻笑了两声。
“帝流浆，果然名副其实。”
转而，古师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可是白先生你每次带来的帝流浆都太少了，最多只有两管，根本经不起用啊！”
殊不知这副模样要是让他那些狐朋狗友见了保准大吃一惊。
古师敖向来桀骜不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模样，何曾对其他妖怪如此毕恭毕敬。
“物以稀为贵。”
柳如复状似亲切地拍了下古师敖，慢斯条理道：“既然古少爷想要一展宏图，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帝流浆是高端产品，能够带来的利益远超想象。
“可是这样的东西一旦出世，必定会引起妖都无数妖怪的注意，想要在这锅肉汤里，既吃肉又喝汤，你在公司的话语权要足够重！
“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古师敖谦虚地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
柳如复悠然自得地吃掉最后一块巧克力，“不过想要成大事，欲速则不达，古少爷身边的朋友很多，团结起你身边一切能够运用的力量。
“届时便是时来天地皆同力，何愁大事不成！”
古师敖越听两眼越是放光，眉宇间的喜色甚浓，情不自禁道：“先生这番话当真是令我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白先生真乃大才呀！”
以往在自己身边都是阿谀奉承之辈，愿意为自己出谋划策几近于无，柳如复的出现堪比指路明灯，直接让古师敖享受了不用自己动脑的舒坦。
闻言，柳如复微微一笑：“难得古少爷想要在公司里出头。
“放心，很快的。”
古师敖连连点头。
柳如复施施然起身。“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古师敖见到柳如复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眸光闪烁，五指微动，办公桌的抽屉忽地打开，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悬停在柳如复面前。
柳如复看了他两眼。
古师敖急忙说道：“我见白先生似乎喜欢吃巧克力，我这儿专门……”
“我只喜欢吃自己这种。”
柳如复摆手离去。
古师敖盯着柳如复的背影，倏然开口说道：“白先生，怎么不见上次送货那小子。”
“死了。”
平淡的话音传来。
砰！
大门关上。
古师敖阴鸷的神情倏地展露笑颜，摸着下巴道：“有意思，死了，哈哈哈哈……”
猖獗笑声回荡房间。
另一边，柳如复双手插兜，坐着电梯下楼，上了一辆计程车。
“客人，去哪啊。”
“地铁站。”
“好咧，您坐好咯。”
悬浮车立即上升，顺着轨道加入茫茫车流中。
柳如复看着窗外的景色，内心思绪蔓延。
妖都内看似车来车往，实际上妖怪的规模并不庞大，比起人类来说更是远远不如。妖怪修行比人难上百倍，因此妖都内的基层妖怪，它们道行都不会太高。
中高阶层的妖怪才有几分实力。
然而这里太平静了，秩序与文明将这里的妖怪圈养起来。会妖门随便出动一名大圣及手下军队就能轻松拿下这座妖都。
‘大秦的手段很高明，只需用时间便能兵不血刃地拔下妖怪的獠牙跟爪子。’
柳如复眯了眯眼，闪烁的霓虹灯在墨镜上掠过。‘这个世界跟大明一样，正在逐渐步入衰老，目前的情况虽远不如大明恶劣，但总归有一天灵气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大秦的官府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甚至在千年前就做出了一系列谋划。
让世界提早适应平凡的生活。
真厉害。
就在这时，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望了柳如复一眼，嘴唇翕动：“事情办得不错。”
乍听此言，柳如复浑身瞬间紧绷，黑洞洞的目光警惕地注视司机，然而仅是下一秒，他抬起的肩膀缓缓放松，开口说道：“与阿奴。”
“呵呵。”
司机瞳孔深处闪烁妖异蓝光，意味不明笑了两声。
“阿奴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柳如复问：“夫人有新的吩咐？”
“说一说，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近了古师敖。”司机微眯起眼，状似好奇道：“竟然还取得他的信任，并且导演出这般好戏。”
柳如复微垂眼帘，有条不紊道：
“其实就是用点了小技巧。
“紫鬼原先就在甄思敏身边布好了局，我只是稍微进行改动，并且换了一个目标。
“孙大力服用过帝流浆，已经有了成瘾性。他跟随甄思敏多年，又是他的保镖，身份地位自是不低，由此就有了许多可操控的空间。”
第752章 局 （下）
“我同时联系、接近古师敖。
柳如复话音透着笑意：“我知道古师敖有个死对头哥哥，两妖互不对付。
“古师敖整日花天酒地，不管公司事物，非是他纨绔本色，而是因为他哥哥架空了他的权利。在能力和经验双重不足的情况下，古师敖只能放任自己如此。”
“紫鬼之所以选择甄思敏，而不是选择纨绔少爷古师敖，原先就在于此。”
与阿奴闻言，透过后视镜深深看了白鬼一眼，不禁微微颔首：
“有意思。所以你反其道而行之。”
“不错。”
柳如复道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布局：“我寻了一次机会。
“正巧那天古师敖跟他哥哥在一家酒店里相遇，前者被狠狠奚落了一顿，正是心怀强烈不甘的时候，我带着帝流浆接近了古师敖。”
有一点，柳如复没有说。
在罗礼与古师敖交易之前，柳如复就跟古师敖有过接触，手里的帝流浆自是挪用了紫鬼的资源，所以才有了后来罗礼跟古师敖交易的一幕。
这步棋，柳如复下得很早。
为的就是今天！
“可是你的做法有风险。”
与阿奴轻轻转动方向盘，悬浮车驶入另一条轨道。“既然古师敖的纨绔本色只是他的伪装，那他的脑子应该不差，你的不怀好意……他难道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
柳如复神情智珠在握。
“他无法拒绝平庸，也无法拒绝向他哥哥复仇的机会，偌大的狮群里，只需要一个首领。我送上一份礼物，自然能获得他的信任。”
与阿奴道：“甄记！”
“阿奴小姐一点就通。”
柳如复拍了记马屁，笑着道：“紫鬼先前留下的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恰逢这几日甄思敏巡视手底下的工厂，孙大力作为甄思敏的贴身保镖，无疑有非常容易得手的机会，只需将一些小东西撒入到原材料当中，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与阿奴有点诧异：“你想帮助古家搞倒甄记？”
“哈哈哈哈……阿奴小姐着相了。”
柳如复摇头说道：“甄记存在的时间几乎可与妖都比拟，它也不是单纯的商业公司，背后的甄家是个庞大的族群，单凭这点波澜怎会伤到它。”
他将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
“不过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那必不可能。”
柳如复看向那张被操纵的侧脸，嘴唇翕动：“舆论的风暴会愈演愈烈，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甄记，古师敖会利用这次机会建功，随后凭借功劳拿到一点公司的权利。
“而我将取得他的信任。
“前期的计划就完成了！”
与阿奴嘴角上扬，笑意鲜明：“白鬼，你果然没令夫人失望。”
“为夫人分忧，乃是我的职责所在。”
柳如复恭敬地微微低头。
最完美的阴谋，就是让对方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走进来。
这是柳如复一贯的认知。
“紫鬼要是能有你一半机敏，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与阿奴突地感慨说道。
他们到底都是为糜俐做事的妖怪鬼类，几百年下来情谊还是有的。
柳如复沉默片刻，再次问道：“阿奴小姐，这次是有什么事情吗？”
“滨海最近挺闹腾。”
与阿奴第二次没有回答柳如复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有个叫李馗的家伙，身份来历不小，阴司鬼使、又是长城客卿。一个活人在阴司任职，可真是件稀罕事。
“白鬼，你知道这件事吗？”
“略有耳闻。”
柳如复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一边咬一边说道：“他把滨海好几处潜藏颇深的妖魔据点拔除，其中就有我们一处据点。观其手段犹如雷霆万钧，快准狠！”
“而且还占据了大义！”
与阿奴那双泛起妖异蓝光的眼珠看了眼柳如复，言语间似有几分惊讶：
“你做得功课看来不少啊。”
“呵呵呵。”
柳如复神态如常，唇角翘起：“阿奴小姐又想考验我，会妖门上下谁不知道是他在天北坏了我们的大事，李馗处处与我们作对，不做点功课怎么能行。”
“这是个定时炸弹。”
与阿奴意有所指道：“他可不止一次坏了我们的计划。”
这次终于从与阿奴口中听到【我们】两个字，柳如复内心的警惕微微有些放松，直到此刻他方才确实与阿奴没有发现自己的马脚，应该有其他事情找自己。
“那就杀掉他！”
柳如复齿缝里吐出真情实意的杀意。
就在这时。
悬浮车停在了地铁站门口，谈论间已到达了目的地。
与阿奴抬手递给了柳如复一张车票，嘴唇翕动：“三号车厢，五座。”
下一秒，那名妖怪瞳孔深处的妖异蓝光骤然消失，它眨了眨眼，挠着头看了眼计价表，说道：“客人，我们已经到地铁站了。”
“麻烦了。”
柳如复收起车票，付钱下车，径直入站。
他下来的时间恰好，一辆列车正好进站。柳如复走进三号车厢，目光巡视间，五号座的座位上已经有了一个人，便在那人旁边坐下。
“阿奴小姐。”
旁边的女人偏过头，细眉薄唇，眼神淡漠，往常都是一袭袍服，这次则换成了普通的冬装，只是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股冰冷而不近人情的意味。
“我们这是要去哪？”柳如复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与阿奴闭上眼。
列车缓缓开动，前往现世。
这是与阿奴第三次没有回答柳如复的问题。
柳如复不再问，学着与阿奴闭上眼。
开往现世的列车需要一点时间，他心里回想起了与阿奴的情报。
与阿奴是糜夫人的侍女，虽为主仆，实际上却是姐妹情深，在糜夫人麾下，她的地位要比所有妖魔鬼怪高出一大截，就连一目都无法相比。
实力非常强，据说已至大叫唤境界。
——
——
暮雾；
白雪；
丹顶鹤；
汤山森林里，一片湖泊周围聚齐了许多动物。
群鸟展翅飞翔，映着落日远去。
一袭轻衫的邓青眉坐在湖边，宛如白玉的小腿在水里微微晃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眉宇萦绕些许忧愁，可顾盼间见到这副美如画的安宁风景，烦恼的心情似乎也暂时平静了下来，双手向后一支，闭上了眼睛。
第753章 联姻
一只花狸跑到邓青眉身边，用鼻头轻轻触碰手指。
“小家伙。”
邓青眉睁开眼，见到这只花狸乖巧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将它抱到自己膝间，轻轻抚摸毛发，低声自语道：“你说，不开灵智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呜——”
花狸闭着眼躺在邓青眉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音。
“公主现在整日呆在宫殿里谁也不见，就连我也不例外。
“你知道吗？
“我今天特意准备了许多公主喜欢吃的佳肴，可是她却一口不吃，那些饭菜摆在宫门前一动未动，我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邓青眉微蹙起眉头，将这段时间的烦恼告诉花狸，咬着银牙道：
“自从上次那个会妖门的女人前来送画，公主就变得很不对劲，后来更是离开汤山多日，谁也不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我当然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苏太守早已离世多年……”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长叹。
“千百年了，
“要找，早就找到了。”
邓青眉双手夹住花狸的胳膊拎到自己面前，烦恼道：“你说该怎么办呀！”
“喵~”
花狸睁着惺忪的睡眼，人畜无害地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
邓青眉恼怒地掐着花狸肉嘟嘟的脸蛋。
就在这时。
“邓姑娘！！！”
头顶蓦然传来一声高喊，邓青眉仰头一看。
只见长有红色鬃毛的大头鬼从天而降，直直落到邓青眉面前。周围的丹顶鹤昂颈向天，吐出朦胧雾气，振动翅膀，亦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好了，出大事啦！”
大头鬼神情着急，忙不迭道：“那个坏女人带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又来找殿下了。”
“什么！？”
乍听此言，邓青眉面容登时一变，扑地起身说道：“真的？”
“千真万确呀，我难道还能大老远特意跑过来骗你吗？”
大头鬼脱口而出。
邓青眉眸光闪烁，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不清楚，那俩家伙全程不说一句话，殿下直接让他们进宫殿里头了。”
大头鬼摇摇头：“我见事情不妙，赶紧来找姑娘你。”
邓青眉拧着眉头，双拳紧握。
会妖门。
那个身穿袍服的女人。
上次赵霓裳离开汤山消失几天，回来后元气耗损严重，他们如今又想做什么！
“不行，
“我现在就要去找公主。”
邓青眉将花狸丢给大头鬼，瞬间腾空而起，纵向远处的群山。
“哎呀，邓姑娘鲁莽啊。”
贴在大头鬼脸上的花狸瞅着那狰狞恐怖的怪脸，吓得全身炸毛，尖叫一声便四爪着地地跑远。
大头鬼看着远去的身影，恨不得捶手顿足，连忙蹦蹦跳跳追上去。
“等等我啊……”
——
——
汤山鬼界。
瑰丽而迷离的蓝色雾气弥漫。
邓青眉神色匆匆，一路朝安义宫的方向行去。
路过一处水潭时，邓青眉见到了盘坐在巨石上的袁名。
这头两米高壮的白猿闭目静心，两把形状各异的长刀矗立在身侧。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刀禅。”
邓青眉瞪了一眼袁名，径直离去。
袁名微抬起眼皮，瞧了眼邓青眉的背影，摇了摇头又重新阖眼。
“哭哭哭。
“闹闹闹。
“哭哭哭。
“闹闹闹。”
嶙峋的岩石上，数十只大头鬼围绕成圈，嘴里发出诡异的声调。
“闭嘴！”
路过的邓青眉低声怒喝，风风火火地上了石阶。
一众大头鬼顿时噤若寒蝉。
邓青眉步履不停地奔向山峰顶端的巍峨宫殿，左右两侧的鬼面军士纷纷放行。来到朱漆宫门前，她整理好仪态，掌心一翻变出托盘与茶水，随后轻轻推开了门扉。
“砰——”
照彻地面的明黄烛光被压成一线，逐渐消失。
“希望接下来鬼母能够安排手底下的妖怪们负责此事。”
“恩。”
谈论声入耳，邓青眉抬眼见到与阿奴及两个陌生男人。
不是说只有两人吗？怎么连这点情报都做不好。
邓青眉心想。
“青眉拜见殿下。”
邓青眉行万福礼，双手托着木盘，在右胸前略作移动，同时微微鞠躬。
“起来吧。”
赵霓裳一袭凤凰宫装，低眉看了眼邓青眉，嘴唇翕动：“你怎么过来了？”
“青眉听闻有客人来访，特意熬了好茶水来招待。”
邓青眉抬眸看着赵霓裳，倏地感觉有块巨石砸在了心肉上，她跟随赵霓裳数百余年，一眼就看出坐在王座上的赵霓裳是分身，而不是本体。
另一边。
柳如复瞟了眼邓青眉手上的茶水，微不可查地翘起嘴角。
这哪是熬好的茶水，分明就是用法术变出来的，看来这只小狐狸跟鬼母的关系匪浅呀！
赵霓裳微微颔首。
主人家不说话，与阿奴等人自是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邓青眉快步来到赵霓裳身边，恭敬地垂首，视线却在邓青眉几人身上来回巡视。正好与一名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对上眼，后者微微一笑，居然在打量她。
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着实让邓青眉心里感到不爽跟恼火。
与阿奴瞟了眼小狐狸，心想接下来要谈的事情算不上特别机密，恰好正主也来了，索性开门见山：“殿下，其实我这次前来还有另一件要事与您相谈。”
与阿奴顿了顿，伸手比向旁边的精干男人，语出惊人：
“联姻！
“董仲是王爷身边的得力干将，实力跟才能非常了得，若两家能够借此机会成就姻亲之好岂不是桩美事。”
紧接着。
与阿奴抬头看向站在那儿的邓青眉，扯出笑容：“我听说邓姑娘在汤山的身份颇为尊贵，跟在您身边多年，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邓青眉听到这句话，眸光瞬间变得凶狠。
赵霓裳闻言，凤眼敛着寒光：“这是逍遥王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糜俐的意思？”
“当然是王爷的意思。”
与阿奴回答。
“要是我不愿呢。”赵霓裳语气冷淡。
“殿下，这可是件难得的好事，您不妨多考虑考虑。”
与阿奴微垂眼睑，淡漠的脸庞毫无表情：“要想找到将军的转世之身，一定要王爷的天命卦象才能推演出来，如今已取得阶段性成果，要是放弃……”
“你在威胁我？”
赵霓裳上前一步。
砰！
霎时间，宛有实质的冰冷煞气压得与阿奴、柳如复、董仲三人齐齐跪在地上。
与阿奴只觉有把透着寒意的铡刀架在了脖颈上，腥味如同浆糊般黏在了脸孔，可尽管如此，她的神色仍然不变，甚至没有运起力量抵挡。
空气变得极为艰涩。
实力最强的与阿奴尚且如此，何况是柳如复和董仲，两人几乎趴到了地上。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
“好，我答应。”
邓青眉抬起头，眼神坚定。
话音铿锵有力，在偌大的宫殿里回荡。
第754章 河鑫庄
“我答应。”
赵霓裳唰地扭头看向邓青眉。
邓青眉眸底水波荡漾，神色却满是认真，方才的话绝非是她的意气之言。
只一眼，赵霓裳就读懂了邓青眉的意思。
这是她的执念。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再见到他一面，她都心甘情愿。但并不代表赵霓裳会因自己的私事让身边的至亲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滚！”
邓青眉抢先出口。
满头大汗的董仲费劲地直起腰身，拱手说道：“回头王爷订好良辰吉日，董仲会亲自带上聘礼上门。”
“公主，我们先告辞了。”
与阿奴躬身，带着柳如复和董仲离去。
柳如复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哪怕刚才差点被煞气压趴在地上，内心亦是毫无波澜。对比在炼狱受的刑罚相比，都是毛毛雨啦。
‘逍遥王，何许人也。’
‘董仲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柳如复心想。
坐着列车来到现世后，与阿奴带着他直奔汤山，半路加进来一名身份神秘的董仲，无疑让柳如内心感到疑惑。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
自己在逐渐接触糜夫人及一目他们先前完全隐瞒的秘密。
柳如复在参与这项庞大计划的核心内容。
汤山鬼母赵霓裳；
会妖门糜夫人；
帝流浆。
神秘的面纱在他面前一点点揭露。
柳如复余光瞥了眼与阿奴，他知道自己下一个饵该怎么放了。
砰！
巨大的宫门轰然关上。
仿佛那些阴谋诡计也随着关闭的大门暂时离去。
两人坐在汉白玉台阶。
邓青眉蜷缩身子，头枕在赵霓裳的膝间，舒服地闭上眼。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赵霓裳眸里浮起怜爱，用手轻轻抚摸邓青眉的秀发。
“青眉一辈子都不会变得。
“青眉会永远陪着公主。”
邓青眉没睁开眼，侧脸感受赵霓裳的体温，轻声诉说道：“公主，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知道。你不要觉得愧疚，这些都是我自愿去做的。”
“是你把朝不保夕的我带回了家。
“给我开了灵智，教我读书写字，教我修炼。”
邓青眉唇角勾起开心的弧度：“没有你就没有我，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只要能让公主再次见到苏太守，哪怕死……”
下秒，葱葱玉指捂住了邓青眉的嘴巴。
“对不起。”
赵霓裳垂着头。
闻听此言，邓青眉睁开眼，嗫喏着终于问出心头的疑惑：“公主，与阿奴口中的逍遥王是何人，他们真的找到了苏太守的转世之身？”
“我……”
或许只有在邓青眉这样的亲近之人面前，赵霓裳才会显出几分犹豫不决的姿态。“他们找到了将军的衣冠冢，里面有我亲自给安义绣的战袍。”
邓青眉瞪大眼睛。
‘果然，
‘以公主的性子，要是会妖门的妖怪没有找到太守的遗物，公主绝不会一再妥协退让。’她心想。
邓青眉担忧道：“会妖门这群疯子越来越不安分了，他们想要与汤山联姻，还指名道姓是我，摆明了要拖我们下水。”
“所以，我不会让你嫁出去。”
赵霓裳手指轻轻捏起邓青眉姣好的脸蛋，红唇勾起浅笑：“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与汤山无关，也与你们无关。”
“公主……”
邓青眉还欲说些什么。
蓦地。
“叩叩叩——”
宫门被敲响。
赵霓裳道出清冷话音：“进来。”
“殿下。”
但见背负双刀的袁名迈步走了进来。
“你替我出去买点东西。”
赵霓裳手指微动，一张写满黑字的纸于虚空中显现，正要飘去袁名，却被一只玉手截了下来。
“公主，我跟袁名一块去。”
不待赵霓裳开口拒绝，邓青眉连忙起身跃到袁名身边，拉起他的大手往外跑去。
“快走，快走。”
邓青眉生拉硬拽地将袁名带走。
赵霓裳看着两妖离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哎~
——
——
“泰坦腐尸花，佛母莲心，九重鬼蜈蚣……”
邓青眉看着纸上的物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回首望了眼朱漆宫门。“袁名，这些东西全都是至阴至邪之物，公主要它们做什么。”
“不知道。”
袁名闷头往前走。
邓青眉看着这只白猿气不打一处来，捏起拳头用力打了一下他的背脊，没成想自己的拳骨被震得生疼，压低声音说道：“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做？”
“你别忘记你的命是谁救回来的！”
袁名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着邓青眉，后者不甘示弱地瞪大眼睛。
袁名开口：“你都阻止不了公主，何况是我。”
闻言，邓青眉只觉一股郁气猛地冲上天灵，自己简直要被这个榆木脑袋给气死了，双手一摊：“拜托，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让公主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袁名这时同样回望了眼宫门，随手布下一道匿音结界。
“公主不傻，
“会妖门那些妖怪是什么货色，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那些日日夜夜，公主心里到现在都放不下的人，你不知道是谁吗？”
邓青眉微张着嘴，却什么话也没说。
“我会护住公主的周全。
“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袁名说出了自己最认真的誓言。
“好吧。”
邓青眉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气，旋即问道：“那么我们该去哪里搞到这些东西？”
“得去鬼市。”
袁名撤去结界。
邓青眉眸里闪过思索：“哪家鬼市。”
“河鑫庄！”
两妖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漫长的石阶上。
——
——
河鑫庄。
鑫取其金多兴旺之意。
它是滨海一带最神秘的鬼市，行踪飘忽不定，其内盘踞了许多孤魂野鬼，包括一些极厉害的角色，算到如今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
但终究是鬼市，总要开门做生意。
河鑫庄每一次出现的地方大多是在河岸边上，因此只要肯花精力未必就不能找到，除非它不想露面做生意！
“十全大补汤，快来看一看啊。”
“祖传刀削面。”
集市很热闹，人来人往，街道两侧支着各式小摊。
“原来河鑫庄长这副模样啊。”
邓青眉好奇地左顾右盼。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先前算是只闻其名不见其样。
可当邓青眉见到那些摊位上的吃食，眸里禁不住多了几分嫌恶。
“跟我来，这里找不到我们要买的东西。”袁名领着邓青眉穿梭人群，头也不回地说道：“先找一个消息灵通的家伙问问，否则呆到白天都不会有效果。”
邓青眉挑起眉梢，“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以前来过几次。”
袁名回答：“我知道这里有个老家伙的情报能力很不错。”
“谁。”
“老鬼，陈发财。”
第755章 奠酒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长圆。
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忙忙，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说什么功名富贵，
夸什么锦绣文章，
需信到头终是幻，的然~限尽梦黄梁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身穿黑色褂子的老人抽着烟枪，手指轻拍膝盖，摇头晃脑地唱着曲儿。
呼！
陈发财美滋滋地吐出烟雾，睁眼见到站在面前的两妖，乐呵呵道：“哎哟，难怪今天有喜鹊上门叫，原来是有贵客上门。”
“呵呵。”
邓青眉皮笑肉不笑：“你家喜鹊上门，唱的是白事曲子？”
陈发财腰板一挺，烟枪在指尖一转：“你不觉得这曲儿跟这儿的意境很配吗？”
邓青眉偏头看向袁名。
眼神仿佛在说：你确定这老家伙靠谱？
袁名视若无睹，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沓阴德冥钱放到陈发财跟前，开口说道：“我要这些东西。”
阴德冥钱上盖着一张纸。
陈发财嘬着烟枪，拿起来看去上面的字体，旋即又仔细瞧了眼两人，试探道：“原来是汤山的袁名呀，不知另一位是？”
此言一出，邓青眉惊讶地瞪眼。
这次来集市，袁名特意使了个变身之术，陈老鬼是怎么认出来的。
袁名默认点头。
“我就说嘛。”
陈发财嘿嘿笑了两声，目光注视袁名背后两把形状各异的长刀，“上次见面大概是在三十年前了吧，刚才看你的两把刀就觉得眼熟，原来真是你啊。”
啪，
邓青眉一捂额头。
她是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兵器而暴露他们的身份。
“好记性。”袁名一向话少。
“泰坦腐尸花，佛母莲心，九重鬼蜈蚣……至阴至邪之物，你们要得可不少呐。”陈发财抖了抖纸张，意有所指道：“不要怪老鬼多舌，请问二位怎么会想要这些东西。”
“你一个情报贩子确实不要多舌。”
邓青眉闻言微眯起眼，眼角流出危险意味：“你要是收下这钱，我们就做生意，否则不该问的别问。”
“好吧。”
陈发财无所谓地耸肩，一手抓起面前的阴德冥钱：
“老鬼呢，确实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有卖。后面一条街右拐，你们一眼就能看见一家名为【恶童堂】的药铺，直接说我的名字，他们肯定会将东西卖给你们。”
“好，多谢。”
袁名点头致谢，拉着邓青眉离去。
陈发财瞅着消失在人群里的妖影，旋即用指头蘸了点吐沫，数起手上的冥钱：“今天看来是有好戏看了呀。”
话音未落，面前又坐下一道人影，他语气玩味：“哟，老先生生意不错呀。”
“哈哈哈哈，小本生意。”
陈发财笑得眼角纹堆在一起：“喜鹊上门，欢迎贵客。”
“这儿倒是跟以前没多大变化嘛。”
那人手里握着奶茶，噙着笑意道：“老先生说说刚才那两个妖怪。”
“袁名的实力很强，在汤山仅次于鬼母。”陈发财嘬着烟枪，美美吐出口烟雾：“三十年前就有了近五千年的道行，现在不知道它迈出那一步没有。”
烟，扶摇直上。
——
——
另一头。
“喂。”
邓青眉亦步亦趋跟着袁名，语气不满地说道：“你跟那个情报贩子客气什么，实力弱，还在那儿故作神秘，说到底还不是见钱眼开。”
袁名余光瞥了眼邓青眉，似有点无奈地讲道：“出门在外，性子要收敛点，不要那么骄纵。当然……如果你很强的话，就当我没说。”
邓青眉不以为然。“你这么大一尊保镖在身边，你当我瞎的吗？”
转而她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袁名见状满意地点头，解释道：“陈老鬼虽然在实力方面有所欠缺，但人情世故一道非常了得，八面玲珑，更别说他是做情报生意，人脉极广，很多你打探不到的消息，在他那儿或许就有收获。”
邓青眉眉梢挑起，语气略带怀疑：“有这么厉害？”
“眼力很重要，你刚才也见到了。”
袁名不再多说。
谈话间，两妖来到了一家药铺前，看似腐朽的匾额书写三个大字【恶童堂】。
叮铃，
挂在门顶的铃铛清脆出声。
邓青眉目光巡视，这家药铺的客人稀少，只有一掌柜跟伙计在药柜前整理。
见到有客人来，掌柜抬眸仔细打量袁名跟邓青眉一二，招呼道：
“两位客人需要点什么。”
袁名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将自己要的东西说出，并且将陈发财的名号报出来。
“陈老鬼……”
掌柜审视两妖，旋即轻轻点头，亲自去拿这些至阴至邪之物。没过一会儿，掌柜从仓库里抱出三个用红绸包裹的楠木盒子。
“泰坦腐尸花。”
盒子打开的刹那，刺鼻尸臭扑面而来。
邓青眉皱着鼻子看去。
所谓腐尸花模样巨大，但并不丑陋，反而非常艳丽，花朵呈紫黑色，叶子却犹如鲜血般诡异，花朵中央有一紧闭的缝隙，一颗獠牙露了出来。
“佛母莲心。”
不是莲，乃是一种模样相当怪异的骨架，看过去像是盘坐的佛陀。方一打开，整间药铺的温度顿时变得冰凉，可见阴气之剧。
“九重鬼蜈蚣。”
九张粘合起来的人皮，清晰可见九只戾气深重的恶鬼在表面相互交缠。
邓青眉注视这些邪物，眸底思绪异常复杂。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另一名伙计将其他东西也抱了过来。
直到这时，掌柜眼中方才露出几分精明市侩的本色，双手摩擦：“客人，您是否要全部打包带走。”
袁名掌心一翻，数额巨大的阴德冥钱拍在了掌柜面前，沉声道：
“打包！”
“哎呦，没问题。”
掌柜见到那一沓冥钱，眼放金光，从柜子里取出一芥子布袋，正要收起这些商品时。
砰！
远处蓦然传来剧烈的空爆声。
不到万分之一秒，立见袁名神色突地凝重，身躯横移挡在了邓青眉身前。
药铺墙体龟裂崩碎，一道妖影重重砸进了药柜中央，烟尘升腾弥漫。
“谁，谁敢在恶童堂闹事呀！”
掌柜下意识扯起嗓子发出警告，可当他拂袖挥去烟尘见到瘫在药材里的妖怪时，禁不住瞪大眼珠喊道：“灵虚公子。”
依稀能看出人型的俊朗相貌。
然而如今这位相貌堂堂的男人浑身筋骨碎裂，鲜血疯狂地从伤口涌出，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扭曲间变回原形。
一头近三千年道行的鹿妖惨死当场。
掌柜不可置信地望向店铺砸开的大洞，只见街道上的房屋楼舍统统被碾成齑粉，一堆妖怪鬼类的身体堆起一层楼高！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56章 围猎盛宴！
原本整齐有序的街道被粗暴地碾出一条凹凸不平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清风卷走了尘烟。
方圆百米内的鬼怪、人类见此一幕统统陷入惊愕，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救我，救我。”
垒成高楼的尸堆里传出痛吟。
然而就在此刻，一只大黄狗从尸堆顶端出现，它左顾右盼将一众魑魅魍魉纳入眼底，神色嚣张地说道：“现在你们被包围了，识相的，赶紧跪下来投降，省得丢了性命！”
场间鸦雀无声。
一众妖魔目目相觑，他们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只黑绳境界的小鬼吧。
旋即。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骤然而起，响彻周遭。
“真是不知死活的可怜虫啊。”
裸着臂膀的光头恶鬼腰间裹着血迹斑驳的围裙，手里攥着屠刀，他瞅了眼自己成碎块的铺子，脸庞勾出狞笑：“看我不把你剁成八半做个狗肉汤。”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实力强横的妖魔，包括人类从各个地方走出来，他们都是河鑫庄的商户或者住客，有义务维持庄内的治安。
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
“真，真是不听话。”
上句台词说得滚瓜烂熟，这句话大黄狗就说得有点结巴。
“大言不惭！”
恶鬼屠夫上前缓走两步，身躯登时如离弦之箭飚射出去，屠刀环裹冰冷阴气，瞬间跃到大黄狗面前，刀刃朝着脑袋狠狠劈下！
死！
大召唤术·搬靠山
黄狗不慌不忙地喊道：“大哥！”
突地，横贯而出的犬掌轻松捏住恶鬼屠夫的脑袋。
“动，动不了。”
恶鬼屠夫想要反抗，却只觉通体冰凉失去知觉，眼珠微微上挑，顿时浮出惊色。
“谁大言不惭？”
一副雄壮的身躯在大黄狗身后出现，英武的犬首，戾焰大氅无风自扬。祸斗将屠夫拎到自己面前，戾焰燃烧的瞳孔盯着他：“你刚才说要把谁做成狗肉汤？”
“呃——”
屠夫额前暴起条条虬结青筋，眼珠翻白，汗流满面。
下一秒，骤成冲天火炬。
“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嚎直冲霄汉。
一双双夹杂惊愕彷徨的眼珠不会动似地盯着那具燃烧的男人。
如墨似的阴气自祸斗身上迸发而出，如一座山岳般矗立在天地间，他甩了甩手，些许灰烬随风而逝，霸气开口道：“尔等宵小听好了。
“吾名祸斗，
“吾家主人是阴律司鬼使李馗。”
祸斗掌心飘起一只翠玉蝴蝶，蝴蝶展翅飞到河鑫庄上空，突地解体变作数不清的荧光从天而降，落到数不清的魑魅魍魉身上。
“怎么挡不住。”
“我的护身法术竟然对它不起作用。”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乍响。
但见妖魔们身上骤然闪起猩红光泽，细细瞧去，有些则是殷红，有些则是淡红，或者干脆没有，但其中意味着什么，它们知道一定不好！
“那么……”
祸斗咧出满蘸恶意的笑容，吐出森森寒气：“你们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吗？”
唰！
锁魂链舔舐掉祸斗手腕上的戾焰，瞬息间，无数裹着漆黑火焰的锁链如狂蟒般奔袭而出，铺天盖地似地噬向一众魑魅魍魉。
“那是什么啊！！！”
一只恶鬼的视线被袭来的锁链侵占，面容难掩惊慌，转身欲跑。
下一秒，整个人栽倒在地。
不止是他，实力稍微弱点的妖怪、鬼类当即被被锁魂链捆住。但见链身突地长出密密麻麻的倒刺扎进它们的身体，直达灵魂深处的剧烈痛楚猛地迸发。
连绵的哀嚎像一首来自地狱乐曲。
炼狱之火熊熊燃烧。
“杀了他！”
“杀！”
你死我活的斗争正式敲响。
有面容阴狠的年轻男人手掐法决，腰间的折扇登时展开，扇面绘着各式猛兽恶鬼，它们猛然从纸面跃出，浑身散发粘稠的血腥气味，悍然扑向祸斗；
有妖怪仰天怒吼，体型急速变大，妖气包裹全身杀来；
祸斗瞳孔一时间被各式术法侵占，犬吻微张：“跳梁小丑。”佛想佛点亮右手拇指，无穷力量迸发，抬掌握拳向眼前虚空锤下！
当拳骨落到空处的刹那。
“砰——”
以祸斗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地表不堪重负塌陷十数米，大量齑粉如倒卷的瀑布翻卷，袭来的各式法术消弭，敢冲向祸斗鬼王的妖魔统统肉身爆炸！
腥味瞬间浓了。
祸斗嗅了嗅，目光看向袁名跟邓青眉，犬吻笑出猖獗：“有一点，我确实要承认。
“这杀戮的感觉，
“我甚是喜欢。”
邓青眉额前布满细汗，她只觉眼前一黑，无边际的恐怖黑暗倾覆下来，自己就像是汪洋里的孤岛越来越渺小，情不自禁地要跪倒下来。
“青眉！”
“青眉！”
声声呼唤救回了坠入深渊的灵识。
邓青眉一个激灵，猛然睁眼，视线里的鬼影重重叠叠，好像有许多人从身边惊慌逃跑，歇斯底里的哀嚎让浑身起鸡皮疙瘩。
哇~
邓青眉双腮一鼓，俯身开始呕吐。
却是精神完全承受不住祸斗的杀意导致身体出现严重不适。
“快跑！”
“快跑！”
侥幸活下来的蝼蚁奔逃四散。
有一浑身染血的道人跄踉着向前跑，余光时不时往后看，见到没有人追来当即松了口气，恼怒地骂道：“真他娘的无妄之灾，过来买点东西就遇到这种破事。”
幸亏当时站得比较后面，要不然……
忽然。
街对面一道高不过四尺的人影撞进眼帘。
“想跑，痴人无梦。
“上天入地皆无门，唯有炼狱等着你们。”
土行孙手持衡地尺，催动妖气施展术法，双掌合十。
轰隆！
霎时间，一阵地动山摇，四面八方陡然升起百米高的石墙，瞬间合拢成拱形的封闭空间，表面泛起坚硬的金属光泽，繁复的符文悄然隐匿。
这一回，瓮中捉鳖。
目睹全程的道人双唇煞白，止不住颤抖道：“这，这……”
“有个猎物。”
土行孙手中的衡地尺朝道人遥遥一点。
砰！
道人只觉有座大山压在背脊，瞬间大马趴倒在地上，骨骼发出艰涩的哀鸣，他费力地扯起嗓子喊道：“我是人，我不是妖魔恶鬼呀……别杀我，别杀我。”
踏，
阴影覆盖脸颊。
土行孙瞧了眼道人身上红得滴血的光芒，“你在说什么屁话呢。”抬腿一脚踩爆道人的脑瓜，冷讽道：“我家主上乃滨海长城客卿，现今除魔卫道！”
血脚印逐步远去。
“妖魔军团。
“幽冥军团，
“扬起屠刀，现在宰了它们！”
重重黑云扶摇升起。
手持环首刀的幽冥战士，全副武装的妖魔鬼怪，锋芒直指羔羊。
冰冷杀意冲宵！
想对你们说的话
兄弟姐妹们，你们好。
我是北海。
我要在这里告诉你们一件喜事，在十月三十号，也就是明天，《我在阴司当差》迎来了它的限免推荐。
这本书在2021年6月21号发布，21年7月11号获得了它第一次的推荐，可惜成绩并不好惨淡收场，此后因成绩不佳一直没有推荐，很惨淡。
在这段时间里，我曾想过放弃，想过是不是重开一本书，我曾在作家的话里表达了我的迷茫和无措。
当时有位书友用订阅和打赏鼓励我继续写下去，至今回想起来，真的很感动。
现在北海不止想对他，更想对所有兄弟姐妹们说一声谢谢。
杯酒醉姑苏，大兵奥斯卡，你的橙月大人，我最喜欢吃老公，缥缈紫莲……还有好多好多默默订阅支持北海的兄弟们，说一声谢谢。
真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推荐。
每当我想过放弃，怀疑自己的时候，是你们一个个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告诉我加油，加油。
这本书是有人在看的。
虽然很多人没有说话，没有留言，但是我记得你们的名字。
均订从十几个，几十个，一百个，二百个，三百个。
当均订到三百的时候，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找主编说：能不能给我安排一次限免。
现在这次推荐，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北海可以很用力地拍着胸膛告诉你们，你们订阅、打赏的每一分钱没有白花，每一个字，每一个剧情都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直到现在一百七十万字，第七百五十五章，我可以绝对认真地跟你们说，没有一章是我划水写出来的，每一章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李馗在成长；
我也在成长；
时隔十五个月的限免推荐，终于等来了。
我的心情很激动，也非常感谢兄弟们的支持。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也希望你们可以继续支持北海，一直支持北海！！！
征途没有在这里停下，让我们一起走！！！
我写，你们看！
谢谢大家！
第757章 牛刀小试（上）
呼！呼！呼！
耳边只留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邓青眉摇摇晃晃直起身躯，入目所及皆是森罗地狱般的场景，心头余悸萦绕不去。
“你还好吗？”
袁名站在邓青眉身前。
高壮的身躯如同一尊礁石挡住煞气啸浪。
“应该还好，谢谢你袁名。”
一缕浸湿的刘海垂于眉间，邓青眉颚下滴落汗珠，借着一口深呼吸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有点恼怒地说道：“看样子我们好像被卷入了一场无妄之灾。”
说话间，她看向傲立虚空的祸斗，眸底禁不住升起惧怕，刚才那仿佛蕴着尸山血海的杀气竟然让她当场失去行动能力，这个鬼王简直强到可怖。
然而仅是下一瞬。
邓青眉瞧着祸斗的模样，居然越看越得眼熟，忽然好似想起什么，连忙低声说道：“袁名，是他，我认出他了，上次闯进庆典的家伙。”
“恩。”
袁名淡淡应了声。
它冷静的眸子扫过那些少数身上没有泛起红光的家伙，在祸斗的凶猛攻势下，他们安然无恙，没受到丁点擦伤，只是惊恐不安地呆在原地。
可见其力量的细微操控是何等了得。
“难道说那个男人也在这里。”
邓青眉不禁握紧拳头，想起了上回李馗曾出现在汤山密林一事。
到底是巧合，还是冲他们来。
旋即。
“现在怎么办，我们好像被这家伙盯上了。”
邓青眉观察了下局势，不免诧异道：“河鑫庄怎么说也是滨海一带有名的鬼市，他们的守备力量难道如此孱弱，连一点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袁名五指摄起掉落在一旁的芥子口袋，立即将泰坦腐尸花等至邪之物收起，偏头看向另一侧，目光好似穿透重重楼舍。
“并非组织不起来。
“他们在战略上被碾压了。”
与此同时，袁名的动作自是被祸斗瞧得一清二楚，眼角溢出危险意味。
——
——
砰，
砰，
沉闷的巨响连绵。
夯实的街道不堪重负地塌陷出偌大的脚印。
恐怖阴影覆下，近十米高的巨人手持骨棒，迈步向前奔去，面容凶恶狰狞：“你们要是敢跑慢一点，我就吃了你们！”
在他脚后，百余名恶鬼妖魔举着兵器发出呼喊。
“杀！”
蓦地，巨人眼神一凝，遥遥见到街道尽头屹立一名披戴漆黑铠甲的战将，双手拎着紫金锤，在他周遭躺满了数十具被刚力碾扁的尸骸。
“这里你们插不上手，换个方向过去。”
巨人瓮声瓮气地说道。
“知道了，力统领。”
为首的恶鬼吆喝一声，带着兄弟们跃上屋檐绕了个圈冲去。
“记住我的名字，力擎。”
巨人方一冲刺，脚下的土地登时发出哀鸣，粗重的骨棒挤压阴气发出恐怖音啸，直直往渺小的元庆脑袋打去。
“到了九幽黄泉，好歹能说出是谁杀了你！”
元庆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蘸满了冷色，右臂往上一抬。
砰！
霎时间，兵器碰撞席卷而出的风暴摧枯拉朽地撞飞屋舍。
升腾的尘雾将巨人遮蔽，却阻拦不住他震惊的视线。
只见元庆寸步未移，一柄紫金锤轻松挡住粗重的骨棒，他右臂微不可查一动，凛然巨力轰然迸发，当即震开骨棒，纵身跃起，左手紫金锤顺势落下。
“该死，他的力量……“
无暇多想，巨人连忙将骨棒横在额前。
电光火石间，元庆右手紫金锤以极精妙的角度拨开骨棒，左手重锤长驱直入，猛然盖住那双错愕的眼珠。
啪，
清脆的爆裂声。
一道血箭从巨人眼眶飚射而出，他强忍住剧痛，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掀起劲风抓向元庆。“痛煞我也，给我去死！”
“我可没兴趣记住手下败将的名字。”
元庆左手紫金锤突地变大，锤瓣碾着巨人的指骨猛地一旋，无匹劲力当即将他整条臂膀拧成麻花，指骨弯曲，呈出触目惊心的青紫色。
轰！
如意紫金锤在元庆手中登时变得足有二十米大，巨人在它面前宛如蚂蚁般渺小。元庆体内阴气沸腾，右臂肌肉撑起臂铠，抡起冲向巨人。
混元之力·鼎
兵器相接的霎那，骨棒应声而裂，偌大的锤面砸在了巨人的面门，脸部顿时不堪重负地凹陷，鲜血状似喷泉般冲天而起。
力擎只觉耳内锤骨骤然响起鼎鸣，一股磅礴而又精妙的劲力牵引全身每一块骨骼振动，哪怕经过修炼的五脏六腑在这种震荡下亦是脆弱不堪。
巨大躯体轰然倒地。
血液迫不及待地挤出毛孔，在身下汇聚成血泊。
一大蓬的尘雾冉冉升起。
立于锤柄的元庆似有所感地抬头。
唰！
一头威武的雄鹰振翅冲出烟雾，它身体包裹铠甲，背脊站着两头全副武装的妖怪，手握两挺重机枪，狠狠扣动扳机，向地面的守卫宣泄火力。
鹰瞳倒映出一条暗巷。
拢共约莫十数名妖魔，其中不乏躲避长城追捕的人类，它们身上皆受了伤势，时不时神情紧张地望向巷口，却始终不敢松口气。
街面的碎石颤抖跃动，宛如雷鸣的巨响在众妖耳膜接二连三炸响。
“可恶！哪里冒出来的军队。”
“我说你们河鑫庄的妖怪怎么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呀。”
“呵，说得你好像打得过一样。”
一头浑身染血的豹妖直起手中刀锋，对准抱怨不停的男子：“看你身上红光甚黑，手里不知染了多少血，要不然你能怕成这副怂样！”
它们如今也知道了红光代表了罪孽！
颜色越重，死得越惨。
男子眼神阴鸷。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起内讧。”
一名身穿奢华服饰的老者连忙劝架：“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法子逃离这里。”
然而当大家的目光看向他时，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猩盛红光照彻眸底，怕是这位老者想要逃出生天的意愿比起众妖只强不弱。
“我说……”
青面獠牙的恶鬼不满地开口道：“我们河鑫之主罗刹鬼王还没有出手呢。”
“我怕没等罗刹出手，我们就先死了。”
就在激烈争执之际。
不知何时，巷口站着一名幽冥战士，他攥着一把锋锐的环首刀，面盔里的眼睛泛起诡谲红芒，抬起拳臂往前劈了劈。
下一秒，浓重的雾气瞬间蚕食了暗巷，顷刻间将其完全笼罩。
“他们找到我们了！”
“快跑！”
术法交织的光芒像是短路的电灯在浓雾里闪烁。
一名又一名的幽冥战士如鬼魅般出现，冰冷的刀锋轻而易举地斩下羔羊的脑袋，铭刻破魔符文的环首刀足以劈碎它们的护身法术。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
当浓雾散尽，巷内尸横遍野，腥味刺鼻。
环首刀锋滴落温热血液。
滴答，
幽冥战士再次潜行消失，开始他们的狩猎。
第758章 牛刀小试（下）
砰！
满地尘土震荡。
八米高的野牛精轰然倒地，强壮至极的身躯环裹密集的子弹链条，手里紧握的火神炮枪口蔓延滚烫热雾，血肉模糊的脑袋有明显的缺口。
哪怕身死，它的面容仍保持猖狂的杀意。
啐！
一口血沫打在黏土。
“真他娘难缠，这群混蛋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全身布满条纹兽毛的鬣狗妖抬臂抹去嘴角的血液，她身型矫健，双眼凶戾嗜血。
“大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她身后还有两名鬣狗妖，眼珠子红得骇人，密集的牙齿疯狂地咀嚼嘴里的手臂，好以此通过血食来补充耗费甚剧的妖力。
除了这三只鬣狗妖，放眼望去，残肢断骸铺满了一地。
被称为大姐的鬣狗妖抬头看了眼天空，脸色难看，咬牙道：“祸从天降呀。”
但见各种飞行妖物在头顶肆无忌惮地巡猎。
伴随震耳欲聋的枪声，飞起来的鬼影被倾泻而来的子弹洪流撕碎。不乏想要飞上去灭掉这群禽类的厉害角色，只是它们的下场就是被层出不穷的法术淹没。
河鑫庄作为有名的鬼市，占地面积并不小。
修炼有成的妖怪施展腾云之术，来返需要十来秒，这点时间足够它们死上七八次了。以至于在战争敲响的两分钟后，根本见不到有怕死的在天上飞。
鬣狗妖略作思忖后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眼下怎么逃出去是个问题。
河鑫庄兵败如山，它们势单力薄又如何能跟成建制的军队抗衡，尤其是眼下已经没有可利用的炮灰。
“这年头想安稳做点生意都难。”
三只鬣狗转身便要离开这处战场。
却没注意到头顶上空毫无征兆地出现一圈繁复法阵，庞然黑影瞬间从天而降。
砰！
两只铁塔似的利角穿透尘雾，强悍的肌肉撑起醒目的黄金甲，一双牛眼精光璀璨，它开口笑出狞恶：“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换装备花了点时间。”
“怎么可能！”
鬣狗妖眼珠突地僵硬，不可置信地喊道：“你不是死了吗？”
“大姐，尸体没了！”
另两只鬣狗妖随之喊道。
当她余光向后看去时，那尊庞大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复活？不死之身？
野牛精鼻孔哼出白雾，抬起手里门板似的砍刀：“你们三个王八蛋刚才可是滑头得很，老想偷俺老牛的屁股，真是让牛好一阵不爽！”
下一瞬！
鬣狗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当即被劈成两半。
粘稠的血浪溅了两名小弟一身，嗓子里扯出呜咽的哀鸣，四肢着地疯跑出去。
嗡~
刀身铭刻符文亮起雷光，照彻那张择人而噬的面庞。
——
——
“项将军，你右手边两秒后将会出现最后一批妖魔，身后间隔一秒会出现几名实力颇为强劲的和尚，请做好准备。”
耳畔响起肃穆的声音。
“我知道了。”
项与元庆一般穿漆黑铠甲，他的身边立着许多法器，刀枪剑戟……种类繁多，全都是无间炼狱内的研究人员制造出来的法器。
这一次作战不仅是练兵，还有一层目的就是测试法器的性能。
项眼睛一扫，挑中了一把长弓，五指将其摄起，顺势拉起满弓，阴气灌输其中。霎时，繁复的法阵在项的掌心扩散，阴雷箭矢在两指间构成，箭头直指右侧！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瞬息间完成。
两秒……
扬起的飞沙中影影绰绰显出仓惶的身影。
项感知着敌人的气息，手指微微一松，嘣地脆响在耳边回荡，远去的视线被万千雷矢占满，连绵不断的雷鸣与爆炸像一朵灿烂的烟花在眼里盛开。
哀嚎接二连三地倒下。
“我喜欢这把弓！”
话音尚在空中飘荡，人影骤然消失。
两道飘摇的阴雷雉翎在半空中留下模糊的痕迹。
一秒后。
几名神色匆匆的和尚中央倏然出现项的身影，蓄满狂意的眼神难掩兴奋，手中的方天画戟变作盛怒的雷云肆虐开来。
冷兵器，
热武器；
法术；
各式武器的运用，兵团间的配合。
强盛的兵锋宛如推土机般压倒这里敢于反抗的魑魅魍魉。
与此同时。
主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与某老鬼谈笑风生。
“经此一役，滨海一带算是正式由李鬼使接管了。”
陈发财抽着烟枪，语气颇为感慨。坐在激烈的战场中央，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抽烟聊天，这种事几辈子都未必能有一次，真够得劲的！
“哈哈哈哈。”
李馗闻言被逗得笑出声，开口道：“什么被我接管了，只是履行该尽的义务。”
“智慧！”
陈老鬼立即竖起大拇指。
单是能够熟稔地运用自己的各种权利，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本事。
“李馗，回头我给你写本书吧。”
陈老鬼眼珠子咕噜一转，扬起的笑意充塞了奸猾市侩：“很早之前我就设想过你有一天会名震阴阳两界，肯定会有许多人好奇你曾经的英雄事迹……”
“打住，打住。”
李馗立即打掉陈发财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可能！你别想。”
“分成好商量。”
“我对钱不敢兴趣。”
陈发财微微耸肩，果断停止这个话题，但看他的模样就知晓老鬼贼心不死。
随即。
“这回多谢老先生提供的情报了。”
李馗狡黠地拱手道谢。
关于河鑫庄的势力分部，以及每个实力强劲的妖魔鬼怪，姓甚名谁一系列情报都是由陈发财提供，要不然做不到如此精确的打击。
“诶，小友你可别挖苦我。”
陈发财连忙摆手，这顶大帽他可不想接：“我这是配合阴司工作，生前是大秦的好市民，死后更是一名好鬼。再说我是一名生意人，互取所需嘛。”
“哈哈哈哈。”
李馗开怀大笑。
旋即，李馗拿着没喝完的奶茶起身，揶揄道：“我要开始收尾了，老先生也该离开了，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好。”
陈发财收起二郎腿，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件事，开口说道：
“对了李馗，这段时间深夜电台有找你麻烦吗？”
“没有。”
李馗眸光一凝，想了想给这位老朋友一句忠告：“老先生，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与深夜有关的家伙接触，避免卷到旋涡里。”
陈发财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
“一路顺风。”
“小友，树大招风，万事小心。”
李馗目送陈发财远去的身影，抬脚向战场走去。
“有一句话，唐老鸭说得不错。
“掠夺，确实是目前能够帮我快速增长实力的途径……”
所以，要养肥了再杀。
李馗心想。
他的双眼蕴着火与血。
第759章 争锋
另一头。
两道雄浑的气机相互碰撞焦灼。
空气变得肉眼可见，宛如泥潭般粘稠令妖无法喘息。
铮鸣~
“喂，袁名你想做什么。”
邓青眉见到袁名身后的两把刀微微震鸣，心思电转，着急喊道：“这里可不是汤山，就我们两个怎么跟他们打呀，先离开这里再说。”
小狐狸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向来稳重寡言的袁名眸底升起难言的兴奋，一簇簇白毛挤破衣裳释放，居然是现出了原形，他粗壮的手臂握住双刀，上前一步。
“我右手这把刀叫做纯钧，左手这把叫做悲鸿。”
纯钧造型古朴，厚重方正；悲鸿其形怪异如金钩铁画。
听到这段话，邓青眉认命似地遮住眼睛，随便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却忽然听见恶童堂深处传来一阵响动，森森鬼气如喷泉般冲起。
“我说……
“是谁敢在我恶童堂里闹事。”
黑暗深处，陡然亮起两点猩红。
一尊浑身赤红，头顶双角的恶鬼踩着碎石走出来，先是看了眼袁名跟邓青眉，随后目光注视祸斗，凶恶的神情登时一滞。
这种威势，居然是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恶童鬼瞥了眼好似准备对祸斗出手的袁名，沉声说道：“我们一起出手宰了他。”
袁名没有说话。
恶童鬼以为袁名默认了自己的建议，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利齿，当即率先发起进攻。
快如闪电的身躯飚射出去。
然而下一瞬，恶童鬼就意识到不对劲，袁名竟然还站在原地不动，心头突感大祸临头，饱蘸嗜血杀意的犬首突兀闯进视线！
无头的赤色身体矗立原地，一道道戾焰从他的身体洞出，燃成寂寞的火炬。
戾焰·尸陀林
一棵又一棵戾焰骨树陡然生出刺向袁名。
铮！
天地间骤然响起刀鸣。
袁名不慌不忙，右手纯钧掠出月华般的斩击将戾焰骨树一刀两端，切口光滑，余势不止地劈向祸斗。
“恩？”
袁名眼神倏地一凝。
祸斗面对斩击竟然不闪不避，生生挨了袁名一刀，刚猛无铸的刀气在胸膛留下狭长伤口，转瞬戾焰滋生蔓延，伤口顷刻再生完毕。
“有点意思，看来你背上的两把刀不是装饰。”
祸斗笑出猖獗口吻。
李馗是刀道大家，没有谁比他更能分辨出一名刀者是否厉害。这只白猿有两把刷子，应该有五千年的道行，拳头痒了正好试试利不利。
闻言，袁名眸里的兴奋愈浓。
“刚刚开始。”
他心性纯粹，乐衷跟每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交锋。
心刀·焰织
戾焰·天狗食月
霸道如火的刀气与戾焰犬首相撞，狂暴的劲风席卷而出。
邓青眉抬手挡在额前，风声吹得衣裳猎猎作响，单凭肉眼已经无法看清一妖一鬼的交手，稍微探出点神识就感到剧烈疼痛。
这种层次的交手，她甚至没有观看的资格。
砰！
两道身影飞至百米高空，每一次交手都使得空间扭曲。
状似岩浆的戾焰填满食指孔洞。
祸斗面容张扬，脑后显出戾焰大光相，本就强盛的气机登时暴涨，霸道的刀气已无法对他的身躯造成一点伤害，五指大张，周遭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当头盖下！
‘奇怪，实力为什么会突然增强？’
袁名心思电转，悲鸿刀身自结霜华，天地间忽有戚戚萧索之意，刀势诡迴难测，试图绕开祸斗拍下来的手掌，却发现对方稳如泰山，只好硬碰硬。
霜与焰相互缠绕碰撞！
每一次对拼都是无数想法的交锋。
他对付我很有经验。
不对，他是相当熟悉用刀好手的进攻方式。
袁名心想。
心刀·霹雳
这一刻，凌厉的刀光犹如雷霆撕裂开重重戾焰，狠狠斩在了祸斗右肩。
伤口处的戾焰摇曳。
短短数回合的交手，袁名大抵对祸斗有了了解，体魄强横至极，再配上充斥无畏神光的大光相，万法不侵，近身缠斗拥有先天优势。
“来试试我这一招。”
祸斗眸底枭焰滔天，漫天戾焰陡然扭曲变化，一尊犬首大佛自祸斗身后出现，气势攀升至顶峰，拳臂通天，似缓实急地锤下。
戾焰·无相炼狱
邪魔佛同样横出一掌。
霎时间，扭曲燥热的气机将袁名牢牢锁定，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有趣！
袁名右手握着的纯钧震出兴奋震鸣，嘴唇翕动：“吾以吾心证天道！”
心刀·斩龙
摇曳戾焰的瞳孔倏地定格。
祸斗只觉一抹宏大的刀势将自己笼罩，清晰看见沿途的戾焰被疾驰而来的刀光碾灭，锋锐之意平生仅见，难以形容的危机激得头皮发麻。
毫无察觉，灵台萌生出这一刀的痕迹。
犬首已架断头台，铡刀随时落下。
同一时间。
袁名斩龙出鞘的刹那，风声、火焰、对手在视觉感官统统消失不见。
略一恍惚，他已站在一条犹如河水般流淌的岩浆里，水里浮现出一张张充塞各式欲望的面孔，即便万刑加身，可他们依旧在贪婪地渴望某种东西。
望之异常诡谲恐怖。
紧接着，一双双被焚烧过的手臂拽住袁名的脚踝往河里拖去。
他有点搞不明白的是，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
金刚经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无相炼狱】乃是祸斗集贪嗔痴三毒的特性开发出的绝技，出招只是表象，这一招早在战斗开始时就已经种下，如今只是开花结果。
纯粹也是欲望。
贪嗔痴三毒攻心，一缕缕戾焰在身体燃烧。
——
——
“醒！”
“醒！”
霎时。
犬首；
猿首；
贴得极近。
胸腔里的战意沸腾。
戾焰天狗张开犬吻噬向袁名。
心刀·纵横
冷冽刀光在犬首里纵横睥睨，不断环斩袭来的戾焰。
这一刻，祸斗右手白骨拳套戾焰逐渐填满中指孔洞，强悍到无匹的力量登时从体内爆发，弓身曲臂，拳头拉扯空间狠狠落下。
七十二术·大力
刹那间，宛有不周之山倾倒，漫天乌云倒卷。
袁名眼神一凝，护体屏障寸寸碎裂，纯钧与悲鸿在身前交叉。下一秒，刚猛无铸的拳骨落在刀身，天地间万籁俱寂。
紧接着。
“砰——”
汹涌无匹的冲击波席卷而出。
燃烧黑色火焰的陨星从天而降，直直砸入地底。
呼！
邓青眉双腿犁出长长的痕迹，拼尽全力运转妖力，抵抗一妖一鬼的战斗余波，地动山摇间，偌大的蘑菇云从地面冉冉升起。
耳边的震动声不绝。
邓青眉余光突地瞥见身旁有个人，居然是恶童堂的掌柜，这家伙竟然还活着，而且看情况似乎没有一点事情。
“吼！”
凶戾的兽鸣乍响。
风止，尘散。
庞大的白猿虚影傲然天地。
第760章 李某人绝对讲信用！
“袁名！”
见到白猿虚影的霎那，邓青眉不由惊喜出声，可仅是下一瞬，喜色僵于脸庞。
烟尘微散之际。
不可名状的阴影遮天蔽日，隐约间能辨认出细犬的模样，苍穹成为它的躯体，戾焰燃烧的瞳孔猩盛，张开足以吞噬天地的牙口咬向白猿。
“不好！”
邓青眉心急如焚，抬脚朝袁名冲去。
脚掌落地之时。
踏！
踏！
邓青眉只觉身体骤然僵硬，思维几乎难以转动，脚步声一步步踩在了心头。
“吸~”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冷峻男人从身旁经过，他手里握着一杯奶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瞥了眼她，冰冷霸道的意味像是海啸扑打过来，直让邓青眉头晕目眩。
“狐狸。”
冷冰冰的话音入耳。
邓青眉当即现出原形，脸颊两侧长出胡须，三条狐狸尾巴不受控制地从身后钻出，强烈的屈辱感让邓青眉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也即是这时。
一妖一鬼即将碰撞的刹那。
遮天蔽日的阴影陡然活动了一下，变作燃烧的戾焰大氅，祸斗重现身形，轻飘飘落地。
袁名亦在同一时间默契收手，庞大的白猿虚影如云烟般融入体内，随手挽了个刀花，纯钧与悲鸿重新背在身后。
他深深看了眼李馗，随后重新回到邓青眉身边。
邓青眉忍住身体的强烈不适，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袁名摇了摇头。
邓青眉皱了下眉头，她有点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袁名好像知道点什么，可眼下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尤其是周遭的情况。
不知何时。
数不清的妖魔鬼怪及幽冥战士围绕这里，它们脸上的神情肃杀，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唯有见到李馗的瞬间，整齐划一地垂头表示恭敬。
“哗啦！”
甲片摇动的声音连成一片。
正可谓我不出声，谁敢开口。
李馗仔细打量一番袁名，旋即道出冰冷话音：“行了别看了，这都快打完了也不见你有动作，现在我要回家吃夜宵了，没时间跟你磨叽。”
什么意思，谁在看。
邓青眉正疑惑不解，倏然发现李馗的视线并不在她跟袁名身上，而是在身后。注意到这点，她微微偏头，瞳孔讶异地一缩。
恶童堂掌柜拍了拍衣裳的尘土，叹了口气：“你这是在破坏规矩。”
“规矩……
“这句话，你要是一开始就到我面前来说，兴许我会高看你一眼。”
李馗像是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不禁笑出了声：“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吗。”
阴司鬼使！
规矩一话说出来简直贻笑大方。
“恨！！！”
无声的恨意咆哮响彻。
一张张满蘸怨恨的面孔在恶童堂掌柜周身环绕，罪孽黑的发紫。
掌柜似也觉得多说无益，挥手散去法术，露出本尊模样，身型挺拔，相貌俊朗，唯独全身肤色是靛蓝色，裸露在外的皮肤刻有火焰般的云纹。
正是河鑫之主，罗刹鬼王。
这时李馗嘴唇翕动：“土行孙。”
土行孙心领神会，手中的衡地尺对着远处石墙一指。
一道裂缝陡然生出。
“我们走。”
见状，袁名立即拉着邓青眉变作一道流光，眨眼间便融入到横跨天际的银河当中。
旋即，石墙重新合上。
“你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李馗扔掉奶茶，摊肩摆手：“是不是觉得跟你原先设想的不太一样。”
李馗的每一句话锐利得像针般扎在了罗刹的心头，他神情难看，目光环视周遭。
但见妖魔军团虎视眈眈；祸斗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强盛的气机搅动风云；项双手环抱，玩味地打量罗刹，土行孙嘴角噙着笑意，双肩微微颤抖。
死局！
看不见一点希望的死局。
罗刹恼得咬紧牙关，旋即只手一摊，一颗淡蓝色的玻璃球出现在掌心，清晰可见里面有一块残破不堪的土地悬浮。
“你若肯放过我，这个小型洞天就是你的！”
此物正是河鑫庄的真正本体。
形容河鑫庄神秘、飘忽不定等一系列词语都是由它赋予。
“我宰了你，它也是我的。”
李馗抿着唇笑，憋不住了快：“再说了你要我放过你，连句求都不肯说，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罗刹气得双颊都在微微颤抖，肌肤的火焰云纹骤然亮起光芒，幽蓝色的火团接二连三地浮现，炽热的温度使周遭的阴气都呈现出扭曲。
“啊，对了。”
蓦地，李馗见到这股火焰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说道：“我想起来了。”
“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以前我来过河鑫庄做任务。当时呢，我跟一位检票员在公交车上厮杀，危急关头正好你出现了，算是救了我一命。”
罗刹先是皱眉，很快面露恍然。
他想起来了。
也就几年前的事儿，当时确实有两个鬼差在他的地盘上闹事，不过还算他们识趣懂分寸。没想到短短时间，其中一位竟然成长到如今这般的恐怖地步。
罗刹心里松了口气，扯出笑容道：“那就……”
话语立即被打断。
“所以。”
李馗状似温和地笑了笑：“我现在也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从我的五指山里跑出来，我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了你。”
什么五指山。
没等罗刹问出口。
七十二术·壶天
立见李馗向前踏出一步，伸出右手摄向罗刹，无形吸力悍然爆发。
袖里乾坤大，天地掌中存！
宛如遮天蔽日的阴影倾覆而下，罗刹心头狂跳，本想进行反抗，转瞬又停止了动作，毫无反抗地让李馗收进无间炼狱。
“这就解决了？”
小黑挑了下眉，有点啼笑皆非地说道。
“不然呢？”
李馗终于憋住笑：“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麾下的将士们爆发出哄堂大笑。
“收工！”
李馗豪迈地一挥手：“今天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酒肉管够！”
“谢主上！”
“谢主上！”
——
——
无间炼狱。
罗刹进入到这里，方才明白李馗口中的五指山是什么意思。
五根合拢的手指犹如山峰般矗立在眼前，指腹的位置有重重云海缭绕，很难看见顶峰，而自己就像只蚂蚁般站在掌心。
“这里莫非是大型的洞天福地？”
罗刹心想。
而后，
“跑出去……”
罗刹深吸一口气，浑身阴气奔涌，幽蓝火焰瞬间包裹全身，如同火箭般直冲云霄。
“一定可以跑出去的！”
而后。
每当罗刹穿破云海，他就会回到原先的位置，不信邪地尝试一二次后，罗刹终于确信往上飞根本逃不出这里，尤其是消耗的阴气竟然无法得到补充。
上当了，被骗了！
罗刹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忍不住咆哮大骂：“李馗，你他奶奶的不讲信用。”
“不讲信用。
“不讲信用……”
愤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经久不息。
第761章 运筹帷幄
话音回荡之际，一阵阴风倏然吹来。
只见虚幻的亡魂接二连三地出现，他们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带着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罗刹，二话不说状如疯狂地扑上去。
“找死！”
本就怒火攻心的罗刹见状，自是抬起手掌作势轰了过去。
幽蓝火焰在掌心凝聚，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是打死罗刹都想不到，自己的独门绝学竟在如此重要的关头哑火，噗嗤两下直接熄灭。
“该死，该死啊！”
罗刹慌得不行，也怕得不行，转身撒丫子狂奔起来。
体内堪比江河的阴气毫无征兆地消失。
此时此刻，他孱弱得犹如一个常人。
可是这样奔跑的速度如何能与会飞的亡魂相比较，没过一会儿，罗刹被恨红眼的冤魂们生生啖食殆尽，哀嚎声连绵不绝。
“不要，不要……”
当意识泯灭后的瞬间。
罗刹睁着迷茫痛苦的眼睛又一次站在了掌心中央，刺痛自脚掌传来，入目所及刀山剑石闪烁寒芒，他嘴唇翕动：“要跑出去，要跑出去！”
他踩着刀剑，拖着千疮百孔的双腿使劲往前跑。
死亡不是结局。
轮回才是罗刹的宿命。
每一次的轮回都会换一种刑罚，痛苦程度亦会百倍递增，永无止境。
——
——
“你们把这些人、妖怪统统送出去。”
远处响起项中气十足的声音。
“所有妖怪的皮毛全部剥下来。”
元庆伸手将一条蛇妖的皮全部扯下来，力道用的刚好，没有一丝损坏，他朝着身旁同样收拾战果的妖怪们喊道：“五百年道行以上的留给我们自己用，以下的全部收集整齐，然后卖给长城！”
“知道了，将军。”
“放心吧，将军。”
收拾战场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好在军团妖鬼的数量足够，大家伙按照先前计划好的方案，只花了大约二十分钟就整理完毕。
另一边。
李馗跟小黑来到一处密林里。
“跟那只白猿交手的感觉怎么样？”
李馗将手里的烟盒抖了抖，露出一截烟屁股，咬住滤嘴抽出。
小黑指尖冒出戾焰帮李馗点烟，“说实话不赖，跟以往交手的妖怪有蛮大的不同，一身修为全在他的两把刀上，打起来确实过瘾。”
李馗笑了笑，青烟溜出齿缝。
“旁观者清。
“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刀能斩开你的躯体吗？”
小黑一挑眉梢，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索性直接问道：“主人说说。”
李馗倒也没卖关子，揭晓答案：“那只白猿的悲鸿刀走的是技之道，这个你可以感觉出来，但是他的纯钧有点名堂，乃心意之刀！”
闻言，小黑沉默须臾。
“哦~原来是这样。”小黑面露恍然，他脑子转得非常快：“只要他的道心足够坚定，没有他斩不开的存在！”
“没错。”
李馗打了个响指：“陈老鬼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过，这只白猿三十年前就拥有近五千年的道行，以他的纯粹迈出这一步并不算太难。”
“汤山这样的妖怪多吗？”
小黑敏锐地问出关键问题。
“想啥呢，他算是第二高手了。”
李馗眼角翘起弧度。“那位汤山鬼母，我估计是【炎热】境界，实力非常强。”
“那它们想做什么。”
小黑眸里飘起杀意：“白猿收起的东西全是至阴至邪之物。
“说起来这两个妖怪来到河鑫庄其实是必然的结果，这几天整个滨海的鬼市基本被我们荡平，想买那些东西只能来这儿！”
正是因为当时注意到这一幕，小黑方会对邓青眉两妖如此不客气。
“看着呗。”
李馗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小黑眼咕噜一转，同样露出会心的笑容。
旋即，他好奇地问起刚才的事儿：
“主人，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拿捏住那个罗刹鬼王。”
“两个字。
“性格。”
李馗弹掉烟头，笑说：“罗刹的实力不弱，号叫境界，坐镇一处鬼市自是绰绰有余，谁敢在他的地盘上闹事，也正因此让这里衍生出了一套完整的秩序。”
“我以前确实来过河鑫庄，那会儿你还没跟在我身边。
“杨超这小子跟我一起来的。”
李馗顿了顿，继续说：“当时发生的事情跟我刚才说得不差，关键在于罗刹的态度。我那时正在筑基，对罗刹来说我跟蚂蚁没有区别，包括我的敌人检票员。
“一个现役鬼差，一个叛离地府的鬼差在他的地盘闹事，他采取了什么举措，放任检票员离去，我亦是安然无恙的离开。”
闻听此言，小黑逐渐有点琢磨过味：“河鑫庄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很多为了逃避阴司抓捕的恶鬼都选择躲在这里，不乏在外面犯了事的人类。
“所以罗刹心性里必有狠辣果决的一面，否则也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另一方面，河鑫庄这个名字，意为财富兴盛，他骨子里同样有做生意和气生财的理念。
“他不是怕事，是心里顾忌的东西太多。”
“不错！”
李馗展露笑颜，满意颔首。
“就凭这点，主人你就敢下套啊。”小黑调笑道。
“哪能啊，谋而后动。”
李馗一挥手，挑眉得意道：“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情报的重要性有过之而不及。”
李某人的语气颇为轻描淡写：“其中陈老鬼提供的情报很关键。以前他跟我说没人敢在河鑫庄闹事，但是他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动静小点也无妨。
“从他的话可以侧面反应出罗刹的性格，后面事件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包括时至今日，我跟陈老鬼坐在那儿半天了，罗刹直到最后才迫于无奈现出真身。”
“厉害。”
小黑听着止不住点头，笑着竖起大拇指。
“高！”
“诶，你这个高就有点说早了。”
李馗食指摇了摇，挥斥方遒：“让他犹豫不决的稻草是那只白猿跟你的出现。”
“我们天降神兵。在那种情况下袁名跟邓青眉似乎天然站在罗刹一边，五千年道行的妖怪，加上自己单是逃跑决计没有问题。
“但是罗刹这时候想稳一手，恶童鬼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最好的试验品，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袁名压根就不想搅和到这趟浑水里。”
“犹豫来，犹豫去，他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败局已定！”
听到这里，小黑解开心里所有的疑惑。
原来李馗跟罗刹的战斗一早就开始了，甚至就连罗刹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李馗玩弄在股掌间，每走的一步都是李馗的预料之内，轻而易举地将其拿下自是理所当然！
“高！”
小黑竖起两个大拇指。
“哈哈哈哈。”
李馗笑道：“这就叫上兵伐谋。”
“我坐在那就是定海神针，他敢动吗？”
小黑挤眉弄眼地接道：“那他肯定是不敢动！”
第762章 孕婴
说话间，一人一狗站定。
“到了。”
李馗指着面前的空地，眸里闪过回忆，笑说：
“我到现在仍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一对小情侣在这里遇到了麻烦。当时你是没见到你主人的英勇，左一巴掌，右一拳将那些恶鬼打得那是屁滚尿流。”
小黑瞥了眼李馗，没说话却笑得很开心。
“对了，
“还有一件事情，你绝对想不到。”
李馗揽住小黑的肩膀，话音里带着洒脱：“正是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跟杨超一块去吃饭，也就是在那天，我们在餐馆里遇见了你，是不是很有缘分！”
“这样吗，真想不到！”
小黑也是第一次从李馗嘴里知道这件事。旋即，他转念一想，建议道：“主人，要不等到早上我们再去那家馆子一次吧。”
“行啊，现在就去。”
李馗亦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摊手露出一颗淡蓝色玻璃球，催动法力灌输进去。
立见脚下的土地以他为中心，如油画般顺时针旋转，笼罩上千米的河鑫庄转瞬就进了玻璃球当中。可以看见远处汹涌的大河。
“陆吾！”
黑色出租车瞬间出现。
“走吧。”
一人一狗上车离去。
“你想吃什么。”
“牛肉烧饼，再来一碗羊肉汤。”
“行，我们慢点开。”
——
——
另一头。
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哼！”
邓青眉满脸不爽，双臂大幅度甩动，快步向前走。可见她没走出多远，忽地原地一跺脚，重新返回袁名身边，恼火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战斗结束，袁名又成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情感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他瞧了眼邓青眉，语气平稳：“你就是太容易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今时不同往日，你想要帮得上公主，就必须学会沉住气。”
袁名相当了解邓青眉。
一提到赵霓裳，邓青眉立马就强制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李馗，阴律司鬼使。
“那只飞到天上的蝴蝶能够显示出每只妖魔身上的罪孽，我们俩身上的光芒很淡。”
袁名开始为邓青眉复盘解释：“与我们一般情况的妖怪还有几只，它们同样没有受到攻击，从这点可以看出他们并非是胡乱杀戮。”
闻言，邓青眉抿着唇点头。
她回想起了那一幕，与袁名所言不差。
“我当时确实手痒想跟他较量一下。”
说到这里时，袁名突地皱了皱眉，大张嘴巴，缕缕戾焰瞬间被强横的妖力从体内逼出来，旋即被猿掌生生捏灭，颇为感慨道：“好狠毒的火焰，千万小心还是着了道。”
祸斗实属强敌！
旋即，袁名看着邓青眉关心的眼神，笑了笑：“没事，放心吧。”
回过刚才的话题，他继续说：“我怀疑陈发财跟李馗认识。”
邓青眉闻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莫非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去河鑫庄，故意给我们设了个圈套？”
袁名摇头否定：“如果设圈套的话，我们现在就没办法站在这里说话了，应该只是巧合，当然也有一点顺水推舟的成分。”
邓青眉忍不住瞪了袁名一眼。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罗刹鬼混了进来。”
她脑袋亦是非常灵光，现在已然想明白事情的始末。
袁名怕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罗刹鬼混了进来，并且假扮成恶童堂的掌柜，在那种激烈的冲突下，他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人物。
“不错。”
袁名坦然承认：“那家伙心理素质不行，比你还差，现在估计已经死翘翘了。”
“……”
邓青眉顿时双腮绷紧，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袁名：
“你说他就说他，干吗非得拉踩我一下，有意思吗！”
袁名笑容变得有点狡黠，伸出猿掌轻轻揉了下邓青眉脑袋：“今天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回头你来我洞府，我请你吃桃儿饼。”
厚实温暖的猿掌带来安全感。
邓青眉眼眶瞬间红了，忍不住挥舞拳头打在面前的空气上，仿佛要将李馗那张臭脸揍个满脸桃花开，愤愤不平道：“狐狸怎么了，我是狐狸怎么了，他对狐狸是有什么意见吗！！！”
“消消气，消消气。”
袁名安慰着邓青眉。
旋即，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踩着月光回去。
“你把东西给我，我去拿给公主。”
“行。”
——
——
“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见公主？”
邓青眉瞪着眼睛，伸手就要将面前的守卫拨到一边。
怎料这家伙纹丝未动。
“邓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进。”
守卫满脸无奈，小声说道：“是殿下特意吩咐，你别让我难做。”
“屁话，我有要事禀告，需要亲自面见公主。”
邓青眉左突右进，愣是没闯过去，不由给气笑了：“你给我让开！”
“邓姑娘，真不行。”
不管邓青眉耍无赖也好，强闯也罢，这群侍卫就是寸步不让，这种情况反而让她的心愈发不安，眺望宫殿通明的灯火，一时间矗立在原地不动。
半晌。
“你，拿着给公主。”
邓青眉将手里的芥子口袋丢给守卫，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只是一众人没有见过，邓青眉的脸色在转身之际变得极为难看，她如凌波仙子般纵身跃起，辗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长城的李馗。
‘会妖门糜夫人。’
邓青眉站在一片树叶上，回首望向黑暗中殿宇的轮廓。
她心里倏然有了决定。
——
——
宫殿内。
“殿下，这是邓姑娘带回来的东西。”
守卫躬身捧起芥子口袋。
赵霓裳坐在王座上，心念翕动。芥子口袋立即飞起，直直落入她的掌心。
“下去吧。”
“是！”
朱漆宫门重新关上。
赵霓裳握紧芥子口袋，起身的瞬间，一道传送法阵自脚下成型，紧接着消失不见。
眨眼不到。
赵霓裳已身处在宽敞的地宫中，幽暗的环境映入眼帘，这里的阴气粘稠得像是座泥潭，“砰砰砰——”宛如心跳般的声音经久不息。
“我来了。”
阴气泥潭自中间分离，露出里面一头虎头龙足，蟒目蛟眉的庞然大物。
正是赵霓裳的本体——鬼姑神。
赵霓裳卧在地上，头顶有一颗约莫五米大的肉团正有节奏地跳动，一根根金红色的肉管连接到她体内，不断抽走她的元气。
踏！
分身来至面前。
赵霓裳略有疲惫地看了眼分身，沉声说道：“开始吧。”
肉团忽地停止跳动，裂开一道缝隙，能够看见一个鬼婴蜷缩在里面，它没有意识，气息却尤为强大。
与此同时，分身一挥手，数不清的至阴至邪之物悬浮于半空。
泰坦腐尸花被无形的巨力捏成汁液送到了鬼婴唇边，帮它吞咽服下；佛母莲心的骨架在磅礴的阴气牵引下，瞬间变成虚幻，与鬼婴融为一体；紧接着是九重鬼蜈蚣，一张张人皮嵌入鬼婴的肌肤。
第763章 因果纠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诸多悬浮于半空的至邪之物在赵霓裳的操纵下全部供给鬼婴，使他的气息变得愈发强大诡异，粘稠的青黑色阴气将其包裹。
“咳咳咳……”
赵霓裳脸色陡然一阵苍白，忍不住费力咳嗽起来。
这段时间她元气耗损甚剧，尤其是眼下要孕育出这只极为特殊的鬼婴，即便她实力强大也经不住如此大的消耗。
‘接下来就差最后一块拼图。’
赵霓裳运功调息少顷，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拿出一颗殷红似血的宝珠，看上去小巧玲珑仿佛一触即碎，但实际上入手坚不可摧，眸光却不由陷入深思。
按照赢君羡所言，想要让这只特殊的鬼婴拥有追溯因果的超凡能力，必须将【红靺鞨】（mòhé）融入到鬼婴体内，由此方算孕育成功。
当然，还有另一方法。
赵霓裳需要亲自用本源去喂养，亦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摄政王赢君羡果然智谋无双。
赵霓裳心想。
毫无疑问，这两个法子都是赢君羡告诉她的。
令赵霓裳犹豫不决的地方亦在于此，她信不过会妖门，更信不过同流合污的赢君羡，可偏偏她如今的处境骑虎难下，难以抉择。
世人皆知赢君羡身上有十三件世所罕见的珍宝、法器。红靺鞨便是其中之一，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些宝物的真正功效。
单凭他的一张口，怎么说都行。
赵霓裳要确保鬼婴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因此孕育时特意抹除了它的灵智，为的就是防止鬼婴出现脱离掌控的情况。
思来想去。
赵霓裳不敢赌，不管是糜夫人也好，还是赢君羡也罢，他们要求自己做的事情，她知道得凤毛麟角，尤其是今天董仲上门联姻一事，更让赵霓裳心生忌惮。
想要她汤山的基业，也要看你们的牙口硬不硬！
旋即。
赵霓裳蟒目瞧了眼分身，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拜托你了。”
“你我本是一体，何须如此客气。”
分身脚下再次浮现传送法阵，登时离去。
赵霓裳将红靺鞨进行封印收起，肉团重新闭合，旋即连接她与鬼婴的金红色肉管开始蠕动，本就苍白的面容又添上几分憔悴。
她闭上眼睛。
粘稠的阴气泥潭随着庞然大物的一呼一吸进入口鼻。
砰，
砰，
心跳声愈发具有活力。
——
——
叮~
檐铃晃动。
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摆列许多极其珍贵罕见的工艺品，尤其是中央一尊百兽朝龙玉山，高近三米，玉上遍山古树，珍禽走兽络络不绝，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绕山飞翔。
一头巨龙盘踞顶峰，一双龙目半睁半阖，威武霸道之势呼之欲出。
铜胎掐丝珐琅饕鬄纹三足鼎里飘出袅袅香雾。
书桌前，面相威严的男人提笔在纸上银钩铁画，一气呵成，随手将笔放在了砚台。
他发间有几缕白发，偏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种着腊梅，雪花飘飘，腊梅却是傲雪而开，朵朵腊梅香气馥郁，沁人心脾。
男人忽地开口说道：“进来吧。”
话音方落，大门被轻轻推开，神色恭敬的董仲迈步进来，躬身拱手道：“王爷。”
“说说吧。”
赢君羡瞥了董仲一眼。
“联姻一事，果然如王爷所料，鬼母没有答应。”
董仲有条不紊道：“倒是那叫邓青眉的小狐狸当时出声应允。”
“主仆情深……”
赢君羡说道。
董仲微微一笑，自然地来到桌边沏茶，同时也看到了赢君羡刚才写的字，写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笔法浑厚，收尾处却颇为柔和，有铁血柔情之意。
“看来鬼母会将红靺鞨融入到鬼婴体内。”
他捧起汝瓷茶杯送到赢君羡面前。
赢君羡接过茶杯，盯着眼前罕见的汝瓷，色泽青翠，视如碧玉。
“不，她一定不会将我给她的红靺鞨拿出来用，反而会用自己的本源进行喂养。”
“鬼母已站在了悬崖边上，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她都没有回头路。”董仲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言语间满是自信：“也即是说汤山的基业，我们很快就能拿下了！”
赢君羡坐在桌沿，抿了口茶。
离滨海最近的一个势力就是汤山，几乎放到嘴边的肥肉，他怎么可能不去吃！
“糜夫人那边呢。”
“一切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董仲回答。
“那就是有意外了。”
赢君羡眼角微微眯起，显出几道微不可查的鱼尾纹。
“刚刚收到消息。
“这几天把滨海闹得沸沸扬扬的客卿李馗，就在刚刚将河鑫庄荡平。”
董平微低着头，手里出现一份文件呈给赢君羡：“这是他的资料，不过关于家庭一类以我们的权限还力有未逮，赢王权在这方面向来做得不错。”
赢君羡接过来翻看。
只见李馗的样貌跃然纸上。跃然纸上在这里并非形容词，而是李馗的相貌以法术的方式呈现，顾盼间透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冷硬与英气。
董仲没有注意到，见到李馗的一瞬间，赢君羡眼里掠过的微妙变化，很快他将目光定格在一行文字上，冥冥中的悸动愈发强烈。
大衍之数·天命卦象
一青一白两条锦鲤围绕赢君羡掐算的手指游动。
董仲见状眼神呈出鲜明的惊讶，却是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了王爷的推算。
过了半晌。
“原来是你啊。
“我道是何方神圣，竟与我有因果相连。”赢君羡面露恍然，露出浅浅的微笑，手指一顿，青白锦鲤消失，饶有趣味道：“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当时两人在梦境中交手，李馗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主宰，一度使他险象环生，甚至最后逼得他主动斩去当时的因果，避免李馗追溯源头从梦中杀来，这也使得赢君羡当时没能看清李馗的模样。
因果既已抹除，赢君羡又是如何推算出来。
页游案！
这是赢君羡跟糜夫人第一次合作的生意，居然也是被李馗给搅和了，两人冥冥中有这一段因果，正是由此开始推算，方知李馗是那天的入梦杀人者！
另一方面，可见赢君羡在卦算一道的高深莫测，实在恐怖。
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赢君羡手指翻动间已将这份资料看完，“这位正义感很强啊。勿以善小而不为。”
“是，根据长城记录的任务档案来看，李馗完成玄黄天地级别的任务不在少数，以他的实力来说完全没有这份必要。”
此时董仲有点摸不透赢君羡的意思，恭声说道：“但经河鑫庄一役，李馗的名声算是达到了如日中天，恐怕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每一处鬼市能活下来，背后定然有犬牙交错的利益网络，李馗跟个愣头青似的不管不顾破了规矩，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取了他首级。
第764章 新风波
赢君羡将手里的资料丢出。
董仲立即稳稳接住。
“你把这份资料交给糜夫人。”
赢君羡把玩手里的汝瓷茶杯，入手质感甚佳，茶色在片纹缝隙内固定，显出金色纹路。“相信她对这位搅了天北大事的李馗会非常感兴趣。”
董仲眸光一闪，当即应是。
“对了，我记得花家还有一位传人是吧。”
赢君羡忽然问道。
董仲冷汗唰地流下，恭声道：“自从花先生出事后，属下一直在寻找另一名传人花似柳的下落，可是直至今日……仍是进展甚微。”
空气顿时有些许凝滞。
“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赢君羡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请王爷放心，董仲定会找到她。”董仲拱手保证。
“下去吧。”
“是！”
房门轻轻关上。
赢君羡再次拿起桌上的毛笔。
这一次的笔锋相当锐利，写下来的字锋芒毕露。
——
——
无间炼狱内。
李馗盘坐在猩红的大日之下，潜心运功修炼。
体内法力充盈，意念归心，法力开始沿着经脉奔涌，待行大周天圆满，金丹骤然旋转，释放出金色的虚幻火焰，流淌至四肢百骸。
无需片刻，李馗面上便有细汗沁出，只觉浑身温暖舒畅，右胁有声如雷鸣，不消须臾，雷鸣声越来越大，振聋发聩，本就精纯的法力在雷鸣震动中再次蜕变，鼻中有火光迸出。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李馗静坐之时，金丹的神光从丹田一路冲到灵台，神光透体而出如一轮明月笼罩身体。
至养阳之后，第四阶段养阴圆满成功。
这段时间李馗积蓄颇深，准备一鼓作气开始修炼第五阶段的换骨。
金丹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虚幻丹火，意念按照弄丸的行功路线化作真火与丹火相融，开始呼吸外界的日华之气，浑身肌肤变得通红，体温之高扭曲了空气。
时间的概念在一刻变得异常模糊。
李馗渐觉有一道真水自丹田而起上贯于心，状似一团水晶贴在心脏。旋即，开始吸日华之气归心，与真水相激。只觉心头气动，丹田如鱼涌跃。
由此正式踏入换骨。
许是过了一天，许是一个星期。
李馗自然而然地睁开眼，长舒一口气，却是清香扑鼻，肌肤上抹了一层白膏，实际上此乃换骨蜕变下来的凡骨，随汗而消。
道家里又称此为【阳砂换骨】。
这一阶段需要日日勤修苦练，后面还有换肉，换五脏六腑……直至最后的飞升。
“过去了十九天。”
李馗算了下这次闭关的时间，旋即施展法术清洗了下身体，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放松道：“看来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呀。”
没料这句话刚说出口，立见李馗忽地皱了下眉。
“刚出关就有人在算计我？”
李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萌头】这个恒定法术随着他的实力高深变得越来越玄妙，不止一次提前给他预警，但与战斗的实时运用不同，像这种情况算是提前给自己打个预防针，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救命的效果。
而后。
李馗抬脚向前一迈，瞬息出现在一处街道中央。
他现在站的地方正是河鑫庄，远处鬼影重重，一伙人正交头接耳地讨论，激烈争吵的声音相隔百米远都能听得真切。
“主人！”
下一秒，小黑的身影如约而至。
他鼻子嗅了嗅，面露灿烂笑颜：“恭喜主人修为又有精进。”
李馗不由笑了笑，还是问了句：“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家里一切如常。”
李馗一闭关，小黑就会挑起当家的重任，滔滔不绝地讲着：“公司的生意还行，分身处理凡人事物绰绰有余。长城那边也是一样，没有最新的情报传来。”
说着，小黑手指向远处的人群：“现在河鑫庄已经与无间炼狱完成了初步的融合，欧阳先生正带着阵法班研究如何将这个小型洞天嵌入到我们原有的攻防体系里。
“另外就是上次的战利品，已经统统卖给了长城，总计三千五百点积分。”
这里的战利品并不单指河鑫庄一役，而是这段时间的所有战果。
李馗听完一把揽住小黑的肩膀，调笑道：“我家小黑也太可靠了吧，要不以后这些事物就交给你来处理吧，我看你处理得也是游刃有余！”
这句话整得小黑顿感头大，他可不想吃掉李馗递来的糖衣炮弹，连忙摆手拒绝：“主人，我偶尔处理一下还行。其实我觉得训练的工作更适合我。”
一人一狗打闹一阵。
李馗想起件事情，立即问道：“陈亦儒呢，我闭关的时候有给我打电话吗？”
“没有。”
小黑摇了摇头，微皱着眉头：“陈亦儒虽然是电视台出身，专业对口，但实力太弱，深夜电台又实在太过神秘，现在他与我们联络的间隔越来越久。
“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关于这点李馗又何尝不知，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陈亦儒性命无忧，要是有情况的话，生死簿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不过对于深夜电台，他心里隐隐有另一种猜想，但目前仍无法确认。
“主人，你有电话来啦。”
小黑犬掌一翻，顽皮的手机铃声震动不停。“主人，你有电话来啦。”
听到这个铃声，李馗不禁无奈摇头：“你什么时候还给我改了铃声。”
小黑傻笑着也不说话。
李馗看了眼来电显示，嘟囔了句：“还真是不给我消停的时间。”接起电话说道：“怎么了张捕头。”
“李馗。”
张捕头开门见山道：“关于上次章小漫一案，我们查到了点眉目，他们曾经逗留过的香家米厂果然有问题，我们已经确定这家米厂是会妖门掩人耳目的据点。”
柳如复……
李馗眯了眯眸子，“那它是哪一位大圣的产业。”
“糜夫人。”
张捕头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揉了揉长时间紧锁的眉头：“这一位的来历很神秘，在内部档案中也没有关于她的详细资料。”
“恩，我知道她。”
对于这个名字，李馗并不陌生，柳如复就是在她手底下办事。“页游案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位糜夫人，她在滨海经营了很长时间。”
张捕头一怔，关于这点他是真的不知道。
“原来你看过她的资料啊。”
许是经常跟李馗合作的原因，现在关于龙种一案基本交由张捕头去与李馗进行沟通，随之而来的便是自身能接触的密辛也越来越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办公桌上堆了这么多资料的原因。
“差不多算是吧。”
李馗回道。
柳如复卧底前，他曾抽魂过白鬼，关于这些情报他也是在那时才知晓。
第765章 入局
“既然你知道，我也就省去了介绍的功夫。”
张捕头笑了两声，直入主题：“会妖门的妖怪很机警，就在章小漫跟罗礼出事之时，它们第一时间销毁了香家米厂几十年来的生意账簿，想让我们抓不住它们的尾巴。”
李馗呵了一声，眸底有别样神采：“虽伤了筋，但绝对动不了骨。”
“不错。”
张捕头握着电话轻轻点头。“不过，我们对此早有准备。
“案发的那天晚上，我们的人就已经追踪到了糜夫人手下的一名头目。据悉会妖门今天晚上九点会在城东的一家废弃水族馆进行一场交易。”
“晚上九点。”
李馗看了眼时间，还有五个小时。“交易内容呢？”
张捕头拿下夹在耳廓的香烟，放在鼻前闻了闻：“不知道，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分析，今晚的阵势恐怕不小，应该是为了某个很重要的东西。”
“你们做好部署了吗？”李馗问道。
“当然。”
张捕头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还有一套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计划。”
“哈哈哈哈……”
李馗瞬间心领神会，不禁被逗笑了，“行，今天晚上我去看一看。”
“那就先这样。”
“好，今晚见。”
电话挂断。
张捕头再次嗅了嗅香烟，重新将它别到耳廓，拿起热乎的茶杯，也不嫌烫一口气灌下，顿时禁不住长舒一口气。
他拍了拍两侧脸颊，打起精神，重新坐下开始忙碌。
无间炼狱。
李馗收起手机，眸里仿佛有翠玉蝴蝶的虚影一闪而逝。
——
——
今晚的风，很冷！
滨海城东，善德水族馆。
这是滨海第一家由私人经营的营业性水族馆，只限于观赏、游玩，并不涉及科研等方面。曾在七十年代达到鼎盛，盛极一时，可惜后人经营不善，导致水族馆内的海兽相继死亡，最后无奈破产放弃。
五十年过去，由于各种特殊原因，水族馆的旧址仍在，但曾经门庭若市的盛况一去不回，现如今已是荒草丛生，寂静得可怕。
生锈的大铁门用锁链圈起。
毗邻大门口的石柱后面，背靠着一个闭眼睡觉的瘦小男人，他双眉紧锁，嘴里嘟囔出呓语，小幅度地摆动脑袋。
踏~
听到微弱动静，男人猛地睁开眼。
“你做噩梦了？”
撞入眼球的面孔相貌普通，男人下巴留了一簇胡须。
瘦小男人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时，刺破指甲的黝黑利爪缓缓收回，没好气道：“心脏好悬没给你吓出来，老羊你这家伙走路怎么不带个声呀！”
“你还有脸说这话。”
老羊上下瞧了眼男人，语气玩味：“老大让咱俩出来望风，我去方便的工夫，你可倒好直接睡过去，要是让老大知道……”
瘦削男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哎哟老羊，我们可是铁杆好兄弟，不要讲这些背叛友谊的话，显得多生分啊。”
老羊笑了两声，转身靠在另一根石柱后。
直到这时，瘦削男人方才揉了揉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哎哟，我都忘记刚才做了什么梦了，只觉那个梦特别的长，偏偏关于梦的内容，怎么都想不起来。”
老羊没有说话。
见对方没有搭茬，瘦削男人亦是不以为意，从夹克里掏出一不锈钢酒壶，拧开酒盖，一股猩腻的味道随风散开，他凑近闻了闻，露出陶醉的神情。
“人血。”
老羊瞥了男人一眼。
“哟，鼻子挺灵的啊。”瘦削男人乐呵呵道：“我实在是不想喝鸡血了，昨天半夜的时候溜出去找了个喝醉的流浪汉宰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虽然血的质量实在不佳。”
“要我说，女子的血最好。
“尤其是年轻健康的处子，那血的滋味简直甘甜。”
说着，一阵强烈冷空气吹来，瘦削男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连忙举起酒壶狠狠灌下一大口，温热的血液瞬间使整副躯体暖和不少。
他瞅了眼老羊，没舍得分享酒壶，岔开话题道：“哎呀你放心，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来。我们只要等汤山那边的妖怪来，我们就能进去了。”
“汤山……
“我们什么时候跟汤山有联系了？”
老羊状似好奇地喃喃自语。
“不知道，这都是一目五先生跟与阿奴先生该操心的事情。”
瘦削男人一脸无所谓：“咱俩就是个望风跑腿的命儿，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其实要我说，那个惹事的李馗死了才好。
“就是因为这家伙将滨海闹得天翻地覆，让门中多次下了禁令，害得我出去猎食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那家伙逮着。”
老羊唇角扯出个笑意：“你恨他啊。“
“那不废话嘛。”
瘦削男人举着酒壶，摇头晃脑道：“要是他敢出现在我面前，呵呵，你看我不把他杀个屁滚尿流，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老羊笑得揶揄：“我支持你。”
唳！
漆黑的夜空中，两道盘旋的黑影骤然下降，直直落到水族馆门口。
两双羽翅落地时变作手臂，面容仍显露些禽类特征，尖喙，些许灰色羽毛。他们谨慎又厌恶地盯着老羊及瘦削男人。
“会妖门？”
“汤山？”
瘦削男人鼻孔不屑地哼了下，又灌了口血液：“跟我来吧。”
两妖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空荡的海族馆内响起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斑驳老旧的红砖裸露在外，风吹雨打的痕迹异常明显，千疮百孔的玻璃，随处可见的垃圾，越往里走，墙上开始多了些蜡笔涂鸦的痕迹，也有看不清模样的海兽图案。
曾经的繁华不再，落魄肮脏倒是随处可见。
过了一小会儿。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瘦削男人拧住铁门把手打开，侧过身子露出黑洞洞的房间。
两名来自汤山的妖怪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迈步走了进去。
老羊落在了最后，他握住门把的手一顿，旋即往外看了眼，重重关上旧门！
砰！
关门声经久不息。
地上的落叶倏地被风吹起，本就冰冷的水族馆忽然又添了几分寒意。
但见水泥墙上被涂抹得几乎看不清模样的章鱼陡然睁开眼，鲜活的眼珠左右顾盼，眸底掠起狡诈光芒，几根庞大的触手轻轻扯出墙壁。
旋即，庞然巨物轻飘飘落地。
这头彷如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大章鱼身躯蓦然旋转起来，一根根肉眼不可察的黑线从四面八方涌回来，包括那些墙上的涂鸦如流水般淌下。
此情此景状似卷起的画卷。
全程种种惊变不超过两秒，再看时，水族馆内墙上的涂鸦已然全都消失不见。
寒风穿梭在空旷的水族馆内，发出鬼哭狼嚎的呜咽声。
第766章 你被包围了！
时间推移往前。
距离水族馆一千米远的烂尾楼，底下有几辆被隐匿阵法覆盖的装甲车。
突地，有一士兵从车上下来，他披着甲胄样式的防护衣，手里拎着一把造型粗犷的霰弹枪，一路小跑冲进烂尾楼内。
奔到二楼时，那人按着耳麦悄声说了句：“他进去了。”
紧跟着。
那人迈进三楼台阶时，整个人像是穿过了湍湍流水，铿锵有力的话音接二连三入耳。
“高空有两名飞禽成精的妖怪出现。”
“从哪个方向来的？”
“西边。”
“会妖门的妖怪？”
“尚不确定。”
来来往往全是面容精悍的长城人员，几台精密的仪器整齐排列开来，影像以动态的方式呈现出水族馆门口的情况，镜头在落下的飞禽妖怪脸上放大。
“张捕头，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有人倏然问道。
“哈哈哈，怎么可能会打草惊蛇。”
张捕头这次亦是亲临前线，唇角挂着自信笑意：“有李客卿出马，足以保证行动万无一失，先看看会妖门这次的交易内容，选择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直接收网。”
‘如果能借此机会找到它们老巢的话……’
张捕头心里忽地掠过这种念头。
会妖门的妖孽一直在滨海剿灭不干净的重要原因就是长城始终没有找到它们的老巢。长时间以来皆处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怪状！
目前除了李馗以外。
谁都想不到糜夫人的老巢居然是一头鳌鱼，能够在土里自由穿行。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乍响。
“张捕头，李客卿的信号中断了。”
有名操作人员神色紧张地敲击键盘，“整座水族馆都没有他的生命迹象！”
闻听此言，张捕头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已经反复进行确认了。”
张捕头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下达命令：“水族馆内随时准备进行异空间嵌入。”
过了几秒，操作的几人回首望向张捕头，眼神似乎在说还有其他命令吗？
张捕头相信李馗，他再次下达命令。
“成队长。”
“是！”
那名站在人群边缘的士兵立即敬礼。
“准备战斗。”
士兵闻言当即转身下楼。
——
——
明亮的灯光照彻眼眸。
森森妖气钻入鼻孔。
两名来自汤山的妖怪穿过办公室的门扉，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居然来到了一处极为宽敞的工厂内，目测足有两个足球场大。
密密麻麻的货架上摆满了用咒文封印的木箱。
数十只四臂无头的恶鬼扛着几人高的货物在几妖面前来回走动。
“这里是哪？”
一名鹰妖警惕地四处观望，语气带了点不善：“不是说好在水族馆内吗，现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瘦削男人见到这种情况明显也有点惊愕，不过闻言却是说道：“明显是传送法阵啦，瞧你们两个一脸没见识的样儿，果然是在山里呆久了。”
听到这句带有明显侮辱的话，两名禽类妖怪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
“等着，我喊老大。”
瘦削男人舔了几下嘴唇，一时间嘴快嘚瑟过头了，悄悄撇过脑袋，放开嗓子大喊道：
“老大，我把汤山的妖怪带来了！！！”
“你让他们俩个自己进来。”
不消片刻，工厂深处传来清晰的男性话音。
“听见了吧，自己往里头走就行。”
瘦削男人双手叉腰，目送两只妖怪往里头走去，旋即身躯陡然一抖擞。
他的面部开始扭曲变化，头骨变得狭长，脖颈也随之变得细长，一簇簇黄色皮毛渗出毛孔，短而宽的耳朵抖了抖，一条长尾落在了地上。
“还是原形舒服。”
居然是一头黄鼠狼。
黄鼠狼一边回头，一边说道：“我说老羊，你今晚怎么变得……”话还没说完，他眼珠突然瞪得滚圆。
但见老羊来到货架边，径直打开了被咒文封印的木箱。
“我淦，老羊你在干吗，要死啊你！”
“里面没有东西。”
老羊见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木箱，里头象征性的填充了些稻草，旋即他轻轻一挥手，整整一排的木箱悉数打开，亦是一模一样的情况，什么都没有！
“没有？”
黄鼠狼疾步上前查看，果然空无一物，不由纳闷道：“奇了怪了，我记得箱子里应该放得全是最新研发的军火，怎么消失了！”
老羊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道：“我看的时候也是。”
“李馗！”
“李馗！”
“哈哈哈哈……”
蓦地，尖利阴冷的怪笑声响彻工厂。
“李馗？！”
黄鼠狼急忙左顾右盼，却惊骇地发现不知何时偌大的场地里只剩他跟老羊，那几十只四臂无头的恶鬼通通不见踪影。
“什么情况老羊，怎么就剩下我们两个……”
黄鼠狼偏头看向老羊，话音戛然而止。
但见老羊不慌不忙地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些许青烟溜出齿缝：“我亲爱的小黄鼠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是炮灰呀。”
稍显油腻的话音却让黄鼠狼遍体生寒，吞咽了口吐沫，艰涩地说道：“那个，那个……我妈叫我回去吃饭了。”
话还没说话，黄色身躯登时窜了出去。
“今天就算是你老祖宗叫你回去吃饭，恐怕都不管用了。”
一秒不到，黄鼠狼纵身跃起的身躯定格在半空，旋即隔空后移到老羊身边站定，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珠子止不住乱转。
“还真是嚣张狂妄！”
“嘁，我以为有多大本事，看过去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不知天高地厚。”
“今天就要你死在这里。”
随着各式各样的话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偌大的工厂宛如油墨般开始逆时针旋转，十几道强横的气机充塞空间，直令阴气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
十几个或妖，或人，或鬼的家伙满目杀气地盯着李馗。
“真是好大的阵仗。”
李馗撤去假形之术，挑眼打量这些敌人。
“不过小郎君长得倒是挺英俊的，就是这眉间无温的神态让小女子觉得不太好亲近，不如笑一笑看看。”
紧随清冷的话音，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音。
李馗眼一挑。
绝色佳人的面貌，一颦一笑不禁让人浮想翩翩，偏偏她自脖颈以下是青黑色的蟒身，缠绕在钢架上似缓实急的游动。
恐怖，惊悚！
第767章 毒蛇的芯子
噗嗤~
闻言，李馗还真笑出来了。
一条恐怖美人蛇；
裸着上半身的光头壮汉，无形的力量感喷薄而出；在他身后有只俏丽少女面貌的妖怪，人手足鱼身，头长一对珊瑚，有些好奇地打量李馗。
头发半黑半白的男人，单看外表的话三十出头，穿得一身花花绿绿的褂子，红黄青绿黑各种颜色像大杂烩般揉在一块，身旁倚着两名皮影女人，顾盼生媚。
两名带着诡异面具的恶鬼；
肥头大耳，披着鲜红袈裟的和尚。
有些驼背的老人，手里杵着拐杖，其余一众小喽啰不提也罢。
皮影男人与他一样同为还丹境界，光头壮汉应有五千年道行，美人蛇近五千年道行……最低都有初入炼己的实力，这个围杀他的规模可真不容小觑。
李馗环顾一遭，居然说道：“挺有意思的。”
他身怀假形、隐形两大法术，隐匿气息，改容更貌，在境界、实力的双重加持下，自信哪怕同境界的敌手近距离接触自己也不会发现一点端倪。
它们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呢？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杀局！
话音落针可闻。
战斗尚未正式敲响，一众妖魔倒是对李馗的张狂气焰有了几分清晰认识。
“年轻人仗着有几分修为就以为当世无敌，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驼背老人微眯起眼，冷冰冰开口：“这次你坏了规矩，就算你是阴司鬼使又能如何，真以为双重身份是你的免死金牌？”
李馗眸底有幽邃涟漪荡起，噙着笑意道：“老乌龟，倚老卖老可救不了你的命。”
闻言，老人握着拐杖的手一紧。
李馗话语声一顿，继续说道：“原来是你们这些鬼市的家伙跟会妖门联起手来了。”
李馗原本以为这场杀局是由汤山跟会妖门联手，可听驼背老乌龟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其中有一部分妖魔明显是来自鬼市的幕后黑手。
几句话的工夫，众妖魔已将李馗团团包围。
强横无匹的威势宛如惊涛骇浪般压向李馗，却见他神色不变，仍是一副闲庭自若的模样，烟头缓慢燃烧，带来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烟味。
气氛剑拔弩张，可他们未动手，明显在等待着什么。
李馗明知这一点，居然没做出任何应对，这也是他们不断说李某人狂妄至极的原由。见过嚣张的，没见过嚣张到不要命的人，难怪会做出自取灭亡的事情。
肥头大耳的和尚闻言不禁笑道：“李鬼使你很聪明，也相当自傲。可惜坏了规矩，滨海一桌子的肉汤你丁点不剩全撒了，容不下你！”
紧接着，皮影男人冷冰冰讲道：“眼中钉，自然要拔了。
“难道要让他一直卡在喉咙里吗？”
这里有近大半的妖魔全都来自被李馗剿灭过的鬼市、妖巢。有句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它们的财远比普通的财更加贵重！
“又是规矩。”
李馗微扬起脸，鼻子微不可查一嗅：“我闻到了你们的死气。”
此言一出，几名妖魔的神态有了微妙变化。
突地，异变乍起。
“这是什么！？”
黄鼠狼惊恐的眼珠里猛地探出一根树枝，苍白的花朵从它的耳朵里冒出，植物生长的速度相当缓慢，却以黄鼠狼的血肉生命作为养分。
带钩的尖刺在它的血管里蔓延伸长。
宛如凌迟。
凄厉的嚎叫经久不息。
“哈哈哈哈，小家伙，一会儿我会让他跟你受到一样的痛苦！”
砰的巨响，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从虚空的缝隙里挤进来，它用力地舒展身躯，粗壮的触手肆意摆动，搅得变成油画的空间愈发沸腾。
这头章鱼身上有密集的黑线起伏攀爬，仿佛与这片空间相连，时而变成透明般的白色，时而又变成流动的油画，与所处的空间不分彼此。
不到万分之一秒，前所未有的压制力轰然降临。
李馗感受着这股如渊似海的压力，心念微动。
壶天神通竟然失效了！
“放弃吧，我们知道你有一手空间神通，可以随时唤出你的军队。”
大章鱼发出阴冷的笑声：“但在我的洞穴内，你就别想唤出帮手。记住吾的名字——天灾，就算身死也下不去阴间当你的鬼使！”
“所以，
“现在到齐了是吗。”
李馗微垂着脑袋，双肩小幅度颤抖。
“哈，哈哈哈哈。”
笑声豪迈畅快，透着十足的英雄气概。
在一众妖魔耳中却显得诡异而又莫名其妙，直让它们面面相觑，莫非被吓傻了不成？
“你笑什么？”
少女面孔的鱼妖这时好奇问道。
李馗深深吸了口烟，笑得灿烂：“我要是把你们全宰了，你们说会救下多少人的性命，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呼！
浓重的烟雾自嘴唇吐出。
七十二术·布雾
霎时间，白雾宛如汹涌的浪潮席卷蔓延，眨眼不到蔓延整片空间。
“杀了他！”
就在浓雾遮蔽李馗的一瞬间，它们看见了恶魔！
——
——
今晚滨海的风很大。
某个高楼的天台。
柳如复站在围墙边缘，眺望城东的方向。
“这次真的要谢谢白先生的鼎力相助。”
在柳如复身后站着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小老头，他搓着双手，神态感激涕零，谄媚地笑着：“如果不是您的运筹帷幄，小老儿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这一位正是当初柳如复被贬到后勤时，专门负责香家米厂运转的鬼类。
嘎嘣~
柳如复咬下一块巧克力，语气平静：“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点小事我会帮你摆平，你看现在不就解决了，一石二鸟。”
闻言，小老头瞟了眼柳如复的背影，心领神会道：“请白先生放心，从此以后小老儿跟他们定当以您马首是瞻，哪怕是肝脑涂地亦是在所不惜。”
“呵呵。”
柳如复笑出几分意味不明。
谋而后动，哪怕被派去到后勤做事，柳如复亦是在找一切机会。
他在到香家米厂前抓到了小老头的把柄，贪污大量属于糜夫人的资金，私卖会妖门的法器、军械给鬼市，从中牟取利益。
这件事要是让糜夫人知道了，他的下场绝不会是死那么简单。
柳如复正是握住了他们的把柄，方才能在罗礼和章小漫逃亡之际安排他们去香家米厂拿药剂搏命，以此好方便展开后续的计划。
借长城调查之际，直接清理米厂的账簿，将该补上的东西全都补上，一些无法补充的军械则是被柳如复以这次围剿的名义放到了工厂内。
这也是黄鼠狼见到箱子里面是空的原因。
军械数量根本就不够。
届时可以用战斗损毁等一系列的意外因素当做借口，反正还有另一半不是。
第768章 怒斗！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自罗礼跟章小漫身上落子开始，到了今天这盘棋终于要下完了。
“别高兴得太早。”
柳如复瞥了小老头一眼：“事情远没到真正结束的那一刻就不要放松警惕，处理好剩下的东西不要被发现了马脚，否则大罗神仙都难救你。”
“请白先生放心，小老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绝不会误了白先生的大事。”
小老头姿态放得很低，忙不迭恭声道：“小老儿先行告退了。”
他躬着身躯离去。
柳如复眺望城东方向，目光仿佛透过重重高楼大厦，落到了那座荒废破败的水族馆里，嘴角不禁扯起一抹笑意：“现在应该开始了吧。”
显而易见，这次围杀李馗一事也有柳如复的功劳。
他既生出脱离李馗掌控的心思，自然准备了另一份保险，哪怕李馗临死关头跟他玩玉石俱焚的套路，柳如复也有法子保全自己的性命，虽然这个代价非常大！
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该冒的险总要试！
另一方面。
柳如复极具野心，自然要发展一下自己在会妖门内的势力，光在一目手下办事，永远都是万年老二，哪有出头的机会。
说实话他对会妖门挺满意。
有顶级战力，门内纪律严明，手底下妖怪众多，最重要的就是会妖门跟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王朝作对。这不就是曾经的大明跟瓦剌嘛，他喜欢这种高水准的对决！
过了一会儿，柳如复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找糜夫人了。
他抬脚上前一迈，整个人坠下高楼。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柳如复脸上的墨镜倒映出越来越近的地面，嘴角的笑意陡然变得阴狠。
将军，拜托你死得干脆一点。
——
——
砰！
头生双角的异种熊罴头颅被生生打爆，白的红的像个西瓜般四溅纷飞，偌大的身躯重重栽倒在地，手里的玄铁棍渐渐消失光芒。
那道冷峻的身影再次被白雾覆盖。
“呼，
“呼——”
身穿黑色寿衣的老妪额前渗出密汗，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奈何入目所及皆是茫茫白雾，神识宛如泥牛入海般艰涩地往前探去。
来自黄鼠狼的哀嚎不绝于耳。
“该死，这家伙的术法好难缠。”
老妪没想到白雾阻拦神识的作用如此强烈，只能探清周身十米的范畴。突地，她感知到前方有法术产生的剧烈波动，却没有轻举妄动。
“不要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
也即是这时，章鱼天灾的粗犷话音响彻空间，“这点小把戏他撑不了多久的！”
下一秒，汹涌的白雾被一股沛然力量吹动，视线随之清晰的一刹那。
一道黑影如出膛的炮弹弓着腰背飞射而来，老妪神经顿时紧绷，正准备举起手中的红剪刀法器进行攻击，却突然发现这家伙居然是友军，当即运起阴气准备接下他！
“小心！”
厉喝入耳。
恍惚间，友军的容貌悄然变化，那双不含人类丝毫感情的冷酷眼睛撞了进来。
老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萦绕森森阴气的手掌瞬息往前拍去。
死人经·黑棺灭魂
数十道仿佛横贯天地的黑棺横挡身前。
金光乍现！
斩妖！
黑影的身躯骤然被金光包裹，迸发赤芒的拳臂宛如锋锐的刀锋轻而易举地斩碎黑棺，爆发席卷的阴寒死气触碰金光的霎那直接湮灭。
“怎么可能……”
老妪五感神识瞬息被杀气浪潮淹没，护身法器撑起的屏障被掌刀贯穿。
宛如切豆腐般将老妪一刀两断，浑浊的血流淌过鞋底，李馗偏头睨向一众妖魔，那些投来满蘸杀意的目光中忽地多出几道惧怕。
短短不到五息，便有六只妖怪鬼类死在李馗手中。
“热身结束。”
李馗咧出嗜血的笑意，脚下骤然浮出一道幽暗的传送法阵，“轰隆——”沸腾的戾焰不断冲击天灾的压制，像极了烧至沸腾的水壶，蒸汽顺着壶嘴涌出。
“该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幕着实超乎了章鱼天灾的预料，灵台生出铺天盖地涌来的戾焰幻象，激得躯体不断随着宛如油画的空间变换保护色，立马迸发全力压制祸斗。
它犹不可置信地呼喊：“他怎么可能唤得出空间法阵！！！”
天灾与生俱来身负空间神通，哪怕近几十年刚刚完成突破，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拥有五千年道行的大妖，有它专门压制李馗的壶天空间，足以让围杀事半功倍。
而如今他却被牵制住了！
“呜呜呜，好痛啊，别折磨我了。”
已经变成半棵树的黄鼠狼歇斯底里地哀嚎：“快杀了我！”
“杀了你！”
白雾散尽。
滔天杀意翻卷乌黑海水轰然落地，升起的冰冷寒雾中显出光头壮汉的身影，凶煞戾气在他身后凝聚出一头游动的虎鲛虚影。
李馗御风闪避。
也即是这一瞬间，伴随妖媚的笑声，碧色月华登时侵占眼眸。
身穿白衣的皮影女人手握长剑，瞬息斩出数以百计的剑气，每一道足有十数米长。
在李馗的后方，另一名着青衣的影人抬起青色衣袖，滚滚白云变作凤鸟，振翅间挟百鸟席卷而至，致命杀机若隐若现。
两面夹击的杀局！
千钧一发之际，李馗仍是不慌不忙，轻吹出一口气。
突然，“呼——”的一声巨响，骤风瞬息间摇曳成铺天盖地的龙卷，袭来的碧色剑气被摧古拉朽地碾灭，白云凤鸟更是直接被风声卷入其中。
风声宛如一把把凌厉的刀剑割得众妖魔皮肉生疼，纷纷运起各式妖法抵挡。
李馗却在此刻消失不见。
白衣影人喉骨缀着一抹银色亮光，周身浮起透明的屏障抵挡不断袭来的风暴。倏然，她低头一看，握剑的手腕被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钳住。
七十二术·隐形
李馗半虚半实的身型鬼魅似地出现，掌刀瞬间切过影人脑门。
电光火石间，竟见那白衣影人展颜一笑，丰盈的皮囊顷刻变得扁平，一抹虚幻的影子电射而出，来到皮影男人脚下，沿着裤管钻到他的衣服里。
但见那件花花绿绿的衣服掉下一块布片，落地时，白衣影人巧笑嫣然。
诡谲非常！
第769章 少年恃险若平地
原来只是随时可替换的皮囊。
李馗心思电转。
毫无征兆地，一道黑影挟千钧之势贯空而来，瞬息间贴近李馗脖颈。
此时机抓得可谓妙之毫巅，正处在李馗横掌劈出的瞬间，藏在暗处的猎食者终于发动雷霆一击，两颗锋利的獠牙刺下。
却见李馗仿佛提前预知般侧过身子，左手环裹骤风顺势冲拳打了出去。
“砰——”的短促闷响，这道黑影居然是那美人蛇的头颅，挨了李馗一记重拳，竟然毫发无伤，面孔七窍顷刻流出乌黑毒泥。
霎时，金光炽盛！
李馗横出的掌刀变握拳下锤，神通迸发，双臂大开大合抡起，直接将这颗脑袋当做面团不断捶打，音爆声呈环状席卷而出。
十数道妖法尚未靠近就被凌厉的罡风撕碎。
拳骨擂出的雷音震荡八方，其音之剧甚至点燃了周遭阴气，滚滚火海咆哮翻卷。
美人蛇用脑袋攻击看似鲁莽，实际上对于蛇类来说这本就是它最有效质朴的攻击方式，毒泥带来杀伤的同时有减震的效果，结合自身肌肉的运用，反而打得有来有回！
以快打快！
对于驭风的李馗来说，在方寸之间永远是他称雄！
李馗眸里幽邃涟漪剧烈沸腾，一条条交错的黑线突地出现在美人蛇的脑袋上，右手为阳，左手为阴，生死就在双掌之间。
天罡三十六法·花开顷刻
美人蛇凶狠神情登时一变，李馗右拳砸下时竟然直接打碎了毒泥，紧随而至的左拳长驱直入，带着浓浓毁灭气息轰击脑门。
这一回，妖法的行气被打断了。
顷刻间，血肉纷飞。
啪，
李馗随手拍飞血肉模糊的头颅，挑眼看向远处失去头颅的美人蛇。
“呵呵呵，
“小郎君果然厉害得紧，打得我都有点受不了。”
失去头颅的蛇躯陡然一阵蠕动，重新长出了一颗脑袋。然而仅在下一秒，数不清的刀罡剑气由内而外撕碎鳞甲，悍然将其斩成碎肉。
“不错。”
这时李馗微微颔首称赞：“你很聪明，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但见碎肉失去生机枯萎，一张千疮百孔的蛇皮蜕了下来，粘稠的毒泥重塑了美人蛇，她蛇瞳盯着李馗，心头仍缠绕挥之不去的恐惧，脸上却是笑脸盈盈。
“谢谢小郎君的夸奖，
“差点就栽在你手上了，幸好跑得快。”
与此同时，美人蛇则在心底说道：“此人果然不负盛名，目前探出的神通法术有护体神光、御风、强悍无匹的力气、似乎还能截断法术的运气路线，诡异的生死之力。
“这个男人很可怕。
“据悉他有两件法宝，一刀一剑，可是目前为止仍在使用拳脚。”
紧接着，几道声音先后响起。
“我知道了。”
“那就按照原先计划的方式进攻！”
“老乌龟保护好小怜。”
这时章鱼天灾咬牙切齿的声音接着道：“我现在只能勉力压制住李馗的外援，别靠近那道传送法阵，冒出来的火焰不是你们能够吃得消的！”
这就是李馗为什么会夸赞美人蛇聪明的缘故。
要是让李馗用一个又一个法术神通出其不意地造成减员才探出底牌，那才是损失巨大，不如让保命能力最强的美人蛇一口气试探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扫了眼众妖魔的站位，比起刚才来说更加谨慎，看来它们刚才通过了某种方式达成了共识，也就意味着下面的战斗会更加艰难！
干掉几只小喽啰无足轻重。
剩下厉害角色的能力还没完全试探出来。某种程度来说，他确实处于劣势。
不过，
这才有意思不是嘛！
——
——
“不要吃我！”
“不要再吃我了！”
战斗自黄鼠狼的哀嚎中再次敲响。
已无人知道皮影男人的真实姓名，但他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号——玄灯匪！
“远看灯火照，近看像座庙。里头人马喊，外边哈哈笑。”
玄灯匪朗声高唱，抬起衣袖展去，一张张扁平的影人前赴后继地涌出，有凶恶的豺狼虎豹；有体型巨大的蛮荒异种；也有骑着战马的武将；背负长剑的剑客。
战马振鬃长嘶，军道杀伐之气如乌云笼罩。
霎时间，真犹如千军万马般朝李馗杀来。
“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
美人蛇的名字唤作悲姑，她手里突地现出一根翠绿玉箫，当即吹响起一首悲戚的曲子，声音层层叠叠彷如魔音灌耳！
“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
神通·浮云悲土
宛如汪洋般的粘稠毒泥咆哮着朝李馗涌来，无色无味的精神毒药紧随其后。
杀气凛然，扑面而来。
李馗双颊绷紧，并作剑指在身前快如闪电地画出一道符箓，一颗蕴着生机的种子突兀出现，紧接着，种子颤抖间陡然膨胀，足有数十米高的苍天大树悍然出现。
“轰隆！”
数以千计状似龙蟒的树根出闸似地撞上玄灯匪的千军万马。霎时间，一片人仰马翻，各式术法在粗壮的树根上迸发，喊杀声震天！
大浪滔天，倾覆而下。
唰！
三尖两刃刀环裹幽冥水汽划过空间，直奔李馗面门。
危险的刺激挑起神经，李馗眸中的杀戮气焰愈发高昂，灵台深处骤响龙吟。“吼！”一条威武水龙自李馗眉心飞出，直直撞向三尖两刃刀！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之声乍响，一时间居然压过了悲戚的曲声。
森森寒雾弥漫，脚下的树根顷刻冻成冰霜，唤作虎鲛的光头男人，顶着满蘸杀意的面庞欺近李馗身前，三尖两刃刀顺势下斩！
这招势大力沉，刀刃掠起妖光，探出狰狞蛟首。
李馗体覆炽盛神光，浓郁的金光仿佛将每一根发丝点燃，他握住水龙尾巴猛地一抡。
砰！
双刀触碰的刹那，蛟首糜烂，大量水花炸开，李馗握着水龙刀鞘，以鞘作枪，双手抖动，凌厉的刀气仿佛突起的繁星，以万钧睥睨之势直取近在咫尺的虎鲛。
连绵不断的音爆啸声席卷。
刀罡与幽冥海水彼此纠缠，每一滴落在地上的水滴都溅起刺目的刀光。
虎鲛手持三尖两刃刀舞起旋转的水球，无论是袭来的刀气还是实打实的兵器碰撞，紧随而至的凛然巨力震得他双手微微发麻。
鏖战之际，虎鲛凶戾眸光压成一线，抓住李馗攻势空缺，刀尖猛地刺向李馗眉心。
“虎鲛，他要挑枪，拔刀！”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惊慌的急切呼喊。
虎鲛几乎是本能地压榨出自己全部实力，大量的幽冥海水不要命地奔涌而出将他完全包裹，随后尽量让自己的脑袋向右偏离。
几是不分先后。
李馗眸底荡起的幽邃涟漪宛如烧起了火焰，极具毁灭气息的刀鞘长驱直入，挑起三尖两刃刀的枪身，弓步欺身而近，右手猛然握住刀柄。
刀锋，意更骁！
一式·惊鸿
铮鸣！！！
第770章 独倚长剑凌清秋
刀鸣响彻的霎那，万籁俱寂。
虎鲛只觉眼前的人和物变得极为遥远，浓郁的杀焰充塞口鼻，竟让他有瞬间的窒息感，一抹刀光仿佛自天外斩来，凌厉得要将他斩成两半。
“虎鲛！”
危机逼命之刻，虎鲛灵台深处响起一道少女的呼唤。
彷如暮鼓晨钟，虎鲛一瞬间爆发了自己的保命底牌，状似水晶宫的虚影将他笼罩，“砰——”剧烈的声浪传播，直到这时，痛楚方才刺激起神经。
吼！
紧接着，煞气凝结出虎头鱼身蛇尾的凶兽悍然撞向刀罡。
《山海经·南山经》：“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状鱼身而蛇尾，其音如鸳鸯。”
“啊！！！”
虎鲛小半边脑袋被水龙刀削掉，骨头茬子落在了跳动的大脑上，不禁让他倒吸一口寒霜，跄踉着倒下，任由海水将自己冲远。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红怜叫醒了他，刚才李馗那一刀就能把他宰了！
好强。
虎鲛染血的瞳孔映出那一道金光。
短短不过两三个呼吸，一方大妖就被李馗重伤，此等强悍战力着实令妖魔胆颤。
“可惜了。”
李馗随手挽了个刀花，身躯傲然挺立。水龙虚影环绕身躯，仿佛深不可测的大海潜伏，无形而沛然的刀意碾压袭来的妖法。
放眼望去，无数气根如群魔乱舞般朝着皮影军队鞭打而去，骤风呼啸席卷，凌厉的攻势顿时让其冲锋受阻，尤其是它们一旦不慎被树根虬住，生机灵性就会被古树抽取，人海战术直接失去效用。
得以让李馗有捉对厮杀的机会。
然而此法看似纵横睥睨、势不可挡，但是李馗体内的法力亦是如泄洪般流逝，这颗古树乃是以他的法力为养分，不仅要挡住玄灯匪，还要拦住悲姑的神通，消耗甚剧！
李馗锐利的双眸扫过战场，定格在一只人鱼身上。
是她！
这头人鱼有点古怪，方才要不是她的提醒，自己直接就能将五千年道行的虎鲛给宰了，她到底拥有什么样的神通才能未卜先知。
李馗出刀的速度有多快自是不言而喻，想要起到警示作用，至少要提前三秒出声。
预知未来？
与此同时。
就在李馗的目光跨越战场定在人鱼身上时。
那股刺骨的杀意喷薄而出，如一张无边无际的恐怖黑手降临，吓得红怜发出一声惊叫，蹲下身子瑟瑟发抖，双眼颤抖恐惧。
“没事吧。”
杵着拐杖的老乌龟挡在红怜身前，杀机波动随风消散。
红怜抬起脸时，面上已是遍布汗水，轻轻点头道谢：“谢谢你。”
《山海经·海内北经》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
“既然没事，那就赶紧施展神通。”
老乌龟微眯起眼，压低声音喝道：“现在远没到你可以休息的时候。”
“我知道了。”
闻言，红怜一个激灵连忙起身，静心凝气，手掐法决。
霎时，她的意念跨越空间重新连接到了众妖魔的灵台，认真感应着开口说道：“悲姑，右边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悲姑蛇躯在虚空中快速游动，唇间玉箫的威力越来越大，浮云悲土一时间竟淹没了交错缠绕的树根，掀起数十米高的浊浪盖向李馗。
然而不到万分之一秒，悲姑浑身接二连三地浮起妖法屏障，同时扭身侧向左边，差之毫厘地避开了李馗指尖突然迸发出的超音速风炮。
凌厉的风矢贯穿屏障，撕裂娇嫩的脸蛋，留下一片滚烫的血液。
但凡晚一点，不死也重伤。
“又是这种情况。”
李馗双眸沉着冷静，水龙刀迸发湛蓝刀芒，一圈圈宛如水面荡开涟漪的环斩席卷而出，浊浪崩碎湮灭，护体神光万法不侵挡住魔音灌耳。
难不成真是预知未来？
预知几秒？
难怪那头老乌龟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李馗眸中似有漆黑闪电掠过，内心瞬间有了决定。他收起了花开顷刻的神通，脚下的苍天古树一瞬间枯萎化作灰烬，身躯乘风骤降。
幸好有所准备。
李馗手腕一翻，晶莹剔透的绿色宝珠跃进口中的刹那。
铮！
数也数不清的飞剑如陨星般贯来，毫无阻挡地穿过李馗的身体。
居然是个幻影！
七十二术·移景
七十二术·嫁梦
三十六法·纵地金光
李馗狠狠咬碎宝珠，浓郁的生机沿着喉骨涌下，损耗的法力瞬间被填充圆满。
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
一道飚射而出的金光挟无匹威势，沿路莽撞层出不穷的皮影。
“快点，快点！”
同一时间，肥头大耳的和尚急促地呼喊，他浑身肌肤泛起熔岩似的恐怖火光。
在他身后，一名恶鬼拿下脸上的面具，没有五官，只有通往炼狱的隧道，咆哮的火龙源源不断进入到和尚体内。
下一瞬，肥头大耳的和尚突兀消失。
他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李馗前进的路线，圆脸不见丁点慈悲，充塞着狞厉。
邪道秘法·净坛使者
顶着狰狞猪头的佛陀虚影冉冉升起，圆滚滚的肚子越来越大。
紧接着，难以想象的火焰冲击波呈圆形席卷而出，淹没了和尚跟李馗，整片空间都在摇晃和哀鸣，油画似的地面呈出焦炭的颜色。
“我淦你个死肥猪。”
章鱼天灾怒不可遏道：“老子的洞穴都快被你炸烂了。”
啪，
白白胖胖的身躯摔在了地上。
和尚满脸疲惫，疯狂地喘着粗气，抱怨道：“佛爷都差点被自己秘法搞死了。”
两名带着诡异面具的恶鬼分别叫做火佥跟恶佥（qiān），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参与战斗，就是为了给李馗准备这一份大礼。
火佥施展法术灌进和尚体内，通过秘法压缩，随后成倍地爆发出来。
五千年道行的虎鲛正面硬钢，玄灯匪手段繁多最适合消耗李馗，悲姑侧面接应，红怜后方辅助，老乌龟保护，和尚与两名恶鬼等待最佳出手的时机！
足以一锤定音的超强法术。
计划缜密，每只妖魔分工明确。
“李馗。可真是够难缠的。”
杵着拐杖的老头现出原形，体型足有四米高的庞大玄龟，瓮声瓮气道：“玄灯匪跟虎鲛与他同境界都打得如此吃力，这家伙的战斗力远超普通的还丹境界！”
倏地。
“闭嘴！”
玄灯匪似察觉到什么，神情忽然凝重，沉声说道：“这家伙还没死！”
众妖魔纷纷肃穆。
摇曳翻卷的火海中突地映出一道清晰的黑影，他持着长刀缓缓迈出火海。
噼啪，
鸦雀无声。
李馗一袭风衣被焚烧殆尽，裸着强健有力的胸膛，森冷桀骜的目光扫过一众妖魔的脸庞，吐出一口满是猩气的呼吸。
“刺激！”
“来，再来！”
第771章 我有一刀，可肃人间清明
这一刻，众妖魔的目光中皆有了恐惧。
“杀了他。”
玄灯匪轻飘飘的冷音穿过耳膜，重新稳住了它们的心神。
眼下唯有你死我活。
在场每一只妖魔能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就算受到煞气影响也不会就此引颈待戮。
乌云般的杀机聚拢，铺天盖地似地压向桀骜不驯之辈。
“这回我打头阵。
“别省着自己的那点家底，要不然我先杀了你们！”
玄灯匪右手扣住衣领，转身掷出一漆黑如墨的斗篷。斗篷飞旋间顷刻变大，彷如天幕般朝李馗盖了下来，一道鬼纹亮起幽芒。
七十二术·幽通
李馗眸里荡起的涟漪一顿，看清了斗篷里的东西，仿佛蕴着天底下最浑浊邪恶的存在，一只只恶鬼躲在黑暗里张牙舞爪。
李馗握着水龙刀柄的大手多了几分力道，当时他跟北山三妖之一的血佛对战时，曾临阵突破挥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式刀招，乃是自己心中的道。
水龙横刀眼前，法指划过剑身。
斩妖！
炽盛火焰在眸底熊熊燃烧。
他取名——
一式·人间清明
赤红的刀罡呈扇形横贯而出，生生斩碎了盖下来的心意斗篷，躲藏在里面的魑魅魍魉直接被刀意燃成灰烬，余势不止地斩向后方的一众妖魔。
“我干！”
玄灯匪瞳孔骤然紧缩，灵台发出疯狂的预警，整个人居然被煌煌刀势摄得动弹不得。
他无法形容这一刀的风采。
堂堂正正，光明耀眼，宛如天底下最明亮也是最炽热的火焰。
此乃宏愿之刀！
“天机百戏·香火神明。”
危急关头，玄灯匪瞳孔深处走马观花般掠过数不清的人影，亦是爆发了自己最强的法术，双袖突地鼓涨，一张张蕴着香火的皮影膨胀间包住了他。
紧随而至的刀芒掠过。
锵！！！
层层皮影分崩离析。
同为还丹境界的玄灯匪都不敢硬接李馗这一刀，何况是身后的一众妖魔，反应稍微慢一点的连保命底牌都来不及施展，直接被刀罡淹没。
“快，躲到我身后来！”
老乌龟催使神通，躯体骤然膨胀成几十米庞大，直接护住红怜、和尚等妖魔。偌大龟壳的缝隙里长出数不清的海草，摇曳间将老乌龟紧紧缠绕，泛起金属质感的幽光。
下一瞬，剧烈的爆炸轰然而起。
清冽的刀鸣经久不息。
坚不可摧的海草被摧古拉朽地碾灭，刀罡刚柔并进，一缕缕刀气先是在龟壳上钻出一道口子，随后沿着血肉模糊的大洞疯狂涌进。
“哇！”
老乌龟只觉骨骼内脏犹如被凌迟般变成齑粉，纵横睥睨的刀气在他体内闹起了天宫，喉咙顿时涌上一股腥味，张口呕出一大口血液，在身前下起了漂泊血雨。
“啊啊啊啊！
“你们一群废物！”
远处的章鱼天灾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惊怒的吼声响彻洞穴。
全力镇压祸斗出来的他只觉后背倏然一凉，下意识祭起防御型法器。
不到万分之一秒，惊涛骇浪般的刀罡疯狂袭来，致命危机使得天灾本能频发，犹如变色龙般不断改变自身颜色和构造来适应摇摇欲坠的空间。
可尽管如此，天灾仍感觉后颈生疼，一道刀罡生生斩开防护给他留下了一道伤痕，锋锐无匹的刀气在伤口肆虐，强悍且充塞妖力的血肉居然被泯灭掉生机。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传送阵对面的祸斗趁此机会暴起发难，沸腾到极致的戾焰猖獗地撞击天灾布下的屏障，一缕缕戾焰逸散而出，窜到了天灾身上。
“我要生吃了你！”
“杀了你！”
霎时间，充塞冰冷寒意的杀机冻得天灾灵台发麻。
恍惚之下，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那道沐浴在熊熊戾焰中的庞然黑影。
‘这哪里是普通的空间神通，分明是一个小世界直接撞了过来！’
章鱼天灾内心惊慌不已。
自己的法宝【深海器皿】同样拥有一片广袤空间，可是李馗的空间神通予他的感觉截然相反，像极了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挟全部力量撞过来。
“孩儿们快帮帮老祖宗。”
天灾话音方落，油画似的空间陡然撕开一道幽深裂缝，状似深海。紧跟着，数以万计的章鱼精像是浪潮般泄了出来，数量之巨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普通章鱼一次产卵的数量都能有十万。
何况是身负五千年道行的天灾，他的子孙后辈数不胜数，基本能留在器皿里面生活的子孙们都有一定道行。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祸斗的反扑登时被遏制住。
这场战斗结束，他的法宝一定会受到难以修复的创伤。
一念至此，天灾的怒火止不住攀升，咆哮声响彻在众妖魔心底：
“你们这群废物，赶快给我杀掉他！”
——
——
“闭嘴你这个恶心的软体妖怪。”
玄灯匪迅速地掏出一瓶丹药放到嘴里咬碎，咬得瓷片咯吱作响，温润的能量补充体内耗损的法力，目光既心疼又愤怒，他有点后悔答应会妖门的家伙来参与围杀了。
李馗一式人间清明，直接涤荡了他百年来的积累。
每一张蕴着香火的皮影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培养，玄灯匪能不心疼吗！
“他来了，危险！”
红怜焦急的话音紧随而至。
蓦地，思绪戛然。
一张桀骜的面孔突地顶在了面前。
冷晃晃的刀锋刺得皮肤生疼。
玄灯匪虽慌不乱，拂袖间龙虎云气咆哮奔出，另一边袖口再现皮影女人的身影，柔弱无骨般持着剑锋刺向李馗。
“铛！”
短促的金铁交鸣。
断掉的剑锋飞旋着落水。
李馗双瞳幽邃起伏，水龙刀的威能彻底释放，不知不觉战场已成泽国，举手投足间的刀势宛如九重天河倾覆而下，随手一记斩击便能挥出数十米刀罡。
难以匹敌！
天机百戏·火神
玄灯匪袖口滑出一张火红皮影，幽绿色的火焰骤然炸开，转瞬间侵占了大片水面。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被李馗缠得无法拉开距离。
短短两个呼吸，原本花花绿绿的衣服逐渐变得黯淡。
“那柄长刀拥有翻江倒海之能，我几乎无法硬刚刀锋，脚下的水有古怪，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这样打我太吃亏了！”
玄灯匪心思电转，默默厉喝道：“你们给我创造一个机会，我可以一击要了他的命！”
铛！
兵器碰撞的交鸣震起千层浪。
李馗眼中狂热与冷峻纠缠，手中刀势连绵不绝，尽情施展着一身所学。
刀锋所指！
持枪将领；金刚巨猿；狰狞恶鬼；恐怖蛇蟒；妙法神仙；
斩！
皆斩！！！
失去灵性的皮影落在海面沉了下去。
第772章 唯有英雄可论
砰！
李馗水龙刀长驱直入。
玄灯匪两边衣袖里陡然滑出一青一白两名女子，手持法器迎向了李馗的刀锋。
霎时间，各色澎湃的能量在方寸之间爆发。
在湛蓝刀罡即将横扫到两名女子时，她们猛然缩了回去，不过短短瞬息，却再次从玄灯匪的衣裳里飞出，身上的气息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诡异或正大，就连使用的术法都与先前截然不同。
罡风；洪水；雷霆；火焰；诅咒；符箓；阵法；
靠着红怜的一再警示，与千奇百怪的术法不断阻挡李馗的进攻，一时间，玄灯匪虽是惊涛下的帆船，看似岌岌可危，但意外地撑了下来。
另一方面，正如李馗先前所想：皮影只是随时可抛弃的皮囊，两名女子的魂魄才是关键。
借助各种威力非凡的香火皮影，玄灯匪的手段堪称层出不穷、匪夷所思。
先前打消耗战损坏了一批，与李馗厮杀时仍有数量可观的皮影可挥霍施展，足以看出家底之丰厚，要是一般人还真打不过玄灯匪！
鏖战之际。
“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细细愁，愁则愁兴阑珊，咽不下交欢酒。”
倏地，一曲悲戚的窦娥冤陡然响起。
李馗眼前飘下了雪点，转瞬间，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雪花溶解了海水，落在护体金光上登时起了难闻的白雾，一时间居然有被压制的迹象。
悲姑蛇躯在虚空中游走，唇间的玉箫绽出迷离光晕，她神情忧伤却又带着强烈的反抗意愿，缓缓道出：愁则愁眼昏腾不上同心扣，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
神通·浮云悲土的威力已然攀至顶峰。
难以想象的精神威压瞬间降临李馗灵台，密集的冤雪消弭金光，这只近五千年道行的大妖全力出手立即压制住了李馗！
仿佛要将李馗销魂蚀骨。
捆仙索！
玄灯匪立即抓住眼前转瞬即逝的机会，心念翕动，袖口一道金绳突地暴射而出，压着护体神光将李馗捆住，暴起致命杀招。
天机百戏·玄门剑仙
铮鸣！
天地间唯有这一声剑鸣。
但见玄灯匪后脊大龙蠕动间飞出一张特殊的皮影，通体泛着锐利的庚金光芒，猛地一睁眼，双目爆出璀璨神光，干瘪的身躯瞬间充实。
旋即，竟见玄门剑仙居然以玄灯匪的脊柱大龙为剑，骨锋对准李馗魂魄所居的泥丸宫，直直刺出巅峰一剑。
且远不止如此。
一青一白两名皮影女子各施最强法术，抬手轰向李馗的躯体；
在后方一束幽冥海水飞起，重伤的虎鲛手持三尖两刃刀刺向李馗心脏位置。
杀局已成！
电光火石间，雄浑的法力气机自李馗体内爆发，欲要挣脱捆仙索。
然而为时已晚。
充斥煞气的骨剑划过脖颈，一颗瞪着双眼的头颅直直向上飞起。
“成功了！”
“成功了！”
虎鲛与悲姑眉宇间登时浮上喜色。
他们的攻势变得愈发迅猛，誓要将李馗挫骨扬灰，让其魂飞魄散才算真正结束战斗。
此时此刻，双方的距离无比的近。
“不好，快杀了他！！！”
几是不分先后，来自玄灯匪惊恐欲绝的尖叫响彻众妖魔心底。“他还能动！”
“啊！”
红怜的惨叫突兀响起。
——
——
这一刻，飞向高空的头颅嘴唇翕动：
“定！”
霎时，雷霆与火焰定格半空。
三尖两刃刀抵在了李馗后背。
漫天飞雪停滞；骨剑悬在了脖颈；
赤霄！！！
倏忽一声剑鸣响彻天地之间，李馗眉心泥丸宫亮起赤芒，赤霄如脱离樊笼的巨龙瞬间飞出，爆发出惊天杀意刺向悲姑。
此番惊变当真是疾霆不暇掩目，悲姑只来得及堪堪架起玉箫挡在额前，瞳孔清晰映出一条赤龙，生生撞碎浮云悲土，张开龙吻咬了下来。
剑锋碰撞玉箫的那一刻，悲姑眼中尚未浮起的绝望彻底定格。
砰！
血肉纷飞炸开。
一缕缕赤红剑气吞噬掉每一粒血肉。
“吼！”
状似龙吟的剑声，赤霄摆动龙尾掉头直冲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瞳孔深处浮出生死簿虚影，直接朝一青一白两名女子施展追魂之术。
这一次，她们再也逃不了！
两张失去灵性的皮影化作点点灰烬。
无头躯体再起炽盛金光，筋骨分明的指骨紧攥水龙刀柄，直接横刀斩出。
一式·水天一色
湛蓝的刀芒呈扇形横贯而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直接将离自己最近的骨剑湮灭，随后是那一张称作玄门剑仙的皮影。
噗~
玄灯匪仰天呕出精血，颤抖的眼神充斥着不甘。
他居然还会如此多的法术。
一瞬不到，玄灯匪的双眼被无边无际的湛蓝刀芒填满，当即灰飞烟灭！
紧跟着。
下落的赤霄与水龙汇合，一刀一剑，一阳一阴，交缠咆哮，立起大阵。
“李馗！”
虎鲛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三尖两刃刀掀起幽色海水抵挡着刀剑。
一瞬间不到，战局居然发生了惊天逆转！
——
——
头颅落到脖颈。
李馗扭动了两下脖颈，哪成想，一簇血液当即自颈动脉迸射而出。
残留的庚金之气撕裂皮肤带来无比的刺痛，李馗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心念一动，一堆翠玉蝴蝶带着现实振翅飞出，转瞬变作齑粉。
再一看，李馗脸色苍白，伤口却已恢复如常。
胆大心细。
怕是唯有这个词才能勉强形容李馗。
七十二术·续头：砍头不死之术，头被砍下，亦能完好如初，又能够长出新头。
七十二术·支离：身体各个部位分离且能毫发无损，又可瞬间复原，无半点伤痕。
正如玄灯匪死前所想，李馗怎么会这么多法术。
这就是生死簿给李馗带来最大的金手指！
别人穷极一生需要钻研的法术，在李馗这里只需一瞬间便能融会贯通。
除了玄灯匪借助皮影之能，手段繁多，虎鲛乃至于悲姑，他们真正能与同境界交锋的神通术法也就那几个，因此他们决计想不到李馗手里还捏着足以翻盘的底牌！
嫁梦！
定身！
玄门剑仙的那一剑真真实实砍掉了李馗的脑袋，不过带来的伤害全被他转移到梦境里，嫁梦更改局部现实，脑袋飞起的瞬间，请君入瓮的计划正式成功！
方寸之间，李馗的优势太大了。
玄灯匪底牌尽出，为了追求一击必杀甚至让玄门剑仙抽出自己的脊柱大龙。同时，面对李馗的反击再无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
积蓄锋芒已久的赤霄发动雷霆一击，直接杀死悲姑。
随后，两件法宝汇合，起阴阳大阵困住虎鲛。
这个计划堪称疯狂，简直就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唯有李馗敢这样去做，其他人哪怕有想法也万万没有这般恐怖的执行力！
第773章 胆要大，心要细
时间稍稍往前推移。
……
红怜面色苍白，手捻法决，闭目沉心感应那一团冰冷暴虐的意识。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杀机，哪怕只是躲在安全的范围内，也有被钢针般扎得刺痛感，最让她感到不安的就是李馗的意识里仿佛有某种极恐怖的存在。
直让红怜觉得心惊肉跳。
可尽管如此，她仍是小心翼翼地进行感知，生怕被它发现。
“杀！”
凛冽的念头突地浮现。
红怜几是同一时间在心底大喊道：“他要放法术了，就是现在！”
倏忽，头顶下起了大雪。
“成功了！”
紧接着，胜利的呼喊在心底接踵响起。
红怜的唇角不由翘起一丝雀跃笑意，心想终于将这个人杀死了！
可就在这时，红怜眼前骤然一黑，像是有某种东西猛然探了过来，狠狠将她捏在掌心里。下一秒，躯体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他还能动……”
那一瞬间，玄灯匪焦急的呼喊在耳边若即若离。
冰冷；
黑暗；
哪怕有人鱼种族的加持，红怜仍感觉彻骨冰冷，惊慌与恐惧充塞内心，几乎使她无法动弹，眼睛映出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一棵绛紫色的古树。
偌大的树冠笼罩整座幽湖，自有贵不可言之姿。
“我被发现了？”
思绪戛然。
轰！
一道庞然黑影在红怜眼前闪过。
她惊惧的瞳孔里清晰映出俯冲而下的狰狞龙头，似蟒非蟒，似蛟非蛟，宛如浸在血海里的竖瞳盯着红怜，无穷恶意喷薄欲出。
恐怖龙吻张口咬来。
“啊！！！”
红怜歇斯底里地发出尖叫。
“红怜！”
老乌龟是第一个发现异状的妖怪，急忙扭过头却看见红怜的双眼突然失去光亮，冰冷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居然失去了魂魄！
“完蛋了。”
玄灯匪跟悲姑全死了。
裸着身体的和尚脸上充塞绝望。
“我们死定了！”
——
——
吼~
李馗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一声凶戾而又畅快的吼声，冰冷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倒在地上的红怜。
想要让整个计划成功进行，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
陵鱼红怜。
她预知未来的神通对于李馗来说是极为严重的阻碍，只有杀掉她才能保证行动万无一失！
那么接下来李馗就要搞清楚红怜到底能预知未来几秒，以及该采取怎样的方式击杀！
莽过去显然行不通。
先前李馗已经尝试过一次，玄灯匪等一众妖魔为了保护红怜，特意安排老乌龟寸步不离的保护，而且它们也不会干看着让李馗肆意妄为。
于是，李馗只好拿玄灯匪做实验。
开始加快自己的攻势，愈发迅猛，破坏力成倍数提升。
一众妖魔应该有类似于实时通话的法术。
在红怜的帮助下，玄灯匪每每在关键时刻总能避开李馗的致命一击，但是一青一白两名皮影女子却并非如此，附身的香火皮影没少被李馗横刀斩碎。
李馗推断红怜因自身实力的缘故有局限性，单对单没有问题，一个以上难度递增。
这点从开始的三妖围杀可以看出，否则虎鲛也不会差点被李馗一刀枭首，红怜看见的未来不会太长，二秒或者三秒方能起到预警作用。
也即是当李馗想到这里时，倏然察觉到不对劲。
预知未来是这样用的？
生死搏杀不是下棋，更不是回合制游戏，你出一招，我出一招，李馗的刀势连绵不绝，激烈战斗中无数想法迸发，每挥出的一刀都是最接近胜利的一刀。
红怜如果真能看见未来，怎会让李馗占据主动权。
因为无论他怎么变招，红怜一定能看到最终结果，完全可以让玄灯匪、虎鲛、悲姑他们任意一个卖个破绽，以此布局对他展开绝杀。
哪怕只有短短一秒钟，可对于李馗这种实力的人或妖来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可若不是预知未来，又是什么样的神通能起到这般效果？
“吼！”
当李馗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的时候。
心景深处那条似蛟非蛟，似蟒非蟒的怪物登时有了微妙反应。
刹那间，李馗透过那双猩红的竖瞳察觉到了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意识正在小心翼翼地窥探他。
读心术？
或是他心通？
总之不是李馗猜测的预知未来。
想要印证这一点并不难，李馗只要在杀意最浓烈的一瞬间劈出斩击，念头则升起相反的攻击路线，两三次进攻就可印证猜想。
事实是对的！
李馗的内心是有点惊讶。
生死厮杀瞬息万变，举手投足间各式法术一拥而上，有时候来自战斗本能，有时候则是霎那间的灵光一闪，毫无规律可言。
红怜的神通竟然能感知到这一点，简直匪夷所思。
只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既然可依靠具现化的【势】来对红怜进行反杀，李馗计划的成功性大大提高，只需让战局尽量往设想的方向靠拢，胜利几乎是肉眼可见。
胆大很重要，但是心细更为关键。
玄灯匪一众错估了李馗推理和分析的能力。
包括底牌。
悲姑的浮云悲土除了剧毒白雪，就是配以法器玉箫来针对魂魄进行攻击。
它们原以为是护体金光的缘故让李馗不受干扰。实际上就算李馗撤去生光，原地不动让悲姑吹半天他也不会有丁点影响。
——
——
李馗催动法力，掌心立刻浮现出一道符箓虚影，溢着生机的种子突兀出现，随后被他一口服下，浓郁的生机修补体内创伤，补充损耗的法力。
当时在炼狱，心血来潮感应有人在算计自己。
好巧不巧，张捕头打电话来说有行动，李馗为了以防万一备了不少丹药，尤其是【花开顷刻】凝聚出的生机种子，比起任何恢复性丹药的效果更全面，也无需担心后遗症。
“接下来就剩一只了。”
李馗看向被水龙赤霄囚杀的虎鲛，目光犹如看待一只待宰的羔羊。
在吞噬了海蛟的力量后，一刀一剑得到进一步成长，尤其是李馗现在贵为长城客卿，可借助一点大秦国运来温养法宝。
法宝变得愈发不凡。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响彻深海器皿。
虎鲛奋力挥舞起三尖两刃刀，浑身环裹厚重的幽冥海水，入目所及，地水风火齐齐炸开，猛烈的攻势让他喘不过气。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两条虚幻的龙影盘旋游猎。
赤霄、水龙，如果单拿出来法宝的效果确实单一，可是双龙合并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语，好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直接将虎鲛拉入属于它们的阵法空间。
虎鲛的五感神识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干扰，他对自身所处的位置及每一次反击都陷入了混淆，铺天盖地涌来的刀光剑影让他的处境愈发岌岌可危。
第774章 成为你们的噩梦
砰！
水晶宫虚影寸寸碎裂，虎头鱼身蛇尾的凶兽崩离溃散。
保命底牌没了！
虎鲛紧咬牙关，跄踉着往后退，眼中犹存不甘与绝望。
他一个五千年道行的大妖，加上还丹境界的玄灯匪以及近五千年道行的悲姑，拢共十几号妖魔邪道居然拿不下李馗一个人。
“该死，这家伙绝对是门中的心腹大患！”
虎鲛眉心沿至耳廓有一道狭长的刀痕，时不时有血液流出，残留的刀气如附骨之疽般带来剧痛，不由使他眸里的戾气愈浓，雄浑的妖力喷薄而出：
“跟他拼个玉石俱焚！”
幽冥海水掀起巨浪翻卷，数不清的凶兽在海水里游动，冰霜寒意层层蔓延出滔天威势。这时候哪怕是炼己境界的人被卷入其中也会当即殒命。
毫无征兆地，散漫飘荡的水汽倏地笼罩阵法空间。
下一瞬，巨大的离心力轰然爆发。
眨眼不到，海水及凶兽一同湮灭。
一簇血液融入旋涡当中。
虎鲛眼中尽是疯狂旋转的模糊线条，只觉自己身处在滚筒洗衣机里，伴随难以想象的万钧重力降临，骨骼内脏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直要将他碾压齑粉。
轰隆！
倏忽，状如陨石的火红剑光从天而降。
虎鲛双眼被焰光填满，凭借从尸山血海里磨炼出的本能，猛然挥起三尖两刃刀，刀尖滚出湍湍幽冥海水掼向剑光。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刀刃居然碰到了空气。
“幻象？”
虎鲛念头方方升起，腰腹登时被剑罡狠狠撕裂，血肉骨架顿成焦炭，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痛呼，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难以理解。
三尖两刃刀环裹的幽冥海水陡然长出茂密的古树，而后猛地砸了下来。
此番惊变当真疾霆不暇掩目。
虎鲛没办法只能曲臂顶上，一棵棵古树重如山岳，生生将虎鲛压得仰躺在地。紧跟着，炽烈如火的刀芒突地在古树里熊熊燃烧，瞬间侵占他全身。
“啊啊啊啊啊！！！”
任是虎鲛千锤百炼的神经亦不由连连发出惨嚎。
但凡是妖怪都会对自己的肉身有很大的自信，这是它们立命的根基，可此时却在如火焰般的刀芒下土崩瓦解，再生能力完全跟不上毁灭的速度。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土为艮、坤：艮为山，坤为地
正是五行相生，八卦显威。
赤霄水龙的阴阳反覆大阵终显峥嵘。
在巨大的离心力下，虎鲛体内的妖力被涤荡一空，难以形成有效的反击。它就像案板上的鱼儿不断挣扎，想要躲掉落下的屠刀。
我不甘心！
虎鲛血肉模糊的面庞充塞愤怒，他不甘心自己连玉石俱焚都做不到。
“你还真能蹦跶。”
蓦地，一张冷峻的面孔突地顶在了鼻前。
腥味瞬间浓了。
乌沉沉的阴霾无孔不入盖进虎鲛的七窍，骤使他眼前忽然一黑，紧随而至的便是无比的冰冷，浑身气力飞速流逝，他听到了血液滴答落下的声音。
李馗五指抠住虎鲛的脑袋，身后的无头尸体被剑气刀罡吞没。
虎鲛嘴唇抖颤，说不出话。
李馗那双幽黑的眸子里蕴着沸腾的恶意与杀意，他微斜着头，轻声说道：
“你玩过排球吗？”
虎鲛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馗很快就会让他明白，目光看向远处老乌龟等余孽，吐出呛人的煞气：“要是让你们这种渣滓死得太轻松，我良心会过不去的！”
抬手往前丢球。
李馗盯着缓慢下落的虎鲛头颅，跨步跃起，挥臂。
霎时，凌冽的风声在掌心汇聚，大力神通迸发。
砰！
音爆声乍响。
——
——
与此同时。
“完蛋了，完蛋了，快跑！”
和尚白胖的面颊密布豆大的汗珠，忙不迭地喊道：“天灾，快放我们出去。”
“他处理完虎鲛，就轮到我们了。”
火佥重新戴上那副诡异面具，话音止不住颤抖。
这次围杀李馗的主力就是以虎鲛、玄灯匪为首的妖魔邪道，火佥它们之间虽然只相差一个境界，但却是天堑般的差距，而且本就是临时凑起来的团队。
哪有真正的默契可言。
胡乱地一拥而上，反而容易被李馗逐个击破。
“废物！
“你们这群废物啊！！！”
要说最生气的还属章鱼天灾，卯足了气力镇压祸斗他们出来，结果一堆妖魔联手居然干不死李馗，杀个人有那么难吗？
“先过来帮我镇住反扑。”
天灾舍不得自己的法宝深海器皿。
闻言，和尚等一众妖魔目目相觑，它们想从这里出去就必须经过天灾的同意，眼下危急关头亦是没有办法，急忙纵身朝章鱼天灾的位置飞去。
“砰——”
火佥耳边骤响起劲风，脸上的面具顿时冒出腾腾火光。
时间这一刻突然变得缓慢。
恐怖狰狞的头颅闯进了余光，火佥一瞬间就认出了虎鲛，黑洞洞的眼眶里照彻出火光，以蛮横的姿态撞了上来。
奔涌而出的火焰像是倾洒在桌面的汤汁胡乱蔓延。
凶狠的身躯带起重重气爆落在群魔中央！
李馗嘴角咧起冰冷弧度，“现在你们被我包围了！”
“跑！”
那一瞬间，一众妖魔有的迎面而上，有的则是作鸟兽散。
数不清的妖法邪术、法器一股脑地砸向李馗。
“我要杀了你！”
恶佥目眦尽裂地看着火佥残躯的身体坠下地面，只觉怒火从心房勃发一路冲向天灵炸开，直接扯下脸上的面具，冰寒邪恶的旋涡呈顺时针转动，仿佛通向地狱。
森森黑雾咆哮着涌去李馗。
倏地，一只强壮的拳臂从黑雾当中猛然探出，一下掐住恶佥的脖子。
那张冰冷的脸在黑雾中显现。
李馗没有施展生光，周身有道透明的空间屏障阻拦着各式术法的侵蚀，正是对壶天的运用。他瞧着恶佥脸部的旋涡，仿佛听见了无数恶鬼的嘶吼，腐蚀人的心智。
“我会成为你们的噩梦！”
“记住我的名字。
“李馗！”
吼！
恶佥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居然站在了冰冷的湖水上，粘稠的涎液落到脸部旋涡里。
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似蛟非蛟，似蟒非蟒的怪物低下头颅，宛如浸在血海里的竖瞳对上恶佥。
一瞬间，恐惧油然而生。
没有理由，不是对某一事物衍生的恐惧，而是来自灵魂本能溢出的恐惧。
满腔的怒焰被瞬间冻结，恶佥脑海中此刻只剩下自己，他想要做点什么，自己好歹号叫境界的鬼王，怎么可能被区区的怪物给吓到。
他却没注意到脸部阴寒的旋涡停滞不动。
恶佥抬手想要施展法术攻击，却突地脚一软摔在了湖面上，低头间恰好见到湖底的一抹身影，红怜紧闭双目，苍白的躯体像是根海草般扎在淤泥里微微摇曳。
呛鼻的血浆笼罩。
他一抬头，见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775章 全灭！
恶佥失去生机的躯体化作点点灰烬。
李馗嘴唇翕动：“去狩猎吧。”
倏忽，一赤一蓝两道流光自头顶掠过。
“老乌龟怎么不跑了。”
李馗浑身散发冷酷气焰，俯视脚下庞大的玄龟：“现在你口中的规矩还管用不。”
此时面对李馗的冷嘲热讽，老乌龟如临大敌，再也无法摆出那一份说教的口吻。
一身滔天煞气几乎让它感到窒息，哪怕它根本不需要喘气，可是这时候它多么希望能有一口氧气给自己呼吸。
“你会后悔的！”
老乌龟不是不想跑，而是残忍现实立在眼前无处可逃，索性破罐子破摔，甫一张口，腥臭腐朽的气味登时弥漫出来。“就算你很强又能如何，你身边的人呢……”
“砰——”
一道血柱自老乌龟眉心飚射而出，庞大的身躯跄踉后退。
“所以这就是你的遗言？”
李馗眸光平静，幽深得可怕：“你早就该死了。”
先前李馗说过闻到了这些妖魔身上的死气，并非是放狠话，而是有一部分妖怪已然到了寿命尽头，却依靠各种诡异的法术延续自己的生命。
某种程度而言，李馗的身份及捣毁鬼市的行动让它们产生了严重危机感，背后是否意味着阴司要对它们动手。这也是老乌龟会答应会妖门前来围杀的原因。
闻言，老乌龟面颊禁不住抽搐了下，不知是脑门上的血洞引起的疼痛，还是心里某个忌讳被提及，只觉莫名一股意气直冲脑门，奋力咆哮道：
“活人鬼差，当你的寿命一点点走到尽头，我看你是否还能坦然赴死！”
半米长的拐杖横空飞出。
飞旋间，拐杖变得越来越大，瞬间变作一座石灰质的火山朝李馗砸下。
随着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便能发现哪里是什么火山，分明是一只只模样怪异的藤壶，无数长满利齿的嘴巴流露出贪婪嗜血的意味。
咔咔咔咔……
密密麻麻的藤壶被李馗布在身前的空间屏障挡住，嘴巴张阖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它们分泌出腐蚀性的藤壶胶，仿佛要将李馗溶解成一滩脓液。
“原来你就是靠着这些玩意苟延残喘。”
李馗眸子里敛着寒光。
其实在老乌龟出手的一瞬间，他就可以直接施展嫁梦神通将其杀死，可是那样太简单了，他要正面击溃这头畜生。
七十二术·吐焰
七十二术·登抄
李馗指尖滚出一缕火焰，转瞬间火势冲天而起。
魑魅魍魉，尽数拔除！
——
——
“狂妄！”
“李馗，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惨重代价。”
老乌龟双眼充斥密集血丝，神态癫狂，俨然有走火入魔的势头。
藤杖是它花费数百年时间祭炼的法器，专门吸人精血法力，而且藤壶数量巨大难以对付，是老乌龟真正的杀手锏。
石灰质的藤壶真犹如一座火山般矗立，地上的血泊被它们吸食。
倏地，一抹明亮的火光在老乌龟满是血丝的眼球里升起，熊熊烈焰将整座藤壶悉数燃成灰烬，浓郁的烧焦肉味涌入鼻腔。
李馗于漫天灰烬中走来，步伐缓慢，每一步都像是锤子砸在心头。
见此情景，老乌龟的眼球震颤不止，当李馗离它越来越近时，脑中的一根弦终于支撑不住断裂，怒吼出声，泛着金属质感的海草生长间包裹拳头，掀起泰山巨力砸了过去。
“砰——”
呈圆形的气浪席卷而出。
李馗抬起手掌生生接住老乌龟的拳头，挑眼看着它，眼角流露出不屑。
就这？
老乌龟还欲继续攻击，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李馗掌心悍然爆发，直叫乌龟眼前骤然发黑，莫大的恐慌如海啸般淹没心理，自己的生机居然被李馗抽走了。
天罡三十六法·花开顷刻
力量涛涛流逝。
“不要。”
老乌龟眼神呈出剧烈的恐惧。
它与李馗碰撞的拳骨肉眼可见地衰老腐朽，皮肤干瘪裂开，露出里面的血管肌肉，不消须臾，拳臂的骨骼悉数变作飞灰。
“说大点声，我听不见。”
李馗左手放在耳边，一副没有听清的模样，掌间的神通愈发迅猛。
紧跟着。
老乌龟的双腿、胸腹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最后一点点蔓延到脖颈、头颅，直到那双充斥恐惧的双眼黯淡下来。
风声卷走骨灰。
李馗嗤之以鼻地笑了下。
如果有一天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会选择坦然赴死。
人死如灯灭，可是火种却可以一次又一次重新燃烧，精神意志可以永世传承，李馗一路风风雨雨行来，早就看得很明白。
就像老崔一样。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
——
赤霄与水龙已经将剩余的妖魔斩杀。
李馗目光巡视间却没有看见那肥头大耳的和尚，眸底顿时泛起幽邃，一丝玩味自唇角流露出来：“老鼠挺会躲的嘛。”
空间边缘，裸露躯体的和尚给自己施了个隐匿气息的法术。目睹李馗干掉老乌龟的他吓得腰间肥肉震颤，此等凶悍模样直让他额冒冷汗。
“会妖门真是把佛爷害惨了。
“要知道这家伙是个滔天煞星，打死佛爷都不会来掺和。”
和尚内心愤懑地想道。
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殊不知此等马后炮实属可笑。
“我这手隐匿气息的术法从未出现过差错，李馗应该发现不了我，等天灾开出道口子，我就趁乱……”
和尚正想着后续的逃跑计划，倏地，仿佛被钢针扎进大脑的刺痛感袭来，手臂上的寒毛颤栗立起，他注意到李馗的目光直直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被发现了！
和尚欲想施展遁术逃离，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乃至于魂魄居然都动弹不得。
“是刚才李馗定住玄灯匪他们的法术！”
念头似惊雷掠过脑海。
紧接着。
李馗那张噙着笑意的面孔突地撞进眼球，他戏谑道：“哟，躲在这呢。”
和尚眼里流出求饶意味。
李馗自是视若无睹，道出冷酷话音：“刚才你送了份大礼给我，我这人最讲究礼尚往来，肯定不会亏待你，保证让你吃饱了上路！”
这句话直把和尚吓得亡魂皆冒。
下一瞬，李馗五指捏住和尚的双颊，生生将他的嘴巴撑开，通天彻地般的龙卷风悍然成型，摇曳间灌入和尚的嘴巴里。
风声越来越大。
和尚的肚皮也越来越大。
他无法催动神通吸收，堪比锋锐刀罡的飓风在体内闹起了天宫。
不消片刻，和尚像个臃肿的气球浮地而起，好似永不停歇的龙卷仍在继续，他的双眼已然翻白，直到恐惧攀升到临界点的那一刻。
“砰！”
短促的呜咽风声戛然。
淅淅沥沥的血点落了下来。
第776章 护主
轰隆！
恰在这时，震天撼地般的巨响乍起。
李馗睨了一眼，冲天的戾焰火柱直抵空间顶部，带着熊熊怒火翻滚不休。
“老祖宗。”
“老祖宗，救我！”
凄厉的惨嚎戛然。
数不清的章鱼子孙当即被戾焰吞没，连丁点浪花都没有泛起。
见此一幕，李馗唇角透着戏谑：“这回你可倒霉了！”
——
——
一秒前。
传送阵上方的空间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
“马上就要压不住了！”
章鱼天灾见此情况眸中仍有不舍与心疼，却也知道大势已去，哪怕法宝在难得，可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当即准备带着子孙们离去。
就在一瞬间的思绪时。
“砰！”
像是被掀飞的井盖，汹涌的戾焰开闸般倾泻而出。
电光火石间，章鱼天灾透过传送法阵见到了无间炼狱的冰山一角。
猩红的日光下，无数悬空的岛屿，数以万计的妖魔军队，站在军队前方的是两名气息强悍的战将，锐利的战争气焰扑面而来。
居然真的是一个小世界！
下一秒，戾焰火墙在面前铺砌。
“出不去了？！”
章鱼天灾神情突地变得极为难看，仰起脸，阴鸷的双眼落在了戾焰上。
“大意了……”
【深海器皿】作为自己的法宝，竟然无法让主人离开。这就说明黑色火焰拥有隔绝空间的能力，否则想要离去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踏！
蕴着满腔怒火的身影在熊熊戾焰中显现。
“你惹毛我了！”
祸斗迈步走出来，一袭戾焰大氅猎猎作响。
“我要活生生吃了你！”
在浓烈杀机的牵引下，深海器皿仿佛都在剧烈摇晃，似油画般转动的空间被戾焰焚成触目惊心的焦炭色，俨然无法承受住祸斗的怒火。
“妈的，这回居然轮到我被围杀了。”
章鱼天灾的三个心脏竟被祸斗的杀意惊得一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可惜它没有与祸斗交手的经验，自然不会注意到祸斗右手的佛想佛已经点亮三个孔洞，并且犹如岩浆般的戾焰有逐渐向无名指孔洞蔓延的趋势。
无穷无尽的力量震慑虚空。
此时此刻的祸斗是极端可怕的，没有任何一只妖魔能承担起他的怒火。
小黑将李馗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甚至可以为了李馗去死。这次来袭的围杀让李馗自己一人孤军奋战，而自己竟然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他无法容忍主人受到伤害！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只八爪章鱼，靠着深海器皿的主场优势疯狂镇压传送法阵，三番五次的冲击全被它给挡了下来。
“这样吧，兄弟。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从此以后我天灾跟你们站一头，我们一起打会妖门。”
章鱼天灾洋溢出笑脸。
祸斗闻言扯起狞笑：“好呀。”
火药味被怒火点燃的一瞬。
“轰隆！”
先下手为强，章鱼天灾悍然出动攻势，漏斗状的体管轻轻一甩。
霎时，数千道粗壮的蓝色水炮掀起浩大攻势破空而至。紧跟着，两条触腕暴起延伸，腕上有蝌蚪似的黑色咒文，蠕动间挟紫黑色雷霆劈下。
同是五千年道行的大妖，单看出手就知虎鲛的实力远逊于天灾。
戾焰·百兵演武
祸斗心念一动，数不清的刀枪剑戟凭空而生，毫不示弱地蜂拥而上。气雾升腾的刹那，成千上万的戾焰兵器余势不止地贯穿水炮袭向天灾。
哪成想原地只有一条断腕肆意地散发气味。
毫无征兆，透明的劲风像似穿梭在乌云里的惊雷，裹挟万钧重力袭向祸斗后脑。
几是不分先后，沸腾的戾焰如有意识般扬起泼天大浪结结实实接下了这一击。
两者间的碰撞迸发出刺耳的震鸣，周遭空间呈出折叠扭曲的怪异形状。
祸斗挑眼睨去，戾焰登时疯狂地进行反击。
“嗡！”
触腕的吸盘收缩间，波澜壮阔的毁灭性音波席卷而出。一条，两条，三条，四条章鱼触腕各自掀起咒法、火焰、雷霆、黑暗砸向祸斗。
戾焰与各式能量扑咬纠缠。
祸斗犬掌一张，猛然攥紧。
但见无形吸力悍然爆发，雷霆火焰一系暴虐能量居然呈螺旋状被祸斗揉捏在一起。
它弓身曲臂，毁灭性的能量在拳尖滚动，狠狠挥了出去！
拳炮与天灾的脸颊擦肩而过。
此时此刻，章鱼天灾终于从虚空中显现出身型，浑身肌肉迸发无匹巨力，游动间快如雷霆，方寸间的闪躲亦是灵敏的不像话，简直要把戾焰浪潮甩在后头吃灰。
八根触腕亮起各色光芒，甩起重重残影鞭挞而下。
天灾的每一根触腕都嵌入了一种法器，这一出手当即打出滔天威势，翻卷而来的戾焰被打得分崩离析，直接压住了祸斗的攻势。
双方的战斗仅在一个回合内便进入了白热化。
“轰隆！”
“轰隆！”
碰撞激荡出的骤风席卷而出。
深海器皿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李馗与玄灯匪一众妖魔的战斗本就让它有点支撑不住，天灾跟祸斗的战斗更是有过之而不及，空间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多。
深邃的裂缝里闪烁起逼人的富贵金光。
里面全是章鱼天灾千年来收集的金银财宝，不乏世所罕见的兵器、古董，全在战斗的波及中毁于一旦。
然而章鱼天灾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那些宝贝，双眼凝重地盯着挥动双拳的身影，张口吐出一道森寒水柱袭向祸斗，尚未靠近就被戾焰吞噬。
八种法器掀起的攻势更是无法打破祸斗披覆全身的无畏神光。
“这条狗释放的黑色火焰大有古怪，不仅杀伤力惊人，居然还附带精神攻击，而且还有自主防御的能力，更夸张的是这家伙的力量竟然还在攀升！”
念头转瞬即逝。
天灾只觉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妖怪善于挖掘自身的潜能，因为这是经过亿万年优胜劣汰演化出的种族优势。
章鱼天灾尤为如此，如同最灵活的变色龙一般随意改变躯体颜色，甚至将此项能力开发到极致，能够进行短暂的空间游动，可以说在偷袭隐蔽这一方面向来无往不利。
没想到方才的雷霆一击居然被祸斗挡了下来。
更令它无法接受的是在同境界的力量比拼下竟逐渐弱了下风。
它的力量没有一条狗大！
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佛想佛给祸斗带来的增幅越来越大，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时候，祸斗只想用拳头砸烂章鱼！
佛想佛拇指第一颗孔洞点亮，全方位增强自身，食指第二颗显现出戾焰大光相，万法不侵，本质却是增强祸斗的魂魄，也即是精神力量。
戾焰能在祸斗不操纵的情况下进行自主防御、攻击便是由此演化而出。
无名指第三颗孔洞点亮，则是赋予驾驭空间的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祸斗能光凭戾焰就能封锁住章鱼天灾的根本原因。
——
——
“杂碎，锤扁你！”
一声厉喝盖下震天碰撞，直让章鱼天灾的灵台发冷。
漫天包裹戾焰的拳影呼啸而至。
鏖战犹酣，祸斗一拳打爆袭来的法术，结结实实与呼啸而来的触腕发起碰撞，旋即双掌猛地向前一抓，铁钳似地握住章鱼的两根触腕，沉腰立马生生将天灾甩起来。
戾焰瞬成通天彻地的龙卷将一鬼一妖覆盖。
“轰，轰，轰……”
耳边骤风赫赫。
祸斗拽动着触腕，锋锐的犬掌抠进吸盘，滚滚戾焰疯狂地朝血肉筋脉里涌去。
“啊啊啊！！”
遭此重击，章鱼天灾禁不住发出凄厉的痛嚎。
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妖力自它体内迸发，其余六根触腕拼了命般地发起攻势，却奈何不了此刻的祸斗，意识到这一点，章鱼亦是非常果决地壮士断腕，连连拉开距离。
“轰隆！”
宛如深渊般幽邃的戾焰在祸斗身后沸腾滚动。
他将手里的两条触腕一口一口咬碎咀嚼，然后吞咽入腹，金属似的法器碎片被他吐了出来。而后猩红的眼珠子盯向了天灾。
力量仍在无止境的攀升，空间都呈现出无比恐怖的凝滞。
森然可怖的杀意让章鱼心胆俱裂。
“兄弟，有话好好说。”
天灾猛地一甩头将脑海里诵唱的佛经甩出，同时运起妖力将钻入体内的戾焰掐灭。这种黑色火焰的毒辣它算是领教了，扯起嘴巴露出丑陋的笑容。
“我愿意效忠李馗，认他为主。
“我可以拿出我的魂魄来做契约，保证不会背叛你们。”
章鱼天灾眼珠转动，试图寻找李馗的踪影，奈何视线里尽是无边无际的黑，再也容不下其余色彩，强笑道：“有一个五千年道行的妖怪做手下，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闻听此言，祸斗眉头一挑。
悄声无息地，它身侧的空间裂开一道狭长的裂痕，隐约可见一艘长满海藻的老旧战船，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撞向祸斗。
“现在只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吗。”
戾焰一扑当即堵住了缝隙。
祸斗吐出一口灼热气息，抬脚向前踏步的一瞬间，身躯骤然膨胀。
铺天盖地的黑暗当中亮起了两道猩红的光，狰狞的犬首探出，猛地扑倒章鱼天灾，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撕扯掉它身上的肉。
“啊啊啊！！！”
无比的剧痛让天灾登时红了眼，剩余的六根触手将祸斗死死缠绕，凛然巨力悍然爆发似要将恶犬的身躯勒断。
不成想，祸斗已然不管不顾，再次张口咬下一条触腕，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说要活生生吃了你，就要吃了你！
状似瀑布般的蓝色血液从犬吻边缘淌下。
霎时间，怒骂迭起。
不消片刻，哀嚎声中掺杂了恐惧。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但见章鱼天灾舍弃四根触腕方才从祸斗的犬吻下逃脱，游动间连续喷射出大量粘稠的墨汁，趁此机会骤然融入周遭的空间，拼命地远离祸斗。
浓墨般的雾气遮蔽、干扰神识。
祸斗没有幽通无法像李馗一般寻找敌人的踪迹，但却有另一种追踪利器。它鼻子嗅动间，闻到了属于天灾的那股腥味，顿时咧出嗜血的残忍。
四足发力奔跑，忽地当空跃起。
一簇深蓝血液飞溅。
没跑出多远的章鱼天灾重新被祸斗扑倒，它万万没有想到祸斗居然能闻到它的气味，这回聒噪的痛嚎尚未出口，便被祸斗一口咬穿脖颈。
无边际的黑暗里，只剩下吞咽和撕咬的声音。
——
——
距离双方战场的远处。
全程观战的李馗苦恼地挠了下头，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这小家伙……”
心里有感动也有担忧。
毕竟被如此在乎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只是他同样不愿意见到小黑受伤。
倏地。
遮天蔽日般的戾焰突然开始回缩，显露出千疮百孔的焦炭空间，小黑的身影随之出现，它眼神刚毅，仍残留了些萦绕不去的嗜血，却是第一时间朝李馗奔来。
一人一狗的距离迅速拉近。
“主人，你没事吧。”
小黑关心地问道，眼睛仔细地观察李馗的身体。
“没事。”
李馗展露笑颜，语气十分坚定。
他保命手段繁多，除了嫁梦以外，还有法术寄杖可将伤害转移，当时和尚近距离爆发的邪道法术就是用这招配合嫁梦进行躲避。
旋即，李馗上前抱住了小黑。
熟悉的气味让小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眸底的疲惫抑制不住地填满眼眶。
以小黑目前的实力，催动【佛想佛】点亮中指第三颗孔洞已是极限，这小家伙犹觉得不够，还想冲击第四颗，虽一时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但现在也到了尝苦果的时候。
剧烈的痛楚像浪潮般冲击神经，比起当时渡天劫的雷击亦是不逞多让。
李馗拿出早已备好的生机种子给小黑服下，盘坐在地抱着细犬，因痛楚而皱紧的眉头渐渐舒缓，轻声说道：“谢谢你，小黑。”
“主人~”
呓语声响起。
李馗笑了笑，随后将小黑收进壶天空间养伤，自有手底下的妖怪们会照顾。现在这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还得收一下尾巴。
章鱼天灾死亡，如今的深海器皿已变成无主之宝。
李馗想要从这里离开自是轻而易举，抬脚向前一迈，身影顿时消失。
第777章 浮出水面
一眨眼。
李馗凌空而立，位处于水族馆顶端。
紧随着，浓烈的烧灼气味充塞鼻腔，他稍作低眉。
这里应该是以前海兽们表演的地方，呈椭圆形的巨大水池里填满了被戾焰灼成焦黑的章鱼精，密密麻麻，掺杂着一种怪异的肉香。
想来它们是想趁着自家老祖宗跟小黑激斗的时候逃出深海器皿，却没想到被戾焰黏上，一只接着一只全部成了烤章鱼。
“章鱼天灾这妖还真是子孙满堂。”
李馗脑中掠过滑稽念头，旋即看向头顶的老旧藻井，透过玻璃能看见外面猩红的天色，显然这里是异世界空间。
“张捕头察觉到我的行踪消失后，立即对水族馆进行异空间嵌入。”
李馗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取下藻井中央的一个深蓝色水晶瓶，瓶身布满龟裂焦炭，唯有瓶口的位置保存了几分完好，这就是天灾的法宝【深海器皿】。
随着法宝的离去，原本飞天莲花藻井变作无规则的黑色线条消散，露出浑浊的玻璃。
“它们居然没想着逃跑？”
李馗眸里闪烁思绪。
这是会妖门联合一众鬼市背后的妖魔精心为他布下的杀局。
按说以章鱼天灾的能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水族馆简直不要太简单，可是它们反而选择在这里进行布置隐藏，莫非是想着能稳吃下他？
其实李馗留了不少舌头，包括会妖门的陵鱼红怜。
可惜，它们的记忆里全无关于此次计划背后更深层次的内容。
李馗倏地神色一动，打量了几眼深海器皿，甩手猛地用劲上下摇晃，数十只呈焦炭的章鱼突兀出现，直直坠进下方的泳池里。
“虽然这件法宝受损严重，但毕竟品质摆在那儿，勉强还能用。”
李馗看着这件深蓝色水晶瓶，唇角不由透露出一丝玩味。“也不难怪章鱼天灾直到死到临头方才舍得放弃这件法宝，实乃天性作祟。”
章鱼这种生物对各种器皿嗜好成癫，渴望藏身于空心的器皿之中，但凡是容器，它都爱钻进去栖身。
前几年滨海就曾报道过一则新闻，说是在海底发现了一艘几百年前的货船，里面装满里各种精美器皿，结果打捞起来发现里面成了章鱼的家，每一个容器里都有好几只章鱼栖身，毫不夸张地说它们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艘沉船里。
而后。
李馗将深海器皿收进壶天空间，准备离开这里。
他瞄了眼自己，裸露胸膛，裤子亦是破破烂烂，掌心蕴着法力随意一挥，一袭黑色风衣内里套了件长袖，轻飘飘落去地面。
——
——
与此同时。
水族馆内部突地响起微妙的动静。
全副武装的张捕头在前头领路，后面跟着三队身穿战甲的士兵，他们行走的方向极有目的性，直奔表演馆方向，很快便来到一扇铁门前。
“行动！”
张捕头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一名士兵立即上前准备打开门扉，其余战士提高警惕，亦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咔——”
哗啦一阵声响，黑洞洞的枪口紧张地对准打开的铁门。
浓墨似的黑暗中，一抹火星明灭不定地闪烁。
“张捕头。”
李馗双手插兜走出来，嘴里叼着香烟：“特意来接我呢。”
“李馗！”
见到李馗的一瞬间，张捕头肃穆的面容顿时融成喜色，上前打量一番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以你的实力肯定不会有事。”
原本凝滞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我是没事，
“有些妖怪可就未必了。”
李馗唇角笑出几分趣味，轻吐出烟雾：“里面就拜托你派人清理一下了。”
“好。你们几个进去看看。”
张捕头用力点一点头，旋即下达命令道：“解除警戒，解除异空间嵌入。”
几名战士进入表演馆。
不到一秒钟，接踵而来的惊呼声在通信频道里响起。
“我的天！”
“这么多……章鱼！”
这时张捕头看了眼李馗，后者微微点头，便当即从李馗身边经过进入馆内，入目所及尽是被焚成焦炭的章鱼，每一只都呈出痛苦挣扎的模样。
“我去。”
张捕头仰起脸，不禁有些瞠目。
眼前妖怪的数量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恰在此时，窗外透进的猩红色彩褪去，一道道明亮的光柱照彻海兽表演馆，数辆武装直升机在墙外悬停，疯狂旋转的螺旋桨掀起赫赫风声。
旋即，张捕头返身回到李馗身边，低声说道：“就在你消失没多久，有两个妖怪偷偷从海族馆里出来，我已经派人将它们抓住了，还没进行审问。”
闻言李馗眉梢挑起，些许思绪掠过心头：“张捕头，我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伴随话语声，地上突地出现几只血肉模糊的妖怪头颅，不难一眼看出其死前受到的惨烈痛楚。
可即便它们身死却依旧透出强悍至极的威势，不甘的气机弥漫整条通道，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战士们的心口，直让他们有点喘不上气。
“死都不安分。”
李馗随意地挥一挥手，妖魔死前残留的意念顿时烟消云散。
能在大战中留下全尸的妖魔少之又少，这几头妖怪算是幸运得了，勉强能让李馗收集到脑袋。
这一回，所有战士看向李馗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他们可都是常年在前线厮杀的人，对妖魔的了解甚深，死后能有如此威势，实力最起码在千年道行以上，说不定是三千年道行，或许更高！
张捕头与李馗目光一对视，瞬间心领神会，沉声说道：“李客卿请放心，我会查找出这些妖魔的身份。”
李馗捻灭烟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我安排下收队。”
张捕头开始吩咐道：“各部门注意，开始收队，按照原先的计划逐一将现场收拾干净。”
李馗跟张捕头走出海族馆。
一抬头，几辆武装直飞机融入黑夜当中消失不见。
——
——
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天已经露出鱼肚白。
滨海某街道办的监控室内。
“师傅喝水。”
林锋将倒好的热水递给张捕头，目光看向李馗询问他是否需要。
李馗摇了摇头，他手里捏着一根剂管，里面金黄色的药水荡起迷离的光晕。
而在旁边的桌子上像这样的剂管还有六瓶。
三人面前有一面特殊的单反玻璃，映出审讯室内的情况。
两只来自汤山的妖怪紧闭双眼躺在椅子上，在它们身旁有一个穿白大褂的斯文男子。
话语声在监控室内回荡。
“我们奉殿下的命令来滨海城东的善德海族馆从会妖门手里取一样东西。”
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娓娓道来：“关于具体的细节我们也不知道，但是进入里面后，那个叫做虎鲛的妖怪给了我们一个箱子，他说里面的东西叫做……”
“帝流浆。”
第778章 悬在头顶的利剑
“帝流浆。”
听到这个词，李馗眼神微不可查一凝。
负责审讯的斯文男子瞥了眼单向玻璃，语气温柔地问道：
“虎鲛有没有说帝流浆作何用处？”
“没有。”
两名妖怪异口同声道。
接下来男子多番询问，得到的情报如出一辙，随后转身看向单向玻璃，出声问道：
“李客卿，是否要对魂魄进行审查。”
李馗垂着眼睑，稍作思忖：“不用了，一会这两只妖怪我要带走。”
于此，审讯便告了一段落。
监控室内倏地陷入了难言的沉寂。
林锋如今经历了许多风雨，眉眼以及气质都透着沉稳干练，见师父跟李馗都不说话，索性开口说道：“这次李馗遇伏，只有两种情况。”
虽然这次行动他没有参与，但通过作战队员的讲述亦是知晓了全部情况。
“要么我们跟踪的会妖门头目是它们故意留下来的诱饵，目的就是引我们上钩。
“要么就是这次行动里面出了内鬼，否则会妖门跟那些鬼市的幕后黑手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次行动！”
张捕头看向李馗：“你的意思呢？”
围杀的目的性太强了，指名道姓奔着李馗来。
另一面，先前李馗与赢王权交谈过一次，此后滨海长城但凡关于龙种乃至于会妖门一事，李馗有权利参与，甚至拥有最高的领导权利，这是经过赢王权盖章的文件内容。
“两种可能性都有。先按照流程来吧。”
李馗把玩手里的帝流浆：“不过，我估计悬……”
以会妖门谨慎的行事风格，很难抓住它的尾巴。
另一方面，想要成为长城的正式人员，毫不夸张地说祖上十八代都要清清白白，没有过任何犯罪记录，更设有重重审核关卡，保证不会出现人员背叛的情况。
拿许昭举例，他先前同样是编外人员，也是经过天北这种大事件方才转正成功。
假设说，如果真的出现了一道口子，那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缺口出现。
“我明白了。”
张捕头点一点头，认真道：“一会儿我会将此事秘密呈报上去。包括我在内这次参与行动的人员都会进行一次审查。”
李馗点头表示知道，旋即问道：“帝流浆的解析需要多长时间。”
他对这件事犹为上心。
章小漫魂魄弥留之际，留下的线索就是帝流浆。这次会妖门针对自己的围杀，直觉告诉他背后肯定有柳如复的影子，这个帝流浆很有可能是他留给自己的诱饵。
帝流浆……
哪怕不知全貌，李馗已经能够凭借经验察觉出会妖门……或者说糜夫人的计划全围绕此物展开，而且图谋绝对不小！
一人一蛇的博弈。
李馗随时可以掀翻棋盘。
想跟他玩，可以。
但柳如复每一次落子都要带给他有价值的情报，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情。
“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这时张捕头看了眼手表，“应该差不多了。”
“叮铃——”
说什么来什么，张捕头看了眼来电显示连忙接起，点头间挂掉电话。“我们去地下四层的实验室，关于帝流浆的检测已经出结果了。”
“走吧。”
张捕头跟李馗坐着电梯前往地下，林锋则是因为级别不够没有跟来。
——
——
电梯里。
张捕头瞥了眼李馗，笑容显得很轻松：“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那些小伙子们都在谈论你的事迹，看你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简直是在看偶像。
“过几天让此役的事件发酵一二，你名声大噪，算是完成你的目的了。”
话语声顿了顿。
“良苦用心啊，李馗。”张捕头道。
先前在表演馆门口，李馗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出那几头妖怪的脑袋，明摆着就是要将此次围杀他的事情宣扬出去，那么在场的人越多越好，届时会随着舆论引起轩然大波。
张捕头当时瞬间明白了李馗的用意，方才说出了那番话。
“一定会查清妖魔的身份。”
首先是告诉外界，会妖门联合滨海诸多鬼市的幕后黑手，总共十几号妖魔围杀李馗。其中实力最低的妖怪都有三千年以上的道行，这种规模放眼整个大秦都不一定能凑出几个出来。
它们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人家杀得片甲不留，全军覆没！
另一方面。有剿灭鬼市一事作为铺垫，再经过此役的战绩，李馗的名号到时用如日中天来形容都不为过，嫉恶如仇的他坐镇滨海，有几个嫌命长的妖魔敢在这里闹事！
听见张捕头的一番话，李馗不由笑了两声，开玩笑道：
“张捕头，可不止小伙子，那些小姑娘看我的眼神也是闪闪发光。”
“哈哈哈哈，你小子……”张捕头笑出爽朗：“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会跟我说以后你的名头会越来越响，原来是打着这主意！”
李馗眼中有别样的神采绽出，慢斯条理道：
“平心而论，长城在这一方面做得足够出色了。我只是让那些自视甚高的妖魔看见它们头顶同样有柄剑悬着，随时可以将它们给宰了！”
“恩！”
张捕头用力点头。
两三句谈论的工夫，电梯已来到地下四层，门却没有立即打开。
这时一道淡薄的线状红光在李馗两人面上一扫而过，旋即耳边响起冷冰冰的男音：
“请出示身份证明。”
李馗直接拿出客卿的黑龙令牌。
方才那道红光再次出现扫过，冰冷的男音回道：“欢迎李馗客卿。”
电梯门立即打开。
“四层跟五层涉及的东西都十分重要，例行的检查在所难免。”
张捕头知道李馗是第一次来，特意解释了一句。“实验室在这边，跟我来。”
两人一路行至某一实验室。
张捕头敲了两下门。
“请进。”
里头有两名身穿防护服的男人，见到李馗纷纷问好。
“直入主题吧，说说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李馗不想浪费时间。
由最为年长的男人开口回答：“李客卿，经过我们的解析，这个叫做帝流浆的药水只能在妖怪身上起到作用，通过服用的剂量，实力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增强！”
第779章 名声鹊起
这时另一名研究人员按下操作台上的一枚按钮。
立见众人身前的墙壁有道符箓金光闪过，白色的墙壁开始逐渐虚化，显露出一间面积宽广的房间，冰冷的地面上有一头正在闭眼休息的狼妖。
“李客卿，请批准使用帝流浆进行实验。”
“允许。”
紧接着，研究人员熟稔地操作起来，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头狼妖有五百年左右的道行，此前一直流窜在大山里，杀了我们的护林员……”
“这是它第二次注射帝流浆。”
李馗清晰看见一只肉眼不可察的符箓蜜蜂振动翅膀飞到狼妖的脖颈，身体融化的瞬间，小部分的帝流浆渗入毛孔进入体内。
为了能让李馗拥有更直观的感受。
研究人员按下一颗绿色按钮。
霎时，狼妖血管经络的投影立即出现在李馗与张捕头面前，可谓是纤毫毕现。
【帝流浆】入体之后马上与血液混合，其形状犹如万千金丝流转至四肢百骸，循环速度相当快，只需要三秒钟，缕缕金丝沿着血管前往了脑部。
也即是这时。
原本休憩的狼妖猛地睁开双眼，瞬间人立而起，它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诡异变化，愤怒的神情中却掺杂着些许微妙的渴望。
“你们又对我做了什么？！”
狼妖色厉内荏地张开大嘴，黄色的獠牙蘸着涎液：“是不是又想拿我做实验，该死的人类，两脚羊，我要把你们一个个通通吃掉！”
说着，锋锐的爪子在金属墙面上抓挠出刺耳的声响。
异变来得太过突然。
上一秒还在无能咆哮的狼妖，下一秒它狰狞的神态登时僵住，眸底浮起一抹荒诞的舒适，怒火瞬间烟消云散，狼脸呈现出陶醉的神情，昂起脖颈止不住发出吼声。
通过悬浮于半空中的狼妖投影，清晰可见浑浊的妖力奔涌在血管里。
“李客卿，正如你目前所见。注射帝流浆后，这头狼妖的妖力变得异常活跃。妖力在平常状态下的数值是五十，现在已经高达五百，并且还有逐渐上升的趋势。”
年长的研究人员有条不紊地说道：“由此不难看出它实力增强的幅度相当明显，而且帝流浆正不断刺激它的大脑……”话语声顿了顿，“之所以会有这种癫狂痴迷的表现，是因为它的血脉力量被帝流浆逐渐激发出来，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幻觉。”
“返祖，是这个意思吗？”
李馗注视狼妖，眸底掠过一缕精光。
帝流浆状如万千金丝的形状倒是与典籍中描述的如出一辙，效果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这么说。”
年长的研究人员轻轻点头。
“副作用呢？”
李馗继续问。
“具有非常严重的成瘾性。”
研究人员回答道：“第一次实验用于注射的帝流浆，剂量不到十分之一，可是妖怪已经明显表现出渴求贪婪等一系列表现。”
‘成瘾性，返祖。’
李馗沉默少顷，内心泛起思绪。
现在有关【帝流浆】的神秘面纱已经在他面前揭开，显露出冰山一角，不是所谓的天象异状，而是会妖门研发出来的药剂。
如今糜夫人手底下负责研究工作的正是白鬼——柳如复。
“帝流浆的成分呢，能否解析出来？”
“关于这点，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年长的研究人员提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如果会妖门能将此物做到量产，侧面说明成分不会太过复杂，我们会抓紧时间解析出来。”
李馗轻轻点头，心念翕动，桌面上立即出现五管帝流浆，自己手里留了两瓶。
他轻声说道：“加上原先给你们的一管，总共六管，全部拿去进行研究，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揭开它的庐山真面目。”
“另外帝流浆一事将保密程度设为最高。”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客卿，请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名较为年轻的研究人员的声音明显高出一个档次，望向李馗的眼神既有好奇也有尊崇。
见状，李馗不由笑了笑。
自己涨粉的速度好像还挺快的。
“张捕头，我们走吧。”
“好。”
张捕头跟在李馗身后走出实验室。
空旷的楼道里。
李馗瞥了眼张捕头：“张捕头，你有什么看法吗？”
听到这句话，张捕头略有疑惑地看了眼李馗，旋即分析道：“从章小漫一事，再到这次会妖门与汤山的交易，全都是围绕帝流浆展开，关于它的功效，我们刚才也看见了。
“提升实力以及成瘾性。
“毫无疑问是控制妖怪的利器，尤其是帝流浆只作用在妖怪身上。”
李馗赞同颔首，却是问道：“会妖门的妖怪数量数以万计，而且妖怪的荣誉跟归属感很强，提升实力无可厚非，可是控制……
“他们想控制谁？”
张捕头此时也明白了李馗的用意，两人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捕头了，这种一问一答有助于帮他们逐渐接近真相，直接脱口而出：“汤山。”
李馗点头又摇头，心里仍有点疑惑尚未解开。
“关于汤山的两只妖怪，我们将消息封锁得很严密。”
张捕头自顾自地说下去：“不往大的方面说，滨海长城跟汤山之间存有几分旧情，如果消息走漏，事情再一发酵，汤山有可能倒向会妖门一边。
“长城对于会妖门从始至终都是保持零容忍的态度。
“而汤山鬼母，她可是【炎热】境界的鬼王，实力非常强悍。”
说话间，两人行至电梯口。
“那就要搞清楚赵霓裳到底在跟会妖门进行什么合作。”李馗注视面前缓缓打开的铁门，嘴唇翕动：“以及他们这次在海族馆交易的背后，帝流浆代表了什么。”
两人进入电梯。
冰冷的男音再次响起。
“欢迎，李馗客卿。”
铁门缓缓关闭，两人的身影消失。
——
——
会妖门，鳌鱼。
柳如复再次回到了这里，鳌鱼行踪不定，但可以通过鱼鳞（黑色卡片）来进行感知，极大程度上保持了隐秘性。
‘奇怪。’
柳如复刚一回来便发现了蹊跷。
糜夫人手底下关于当铺的生意从未停止过，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看见大堂里人来人往，今天却是极为罕见的空无一人。
出什么事了？
柳如复心想。
他想找个熟悉的小妖问一问情况。
“老二，直接来夫人这边。”
突地，一目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知道了大哥，我马上过来。”
柳如复心底默默回应，这种单向且霸道的精神链接很快断掉。他神色不变，径直迈进幽深的走廊，行去糜夫人的办公室。
没一会儿的工夫。
柳如复抬手敲门。
“进。”
淡漠的话音在耳边响起。
柳如复推开门进去。
糜夫人，与阿奴，一目全都在，看来发生的事不小呐。
第780章 无法看清的黑手
柳如复上前站在一目身后，躬身道：“见过夫人。”
“后勤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
糜夫人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事务。身着袍服的与阿奴则是时不时将新的文件递给糜夫人，见到茶水凉了，便会拿起茶壶重新续上一杯。
“按照夫人的吩咐，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柳如复保持一如既往的恭敬，神态却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关于此次的围杀计划，他能插上手正是因为在后勤呆过一段时间，可以安排与汤山交易的事宜。
此外，在会妖门的诸多大圣当中，糜夫人的地位亦是相当的高，能在赢王权的眼皮底下在滨海发展势力几十年，足以看出其能力。
正因如此，糜夫人手下从不养废物。
“是嘛。
“倒是可惜了那一批军械。”糜夫人微抬眼帘看了眼柳如复，语气冰冷：“虎鲛跟红怜死了，我们这次针对李馗的围杀失败了。”
“失败了！？”
柳如复闻言惊得抬头看向糜夫人。
此时此刻柳如复的动作神态绝对是真情流露，他不相信李馗竟然能从那么多大妖手里活下来，而且计划的每一步详细缜密，绝无出现差错的可能。
旋即，柳如复垂眉低眼，拱手道：“抱歉夫人，白鬼失态了。”
消息来得好快。
自己回来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期间算上李馗厮杀的时间，想来肯定是第一手消息！
他心想。
白鬼的神态自然被糜夫人纳入眼底，身子一仰靠在了椅背。
“夫人。
“李馗是重伤逃了吗？”
柳如复此刻迫切地想要知道围杀的结果。
正常情况下来看，白鬼在暗处跟李馗打得交道并不算少，将星命格，唐希言……包括余复生、余佑两兄弟的死都可以说是由白鬼一手造成，李馗也是在这个时候跟会妖门杠上！
自己被贬后勤也有李馗一部分功劳。
“不仅没有重伤，结果恰恰相反。”
这时与阿奴开口说道：“这次围杀李馗的十几号大妖邪道全被他一人歼灭，而且汤山那边没有传来消息，想来派去交易的妖怪也落了网。”
闻言，柳如复顿时安静了。
他需要对李馗的实力重新做一次评估，这家伙实在是太难杀了！
在大明的时候是这样，在大秦又是这种情况。
打不死的小强吗？
柳如复内心颇有点咬牙切齿。
另外他也注意到糜夫人跟一目他们的神情有点太过平静了。
虎鲛在糜俐手下绝对算得上得力干将，尤其是陵鱼红怜，它的神通具有很强的成长性，手底下少了两员大将，为何糜夫人仍如此冷静，甚至是冷静得过于可怕。
一念至此，柳如复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自地上妖国计划开始，李馗就处处跟我们作对，杀了不少门内的大妖。”
糜夫人抿了口热茶，话里的杀意毫不掩饰，冰冷彻骨：“先前毕方也死在他手中，现在我门下有近乎一半的中高层战力死于他手。”
这仇，可大了去！
啪，
柳如复居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俯首愧疚道：“白鬼对不起夫人，如果不是我提的建议，虎鲛跟红怜怎会死在李馗手中，请夫人责罚！”
当时逍遥王赢君羡派人送来关于李馗的资料，糜夫人这才知道李馗居然是滨海本地人，跟自己还是邻居，更没想到当初那个搅和自己生意的家伙如今已经成长到这般恐怖的地步，竟还是地府阴司的鬼差！
那个时候柳如复正好在场，心思一转给了建议。
“李馗既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不如趁着香家米厂一事借机布下陷阱。”
只这一句话就串起了整个围杀的始末。
柳如复无需说太多话，也不用献上自己的计谋，那样会显得太过刻意且多余。届时糜夫人跟一目自然会将整个计划安排好，他只要提供一点小小的建议即可。
所以这时候，柳如复必须要请罪！
培养一名三千年道行以上的妖怪需要花费的资源不可估量，手底下兵多将寡亦会影响到糜夫人在门中的地位。
“咚——”地一声沉闷声响。
柳如复的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
一目看了眼白鬼没有说话。
“行了，起来吧。”
糜夫人冷冽的眉眼悄然柔和几分，心念一动，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将白鬼扶起，开口说道：“你本意也是为门中着想，说到底是我低估了他的实力。”
柳如复低着头，几经思量，犯着忌讳开口道：“夫人，如果汤山的两名妖怪被长城抓住，那就代表帝流浆的存在很有可能暴露出去，定然会影响到门中日后的计划！”
“请您亲自出手斩了李馗！”
话里话外透着股狠毒。
万年道行的糜夫人想要杀死李馗，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对于柳如复来说，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棋都不用下了，直接把棋盘掀了把李馗给宰了，一劳永逸！
哪成想。
“还不到时候。”糜夫人却开口说道：“现在留着他，还有用。”
糜俐的回答超出了柳如复的预料，同时也在明显告诉他，这次计划的背后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甚至可能远超出他的想象！
于是，柳如复再次躬身：“是白鬼妄言了。”
就在这时，一目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开口说道：
“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去吧。”
“不错。”
与阿奴接着说道。
“李馗，我会亲自取下他的首级。”
糜夫人说这句话也是安抚下白鬼的心，旋即问道：“古师敖那边的情况如何？”
“回夫人，一切尽在掌握。”
柳如复信心满满地开口道：“古师敖借助甄记一事引起的舆论风暴，趁机发行了一款全新的肉食丸，保证食品安全……宣传的噱头非常足，如今大受欢迎。”
“如今凭借此次的功劳，在公司内拿到了一点话语权。”
糜夫人微微颔首：“帝流浆呢？”
“已经在他的小圈子里蔓延开来了。”
柳如复回答。
“阿奴。”
糜夫人忽地说道。
与阿奴掌心突地出现一份资料，直接丢给柳如复。
“你让古师敖按照上面的名单将这些妖怪全部拿下。”
糜夫人语气平淡。
第781章 计中计
“请夫人放心，白鬼一定办妥。”
柳如复伸手接过文件，话音铿锵有力。
旋即，他立即接着道：“夫人，白鬼有个不情之请。”
糜夫人深深看了白鬼一眼。
“说吧。”
“眼下门内正是用妖之际，我想让红鬼协助我。”柳如复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糜夫人沉默少顷，冷唇轻启：“允。”
一目这时看了眼白鬼，墨镜后的独眼似多了几分柔和，提醒道：“老二，这件事情办得速度要快。”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此时此刻，任凭柳如复智谋过人也猜不出糜夫人他们的想法，只是说道：
“大哥，白鬼知道了。”
“白鬼，你先下去忙吧。”
紧跟着，与阿奴开口说道。
毫无疑问，这话代表了糜夫人的意思。
柳如复不再多言，躬着身子向后退，转身离去。
“砰！”
房门重新关上。
柳如复没有立即打开手中的资料，低着头快速离去。
幽暗的长廊里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可若是对白鬼有着极丰富的了解，就能发现他每一次落地的脚步都要比平常要重！
某条蛇心事重重。
柳如复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鸷。
又是这样，自己在门内忙里忙外设计许久还是没能接触到真正的核心。
其实每次来到糜夫人的办公室就能看出一二，与阿奴跟一目已经提前在场，所有的计划秘密他们都已经商讨完了，自己的出场只是被告知一下，然后被吩咐去做下一件事儿。
这让柳如复感到很不舒服，很不爽！
其中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争宠或者感到失落之类的滑稽情绪，而是柳如复同样成为了一目乃至于糜夫人计划当中的棋子。
对此，他毫不知情。
自己在水族馆内留下来的帝流浆，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糜夫人故意而为之，只是自己这张嘴巴正好提了出来，省去了他们的口舌。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柳如复还在心里沾沾自喜，以为仅凭一己之力就将会妖门、长城、李馗玩弄在股掌之间，殊不知贻笑大方。
说白了，如果不是柳如复伪装得好，而且又站在糜夫人一边，否则单是这次失误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情给柳如复敲响了警钟。
他不是全知全能，就算智谋远胜世间大多数生物，可同样会出现失误的时候，自己输在李馗手中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点。
需要谨慎，再谨慎！
想通这一点，柳如复落下的脚步重新恢复了轻盈有序。
现在回想复盘的话，有些细节自己确实疏忽了。
白鬼在糜夫人手下本就是负责研究的工作，可自从自己官复原职后，手里并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帝流浆的研究资料，反而一直在做跑腿的工作。
并不是说自己仍处在被监视和怀疑当中。
而是糜夫人跟一目他们已经有了一套完美的计划，自己只需做好拧螺丝的工作。
侧面说明帝流浆的背后还隐藏许多东西，比如它是如何被制作出来，又是在哪个秘密据点进行量产，真正用途又是什么……自己一概不知！
柳如复对此感到尤为兴趣。
他需要真正站到核心，获取更多的权利，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忽地。
柳如复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翻盖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二哥。”
正是红鬼的声音。
柳如复笑容满面，亲切道：“恭喜啊四弟，你回来了。”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传出红鬼感激涕零的声音：“谢谢你二哥。”
“几百年的兄弟说这些。”
柳如复微笑着，问起了另外一件事：“现在外界应该闹得沸沸扬扬了吧。说说。”
“门内针对李馗的围杀失败。”
红鬼瞬间进入状态，关于这些他早就打探清楚，当下便有条不紊地说道：“就在五分钟前，长城的官网公布了妖魔邪道的名单，包括尸首照片，榜上全是名声赫赫之辈。
“如今舆论不停地发酵，
“否管正邪，全都知道滨海长城的客卿李馗是一个煞星，杀星！”
说着，红鬼陡然冷笑一声：“据我所知，有个与章鱼天灾相熟的妖怪得知此事，居然吓得连夜入海跑了。”
“是嘛。”
柳如复垂眉应了声，旋即说道：“行，我知道了。你收拾下东西赶紧回来吧，夫人刚交代了件任务下来，你配合我一块去做。”
“二哥，我这就动身。”
红鬼的声音透着明显的雀跃。
电话挂断。
柳如复看向手中的资料，开始翻看起来，一行行名字映入眼帘，霎时间无数火花在脑海中碰撞，眸底渐渐浮起恍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难怪糜夫人他们的反应如此平静，原来里面套着计中计。
柳如复眼中一道阴狠的光转瞬即逝。
两方的计划，他全都明白了。
李馗你好有正义感，想成为无数魑魅魍魉的噩梦，可是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活到最后，你的肩膀究竟能不能抗下这副重担。
柳如复重新迈开脚步离去。
刚才在办公室里，自己的话有点多了。
不过并不碍事。
他心想。
——
——
办公室内。
虚空中突地裂开一道肉色缝隙，与阿奴将糜夫人批复好的文件放了进去，随后缝隙合拢，这些文件将会立即送到糜夫人手下的各个头目。
“今天白鬼的话有点多呀。”
与阿奴低眉开口。
一目戴着黑色墨镜的脸看向与阿奴，唇角勾勒笑意：“虽说白鬼有点逾越，但他确实是为了夫人的大计着想，不过那颗定时炸弹也的确是个麻烦。”
听到这句话，与阿奴瞟向一目，却没有再抓着柳如复不放。
“你们两个的意思我都明白，都是为了门内着想。”
只有在真正的心腹面前，糜夫人方才露出冷若冰霜以外的表情，微微一笑：“目前只要计划在以正确的路线往下走就行。”
随即，她朝一目问道：“青鬼呢。”
“回夫人。”一目躬身回答：“青鬼现在跟在逍遥王身边办事。算一算时间，他跟逍遥王已经到汤山了吧。”
糜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唇角喜色浓了几分：“赢君羡那边开始行动了，如此甚好。”
紧接着。
糜夫人伸了个懒腰，起身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
“接下来的一天，门内的事宜就麻烦你们俩来处理了。”
“恭送夫人。”
“恭送夫人。”
与阿奴跟一目异口同声道。
宛如黑洞般幽深的空间突地在糜夫人面前出现，她迈步走进去消失不见。
每个月糜夫人总会消失一天，除了与阿奴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但是这个习惯几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目抬起头，看了眼与阿奴：“我先回去了。”
“去吧。”
与阿奴仍是叮嘱道：“你可要盯紧白鬼跟红鬼，可不要让他们再犯紫鬼的错误了。”
一目点头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第782章 轮回聻
凌晨两点。
夜晚下的汤山异常宁静。
苍天古树的枝干上，一只金丝猴靠着树身睡觉，打起轻微的鼾声。蓦地，它耳朵动了动，睁起惺忪的睡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地面。
“王爷，汤山鬼母长什么样？”
“女人的样子。”
“……”
猴眼里映出一行三人。
走在前头的是一名金发少年，量身裁剪的衣服勾勒出修长身型，双手插兜。
跟在他身后是位面相阴柔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还有个身穿青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
领头的少年正是赢君羡！
阴柔男人余光向后瞥了眼。
那只快成了精的金丝猴吓得怪叫一声，毛绒绒的长臂抓着树干飘荡远去。
他道：“汤山这块地界真的是好，走进来没多久已经陆陆续续见了好几只成了精的动物。”
闻听此言，赢君羡眸里闪过回忆，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好多年前，这里的动物更多，本王以前有段时间很喜欢来这里狩猎，确实是个好地方。”
说着，赢君羡顿下脚步，眉眼柔和：“你说是吗，霓裳公主。”
毫无征兆地，三人面前突地现出赵霓裳的身影，一袭凤凰宫装的她冷艳得不可方物，听到赢君羡的话，嘴唇翕动：“当然，因为这里是汤山。”
赢君羡勾起笑意。
这个女人的道行终究浅了点。
‘他身边的护卫又换了，实力比先前的那个只强不弱。’
‘赢君羡的势力一直在增强。’
赵霓裳目光从阴柔男人面上扫过，后者温文尔雅地颔首回应，最后定格在赢君羡俊朗少年的面容，意味深长道：“王爷又换了副容貌，不知道的话，恐怕很少有人会相信您就是大秦的摄政王吧。”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能如何。”
赢君羡微微一笑：“我就是我，事实是不会被改变的。”
随即。
“公主带路吧。”
赢君羡双眸犹如深涧，没有起伏波澜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威严，笑着道：“本来应该如约而至，只是今晚有位贵客要招待，来晚了些请不要见怪。”
赵霓裳没有说话，抬手一挥。
几人瞬间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前。
“裴秋跟青鬼留在这儿。”
赢君羡吩咐道。
“是，王爷。”
“是，王爷。”
青鬼跟阴柔男子裴秋齐齐拱手应是。
眨眼不到，赢君羡跟赵霓裳的身影自两人眼前消失。
裴秋随手变了两张木椅，一屁股坐下，看着汤山鬼界的风景，还真是波澜壮阔的宏伟。
不过除了他俩以外，宫殿附近竟连只鬼影都没有，看来赵霓裳提前安排了……
想到此处，裴秋唇角陡然勾勒出饶有兴趣的笑容，余光瞥向了极远处的树冠里，一抹俏丽的身影站在树梢眺望过来。
——
——
位于宫殿下面的地宫。
实质化的粘稠阴气宛如泥潭般艰涩。
“咚咚咚——”
一阵阵猛烈的心跳声自泥潭深处响起，极为邪恶的气息喷薄欲出。
“我把他带来了。”
“王爷。”
虎头龙足，蟒目蛟眉的庞然大物卧在泥潭里盯着面前的俊朗少年微微低头。
与前段时间相比，赵霓裳的气息愈发虚弱，毕竟动用本源去孕养鬼婴是非常伤根基的事情，而且就算日后养好，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实力下降。
“上面还有点事等我处理。”
这时赵霓裳的分身注视了眼本体，悄声无息间离去。
赢君羡负手而立，仰起脸，目光审视悬浮于半空中的巨大肉团，清晰可见一只浑身呈青黑色的鬼婴，蜷缩在一块。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孕育成功了。
赢君羡嘴唇翕动：
“霓裳公主。
“你选择用本源来喂养啊。”
“是的。”
庞然大物道出清冷的话音。
赢君羡唇角的笑意变得有些玩味：“不过他的意识呢？”
“我亲自去找！”
赵霓裳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旋即，她质问赢君羡：“本宫按照你说的法子孕育，收集八十一种至阴之物，三种至邪之物，可是这种邪气森森的鬼婴真的能有追溯因果的能力？”
赢君羡没有瞧赵霓裳一眼，注视着鬼婴说道：“轮回聻（jiàn）是他真正的名字。从古至今这种拥有追溯因果的特殊鬼物，五根手指都能数的出来。
“他很难得，非常难得。”
赢君羡尤为强调这一点。“我曾经见过的一只乃是由天地孕育而成。”
说着，他终于偏头看向赵霓裳：“霓裳公主的跟脚与众不同，加上实力高强方能出孕育轮回聻，想要找到苏怀青的转世应该不难。”
‘轮回聻。’
所谓鬼死为聻。
赵霓裳一双蟒目紧盯赢君羡，后者的眼神古井无波，她丢出红靺鞨还给赢君羡，沉声开口：“那就按照约定，开始吧。”
赢君羡将红靺鞨握在掌心，体内法力奔涌间，一抹刺目光华自脚下亮起。
撼龙经·阴符领域
霎时间，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人盘八门、天盘九星、神盘八神……种种玄妙的阵法自赢君羡脚下蔓延展开，瞬息间包裹整座地宫。
也即是这时，赵霓裳不禁深深看了眼赢君羡，浓郁的忌惮不由升到心头。
她能感受到在那副皮囊下如渊如狱的气息逐渐开始展露出来，他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强了。
换句话来说，赢君羡的实力恢复得越来越快了。
“霓裳公主，抓紧时间吧。”
赢君羡的声音传来：“苏怀青曾经穿戴的甲胄为因，你要去寻果。”
赵霓裳立刻收敛心绪，闭目沉神。
同一时刻，轮回聻睁开双眼。
大衍之数·天命卦象
赢君羡手掐法决，阴符领域蔓延到轮回聻身上。
顷刻间，浩瀚的气机自轮回聻身上迸发，阴气泥潭受此影响如烧开的水壶沸腾不已，肉眼不可见的微尘颤抖不休，整座地宫沉入了某种极为玄妙的状态里。
一件生锈的甲胄突地出现。
有了因，赵霓裳便可借助轮回聻的特殊性体验到何为追溯因果。
光怪陆离的通道在眼前出现，一张张陌生的人脸犹如陨星般快速划过，城镇、森林、荒路、大漠种种不一的场景疯狂旋转，宛如汪洋的信息一股脑地塞进脑海。
第783章 因果穿越
海量的信息如同一柄大锤砸得本就虚弱的赵霓裳头晕目眩。
她强振起精神，开始寻找苏怀青。
轮回聻追溯因果的能力是天生的神通，就好比吃饭喝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赵霓裳作为孕育他的母亲，瞬间掌握了这种神通。
“母亲……”
“新房子……”
“不要杀我……”
一幕幕曾经真实发生的历史接踵而过。
赵霓裳过滤掉无用的信息，她能感知到有一条看不见摸不到的因果线贯穿古今，心神沿着长线飞速穿越时空，某种无法形容的喜悦井喷而出！
在追溯因果的过程中，时间的概念变得异常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赵霓裳眼前忽地豁然开朗。
“呼——”
霎时间，漫天黄沙扑面而来，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黑线，脚下的黄沙呈小幅度地震颤。不消片刻，约莫千人左右的军队骑着战马飞奔而至。
“安义。”
赵霓裳呆愣在原地，眼眶瞬间饱含泪水，目光牢牢锁定在领头的将军身上。
苏怀青，字安义。
坐在战马上的将军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依旧不掩英俊儒雅的面貌，尤其是眼神果断坚毅，配上一袭戎装更添了几分杀伐气焰。
无数个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人儿出现在眼前。
赵霓裳此刻与那些盼夫归家的妻子毫无两样，飞奔着向前，凤凰宫装在身后摇曳，她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苏怀义，诉说千年来的思念。
哪成想，赵霓裳的身影却宛如透明般直直穿过了他。
健壮的战马一匹接着一匹穿过了赵霓裳，她偏头看见苏怀青大笑着说些什么，周围的将士们亦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可关于谈话的内容却听不见。
顷刻间，宛有一盆冰水浇到心头，赵霓裳激动的神情登时变得怅然若失。
她明白，自己只是一名过客。
轮回聻的神通带着赵霓裳追溯因果，却并非真的让她穿越千年时光。
赵霓裳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虽然听不到，可她却能看懂他们在说什么。
【终于可以回家了。】
【看将军笑得如此灿烂，看来是想霓裳公主吧。】
【肯定是！】
【难道你们就不想家里的父母妻儿。】
苏怀青眉宇间透着爽朗，双手紧紧握着缰绳。
赵霓裳看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渐渐被她回想起来。
班师回朝……
也即意味着是现在！
不好！
赵霓裳眸底顿时浮起惶恐，多少年了，没想到再次体会到这种情绪竟会是在这种场景，她望着苏怀青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
“安义，不要再往前走了！”
“不要再往前走了。”
可是她的话，苏怀青包括一众将士同样听不见。
当千人军马来到不远处的绿洲停顿休整时。
蓦地，号箭升至高空炸开。
满地的黄沙奔涌沸腾间骤然升起三面百米沙墙，顶端出现了一只只肤色苍白的怪物，清晰可见肤下的血管沁着血光，正是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妖物【血鬼】！
它们昂起脖颈发出咆哮。
下一秒，许是数千，许是上万的血鬼振开青色翅膀，密密麻麻，如同白色浪潮般向下方的大秦军队发起攻击。
这番惊变着实超出苏怀青的预料，他连忙指挥军队奋起反击。
死亡；
鲜血；
一个又一个战士拼着最后一点气力与敌同归于尽。
苏怀青曾试过施展法术摧毁沙墙，只是沙墙表面浮起诡谲咒文，哪怕出现缺口也会立刻被修复完成，加上数以万计的血鬼拼死阻拦，愣是无法突围。
这一幕，赵霓裳看得目眦欲裂，双拳死死握在一块。
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在这种情况下，苏怀青只好带着余下的将士们向唯一的出口发起突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异国骑兵见到苏怀青的军队跑出来，当即发起了冲锋，更有两名实力强悍的男子纵身跃起与苏怀青缠斗。
围三缺一！
宽阔的地貌给予了战马完成加速的距离，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残军的腹部。
当下的安西之地乃是群雄割据的时代，由苏怀青带领的大秦军队帮助索罗摩国渡过了亡国的危机。此举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国家的记恨！
这是报复，亦是警告。
眼下就算双方士兵的实力有所差距，但也不会相差过大。在这种人海战术下，就算大秦的士兵能够以一敌十也无法挽救败亡的趋势，活着的战士越来越少！
面目狰狞的血鬼在残肢断骸上大快朵颐。
“不要。”
赵霓裳似有所感地望向战场一角，充塞愤怒的双眼死死盯着一名弯弓搭箭的男子，此人隐藏气息就是为了此刻，弓弦一震。
赵霓裳张开的手掌握住箭杆。
下一瞬，锋锐的箭尖洞穿苏怀青的脖颈。
“不！”
“不！”
目睹这一切的赵霓裳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她的眼珠红得可怕，一根根血丝交错，源源不断的怒火自心底井喷而出。
她恨不得将这些人再次千刀万剐！
当时苏怀青的死讯传回汤山，赵霓裳便立即动身前往安西，那时甚至有几个小国生生灭亡于她手，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找到苏怀青的遗骸。
眼下是个机会。
赵霓裳可以亲眼见到这伙人要将安义的尸首带去哪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偏偏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开始剧烈地摇晃颠倒。
赵霓裳只感觉一阵头疼欲裂，仿佛大脑被浸泡在岩浆里，这种痛楚让赵霓裳忍不住弯下了腰身，她知道自己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久了，追溯因果的反噬开始显现出来。
可即便如此，赵霓裳依旧强撑着没有断开轮回聻的神通，立即加快了时间的流速。
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片刻之后，赵霓裳离开了这里，她开始寻找苏怀青的转世之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霓裳对追溯因果的神通愈发熟练，同时反噬也在层层叠加，她充血的双眼异常坚定，循着冥冥中的因果联系，穿越在时间的长河中。
一世又一世的苏怀青在眼前匆匆而过。
赵霓裳能清晰感觉到【因线】马上就要到达尽头，濒临极限的心神再一次榨出力量。
快了，马上就到了。
见他一面就好，让我能见他一面就好。
赵霓裳心想。
恍惚间，光怪陆离的通道尽头立着一道男人身影，穿着朴素的衣裳，背对着赵霓裳。
“安义！”
赵霓裳呼喊着上前。
可就在她即将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叠加的反噬轰然爆发！
“不要！”
——
——
地宫。
虎头龙足，蟒目蛟眉的庞然大物猛地呕出一大口精血，发出不甘的怒吼：“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啊啊啊！！！”
第784章 无路可退
偌大的地宫回响赵霓裳不甘的嚎叫。
立见庞然身躯的毛孔渗出大量的鲜血，不消片刻便汇聚成血湖。
赵霓裳一双蟒目死死盯着赢君羡，一字一句带着浓厚的腥味：“是不是你突然断掉神通。赢君羡，回答我是不是你故意的！”
流淌的鲜血绕开赢君羡。
“霓裳公主，你似乎要注意下自己的态度。”
赢君羡面额同样有汗水滑落，他拿出一颗泛着清香的丹药服下。旋即，那双状如深涧的眼眸直视赵霓裳，缓缓说道：“你催使因果神通的时间太长。哪怕你是炎热境界的鬼王也无法在虚弱的情况下强撑十五分钟，尤其是在时间上跨越了千年。”
“不如你先看看自己的样子。”
倏然，凝滞的气氛稍有缓和。
赵霓裳闻言注视赢君羡片刻，语气放软：“王爷，再帮本宫一次。
“这次本宫有了经验，很快就能找到他！”
没成想，赢君羡摇了摇头：“就算你撑得住，轮回聻也撑不住了。”
直到这时，赵霓裳方才将心思放到了轮回聻身上。
只见鬼婴原本强悍至极的气机如今变得比赵霓裳还要虚弱，好比易碎的瓷娃娃，稍有触碰就会碎裂一地，如果再强撑着使用神通，很容易崩溃消散。
以赵霓裳的状态，想要再耗损本源孕育出一头轮回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另一方面。
地宫粘稠的阴气泥潭没有留下一丁点，在追溯因果的过程中，赵霓裳本能地吞饮阴气补充消耗，可见耗费能量之巨大。
若是以当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想再来一次追溯因果已经绝无可能。
赵霓裳满是血丝的蟒目直盯着赢君羡，仿佛要看到他的内心里去，嘴唇翕动：“王爷，本宫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还会有办法！”
沉默须臾。
“办法……不是没有。”
赢君羡手掌摊开显出赤如樱桃的宝珠：“红靺鞨，此宝来自渤海国，产自白山黑水之间，当初那里被一条老龙霸占操纵。
“为了自己能够安享晚年，宣誓臣服大秦，并特意向本王进献此宝。
“红靺鞨虽不比上真正的龙珠却亦有玄妙。”
赵霓裳一时无言。
不料赢君羡下一瞬话锋突变：“霓裳公主可还记得先前的约定。”
“记得。”
赵霓裳似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王爷出手相助，本宫答应帮会妖门一次忙。”
“霓裳公主没有忘记就好。”赢君羡五指合拢将红靺鞨盖住：“如今约定的事情，本王已经完成，没有理由继续帮你。”
听到这句话，赵霓裳蓦然有种窒息感，满是血丝的蟒目禁不住升起癫狂。
一鬼一人相互对视。
恰如针尖对麦芒，无匹强横的气机搅着偌大地宫发出不堪负重的震鸣。
半晌。
“联姻一事，容我考虑。”
赵霓裳阖了下眼皮，语气变得有些艰涩。
赢君羡状似不满地看了眼赵霓裳，叹了口气：“先前董仲来时就已经将这事谈妥，你的侍女邓青眉更是亲口答应。这个并不能作为我再帮你的条件。”
赵霓裳蟒目微微颤抖。
“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到赵霓裳的用词从本宫变成了我，赢君羡笑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赵霓裳你必须拿出同等的价码才能换取本王的友谊和相助。”
又是一阵无言的死寂。
赢君羡今天有的是时间，他同样不着急。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赢君羡就是要让赵霓裳自己心甘情愿地将汤山的基业送到自己手中。
赵霓裳说：“我无条件帮你杀一个人。”
赢君羡摇头。
赵霓裳又说：“办三件任何事！”
赢君羡再次摇头，神色变得不耐。
赵霓裳牙齿都快咬碎了。
退一万来说，哪怕轮回聻完好无损，单凭赵霓裳自己也无法仅靠追溯因果的神通找到苏怀青的转世之身，其中的关键便是赢君羡的独门神通【天命卦象】。
上体天心大道，掐指一算可洞察天机，知晓众生命运因果。
两者相辅相成，配上强横的实力做铺垫，方才有如此鬼神莫测的效果。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尤为难熬。
赵霓裳的理智跟情感疯狂地啃食神经，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放弃眼前的机会，复杂的情绪逐渐侵占眼球，最后她沉下高傲的头颅：
“王爷，我愿意奉你为主，听从你的调遣。”
赢君羡虽是金发少年的模样，可此时此刻却有主宰万物生死的睥睨霸道，仿佛天地都在他的脚下，俯视赵霓裳：“是你，还是汤山。”
“我！”
赵霓裳做出最后的妥协。
红靺鞨脱离掌心，悬浮于半空。
兜兜转转间，红靺鞨又回到了赵霓裳的手中。
赢君羡露出满意的笑容，唇嘴轻启：“本王有点疲了，就不在这儿久留了。”
旋即，赢君羡转身大步离去，可没走出两步倏地停了下来，背对着赵霓裳开口：“对了，本王差点忘记了，下个月八号是个良辰吉日，就定在那一天吧。”
话消，人离。
赵霓裳颤抖着阖上眼皮，蓦地，双腮鼓涨居然再次呕出一大口精血，这一回她再也支撑不住，身躯轰然倒地，气息萎靡至极。
——
——
许久。
赵霓裳方才恢复点心力，收拾了下满是血浆的地面，紧接着，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突兀出现，一股脑地被她塞进了嘴巴。
随后，红靺鞨飘到跟前。
赵霓裳眸里映出赤如樱桃的宝珠，只略微踌躇，便立即将阴气灌输进去。
但见红靺鞨骤然大放华彩，一条四爪青龙的虚影盘旋咆哮，浓郁的生命之力逸散，地宫的缝隙里居然长出一朵花。
不消片刻，以赵霓裳为中心，赫然形成一座花圃。
鲜花微微摇曳，显得艳丽而诡异。
见到这一幕，赵霓裳算是明白赢君羡为何会说：虽比不上龙珠，却亦有玄妙。红靺鞨常年受到龙血龙气滋养，堪称是弱化版的龙珠。
念及此处，赵霓裳蟒目微抬看向蜷缩在肉团里的轮回聻，心念一动，四爪青龙虚影挟红靺鞨融入到轮回聻体内。
不消片刻，开始有了效果。
轮回聻持续衰弱的气息趋于平稳，苍白的皮肤在红靺鞨生命之力的灌溉下呈出红润健康的肤色，如今看过去更像个正常的孩童。
赵霓裳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到没有其他异状，方才放下心来。
她心念微动，瞬间从本体幻化成人型。
“我出去一趟，汤山麻烦你了。”
毫无征兆地，分身默默出现，眼神担忧地望着赵霓裳，然而却无一句劝告，毕竟最了解自己的人唯有自己，只是用力点头：“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麻烦了。”
有这句话，赵霓裳便再无顾虑，当即离开地宫。
慢慢地……
一阵阵心跳声重新回荡在这里。
第785章 人心难测
另一边。
安义宫殿前的广场，赢君羡于虚无中迈步而出。
“王爷。”
裴秋与青鬼立即从木椅上起身。
“走吧，我们回去。”
赢君羡没有废话，一马当先往山下行去。
裴秋两人紧随其后。
裴秋见赢君羡面容平静，不由回头瞥了眼上方的宫殿，旋即轻声问道：
“王爷是不是出了变故。”
“变故？”
赢君羡似被这句话给逗乐了：
“能有什么变故。倒是你们很快就能喝上董仲的喜酒了。”
闻言，裴秋当即明白过来，笑道：“那回去我可要好好恭喜他。”
他望向赢君羡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能跟随在这位盖世枭雄身边，是他此生莫大的荣幸。
“恭贺王爷。”
青鬼展露笑颜恭喜道。
实际上赢君羡的内心毫无波澜。
收赵霓裳到麾下，说高兴远不至于，顶多算是完成了计划里的拼图。
赵霓裳的想法以及每一时刻会做出的选择全在他的预料之内，这是必然的事情，没有悬念。如果赵霓裳真有断掉羁绊的决心，赢君羡反倒会高看她一眼！
正如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只要心怀执念，无论是仙神妖魔，肯定都会有弱点。
“裴秋。”
“王爷。”
赢君羡说道：“这件衣服不行了，回头你让他在做一件。”
他被困在那座墓里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原本的肉身都化作了尘埃，普通的“衣裳”用不了几天就会被煞气侵蚀销毁。
“请王爷放心，裴秋马上去办。”
裴秋目光立即一凝，潜心感知一番，王爷身上的皮囊确实出现了几丝裂缝，吐出的话音透着森森杀意：“这回他要是在做不好，属下亲手摘了他脑袋！”
赢君羡没有说话。
一行三人走出鬼界的时候，汤山迎来了清晨。
叽叽喳喳的鸟语声不绝于耳。
“王爷。”
青鬼恭敬地弯腰拱手：“在下先回门内，告诉夫人这一好消息。”
“吁——”
蓦地，四匹纯白骏马拉着一辆奢华的车舆跃出空间，停在赢君羡等人面前。
‘乖乖，好奢华，好气派。’
饶是见多识广的青鬼见到此物也禁不住仔细打量起来。
骏马腰身两侧生有翅膀，四蹄踏着火焰，每一匹马都透着强大的气息。再看车厢，整体由真金制成，高有四米，长十米，车厢表面刻绘五座巍峨大山与汪洋。
车门打开，董仲立即走下来，低声说道：“王爷。”
“说吧，何事。”
赢君羡知道董仲驾驭天马来找他必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三淮水寨的灵源公来了。”
董仲以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如今正在府邸里等候您。”
“消息很灵通呀，冯夷果然有几分能耐。”
赢君羡俊朗面容流露出几分兴趣，“可曾说所为何事？”
“巧了，正是为李馗而来。”
董仲微眯起眼，轻声说道：“不过依属下愚见，怕是为了背后的阴司。”
再次听到李馗的名字，连赢君羡都不由感慨真是哪里都有他，旋即意有所指道：“自从天北出了那一档事，看来这位大侠也去了一趟三淮水寨，倒是给冯夷敲响了警钟。”
“是的。”
董仲噙着浅浅笑意：“灵源公做的买卖可是犯了阴司的大忌讳。”
旋即，他低声说出几个小时前的情报。
“行，回去见一见他。”
灵源公冯夷对赢君羡而言不过是一小辈，赢君羡倒是挺好奇这个小家伙会对自己说些什么话，随即偏头对青鬼说道：“记得跟你们夫人说，我要找的人，必须尽快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要不然……”
闻听此言，青鬼当即拱手道：“请王爷放心，我们一定会抓紧时间。”
赢君羡迈上车舆。
董仲跟裴秋紧随其后。
“恭送王爷。”
在青鬼恭敬地呼喊声中，四匹天马奔跑着向前冲刺，瞬间跨越空间离去。
少顷。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呀。”
直到这时，青鬼方才敢挺起腰身，伸手抹了下额前渗出的冷汗。
他跟在赢君羡身边有段时间。
别看这位逍遥王平时对待下属态度亲和，有时候甚至没什么架子，可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威势足以令人噤若寒蝉，生怕一言一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可同样不得不承认赢君羡是个极具有人格魅力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多智近妖，实力强横，会被他所展露出野心征服，甘愿去追随！
“先回去吧。”
青鬼挠了挠头发，自语间施展遁法离开这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心想。
——
——
就在外界舆论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作为主人公的李馗则是回归了久违的平凡工作。
——
——
滨海老城区。
李馗提着手里的工具箱走进十二号楼。
按理来说眼下的关口，他应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好在手底下的妖怪鬼类会处理好后续的事宜，无需他操心。长城那边有张捕头盯着，关于帝流浆的检测尚未有结果。
一时间显得无所事事的李馗接到了一通特殊来电。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五零二。
李馗在门前站定，门上还贴着老旧的春联，清晰听到屋里吵闹的声音。
“我现在没有工作，已经没有钱了。”
“没钱，我怎么读书，一个月就四百块钱连吃饭都不够。”
“我打电话去你学校问过了，你申请贫困生补助的几千块钱没两个月就花完了。”男人的声音询问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笔钱到哪里去了？”
“我……”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地变得支支吾吾。
旋即，他又道：“那老师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后每个月能不能多给我点，四百真的太少了，能不能八百，或者六百也行……”
李馗抬手敲门。
“叩叩叩……”
屋里两个说话的男人没理他。
李馗再次敲门。
“谁呀！”
那男子突然发出一声不耐的高喊：“有没有眼力见呀，滚远点。”
紧接着，铁门蓦地被打开。
约莫三十五左右的男人打量李馗，他脸色有点苍白，轻声询问道：“您是？”
李馗看着男人，问道：“我是无忧遗物整理的李馗，你是温学安？”
“是我。”
温学安轻轻点头，有点惊讶地说道：“您这么快就来了。”
“我们在电话里约得是上午十点半。”
李馗语气平和，微微一笑：“现在刚好到点。”
“您快请进。”
温学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我没看时间。”说着他将大门敞开，站在客厅里的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映入了李馗的眼中。
他打扮很时髦，手里拿着崭新的手机。
见到李馗，男子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可还是直接开口说道：“老师，我刚才说的话你能答应我吗？”
第786章 拍摄的纪录片
“我没钱。”
温学安重申这一点，强调道：“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给你寄钱。”
听到这句话，男子一下子就急了，他了解温学安，知道对方并非是开玩笑。
当即跨步来到温学安面前，哀求道：“老师你都资助我七年了，你不能出尔反尔毁掉当初的约定，说好要资助到我学业结束，现在还有两年呢！”
温学安面容浮上一抹红润。
“你迟迟不愿意将那笔钱花到哪去告诉我，是因为你心中羞愧！”
温学安眼睛直勾勾盯着男子，虽说话缓慢，但一字一句却像根针扎到男子心里：“我问过了，那笔资助金你全拿去买衣服手机，包括请人吃饭，这笔钱怎够你如此挥霍？”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当面扯下来。
男子喘着粗气，只觉有股热血冲脑，愤懑道：“凭什么他们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就因为他们生在大城市里，就因为他们有好的出身。
“我不甘心，我也要有！”
温学安看着男子，竟觉这张脸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质朴的少年了，
温学安眸里浮起失望的神色：“你是个成年人了。要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单靠一味地索取跟嫉妒，这些并不能改变你的生活。”
男子一时哑然无言。
温学安侧开身子，说道：“你走吧。”
这时男子却看了李馗一眼，把心一横，彻底甩起了无赖。“你给我钱，我就走。”
自己买衣服手机已经把身上的钱花光了，要是不能从温学安这里弄到钱，他明天就吃不上饭了。都吃不上饭，还要什么面子！
“你！”
温学安哪想得到会有这一出，眼睛盯着男子，面色气得通红。
“老师，你就帮帮我吧。”
说着，男子转身往屋里走去，准备坐在沙发上打个持久战。
“砰——”
哪成想，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把男子吓了一大跳。
他偏头却看见那个陌生男子将工具箱放到鞋柜上，语气平淡：“你们的事情待会再说。温学安你欠了我们公司五万块钱，连本带利十万块钱现在该还了吧。”
‘十万！’
听到这个金额，男子禁不住瞪大眼珠。
温学安看着李馗同样有些错愕，只是很快反应过来，摇头说道：“我没钱！”
“没钱就去借！”
李馗微眯起眼，威胁道：“今天你兜里就算剩一个钢镚我都会让你吐出来。”说着，他看向男子，上下打量一番：“你刚才是不是叫他老师……”
“不是，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只被李馗看了一眼，男子就感觉好像被只老虎给盯上了般，忙不迭撇清关系。
“要么你拿出钱帮他还债，要么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李馗打开工具箱，冷漠开口：“你要是敢将事情告诉巡捕司……”
男子瞄了眼漆黑箱子，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凶器，害怕地低下头活像只鹌鹑从两人之间穿过，自己开门来到楼道里，便撒开脚丫狂奔下楼。
李馗与温学安相视一笑。
——
——
此时此刻，男子真是恨不得多长两只脚。
果然跟电视剧里收账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凶神恶煞，温学安怎么欠了这种人的钱。
他心想。
待奔到一楼时，男子方才松了口气，不禁懊恼地想道：“温学安现在自身难保，估计从他那拿不到钱了，这下该怎么办呀。”
出神之际，男子骤感身体突然失衡，整个人跄踉着向前几步，狠狠栽进了一汪泥水坑里，却是关顾着想事情没看脚下被门槛给绊了一脚。
啪地脆响，泥水四溅。
“哎哟……”
这一跤摔得直把男子疼得龇牙咧嘴，刚想爬起来忽地看见掉在水里的手机，眼里登时流露出紧张的神色，连疼都顾不上了急忙捡起手机。
但见浸水的屏幕多了几道裂痕，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可是花了好几千买了不到一星期的新手机呀！
“俺滴娘，这都叫什么事啊。”
男子气得飙出了家乡方言，不止是手机，刚买的衣服裤子也全都遭了殃。
这也太倒霉了吧！
‘什么味呀。’
屋漏偏逢连夜雨。
男子这边抬起衣袖准备擦拭下脸，却忽然闻到一股臭味，手往脸部一抹，指尖沾了点黑色泥土，凑近闻了闻，臭味直冲鼻腔。
“汪！”
恰在此时，成群结队的流浪狗追逐奔跑而过。
像这种老城区最不缺的就是流浪的动物。
难不成是……
“我草！”
男子瞪大眼珠，一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顿时忍不住干呕起来，他居然一脸栽到了狗屎里，这回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小伙子没事吧。”
清晨遛弯的大爷大妈不在少数，见到有人在楼门口摔了跟头，一个接着一个看过来。有位大妈更是走上前关心询问。
这可把男子看得面红耳赤，自尊心狠狠被扎了下，连忙用手遮起脸，起身准备跑向不远处的露天洗手池，许是太过仓惶的缘故，刚跑出去没几步居然又摔了一个跟头！
“这小伙子。”
大妈看得有点瞠目，招手喊道：“你要不要……”
这回男子不仅是觉得脸热，心更是火辣辣地，调转方向埋头冲出小区。
——
——
另一边。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温学安给李馗倒了杯热水，缓缓坐到沙发上，感谢道：“刚才谢谢您的帮忙。”
“举手之劳，毕竟你是我的客户。”
李馗笑了笑：“阎王易躲，小鬼难缠。经过这件事，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温学安的脸色较之刚才苍白许多，听了李馗的话，扯出的笑容有了几分勉强：“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个很努力用功的学生，可自从来到滨海上学……”
讲到这里时，温学安留下怒不其争的叹息。
男子跳进染缸里，再出来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颜色。
旋即，温学安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抱歉，我的话有点多了。
“您真人比电视上看过去更帅。”
“哈哈哈哈，是吗。”
李馗挑起眉梢笑出爽朗：“我当时接到你的电话也感到十分意外。”
“其实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温学安想起了那天两人的通话，“没想到纪录片里的电话居然是真的。”
两人言语中谈论的电视、纪录片，讲起来颇有些说来话长。
前段时间安玲导演拍摄的各职业的纪录片在各大网络平台上线，里面就有关于李馗整理遗物的记录片段。
温学安会找到李馗也是见到了里面的联系方式。
关于这一点，李馗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
他没想到安玲会把自己公司的电话挂上去，难不成是想给他多招点生意？
另一方面，当时要不是温学安主动提及纪录片，李馗自己都忘了有这一回事！
第787章 留给世界的痕迹
“不用您来您去这么客气，叫我李馗就行。”
随即，李馗深深看了眼温学安：“请问你是想给家里的谁做遗物整理。“
温学安刚想说话，却陡然一阵剧烈咳嗽，捂住嘴巴的掌心沾上点点血渍，他拿起桌上的卫生纸擦拭了下：“我想给自己做遗物整理。”
“好，没问题。”
李馗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从工具箱里拿出手套戴好，穿好鞋套。
“我叫温学安。”
温学安瞧见李馗脸色并无异色，以为是对方见惯了这种事情，做了下自我介绍，当即领着李馗走向里面的一间客房。
推开门扉，柔和的阳光照彻眼眸。
屋内的东西摆的满满当当，四排书架上放满了书籍，还有许多照片、奖状。
相框里是年轻时候的温学安，风华正茂，穿着一身芭蕾舞服，笑得十分阳光开朗。中间放着一张大合照，某个舞蹈学院的团照。
除此以外，便是温学安与许多孩子们的照片。
看背景应该是在山村。
见微知著，看得出温学安是以乐观积极的态度在生活。
温学安手撑着书架，扬起的笑容中带着缅怀：“如你所见，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收拾起来有点吃力，麻烦你了李馗。”
“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
李馗语气柔和：“你跟我说该怎么收拾就好。”
因为遗物整理的主人还在，也就不用按照惯例说开场白了。
“先帮我把照片收拾起来，然后是书籍单独分成一类，我想把这些寄给孤儿院。”
可以看出温学安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好，许是刚才的争吵让他有点疲惫，于是便坐在椅子上看着李馗手脚麻利地进行整理。
温学安拿起一个相框，照片拍摄的时期是他大学的时候，嘴唇翕动：“你说当物品被称为遗物的那一刻，它的存在就变成了生者与逝者之间的一种回忆。”
李馗回头看温学安。
“如果在活人的世界里没有人记得你，你就会永远地消失。”温学安倾吐出一口浊气，笑着说道：“李馗，这是你在纪录片里说的话。说实话，我挺想跟你聊聊天。”
“那你可真是幸运。”
李馗眯眼笑了笑：“不是什么人都能有机会跟我聊天的。”
温学安被这句话逗乐了。
“其实那天看完纪录片，我才真正地看开。”
温学安笑容豁朗：“正视那些遗憾，让自己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痕迹。”
“想要真正看开可不容易。”
李馗颇为意味深长地说道。
倾听陪伴是遗物整理的关键。既然温学安想跟他聊天，那就聊一聊。
李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刚才那男的叫你老师，你以前是舞蹈老师？”
“哈哈哈，不是。”
温学安敲了敲自己的右腿，却传出一阵阵金属声音，居然是个假肢。“我这个样子也很难教别人舞蹈。他是我以前去山村支教的学生。”
说起往事，温学安话里不免带上几分感慨：“他爸妈在外地打工，两年三年才能回来一次，那时候的他真的很淳朴，想考上城里的大学，我就每个月资助他一点钱。”
李馗说道：“一资助就七年，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因为我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明白有多苦，有多难。”
温学安眸里浮出的回忆越来越多。
“可是斗米恩，升米仇。”
李馗将书籍放到备好的纸箱里用透明胶带封好：“人心是复杂的，有的人会学会感恩，有的人只会将其当做理所当然。”
闻言，温学安点一点头，他并不否认这一点。
“那是他的选择。”
李馗唇角勾勒出笑容：“这回我相信你，确实是看得比较开。”
“世界上有好人，也会有坏人。我资助过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好孩子。”
温学安耸了耸肩膀：“另外我不是没想过教舞蹈，可对于他们来说想要离开大山最好的途径就是读书。”说着，他调侃了一句：“真教舞蹈的话，还不如教拳击来得实在。”
李馗若有所思，笑道：“说的有道理。”
温学安手指包好的纸箱：“里面的书籍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读物，到时候院里的孩子们看起来也不会觉得无聊。照片的话，我想等我死了一块烧掉。”
“没有亲人。”
李馗问了一句。
温学安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李馗问道。
温学安这才发现李馗已经将书架包括照片都已经收拾妥当，不禁夸道：“好效率。”
“这可是手艺！”
李馗挑了下眉梢。
温学安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沓信封以及两千块钱：“我有个孩子。”
“不是亲生的，恩……他是孤儿院里的孩子。”
温学安抬头看向李馗，有点遗憾地说道：“我原先是打算领养他，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我跟他还没真正见过，那时候我还在山里支教，都是以书信、电话的方式沟通。”
李馗听完瞬间明白。
“你想让我在你死后每隔一段时间将信寄出去。”
“不错。”
温学安认真用力地点头：“我想请你帮这个忙，这笔钱是另外的委托费。”
闻听此言，李馗不禁饶有兴趣道：
“看得出来这是你一早就想好的。不过为什么会选择让我帮你这个忙。”
“因为我认为能说出：遗物整理工作就是在生与死之间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让死者得到纪念，让生者得到慰藉的人是一个好人。”
温学安低下头，叹了口气：“其实我没跟任何朋友说过我得了癌症，等我离开的时候，我会跟他们说我回去大山，以后不会再来滨海了。”
沉默须臾。
“好，我帮你。”
李馗扬起笑容。
“真的！”
温学安猛地一抬头，面露惊喜。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馗保证道。
其实正如温学安自己所说：正视那些遗憾，让自己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痕迹
某种意义上，这些信封是他的遗物，也是与世界最后的联结。
对于这点小私心，李馗完全可以满足他！
“谢谢你！”
温学安再三感谢。
第788章 倒霉的许昭
“行，信跟钱我就收下了。”
李馗从温学安手里接过信封与钱，放到了自己带来的工具箱里。
旋即，他问道：“还有其他要收拾的吗？”
原本满满当当的房间现在已经变得空旷许多，和煦的阳光铺满地板。
“恩，还有一些衣物杂类。”
温学安站起身子，领着李馗走向卧室。
一晃眼，半个小时过去。
此时温学安的家已经被收拾干净，当见到属于自己的物品全部封在纸箱里，温学安眼里禁不住升起解脱与释然，眸光变得坚定。
李馗收拾好工具箱，留下了自己的住址。
“届时若是我死了，应该会有封信寄到你那里。”
温学安微微弯腰鞠躬：“到时候麻烦你了。”
“恩，我会履行约定。”
李馗说出了自己的承诺，随即说道：“先走了。”
铁门重新关上。
温学安坐回到沙发上，仰靠了一会儿，摘下了自己的假发，露出了光秃秃的脑门。同时卸下了自己右腿的假肢，这是他大三那年出了一次车祸，命保住了，可是舞蹈却是再也跳不了了。
卸掉了伪装。
温学安只觉浑身轻松不少，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学院最近的舞蹈团好像在外地演出，可以趁着身体还能走，最后看一次表演，然后找个好地方休息吧。
温学安感受着扑打在脸上的阳光，缓缓闭上眼。
——
——
李馗一路出了老城区，坐上陆吾兜了会儿风。沿途特意在每个区绕了一圈，见到不少环卫工人在每处街口种植了新的绿树，随后开着陆吾回家。
三分钟后。
李馗刚推开大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许昭吵闹的声音。
“哎呀，怎么又给我断网了！”
单从这一句话，李馗听出了烦躁、郁闷、欲哭无泪等等情绪。
“游戏又打输了？”
李馗扬起笑容调侃道。
下一秒，沙发上冒出许昭的脑袋，只见他神情哀伤地举起手机，屏幕上水晶爆炸，显出失败两个大字，幽怨道：“简直是毫无人性，根本不跟你讲道理，这都第三次了，咱家这块风水宝地竟然能断网，一断就是两分钟！”
此时此景，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李馗见许昭一副心态爆炸的模样，有点憋不住坏笑，旋即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一边泡茶一边问道：“啥时候你这霉运能消停下来。”
一听到这句话，许昭猛地后仰躺下来，无神的双眼盯着头顶吊灯，嘴唇翕动：“难讲呀，大老爷说霉运会持续相当一段长的时间，而且会呈现出一路下滑的趋势。”
说到这里时，他不禁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儿。
半夜的时候，许昭嘴馋想起来吃个泡面，调料包一一放好，就等水烧开泡面。
哪成想，水壶竟然爆炸了！
这种小概率的事情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许昭虽然气得不行，但还是忍了！
既然使用家用电器有危险，那我就用法术把自来水烧开不就行了。
接下来顺利地烧开水，顺利地泡上面。
可是当许昭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放入嘴里的那一刻，他脸色变了，味道不对劲很奇怪。
许昭从垃圾桶里翻出包装袋，无语地发现方便面居然过期了好久！
那一刻，他的内心是绝望的。
咕噜噜……
沸水冒泡，壶嘴吐出滚滚白雾。
“合着你的意思是等霉运到底就会物极必反，然后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李馗说。
许昭机器般地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李馗熟稔泡着茶，将茶杯送到许昭面前：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就在沙发上，合着你到现在都没动弹过？”
许昭小心翼翼地抿了几口，却是一挑眉颇有点沾沾自喜的模样，“经过我这段时间的经验总结，我发现只要不动就能降低倒霉概率，至少不会出现太离谱的事情。”
“……”
李馗眨了眨眼。
旋即道：“你自己都说降低概率，小心祸从天降。”
许昭咀嚼着祸从天降四个字，发现自己也没有好的办法应对。“如果忽然有一道雷劈开了别墅的重重防御直接落到我头上！”
说着，他放下茶杯，一脸无奈：
“真发展到这一步，我肯定是要找个无人的小岛躲一阵子了。”
“哈哈哈啊。”
李馗笑了两声瞧见许昭幽怨的眼神望过来，反而挤眉弄眼地打趣：“放心好了，就算你倒霉到家，大不了我出去避避风头，家留给你。”
闻言，许昭怨气更大了。
怕有些鬼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随即。
许昭换了个话题，问起李馗早上去进行遗物整理的事情。
李馗言简意赅地讲了下，徐徐说道：“温学安大概还能活几个月吧。”
听完，许昭惊讶地张着嘴。
没想到温学安的命运如此多舛，在最年华的时期失去一条腿，对于学跳舞的人来说怕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吧，就好像生命的灵魂丢失了。
随后，他颇为感慨地说道：“命运没有打败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愿意跑去山村支教，并且资助那些贫困的儿童读书，甚至已经打算领养孤儿院的孩子，当然是一个善良的人。
李馗轻轻点头，意味深长道：“种善因，终会得善果。”
许昭眨了下眼，登时明白过来，展颜露出微笑。
“对了馗哥，等我这阵子霉运过去，你可要带着我一起行动啊。”
许昭突地眉飞色舞起来，拿着手机激动地上下晃动：“我可是看见长城官网上的那些报道跟照片了，馗哥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呀，太厉害了！”
“哎呀，我们还是同居，你住楼上，我住楼下。
“说出去得羡慕多少人。”
李馗闻言上下打量许昭一番，露出嫌弃的表情：“你不要油腻好吧。”
“嘿嘿~”
许昭学着李馗刚才挤眉弄眼的表情，笑道：“那你可要记得下次带上我。”
“行行行。”
李馗敷衍道。
许昭立即高举双臂，呐喊道：“让霉运赶紧过去吧。”
见到这一幕，李馗有时候还真有点佩服许昭的乐观开朗，笑着望向窗外。
院子里，小黑正趴在地上晒太阳，紧闭双眼，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上回可是生生将章鱼天灾吃掉，这头拥有五千年道行以上的大妖带来的庞然能量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化完，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不过待到那时，小黑的实力亦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倏地。
李馗挑起眉毛，心神一动。
立见杯里的茶水微微摇晃间，蓦然奔涌而起，在李馗面前变作一道水墙，华彩绽放之际，张捕头与那名年长研究员的面貌出现在眼前。
第789章 关于情报的野望
“李馗，许昭。”
张捕头打起招呼。
“哎哟，张捕头好久不见。”
许昭亦是笑着回应：“你们说吧，我挪个地。”
张捕头目光看向李馗，说起了正事：“李馗，帝流浆的检测有结果了。”
“速度还挺快。”
李馗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抿了口。
自那天离开实验室到现在也就过了一天时间。
紧接着，年长研究员开口说道：
“经检测，我们发现组成帝流浆的重要成分是一种名为青丘草的药石。”
“青丘草？”
李馗好奇道：“这是何物？”
“那头狼妖的血脉力量之所以会被帝流浆刺激，正是因为青丘草的功效。”
研究员有条不紊地讲起来：
“原先这味药也是被做成丹药进行服用，不过两者间在用量上完全是天壤之别。广泛用于会妖门中的妖怪在危急关头服下，刺激血脉爆发力量，争取到逃命或者反杀的机会！
“正如我先前所猜测的一般，如果会妖门能将帝流浆做到量产，成分肯定不会太过复杂。除了青丘草以外，还有一些特殊诡异的药石，它们相互组合在一起，方使得服用的妖怪会出现幻觉，感受到飘飘欲仙的快感。”
说到这里时，研究员顿了顿：“一旦它们服用帝流浆的次数增多，成瘾性亦会越来越强，迅速地丧失自我，成为帝流浆的奴隶。
“最后体内沉淀的药效会一口气爆发，最终死于非命，而且死状极其凄惨。”
听完研究员的分析报告，李馗不禁皱了下眉头。
“说白了，帝流浆就是个慢性毒药。”
“不错。”
年长的研究人员点了点头。
只作用于妖怪身上的帝流浆。
莫非糜夫人想用这玩意控制住汤山的妖怪，从而吞下汤山的基业。
可是赵霓裳应该不会蠢到连帝流浆的危害都看不明白，肯定不会让糜夫人肆意妄为，除非她铁了心要跟会妖门混在一块。
如若不是，她们交易此物的目的是什么？
李馗摸了摸下巴。
他觉得是时候去一趟汤山了，去见一见那位汤山鬼母赵霓裳。
就在这时，张捕头说出来了另一则重磅消息：“青丘草是属于青丘的特有药石。
“而青丘则是会妖门胡算子的地盘！”
李馗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微眯起眼来：“难不成又与他有关？”
“可能有关系，也有可能没有。”
张捕头迟疑了一阵，摇了摇头：“反正蛇鼠一窝，肯定包藏祸心。”
话糙理不糙，这点说得完全没错。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大秦各地城市关于会妖门的行踪越来越少，它们共同蛰伏下来，必定在酝酿着什么。”
张捕头禁不住拧起眉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种山雨欲来的氛围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妙，说不定会是一场堪比天北事件的战役。”
当时如果不是地府阴司正好要对冥河出手，天北市包括下辖钜鹿、广宗、尧宫三县近千万的百姓都要死于非命。一代代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保护的土地也要被冥河淹没。
“它们肯定准备了很久。”
李馗突然有感而发。
纵观会妖门每一次大行动，无论是提前的准备工作，还是行动开始后的战力，完全是经过千万次演练般的深思熟虑，精细到每一处细节。
随后。
李馗仍是叮嘱道：“最近还要劳烦张捕头盯紧些。”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张捕头一口应下：“我们已经调配了足够多的人力物力来预防意外。”
大秦长城是一尊无比庞大的机器，一旦运转起来，爆发出的能量将会是惊天动地！
稍后，只见年长研究员转身开门离去。
张捕头这时说起了另一件事：“关于那次行动的人员，无论级别高低全都进行了一次严密的审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李馗瞅着张捕头脸上的神情，不由笑了笑，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张捕头，我看你欲言又止的表情，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吧。”
“是，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猫腻。”
张捕头坦然承认：“太巧了，巧到了无法让人不怀疑。如果说我们一开始跟踪的小头目是糜夫人故意安排，那么针对我们的反围剿亦是不足为奇。”
张捕头目光一肃，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常年在前线拼杀的铁血气势。
“可是针对你的围杀又该如何解释。
“你参与到行动中，是我到了烂尾楼内方才说出来用于鼓舞士气，这个时间非常短。
“不排除内鬼已经部署到我们身边，却也说明它们早就想对你动手，恰好这次水族馆的行动提供了机会。”
李馗认同地点一点头。
张捕头能以常人之资一步步坐到现在的位置，其能力跟嗅觉毋庸置疑。
“可是张捕头你有没有想过……”
李馗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颇为意味深长道：“我们能想到的事情，这群畜生怎么可能想不到。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们根本不怕我们查。”
张捕头闻言一时愕然，却只觉毛骨悚然，每一根发丝都在冷得颤抖。
李馗亦是经过许多次的复盘才意识到这点，却是宽慰起张捕头：“看破不说破，我们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其一网打尽。”
“我明白了。”
张捕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开玩笑道：“江湖帮派不是也有往巡捕司安插卧底的行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大同小异吧。”
“哈哈哈哈……”
闻听此言，李馗不由乐得笑出声：“你这么说倒不是没有道理。”
一番玩笑过后。
李馗问起了正经事宜：“对了张捕头，我给你的那些种子现在种植得怎么样。”
“今天傍晚五点钟保证在整个滨海各个地点完成布置。”
张捕头话音铿锵有力。
“那就好。”
李馗微微颔首。
他先前开着陆吾在市区绕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那些全是他用花开顷刻凝练出的特殊种子，里面缀了点梦境，可以做到全方位的实时监控。
同时可以引导死去的亡魂前往阴司在人间布置的据点，等待前往黄泉。
两边工作同时兼顾，可谓是一举多得。
另一方面。
李馗欲打造属于自己的一套情报系统，察查司的米糊帮了他好几次，可李馗终归隶属于阴律司，两个部门……就算有交情，但也不能老借着阴司的情报系统做自己的事。
因此这个想法方才如约萌生。
目前来说想要完成这一点并不困难，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很简单。李馗手底下有兵有将，况且自己就是滨海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就滨海这一亩三分地，稳稳拿捏。
“行，那会议到此结束。”
李馗笑了笑：“有新消息随时联系我。”
“好，我也忙了一宿。先去吃顿饱饭，睡个觉。”
张捕头坚毅的笑脸缓缓消散。
茶水重新落回水杯里。
第790章 上钩
李馗闭目沉思了会儿。
一包溢着清香的茶叶自虚空浮出，自动泡了一壶，香气弥漫整间客厅。
李馗睁眼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水，直接将茶壶连同茶杯放到许昭面前，省得这家伙倒霉到连喝水做不到。
非是开玩笑。
这段时间许昭的经历足以说明这种霉运完全就是在无视你的修为在发生。
“这是我用积分兑换的茶叶，你尝尝味道。”
“哇，馗哥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许昭原本还有些阴霾的内心顿时被阳光洗涤，双眼就差冒出星光，拳臂高举，哈哈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迷弟，高举馗哥威武的大旗！”
“……”
李馗笑容有点无奈。
前半句还正常，下半句立马就不着调了。
“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你跟小黑好好看家。”
“馗哥你准备去哪？”
许昭趁热嘬了口热茶，甘甜回味无穷，不由舒服地眯起眼。
“汤山。”
李馗道出锵锵话音。
许昭一听不由担心地问道：“去汤山的话，不带上黑哥真的没事吗？”
虽然他最近足不出户，但关于外界的消息可是了如指掌，尤其是炼狱里那么多的妖怪，想要打听点情报还不容易。
正因如此，许昭才更明白汤山此时蕴藏的危险。
“它就是龙潭虎穴又能如何。”
李馗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项、元庆。”
“末将在！”
立见一身漆黑战甲的项跟元庆拱手出现。
“接下来的行动就交给你们去完成了。”李馗翻掌拿出自己的鬼使令牌掷给他们。
先前剿灭鬼市的种种战绩已经将自己的名号打了出去，接下来就轮到了制定规矩的时候，这种事情无需李馗亲自出马，手下的将士们自然会做好。
“请主上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元庆爽朗笑着，用力拍了拍胸口的甲胄。
“我先走了。”
李馗一步迈出，立即消失不见。
一望无际的苍穹掠过横跨天际的金虹，目的地直指汤山。
“许昭，我们也出发了。”
项朝着许昭说道。
言语间，只见一道幽暗的传送法阵自客厅猛然扩展，成百上千的幽冥战士相继融入到两名战将的脚下，变成了他们的影子。
“一路顺风。”
许昭羡慕地看着项跟元庆离去，随后又瞥了眼休憩的小黑，骚动的内心顿时被现实残酷镇压，不禁抓狂道：“我也想要出去斩妖除魔，最不济让我去工作也行呀！”
砰！
茶杯放到桌面。
整个玻璃桌面居然裂开蛛网缝隙。
“啊啊啊啊……”
许某人气死了。
——
——
妖都。
独属于古师敖名下的奢华豪宅。
宽阔的庭院里，数不清的妖怪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它们正在布置今晚派对的场地，隐隐能闻到后厨飘来的香味，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六楼的一间房间里，古师敖秘密会见贵客。
“红先生，你好。
“没想到您跟白先生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呀，要不是您二位的服饰不一样，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哈哈哈哈。”
古师敖笑容灿烂地朝红鬼打起招呼，眼睛微不可查地在对方红色西装上扫过。
心里禁不住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他没想到柳如复和红鬼的姓名居然是根据身上的服饰来命名，原先他还以为柳如复姓白，所以才经常穿一件白色西装。
结果完全不是一回事，真是令妖意想不到。
古师敖的小动作自然逃不出柳如复的观察，他慵懒地坐在沙发，平静开口：
“古少爷，我们就直入主题吧，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闻言，古师敖嘴角的笑意登时僵住，旋即叹了口气，拿出酒柜里的好酒给自己倒了杯：“白先生，实不相瞒，本少过得很不好。
“大哥可是容不下我在公司里拿到一点权利，这几日明里暗里对我施加压力，想让我滚出公司，甚至调离了我的心腹，要逐渐架空我！”
摇晃的红酒杯里映出愤怒的狮瞳。
虽说借助甄记一事，古师敖好不容易拿到了点权利，但是哪比得上势力盘根错节的大哥，短短不到半月就已经被打压得喘不过气。
甚至给他一种战斗有种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觉。
“我这次就是来帮你打败他。”
蓦地，柳如复噙着笑意道。
古师敖一听这句话儿眉宇间的阴鸷立刻一扫而空，转身来到柳如复面前，神情兴奋激动道：“白先生有何锦囊妙计助我！”
“四弟。”
柳如复喊了声。
立见红鬼的双手突地出现一沓厚厚的文件及一棵星空蓝的草药。
见此一幕，古师敖瞳孔微张，隐隐意识到什么。
“莫非是帝流浆的配料？”
“古少爷果然聪明，你猜得没错。”柳如复轻轻颔首。
古师敖这时却忽然冷静下来，天上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
自他与柳如复相识，对方的足智多谋及算无遗策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偏偏柳如复从来没跟自己说过需要什么。
另一方面，古师敖不是没有调查过柳如复，可是白鬼的资料非常干净，并且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他都有派底下的小弟进行核实，没有发现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白先生您想要什么？”
古师敖索性开门见山，摊牌道：“只要我古师敖出的起价，您尽管说。”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柳如复呵呵笑了两声，戴着墨镜的脸看向古师敖，却是狮子大开口道：“我要你名下所有资产的一半，另外帝流浆每卖出去一份，其中的利润我六你四……”
闻言，古师敖的面色登时有点难看。
就连红鬼都忍不住看了眼柳如复，好似在说：二哥你差点让他给你白打工了。
以古师敖现在的实力，剩下的四成利润也要分一到两成出去，再加上一半的资产，就差把古师敖的家底榨干净了。
柳如复微笑地注视古师敖，没有说话。
良久的寂静。
古师敖的目光看向了那株星空蓝的草药，开口询问：“此乃何物。”
“木卯草。”
柳如复唇角的笑意陡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古师敖意有所指：“看来这玩意是炼制帝流浆的关键，相信木卯草都在白先生手里吧。”
柳如复笑而不语。
第791章 要长出脑子了
古师敖紧皱的眉间豁然放松，眼睛看向那如墨似的眼镜：
“好，白先生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我要验一验配料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时古师敖已然想明白了。
他已经向大哥发起了挑战，挑衅了他的威严，如果不能借此机会翻身，自己的下场或许不会是死亡，但是以大哥的手段同样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当然，古少爷现在就可以派一名妖怪上来。”
柳如复笑意弧度变得深了些。
古师敖没有耽搁，立即唤来自己的亲信。
一名身型高壮的男人敲门进来，犹如磐石的面孔瞄了眼柳如复跟红鬼。
“关于文件上的材料第一时间收集完成。”
古师敖将所谓的木卯草及文件统统交给亲信，郑重吩咐道：“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好药剂后立即拿给我！”
“交给我。”
男人点头保证，迈开步伐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红鬼安静地站在柳如复背后不发一言，心里却是默默给柳如复竖起大拇指，二哥下套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了。
这时柳如复甩手丢给古师敖一份名单：“古少爷，既然我们已经开始合作，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这就是下一部分的计划。”
古师敖翻看上面的名字，禁不住抬眼瞧向柳如复。
“计划分为两步。
“第一，弱化版的帝流浆制成肉食丸向整个妖都出售。
“第二，真正高端的帝流浆则向妖都的顶层家族出售。”
柳如复侃侃而谈：“今晚古少爷的派对正好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们家族的产业有的是妖都内的传媒，有的则是工厂老板，这些妖怪全是古少可以团结在一起的力量。”
说到这里时，柳如复的语气耐人寻味：
“它们可都是跟古少爷一样郁郁而不得志的妖呢。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它们来说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古师敖沉默无言。
妖怪的社会比起人类而言更加残酷，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堂而皇之地摆在台面上。
缩小到族群内部尤为如此。
能够带领族群走向辉煌的首领唯有一只。
“所以行动要快，你大哥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
柳如复接着说道：“今晚的帝流浆可以给他们试一试，然后借此机会接触到名单上的那些妖怪，届时就没有妖可以阻拦你的脚步了！”
“我明白了。”
古师敖眉宇间泛起别样的神采，用力点头。
【团结身边一切的力量】
这句话柳如复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可每一次古师敖都会对这句话又有一番新的认识。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如今对柳如复的话越来越言听计从。
另一方面。
古师敖本身的能力就不差，常年混迹于各种圈子，单是妖脉这点就非常广。
从当初罗礼与古师敖的交易场面就可以看出一二，满屋子的狐朋狗友各个出身不差，可它们却皆以古师敖为首。
这也是柳如复为什么会选择古师敖的原因。
就在这时，庭院里蓦然响起一声大喊。
“古少，我来啦！”
猖獗的笑声紧随而至。
“古少爷先去忙吧。”柳如复体贴地说道。
“好，白先生请自便。”
古师敖不是个墨迹的性格，当即转身下楼。
噔噔噔地脚步声远离。
“二哥，高！”
红鬼随手布下匿音结界，止不住赞道：“你现在的计谋比起从前越来越缜密了。”
“吃一堑长一智，总得有所进步才能跟在夫人的身边不是。”
柳如复笑得很假，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庭院。
只见古师敖正与一名妖怪相拥，双方皆是笑容满面的模样。
红鬼并没有察觉出柳如复的异常，这条蛇经过上次的事件变得越来越谨慎小心，他笑得轻松愉悦：“想不到古师敖这么容易上钩。”
“容易吗？”
柳如复回头瞥了红鬼一眼。
后者神情一怔，改口道：“要不说二哥手段高明呢。”
“我为了接近古师敖可是下了好大的工夫，做了许多计划，方才一点点摸透他的脾性。”柳如复忽然奇怪地叹了口气。
红鬼有点不明白二哥为何突发此言。
柳如复也没有解答的意思，只是眺望远处的风景。
古师敖这栋豪宅背山靠海，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妖都百分之九十的妖怪都只能仰望这里。在这座山下则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
“真是悲哀。”
柳如复倏然开口说道。
红鬼沿着柳如复目光望去，脑子一转便立即恍然，笑道：“这里的妖怪已经被大秦同化圈禁了，自以为得到了自由，可还不是在人家的监管下，真是可笑至极。”
“走吧，去下个地方。”
柳如复抬脚离去：“我们今天还要再见一妖。”
“是谁？”
红鬼不由好奇地问道。
“二哥你现在怎么连我都瞒着，这就没意思了啊。”
话语声逐渐远离这间屋子。
——
——
半个钟头后。
柳如复带着红鬼来到一家极为私人的素斋场所——【西庵】
此地位置幽静，门口矗立一尊年久的佛陀石像，偶尔能见到持着扫把的尼姑。除此以外，便是周边隐藏起来的强悍气息数不胜数，足以看出这里安保的严密。
“白先生，红先生这边请。”
倏地，一名娇小玲珑的女子鬼魅似地出现在两鬼眼前，伸手一招：
“请随我来。”
听到女子的称呼，红鬼微不可查地挑眉，看了眼柳如复的背影，见二哥没什么表态，也就跟在女子身后往西庵深处行去。
竹林里常有诵经的声音回荡。
“就是这儿了。”
女子站立一旁垂首。
两鬼面前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屋舍。
“走吧。”
柳如复抬脚向前走去。
“哗啦——”
屋舍的推拉门倏然打开，一名面相有点憨厚的男子噙着笑意走出来，他眼神异常坚定，两个蒲扇般的大耳朵，露出明显的妖怪特征。
“两位就是一目五先生吧。”
男子笑容亲切，主动伸手与柳如复两鬼握手，看起来十分健谈：“白先生跟红先生两位的名声，思敏可真是久仰大名，今日得愿一见也是无憾了。”
“甄少爷客气了。”
柳如复微微躬身说道。
就在一妖一鬼谈话之际，身后的红鬼内心突地震了三震。
姓甄，他自称思敏……
难不成此妖是甄记的少东家，甄思敏！？
我的天！
红鬼不自主望向柳如复的背影，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先前在古师敖那里二哥会说出那样的话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呀！
一瞬间，红鬼联想到了非常多。
结合柳如复的话语，再看眼前的一切，也就是说——这是大哥一目的手笔！
“来，请进，祖父在里面等着你们。”
甄思敏作出邀请的手势。
第792章 入汤山
柳如复跟红鬼在甄思敏的带领下走进屋舍。
一晃眼的工夫。
他们居然出现在一处回廊里，身旁假山喷泉，一群锦鲤时散时聚，几棵高大的垂杨柳，阳光透过红色围墙打在了回廊的墙面，显得尤为宁静。
‘有趣，看来关于甄家的事情二哥也是最近才知道。
‘话说大哥是何时落得子？
‘想来想去也只有在紫鬼办事的那会儿吧。
‘自从出了内鬼一事，现在就连自己能知道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了。’
红鬼亦步亦趋跟着，心里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好在连二哥都尚且如此，他也就觉得无所谓，该知道的总会有揭晓秘密的时刻。
与甄思敏并肩而行的柳如复怎会知晓身后红鬼的想法，他又不是一目，却是感知到附近故意释放出的几道强悍气息，实力肯定要比外面的安保要强。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在告诉柳如复跟红鬼，这里很安全。
不消片刻，来到一间宽敞的屋子。
“祖父，一目五先生来了。”
甄思敏恭敬地朝上首体型庞大的象妖说道。
象妖正是如今甄家象族的实际掌控者——甄洪震，两根长而粗的象牙，身材看过去有些肥胖，却给柳如复一种重如山岳的压迫感。
这位的实力怕是几近万年道行的大妖了。
“见过甄家老祖。”
柳如复与红鬼异口同声地拱手拜见。
甄洪震打量柳如复他们，话音稳重而豪迈：“一目跟我说起过你们，尤其是你白鬼，听说你最近策划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看得出你的能力相当不错。”
柳如复微微躬身以示尊重，开口回答：
“多谢老祖夸奖，接下来就由我跟红鬼来替大哥，一起将接下来的计划进行下去。”
“那你准备得如何。”
甄洪震粗壮的双手按在双膝，自有不怒自威之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柳如复嘴唇翕动。
甄洪震挑了挑眉，却是朝甄思敏作出退下的手势，饶有兴趣地说道：
“白鬼，你所需的东风乃是何物。”
“我需要甄老祖帮我找两个……”
柳如复抬起头直视甄洪震，乌黑的墨镜彷如倒映出一条毒蛇的模样。
甄思敏轻手轻脚地拉上门。
“砰——”
剩下的话语声已近乎不可闻，掩藏在这间屋子里。
——
——
皑皑白雪落于广袤无垠的汤山。
一道金虹从天而降，显露出李馗矫健的身影。
汤山鬼界乃是依附于汤山的中型洞天福地，如同影子一般与汤山密不可分，无法做到单独脱离。鬼母赵霓裳经营这片土地足有上千年的时间，除非是像安玲一样走了大霉，否则外界的生物想要找到鬼界的入口简直难如登天。
关于汤山的资料淌过心底。
想要找到入口对李馗来说并非难事，他有好几种办法能够进入汤山鬼界，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催使幽通，一眼就能找到。
不过他此行并不是来打架，打算用温和一点的方式。
心念一动。
前次被抓起来的两只禽类妖怪滚地葫芦般出现，迷惘混沌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它们顾盼间见到熟悉的森林，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给你们一个选择。”
一袭黑色风衣在寒风中猎猎甩摆，李馗冷冰冰道：“带我进汤山鬼界。”
话音一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干脆杀了我们吧，我们两个绝对不会背叛殿下。”
两只禽类妖怪连连摇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李馗闻言唇角翘起，似笑非笑道：“你们要知道以我的手段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进入汤山，至于你们是生是死更是无关紧要。
“可若是你们主动带我进去，长城跟汤山之间的火药味至少会少一点。相反我要是强闯进去，事件的性质可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片刻的死寂中。
“我们怎么相信你。”有名妖怪怒声喊道。
“你们没有选择。”
李馗语气带点了不耐烦：“你们尽快决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两妖对视一眼，眼神尽显纠结和苦恼。
随后由其中一名妖怪为难地说道：“你跟我们来。”
两名禽类妖怪顿时展翅飞起，李馗迈步而出，如缩地成寸般紧紧跟在它们身后，径直来到一处被冰雪覆盖的湖面。
“显！”
禽类妖怪手掐法决，运起妖力往身前一指。
立见等高人的幽蓝色旋涡蓦然出现，隐隐能看见对面的另一方天地。
“走吧，通过入口就是鬼界。”
两名禽类妖怪当真是被李馗拿捏得死死。
它们被关押的这几日并非完全不知外界的消息，对于李馗的身份及实力更是有一定的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李馗没有耽搁，抬脚进入汤山鬼界。
两妖一人的身影相继被幽蓝色的旋涡吞没，紧接着，入口状似云烟般消散。
——
——
霎时间，阴凉的阳光扑打在脸上。
再出现时，两妖一人的位置处于较为偏僻的石林里，脚下缕缕蓝雾弥漫。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顾盼观察。
他发现鬼界基本与现实相同，同样拥有白天黑夜，因为赵霓裳布下的结界使得外面的阳光以一种奇妙方式折射进来。
对于鬼类来说起不到丁点伤害，反而能生活在阳光下。
‘上次救安玲太过匆忙，倒是没怎么观察，汤山鬼界的阵法布置倒有几分名堂。’
李馗肆无忌惮地观察汤山鬼界的各处，以他如今的实力，少有妖怪鬼类能够发现。渐渐地……眸里升起几分探究跟好奇。
生活在汤山鬼界的魑魅魍魉数不胜数，可是今天的氛围似乎有所不对，无论是妖怪还是鬼类皆是一副神情阴郁的模样，偏偏谁都没有交谈议论，只是在安静地做事。
发生了什么事呢？
李馗心想。
直觉告诉李馗这里面的猫腻会是他需要的情报。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吧，以殿下的通天本领很快就会发现我们。”
两名禽类妖怪如临大敌地盯着李馗，浑身妖力勃发。仿佛李馗一旦做出逾越的举动，俩妖就会以命相搏。
第793章 势同水火
李馗没有言语，轻轻点头。
暂且不论其他，两只妖怪对赵霓裳的忠心毋庸置疑。他压过来的势让它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心里恐怕早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过去足有两分钟。
李馗瞳孔里蓦地映出一袭金丝宫装的丽人，微不可查的神采绽出，嘴唇翕动：“滨海长城客卿李馗见过汤山鬼母，此番是来送回两名汤山的妖怪。”
“殿下。”
“殿下。”
两名禽类妖怪面露羞愧，却碍于李馗在场不好说得更多。
赵霓裳凌厉的眼神打量李馗，知道对方如今正值鼎沸的名声，更是认出李馗是当初搅乱汤山庆典的家伙，朱唇道出清冷话音：“阁下是来兴师问罪？”
“不是常言来者是客。”
李馗眯眼笑了笑，显得尤为亲善：“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谈？”
“……”
赵霓裳深深看了眼李馗，说道：“你们俩个先回去。”旋即，又对李馗说道：“既然是长城客卿前来，自然要好好招待，请随本宫来。”
两只禽类妖怪目送两人离去，目目相觑间却是捶胸顿足。
无力与懊恼却已是不可见了。
另一边。
赵霓裳将李馗带进安义宫。
赵霓裳宽大的宫袖一挥，一张木椅凭空而现，落在李馗身后。
“李客卿请坐。”
李馗自是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下。
他直视赵霓裳那张冷艳不可方物的脸，笑道：“我就不跟鬼母绕弯子了，那两只妖怪跑去跟会妖门进行交易，是否乃鬼母的授意。”
“……”
赵霓裳坐在上方王座，陷入了沉默。
回答是，那就意味着与长城开战。
回答不是，就要编织出一套逻辑缜密的谎言。
可没等赵霓裳开口回答李馗的问题，却见李馗转手抛出一瓶帝流浆掷向赵霓裳。
荡起金黄光泽的药水悬停在赵霓裳面前。
“此物，鬼母可认得？”
赵霓裳仔细打量观察，旋即冷淡道：“本宫不认得。”
“不认得。”
李馗挑眉，笑意更浓了些：“鬼母亲自派手底下的妖怪去滨海城东的水族馆，莫非你不知道交易的东西乃是何物？”
闻言，赵霓裳眸光泛起寒意。
她敏锐地判断出帝流浆背后所隐藏的纷争。
这几日赵霓裳不是没收到水族馆的消息，尤其是一名长城客卿被会妖门率领滨海诸多大妖的围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没想到长城的人来得这么快。
且来者居然是正处于旋涡中心的李馗。
在那种情况下，此人难道没受到一点伤势吗？
“我不知道。”
赵霓裳如此回答李馗。
她确实不知道帝流浆的存在。
关于水族馆的交易是由糜夫人通知赵霓裳，她当时虽心有怀疑，但糜俐显然没有解惑的打算。而且那时赵霓裳在等候赢君羡的到来，只能答应糜夫人的要求。
显然李馗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不知道……
“行，那我来告诉你。”
李馗的语气逐渐变得冷漠：“此物名为帝流浆，专门作用于妖怪身上，一旦服食就会形成强烈的成瘾性，数量一多就容易暴毙而亡。
“而组成它的其中一味药石——青丘草。
“青丘草乃是会妖门独有的草药，而且它的主人是胡算子。
“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听完李馗的话，赵霓裳再一次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此时此刻，她内心尤为复杂。
赵霓裳可以肯定自己被糜夫人算计了。
如果她知道帝流浆的作用，绝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卷入这场旋涡当中。
“要不……”
李馗仔细观察赵霓裳的神态，眼睑微垂，冷冽的寒光一闪而逝：
“你让本体过来跟我谈。我是不知道你这个分身知道得有多少，但是看你的样子好像知道的不多，现在让本体，立刻到我面前来。”
当时赵霓裳一露面，李馗便察觉到异常。
哪怕赵霓裳隐藏得很好，可是李馗本身就对隐匿气息一道造诣不低，何况在施展幽通的情况下，近乎瞬间辨认出前来的汤山鬼母赵霓裳只是一具分身。
外强中干，气息犹为虚弱。
“放肆！”
赵霓裳凤眉压住，冷声道：“你以为在跟谁说话。”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冰冷的话音登时压下赵霓裳的怒火。
双方的气机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沾点火星就会轰然爆炸！
李馗禁不住冷笑了声，直呼其名：
“赵霓裳，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跟会妖门交易的证据确凿，今天你要是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后果你可要想清楚。”
赵霓裳眼中的冷意越来越足。
“你在威胁我？”
回答她的是悬浮于半空的黑龙令牌。
“赵霓裳，你应该知道客卿所持令牌的功效。”
李馗吐出锵锵话音：“只要我将法力灌输进去，以汤山离滨海的距离，不出一分钟这里就会被炮火碾平。我的这句话不需用现实来印证吧。”
一人一鬼的话语当真是针对对麦芒毫不相让。
“你能跑，你可以独善其身。
“汤山跑得了吗？”
这句话登时让赵霓裳的五指紧紧攥在了一起。
一时间，她居然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预想中最槽糕的情况正在发生。
‘看来这具分身并非单纯的傀儡。
‘经过多次观察，她应该与本体一样拥有相同的思想。’
李馗心想：“这位汤山鬼母的态度真是耐人寻味啊。”
——
——
赵霓裳踌躇着。
如果这时候她说汤山与会妖门没有瓜葛，无疑是贻笑大方。
有时候的证据比起一根草都轻，可拿出证据的是滨海长城，赵霓裳了解赢王权，这家伙眼里只有百姓，容不得一丁点沙子。
李馗这位客卿来到汤山，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就在这时，赵霓裳却见李馗挥手收起了黑龙令牌。
李馗冷意呛人的口吻居然缓和下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可以把锅甩到那两只妖怪身上，跟我来死不赖账那一套，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拿你没办法。”
“看来你确实很在乎自己的下属。”
赵霓裳闻言一怔。
她忽然有点看不透李馗此人。
其实从很久前李馗救安玲导演，与汤山发生的第一次冲突可以看出赵霓裳的几分心性，作为炎热境界的鬼王想要打死李馗并不难，但最终却选择了息事宁人。
“虽然我很想说所谓的汤山鬼母不过如此，完全看不出作为鬼母的威势，除了实力，心性跟手段根本比不上我遇到的任何对手。”
李馗直视赵霓裳，语气带了点玩味：“当然，我现在确实是说出来了。不过我想当时大秦册封你为公主，并且苏怀青将军选择跟你在一起，总需要点理由不是。”
赵霓裳对上李馗的目光，突地笑了笑：
“李客卿手段幼稚了些，想硬的不行，来软的？”
第794章 李馗的关键落子
“不！”
李馗笑容不改，好心劝告：“我只是想告诉你，自古少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想保住这个，又想保全那个的人往往不会得偿所愿，甚至难有好下场。
“赵霓裳你活了上千年，这点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
剑拔弩张的气氛不仅没有因为李馗的话语变得缓和，反而愈发激荡。
双方的气势搅得像是一团旋涡，原本照彻宫殿的灯火摇曳间蓦然成了墨绿色。
赵霓裳凤眸敛着寒光，她隐约见到李馗座下的木椅变成了一条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庞然怪物，整座宫殿都几乎容不下它的躯体。
再看时，木椅仍是木椅，毫无变化。
‘好古怪的气势。’
赵霓裳一眼就看透了那条怪物的本质。
人的名树的影，李馗能从围歼当中活下来甚至对一众妖魔进行反杀，果然有几分门道。
“过些时日，本宫自会给长城一个交代。”
赵霓裳冷冰冰说道：“李客卿今日请回吧，改日本宫会亲自去找赢王权。”
实际上却是打着拖延时间，蒙混过关的打算。
“交代，你拿什么交代！”
乍听此言，李馗忍不住嗤之以鼻，他岂会不清楚赵霓裳的算盘，直视赵霓裳从始至终不改的冷艳面庞：
“赵霓裳，我看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你的掌控当中，不想让手底下的弟兄卷入这场纷争，可照你目前的样子，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
“你光顾着自己的一厢情愿，可考虑过他们的想法？”
赵霓裳沉默，没有说话。
双方自交谈开始，节奏一直把持在李馗手中。
或者说以赵霓裳目前的处境，李馗抛出的所有问题她都无法回答。
另一方面，赵霓裳宣誓效忠赢君羡，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已经站在了长城的对立面。
李馗慢斯条理地拿出烟盒，抖了一截烟屁股出来，张嘴咬住：“赵霓裳，你今天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语声顿了顿。
“想来你一个分身也无法做出关键性的决策，我下次再过来。”
“呼——”
李馗轻松自然地吐出一口烟雾，起身向外走去。
“当然，这个时间不会很久。”
就在即将踏出宫门的时候，李馗倏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如果说势比人强，使用威势进行施压自然事半功倍。可若是处于平等，或者不对等的时候，这种做法只会越显得自己外强中干。
“赵霓裳，
“今时不同往日了。”
脚步声远离。
赵霓裳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宫殿里墨绿色的烛火缓慢变回了正常的明黄。
“李馗，果然厉害。”
自语声消弭。
这场针尖对麦芒暂时落下帷幕。
——
——
李馗站在安义宫前，闭目了会儿。
随即，喷吐而出的烟雾笼罩全身。
“行，那我就按你的意思好好看一看。”
李馗给自己施了个隐形术，堂而皇之地走下安义宫。
今天这番交谈，虽然赵霓裳口中少有透露出真正关键性的情报，但她的态度却表达了许多有用的东西。当然其中离不开李馗步步紧逼的话术。
有趣的是……
沉默的态度或许是赵霓裳最好的回答方式。
她在乎自己手底下的妖怪鬼类，不想让它们卷入其中。
李馗固然在话锋上咄咄逼人，却有表现出善意的举动。赵霓裳的沉默是在告诉李馗，会妖门跟她有关，与汤山无关。
包括李馗质问她是否知晓帝流浆的存在。
她也似乎毫不知情。
综合以上的种种信息，李馗基本可以确定赵霓裳应该有把柄落到了会妖门手里。
毫不夸张地说把柄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整个汤山的基业。
到底会是什么如此重要？
李馗心想。
另一方面，李馗又在好奇赵霓裳到底做了何事会受到这般严重的伤势。
刚才双方气势的碰撞固然有赵霓裳被激的缘故，可亦是李馗有意而为之，以此判断出了赵霓裳如今的实力，可以说是最虚弱也是最好对付的时候。
一人一鬼相差一整个大境界，犹如天堑般的巨大差距。
赵霓裳虽是分身，但居然稍逊李馗一筹，可想而知本体受得伤有多严重了。
而这个答案显然无法从与赵霓裳的交谈当中得知，李馗也就懒得浪费时间干脆离去。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
它一定是贯穿所有的枢纽，一旦知道这个秘密，会妖门的计划将会彻底在自己面前展露，关于一切的来龙去脉通通会有个答案。
柳如复给李馗的两次提示都指向了汤山，先是罗礼和章小漫两个诱饵，后是在两只禽类妖怪手里的帝流浆。
毫无疑问，赵霓裳在其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今天赵霓裳的神态是装出来的，那该如何……
李馗也不会动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做这方面的打算。
跟赵霓裳动手的性价比太低了。
只是一具分身，就算灭了汤山无数妖怪和分身，对李馗跟长城来说没有好处。
念及此处。
李馗心里暗想：“有一说一，赵霓裳确实御下有方。”
为什么汤山鬼界能够安然无恙的呆在滨海旁边，为什么以赢王权的性格会默许汤山鬼界的存在？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里面的妖怪鬼类安分守己！
不害人，甚至会帮助迷路的登山客。
保护汤山这片原始森林！
另外。
直至交谈结束，李馗为何没被赵霓裳赶出汤山，反而大摇大摆地下来，肆意地观察汤山鬼界的种种，不就是赵霓裳想要告诉李馗，它们是无辜的。
李馗捻灭掉烟头，自言自语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不会不明白吧。”
他跟赵霓裳说过：“你光顾着自己的一厢情愿，可考虑过他们的想法？”
赵霓裳一旦出事，汤山全体必将为其赴汤蹈火，届时的问题可就复杂了。
‘该进行下一步了。’
李馗想着，正准备离开鬼界，耳朵突地微动，听到了一些声音。
瞳孔深处立即倒映出一片景象。
几只长着红色鬃毛的大头鬼围绕在石窟前议论纷纷，面上神态不一。
“下个月八号是邓姑娘的大喜之日，我们要不要乔装去滨海买点东西。”
闻言，一只大头鬼顿时愤慨不已，大声囔囔道：“买个屁，我们都不知道邓姑娘嫁的是谁，有什么好买的，你说这话是不是成心给大家伙添堵呢！”
“就是说，这哪里是什么喜事，分明是坏事！”
又一只大头鬼皱着眉头道：“殿下突然告知我们这一消息，其中定有猫腻。我们几个经常跟在邓姑娘身边，也没见她中意哪只妖怪啊。”
“我就是说说嘛。”
最开始提议买喜品的大头鬼委屈地辩解。
有消息灵通的大头鬼小声说：“最近殿下也不太对劲，整日整日呆在宫殿里不出。我听我四舅家的弟弟说，殿下有好几次撤掉了安义宫的侍卫，方圆数里不留任何人。”
“可是我们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又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有大头鬼叹气道。
“对了，不如我们去找邓姑娘看看有什么办法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可是邓姑娘呢？”
“不知道呀，今早就没看见她。”
李馗收回神识，眸里闪过思索，抬脚向前一迈离开鬼界。
——
——
汤山原始森林。
李馗双手插在风衣的裤兜里，慢悠悠地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一片空地。
他闭上眼睛。
——
——
“你要是不打算出来，我就直接走了。”
李馗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密林。
话音方落，只见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一道俏丽的身影，看其面容居然是邓青眉，她眉间充斥愤懑，语气硬邦邦地质问：“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在河鑫庄的时候，对视的那一瞬间。”
李馗招了招手，一只嫁梦蝴蝶从邓青眉身上飞出来，轻盈落到指尖。
邓青眉双拳紧握，因为太过生气而双肩颤抖，咬牙切齿地喊道：“我刚才脑海里突然冒出你的声音，还有诡异的记忆片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对公主做什么！”
一字一句，浓烈的妖气自她的体内勃发而出。
“你不需要去质疑事实。”
李馗慢斯条理道：“你见到的就是我与赵霓裳的真实谈话。如果赵霓裳再一意孤行下去，不止是她，甚至连汤山无数的魑魅魍魉都会葬身火海。”
邓青眉死死盯着李馗，身后三条白尾愤怒地拍打雪地。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情报。”
面对小狐狸的目光，李馗不闪不避。
邓青眉想起李馗每一次见到她的恶劣态度，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你都在我身上动手脚了，以你的本事难道还不知道吗？”
“我承认，我非常厌恶狐狸。
“但是好与坏，在我心里有条分明的界限。”
李馗坦然直言：“我能感知到的只有你的情绪，担忧与害怕，还有今日的不安。”
邓青眉沉默着，目光紧盯李馗的双眼，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判断说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双手不断地握紧放开，陷入极为纠结的决定。
非常久的沉默。
“我能相信你吗？”
蓦地，邓青眉朝面前这位阴司鬼使、长城客卿问道。
“当然。”
李馗认真点头：“至少我已经表露出善意。”
邓青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身后三条狐尾缓缓收回，她略作思忖，开口说道：“几个月前，会妖门糜俐手下的侍女与阿奴带着一幅古画来汤山找公主。”
与阿奴！
李馗瞬间想起此鬼的资料。
糜夫人身边资格最老的鬼物，拥有大叫唤境界的实力，擅长用剑。
紧接着，李馗当即问道：“什么画？”
“太守的画。”
邓青眉双拳再次紧握，“苏怀青太守的画像，他们说找到了关于太守的线索。”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李馗脑海里立即有一道惊雷掠过，穿破了重重迷雾，恍然大悟的同时却还是疑惑地问道：“苏将军都死了上千年，难道还活着？！”
要知道厉博士跟他讲这段历史的时候，可是明确表示苏怀青已经死在了安西之地。
“不是。”
邓青眉摇了摇头：“在与阿奴送上古画之后，它们又找到了将军的衣冠冢，里面有公主亲自给将军缝制的战袍，现在似乎已经找到了苏太守的转世之身。”
“……”
闻听此言，李馗有点不相信糜夫人有这么大的通天本领。
时间跨度超越千年光阴。
他在阴司呆了这么久，出差几个世界，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大能完成过如此壮举。
邓青眉一见李馗的神态也能大概猜出对方的想法，不由撇了撇嘴：
“我也不相信那一群不怀好意的妖怪，不过公主不傻，如果不是真的找到了太守的转世之身，她不可能一次次答应它们过分的条件！”
李馗手指轻微晃动，翠玉蝴蝶在指尖起舞。
如果会妖门真的找到了苏怀青将军的转世之身，那么赵霓裳所做的一切就不难理解，这个把柄在她心里确实超过了汤山的基业。
下一瞬，新的疑惑又油然而生。
糜夫人要挟赵霓裳，根本目的是什么。
帝流浆真的是用来控制汤山上下全体妖怪？
就在这时。
邓青眉再次道出一则重磅情报：“另外除了会妖门，还有一伙神秘的家伙跟会妖门混在了一起，说是什么逍遥王。”
李馗晃动的指尖登时停滞，有点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逍遥王？”
“对啊，与阿奴嘴里曾说过逍遥王。”
邓青眉观察到李馗反常的神态，强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疑惑，转而继续说道：
“与阿奴还说想找到将军的转世之身，一定要王爷的天命卦象才能推演出来，当时还说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哇哦~”
这时李馗状似惊叹地喊了声，给自己点了根烟抽，咬着烟嘴陷入思索。
逍遥王赢君羡。
这家伙居然跟会妖门搅和在了一块，还真是狼狈为奸！
李馗跟赢君羡交过手，这家伙的卦算神通确实强到离谱。如果是他的话，李馗也不敢打包票这家伙不能办到这件事情。
不过就算能办到，恐怕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李馗倾吐出一口烟。
赵霓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为了找到苏怀青而元气大伤吧。
难道说本体去找苏怀青的转世了？
不可能！
糜夫人跟赢君羡哪有这么好心。
李馗心想。
第795章 越来越多的线索串联
“我出来时听见那几个大头鬼说你下月成婚。”
李馗脑海忽然灵光一闪。
邓青眉秀美的双眉压住不忿，点头说道：“不错，就在我们河鑫庄遇到的那天，与阿奴跟逍遥王手下一个叫做董仲的家伙来找公主，谈得就是联姻一事。”
说到这里时，邓青眉忍不住挥了下拳头：“他们指名道姓让我跟董仲成婚，当时公主可生气了，偏偏与阿奴那个乌龟王八蛋居然敢威胁公主！”
赢君羡的手下——董仲。
李馗咬着烟嘴，头脑风暴愈演愈烈。
与阿奴是糜夫人心腹中的心腹，董仲在赢君羡那边恐怕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糜夫人跟赢君羡狼狈为奸，不止想将赵霓裳拉到自己阵营，瞧它们的举动亦有将汤山基业收入麾下的打算，难怪赵霓裳想方设法地要将汤山摘出去。
“所以你答应了他们？”
李馗问道。
邓青眉先是点头后摇头：“我当时确实是自作主张答应了他们，可是公主的态度很坚决，反对与阿奴他们的要求。可就在前几天公主突然来找我……”
伴随话音，脑海深处瞬间闪过一副画面。
——
——
一间古今风格融合的闺房里。
“青眉，你现在离开汤山！”
赵霓裳深夜到访，语气严肃：“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邓青眉跟在赵霓裳身边数百年，一眼就分辨出前来的是分身而非本体，而且状态犹为不对劲，心思电转下大抵明白发生了何事。
“我不会离开汤山，更不会抛下公主你！”
邓青眉认真地说道：“我答应这桩婚事！”
——
——
邓青眉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小声说道：“我不能见到公主陷入两难，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舍去这一条命我都心甘情愿。”
这句话与其是对李馗讲，倒不如说是与自己的对话。
李馗深深看了一眼邓青眉，转而问道：“他们有没有说成婚的地方在哪里？”
“没有。”
邓青眉摇了摇头。
‘看来要等一等了。另外关于赢君羡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告诉赢王权了。’
李馗心思电转，再次问道：“你跟那只白猿在河鑫庄买的那些至邪之物……”
“全是公主吩咐要买的东西。”
邓青眉蹙起眉头，道出的话音蕴着浓浓的担忧：“实际上除了那一天晚上殿下主动来找我，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公主面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既然赵霓裳不想将祸水牵连汤山，又怎会让你知道。”
听闻此话，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这里面牵扯的秘密恐怕不小。
邓青眉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李馗见到邓青眉这副模样，突然想起了小黑。
如果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小黑肯定也会跟邓青眉一般担心的不行。
李馗沉思片刻，倏然想起了件事儿，直接开口询问：“那天晚上，除了与阿奴、董仲来了汤山，还有其他人吗？”
“确实还有一个。”
李馗一说，邓青眉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柳如复的样子：“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一身白色的西装，戴着一副黑墨镜，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看过去倒挺像是与阿奴的跟班。”
白鬼，柳如复。
李馗徐徐吐出一口烟。
现在有一点事实可以肯定，柳如复在糜夫人手下确实混得风生水起，最起码卧底的作用还在。要是让李馗发现这条臭虫在诓骗他，有的是法子把账算清楚。
一边下饵，一边给自己布下杀局。
这家伙挺会玩！
事到如今，李馗之所以对柳如复一再容忍，没有将其揪回来重新关进炼狱。
实为这条毒蛇确实有脑子且够聪明，善审时度势，换做其他任何一妖怪鬼物，很难做到他这一份上，能给出关键性的情报。
说白了，这是一把双刃剑。
会妖门内危机四伏，犹如龙潭虎穴，况且它们所图甚大，绝非简单的杀人越货，需要的就是柳如复这种极具野心的妖怪不断往上爬，能够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核心机密，直至套出完整的计划详图。
必须在最好的时机，一网打尽，一个都不留！
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个词用来形容这群妖怪再合适不过，南天庭、青丘、岭南妖道……会妖门，几千年来不断变换名字，一旦受挫就会重新蛰伏下来。
待元气恢复，再次卷土重来。
柳如复这颗钉子能安插进去属实带了点运气成分，难以复制。
……
……
纷乱的思绪收敛。
李馗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邓青眉拧着眉头，沉声说道：“说起那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就在前几天，就是你被会妖门围杀的那个晚上，有一伙人来了汤山。
“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青色西装，也是戴着一副黑墨镜。”
李馗不禁一挑眉梢。
一目五先生，排行老三的青鬼。
“另外两个呢？”
邓青眉回答道：“一个金发少年，看过去很年轻，还有一个面相阴柔的男人。”
听到这儿，李馗饶有兴趣地问了句：“怎么这些你都知道。”
“你觉得我在骗你？！”
邓青眉瞬间摆出了一副凶狠的表情。
“不是，我只是好奇。”
李馗摇了摇头，语气却是罕见柔和几分。
邓青眉瞪了眼李馗，语气不善地解释道：“公主每次见会妖门的那些妖怪，总会提前将侍卫调离，后来安义宫彻底没了守卫，我就整日呆在很远的地方看安义宫。”
“那天晚上我是正好站在树梢上看见了。
“后来那阴柔男人似乎发现了我，不过他们俩没把我当一回事。”
邓青眉话语声顿了顿，“既然他们不管我，我就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李馗闻言一怔，心想道：“还真是机缘巧合，却也足够幸运。”
如果不是邓青眉在赵霓裳心里的地位，恐怕凶多吉少。
“他们一行，谁是领头之人。”
随即，李馗询问道：“阴柔男子发现了你，穿着青色西装的人可曾注意到你的踪迹？”
“金发少年应该是领头之人，后来他跟着公主进入安义宫，留下另外两个人在殿外等候，期间过了足有一个小时，金发少年方才出来。”
邓青眉先是回答了李馗第一个问题，随后说道：“穿着青色西装的那家伙应该是没发现我，后来是经过阴柔男人的提醒，他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李馗若有若思地点头。
看来阴柔男人是护卫，青鬼是陪同，那金发少年会是谁呢？
凭他的感觉不太像是会妖门里的妖怪。
就在这时，李馗灵光一闪：“自那天过后，赵霓裳的分身是什么时候寻得你？”
“正是隔天的深夜。”
邓青眉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李馗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金发少年十有八九就是赢君羡。
因为时间点正好卡在赵霓裳为了寻找苏怀青而元气大伤之际。
赢君羡没有真正的人形，本体乃是一团凝练可怖的血煞，能以不同的面貌出现都不足为奇。正因如此他才会跟花晴烟有合作，想要缝制出能够承受住煞气的衣服！
倏然。
李馗眼中突地绽出别样的神采，脑海中一道又一道闪电在激烈碰撞。
是了，我早该想到赢君羡会在滨海。
花晴烟在滨海，作为她的顾客——赢君羡自然也在滨海。
自他脱困后，这家伙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滨海，难怪会跟会妖门的糜夫人勾搭在一起。
花似柳曾经说过她跟花晴烟有过交易。
当时花晴烟需要一种极为珍贵的材料——涂山料，如果在此基础上配以花家的秘法，在隐藏真貌、消除气息这一方面，就算是大神通者亲临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原来是这样，先前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李馗心想。
另一边，邓青眉见到李馗嘴角突地上扬，心里有点发凉。
这家伙的笑容看过去怎么那么邪恶！
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紧接着，李馗似有所感地瞄了眼邓青眉，内心摇头叹道：“拜托，这种瞬间揭开重重迷雾，看见真相的感觉，简直不要太有意思！”
随即。
“还有其他情报吗？”李馗问。
“没了。”
邓青眉摇了摇头。
“好。”
李馗点一点头。
邓青眉轻舒一口气，这回终于轮到她问问题了：“你跟我说说那个逍遥王是谁？”
邓青眉对这个乌龟王八蛋以及董仲可是恨得牙痒痒。
“赢君羡。”
李馗如实回答。
“他是谁。”
“一个早该在两千多年前死掉的家伙。”
一问一答中，邓青眉也逐渐了解到目前身处的旋涡是有多么恐怖。
“你打算怎么对付它们？”
邓青眉双眼紧盯着李馗冷峻的面庞。
“目前勉强有个计划的轮廓，具体的细节还没想好。”
李馗对上邓青眉的目光，“另外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关于我们今天的谈话，我会将这段记忆封存，直到合适的时机再度打开。”
“为什么？”
邓青眉蹙着眉头疑惑不解。
“你是一个非常重要且关键的暗手。糜夫人包括逍遥王皆是极为棘手的敌人，关于这点你现在应该很清楚。”
李馗道出原因：“他们想要对你搜魂查看记忆，简直易如反掌，甚至你都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为了避免因为这点导致我们满盘皆输，你需要做出一点牺牲！”
“没问题。”
邓青眉爽快的答应有点超乎李馗的预料。
“说实话我也很讨厌你，但是你能当上滨海的长城客卿，想来也不会是大坏人。至少你比会妖门那些妖怪值得信任，所以只要你能拉公主一把，我做什么都可以！”
邓青眉说着直接跪在了地上，就要给李馗磕头，偏偏有股无形的力量立即阻止了她的动作，生生将邓青眉拉了起来。
“不必如此。”
李馗说话口吻温和：“我们这是合作，互帮互助。”
“谢谢你。”
邓青眉仍是感激地说道。
对她而言，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来最值得高兴的时刻了。
“那么下一次见面，就到了我们一起战斗的时候了。”
李馗指尖的嫁梦蝴蝶顿时飞起。
宛如碧玉的蝴蝶振翅间洒下如梦似幻的粉末，笼罩整座密林。
邓青眉默默握紧了拳头。
肉眼可见，密林开始旋转融合，旋即如同一道水龙卷进入嫁梦蝴蝶里。
——
——
“邓姑娘。”
“邓姑娘。”
“青眉！”
吵闹而担忧的话音一股子涌入耳膜。
“哈~”
邓青眉睁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出袁名的面庞，以及几只上蹿下跳的大头鬼，疑惑道：“你们几个干嘛呢？”
“哎哟，邓姑娘你可醒了。”一只大头鬼担忧地喊道：“我们可叫你有好一会儿了，你都没有醒过来。急的我们赶紧把袁大统领找过来！”
“青眉你没事吧？”
袁名仔细观察着邓青眉，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呀，我很好。”邓青眉朝四周看了眼，自己居然在花丛深处，“估计是因为这几日太累了，一下子没忍住就睡着了。”
“没事就好！”
“我们就放心了。”
一群大头鬼大呼小叫。
袁名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没事。”
邓青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睡个觉能有什么事，你们一个个神经也太敏感了吧。”
“既然现在邓姑娘醒了，我们就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有只大头鬼迫不及待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把邓姑娘送出去，这里面绝对有阴谋，大阴谋……首先要搞清楚原委才好布置计划！”
说起这件事情，邓青眉面上顿时升起萦绕不去的忧愁，偏头看向袁名：“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届时你会保护好公主吗？”
“哪怕没了这条命，袁名也不会让公主受伤。”
袁名双眼坚定，道出锵锵话音。
“哎……”
虽有了袁名的保证，可邓青眉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可是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呀，什么都做不了。”
蓦地，袁名神色一动，抬眸望向安义宫的方向，嘴唇翕动：“公主回来了。”
“回来了！”
邓青眉扑地一下起身，神色匆匆道：“不行，我今天必须要找公主问个清楚！”
话音尚未落地，便见邓青眉快似迅雷般掠了出去，直奔安义宫。
只留原地一众大头鬼目目相觑，竟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邓青眉都不在这儿了，他们还怎么商量啊。
随后，它们纷纷看向袁名：“袁大统领，你拿个主意吧。”
事实上袁名知道的情报比邓青眉还少，可冥冥中的第六感告诉他，汤山这时候恐怕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思忖着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做好战争的准备吧！”
“行，我们这就通知下去。”
大头鬼们纷纷蹦跳着离开。
袁名雄壮的身躯自花丛中站起，眺望远处的宫殿，心想道：“公主，大家都很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我们一起承担的吗？”
倏地，一阵风吹过。
朵朵花瓣旋转着飞去高空。
第796章 死亦得五鼎烹
汤山原始森林。
李馗睁开眼，眸里铺满一层满意的底色，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唇角露出笑意。
他从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这一趟来汤山可谓是满载而归，搞明白了许多隐情。
赵霓裳跟会妖门之间的关系以及为何会跟它们合作，双方大抵也是面和心不和；
逍遥王赢君羡跟糜夫人搅和到一块；
全都是非常重要关键的情报。
虽然仍有些部分存在疑惑，比如帝流浆，比如赵霓裳还为了会妖门做了什么事，这几个秘密就像是最核心的部分，一旦知晓会妖门的计划便再无秘密可言。
“苏怀青……”
李馗摸了摸下巴。
以赢君羡的阴险狡诈肯定会一直握着这个把柄不放，赵霓裳迟早会彻底与长城为敌，届时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汤山全体妖怪也难逃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有点难搞呀。
不过既然答应了邓青眉要拉赵霓裳一把，李馗自然会倾尽全力。
话说回来，这次属实带了点运气成分。
李馗心想。
与阿奴跟裴秋做梦都想不到上蹿下跳的邓青眉会将情报通通告诉李馗，千防万防终究是漏了一手，给予了李馗真正能够反击的机会！
其实当时与阿奴在邓青眉面前提及到逍遥王的时候，心中不是没想过这一点。
可大秦历史上冠以逍遥二字的王爷并不在少数。
若不是知道赢君羡存在的人，谁会想到逍遥王会是两千多年以前权倾朝野的赢君羡！
另外关于联姻一事，邓青眉早晚都会知道，她若是不在，赵霓裳拒绝的态度恐怕会更加坚决，邓青眉在场反而能够压迫赵霓裳答应联姻。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关于苏怀青转世之身一事，李馗现在隐约有个头绪，能不能成尚且是个未知数。
先回去吧。
李馗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金虹远去。
而就在距离此处两千米远的山崖上，一棵古树居然睁开了一双眼睛，见到金虹破开的云海，心里想道：“得赶紧回去将此事汇报给王爷。”
思绪间，整棵苍天大树猛地往地里缩去，瞬间不见踪影。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树梢上，一张透明的人脸轮廓转瞬即逝。
细瞧眉眼正是李馗无疑。
——
——
今天的天气不错。
自进入冬季以来，难得有太阳出来。
阳光倾洒海面，带来一点暖意，成群的海鸥在空中飞翔而过，一只海鸥猛地探爪入海，敏捷地抓起一只肥大的鱼儿飞了起来，落到了一艘奢华游轮的桅杆上。
游轮前部观景台架起两杆遮阳伞，躺椅卧着两人。
“滨海真是个好地方。”
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双臂枕着脑袋，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
“它可是大秦首屈一指的海港城市，每年的货物吞吐量占整个大秦的百分四十，在古时甚至有【四海要冲】的美称，当然是个好地方。”
说话的是看过去三十出头的儒雅男人。
正是灵源公冯夷和逍遥王赢君羡两人。
“时代发展如此迅速。”
冯夷微阖着眼，享受着阳光，调侃道：“王爷可曾有过不适应。”
“刚出来时确实有点惊讶。”
赢君羡微笑道：“小施手段便可融入其中，眼下的世界确实不错。”
两人谈话闲聊时。
不远处立着一名貌美女子，面覆寒霜，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只有偏头看向冯夷时，那宛如寒玉似的冷眸里方才淌过一缕柔情。
冯夷这次大老远跑来滨海，身边只带了雪女。
就在这时，裴秋于虚无中显现出身形，尊敬地低头说道：“王爷，糜夫人来了。”
“来的倒是时候。”
赢君羡伸了个懒腰，施然然起身说道：“灵源公请随我来吧。”
“好。雪儿过来吧。”
冯夷朝着远处的雪女遥喊了声。
雪女闻声而至，乖乖地跟在冯夷身边。
一行四人径直走进游轮内部，空旷的走廊回荡脚步声。
偌大的游轮居然没有一名游客。毫不夸张地说这艘船是专门为赢君羡一人服务。
“请进。”
裴秋打开面前的房门。
赢君羡率先进入房间，一眼就见到坐在椅子上散发成熟馥香的糜夫人，一袭宽松的白袍掩盖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笑道：“糜夫人今天倒是难得换了件装扮。”
往常糜俐皆是披着一副黑羽大氅，霸道且充满女王风范。
“难得有贵客前来不是。”
糜夫人笑意盈盈，宛如黑宝石的双瞳望向冯夷，打起招呼：“糜俐见过灵源公。”
冯夷轻轻点头微笑，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意味：“久闻会妖门糜夫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叫我冯夷即可。”
“冯夷你坐下来客套也不迟。”
赢君羡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几人相继落座。
雪女主动端起酒壶为赢君羡、糜夫人倒酒，旋即站在冯夷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糜夫人，昨夜我与王爷敲定的事情你应该知晓了吧。”冯夷直入正题：“那一批物资，三淮水寨会在两天内全部运到，你只需安排一名心腹来接收即可。”
闻听此言，糜夫人唇角翘起的笑意弧度更深了些。
“这回多谢冯夷的慷慨解囊了。”
三淮水寨拥有的财富简直难以估量，送出一批物资对冯夷来说算是九牛一毛，放到糜夫人这边却足以称得上是及时雨了。
“三方合作共赢，糜夫人客气了。”
冯夷偏头看向赢君羡，笑说：“昨夜与王爷彻夜长谈，冯夷受益匪浅。”
“数千年前的时代很精彩。
“你们没经历过，可能想象不到。”
说起这个，赢君羡眼中不由浮起些许感慨，唏嘘道：“天路未绝，那时候上面经常会有人下来，实力高强者比比皆是。没想到千年之后，竟然会全都消失不见。”
旋即，赢君羡对冯夷说：
“阴司有阴司的规矩，无论人间怎么闹，只要不触及到他们的底线，下面那一群人就不会主动上来，数千年皆是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听到赢君羡这句话儿，糜夫人朱唇轻张，语气透露出一丝玩味：“时过境迁，想不到阴司现在也会招活人鬼差办事，有个长城客卿的名头，阴阳两界都想管！”
“无非就是立威罢了。”
冯夷轻笑了两声。
李馗对他们来说亦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糜夫人话锋一转：“不过灵源公的买卖却是有点危险了，还需早做准备。”
会妖门再怎么闹腾也是跟人间王朝作对，冯夷的三淮水寨可是严重犯了阴司的忌讳。
“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
冯夷笑容变得豪迈，轻轻一挥手：
“吾冯夷非是那案板上的鱼肉，又岂会任由他们宰割。”
“说得好！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
赢君羡举起酒杯：“当为这一句话浮一大白。”
三人举杯共饮。
谈笑间好不热闹。
第797章 步步为营
酒过三巡。
赢君羡面前的桌子上突然现出一木盘，上面有红、绿、金三种颜色的锦囊。
“昨日我为你算上一卦。
“现在本王赠冯夷你三个锦囊妙计。
“红色锦囊，等你回到三淮水寨可以打开，绿色锦囊等一个月后再开，最后一个金色锦囊等你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打开。”
闻言，冯夷深深看了眼赢君羡，挥手将三种锦囊收了起来。
“王爷妙计相赠，冯夷在此郑重谢过了。”
“三方合作共赢嘛。”
赢君羡笑着复述了冯夷刚才的话。
“王爷诚心待我，冯夷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王爷。”
立见冯夷指尖飘起一个七彩泡泡，径直飞到赢君羡面前。
赢君羡眼神微凝，见到泡泡里面有一汪色泽暗黄的泉水，心思电转下隐隐意识到这是何物，讶异道：“该不会是……”
冯夷噙着笑意点头：“太岁受到数百年的滋养才能攒下这一点，它能够帮助王爷更快的恢复实力，并且对于煞气逸散有很强的抑制作用。”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放声大笑。
‘老狐狸。’
‘小狐狸。’
各自心头掠过想法。
“时候不早了，冯夷也该回三淮水寨了。”
冯夷饮掉杯里的美酒，起身说道：“王爷，糜夫人日后再见。”
糜夫人道：“再会。”
“我让裴秋送你们一下。”
赢君羡说道。
门扉应声而开，裴秋微低着头，恭敬道：“灵源公请随我来。”
冯夷跟雪女一同离去。
房门重新关上。
——
——
房间里只剩糜夫人跟赢君羡二人。
“在此之前，难以想象三淮水寨之主的冯夷竟会在阴司的压力下求助王爷。”糜夫人小抿了一口酒水，颇为感慨道：“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实在有趣。”
“他呀，
“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赢君羡脱困的时间恰好在阴司在现世布局之际，尤其是经过天北一役，他对于阴司的计划大抵有了更深的了解，意有所指道：
“阴司的几位阎王，实力远超于这个世界，他们不过是将这里当做一场给底下人的试炼罢了。”
闻言，糜夫人轻吐一口闷气，深有感触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改变这一切！”
赢君羡看了眼糜夫人的脸庞，撇开了这个话题：“本王与冯夷交谈了一晚，此人确实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更令本王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能够找上门来。”
“灵源公名声在外，不容小觑。”
糜夫人很赞同赢君羡这句话。
要知道赢君羡的身份是高度保密，除开有合作关系的会妖门，鲜有人知。
偏偏冯夷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竟然知晓赢君羡还活着，并且能准确地找到滨海来，接触赢君羡手底下的人，可见情报能力是何等恐怖！
以买卖阴寿为核心的三淮水寨，它牵扯的利益网络恐怖至极！
随即。
赢君羡问道：“夫人，本王要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糜夫人脸色当即一正，认真回答：“已经有些许成果了。”
说着，糜夫人掌心突地现出一枚玉简：“王爷可以看一看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
“这件事情，不止是我，就连胡先生也非常上心，现在已经有了一点蛛丝马迹，我们正在安排一些大妖过去查探是否如实。”
赢君羡抬手接过玉简，脑海里接二连三地掠过大量的文字及图片。
片刻之后，赢君羡满意地点头，他对糜夫人说道：“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地寻找那人，本王十分愿意跟你们继续合作，甚至是加入会妖门，一同推进那个计划！”
这时赢君羡亦是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隔了几千年要找到不存于世的人，以他的神通都推算不出来，其难度不亚于寻找苏怀青的转世之身，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闻言，糜夫人重新展露笑颜：
“能找到点线索，说明有希望，最起码是大海捞针，大海里我们至少有根针可以捞，最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实如果能找到她，对我们的大计来说，亦有非常大的帮助。”
赢君羡微微颔首，他要的就是会妖门这个态度，旋即说起了正事：“关于下一步计划，你们那边推进得怎么样了。”
“请王爷放心，不出一二日就能看见成效。”
糜夫人眸底敛下寒意，语气颇为耐人寻味。
就在这时，赢君羡神色一动，嘴唇翕动：“进来吧。”
门扉立即推开，董仲微躬着身走进来，径直来到赢君羡的身边。
“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赢君羡拿起酒壶亲自给糜夫人倒了杯酒。
董仲心领神会，开口说道：“十分钟之前，收到安插在汤山的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滨海长城的客卿李馗离开了汤山鬼界。”
不成想，赢君羡的第一句话却是问道：“检查过了吗。”
董仲恭敬地回答：“按照王爷的吩咐，经过五次检查程序后这则情报才送到我手中，全都是单向联络，绝无被追踪的可能。”
赢君羡忽然想起他与李馗交手的画面，吩咐道：“重新安排个人继续监视汤山。
“李馗此人有一手非常厉害的入梦之术，那几个妖怪直接杀了吧。”
董仲点头应是：“我一会就去办，保证不留痕迹。”
赢君羡的小心谨慎，某一方面的狠辣果决，有时候连糜夫人都感到无比心悸，不过她倒是从赢君羡身上学了不少，行事风格也变得越来越谨慎。
“继续说吧。”
赢君羡淡淡说道。
“是。”
董仲立即说道：“根据情报，李馗进入汤山的时间很短，不超过一个小时。除此以外，汤山鬼界内部没有爆发过任何战斗，甚至里头的妖怪鬼物都不知道李馗曾经来过。
“他跟赵霓裳应该是秘密见面。”
“看来这位汤山鬼母还是爱惜羽毛得很。”
糜夫人闻言意有所指道：“仍想着将手底下的妖怪撇出去。”
嗒，
嗒，
赢君羡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眸里压实了杀意：“那就让她到时候跟李馗拼个你死我活，省得日后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随即，他看向董仲：“那只小狐狸……”
董仲唇角露出阴狠的笑意：“王爷请放心，属下会好好调教她的。”
赢君羡举起酒杯。
铛~
糜夫人一同举杯饮下。
第798章 熊妖力罡
妖都。
夜色迷离。
自高空俯瞰而下，高楼大厦溢出霓虹光彩。
一辆辆悬浮汽车自半空中呼啸而过，掀起一片热闹喧哗。
圣安区妖怪公寓，1603。
厨房的墙面倒映出庞大的阴影，油烟卷着饭香冲到客厅，电视机里播放人类世界的卡通动漫，沙发上一头小熊精抱着零食看着电视，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大门打开，一头穿着便装的熊妖低头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沉重的袋子，嗅了嗅油烟里飘来的香味，不由露出笑脸喊道：“我回来了！”
“父亲。”
小熊精自沙发上高高跃起，一把抱住熊妖的脖子。
“哎哟，我的乖儿子。”
熊妖力罡抬手轻轻托住儿子的屁股，用大脸去蹭小熊的脸蛋。
“父亲，好痒啊。”
一大一小皆发出憨厚的笑声。
“行了别玩了，先吃饭吧。”
厨房里走出一只体宽腰胖的母熊，腰间裹着围裙，端着好几碗肉菜来到饭桌旁，眼睛一瞄见到了力罡手里的袋子，笑容微微一滞。
力罡脸上不由露出尴尬的神色，只是抱着儿子说：“先吃饭吧。”
“吃饭咯！”
伴随儿子的欢声笑语。
一家妖怪其乐融融地吃起了晚饭。
小熊精抓着足有成人手臂粗的大骨棒，锋利的牙齿轻松一撕，大片的鲜肉将腮帮子撑得满涨，大快朵颐地咀嚼下咽。
力罡埋头吃饭，丝毫不看老婆即将发怒的脸色。
直到小熊精吃饱喝足，抱着滚圆的肚皮晃晃悠悠回到房间修炼后，夫妻俩的谈话方方开始。
“按小力的年龄，他马上就要去学校上课了。”
熊妈收拾桌子，瞥了眼力罡：“头一年的学费早些时候做了准备，可是修炼用的肉食丸呢……我让你去买，结果你买回了一堆肉？”
“你说古坊刚推出的那种肉食丸，太贵了……”
力罡颇有点小心翼翼地说道：“前段时间上甄记买的肉食丸查出有问题，一时间风声鹤唳，导致古家卖的肉食丸价格飙升。”
“贵难道就不买吗！”
听到这句话，熊妈只觉一股意气冲脑，说话的语调都忍不住抬高了些。
仅是下一瞬，她就连忙捂住嘴巴，偏头看去小熊的房间，见到没有惊扰到儿子，方才继续说道：“如果小力不抓紧修炼，那他以后生出的孩子就可能开不了灵智，到时候我们就要被赶出妖都，回到大山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开灵智的妖怪是无法在妖都内生活居住。
最低要求就是百年道行，且要开了灵智。
“不是，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力罡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力的修行天赋不错，说不定日后跟我一样能拥有千年道行，在妖都内养活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
说着，他似想起什么，开玩笑道：“再说山里也不差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事情，咱们回归大自然！”
下一秒，一个杠铃带着呼啸风声破空而来。
力罡眼疾手快地抬手接住，铃片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嗡嗡作响。
“哎哟，瞧你这脾气。”
力罡吓得额前渗出细汗，讪讪一笑：“开个玩笑嘛老婆，你怎么还当真了！”
熊妈双眼微眯，敛下危险寒光，没好气道：“天赋好也要有资源，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千年道行是光靠天赋修炼出来的？”
“……”
力罡无言。
熊妈越说越上头，双手叉腰，吐沫星子乱飞：
“你在妖都生活了多少年，现在适应了这些，你能回去大山吗？还是说你打算改头换面去人世。到时候就算妖协不找你麻烦，长城会让你在外面当个定时炸弹吗！”
力罡连连点头应是，却是已练就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高明功夫。
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生活在妖都里。
在人类世界的妖怪要么藏得够深不被发现，要么就是接受长城的严密监管。实际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会送来妖都。
“再说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可跟从前不一样了！”
熊妈倏然话锋一转，看向力罡的双眼跃起雀跃的光芒：“你前段时间不是刚突破，加上原本的功劳，他们这回可挡不住你的升迁，到时候还怕没有钱？”
“我已经选好了一套新的房子……”
憧憬美好生活的话语声络络不绝。
在妖都，长城的存在就好比军队，轻易不出动，不介入。
妖怪管理协会如同巡捕司，专门负责妖都内大大小小的事物。
力罡就是妖协中的一员，专门负责城内治安，职位相当于捕快，凭他的功绩早就够升职的要求，却因为性格方面的原因被打压。
此次正如熊妈所说，力罡突破千年道行，那些妖怪已经没有理由在拦着他。
听到这些话，力罡心里忽地泛起难言的酸楚，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偏偏裤兜里这时响起一阵铃声，一番话卡在了嗓子眼，只好先咽了回去。
力罡拿出手机一看，见到短信里的内容，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郁，收起手机的同时温柔地说：“上面有任务派下来，我现在得出去一趟。”
熊妈一怔，立即关心道：“注意安全啊，小心点。”
“放心，我会注意的。”
力罡上前亲吻熊妈的额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如同以往无数个日夜一般。
房门轻轻关上。
熊妈收拾家里的零碎。
——
——
力罡走出自己居住的楼，回头一看，高大的楼墙像是座巨山般压了下来，让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来到路边停靠的一辆蓝白相间的悬浮车，掏出钥匙坐了上去。
上车的第一件事。
力罡换了件衣服，居然是一身普通的黑色衣裳，胸口有一黑龙徽章，这是属于妖协治安部等级最低的服装，等同于巡捕司的衙役。
轰隆！
悬浮车立即飞出小区，混入茫茫车流。
这会儿正是堵车的时候，半天不往前挪动。
“淦！”
力罡只觉有股无名火在胸口烧得越来越旺，陡然用力锤了下方向盘，刺耳的车鸣乍响，他按下警铃用力踩住油门，瞬间脱离了车流，像是划过半空的流星，速度越来越快！
第799章 逼至绝路
轰隆！
悬浮车在昏暗的街边停下。
力罡瞅着后视镜映出的熊脸，紧绷的脸颊用力吐出一口浊气，下车开始干活。
乐舍区。
这里可谓是享誉妖都，不过是贬义词，乃是妖都内有数几个臭名昭著的不法地带。
力罡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巡逻，维持治安安全。
“狂恩这小子跑哪去了？”
力罡一眼见到前边的街角同样停靠一辆蓝白相间的悬浮车，却没看到自己的搭档，目光巡视间走向了一条漆黑的巷子里。
“踏！”
就在力罡即将踏入黑暗时，一只锋锐的利爪朝着他面门袭来。
力罡不慌不忙地反手握住袭击者的手腕，臂膀猛地用力将其甩向一旁的墙壁。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墙面龟裂出触目惊心的裂缝，一头瘦骨嶙峋的狼妖当即被砸晕了过去，柔弱无骨般瘫在地上。
“那个……那个，我们跟他不是一伙的。”
伴随惧怕的话音，黑暗深处突地显出无数狰狞的轮廓，猫、狗、蜘蛛、猴子、螳螂……一张张丑陋的面庞出现在力罡的眼睛里。
也不知道这小小一个巷子，怎会塞下如此多的妖怪。
“滚！”
力罡嘴唇翕动，眼神冰冷。
一只只妖怪从力罡雄壮的身躯旁鱼贯而出，至于那只倒霉的狼妖自是没有妖管，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乐舍区的混乱。
然而力罡此番下手的狠辣果决，却亦与家中慈父的面容相差甚远。
“老大。”
蓦地，一声高喊从对面传来。
力罡转身望去，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蜜罐妖奔跑过来，体型瘦高，皮肤黝黑，脑袋中间有一道呈竖状的银色头发，看过去十分有个性。
他就是力罡的搭档——狂恩。
两妖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妖都妖怪，而是在外界修炼成精，后来被长城招安进了妖都。因此他们的姓名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取。
“跑哪里去了。”
力罡平静地说道。
“买酒，买吃的，难道在这吹风啊。”
狂恩妖如其名，眉宇间的桀骜不驯一眼就能够看出。
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挑眉说道：“换个地方说呗。”
“还要巡逻呢。”
力罡开玩笑道。
“淦，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巡逻的！”
一听这话儿，狂恩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上面那几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就是故意在刁难我们，要不然会把我们分配到这里来？
“巡逻……我真想上他家巡逻！”
“行了行了，走吧。”
力罡拍了下狂恩的肩膀。
两妖上了悬浮车，径直开到了一条公路旁停下。
——
——
啪，
酒花溢出，狂恩一口将啤酒罐干掉。
力罡同样如此。
两妖相识近二十年，皆算是彼此合作最久的搭档。
“老大，你看那上面……”
狂恩坐在悬浮车的引擎盖上，粗壮的手指头点向山上一抹璀璨的明光，以低沉的声音骂道：“嘿，你说这世道有趣不，乐舍区藏污纳垢乱成了什么样。
“结果那一群有权有势的家伙就住在他们头上。”
力罡眯了眯眼。
以他的实力稍微聚神就能听到山上灯红酒绿的奢靡欢呼。
某种程度上而言，力罡跟狂恩来这里巡逻，不就是为了维护上面那群妖的安全吗！
“别拐弯抹角了，你想说什么。”
力罡瞥了眼狂恩。
两妖出生入死多年，他太了解自己的搭档，脾性骄狂，做事极有目的性。
“他就在上面。”
狂恩微偏着头对上力罡黑乎乎的眼睛：“那个姓澹台的家伙这会儿不知道抱着哪个女妖怪快活，明明是他的问题，我们是按照程序办事……”
力罡握着啤酒罐的熊掌禁不住有些用力。
说起这件事情，还要追溯到几天前。
力罡与狂恩跟往常一样办案，他们收到线报有一家娱乐场所里有不法交易，可能涉及到一些重要秘密，于是立即驱车前往。
事实上，他们在场所的包厢里确实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妖怪的精神状态非常诡异，并且伴有强烈的攻击欲望，尤其是无法沟通。
力罡本想将他们带回治安部审问，哪成想那一群妖怪居然直接对他们出手。没办法，力罡跟狂恩只能将他们制服，出手不可避免地会重些。
按照治安部的其他妖怪来形容力罡和狂恩的组合，唯有四个字——野性难驯。
两妖皆是于残酷的生死厮杀中开得灵智，后来进入到妖都内生活，有些骨子里的东西难以被改变。也正是因此，力罡才迟迟得不到晋升。
而这一回却是出了大事！
这些妖怪家中全是有权有势之辈，尤其当中姓氏澹台的家伙，背景可是极为了不得，家里的产业皆是专门制作肉食丸的工厂。
哪怕他们在各自的家族里只能算是二流货色，可也绝不是力罡跟狂恩能够惹得起。
力罡本来有望升迁捕头的光辉大路一下子没了，直接从捕快被撸到了职位最低的衙役，甚至沦落到了巡街的地步。
——
——
易拉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公路旁的崖底。
力罡咽下啤酒，瞥了眼狂恩：“我在给你一次机会，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狂恩，单纯的语言煽动可无法说动我。”
狂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眸里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绑了他。”
听到这句话，力罡似乎没有一点惊讶，只是眺望远处沉入黑夜的楼房。
“为什么？”
“很简单，我们在这里生活不下去了。”
狂恩认真地分析道：“虽然那些妖怪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不入流，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道难以摧毁的大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绑了他，拿上所有能拿的离开妖都！”
“之后呢，亡命天涯？”
力罡陡然笑了声：“我有老婆孩子，你有妻子，咱们可不是了无牵挂的妖怪！”
“绑又不是杀，何谈亡命天涯，小心点完全可以安全离开妖都。”
狂恩将手里的啤酒罐捏成铁饼，偏头看着那张威猛的熊脸，哼出嗤之以鼻的冷笑：“老大，你别抱有幻想了，我们都落到了这步田地，你难不成还指望着翻身！？
“治安部的那些妖怪可巴不得见我们落难。
“你决定要不要干吧。”
力罡久久无言。
狂恩也没有急着要答案，安静地吹着夜风。
事实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到真正走到绝路，哪怕以狂恩桀骜不驯的性子也不会提出如此疯狂的提议，毕竟他们并不是嫌命太长了。
过了半晌。
力罡忽地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一架飞艇自远方飞过，红艳艳的宣传布猎猎作响。
【与人和平共处，促进种族和谐。】
【妖都长城。】
“干他娘的！”
顷刻间，力罡憨厚的面容蘸满了野性。
第800章 澹台明月
古师敖的奢华豪宅内，灯红酒绿。
今日是庆功宴，每一只妖怪皆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怪叫，他们身边环绕众多姿色上佳的女妖，呈出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古少呢，你们谁看见古少了？”
一个神色倨傲，身材颇为矮小的妖怪在妖堆里寻找古师敖的踪迹。
澹台明月，名字虽取得好听，但相貌在妖怪当中算不上好看，奈何不住满身壕气，屁股后面亦是跟着一堆跟班。
他此时已喝得面红耳赤，眼神迷离，这会儿见到有个家伙挡在自己面前，不耐烦地将其一把推开。
那只妖怪猝不及防下摔进了泳池，浮在水面上嘟囔着沉沉睡死过去。
一眼望去，泳池里的行尸走肉足有十几具。
“古少！”
澹台明月终于在角落找到抱着一美妖的古师敖，连忙上前热情地喊道：“哎哟，我可找你半天了，原来你躲在这儿呢。”
正与女妖耳鬓厮磨的古师敖闻声看去，瞧见澹台明月右眼圈有点发黑，脸颊仍留有淤青，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明月，你的伤还没养好呢。”
“古少，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澹台明月下意识摸了下嘴角，仿佛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这都过去几天了，淤青还没消下去，可见当时力罡跟狂恩下手有多重了。
澹台明月迷离的眼神掠过一丝阴鸷，狠声道：“哼，这事儿不算完，那两个治安部的妖怪，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从小到大就没妖敢打我，这回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没完！”
这时，古师敖拍了拍女妖的屁股。
“你回房间等我。”
女妖瞥了眼澹台明月，红唇贴着古师敖的耳廓，轻声说：“古少你快点来。”
摇曳生姿的背影逐渐走远。
澹台明月嘿嘿怪笑了两声，立即转移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带着歉意说道：“这次幸好有古少帮忙，要不然可就出了大乱子，差点就将我们新研发的潮汐暴露了。”
澹台明月口中的【潮汐】其实就是帝流浆。
在柳如复以帝流浆这个名字太过高调的建议下，古师敖只好将帝流浆换了个名字。
“小问题，别放在心上。”
古师敖笑容不改，用力拍了下澹台明月的肩膀，提醒道：“不过你回去还是需要盯紧点，现在潮汐卖得非常好，让手底下的妖怪加班加点弄。”
澹台明月是古师敖一直以来交好的对象，原因就是他家中的产业乃是专门制造肉食丸的工厂，实力雄厚。
这次帝流浆能在短时间内风靡妖都，离不开澹台明月的运作。
“好兄弟。”
一句好兄弟尽在不言中，澹台明月感动得不行，接着开始邀功：
“虽然兄弟我这次出了点小小意外，但是古少你让我拉拢的那些妖怪已经全部搞定，真正高纯度的潮汐一定会让他们欲罢不能！”
古师敖满意地点头：“这种肉食丸在妖怪血脉开发上的作用很大，是我们真正的杀手锏，现在就要趁着甄记这会儿势弱的时候，一鼓作气将版图打开！”
“原材料方面……”
澹台明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次借助古师敖推出的肉食丸，他在族群里面亦是真正站了起来，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资源倾斜，可谓是吃足了甜头。
做事自然是尽心尽力！
“放心，原料刚进了一批。”
古师敖信心满满地说道。
就在几个小时前，柳如复又送来了好几吨的木卯草。
“有古少这句话就够了。”
澹台明月一听立即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明月保证古坊每一家门店每天都能有充足的潮汐供应，保证让大家都满载而归！”
“哈哈哈哈，本少就爱听这句话！”
古师敖唇角的笑意弧度更深了些。
虽然帝流浆大半的利润都归了柳如复，但是只要卖出的数量足够多，同样有大赚头。
随即。
“那我就不打扰古少的美事了。”
澹台明月朝着古师敖一阵挤眉弄眼，笑声显得十分猥琐：“我先回去盯着。”
“诶，等等明月。”
这时只见古师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造型精美的钥匙，在澹台明月面前晃了晃，意有所指道：“我记得你前阵子说非常喜欢大羿版9005最新款的悬浮车。”
“古少，这个该不会是……”
澹台明月闻言禁不住瞪大眼珠，目光紧盯在古师敖指尖微微摇晃的车钥匙，随后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了眼古师敖。
那可是限量版的悬浮车，有钱都买不到！
“没错，送给你。”
古师敖微微颔首，将钥匙丢给澹台明月，笑说：“你新的座驾就在大门口！”
“牛，太牛了！
“不愧是古少呀，果然神通广大。”
澹台明月面呈浓郁的惊喜，赶紧拍上马屁，竖起大拇指喊道：“爷们够义气！”
“行了，少来这一套。”
古师敖故作嫌弃地扫手驱赶：“我就不送你了，赶紧走吧。”
“明天见哈~”
声未落，澹台明月攥着钥匙，头也不回地狂奔离去。
古师敖看着澹台明月的背影，唇角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白先生说得有道理。”
自语着，古师敖转身向屋内走去。
——
——
豪宅门口，停着一辆通体漆黑，造型凌厉的悬浮车。
大羿9005！
澹台明月像是看见了心爱的女妖，从头到脚散发着喜悦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车身，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整个妖几乎都快趴在了车身上。
这般姿态可见是有多喜欢了！
紧接着，澹台明月火急火燎地坐上悬浮车，双手紧攥方向盘，顾盼欣赏车内的陈设。
心头浮起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简直是爽呆了。
“你们几个先过去工厂等我，我自己开车随后就到。”澹台明月按下车窗，看着自家的几位保镖说道。
闻听此言，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目目相觑，最后还是由领头的妖怪劝道：“少爷，要不然您看我呆在你身边吧，毕竟上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古师敖面前，澹台明月的脾性还会有所收敛，可在这些保镖面前，却是尽显真面目本色，不耐烦地喊道：“你看看车里有你的位置吗，还是你耳朵聋了，我说的话不够直白？”
这一回，众多保镖只好听从命令，先行驱车前往工厂。
“真是一群蠢货！”
澹台明月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双掌兴奋地在身前摩擦了几下，缓缓踩下油门。
轰隆！
霎时间，霸道如猛兽般的轰鸣响彻在山麓之间。
“哇哦。”
这道美妙的声音使得澹台明月通红的面庞愈发兴奋，一脚踩死油门，悬浮车尾部当即窜出两道蓝色火焰，瞬间飚射出去。
像是蓝色陨星一般划破漆黑的夜。
第801章 旋涡转动时
快，
无与伦比的快！
山麓间掠过一抹蓝色魅影，活像只灵巧的鱼儿穿梭在苍天古树中间。
满地的泥土落叶被席卷而过的骤风吹起。
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让澹台明月瞬间入了迷，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开悬浮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码速持续往上跳跃。
“砰——”
一棵大树不幸被拦腰撞断。
大羿9005悬浮车在半空中迅速稳住车身，旋即开始往山下的乐舍区开去。
澹台明月此番是过足了瘾，现在准备开着爱车去工厂。
毕竟古师敖刚刚送了自己一份大礼，他可不能忘记了正事。
“古少果真是我的好兄弟……”
澹台明月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张扬。
蓦地，车内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澹台明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余光瞥见车窗外猛然盖上了一抹壮硕的黑影。
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
“卧槽！”
澹台明月下意识怒骂出声，整个世界都在视线里不断旋转倾倒。
紧接着，安全气囊狠狠打在了脸上。
只见大羿9005悬浮车居然被生生撞到了一旁的山壁里，升起袅袅黑烟。
——
——
“这车的性能真是够好呀，被这么一撞居然只凹陷了一点。”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入澹台明月耳内。
“该死……”
澹台明月额角撕裂开一道小口，鲜血沿着鼻梁落到嘴里，他吃痛地睁开双眼，视线从模糊渐渐到清晰，好在身体倒没感到有多疼痛。
大羿9005悬浮车很好保护了澹台明月，名厂出品的悬浮车自然有独到之处。
“哟，醒得挺快啊。”
“就是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换了一辆车下来。”
“闭嘴，赶紧做事。”
这回传进耳朵的两道声音顿时清晰许多。
澹台明月偏过头颅，瞳孔不自觉扩大，只见一个几有三米高的妖怪居然用手生生掰开了车门，戴着头盔的脸似乎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们好大的胆子……”
澹台明月的酒意瞬间被吓得清醒，不停地怒吼出声：“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澹台家的三儿子，澹台明月！”
唰！
话音方落，车门当即被粗壮的臂膀掷到了远处的密林里。
澹台明月连忙运起妖力，张口吐出无数以妖力幻化的螽（zhōng）斯，密密麻麻，顷刻间将车内塞满，如同黑色的浪潮涌向来袭者。
趁着微弱的空隙，澹台明月赶紧伸手按去方向盘底下的紧急警报，一般名贵的悬浮车都有这一种功能，哪成想手指却摸到了空处。
“卧槽，他们怎么改设计了！”
澹台明月这一刻想要杀死设计师全家的心都有了。
“吸——”
但见数不清的螽斯居然被那妖怪一口吃下。
澹台明月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绝招竟会被以这种方式破解，直接显化出原形，整体看过去像个兔子，嘴巴却形如鸟喙，一双犹如鹞鹰般的眼睛，长出一条蛇尾。
此乃犰狳！
《山海经·东山二经》：有兽焉，其状如菟而鸟喙，鸱目蛇尾，见人则眠，名曰犰狳，其鸣自訆，见则螽蝗为败。
澹台明月见势不妙，大张嘴巴，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其音高亢如洪流，肉眼可见的音波状如水面荡起涟漪，以澹台明月为中心层层席卷蔓延，坚硬的车窗玻璃登时开始裂出蛛网裂痕，车门凹陷扭曲。
偏偏不知为何。
来袭者似乎很熟悉澹台明月的招式，粗壮的手臂环裹银灰色妖气，生生贯穿音波掐住澹台明月的脖颈，猛地用力掼向玻璃。
砰的一声巨响！
一道黑影洞穿车门，在地面打起了水漂，不断摔起砸落，最后撞上一棵大树方才停下。
“哎哟……”
澹台明月只觉浑身筋骨像是被打碎了一般，痛得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嗓子眼哼出哀鸣，单是这一下几乎将他的战斗意志摧毁大半。
“踏！”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宛如催命般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澹台明月一激灵，双掌探出利爪，居然疯狂地开始刨地，不到一瞬间整个身子没入地洞大半，正当他要往地底继续钻去之际，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明月的尾巴。
“不要！”
“不要！”
伴随歇斯底里的惊恐嚎叫。
哪怕澹台明月双爪死死抠进地面，依旧被无匹巨力生生拖出地洞。
“我错了，兄弟，我错了。”
澹台明月见到另一名体格同样雄壮的妖怪，忙不迭地开始求饶：“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我有钱……啊啊啊啊啊！！！”
求饶的话语戛然而至。
力罡直接将澹台明月的腿骨掰折，手段极其狠辣。
“别这样啊……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
澹台明月痛得眼泪鼻涕横流，抱着自己的腿哀嚎连连。
尽管他的实力有五百年道行以上，可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从未经历过生死搏杀，甚至连打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如今已是彻底失去战斗意志！
“老大，现场处理干净了。”
三米高的狂恩大步流星而来，行走间体型渐渐恢复成正常大小。
力罡微微颔首。
他们本就是治安部能力出色的捕快，就算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干起绑架这一行当亦是如鱼得水，保证不会被同行发现！
澹台明月同样听见了这一句话，不过力罡两妖戴的头盔很好改变了他们的面貌声音，倒是没让澹台明月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两妖居然会是前几天打自己的治安部妖怪！
然而却让他明白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行动。
“想活命吗。”
力罡道出的话音异常沉闷。
澹台明月疯狂地点头，满脸的泪水和鼻涕将他变得十分狼狈不堪。
“你最近赚了不少钱，拿出来造福一下兄弟。”
力罡蹲在澹台明月面前，摊开掌心露出一个机器，低沉地笑着：“现在把你所有能转移的钱，记住我说的话，所有钱全部转移到这张卡里。”
幸好是求钱不害命。
澹台明月心中不由升起念头，手指颤颤巍巍地按下几个数字按钮。
过了一会儿。
狂恩手里同样有个机器，双眉紧皱：“老大，金额不对。“
“真的是我全部身家了。”
澹台明月连忙出声辩解。
嘎巴~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乍响。
力罡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掰折澹台明月另一条腿，森森白骨穿破皮肉而出，呈现出触目惊心的扭曲。
“钱呢。”
力罡语气平淡：“乖乖配合不好吗，你还能留个性命。”
这回澹台明月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两个妖怪居然连自己有多少身家都清楚，哭嚎着喊道：“剩下的钱不在妖都，我放在人世里了。”
狂恩眼角溢出危险的光芒：“你把钱放到人世做什么。”
“我是澹台家的三儿子，我头上还有两个哥哥，我怕哪一天出现意外就把钱放到了现世。”
澹台明月可以发誓自己如今的语速达到了平生最快，忙不迭地哭喊道：“要是被赶出妖都，凭着这笔钱我还能去其他地方生活。”
第802章 即将到手
“哟，你还挺会明哲保身。”
狂恩头盔下传出戏谑的声音，却是当即来到澹台明月身前，一拳打在他左眼上。
“哎哟！
“别打我了，真的别打我了，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
澹台明月尖利的哀嚎猛地又高上数个分贝。
奈何附近方圆十数米已经布下结界，加上狂恩已将现场处理干净，注定没有妖怪会将注意力放到这里，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力罡与狂恩默契对视，相视一笑。
这一回澹台明月的左右眼皆成了熊猫眼，整齐顺眼许多。
“你放在人世的钱有多少？”
力罡手指轻轻按在澹台明月的腿部伤口：“够不够买你的命。”
“够，绝对够！”
澹台明月此时哪还敢有所隐瞒，倒豆子似地说出：“在此之前我一直将资产陆陆续续换成灵气结晶存放到工厂里，还有很多有价值的物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已经断了两条腿，可不想再断头了。
力罡微垂眼帘，陷入沉思。
他们现在已经豁出去了，不可能事情做了一半就放弃。
随即。
力罡问道：“人世哪里？”
“滨海福德广茂工厂！”
澹台明月急忙回道：“我在人世也有点小生意，专门聘请了专业的人员负责管理。”说话间许是触动伤口，倒吸着凉气讲完。
紧接着，却见力罡抬手伸向澹台明月面门。
这可把澹台明月吓得不清，急忙往后挪去，可惜身后的大树让他无路可退，哭嚎得那叫一个凄惨。
下一瞬。
力罡掌刀劈到澹台明月脖颈，后者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
吵闹的环境瞬间恢复安静。
“老大怎么说，出去吗？”
狂恩摘下头盔，扔了个口香糖到嘴里咀嚼。
“出。”
力罡的言语简短有力，“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先把巡逻的差事完成，然后再出妖都。”
“这小子失踪一晚上不稀奇。”
狂恩用力咬着口香糖：“时间要是再久一点，那可就麻烦了。”
“至少比我们原先设想的要顺利。”
力罡低眉审视澹台明月，嘴唇翕动：“原本还要应付他的保镖，现在省事多了。正好有时间将剩下的事宜安排妥当，等拿到钱就把他杀了。”
听到这句话，狂恩咬动的腮帮子一滞：“杀了他？”
“你还真打算只绑不杀？”
力罡头也不回地反问，语气不免带了一丝讽刺。
“放了他，等同于放虎归山。
“打了他一次，我们几十年的功劳一夜间化为乌有。诚然这家伙在澹台家排行老三，可是澹台家的脸面却被我们打了，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像这种事情他们会善罢甘休？”
力罡之所以同意狂恩的提议，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其中的关键一条就是他清楚澹台明月的脾性，睚眦必报。如果在规则内，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想要反抗就要打破规则！
狂恩一时无言。
随即，他眼角溢出危险的光芒：“那就做绝，斩草除根。”
力罡不再多说，扛起澹台明月来到他们先前藏悬浮车的地方，直接将其塞到后备箱。
“走吧。”
离去前，力罡透过车窗看了眼远处，原本被悬浮车撞出大洞的山壁此时已经恢复原状，旋即踩下油门，迅速离开此地。
接下来，力罡跟狂恩如同无事发生般在乐舍区巡逻。
阻止了三起抢劫，六次打架斗殴。
直到四个小时后，天空露出鱼肚白，混乱不堪的乐舍区重新躲在了妖都繁华亮丽的背后。
力罡跟狂恩坐上悬浮车，要想带着澹台明月离开妖都可不能走车站，只能用一点特殊的法子，好在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
——
妖都港口。
飘荡在海面上的渔船里。
“力老大，稀客啊。”
一头猪妖袒着胸腹，露出胸口一撮黑毛，瞅着力罡跟狂恩，目光在他们手里的行李箱上一扫而过，笑道：“这回是打算找哪个家伙的情报。”
“我们要出妖都。”
力罡语气平静：“现在就要出去。”
猪妖闻言一怔，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力罡跟狂恩如果不是为了办案来，干吗不走正规车站，谨慎地问了一句：“力老大，你们是准备出去做什么？”
“我说，你敢听吗？”
狂恩嗤笑一句：“你附耳过来，我来告诉你我们要出去做什么。”
“……”
猪妖面露尴尬，连忙赔笑着说：“哎哟，两位干嘛整得那么严肃啊。”
狂恩不管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他都不敢去听。
这两位名声在外，说不定在执行秘密任务，他老猪就是个做生意的妖怪，讲究和气生财，不想惹些没必要的麻烦。
说话间，猪妖开始着手安排偷渡出妖都的事宜。
“我就是多嘴问一句嘛，你知道干我们这行平时都得注意点，稍有点风吹草动……”
砰！
钱袋子落到了猪妖面前的桌子上。
“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力罡说道。
猪妖连忙将钱袋子抓到手里掂量两下，虽然比正常费用少上许多，但总比白忙活强，吆喝道：“力老大赶紧过去吧，船马上就要开了。”
力罡跟狂恩相互对视点头，随即坐上离开妖都的船只。
——
——
螺旋桨在芦苇丛里嗡嗡作响。
一艘小渔船洞穿晨雾来到河岸边。
此时力罡跟狂恩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提着旅行箱踏上河岸。
那艘破旧的渔船原路返回。
“好久没来人世了。”
狂恩吸了下清晨的冷空气：“突然升起一种怀念的感觉。”
冬季的风颇为寒冷，吹得路边的树木微微摇晃。
“别废话了，抓紧时间。”
力罡显然很熟悉这里，顾盼间越过马路，一头扎进附近的荒野里。
狂恩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约莫半个小时。
【滨海福德广茂工厂】
这是一家小型的肉制品加工厂，占地面积只能算一般。
力罡同狂恩跃过围墙，径直来到工厂后面的仓库，这里是工厂的禁区，严禁任何人进入，如有发现一律开除。
眼下时间尚早，哪怕闹出点动静亦是无妨。
“叫醒他吧。”力罡说道。
狂恩将行李箱打开，蜷缩成一团的澹台明月仍是陷入昏迷的状态，他施展妖法解开神通。
下一瞬，血腥味瞬间弥漫整座厂房。
“醒醒。”
狂恩用力甩了两个巴掌给澹台明月。
啪地两记脆响。
澹台明月熟悉的鬼哭狼嚎再次响起。
“再叫，你就死定了。”
力罡道出冰冷的话音。
澹台明月瞬间闭上了嘴巴，脸颊苍白布满了冷汗，顾盼间只觉周遭的陈设非常熟悉，可不就是他存钱的小金库嘛。
“东西在哪。”
力罡再次说道：“再说一遍，我们只谋财不害命，你可别逼我们。”
“好好好。”
事到如今，就算澹台明月再心有不甘，也只好乖乖就范，运起妖力，双手掐起法决。
立见厂房边缘陡然凹陷出一口大洞！
第803章 熊与牛
力罡跟狂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力罡眼中星光璀璨，已然看见深洞以下埋藏的宝贝，当即三步跨作两步来到洞前，抬手一摄，迷眼的珠宝毫光照彻眸底。
一整个木箱自动打开，显出泛着如玉光芒的灵气结晶。
灵气结晶可是硬通货，无论身处何方都可以换成想要的物资。
“咦，这是什么？”
力罡这时看向了深洞里一个金属箱子。
与此同时。
力罡那边的情况自然被狂恩看在眼里，旋即，他居然当着澹台明月的面撕开了一道脸部伪装。
“啊啊啊啊啊，我不看，我不要看！”
澹台明月见到狂恩的举动吓得赶紧闭上眼。
这要是让他瞧见凶手的面貌，那岂不是连命都要没了。
“澹台少爷，要是不想做个冤死鬼，还是睁眼看看杀你的妖是谁吧。”
这道戏谑桀骜的声音很是耳熟，莫名让澹台明月恨得牙痒痒，他颤抖着眼皮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面庞，嘴角噙着阴冷笑意。
“是你！
“竟然是你！”
澹台明月瞪大充斥血丝的眼珠，旋即眸光泛起凶戾：“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连我都敢绑，你们是不是活腻了，我知道你们有妻子儿子……”
“呃！”
狂恩一把掐住澹台明月的脖颈，眸里杀意呼之欲出。
“你好像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澹台明月常年养尊处优的性格造成，在他心中就认定了自己的地位要比狂恩跟力罡高，能够轻易主宰这两只妖怪的命运。
当然，前提是对方要遵守规则。
狂恩不屑地狞笑着，掐住澹台明月脖颈的手掌，力道越来越重。
“嗬——”
本就身受重伤的澹台明月只一下就丧失了反抗气力，不多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救，救……”
蓦地，狂恩发力的手臂突然一僵，扭头看向身后沉入阴影的货架。
一道人影轮廓于黑暗中缓缓显现。
男人身穿造型凶悍的甲胄，双眼泛起诡谲红芒，裸露在外的肌肤漆黑如墨，手里握着一柄环首刀，腰间挎着弓弩，身后居然背着一把霰弹枪。
“澹台家的鬼类？”
狂恩心思电转：“来的也太快了吧，不可能啊。”
“小心狂恩。”
力罡的惊呼在耳边乍响。
嗖！
几是不分先后，刻印雷法符箓的弩箭抵近狂恩的手腕。
选择保手还是杀妖。
狂恩选择了后者，五指猛地发力摘下了澹台明月的头颅，一簇血肉骨骼紧随炸开，肆虐的雷霆噼里啪啦地流窜蔓延。
“吼——”
伴随高亢的怒吼，狂恩立即显露真身，三米高的庞大身躯自雷霆中站起，坚厚的皮肤生生扛下了雷电，直接向着货架的幽冥战士冲去。
战斗来得如此突然。
狂恩相信力罡，他只需解决眼前的敌人就好，全身登时燃起银灰色妖气，锋锐的爪子掀起破空啸声朝战士面门打去。
“砰——”
枪口火光乍现。
幽冥战士如同冰冷的战争机器，开枪、举刀迎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狂恩黝黑的面庞满蘸凶戾煞气，面对袭来的霰弹不闪不避。
但见刻印符箓的霰弹触碰银灰色妖气的瞬间，居然失去效用，强悍的皮肤血肉直接卡住子弹，拳臂如同巨斧劈在环首刀上。
“铛——”金铁交鸣轰然响起。
幽冥战士膝盖微弯，浑身甲胄亮起毫光，生生将袭来的巨力减少一半。
就在狂恩打算乘胜追击之际，脚掌蓦然一痛，锋锐的环首刀锋刺穿脚掌，没等狂恩怒起反击，活像个泥鳅般抽刀退走。
斩！
疾霆不暇掩目。
凌厉的刀锋在狂恩眼中愈放愈大。
一名幽冥战士从天而降，像极了扑袭的猎鹰，双手握住刀柄，直斩狂恩头颅。
冰冷的杀气激得狂恩头皮发麻。
一吸引，二偷袭，三主攻。
三名幽冥战士间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妙之毫巅。
“砰——”
鏖战正式敲响。
而在另一边。
原本打算支援狂恩的力罡忽然神色凝重地停下动作。
毫无征兆地，穿着醒目黄金甲的牛妖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眼前，一双牛眼精光璀璨，手握门板似的大砍刀：“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身引而不发的妖气怕得有三千年道行。
力罡觉得事情大条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至少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处理澹台明月的事情，可是这伙妖怪鬼类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到牛妖的话儿，力罡可以排除他们是澹台家的手下，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你应该先回答俺老牛的问题。”
牛妖鼻孔哼出白雾，旋即拿出一颗金属圆球丢在地面，唇角扯出凶戾笑容：“算了，还是先将你们打趴下在慢慢询问也不迟。”
刹那之间，金属圆球大绽神光，坚不可摧的结界瞬间笼罩厂房。
“躺下吧你。”
牛妖这一动仿佛整个结界都在剧烈摇晃，门板似的大刀挟土黄妖芒破开重重气浪，瞬间抵在了力罡的颅顶。
力罡怒吼一声，一根纯黑钢枪在掌心急速变大，双臂往上一挡。
“铛——”
刀锋与枪身碰撞，登时奏响巨大轰鸣。
一瞬间，力罡只觉宛如山岳般的恐怖巨力震得枪身疯狂抖颤，熊掌不禁一阵发麻，却是立即拿出了自己全部实力。
一道又一道的湛蓝星光在力罡胸前亮起，排列成弧状，形如酒斗之柄，正是北斗七星当中玉衡、开阳、摇光三星。
源源不断的力量自体内深处席卷而出。
一时间，居然与牛妖拼杀得有来有回。
他取名力罡，顾名思义。
一是力气出众，二是罡，意味天罡北斗，天生就有借用星力，存储星力的神通。
然而仅仅是两个回合，力罡已然觉得浑身筋骨酸痛难耐，牛妖释放出的土黄色妖芒异常浑厚却又蕴着火焰般的炽热，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并没有取得优势，相反很快落入了下风。
“有点意思哈，难得有愿意硬碰硬的。”
牛妖面露兴奋，却是动起了真格，摇身一晃，变得足有八米之高，力量、速度乃至于妖力都有了成倍的提升，门板似的大砍刀平平无奇一划。
刀势一经施展，直令力罡宛如深处泥潭。
第804章 镇压！
刺、缠、圈、拦、扑、点、拨……
一杆钢枪或使巧劲，或是硬碰硬与袭来的刀锋悍然相撞。
不得不说，单看这一枪法足以看出力罡的能耐。
短短片刻不到，力罡已经将多年存储的星力全部释放，胸前三颗北斗星愈发耀眼，湛蓝星光笼罩全身，甚至有演化星云的趋势。
达至千年道行已能将体内的妖力释放，像力罡这种拥有天赋神通的妖怪，正是实力中的一道分水岭。
可尽管如此，面对实力远胜于他的牛妖仍是苦苦支撑。
着实是牛妖的刀势诡谲怪异！
力罡的一举一动像是陷入泥潭般艰涩，那柄大砍刀宛如不断搅动泥潭的木棍，无论力罡是施以妖法进攻，还是钢枪刺出寒星点点，皆浑得化为乌有！
这时力罡抖枪劈出三道凝练至极的星光。
下一秒，当即被刀势绞得体无完肤。
“有意思，有意思。”
野牛精自觉算是见多识广，无间炼狱里的妖怪数不胜数，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没少见识，却还是头一次看到能运用星力的妖怪，如此神奇的攻击方式让他感到尤为好奇。
他愈兴奋，出手也就愈重。
土黄妖芒如同铺天盖地的啸浪，从四面八方挤压星云的空间，偏生又蕴着火焰般的爆炸性能量，瞬间让力罡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此时此刻，力罡脑海中无思无想，或许在牛妖的压力下已经无暇思考多余的东西，雄厚的星力甚至将手中的纯黑钢枪铸成星枪。
他必须找到一次机会。
绝杀的机会！
牛妖催使大砍刀，迎面劈来。
要知道如今这头牛妖高八米，威风凛凛，给予力罡的压迫感可想而知。
力罡瞳孔深处宛有一片星云转动，枪式骤然一变，似直实弯，循着一道弧形绕过刀锋，枪头恰似张开獠牙的熊吻噬向牛妖。
牛妖正准备加以反击镇压，眼神却倏然一变。
但见那枪头突地变成了一朵星花，如同宇宙爆炸产生的星云，瑰丽惊艳而蕴着致命杀机，凶猛的能量冲击波轰然席卷开来。
力罡终于找到了机会。
这一枪不必刺在要害，甚至无需触碰到牛妖，只要爆炸，其威力足以粉碎敌妖！
刹那之间。
“砰——”
剧烈的爆炸轰然作响。
能量余波撞击结界壁垒一阵晃动，最终巍然不动。
力罡清清楚楚看见牛妖的身体被瞬间撕裂，然而身体内部流逝出来的却并非鲜血，一缕缕土黄妖芒如旋涡般转动，居然是个假身！
真身在哪？
力罡心觉不妙。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力罡身后小如跳蚤的泥点急速变大，那一张牛脸写满了狡诈，双手将力罡拦腰抱住，双臂肌肉悍然发力，直接来了一记拱桥摔。
力罡哪想得到牛妖竟会如此变化之术，猝不及防下，身体骤然失衡，脑袋重重砸在了地面上，颈骨顿时传来啪嗒的碎裂声响，脑袋一阵头晕目弦。
只一下失去了战斗能力。
好在力罡是头千年道行的熊妖，身体素质摆在那儿，换做差一点的妖怪，被牛妖这样一摔少说得落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小样。”
牛妖鼻孔哼出滚烫气雾，唇角的得意浓郁得显而易见。
他施了个小法术，土黄妖芒凝练成绳子将力罡五花大绑起来，这时正打算去解决另一只妖怪，牛眼却不禁瞪的滚圆。
——
——
战场的另一端。
厮杀正酣。
狂恩手中同样出现一把纯黑巨斧。
与力罡一样，全是治安部标配的法器，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够很好传导自身的妖气。
但见银灰色妖气宛如火焰般在斧刃上熊熊燃烧。
狂恩面容桀骜不驯，浑身多处淌血的伤口，眼中却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疼痛反而让他的战力有了更强的提升。
巨斧挥舞间大开大合，硬生生扛住了三名幽冥战士的进攻。
“给本大爷死！”
狂恩怒声咆哮，拳臂肌肉虬结隆起，狠狠将主攻的幽冥战士劈飞。
“嗖！”
又是一发溢着雷霆的弩箭趁机射中后背，雷霆迅速被银灰色妖气湮灭，箭头深入血肉，但这种伤势对狂恩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李馗家底的殷实，连带着幽冥军团的装备亦是不断更新换代。
要是一般的妖怪鬼物遭遇到幽冥战士的攻击，不消片刻便会被斩下首级。
偏生无论是子弹还是弓弩上刻印的法术符箓全在接触到狂恩外放妖气的一瞬间，悉数失去了效用，颇有点万法不侵的意味，可谓是相当棘手。
这也是最开始澹台明月两次反击无果的原因！
拥有这种能力的狂恩无疑是近战厮杀的好手。
必须要尽快地杀掉他们。
狂恩心想。
这一番交手，狂恩能清晰感觉到三名穿着甲胄的战士乃是真正的杀戮机器，厮杀经验极其丰富，再加上装备和彼此间的配合，虽然他有反击的能力，却分身乏术无法去帮力罡。
“在这样拖下去，必将是个死局！”
狂恩心思电转，当即有了决断。故意在对拼中卖了个致命破绽，斧刃卡住刀锋使其动弹不得，另一只手窜出去抓向幽冥战士的脑袋。
果然如狂恩预料的一般。
负责偷袭的幽冥战士绝不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快似闪电般地跃出，粗犷的直窄刀身直接刺入了狂恩的脖颈，正欲狠狠一剐。
粗壮的脖颈肌肉却压住了刀锋。
狂恩眸里凶光大作，出招尽显凌冽狠辣，左掌握拳挟无匹妖气悍然锤烂偷袭的幽冥战士脑袋，旋即张开血盆大口咬去身前的战士。
电光火石之间。
骇然见到脑袋血肉模糊的幽冥战士反手掏出腰间的匕首，沿着狂恩的拳臂一路割了下去，血液迸射而出，瞬间将战士染成血人。
‘居然没死！？’
狂恩凶戾的眸光不禁一滞。
可没等狂恩反击，脚下的地面宛如活过来了一般，猛然凝聚成偌大的拳头狠狠打在了狂恩的腹部，凶猛的力道甚至在他背后打出一圈气浪。
“呃……”
受此重击，狂恩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喉咙一鼓，呕出土黄苦水，紧接着双腿一软，居然倒地不起，满是血丝的眼珠黯淡无神。
可想而知，这一拳打来的力道有多重了！
第805章 放下来的饵
“咦，土行孙，你怎么过来了。”
不远处，牛妖瞪大眼珠一脸好奇。
方才满脸的凶悍气焰，如今看去莫名变得有些憨厚。
但见狂恩身前的地面突地跃出一道矮小的身影，黑色作战服，手里拿着一把铁尺。
还真是土行孙。
“动静有点大，过来瞧瞧怎么回事。”
土行孙笑着叉腰说道。
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狂恩，不由暗想：“这两头妖怪还挺本事。”
实际上土行孙早就来了，老牛那边无需他操心，所以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狂恩，外放的银灰色妖气确实有独到之处，但是对于土行孙来说有的是法子破解。
狂恩想要以伤换命斩掉两名幽冥战士，殊不知土行孙也在等候机会，凝聚附近的地脉风水铸成石拳，给予狂恩雷霆一击。
“其实我们很快就可以解决。”
牛妖摸着下巴饶有兴趣道：“不过这两个妖怪是有点古怪。”
有一点，力罡错估了牛妖的实力，他并没有三千年道行，不过也相差无几，正处于境界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
力罡和狂恩都是新晋千年道行不久。
另一边，土行孙偏头朝三名幽冥战士颔首示意。
战士们收好兵器，那名血肉模糊的战士伴随点点灰烬填补，脑袋已然重新复原。
狂恩不了解幽冥战士，所谓的以伤换命不过是给幽冥战士创造绝杀的机会罢了。
而后。
幽冥战士们来无影去无踪，回去复命。
“他们俩，看样子不像是会妖门的妖怪。”
土行孙手里的衡地尺指向澹台明月的尸身：“这家伙也不像，这件事情有点古怪。”
如今滨海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几番战役下来，再也看不见作祟的妖魔，好端端地突然冒出两个千年道行的妖怪，简直诡异蹊跷。
尤其是他们的法术招式有章有法，绝非野路子。
“俺老牛也是这样觉得。”
牛妖点一点头。
只是看他憨笑的模样，显然是没有认真思考。
或许这才是土行孙过来的真正原因，这头老牛比起动脑，更喜欢动手。
“先收起结界吧。”
土行孙心念一动。
立见整座结界犹如溶解的果冻蓦然塌了下来，一点点扭曲凹陷，变成了金属圆球。
此物是长城特意为李馗准备的物资，其中运用了点空间技术，加以阵法结界配合，只要是还丹境界以下的战斗，只有四个字——固若金汤！
随即。
土行孙瞬移到库房一角的深洞前，目光在灵气结晶及一众昂贵的物品上一扫而过，旋即看向了被法术保护的金属箱子。
先前力罡也曾注意到这个金属箱子，可还没等他探寻究竟就被战斗转移了注意。
“我瞧瞧是什么东西。
“总感觉他们是在玩绑架……”
土行孙手中的衡地尺轻轻往金属箱子上面一敲，用于保护的法术登时溃散，无形的心神力量隔空打开箱子，一抹璀璨的金光登时照彻眼眸。
土行孙呆住了。
“咋了，土行孙。”
牛妖双肩各扛着力罡同狂恩，手里还抓着澹台明月的尸身，这家伙的魂魄还在。见到土行孙站在洞口前一动不动，不由纳闷喊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立功了。”
土行孙激动到颤抖的话音传来。
“什么立功了。”
要不是牛妖手里拎着两俘虏，指定忍不住要用手挠头，抓这些为非作歹的妖魔不是日常工作吗，有何立功可言。
当即跨步来到土行孙身边，一边说着一边往深洞里看去：“赶紧回去交差吧……”
下一瞬，牛妖也呆住了。
两妖目目相觑，脸上同时泛起雀跃的喜色。
真要立功了！
打开的金属箱子里，五瓶装着帝流浆的剂管闪着金光。
——
——
无间炼狱。
一座广阔的平台上。
李馗坐在椅子上，打量手里的帝流浆，再看一旁的土行孙和牛妖，笑着夸奖道：
“你们做的不错。”
“能帮得上主上的忙就行。”
土行孙嘿嘿笑道。
牛妖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露出憨厚的笑容，心里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除了小黑跟几位将军能经常见到李馗，其余的妖怪鬼物少有能跟李馗说得上话的，老牛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力罡跟熊妖躺在底下昏迷不醒，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简单的处理。
澹台明月则是以魂魄之身出现，紧闭双眼。
“在哪发现他们的？”
李馗开始问道。
“一家叫做滨海福德广茂的工厂。”
土行孙恭敬地拱手回道：“他们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河岸边上，由梦树发现异常，随后老牛带着幽冥战士赶往调查。”
所谓的【梦树】就是先前李馗让张捕头帮忙种下的种子。
滨海市内有长城的全方位监控，各区内的梦树主要目的还是负责接引亡魂，真正监视的范围乃是各种偏僻的地方，荒野小路、无法监视到的路口深巷等等。
以长城的天眼为主，梦树为辅。
这样才能叫那些鬼祟无所遁形！
旋即，土行孙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李馗。
听到土行孙的话，老牛不禁瞥了眼过去，明明是过去干架，说成是调查，真是语言的艺术！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将目光看向澹台明月。
看样子这家伙还是个受害者？
不过事关帝流浆，李馗懒得费口舌询问，直接动手抽取他们最近的记忆。
立见两个承载记忆的泡沫自力罡同狂恩的灵台里飘出，一幅幅动态的记忆画面及声音在李馗眼前展现，真正让他明白发生了何事！
片刻之后。
李馗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在力罡身上。
妖都。
妖怪管理协会，治安部。
这一事实还真是让他感到有点始料未及，没想到竟是从妖都里跑出来的妖怪。
力罡沉稳心细，实力厚积薄发。
狂恩个性桀骜做事极有目的，却以力罡为首。
这两个妖怪能做出绑架澹台明月的事情，算得上是情理之中。任凭谁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的事业，一夜间回到起点，恐怕都会恶向胆边生。
不过却牵扯出了帝流浆。
念及此处，李馗看向了双眼紧闭的澹台明月。
这位才是正主！
第806章 真相是否为真
李馗稍作思忖，心念一动。
澹台明月眼皮忽然颤了颤，缓缓睁开。
眼前的地方很是陌生。
他顾盼间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力罡跟狂恩，混沌迷惘的眼神逐渐涌上愤怒，到现在澹台明月犹记得被摘下头颅的剧痛，眼珠登时红了，浓重的怨气自体内迸发而出。
直到这时，澹台明月方才意识到不对劲。
低头一瞧，自己的双手和躯体居然呈出诡异的苍白。
我死了！？
死前的记忆全被澹台明月回想起来，如今杀害自己的凶手就在眼前，那双鹞鹰似的眼珠择人而噬，当即就要扑上去杀死力罡同狂恩。
“大胆！”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宛如晴天霹雳。
澹台明月跃至半空的身体当即被一股威压锤到地上。
牛妖总算找到了在李馗面前表现的机会，牛眼一瞪，低喝道：“在俺家主上面前还敢放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还想在死一次！”
澹台明月此时已被怨气冲垮神智，哪听得进牛妖的警告，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状如疯狂地发出咆哮。
“……”
牛妖眨了眨眼。
他想让土行孙开个地缝让他钻进去。
“澹台明月。”
平静的话音自头顶响起。
陷入疯狂的澹台明月也不知怎的忽地平静下来，一点点抬起头往上看去。
先是台阶后是一张椅子，接着是一张冷峻的男人面孔。
血红的鹰眼对上了他的眼睛。
冷。
不寒而栗的冷。
澹台明月满腔的怒火怨气如同被浇了盆冰水瞬间熄灭，就这样跪在李馗脚下，颤抖着嘴皮道：“我是。”
说不上恐惧，但就是一种毫无理由的害怕，就像是一艘孤船飘在黑暗的汪洋上，这种感觉实在无法用言语来描绘。
澹台明月可以发誓这个男人比自家的老祖宗还要恐怖。
“很好，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问题。”
李馗微作低眉，指尖转动帝流浆：“这件东西是你的吗，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您是说潮汐吗？”
澹台明月讶异李馗的问题，很突兀，也很奇怪，如实回答：
“此物确实是我的，乃是我家工厂生产……”
说到这里时，他想了想，又改口道：“这个高纯度的潮汐是古少交给我，当时我没想到能靠它发财，于是将其中一部分悄悄藏起来。”
抱歉了，古少。
澹台明月心想。
若是古师敖在场听到澹台明月的话，恐怕会瞠目在原地。
且不论偷藏帝流浆一事，昨天还左一个古少好兄弟，右一个古少好兄弟，这会儿转头就给卖了个干净，不愧是好兄弟啊！
李馗敏锐注意抓到【工厂】、【高纯度】几个关键性字眼，隐隐察觉到背后的事情很不简单，旋即看了眼帝流浆：“你把这玩意称作潮汐。”
“没错。”
智商回归正常的澹台明月是个擅长审时度势的妖怪。
一，李馗实力非常强，二，居然找他问关于潮汐的事情。结合以上种种，澹台明月觉得自己惹上麻烦了，这时候乖乖回答李馗的问题，乃是不想让自己的族群受到危险。
他已经将自己的地位摆的相当低。
会妖门，妖都……
李馗心思百转，嘴角透出几分玩味：“你知道它的作用吗？”
“可以激发妖怪血脉深处的力量，十分适合用于修炼。”
澹台明月毕恭毕敬地回答：“在服用的过程中会产生一些幻象，但是并不会对身体产生害处，绝对是辅助修炼的绝佳肉食丸。”
答案越来越接近。
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
李馗内心却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刚刚看过力罡跟狂恩的记忆，自然明白何为肉食丸，再一听澹台明月的话，实在觉得荒诞可笑。
“你口中的古少是什么来历。”
李馗问道。
“古师敖。”
澹台明月继续回答：“他是妖都唯二肉食丸最大的供应商，古家的二子。”
“潮汐是他给你的？”
“是。”
“你家的工厂正在批量生产潮汐，卖给妖都无数妖怪？”
“是。”
一问一答间，李馗已然明白了糜夫人的计划。
兜兜转转，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子。
李馗原先以为糜夫人制造帝流浆是准备用来控制汤山的妖怪，没想到她打得竟是妖都的主意，真是下得一盘好棋。
从澹台明月的话中可以得知这群妖怪并不知晓帝流浆的危害，反而将其当成摇钱树。被当成提线木偶而不自知，真是可笑可恨。
李馗垂眉陷入思索。
糜夫人是想控制妖都叛变吗？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很容易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空气倏然陷入死寂。
底下的澹台明月却被吓得浑身打起摆子，只觉头顶的汪洋翻起了惊涛骇浪。
过了一会儿。
“你跟我去一趟妖都。”李馗说道。
“是。”
澹台明月余光望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力罡跟狂恩，强制将怨怒压回了心底。自己虽然是死了，但这两个家伙也要给他陪葬！
“主人。”
听到这道声音的刹那，澹台明月只觉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披着戾焰大氅的小黑从天而降落到李馗身边。
显然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亦是听得一清二楚。
“恩。”
李馗轻轻点头示意，旋即朝着牛妖跟土行孙说道：“这件事你们做的很好，功劳我记下了，先回去做事吧。”
“是，主上。”
“主上，俺老牛先走了。”
土行孙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牛妖赶紧离去。
——
——
“这回事情可变得麻烦了。”
在小黑面前，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如果大量的肉食丸通过古坊门店流向整座妖都，里面牵扯得可是数以万计的妖怪。
小黑自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询问道：“上次去汤山发现的妖怪没有线索吗？能不能找到会妖门的老巢。”
他知道李馗发现了一只偷偷监视汤山动静的妖怪。
“那只妖怪，包括它的上线都死了。”
李馗眉宇间多出一分冷色：“糜夫人、逍遥王他们做事极其谨慎，应该是收到我去汤山的消息后，怕我顺藤摸瓜找到老巢，干脆将负责监视的妖怪全杀了！”
第807章 入幕
听完主人的讲述，小黑不由一怔，接着不由发出感慨：“心狠手辣且足够狡猾。”
万一李馗没有发现监视的妖怪呢？
赢君羡却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直接杜绝了这种隐患。
“本来我还想着如果能找到他们的据点……”
李馗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巨大的深蓝色水晶瓶流下百丈瀑布，“直接率领长城的军队直捣黄龙，掀翻这盘棋干费这群畜生，省得他们老在背后算计。”
小黑闻言笑出凶厉：“会有机会的。”
“先将此事告诉赢首长，这个烂摊子交给他来收拾吧。”
李馗打了个响指，一个记录刚才问话过程的泡沫自虚空中诞生，瞬间直冲云霄不见踪影，旋即说道：“我先去一趟妖都，澹台明月说到底只是个棋子，知晓的内幕不过是冰山一角，最后还是得找这个叫做古师敖的妖怪。”
“主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黑主动请缨。
“你消化完了吗？”李馗关心地问了句。
这段时间小黑总是昏昏沉沉，好几次正聊着天就忽然睡死过去。
“差不多吧。”
小黑眼咕噜一转，咧开犬吻道：“要是能运动两下子说不定消化得会更快。”
李馗甩给细犬一个无奈的眼神，嘴唇翕动：“项。”
“主上！”
项的身形立即踏出虚空，面颊流着汗水，一袭短打衣服。
“你跟土行孙带着这两头妖怪去找张捕头。”李馗手指地上的力罡跟狂恩两头妖怪：“把事情原委同他讲清楚，张捕头知道该怎么处理。”
“没问题，我现在去办。”
项亦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二话不说拽起力罡俩妖飞身离去。
“走吧，我们去妖都。”
李馗说道。
“好！”
小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
——
三分钟后。
妖都。
李馗跟小黑站在某一栋高楼天台的边缘，眺望这座独属于妖怪的城市。
“哇哦，想不到妖都的科技这么先进呢。”
小黑一脸新奇地左顾右盼，紧盯着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原来悬浮车里居然不是靠法术符箓来运行，还真是神奇。”
旋即，小黑扭头看向李馗，好奇问道：
“为什么不在人世推广。”
“你可以大概理解为生产一代、储备一代、研发一代。”
李馗解释道：“大秦对这一方面有详细的章程，从军用到民用，最后完成普及。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太超前的东西放到现世不一定就会是好事！”
小黑若有所思地点头。
“找到了吗？”
这时李馗转头看向正在打电话的澹台明月。
“找到了，古师敖现在在公司里。”澹台明月点头哈腰地说道。
李馗满意地微微颔首：“做的不错。”
“那个……大人啊。”
澹台明月瞧了李馗两眼，颇为忐忑地说道：“关于潮汐的事情只是我一妖的行为，跟我们澹台家可是没有一点关系，您可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李馗上下看了澹台明月一眼：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澹台明月恭敬道：“但我知道您一定是大人物！”
听到这句话，李馗看向澹台明月的眼神耐人寻味：“你现在都死了，还惦记着自己的族群呢。”
“大人说笑了。
“虽然我是只妖，但是小妖并非冷血无情。”
澹台明月扯起嘴角强笑道：“不想因为小妖的过失让族群蒙难。”
澹台明月能说出这一番话，着实让李馗对他高看几眼，微微颔首道：“你放心，我会调查清楚，告诉我古师敖的公司在哪里。”
澹台明月连忙说出详细位置。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带着澹台明月离开此处。
——
——
古坊总部公司。
“我今天来总部就是要告诉你们，我失去的东西就是要亲手拿回来！”
砰的一声。
会议室大门蓦然打开。
古师敖率先走出会议室，透过尚未关上的门扉能够看见坐在里面的一众妖怪神情复杂，尤其是坐在上首的狮妖，面貌与古师敖有几分相似，神色阴沉。
“给本少爷拿两份早餐到新的办公室。”
古师脸上尽是春风得意，身后跟着一貌美的女妖秘书。“一会儿明月那小子会过来，你跟下面的妖怪说一声直接放行。”
“知道了，古少。”
女妖娇滴滴地说道。
“哈哈哈哈……”
古师敖不禁发出猖狂的笑声，用力打了一下女妖秘书的翘臀：“快点去办事。”
秘书羞着脸，快步离去。
古师敖双手插兜，径直前往办公室。
他心里现在可是爽翻了，谋划了这么久，终于是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今天更是在会议上狠狠打了大哥一记耳光，总算是报了这段时间的仇。
现在帝流浆风靡妖都，无数妖怪只会想到来古坊买潮汐，味道跟效果远胜甄记同价位的肉食丸，短短几天带来的利益简直难以估量。
“接下来只要将纯度高的帝流浆在妖都高层普及开来，得到那些妖怪的认可，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成为治安部的供应商，到时候大哥就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古师敖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这几天他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商业版图，如今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一步步踩着大哥，坐稳族群首领的位置。
古师敖拧着把手，走进办公室。
“古少。”
熟悉的呼唤。
古师敖刚进来就瞧见澹台明月的大脸怼进视线，冷不丁还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小子刚才打电话来的时候是不是就在楼下了……”
剩下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
古师敖慢慢瞪大眼珠，原本灿烂的笑脸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看向澹台明月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要是他眼睛没瞎的话，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澹台明月是一只鬼……也就是意味着这家伙死了！
“你，你，你……”
澹台明月这时亦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给了好兄弟一句提醒：“古少，我觉得你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说着，他让开了身位。
古师敖看见有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旁边还有一个身型高大的犬妖。
砰！
身后的大门猛地关上。
第808章 有大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古师敖笑得牵强，用力拽着门把手，愣是没打开大门。
紧接着。
古师敖垂下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拼，还是不拼。
看澹台明月的情况，眼前的不速之客明显不好对付，能够悄声无息地潜进这里，足以说明实力强劲，自己应该不会是对手。
“客人，是有什么事情想问吗？”
古师敖扯起微微颤抖的嘴角。
李馗不得不感叹这种出身名门的妖怪确实很会看情势，也省去了他一番手脚。
“你管这个玩意叫什么。”
李馗指着桌面漾起金黄光泽的剂管。
“潮汐。”
古师敖对上李馗的目光，眼珠子忽地颤了颤，改口道：“帝流浆。”
“很好，诚实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李馗的语气平静，没有起伏：“关于帝流浆，任何涉及到它的妖、鬼、物，你想好每一个字回答我，从头到尾事无巨细。”
古师敖脸色阴沉，忍不住地看了眼澹台明月。
你小子把我全卖了？
对不起啊，古少，我也是自身难保。
澹台明月同样回了个难看的笑容。
古师敖手掌握拳又张开，眼睛正好瞄了一眼犬妖，心头蓦然蒙了层阴霾，鼻腔像是灌进了血浆，呛得他忍不住用力咳嗽几声。
不是妖怪，乃是一尊实力高强的鬼王。
非是小黑要震一下古师敖，而是没消化完章鱼天灾的力量，时而会控制不住气势。
古师敖半天才呛出回答：“这件事说来话长，首先帝流浆是白先生的作品，并非是我自主研发而出的肉食丸。”
第一句话，古师敖便想将自己摘出去。
“在一次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我与白先生相识，也是自那时接触到了帝流浆。”
柳如复，他现在是负责帝流浆的研究吗？
李馗心想。
每一次帝流浆的出现都有柳如复的影子，由不得李馗不往这方面想。
“你口中的白先生，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紧接着，李馗突然饶有趣味地问。
“白信意。”
古师敖回答。
“继续。”李馗道。
看来柳如复在妖都有一套完美无瑕的假身份。
古师敖舔了舔唇边：“当时我们聊得颇为投机，可是他后来突然消失了几天。再联系时，他让一只小妖怪带着帝流浆来到酒吧找我，至那以后我们就开始经常见面……”
说着，古师敖余光似瞧见什么，瞳孔不自觉紧缩。
毫无征兆地，他的身旁赫然出现一名身材强壮的年轻男子——罗礼。
“你说得小妖怪是他吗。”
李馗注视罗礼的脸。
“是，是他。”
古师敖脸色又难看几分，乖乖地回答：“前些日子白先生说他死了。”
李馗眼帘微敛。
罗礼既然曾经接触过古师敖，说明很早之前柳如复……会妖门就在妖都进行布局了。罗礼跟章小漫对柳如复来说不仅是炮灰，更是完成某个目的的工具。
当时在街道办的办公室，李馗与张捕头回顾整件案情时，曾经怀疑过柳如复在此背后有更深的图谋，现在这个答案已然非常接近。
香家米厂……
糜夫人的后勤。
李馗眸里思绪百转，恍然神色骤然升起。
我明白了！
经过天北一役，柳如复在会妖门内不仅受到了怀疑，在糜夫人手下的地位亦是大不如从前，随后他应该是被调往香家米厂去做后勤。
对柳如复而言，此时他陷入极为艰难的险地。
无论这条毒蛇出于何种目的，都要使出浑身解数往上爬。
想要往上爬，想要重新获取糜夫人的信任，最好的办法就要踩着一个人上位。
最佳的目标就是一目五里的其他人！
现在看来，柳如复成功了。
重新回到了糜夫人心腹的位置。
结合以上种种，不难推断出当初章小漫跟罗礼留下来的提示之所以会如此模糊不清，完全是柳如复能够利用的条件就那么一点，包括具体的交易内容，他也不知道！
李馗不自觉微眯起眼。
如今这一条线已经被他全部推理出来。
此时此刻，若是柳如复知晓了李馗心中所想，恐怕会感觉更加头痛。
这样的对手实在太过可怕了。
一旦信息差的优势被抹平，李馗岂会任由它们上蹿下跳，定然会掀起恐怖的反击攻势。
——
——
李馗道：“继续说下去。”
古师敖额前不觉间已渗满冷汗，内心的不安与恐慌逐渐吞噬心灵。
眼下的情势与先前澹台明月的情况如出一辙。
乖乖配合，可能没事。
要是反抗……
古师敖又舔了下失去水分的嘴唇，内心经过一番搏斗后，方才艰涩地讲出：“白先生是个才华横溢的鬼类，不止是在研究方面，在智谋方面亦是无对。”
“噗嗤。”
听到这句话，小黑没忍住嗤之以鼻地笑了下。
柳如复智谋无对？
呵呵，死爬虫！
对给李馗添了一大堆麻烦的柳如复，小黑心里早就老大不爽了，可千万别让他给逮着。
“在他的帮助下，【甄记】少当家甄思敏身边有个亲信叫做孙大力，他被白先生用帝流浆收买，安排他暗中在甄记的工厂里下药，使甄记的肉食丸出现问题。”
古师敖眼睫毛滴下的汗珠滚进眼里，忍不住眨了眨。
“而我，
“而我则趁着这次机会在古坊立功，借机推出新品帝流浆。”
毫无疑问，在古师敖心里这是最大的秘密。
如果这件事情被捅出去，对古坊的名誉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尤其是对他个妖来说更是尤为如此。
然而直到现在，古师敖仍以为李馗是妖协治安部，又或是哪个部门来专门调查此事，无法意识到事情背后的严重性。
倒是一旁沉默不语的澹台明月闻言忍不住瞄了眼古师敖。
好家伙，原来你背后是有高人啊。
我还以为是你古师敖自己的能耐，结果连一丁点口风都没透露给好兄弟。
澹台明月心里暗自嘀咕。
古师敖见李馗没说话，接着说道：“白先生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于是我们开始合作。就在前几天他交给我帝流浆的配方，并且提供原材料。
“我们按照协定进行分成。
“在新品肉食丸推向市场之际，白先生跟我说帝流浆的名字太过高调，我便将帝流浆改成潮汐，一经问世销量大涨！”
说到这里，古师敖闭上了嘴巴。
“没了？”
李馗抬眸注视古师敖。
古师敖眼神飘忽不定，对上李馗目光的一瞬间，只觉甚为怵目。
“白先生的计划是将帝流浆分为两种，低纯度的帝流浆面向普罗大众，真正高纯度的帝流浆则是推给妖都的高层妖怪，获得他们的青睐。”
古师敖说话的声音已然颤抖得不行：“大人……帝流浆是有什么问题吗。”
第809章 阳谋
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李馗自是懒得告知古师敖详情，指尖飘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连串的妖怪名字。
这种神乎其技的手段让本就胆颤心惊的古师敖内心又添了几分沉重，见到李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心里亦是越来越慌。
从下到上，会妖门看来是想将妖都的妖怪一网打尽啊。
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馗心想。
旋即，李馗瞄了眼古师敖，突然说道：“说说帝流浆的配方是什么。”
“木卯草……”
古师敖将铭记于心的配方一口气念了出来。
除了核心的青丘草不可取代，其他的配料则是用效果相近的药石进行代替。
李馗听完唇角不禁透出几分玩味，青丘草到古师敖这里也变了个名字，木卯合起来不就是个柳字，柳如复又在给他下饵。
等一等！！！
李馗微眯起眼，神情倏然有了几分肃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李馗跟小黑，没有任何人知道白鬼的真身是柳如复，【木卯草】可以说是只有李馗才懂的暗号。
柳如复是确定他能找到古师敖，找到这条线。还是说木卯草这个名字只是柳如复随手布下的小棋子。
然而这个疑问，无人能够回答李馗。
线索好似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李馗却不能不去设想最坏的情况，如果柳如复可以肯定他能找到古师敖这里，那么自己如今一举一动，以及做出的每一个决策会不会全在糜夫人同逍遥王的预料之中。
以点扩面来看的话。
那就意味着力罡、狂恩、澹台明月，古师敖这几个妖怪是一个圆。
无论李馗从哪个地方进入这个圆圈，最后总能找到古师敖，从而了解到这一事情的真相。它们全都是棋子，目的就是用来引李馗入局。
那么糜夫人她想要做什么？
用帝流浆造成妖都大乱？
用堂而皇之的阳谋，离间大秦跟妖都的关系？
可是然后呢，这一切背后的真正用意究竟是什么，李馗及长城做出的应对是否会落入糜夫人他们设计好的圈套里。
然而关于这点，李馗无法保证。
可供分析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先到这儿吧。
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柳如复几次下的诱饵里，唯独这次最为麻烦，虚虚假假难以摸清。
“主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时小黑敏锐地注意到李馗的异常，关心问道。
“回去再说吧。
“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我们走吧。”
李馗起身带着小黑跟澹台明月一块离去。
归根结底，古师敖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他的欲望，他的野心，促使他成为了柳如复手中最佳的棋子。
一眨眼不到。
李馗等人就在古师敖眼前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他站在原地呆愣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走了，就这么走了？”
可就在话音落地的瞬间。
古师敖蓦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眼前的景物很突兀地变了，眼眸一点点被惊疑占据，不知何时，他竟坐到了办公椅上。
可明明上一秒他还站在门口，怎么下一秒就到这儿了！
“难不成是我在做梦，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古师敖脑子里不自觉掠过这种荒诞的想法，下意识抬起衣袖擦拭了下额前的冷汗，低头一瞧，昂贵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浸湿。
根本就不是幻觉。
不过是古师敖自己的侥幸心理作祟。
“叩叩叩……”
倏然，办公室大门突地被敲响。
古师敖的身体冷不丁颤了下，眼珠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声音极其嘶哑：
“谁……”
“古少爷。”
女妖秘书在门外说道：“我来送刚才您说的早餐。”
“进来吧。”
古师敖狠狠松了口气，当即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给柳如复。
貌美的女妖秘书端着两盘丰盛的早餐，扭着婀娜的身姿走到办公桌前，见到古师敖脸色苍白，连忙关心道：“古少爷，您这是哪儿不舒服？”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古师敖阴沉着脸，重新又拨了一次，耳边回响的仍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白信义！！！”
怒不可歇的咆哮声在办公室骤然响起。
古师敖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拳将身前的办公桌打成粉碎。
他现在如何不明白自己被耍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旋涡。
另一边，貌美的女妖秘书被古师敖的举动吓得话不敢说一句。
“不行，事到如今，我只能向父亲坦白了……”
一念至此，古师敖立马起身向外奔去。
哪成想，刚踏出门口就被两个人给推了回来。
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服饰，唯一不普通的就是他们口中说出的话。
“古师敖是吧。
“我们是妖怪管理协会的人。”
男人双眼盯着古师敖，直让后者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惊悚感，脸色难看地点一点头。
“如果你不想让事情变得更麻烦。”男人语气冷漠，拿出自己的证件：“那就乖乖跟我们走，别想着找你父亲，他们救不了你。”
完了！
只听这一句话，古师敖顿生万念俱灰之感，根本就不给他做出应对的时间，绝望地闭上双眼，嘴唇翕动：“我跟你们走，一切我都会交代清楚！”
随即。
古师敖跟着两名男人离开。
那名女妖则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
——
滨海某一秘密军事基地。
李馗与赢王权相对而坐，桌上的两杯热水飘起些许雾气。
“现在的事情变得很麻烦，首长先看一看这个吧。”
李馗指尖飞出一只翠玉蝴蝶。
赢王权拧着眉头，一把握住翠玉蝴蝶，一幅幅生动的记忆画面在眼前接踵掠过，里面的内容全是李馗询问古师敖的事情。
片刻之后。
“他奶奶个腿。”
赢王权一双虎目蕴着怒气，“这群会妖门的畜生还真是煞费苦心。”
随即，赢王权食指按住身前的文件挪到李馗面前，沉声说道：
“这是参谋部拟定的方案。你先前将第一手情报送到我这里后，我就立即安排妖协的监管部门，控制住这些妖怪。”
第810章 赢王权偏头痛
“控制住了？”
李馗眉锋微皱，一边拿起文件翻看，一边担忧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这点你可以放心。”
赢王权话音微微一沉，“类似于这种事情，长城跟妖协早有一系列的预案，会安排专门的假身进行掩人耳目，不会引起骚乱。”
李馗轻轻点头，扫了两眼将参谋部拟定的方案看完。
先是立即追踪每一个从古坊门店买过帝流浆的妖怪，进行全天候的观察。随后，在妖都内开展一次由妖怪管理协会组织的体检，祛除妖怪体内的帝流浆！
由于妖都的居民手腕都有独属的编码，因此想要进行追踪并非难事。
可工程量绝对不小！
不过在得到李馗第一手情报后，参谋部立即拟订出详细且可行的方案，绝对是相当可以了。
随即。
“首长，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馗放下手里的文件，唇角一勾带起笑意说：“今天我要说的事情可有点多。”
这句玩笑话冲淡了肃穆的气氛。
赢王权上下打量李馗，端起水杯牛饮一口，浓眉挑起：“我这颗大心脏也不是虚的，你尽管说，让本将军瞧一瞧世面。”
紧接着，李馗将先前关于帝流浆背后的阴谋设想通通告诉赢王权。
关于自己安插了一名卧底在会妖门，李馗目前并不打算将柳如复的事情告诉赢王权，倒不是说信不过赢首长，而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重要的是——现在的时机不对！
这时，李馗话语声突地停了下来。
赢王权疑惑地看了眼李馗，旋即恍然，轻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话音未落，潜藏在暗处数道强横的气息同一时间消失。
赢王权伸指在虚空中一叩，一道空间涟漪荡起，瞬间笼罩整座房间。
“李馗，这回你可以放心说了。”赢王权说道。
“首长，还是老样子，眼见为真，耳听为实。”
李馗心念一动，房间蓦然沉入了一片光影中。
画面呈现出李馗追查赢君羡的始末，与每一个人的对话以及最后知晓墓主人的身份，包括李馗与赢君羡在梦境当中的交手。
片刻之后。
光影消失。
赢王权脸上看不出异样的神情，却是不由骂出自己的口头禅：“他奶奶个腿。本将军这颗大心脏也被你这个惊天秘闻给怔住了。”
“来，首长先抽根烟理一下思绪。”
李馗笑着拿出烟盒，抖了截烟屁股伸到赢王权面前。
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它就在那里，躲肯定是躲不开，与其抱着忧心的态度，不如振起精神，想一想该怎么进行反击！
“臭小子。”
赢王权深深吐出一口烟雾，半晌，方才颇为感慨地说：“真是出人意料。
“赢君羡对于大秦皇室来说爱恨皆有吧，是功臣亦是权臣。我小时候对他的种种事迹亦是心驰神往。
“数千年的时间过去，关于那段历史的真正记载已经少之又有，留下来的那一部分到底是真是假，也是看个人，信则真，不信则假。”
李馗冷不丁说道：“首长，有顾虑？”
“他奶奶个腿！”
赢王权捻灭烟头，一双虎目贯彻自己的信念：
“今天就在这里，本首长给你一个态度，否管对方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只要他胆敢做出危害大秦百姓生命安全的事儿，定斩不饶！”
话音不大，却锵锵有力。
李馗一听这话儿，顿时展露笑颜，直接将自己面前没喝的水杯挪到赢王权面前：“有首长这句保证，我也就放心了！”
说一千道一万，赢君羡的身份及姓氏，仍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大秦皇室，他的行事及存在对大秦皇室来说极为暧昧。
“你小子可真是够滑头的。”
赢王权不由笑骂道：“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你瞒这么久。”
李馗微微耸肩：“首长您这话儿说得可有点不地道。您看得简单，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清楚幕后黑手是谁，那可是经过了多方查证……”
“行，打住！”
赢王权连忙阻止李馗的大吐苦水，岂会不明白李馗心里打的小算盘：“有功确实要赏，这次不会让你失望。”
李馗心中一喜，嘴上却说：“这可是首长您自个说得哈。”
随即，两人重回正题。
赢王权微不可查一叹：“照目前的情报来看，赢君羡已经跟会妖门搅和到一块。”
“不错。”
李馗颔首，语气稍带沉重：“汤山鬼母赵霓裳一事就有赢君羡的影子，包括这次帝流浆事件的背后是否有赢君羡的加入，尚未可知。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最后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对我们来说仍是未知数。”
赢王权内心几经思量，当即有了决定，说道：
“关于赢君羡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小心调查。”
接着，他却是朝李馗问道：
“假设你是糜夫人，你谋算妖都，想要获取的利益是什么？”
李馗沉吟了片刻，坦白直言：“离间长城跟妖都，让我们自乱阵脚……糜夫人想要的利益，我们想得到看得见，可是隐藏在这些背后最关键的一环，我们无法看见。
“这就是他们的阳谋！”
目前来说，确实无法看见。
柳如复往上爬吧，爬得越高，日后我能知道得也就越多。
李馗微垂眼帘，心里忽地掠过念头。
“很完美的阳谋。”
赢王权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可我们却不能不防，大秦总共有十二座妖都，帝流浆一事是否在其他妖都内蔓延，这件事我需要跟其他城市的负责人通个气提个醒。”
这个决策或许正中了糜夫人的下怀，可是没有办法。
定时炸弹摆在那儿，总不能熟视无睹。
李馗点头赞成。
除此以外，他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措施。
接下来，这件事情暂时翻过。
赢王权说起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汤山那边呢，赵霓裳怎么说。”
别看李馗总是东奔西走，赢王权的滨海长城可同样没有闲着，这段时间一直在调兵遣将，像先前剿灭玄山君势力出现的枭龙大队，暗夜虎特种部队，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当时李馗威胁赵霓裳的话可不是说笑而已。
只要他将法力灌进黑龙令牌，不出一分钟，汤山成千上万的妖怪鬼物都会在炮火的轰击下灰飞烟灭！
李馗乐呵呵一笑，旋即将赵霓裳的事情告知赢王权。
“他奶奶个腿。”
听完李馗的讲述，赢王权不禁大感头痛，即便以他沉稳的心性，此刻也真是恨不得将这群只会躲在背地里算计的畜生全部揪出来宰掉。
“苏怀青将军；赢君羡。
“一个是两千年前，一个是千年前的。”
赢王权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赵霓裳为了苏怀青将军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811章 李馗乐开了花
“显而易见。”
李馗咬着香烟，“她现在做的所有事情已经是不计后果了。”
赢王权微眯起眼，自有不怒自威之势，“所以你的观察结果是？”
“呼——”
李馗用力吐出一口烟，坦言道：“说实话，我在尝试能不能拉赵霓裳一把。”
赢王权盯着李馗的脸颊，沉声问道：“有多大把握。”
“说不准。”
李馗想了想回答：“再给我两天的时间。”
“好，这件事全权交给你。”
赢王权给予了李馗充分的信任，就此事上不再多言。
随即，他开玩笑道：“还有什么重磅消息吗？”
“暂时是没了。”
李馗嘴角上扬起笑意的弧度。
赢王权轻轻颔首，随手撤去空间结界，道出雄厚话音：“进来吧。”
大门立即打开，一名身穿军装的中年参谋快步进来，手里夹着一份报告，敬礼道：
“首长，李客卿！”
“直接说事吧。”赢王权道。
“有了李客卿刚才提供的最新情报，我们现在已经做好了新的方案。”
却是不知何时，李馗给出的那一份妖怪名单已经被赢王权交给了参谋部。
“我们对古坊生产的两种帝流浆进行了分析查验。”
中年参谋说话的语速快而清晰：
“纯度低的帝流浆只要不是长时间的大量食用，成瘾性不会很强，并且不会发生被强制性控制的现象，包括高纯度的帝流浆亦是如此。
“所以只要停止生产、售卖，原先服食过帝流浆的妖怪们经过自身的排泄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也无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追踪每一只妖怪。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仍要让妖怪管理协会进行一次全市的体检。”
中年参谋的话语声微不可查一顿，见到赢王权没有其他意见，于是接着说道：
“李客卿提供关于妖都高层的名单，我们已经进行了核实，有一些是重要企业的老板，有一些则是大家族中的子弟，甚至包括妖协治安部的几名高层。
“这些妖怪已经被我们全部控制住了。
“接下来我们会对他们进行审问，必要时刻采取魂魄探查。
“此外，帝流浆的威胁性极大，妖都需要对来往偷渡的船只及车站增强管理，同时注意是否有会妖门的妖怪潜藏在妖都暗自售卖帝流浆，这些隐患需要加强提防。”
赢王权手指敲了两下膝盖，吩咐道：“关于帝流浆一事，它的原委及来龙去脉一字不拉地告诉妖协，你刚才说的方案……以参考性意见给他们，我们派点人协助。”
中年参谋眸底敛下精光，点一点头。
赢王权的处理方法可谓是再好不过，帝流浆的事情发生在妖都，长城没必要越俎代庖，妖怪管理协会也并非绣花枕头，它们会处理好相关事宜。
随即。
中年参谋继续说起要给妖协的参考性意见：
“古坊旗下的所有门店都会进行调整，古师敖及家族成员进行一轮审查，这段时间由另一家肉食丸公司——甄记负责肉食丸的供应。”
赢王权微微颔首：“具体细节完善到位。”
“明白。”
中年参谋立即回答。
“另外，根据李客卿及古师敖的口供，我们可以确定与他合作的鬼物，正是糜夫人手下的一目五先生，白鬼和红鬼。”
参谋有点遗憾道：“尽管我们第一时间安排人手追查，可惜还是没有抓到他们的尾巴，线索可以确定是断掉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会妖门谋算了这么久，怎会出现这种低级纰漏。
“还有其他事情吗？”赢王权问。
“没了。”
赢王权看了李馗一眼，后者摇了摇头，他微微颔首：“立即执行。”
“是！”
中年参谋朝赢王权及李馗敬礼后迅速离去。
——
——
接下来。
赢王权起身，笑着跟李馗讲道：“走吧。”
李馗一怔，旋即眨眼恍然，连忙跟在赢王权的身后。
他还挺好奇赢王权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奖赏。
两分钟后。
赢王权带着李馗来到军事基地里的一个秘密空间。
“这是……”
李馗眼眸照彻一座金山。
严格来说，这是堆积成山的矿石，每一块矿石表面都漾起极微弱的金光。
“给你的奖赏！”
赢王权心念一动。
立见两人身前的虚空突然显出一堆密密麻麻的文件图纸，其堆起来的高度足有十几米。
“你手底下不是有数千规模的军队，我看过你在长城官网上兑换的东西，那些甲胄的制造图纸早就过时了！”
赢王权笑得豪迈爽朗：“这是现役机甲第九代的制造图纸，你面前的矿石，也是制造机甲的主要材料，这一批足以轻松造出数万台机甲。”
这还没完，赢王权居然又拿出一份盖过章的文件：“一条小矿脉的所有权都是你的，日后也无需为没有原材料而担心。”
须臾间的沉默。
“首长，你来真的啊？”
李馗目光扫过图纸及文件，最后定格在矿山，惊讶地张开嘴巴。
惊讶到失态，简直超乎想象！
李馗是真的没有想到赢王权给自己的奖赏竟会如此的贵重。
现役机甲的功能性及作战能力自是不用多说，有了图纸就能摸清楚机甲所有的门道，再有了这一批矿石，那就意味着李馗手下的科研班一旦将图纸吃透，就能自主制造，自主维修。
未来甚至可以在此基础上研究出独属于李馗军队的机甲！
“就是真的！
“他奶奶个腿，本首长说出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岂能有假。”
赢王权虎目一瞪：“我还安排了一名相关的科研人员，可以对你手底下的妖怪进行培训，让他们能尽快地将机甲的制造图纸吃透。”
李馗怔住了。
旋即，李馗眸底骤然点燃一团火焰，兴奋地朝赢王权敬礼：“谢谢首长！”
赢王权笑骂了一句：“他奶奶个腿，瞧你没出息的样儿。”
“可还满意。”
“满意极了！”
李馗咧开嘴笑得灿烂。
“收起来吧。”
赢王权同样笑说：“我让人准备了点吃的，陪我喝一杯。”
李馗一挥手，壶天神通悍然显威，直接将面前的矿山及图纸全部收进无间炼狱，拱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来……首长，要不要我扶着你。”
“滚蛋！”
两人径直离开这处空间。
第812章 卷土重来的暗潮
在军事基地里吃的东西自不是美味珍馐。
一瓶高纯度的白酒。
馒头、红烧肉、大蒜。
李馗跟赢王权小酌几杯，留恋了一下口舌之欲。
偶尔李馗会问一些关于修炼上的问题，虽然他目前离温养境界仍有一段距离，可与炼己时期的渡心魔不同，没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窍。
赢王权作为滨海长城的负责人，实力自是高深莫测。
还丹的九个阶段对他而言，哪有神秘面纱可言，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李馗每一阶段的要点，着实让李馗受益匪浅，日后的修炼路途定会顺畅不少。
酒过三巡。
“首长，我先走了。”
“去吧。”
李馗放下酒杯，脚步轻快地离去。
偌大的食堂里只剩赢王权一人，他拿起最后一个馒头，蘸了蘸红烧肉碗里剩下的肉汁，两三口咬掉咀嚼入腹。
凌霄公司与镇压赢君羡的大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好好查一查了。
赢王权心想。
凌霄公司成立到现在一共有近四十年的光景，可以说一路伴随滨海兴盛起伏的浪潮，如今更是成为了滨海的龙头企业，旗下产业覆盖医药、房产、科技、生活百货……承包官府多项重要工程。
如果不是李馗的调查，赢王权没想到滨海的龙头企业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尤其是它背后的掌权者——曹有仁！
哪怕这潭水再深，也要给它抽干净！
倏忽间。
毫无征兆地，赢王权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他身穿军装，神态肃穆，衣袖、领子、裤腿都被收拾得相当笔挺，直接坐了下来。
赢王权好似并不意外，拿起桌上剩下的白酒对准海碗倒去，末了还不忘掼了下，最后一滴酒沿着瓶口落进碗里，推到男人面前。
“喝！”
军装男人瞧了赢王权一眼，却是二话不说拿起酒碗饮下。
也即是烈酒入喉的一瞬间，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似在视网膜上接踵掠过，军装男人原本放下海碗的手微不可查一僵。
“去吧，小心谨慎。”
赢王权语气平淡。
军装男人起身敬礼，旋即转身离开，眨眼的工夫不见踪影。
呼！
赢王权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
思绪随着青烟散发。
“死了就好好入土，何必给这个世界制造麻烦呢。”
烟头被狠狠捻灭。
——
——
另一边，鳌鱼体内。
柳如复走在铺着红毯的过道上，心里则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眼下关于妖都的谋划基本告了一段落，新的一盘棋子已经落下，只要等待日后的时机成熟即可，现在的当务之急仍是解决掉李馗。
自围杀一役后，留着李馗没有动是为了引君入瓮，现在计划已经成功。
那么应该是今天吧。
思绪间，柳如复在一扇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
叩叩叩……
门扉自动打开，柳如复立刻走了进去。
他打眼一瞧，没想到里面的人还真不少，除了糜夫人几个之外，还有逍遥王赢君羡及董仲跟裴秋，可谓是全员集结啊。
“见过夫人，见过王爷。”
柳如复噙着笑意，恭敬地弯腰拱手：“回禀夫人，白鬼此行幸不辱命，已经将妖都的事情悉数办妥，接下来的计划定然会十分顺利。”
过去他还曾疑惑逍遥王到底是何许人也，现在接触到计划核心，一目便将赢君羡的来历告知柳如复，他听完之后亦是感到惊诧不已。
随后，便是觉得有趣。
糜夫人性感的嘴唇翘起，满意地说道：“做的不错。”
赢君羡今天的衣服仍跟上次相同，三十出头的儒雅男人，抬眸对柳如复稍作打量，开口说道：“本王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安排李馗入局。”
柳如复闻听此言，微不可查地瞄了眼糜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当即再一略微躬身回答：“回王爷。我安排了两名妖协治安部的妖怪负责请君入瓮。”
从柳如复说出这一句话足以证明李馗当时的猜想完全没错，力罡跟狂恩一事确实是会妖门……柳如复故意操刀安排。
“此二妖并非随意挑选。”
柳如复对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他们的性格、能力及家庭背景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容易在事态危急的情况下选择剑走偏锋，这样才能促使他们自己推动事情发展。”
毫无疑问，力罡同狂恩皆是由甄家专门挑选出来给柳如复。
那天力罡收到的线报亦是一场精心策划，专门引他们入局。当他们到达现场，澹台明月及一众纨绔妖怪早就喝帝流浆喝得没了正常智商，百分百会跟力罡俩妖起冲突。
而以澹台明月的性格，又岂会咽下这口气，做出报复的举动几乎是可以预料。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一如柳如复所言，一如早已落幕的现实。
——
——
听到这里，赢君羡大抵明白了柳如复的想法，有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确认发现两只妖怪的人，一定是李馗。”
“回王爷。李馗将滨海搅得天翻地覆，真正用意乃是为了保护普通百姓，因此他肯定会做出相应的安排，并且此人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柳如复言语间信心满满：“退一步来说，哪怕真的出现了意外，我也有法子让李馗注意到这里。”
“思路清晰、能力不错，你挺会把握人心。”
赢君羡不吝夸奖。
“王爷过誉了。”柳如复故作谦虚。
想与李馗掰手腕斗智斗勇，脱离他的掌控，柳如复要是做不到知己知彼，那还斗个什么劲。
当然关于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
赢君羡脸上笑意愈发鲜明，偏头对糜夫人说道：“糜夫人手下真是人才济济。”
此话一语双关，赢君羡实际上看中的还是一目五的神通移花接木，可以做到近乎完美复制他人，这项能力在现代都市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这点哪比得上王爷。”
糜夫人笑了笑：“最近本夫人手下亦是元气大伤。”
这次赢君羡来到糜夫人大本营鳌鱼作客，可以说是双方合作关系进一步加深的象征。
第813章 新局
“算一算时间，它快醒了，赵霓裳想必也等不及了。”赢君羡当然明白糜夫人在暗指李馗，直言道：“相信一二天内，她就会重新央求我再来一次因果回溯。”
糜夫人微眯起眼，冰冷无情的意味满蘸面庞：
“这还不到一个月呢，赵霓裳的伤势恐怕养不好。”
在场众多妖魔基本都是各自的心腹，说起汤山一事也没有刻意屏退左右。
“哈哈哈哈。”
赢君羡不禁乐出了声：“想要养好本源，花费的时间可是以百年计，她的情况自然是更严重些。所以就让这位汤山鬼母发挥出最后一点余热。”
言语间轻描淡写，却蕴着异常的冰冷。
认真而言，赵霓裳作为一名炎热境界的鬼王，赢君羡最初确实是想将她收入麾下，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很失望地发现这位汤山鬼母实在是太过优柔寡断！
鱼与熊掌对赵霓裳而言根本无法兼得。
如果赵霓裳能够干净利落地抛弃汤山的妖怪，或者干脆带着汤山归附于他；
只要能做出以上任何一种选择，赢君羡都会留点情面给她。
可偏偏赵霓裳连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那她对赢君羡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赵霓裳若非重情重义，又岂会有那么多誓死相随的妖怪。
——
——
听了赢君羡的话，糜夫人饶有兴趣地问：“看来王爷已有计划？”
赢君羡这时目光却是看向柳如复，意味深长地说道：“不错。
“白鬼，本王这次要借你的局再布下一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效果。”
柳如复一怔。
他不明白赢君羡此话的深层意思。不过这位逍遥王显然没有闲心告诉柳如复。
随即，柳如复笑着拱手：
“能帮到王爷的忙，是白鬼的荣幸。”
“顺利的话，说不定这回都不需要夫人亲自出手。”赢君羡噙着笑意道。
糜夫人想了想，说实话她更想亲手宰了李馗，要知道双方结下的梁子可不浅，不过……“要是王爷有如此安排，糜俐就坐等好消息了。”
随即。
“阿奴。”
糜夫人唤了一声。
但见糜夫人身旁一直沉默不言的与阿奴手中突地现出木盘，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一时间珠光耀眼，竟全是罕见的珍宝及法器。
赢君羡有点惊讶，先是瞧了眼木盘，随后看向糜夫人：“糜夫人这是？”
“再过十几天就是董仲的大婚之礼，一点小小心意。”
糜夫人展露笑颜，颇有一笑百媚生的惊艳风采。
“还不快谢谢糜夫人。”赢君羡说道。
“董仲在此诚谢糜夫人。”董仲连忙上前恭敬地拱手说道。
旋即，他从与阿奴手中接过木盘，扫了上面的宝物一眼，不由暗自吃惊，这份礼可真是够重的。
好歹是会妖门中的大圣，送出的礼物自是不会小家子气。
“时候不早了，本王一会儿还有几个人要见。”
赢君羡施然然起身，语气温和：“届时汤山那边起了效果，相信以夫人的耳目，自当不会错过一场好戏。”
糜夫人点一点头：“那我就不送王爷了。”
旋即，她瞄了眼一目，轻声说道：“一目，你可要尽心尽力地帮王爷的忙。”
“请夫人放心，也请王爷放心。”
一目拱手说道。
“没必要那么严肃，放轻松，没什么大事，就是借用一下你的神通。”
赢君羡潇洒地一挥手：“走吧，时间有点赶。”
话音方落，立见虚空中骤然张开一道口子，赢君羡率先踏了进去，董仲包括一目几人紧随其后，随即口子重新关上。
糜夫人重新坐回椅子上，挑眼看向柳如复：“甄洪震可有托你带话回来。”
“有的夫人。”
柳如复回答道：“甄家老祖宗让我转告夫人，妖都的事宜请夫人放心，如今一切进入正轨，剩下的麻烦他们会解决。”
糜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哪怕甄家真的被妖协及长城怀疑，凭借他们的能耐足以化解。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关于妖都的布局，除去柳如复的部分，其他的计划可以说皆是由一目一手策划布置。足以看出一目的能力跟智谋，比起柳如复来说只强不弱！
堂堂正正的阳谋让李馗跟赢王权拿不出一点办法。
随即，糜夫人笑意盈盈道：“这回你和一目做得很好。原本你负责的实验项目也该重新回到手里，到时候需要什么尽管跟与阿奴说。”
这句话可是个明显信号。
柳如复做出一副感恩涕零的模样：“谢谢夫人的信任。”
“事关大计，从上至下不容有一丝差错。”
到底是自己的亲信，糜夫人愿意给柳如复解释一句。
“你先回去忙吧。”
“是！”
柳如复眸底有不易察觉的思绪掠过，看来又有自己不能知道的话要说了。
随即，柳如复躬身离去。
大门重新掩上。
“阿奴。”
糜夫人偏头对与阿奴说道：“汤山那边你挑几个隐匿神通了得的妖怪监视。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赢君羡对汤山的算计，不过我猜想他一定会将汤山的兵力收入麾下。”
“请夫人放心，阿奴一定办好这件事。”
与阿奴立即回道。
糜夫人笑了笑：“还有一件事，届时董仲的婚礼就由你带白鬼他们过去参加。”
“好。”
与阿奴依旧是一口应下。
“行，我现在要去一趟青丘，跟胡先生说一说我们最近的成果。”糜夫人身影如梦幻泡影般消散：“待到滨海这边的事宜告一段落，龙王吩咐下来的事情可就要赶上日程。”
与阿奴收拾了桌面，同样转身离去。
——
——
夜色正浓。
妖都，藏在山麓间的一家隐蔽会所。
两道宛如利箭的灯光穿破夜幕，一辆昂贵的悬浮车从天而降，停在了会所门口。
立即有一名身姿妖娆的女妖快步而来，轻轻打开了车门。
却见车上下来的居然是面相憨厚的甄思敏，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情冷漠：
“他们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全部都在等您。”
女妖非常恭敬地说道。
甄思敏轻轻点头，当即迈开步伐走进会所。
第81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当甄思敏踏进会所的一刹那。
这栋占地面积宽阔的大楼悄然隐匿于夜色当中。
身姿妩媚的女妖带领甄思敏径直来到三楼深处，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两名实力强悍的妖怪，见到甄思敏的一瞬，齐齐低头以示恭敬。
“晚宴的餐品准备好了吗？”甄思敏问道。
“准备好了。”
女妖落了甄思敏一个身位，轻声温柔道：“随时等候您的吩咐。”
甄思敏在门前短暂停住，眼里宛有沸腾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紧接着，抬手推开大门！
房间中央有一个椭圆形的长桌，长桌两旁，坐着十数名妖怪。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们立即将目光看向了门口的甄思敏，神态肃穆，只是眼神却显得有些诡异，有兴奋也有迫不及待。
甄思敏眼睛环视一圈，坐在这里的妖怪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妖都高层，大部分全在妖协当中身居要职，用位高权重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今天我代表我的祖父甄洪震来见各位。”
下一瞬，掌声雷动。
甄思敏唇边勾起笑意，话音沉稳有力：“今天是庆功宴，想必大家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接下来请大家好好享受今晚的盛宴！”
啪！
甄思敏双掌用力一拍。
立见六名年轻貌美的女妖端着餐盘自甄思敏身体两侧进来，陆陆续续将餐盘放到每一只妖怪身前，随后躬身退下，关上大门。
“请享用。”
甄思敏笑得微眯起眼。
话音方落，妖怪们迫不及待地拎起餐盘盖。
只见盘子里竟然是一个个全身漾起金黄光泽的鬼胎，具有五官面容，双眼紧闭，溢着难言而美妙的香味，它们才是真正的【帝流浆】！
令妖着迷、痴狂、欲罢不能，如同唐僧肉一般。
当初糜夫人找赵霓裳办得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孕育出这种特殊的鬼婴。
当今大秦能够做到这一点，唯有鬼姑神。
咕噜……
也不知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异常鲜明。
但见妖怪们原本肃穆的神态早已不翼而飞，全变作贪婪的神色，定力稍微差一点的妖怪嘴角已经流下涎液，全无仪态可言。
甄思敏满意地一笑，大声喊道：“诸位还等什么。”
下一瞬，咀嚼吞咽的声音大作。
甄思敏眼里映出饕鬄景象。
接下来关于古坊的产业就可以慢慢蚕食了。
他心想。
值得一提的是，在座的妖怪中间有一部分正是妖协治安部的一员，地位有高有低，但是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现在都在负责调查帝流浆一案。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将凭借此案升官。
因为先前古师敖按照柳如复给他的妖怪名单，利用帝流浆进行拉拢、贿赂的妖怪。实际上都与在座的每一只妖怪不对付，又或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家。
这才是会妖门真正隐于暗处的獠牙！
称为合作的诚意，亦无不可。
慢慢地……
妖协内部会进行新的一轮洗牌。
如今只是妖都计划的开端。
就像是一盆清水里落了滴墨汁，逐渐往四面八方渗透出去。
——
——
与此同时，汤山鬼界。
同处一片夜幕下的汤山今日显得尤为不对劲，山间各处燃着熊熊火把。
“杀！”
“杀！”
“杀！！！”
辽阔的平地上，成百上千的妖怪鬼类手持兵戈，卖力地进行操练。
那一张张充塞愤慨的面庞迸发出怒吼，好似要让安义宫的那位知道他们的决心！
就在今天，多日未曾露面的赵霓裳罕见地将汤山的领导层全都召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了一件事——解散汤山！
毫无意外，以邓青眉及袁名为首的妖怪们对此进行了强烈抗议，并且极为坚定地表示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与长城为敌，亦会无怨无悔地追随赵霓裳！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几天的汤山可谓是风起云涌。
当时赵霓裳本体外出归来，邓青眉打定主意要寻赵霓裳彻底问清楚事情原由，哪成想赵霓裳竟是连一面都不肯见她。
邓青眉在宫外跪了一整夜，依旧不见赵霓裳出来。
而后。
实在束手无策的邓青眉与袁名商量后决定将会妖门一事告知汤山全体妖怪，加上当时前去水族馆交易的两名禽类妖怪同样站出来证明。
这一回，汤山炸开了锅！
妖怪们终于明白赵霓裳当时为何会如此突然地宣布邓青眉的婚事，原来是会妖门居然以苏怀青将军的事情逼迫殿下，更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公主竟会瞒得这么严密！
双方陷入了僵持当中。
对汤山的妖怪们来说，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离开又能离开到哪去，他们是在赵霓裳的庇佑下才有了一个家。
哪有弃家逃命的道理。
妖怪们能够理解赵霓裳的做法及选择，同邓青眉一样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现在的汤山鬼界几乎是进入了备战状态，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决心。
他们，在等待赵霓裳做出最后的决定。
——
——
安义宫的后面，有一座梅林。
朵朵梅花在寒雪下肆意盛开，艳如朝霞，清风一吹，暗香浮动。
梅林深处，矗立小楼。
这里是赵霓裳休息的地方，亦是她内心深处的港湾。
闺房内，赵霓裳披了件浅蓝色褙子，纹样简约不失精致，在她的身边放着一尊古盒。
“安义。”
赵霓裳低声轻喃，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一排镜子。
镜面里显化出一幅幅画面。
身穿官服的年轻公子意气风发，英俊儒雅的面容噙着笑意，身旁依偎绝色丽人。
稍微细瞧的话，不难看出这是曾经的赵霓裳与苏怀义。
有的镜子显出两人登山踏青；有的则是游船湖畔；有的是家中嬉戏。
仿佛那段时光的欢声笑语仍在耳边回荡。
环顾周遭，整间屋子里摆满了不下数百个镜子，全是赵霓裳用神通将自己与苏怀青相处的时光保存到镜子里。
从相识、相识、再到成婚。
每一段的记忆对赵霓裳来说既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这座小楼是她与苏怀青一同住过的地方，屋子里的摆设仍是千年之前的模样。
未曾改变过一丝一毫。
可谓用情至深！
第815章 正式开始
“咳咳咳！”
愣愣出神的赵霓裳陡然一阵剧烈咳嗽，面色苍白得吓人。
正如赢君羡所言，本源受损，哪是十几天的工夫就能养好的，要是没有强横的实力兜底，一般人要是这么玩，早就去地府报道了。
实际上，赵霓裳现在同样在等一个回答。
李馗的回答！
先前赵霓裳故意让李馗巡视汤山，就是为了让他看清汤山的真貌。
他们跟会妖门的妖怪完全不一样！
希望不要将战火燃到汤山的妖怪身上。
可如果情况真的走到了最坏的一步，赵霓裳唯有采取下下策，带领汤山妖怪离去。
随即。
赵霓裳擦拭掉嘴角流下的鲜血，低头注视腿边的古盒。
里面装的是苏怀青的骨灰。
当时追溯因果之际，赵霓裳硬生生忍住剧痛，一定要亲眼见到那些人究竟把苏怀青的尸体带到哪儿去。
答案是——雪山！
苏怀青作为大秦的边疆将军，他的地位可想而知，在当时群雄割据的安西之地，哪个国家没有领教过苏怀青手下的兵锋。
他的尸身自然是作为勇者的战利品保存起来。
当时的主谋者将苏怀青的尸体焚尽烧成骨灰，身上的铠甲则是给他弄了一个衣冠冢。
后来糜夫人能将苏怀青的甲胄交给赵霓裳，缘由便在于此。
值得一提的是，千年前的大秦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期，无力派军去遥远的安西复仇，可是那些人却唯独算漏了赵霓裳的存在。
一人单枪匹马生生灭了几个小国，这种恐怖战力掀起的复仇焰火简直令人胆寒。
设计围杀苏怀青的主谋者得知此事，果断杀死知晓自己行踪的人员，随后不声不响地逃进雪山，避过了杀劫。
这也是当时赵霓裳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主谋者的原因！
……
……
赵霓裳伸手轻轻抚摸古盒，指腹感受古糙的纹理，眼眶不觉间已浸满莹莹泪光。
那天结束因果回溯，她就立即动身前往安西，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挖地数千尺方才找到藏于山腹洞穴里的骨灰盒。
幸亏是在雪山，幸好盒子质地上佳。
时隔千年，赵霓裳终于能够了却夙愿。
“我想再见你一面。”
赵霓裳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张阖，语气温柔带着眷恋。
可见一面又能做什么，当时的爱人早已轮回投胎，千年时光都不知过了几世，现在的他早已不是苏怀青，双方根本就是陌生至极的人。
这个道理，赵霓裳何尝不知。
可从这座小楼就能看出赵霓裳千年执念的深重，哪有那么容易解开心结，轻易放下。见了那一面，方才能真正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随即。
赵霓裳拂去眼角的泪痕，小心翼翼地将古盒收起来，旋即闭眼运功调息，恢复伤势。
时间过去了数天，她想再找赢君羡进行一次因果追溯。
赵霓裳可以料想到赢君羡不会轻易答应她，所以仍需做好准备，面对赢君羡的阴谋及刁难。
另一方面。
以赵霓裳目前的状态想再进行一次因果追溯实在有点勉强，不过与上次不同，在时间上无需跨度千年之久，只要找到现在的转世之身即可，且有了上次的经验，单从难度上来说削减八成有余。
慢慢地……
随着赵霓裳运功至深，闺房陷入了寂静。
原本反复播放记忆的一面面镜子，悄声无息间黯淡下来。
——
——
就在赵霓裳集中精力疗伤之际。
位于安义宫底下的地宫内。
砰，
砰，
砰！！！
一阵阵宛如擂鼓轰鸣般的心跳声不断响动。
悬浮于半空的巨大肉团一涨一缩，轮回聻此刻无论从气机还是样貌几乎与普通孩童没有差别，虚弱的气息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
蓦然，一条四爪青龙的虚影悄然浮现，宛如活物般在轮回聻的四肢百骸游走，大量的阴气受到莫名的指引汇聚到轮回聻体内。
不消片刻，肉耳可闻的心跳声居然跳动得越来越轻。
一种诡奇的变化抓住了赵霓裳本体及分身无暇顾及此处的时机，迅速在轮回聻的体内演化，四爪青龙的虚影周天巡游间猛然冲进大脑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只见轮回聻的手指突然小幅度地动了下，随后是他的双眼皮微微颤抖，倏地，一双青黑色的眼珠骤然睁开，带着一种可怖的虚无环视周遭。
“啊——”
【饿】
轮回聻口中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却鲜明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本应没有魂魄，更不会有灵智的轮回聻，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变化堪称是惊世骇俗，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全因赢君羡留下的那颗珍宝——红靺鞨。
“啊——”
轮回聻呼喊声变得愈发频繁。
可惜地宫里存储的阴气泥潭早已消耗殆尽，初生的轮回聻又岂会摄取阴气进行补充，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黑色的双瞳似掠过一抹殷红的光芒。
他鼻头轻轻耸动，好似闻到了什么，居然瞬间从地宫消失不见。
——
——
现世，汤山原始森林。
夜晚的猎食者出动，寻觅着可以饱腹的食物。
在一棵高大的古树上，茂密的树冠里传出虚弱嘶哑的啼叫，断断续续，好似在呼唤。
忽地，轮回聻的身影突地在树枝上出现，仍在用鼻头轻嗅着，很快他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的树身，那里有两根手指大的小洞。
透过泥土封住的孔洞，清晰可见一只雏鸟，一只雌鸟。
状似红色头盔的头骨，嘴峰占据了头部一半以上，深棕色的羽毛覆盖全身，鸟颈为淡蓝色，模样看过去非常奇特，这是两只盔犀鸟。
雏鸟因为没有食物已经奄奄一息，雌鸟也不例外，发出声音呼唤自己的丈夫回来。
盔犀鸟繁衍时会将树洞封住，因封洞的物质里有雌鸟粘性的胃液导致洞口非常牢固，而养育雏鸟花费的时间足有数月之久，这段时间全靠雄鸟投食，唯有等到雏鸟快飞之时才会破洞而出。
这时，一只青黑色的眼珠靠近了孔洞。
轮回聻空洞洞的眼神在两只盔犀鸟身上逗留片刻，鼻头再次嗅了嗅，居然再次消失！
虚弱嘶哑的啼叫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它们的下场好似已经能够预料。
第816章 讽刺
距离汤山原始森林十公里以外的地方。
郊外某一废弃的汽车回收站。
各年代的老旧汽车堆积成山，垒得足有十几米高，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垃圾，散发刺鼻的恶臭，偶尔能见到一只野猫叼着老鼠从车底窜过。
雪地上的红色塑料袋上有碾出痕迹的车轮印子。
往回收站里面看去，坐落一间几十米大的厂子，被报纸铺满的窗户缝隙里透出一抹明黄色的灯光，些许的血腥味亦随着寒风飘出。
卷帘门后，别有洞天。
如同小工坊般，十几个人一声不吭地忙活手中的事情。
桌上摆着数个生锈的铁笼，里面关着的是被取掉头骨的盔犀鸟，生命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头部不断渗出鲜血，发出低微的哀鸣。
一名染了一头黄发的青年倚在躺椅上，拇指划拉手机屏幕，一个个短视频掠过，见到有身材曼妙的美女，嘴里不禁发出猥琐的笑声，立即点了个关注。
“看屁啊。”
蓦地，冷不丁的一声粗犷声音自身后响起。
黄发青年尚未来得及回神，后脑勺就挨了一记巴掌，偏头望去，脸上不禁露出悻悻的笑容：“疤哥你回来啦。”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正经事你是一点都不干。”
说话的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凶狠汉子，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军大衣。
“哎哟，疤哥，你说这话不是在纯纯地冤枉我吗？！”黄毛青年当即反驳道：“今天可是抓了好几只宝贝，要是没有我这个善口技者，咱们能赚大钱嘛！”
说着，他嘴里发出一阵阵嘎科嘎科的声音，正是模仿盔犀鸟的叫声，惟妙惟肖。
听到这句话，名号刀疤的男人不禁露出点笑容，捏了下黄毛的脸：“做的不错，回头给你记功，抓到了几只。”
“三只。”
黄毛赔笑道：“林师傅已经在里头工作了。”
“他叫章程，训猎犬的一把好手。”
刀疤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一个木讷男人，皮肤黝黑，看面貌也就二十五左右出头。“你带着他熟悉熟悉，明天再进一趟汤山。”
“原来是个新雏。”
黄发青年打量木讷的章程几眼，随即拍着胸口道：“疤哥你就放心吧。”
刀疤不在多言，跟其余几人打了个招呼，迈开大步走进里头的房间。同外面一样，房间的窗户用报纸封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章程是吧。”
黄发青年舌头顶了下腮帮子，刚才刀疤可没留劲，到现在脸颊还有点生疼。他吊儿郎当地起身，手臂一挥：“大家都叫我海子，你叫我一声海哥也不是不可以！”
章程笑了笑：“海哥。”
黄发青年挑了下眉，揽住章程的肩膀：“来吧，兄弟我带你见见世面。”
“咱们平常有两份工作。”
黄发青年娓娓道来：“时不时带一些闲得蛋疼的土豪进汤山打猎，一次少说也能赚个几万块。听疤哥说你训猎犬有一手，以后你的工作基本就是这个了。”
章程闻言有点好奇：“在汤山开枪的话，不怕引来巡捕司吗？”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闻听此言，黄发青年不由发出一声嗤笑：“那可是个原始森林，大的超乎想象。”
章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
居然还是个憨货。
黄发青年心想。
“现在就跟你说一说我们的另一桩生意。”
黄发青年当即做出一副阴狠的神情：“这可是个刀口舔血的活计，不过咱们赚的也多，专门猎那些珍奇异兽，要知道它们全身上下都能卖一个好价钱！”
“你跟我来。”
黄发青年领着章程来到一旁的桌子前，手指生锈的铁笼：“你瞧。这些盔犀鸟可都是靠我的口技才能捕捉到的，它们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在呼救。”
章程目光注视血肉模糊的盔犀鸟，偏头看了眼黄发青年。
“你还挺厉害。”
“当然，你以为我跟你在吹牛皮呀。”
黄发青年神态愈发嘚瑟，瞬间支棱起来：“海哥跟你说道说道，我们这可是一条龙的产业链，好好看，好好学。你知不知道在这个文玩跟收藏界素有【一红二黑三白】的说法。”
章程摇了摇头，好奇问道：“海哥说一说。”
“这【黑】指的是犀牛角，【白】说的是象牙，排在首位的就是【红】——鹤顶红。”黄发青年摇头晃脑道。
“武侠小说里的鹤顶红，吃下去必死无疑的那种？”
章程问道。
“你看小说看傻了吧。”
黄发青年状似无语的嘲笑，耐心解释道：“鹤顶红指的是盔犀鸟的头骨，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干吗把它们的头骨弄下来。”
听到这句话，章程瞳孔微微扩张，似乎很是惊讶。
“看来你真是个小白。”
黄发青年注意到章程的表现，嘟囔了一句：
“你也不知道你的狗训得是有多好才能被疤哥看中。”
随即，他接着说道：“盔犀鸟的头骨可是实心的，质地细腻，既有玉石的温润又有玛瑙的色泽，最适合制成各种工艺品以便收藏，我们这里就有一位林师傅，手艺顶呱呱！”
说到这里，黄发青年竖起大拇指。
章程嘴角抖了抖，若有所思地点头。
“可惜这种鸟的肉可不好吃。”
黄发青年招了招手，一边往厂子里头走，一边喊道：“你这次可算是赶巧了，林师傅正好在工作，我可以带你见识一下大神的风采。”
章程看了眼已经断气的盔犀鸟，连忙紧随其后。
“它到底有多值钱，你可能没个具体概念。”黄发青年讲起这个话题来眉飞色舞：“以前有个鹤顶红鼻烟壶，你知道卖出去多少钱吗？”
“多少？”章程问。
“八十万！”
黄发青年乐道：“简直比黄金还贵，你说赚不赚钱。”
言语间，黄发青年手指竖在唇边，小声地嘘了下：“林师傅最烦别人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我带你过来可是破大例了，可要小心点。”
章程微微颔首。
黄发青年掀开面前厚实的布帘。
只见一名四十好几的男人带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把刻刀雕着面前鲜红的头骨，台灯耀出光亮，神情极为专注。
“盔犀鸟的头骨最好是趁着它们还活着的时候取下来。”
黄发青年小声嘀咕道：“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持完整，你懂吧。”
“所以它们就会慢慢等到流血流干了才会死。”
章程的目光看向了桌子一角，那儿有个已经雕刻好的成品。头骨一面被雕刻出弥勒佛的模样，手法高绝，看过去惟妙惟肖。
用其他动物的头骨做成佛像，可真是讽刺至极！
第817章 觅食
“我们一般要抓都是抓雄鸟，因为雄性的头骨更大。”
黄发青年说着像是想到什么趣事，唇角勾勒起笑意，悄声说道：“我今天抓到的都是雄鸟，可惜没找到它们的巢穴，要不然那可是大丰收！”
说着，他颇为遗憾地补充道：“让它们饿死太可惜了。”
章程偏头看向黄发青年笑意满满的脸颊，忽地眨了眨眼。
“海子，这位是谁啊？”
就在这时，原本在专心雕刻的林师傅用余光瞥了眼，嘴唇翕动：“生面孔啊。”
“没错。”
黄发青年露出坏笑，学着刀疤说话的语气：“这家伙是训猎狗的一把好手！”
“你呀，以后怕是要坏在这张嘴上。”
林师傅持着刻刀的手很稳，却有一心二用的本事：“这话儿要是被刀疤听见，海子你少不得又要被操练一次。”
听到这句话，黄发青年眼睛忍不住朝刀疤的房间看去，见到房门紧闭，顿时松了口气：“林师傅，咱们什么关系，你可不能出卖我呀。”
随即，他又立刻说道：
“我估计疤哥这次是接了一个大单，要不然不会一回来就钻进小金库里。”
林师傅停止雕刻的动作，偏头仔细打量章程，见到他双手满是老茧，“能被刀疤看上，小兄弟定然是有过硬的本事啊。说你是训狗的好手，以前是在何处谋生啊。”
“家里祖上就是专门弄这一行，当时养得是斗犬。”
章程嘴角扯起笑容：“前几年被巡捕司抓了，出来后没了生计，索性有个老朋友让我来疤哥这边帮帮忙，赚点钱糊口。”
“斗犬啊。”
林师傅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刀疤会这样说了。”
他再问：“你有带狗过来吗？”
“有一只刚训的，成色不错。”
说到自己拿手的活计，章程笑容变得自信起来：“猎个山猪不成问题。”
“哟，口气倒不小。”林师傅禁不住一挑眉，目光看向黄发青年：“明天你们应该是要进一趟汤山，给我瞧瞧这小伙子有没有那么厉害！”
“没问题！”
黄发青年拍了拍胸脯。
“行了，人我也见过了，别在这儿打扰我工作。”
林师傅重新拾起刻刀，目光直视面前的作品：“天寒地冻，上山的时候可要小心些。我们在这儿再做几单就要撤了，等过几年再回来。”
“林师傅这儿的消息也不少啊。”
黄发青年心领神会，嬉笑着说道：“我先带这小子出去了。”
林师傅没有说话。
厚实的布帘落下，小房间里重归寂静。
章程跟在黄发青年身后，正好见到一对双胞胎兄弟搬着木箱经过，眼睛瞄去，见到了满满一箱的枪械，一阵枪油味顺势钻进鼻孔。
“诶，你带我去见一见你的狗吧。”
倏地，黄发青年扭头对章程说道：“话说你把狗放在哪儿了，厂子里也没看见。”
“屋外呢。”
章程木讷地笑了笑，道出了一口乡音：“正好让它在外面看门。”
“赶紧吧。”
两人径直朝卷帘门走去。
……
……
房间里。
林师傅持着刻刀，刀尖小心翼翼地在菩萨的嘴角轻轻一勾。
雕刻正式完成。
乍一看，菩萨端坐莲台，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不错，最近完成的作品当中最完美的一个。”
林师傅仔细审视，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鹤顶红可做成的工艺品繁多，那些有钱人都喜欢身边带着一个鹤顶红佛像，似乎想要让菩萨保佑自己，林师傅想到这一点亦觉得颇为有趣。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如果能卖出个好价钱，自己拿到的钱也就越多。
随即。
林师傅打开抽屉，拿出两个造型精致的盒子准备将其装起来。
可就在这时，林师傅神色突地悄然凝重，眼珠子向右边移动，余光看向了窗户的位置。
奇怪，刚才好像有个人影闪过。
是我眼花了吗？
林师傅心想。
不过这里的窗户同样被报纸贴得严严实实，怎可能会有人影。
林师傅转头盯着窗户半晌，有种莫名的怪异感觉萦绕心头不去。他忽地舔了下嘴唇，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拉开保险，起身来到窗户边上，谨慎地打开窗户。
“呼——”
霎时间，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林师傅眼睛左右扫视，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见不到，绷紧的手臂肌肉慢慢放松，眺望了下茫茫黑夜，隐约能见到堆积在远处的汽车轮廓，摇头自语：
“看来我也得早点休息，精力大不如从前咯。”
说着，他正准备关上窗户，眼睛却惊得迅速瞪大。
只见窗户玻璃映出一张小孩的脸。
林师傅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猛地向后转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墙角的床铺。
空无一人！
又是眼花？
林师傅皱起眉头。
忽地，他似想起什么，只觉背脊陡然一阵发凉。
窗户上的玻璃都贴着报纸，怎么可能映出一张小孩子的面容。
林师傅艰涩地咽下一口吐沫，寒风呼呼地灌进房间，他额前居然渗出了一层微细的汗，脖颈如同生锈的机器一点点转过头，重新看向玻璃。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清晰看见映在玻璃上的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面色红润，眼神却是令人惊怖的空洞。
鬼！
一瞬不到，林师傅只感有股凉气直窜天灵，冻得他手脚冰冷，浑身寒毛竖起，眼下别说是做出反击，就连张口呼叫都像是嵌上铅了般难动。
小孩空洞的眼神盯着林师傅，鼻子微微耸动，似乎是确定了什么。
紧接着，他自玻璃探头而出，却猛然在林师傅的面门前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神罕见浮起疑惑，好似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进食。
然而轮回聻瞬间就学会了顺从本能，张开大嘴。
黑暗。
无比深邃的黑暗笼罩林师傅惊恐欲绝的视线。
下一瞬，黑暗变成永恒。
……
……
“砰——”
冰凉，失去的血色的尸体重重栽倒在地。
轮回聻轻飘飘落到屋子里，目光巡视间定格在以盔犀鸟头骨制成的佛像上，紧接着，瞬移到桌子前，再次张开大嘴一口咬下。
咀嚼，吞咽。
佛像仍在，好似毫无变化。
但见孩子舔了舔嘴唇，溢出意犹未尽，鼻头再次微微耸动。
轮回聻再次消失不见！
第818章 山神
“哗啦——”
卷帘门蓦然往上拉开。
黄发青年跟章程躬着腰身跑出来。
“章程，你的狗呢？”
黄发青年手持电筒，明黄色的灯光扫过周围，除了废旧的汽车，连半条狗影都没见到，冷刀子似的寒风灌进脖颈，冻得他直打哆嗦。
“估计是跑到其他地方玩了，我喊喊他。
“水娃子！”
章程遥遥大喊了一声，末了嘴里还发出两声狗叫。
“哥们，你这狗叫有点门道啊。”
黄发青年不禁瞥了眼章程。
他本身就是靠口技吃饭，自然对章程的狗叫发声感到几分好奇。
章程笑了笑，没有回话。
“汪！”
倏地，一声犬吠乍响。
但见不远处的车底下猛然钻出一道迅捷的黑影，瞬间跑到了章程的腿边。
“哎哟，这狗长得可真是一言难尽……”
黄发青年将手里的电筒对准章程脚边。
只见一条浑身布满伤痕的白狗映入黄发青年眼中，已经结疤的肉色蜈蚣看过去异常丑陋狰狞，毛发光秃秃的，不予人凶戾之感，反而觉得难看嫌弃。
白狗绕着章程转圈，时不时用头去蹭章程的膝盖，看过去很是亲昵。
“兄弟，你这只狗确定是猎个山猪不成问题？”
黄发青年眸里满是讥讽。
瞧这瘦不拉几的模样，别说猎山猪，猎个别的都要想一下到底是谁吃谁。
他心里想道。
“当然。我对这方面还是很自信的。”
章程微微俯身摸了下白狗的脑袋：“到时候你就能见识到了。”
听到这句话，黄发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行，那我拭目以待了。”
旋即，他又好奇问道：
“对了兄弟。刚才你叫这条狗【水娃子】，听起来还挺怪。”
“因为当时那几天下暴雨下得特别厉害，我把它从河里救上来。”章程眸底掠过些许回忆，笑着解释道：“命很硬，在水里飘了两天都没死，所以我给它取名水娃子。”
“原来是这样啊。”
黄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缩了缩脖子：
“行了，赶紧进去吧，快把我冷死了。”
章程瞅着黄发青年离去的背影，撸了两下水娃子的脖颈：“去吧。”
白狗好似极通人性，一溜烟钻进黑夜里。
章程转身走进厂子，使劲拉下卷帘门，正准备找黄发青年问问今晚自己睡在哪里。
突地，整间厂房的灯光猛然一阵闪烁，下一秒骤然陷入黑暗当中。
“靠，怎么断电了？”
“是不是电路出现问题了？”
“你们去电闸那边看一看，带上家伙，小心点。”
不满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少顷，或是手电，或是手机电筒，隐约间显出十数人的轮廓。
有名虎背熊腰的壮汉抽着烟，直接喊道：“海子，你去后面看一看怎么了。”
黄发青年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变得不好看，忍不住小声骂道：“踏马的，屁大点事情就知道使唤我，自己没长腿吗？”
然而。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黄发青年大声喊道。
说着，他就往厂房后面走去。
“海哥，我跟你一块去吧。”章程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黄发青年转身看向被灯光照亮的脸庞，面上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直接一把揽过章程的肩膀，嬉笑道：“哇，果然是好兄弟，咱们一块去。”
章程扯起嘴角，“对了海哥。今晚我睡在哪里。”
“我旁边还有个空位，你跟我睡一屋吧。”
黄发青年偏头瞅着章程，蓦然语重心长道：“兄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勉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内向社恐的家伙。”
“……”
章程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
黄发青年登时笑出怪叫。
两人一路走到厂房电闸的位置。
“你看一看是不是短路了。”
黄发青年将手电筒塞到章程手里，一边解开自己的裤腰带：“我去那边上个厕所。”
章程点一点头，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持着手电筒上前查看电闸。
一根根电线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块。
章程检查了一下并没有问题，重新将电闸拉起，然而灯光却一点都没有亮起，眼中不由浮起思索，喃喃自语：“奇怪，没说是现在啊。”
——
——
与此同时。
刀疤所在的房间。
“喂，刀疤，出什么情况了？”
沉入黑暗的房间里陡然响起一阵着急的喊叫。“该不会是巡捕司找到你老巢了？”
“你这个乌鸦嘴能不能安静点，叽里呱啦吵死个人。”
倏地，一抹明亮的烛光照亮房间，显出挂在墙上的一张厚实的熊皮、鹿角、盔犀鸟的头骨种种不一，如同被当做战利品般彰显起来。
“应该只是电闸短路。”
刀疤重新坐回虎皮套着的椅子，办公桌上面还有一艘用象牙制成的战船。
他拿起手机。
那张凶狠的脸庞再次出现在视频里。
手机另一头，神色精明的男人顿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好端端地突然停电，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刀疤冷笑两声：“知道情况你好跑路是吧。”
“瞧你这话说得多难听，哪有这一回事。”
精明男人穿着昂贵的丝绸睡衣，笑着转开了话题：“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刀疤拿出一把小刀削起了苹果，头也不抬地说道：“今天又猎了几只盔犀鸟，等林师傅做工完成，我让他们把货装起来，亲自开车送到你那边。”
“这样子自然是最好不过。”
精明男人就是刀疤这一团伙的白手套，干这一行多年经验丰富。
“对了刀疤。明天你们带要的几个人，那可都是出了名的阔少。你让你手下的人注意点分寸，收一收那野脾气。”
“知道了。”
刀疤使劲咬了一口苹果，漫不经心道：“保证他们玩得开心。”
精明男人很了解刀疤，一听这说话的语气就明白刀疤在想什么，开口笑道：
“看来你是打算撤了。”
“恩。”
刀疤轻轻点头：“做了那几个大单，肯定要出去躲一阵！”
混了这么多年，警觉性还是有的。
“我听说啊……”
就在这时，精明男人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汤山这块原始森林是有山神在庇佑的！”
第819章 暴露
“呵呵。”
刀疤笑出讥讽，随手挽了个刀花：“要真有山神，咱们还能干这么久？”
精明男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汤山这块地方是真有点邪门，我可不是捕风捉影，我是真打听到有几个手底下功夫不错的家伙都在汤山栽了。”
“被巡捕司抓了？”
刀疤问道。
“不是。
“说是被体型特别庞大的动物给咬伤了，但又不说具体是什么，后来他们被巡捕司抓了之后也是疯疯癫癫的模样，据说是被吓傻了。”
精明男人煞有其事地讲述：“你要说只有一个人可能是谣言，好几个人都是这种下场，那就真要怀疑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了。”
“你看我。”
就在这时，刀疤指了下自己。
“怎么了？”
精明男人疑惑地眨眼。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刀疤算是彻底无语住了，兴致缺缺地说道：“汤山原始森林保存完好，肯定会有大型猛兽，功夫不到家就说是山神，神一个我看看。”
精明男人正欲反驳，突然极其惊讶地说道：“诶，刀疤，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刀疤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开玩笑要有个度，别给我整这些神神叨叨的。”
“嘿，你身后站的不就是一个小孩吗？”
精明男人揉了一下眼睛，凑到手机视频前：“你自己回头看看。”
刀疤回首望去，见到的只有挂着军大衣的衣架，生气道：“高桥，你他娘真是皮痒痒了，你给我等着，等我做完这一单……”
说着，刀疤扭过头，话音却戛然而止。
视频另一头，精明男人的面容突然变得无比惊惧，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刀疤的呼吸亦随着变得有些急促，瞳孔惊得紧缩，他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居然映出一个三四岁孩童的身影，模样越来越清晰，而且正在一步步往前走。
孩童竟然落在了视频另一端的电脑桌上。
“卧槽！”
精明男人连滚带爬，疯了一般跑出去。
毫无征兆地，孩子也不见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
不过片刻，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惊怖尖叫撕裂手机屏幕。
不知不觉间，刀疤额角滴落豆大的汗珠，他嘴唇颤抖地唤了两声精明男人的名字，旋即一把抓过手机狠狠掷到地上。
完了，他又觉得不保险，抬脚一下又一下将手机踩成粉碎。
“刚才那玩意是什么？”
刀疤艰难地咽下口吐沫，呼出粗重的喘息声，想道：“该不会是鬼吧。”
以他的眼力和经验，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绝不会是恶作剧。
一念至此，刀疤连忙拔出腰间的手枪，急忙往屋外奔去。
可就在刀疤手掌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倏然瞧见自己的手背居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只觉浑身遍体生寒，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屋内点燃的蜡烛像是受到了某种影响变得明灭不定，墙上的人影随之时隐时现。
刀疤无法看见的是——
一只肤色红润的小手突然自地上的手机屏幕里探了出来，五根手指搭在地上，拉起整个身体。
不着片缕的轮回聻站在刀疤身后，空洞的眼睛盯着他。
紧接着。
轮回聻歪了一下头。
立见刀疤的身体不受控制般转过来，那张本应凶悍至极的脸庞变得极为惨白，一双招子肉眼可见地震颤，绝望的神色越加明显。
他一步步走到轮回聻面前。
轮回聻鼻子嗅了嗅，确定了味道，开始张开嘴巴。
刀疤满脸恐惧绝望。
蜡烛摇曳间显出墙上那足以包下整个人的黑影，一点点合拢咬下。
呼！
烛火摇曳间蓦然熄灭。
——
——
“什么没说是现在。”
冷不丁地，身后传出声音。
章程的手指微不可查一颤，扭头看向身后的黄发青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海哥你差点把我吓死，怎么过来也不发出个声音。”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
黄发青年一阵挤眉弄眼：“太黑了，忍不住想捉弄你一下。”
随即，他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章程侧过身子，露出电闸的线路，疑惑道：“我说这个电闸没有问题，没有电线坏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电。”
黄发青年定定地注视章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把你紧张的。”
“没事，厂子里还有一台备用的柴油发动机。”
黄发青年摊开手。
章程眨了眨眼，将手里的手电筒还给黄发青年。
“走吧，我们一块回去。”
黄发手里的电筒在章程腰间晃了晃。
章程轻轻点头，脸上仍保持木讷的神色，径直经过黄发青年的身边。
气氛在无形中变得异常古怪。
两人相继无言。
可没走出几步，章程突然察觉到腰间顶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枪！
“海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章程微眯起眼。
“别装了，你都漏泄了。”
黄发青年眼神阴狠，全然不见方才吊儿郎当的神色，他站在章程的身侧，玩味地笑道：“演技不错啊，竟然把疤哥都骗过了，你小子有两把刷子啊。”
章程扯了扯嘴角：“海哥，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
“我当然不会跟你开玩笑，枪可是不长眼睛的。”黄发青年威胁道：“乖乖把手举起来，要是敢在你海爷面前做小动作，这把经过改造的手枪绝对可以把你头打爆。”
章程一脸无奈，慢慢举起手。
“很好。”
黄发青年说了句玩笑话：“看来你还是挺识时务的，要不然我还真想测试一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人躲得快。”
“走，回去！”
章程只好往前走，黄发青年持枪亦步亦趋地跟着，枪口对准前者的后脑勺。
“海哥，干嘛突然这样子啊。”
章程叹了口气：“你这样子要是被疤哥知道了，容易引起麻烦的。”
“你要是不去演电影真是可惜了。”
黄发青年眼神冰冷，嘴里却发出一阵惟妙惟肖的脚步声。
“踏！”
“踏！”
听到这股声音，章程的眼神陡然一变。
“你是不是忘记我是靠什么吃饭得了。”
黄发青年戏谑道：“老子就站在墙角压根就没走，本来是真想捉弄你一下，没想到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没说是现在。”
“小子，大意了吧。”
黄发青年眼里的杀机越来越重，好似随时就会扣下扳机，“看来你是知道为什么厂子里的电会突然断掉。让我来猜一猜你的身份。”
章程双臂的肌肉渐渐紧绷。
“巡捕司！”
黄发青年语出惊人：“你小子过来当卧底是吧。”
第820章 恐怖
“卧底？”
章程皱着眉头，语气低沉：“海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刚才明明说的是电闸的问题，你却非要说我是什么卧底。”
黄发青年闻言冷笑两声，语气讥讽：“哟，憨头憨脑的章程现在开始连嘴皮子都变得利索起来了。事到如今，你再怎么样狡辩都不能改变你是卧底的事实。”
章程扯起嘴角，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吹了一记悠扬的口哨：
“海哥，我没得罪你吧，你这一张嘴可真有点颠倒是非。”
黄发青年猛地上前两步，枪口死死顶在章程的后脑勺：“想要证据？不好意思，对我们这种亡命天涯的人来说怀疑就是证据，等把你带到疤哥面前，有的是法子让你吐出真话！”
章程眼中的凶意越来越浓。
万万没想到外表看过去最不靠谱，最吊儿郎当的黄发青年，其心性竟如此狠辣果决。
两人谈话间，已能看见远处的灯光。
“回头我就把那条癞皮狗给宰了。”
黄发青年虽然看不到章程的神情变化，但在他心里章程已经是个死人了。刀疤的手段心性，黄发青年在了解不过，绝对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鬼——”
突然，一声惊恐的嚎叫响彻厂房。
黄发青年一惊，食指直接扣下扳机。
几是不分先后，一条迅疾的黑影猛地从角落里扑出来，一口咬在了黄发青年的手腕，尖利的犬齿洞穿血肉，血液嗖地溅射出来。
砰！
子弹脱膛而出。
章程尽管第一时间做出闪躲的动作，可肩膀仍然连中两枪，火辣辣的疼痛登时让他眼珠发红，赶忙捡起地上的废旧铁棍朝黄发青年打去。
“草啊。”
与此同时，黄发青年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身体的重心骤然失衡，狠狠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迸发，当即让他没忍住发出痛嚎。
千钧一刻，居然是水娃子救了章程一命。
它不知何时竟从外面跑了进来。
这条白狗眼神杀气逼人，全然不见方才的温顺乖巧，反而凶猛异常，冲击而来的速度将黄发青年放倒，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极其惊人的力量，生生将黄发青年拽得在地上拖行起来。
砰！
砰砰！！！
枪声不断，却全打在了地面。
黄发青年脸庞痛得扭曲，一条条青筋在额角虬结。
他感觉这条狗快把自己的手骨咬断了。另一只握着电筒的手疯狂敲击白狗的脑袋，可尽管如此，这条畜生依旧没有松口的打算。
忽然，又是一记短促的口哨。
水娃子立即松口窜到一旁。
黄发青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根掀起破空啸声的铁棍狠狠将他手里的枪械打飞。
手枪飞旋落地。
章程弓步弯腰，一拳打在了黄发青年的下颚。
黄发青年双眼翻白，瞬间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嘶……”
章程抱着自己的左肩倒吸一口凉气，中枪的部位像是被火焰灼烧般疼痛难忍，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他脱下衣服简单包扎了下伤口。
水娃子一言不发地凑到章程的脚边，眼神呈出明显的担忧。
“我没事。”
章程扯起嘴角强笑道：“幸好你溜进来了，要不然我这条命真要搁在这里了。”
殊不知他此刻的脸色很是苍白。
水娃子身上有个微型摄像头，方才呆在外头就是为了摸清楚这座废旧回收站的具体布局，章程在赌水娃子应该到了遛进厂房的时候。
死马当成活马医，方才吹了一声呼救的口哨。
而后。
章程看向了不远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视线尽头的灯光朦胧，却异常的安静，他跟黄发青年的殊死搏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简直匪夷所思。
看来跟自己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应该出了别的事情。
难道是内讧？
章程心想。
章程略作思忖，内心很快有了决定。他眼睛往四周的地上瞄了瞄，跨步捡起地上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还有一颗子弹。
“呜——”
正当章程猫着身子正准备潜伏过去时，没想到水娃子却咬着他的裤腿不放，嘴里发出低声的呜咽，显然是不想让他过去。
“怎么了，有危险是吗？”
章程了解水娃子，它极通人性也非常聪明，以往在汤山巡逻的时候，它要是感觉到有猛兽过来，常常会提前预警。
“我必须过去看一看发生什么事。”
章程用力摸了两下水娃子的脖颈，轻声解释：“我已经暴露了，以这群人的警惕性，滨海以后是绝对不会再回来了，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言语间，一幅幅血腥的画面涌上心头。
自己倾尽心血保护的动物们却惨死在盗猎者的手中，这股愤怒让他心头的火焰愈发高涨，甚至压过了子弹带给身体的疼痛！
水娃子突然转身没入黑暗当中。
章程心里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伙伴会在暗处保护他。旋即，章程深吸一口气，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灯光处缓缓靠近。
太安静了。
安静到章程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没有一点血腥味，某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越放越大。
短短不过二十米的距离，章程足足走了三分钟，摸到了一辆废旧汽车旁边，探头望向厂房中央的空地，只见那几个人包括双胞胎兄弟全部躺在地上。
“怎么回事。”
章程眼眸中闪过犹豫，拿起手枪重重锤了下车身。
砰地一声闷响在死寂的厂房内回荡。
过了片刻，章程再无顾虑，直接小跑冲了过去。
待来近前，眼前的一幕让章程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面容呈出无比的惊恐扭曲，像是看见了某种极其恐怖的事物。
章程蹲身摸了下脖颈，入手冰凉。
他们竟然全死了！
尤为诡异的是，这伙人身死之后居然连体温都没尚存，简直不符合常理。
章程疑神疑鬼地抬头望向四周，黑沉沉的厂房倏然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旋即，章程似想到什么，辨认每一张脸，抬脚冲向另一处房间。
厚实的布帘被用力掀开。
呼！
从窗外涌进的寒风冰冷刺骨，章程看向倒在地上失去生机的林师傅，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第821章 卑微小李
难道真是山神来讨公道了？
章程望向大开的窗户，脑海里不自主地冒出这种荒诞的念头。
要知道司里的前辈可不止一次说过汤山是有保护神的存在，以往章程对此都是嗤之以鼻，真有保护神还要他们做什么！?
可这伙人的不正常死亡，仿佛又在诉说着某种事实。
“汪！”
忽然，背后传出犬吠。
章程转身看向从暗处跑出来的水娃子，低声问道：“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水娃子连续几声吼叫。
“什么？死了！”
章程眼睛一瞪，立即发足狂奔起来，冲到了黄发青年的身边。
只见原本昏迷过去的黄发青年面容同样呈出无比的恐惧，眼珠瞪得滚圆，看过去惊悚不已。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竟然也死了！
章程内心深处有不易察觉的阴霾浮起，许是奔跑的时候刺激到伤口，让他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左臂，鲜血渗出将衣服浸湿，心想道：“这伙人全死了？”
“不对，还有一个刀疤。”
想到这一点，章程心急火燎地来到刀疤所在的房间外，拧了两次门把手都没打开，当即抬脚一阵猛踹。
“砰！”
大门被用力踹开。
章程站在门口，注视倒在办公桌前的刀疤，心头倏然有点发憷。
这扇门从里头锁住，可刀疤的死法却与外面的人一模一样，偏偏从始至终他都没见到任何一道可疑的人影，当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章程走进房间，借着外头微弱的光亮，顾盼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战利品——许多动物尸骸，当即忍不住骂了句：“死有余辜！”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残忍地取掉象牙就意味着一头大象的死亡，杀死一只雄性盔犀鸟，它的配偶跟幼崽没有了食物来源要被活活饿死。
这就是所谓的奢侈品。
虚荣、利益带来大量生物的死亡，甚至造成种族灭绝，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再用尸骸制成佛像，奢求保佑自己，真是天大的讽刺！
章程用力咳嗽了几声，走到刀疤的尸身旁，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手机碎片。
“汪！”
蓦地，身后的水娃子浑身猛然紧绷，嘴里立即发出呜咽。
恰在此时，章程低头望向了漆黑的手机屏幕，一张孩童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了上面，深入骨髓的冰冷僵得他动弹不得，思维语言全部停滞。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童。
轮回聻空洞的眼神注视章程，鼻头倏然嗅了嗅，随后竟然消失不见。
过了良久。
章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双眼发直，心有余悸道：“真的是山神吗。”
……
……
位于安义宫底下的地宫内。
轮回聻的身影鬼魅般出现，重新回到了肉胎之中，蜷缩起身躯，闭上了眼睛。
显然这一趟出门，他填饱了肚子。
对于这种情况，赵霓裳的本体及分身全然没有察觉到异常。
——
——
两日后。
阴间，酆都。
李馗有段时间没下来了，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直奔赏善罚恶司。
他要找孟慈。
然而。
“砰——”
面前的大门猛地关上，李馗碰了一鼻子灰吃了闭门羹。
“滚！”
孟慈不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哎呀，我真的就是来看你的。”李馗咳嗽了一声，认真解释道。
“呵呵。”
孟慈不屑地冷笑两声：“你要是真的来看我，你就把东西放下来，人滚蛋。”
“……”
李馗眨了眨眼，回头望了下庭院拐角。
两个灵婴的小脑袋猛地缩了回去，捂着嘴巴的笑声让李馗听得真切。
这事儿整得。
李馗苦恼地挠起了头发，放低语气，态度诚恳：“那个啥，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件事情想求你帮个忙。”
“李馗啊，李馗。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慈嘴上不饶人：“你每次过来除了找我帮忙这个，帮忙那个，还能有点其他事吗？”
“诶，这话说的不对啊。”李馗一听这话儿连忙辩驳：“上回我不是还邀请你来参加小黑的生日宴嘛，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孟慈你可别冤枉我啊。”
“呵呵呵。”
孟慈又是一阵冷笑：“你不是在阳间闹得挺欢腾嘛，阴间传你的名儿可是沸沸扬扬，怎么这会儿还求到了本娘娘头上，你自己不能解决吗。”
哪成想李馗一挺胸膛：“我的名儿传得响，那谁不知道我李馗是孟娘娘的人，没有孟娘娘，哪有我李馗的今天，全靠孟娘娘一双慧眼啊！”
随即，他面容笑得灿烂：“这回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
“你哪次来不是要紧的事？”
孟慈毫不留情地怼回来。
李馗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只好像根木头似的在门口站着。
过了片刻。
“真服了你，滚进来。”
李馗眉宇间跃起喜色，连忙拎着大小包的礼物走进屋子，一眼见到坐在沙发上打着游戏机的孟慈，一袭改良式的白色旗袍，披了一件浅色的轻纱外套。
依旧是美得不可方物，造型比往日看之多了几分温柔。
“以前没见过你玩过游戏机啊。”
李馗坐到了孟慈对面，看了眼屏幕上的游戏人物。
“放松心情，你有意见？”孟慈瞥了他一眼。
“没意见！”
李馗眼咕噜一转，拿起桌面上的另一个手柄，起身坐到了孟慈身边。“巧了，这个游戏我以前玩过，刚好会两手，两个人一起打通关速度特别快。”
孟慈唇角翘了翘：
“假模假式。说吧，出了什么事。”
“这回啊，想劳烦您跑一趟。”
李馗言简意赅地将此次前来的事情讲述一遍。
听完之后，孟慈按着手柄，操纵游戏人物射击，饶有兴趣道：“祂居然愿意帮你？”
“我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李馗微微一笑：“结果祂说最近刚完成了一次整理，正好可以找出来。”说着，他看了眼孟慈，“这点小忙，能不能请您跑一趟呢。”
“你担心啊。”
孟慈突然说出这一句。
“毕竟不是还没到时候，保险起见还是想请您这一位大神出来镇一下场子。”李馗说道。
孟慈点一点头。
李馗面色一喜：“你答应了？”
“我再想想。”
孟慈眼睛注视屏幕，压根就不看李馗一眼。
“哈哈哈，那先打完了在说。”
李馗尬笑了两声。
第822章 工资
“砰——”
李馗轻轻关上门，准备去阴律司那边溜一圈回家。
刚才跟孟慈打了半天游戏，通关的卡带换了一部又一部，孟大美女依旧没有明确表示要不要帮这个忙，李馗也没辙，见差不多到时间只好先离开。
看样子得另想个办法了。
李馗迈步走出庭院。
“李馗。”
倏地，灵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馗回头一见，双腮鼓鼓的灵婴从里头飞了出来，嘴角还蘸着奶油蛋糕的痕迹。她来到近前停住，拿出一朵妖冶的彼岸花递了过来。
“孟娘娘说，你刚才的表现马马虎虎吧。”
李馗伸手接过，眺了眼半开阖的房门，唇角勾起笑容：
“你替我跟孟娘娘好好说一声谢谢。”
“恩恩。”
小灵婴用力点头，意犹未尽地舔掉唇边的奶油，嬉笑道：
“你刚才带来的蛋糕特别好吃。”
“知道啦，我下次再给你带这份口味的蛋糕。”
李馗哪能不知道小灵婴的心思，抬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提醒道：“不过你再不回去，最后一块就要被孟慈吃了。”
“什么！？”
灵婴大惊失色，嗖地一下变成蓝光，飞回了房间里。
紧接着。
“啊！孟娘娘你怎么不给我留一块啊。”
小灵婴抓狂的声音溜进耳朵。
李馗不禁摇头失笑，收起彼岸花，离开赏善罚恶司。
相较于隔壁司的人来人往，阴律司跟往常的变化并不大，鬼差们要么外派出差，要么跑出去执行任务，偶尔几名也是神色匆匆路过。
‘我想想肖刚的办公地点在哪里来着。’
李馗这回过来当然还有一点小心思，他最近刚开发了一式新招，小黑的实力尚未恢复完全，相信这事儿要是找肖刚的话，这家伙一定会很乐意跟他练练。
李馗稍作回忆，径直往阴律司里头行去，来到一间紧闭大门的屋子外，抬手叩门。
叩叩叩……
屋里没人回应。
难不成是出任务去了？
李馗心想。
“李馗。”
李馗闻声扭头看去，却是态度恭敬地喊道：“韩判官。”
不远处正是阴律司的二把手韩栋——韩判官，他身边还有两名鬼差及一名判官。
韩栋轻声吩咐一句：“你们先过去吧，我随后就来。”
“是！”
三人同时拱手离去。
韩栋身着肃穆的獬豸官袍，噙着笑意踱步过来，调侃道：“你跟肖刚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该不会是特地下来找他吧。”
“哎哟，韩判官瞧您这话说得。”
李馗面容一囧：“我俩又不是什么仇敌，再说又是一个司的，以往那些都是良性竞争。”
“哈哈哈。”
韩栋畅快地笑了两声，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昨天肖刚被公羊殿主外派出差了。不过是个小任务，很快就会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
李馗眸里浮起恍然。
行吧，看来试验新招的打算落空了。
他心想。
“恩，说起来你最近在上面的工作做的不错。”
韩栋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从滨海下来的鬼魂都说体验非常好，全程没有感到担心受怕。在民心满意度这块，你李馗现在可是名列前茅。”
“是吗！”
李馗眉梢一挑：“没想到阴司现在还有调查问卷这一业务。”
关于这点，他还真是没有想到。
颇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当然，与时俱进。
“另外，对你们这些鬼差跟鬼使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考核标准。”
韩栋瞧见李馗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这回倒是做了个不错的表率，有不少鬼差都是以你为目标，对自己的工作亦是上心许多。”
“讲真，我听您说这话儿，我还感到挺惊讶的。”
李馗乐呵呵笑道：“没有想到会引发这种效果，我只是做了应尽的职责。”
听到这话儿，韩栋认真地看了眼李馗，说出了一句让李馗意想不到的话：“给你提个醒，这段时间各司的殿主已经商量决定好了，马上就要启动鬼捕试炼的考核。”
李馗闻言神色登时一肃。
韩栋笑了笑：“相信你们先前也应该收到了风声，阴司对于现世规划的版图里，只剩一块地方还没处理，那就是——水域。”
李馗心头不由浮起万千思绪。
先前跟孟慈散步的时候，孟慈就有提醒过他这一点。所以李馗才会在三淮水寨布局，这种地方对阴司来说绝对是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根据韩栋的情报，三位殿主好像打算将鬼捕考核加入到解放水域的行动中，就是不知道是以何种的形式融入。
紧接着。
李馗展露灿烂笑容，感激道：“多谢韩判官的提醒。”
这点信息足够他做出许多准备了。
岂料韩栋却摇了摇头，意有所指：“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还得再往深处想一想。”说着，他眨了下眼：“但是点到即止，再跟你说多一点，公羊殿主就要罚我了。”
“谢谢韩判官。”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郑重道谢。
“好，我还有事务要忙。”
“韩判官慢走。”
韩栋刚走出去没几步，倏地扭头朝李馗说道：“你每个月的俸禄……现在的说法是工资，压在司里有段时间了，你是不打算要吗？”
李馗一怔，居然被这话儿给弄懵了。
随即。
“要呀，肯定要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李馗忙不迭说道：“韩判官，我马上就过去拿。”
韩栋笑了笑，双手负于背后，慢悠悠地走了。
……
……
画面一转。
李馗手里拿着一沓沾有功德的冥钱，迈起轻盈的步伐跨过门槛，走出屋子。
事多一忙起来差点给忘记了。
自己现在是阴律司的人，有了正式编制，司里每个月都会按时发工资。
先前在孟慈的手下干活，生死簿发布的任务奖励，某种意义上就是俸禄。时间一长，搞得李馗的思想都没转变过来！
紧接着。
李馗美滋滋地将冥钱收了起来。
这种钱币是硬通货，跟长城的积分一样能够在各司内部兑换功法及修炼资源，虽然对现在的李馗来说，可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可是……打工人不就盼着这个吗。
第823章 入局
先是赢王权的丰厚赠礼，到现在的工资到手。
人逢喜事精神爽。
自踏出屋子，李馗脸上挂起的笑容就没放下过。
随即。
既然肖刚不在，李馗便打算回家准备接下来的事宜，刚走出没几步，忽地灵机一动，拿出了自己阴间的手机，打开了一个群聊。
【没人说话的群聊】（四人）
名字是郁垒起的，看得出是怨念满满。
说起这个群聊还是老早之前，李馗跟肖刚及神荼两兄弟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由郁垒特意拉了个群，本意是想大家增进下感情，偶尔共享点情报八卦。
万万没想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家压根就没聊过。
肖刚不爱聊。
他在阴律司也是独来独往，要指望这位仁兄跟郁垒一样善于交际，简直天方夜谭。
至于李馗，回到阳世后用的就是另外一部手机了，忙起来也是将此事抛之脑后。
郁垒是想聊没人应。
久而久之，【阴司小分队】变成了【没人说话的群聊】。
李馗先发了一个笑脸表情。
李馗：【有个小道消息，听说殿主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将接下来的鬼捕考核加入到解放水域的行动……】
没过多久。
郁垒：【哟，李馗今天这么有空呢。】
李馗：【这段时间在阳世的工作有点忙，哈哈哈。】
郁垒先是发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我收到消息了，面对这种规模的围歼，你都能反杀，厉害呀！】
神荼：【也是巧了，我们刚从钟殿主那边出来，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跟李馗你说得差不多，我正打算要告诉你跟肖刚。】
看见这段话，李馗不得不再次感慨神荼郁垒在钟离心里的地位。
这待遇，简直没话说。
郁垒：【肖刚，你在窥屏不说话？】
李馗不由乐出了声，打字发道：【这家伙出差去了，估计得等到回来才能看见。】
郁垒发了个收到的表情。
李馗其实选择将这一小消息分享出去，主要还是为了加深彼此的关系。况且鬼捕试炼的第一关乃是先从各司里面挑出两个人，后面才是三司的翘楚比拼。
李馗：【不知道三位殿主届时打算怎么安排。】
神荼：【想要从各司里挑选出两名优胜者，肯定要看实力，说不定会以击杀的恶鬼数量为标准。】
李馗轻轻点头：【有这种可能。】
郁垒自告奋勇：【我到时再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新料。】
李馗想起了刚才韩栋给自己的提醒：【好，那就拜托你了。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应该不简单，至少比我们现在想得要复杂。】
郁垒：【明白了。】
李馗忽然想起一件事，打字发道：
【对了，我回头介绍几位赏善司的朋友给你们认识一下。】
神荼好奇问道：【谁呀？】
李馗回道：【天北战役后加入赏善司的土伯，还有仇白飞跟薛常在，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神荼：【听说过名字，不过没见过真人。】
比起神荼，郁垒知道的消息明显要多得多：【我听钟离殿主提起过，他们俩是秦广王从其他世界带过来的人，跟我们一样身负传承——黑白无常！】
李馗：【确实是黑白无常的传承。他们两个人不错。】
郁垒立即发了个卡通人物挑眉眨眼的表情，示意我明白你意思。
神荼：【听李馗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见一见了。】
郁垒：【最近应该是不行，我听说那两人好像请假休息了。】
李馗：【郁垒你可以啊。】
郁垒真有一点江湖百晓生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小道消息。
郁垒：【过奖过奖。】
李馗发了最后一段文字：【到时候我先跟他们联系，然后我们约个时间一块聚聚吧。】
神荼郁垒纷纷表示没问题。
接下来。
“回家！”
李馗收起手机，先回阳间处理别的事情。
——
——
滨海，别墅。
李馗站在自己家门口，注视头顶的雷电乌云，又看了东边的晴空万里，一脸纳闷。
怎么回事，天地异象？
可是除此以外，好像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主人，你回来啦。”
就在这时，小黑憋着笑从里头走出来。
“我就出去一早上的工夫，发生了什么事？”李馗说着注意到小黑唇角的坏笑，蓦然福至心灵，哭笑不得道：“该不会是许昭弄出来的吧？”
小黑点一点头，证实了李馗的猜测。
“许昭说，他现在的霉运好像快要来到顶峰了，只要挨过这一劫就没事了。”
“还真是他啊。”
李馗挑眼再次看了眼雷云，语气无奈：
“想不到真一语成谶了，上次我还跟许昭说小心祸从天降，想不到真会有一朵雷云来到头顶。”
闻听此言，小黑唇角的笑意倏然敛下，布下了一道匿音结界，有点担心地说道：“主人，许昭现在的气运变得越来越低，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不会有事吧？”
虽然偶尔他会拿这件事情打趣许昭。
可在小黑心里，许昭亦是非常重要的伙伴，不希望见到许昭出事。
关于许昭跟大老爷之间的契约，李馗知晓一点内容，明白小黑也是担心许昭，笑着开解道：“放心好了，许昭可是许家最后一棵独苗，大老爷不会让他出事的。”
“再说了，你想一想，为什么大老爷要等许昭突破到结丹后方才抽取功德，也是为了他能够在这种反噬的情况下拥有自保的能力。”
“这倒也是，我有点关心则乱了。”
小黑闻言轻轻点头，旋即展露笑颜。
“不过许昭的气运反噬，这回真是让我开了眼。”李馗看着雷云有点出神，些许思绪掠过脑海，一种模糊的想法忽地涌上心头。
随即。
李馗往家里看了眼，见到许昭正躺在房间里休息，微微一笑：
“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
……
“主人，你这回下去找孟娘娘帮忙成功了吗。”
小黑问起李馗这回出行的成果。
“恩，孟慈答应我了，愿意帮忙走一趟……”
李馗说着坐到了沙发上。
蓦地，他双眉微微皱起，居然从壶天空间里拿出了生死簿。
生死簿卷面摊开，鲜红的血色勾勒出一行文字：“前往滨海西边郊外的广美汽车回收站，带回海鸣、林尘光等人的魂魄。”
第824章 初次接触轮回聻
不对劲，有问题！
生死簿发布的任务内容，小黑同样看得真切，他敏锐地意识到有点反常，下意识看了眼李馗的脸色，没有说话。
李馗双眼直视生死簿。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顷，生死簿勾勒出的猩红字体一点点消散干净。
李馗沉默良久，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所谓的广美汽车回收站，生死簿要求自己带回的魂魄足有十几人，内里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主人，我跟你一块去吧。”
小黑主动请缨。
李馗眼眸中荡起幽邃，望向西边的郊外，视线瞬间跨越数十公里的距离，落在了一块堆满废弃汽车的地方，嘴唇翕动：“走吧。”
——
——
广美汽车回收站。
生锈的招牌遗弃在犄角旮旯里，成为了爬山虎的一部分。
九辆巡捕司的汽车停在了回收站的门口。在外围负责警戒的衙役是普通巡捕司的人，里面基本已经换成了长城的捕快。
“汪！”
玩具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滚落在碎石路上。水娃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咬住，一溜烟回到章程身边，如此反复。
章程双眼出神地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脸色稍显苍白。
他左肩的两颗子弹已经取了出来，敷了药做了包扎。
原本这时候章程应该躺在医院里休息，结果听同僚说这件案子好像被移交出去，又马不停蹄地开车跑了回来，结果现在已经不让他进去了。
“他应该不是鬼吧，如果是鬼的话，那我也早没命了。”
“所以说汤山的山神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
章程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了一锅粥，昨晚发生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尤其是那最后一眼，让他整宿都没能睡下。
好奇、害怕、探究种种不一的情绪在胸间起伏。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面前打开。
思绪间，章程回头望向了回收站里面，那些人穿的制服颜色跟他们有所不同，应该是专门负责处理神秘力量案件的部门吧。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电视剧里上演的戏码竟然会活生生地进入自己的世界。
就在这时，身穿黑色捕快制服的男人一路从回收站内跑到章程面前，那双冷冽的眼神看向章程，询问道：“你就是章程吗？”
“对！”
章程立即跄踉起身。
林锋微微颔首：“请你跟我来，我们需要对你进行问话。”
“好。”
章程服从命令，紧跟在林锋身后。水娃子同样是亦步亦趋跟着。
再次进入到回收站，章程惊奇地发现来往的捕快、衙役皆是全副武装，无形的肃杀气焰让他心头不禁有点紧张，径直来到厂房。
门口，十几个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列成一排。
除此以外，章程还见到一名身穿风衣，身材笔挺的男人站在那儿，心想：这位应该就是正主了。
“李客卿，人来了。”
林锋唰地抬手敬礼。
“汤山原始森林巡捕司原始林区的章程见过领导。”章程话音铿锵有力。
李馗噙着笑意对章程稍作打量，语气温和：
“章程，你再跟我复述一下昨晚这件案子的始末。”
听到这句话，章程不自主地看向李馗的眼睛，只觉对方的双眼深邃得像是一座幽潭，嘴巴已是下意识地将昨晚的事情说出来。
“我们发现有一支盗猎团伙在汤山残忍地猎杀珍贵的保护动物，根据现场的犯罪手法来看，可以断定全都是老手，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我们锁定了团伙的头目——刀疤。”
“他们在这里活跃了多久。”李馗问道。
“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章程回答道：“现在冬季雪下得越来越大，盗猎团伙的踪迹难以追踪，所以司里经过商讨，决定由我混进刀疤的团伙，找到合适的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昨天我得到了刀疤的认同，随后被他带回了回收站老巢。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等今天他们有一部分人进汤山打猎，我们便开始双线行动，一举将其抓捕归案。”
这也是昨天章程自言自语说：奇怪，没说是现在的原因。
电线没有遭到损坏却异常失灵，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司里是不是提前行动了。
章程接着说道：“可是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伴随话音，天色蓦然暗了下来！
李馗借助章程、水娃子的两份记忆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
章程双眼见到的现实不一定代表全部，大脑会帮他更详细记录当时发生的一切。
他与海鸣的搏斗；
章程跌跌撞撞地摸了过去。
李馗却呆在原地没有行动。
因为就在章程离去不久，一个不着片缕的小孩鬼魅似地出现在黄发青年的身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身体的肤色却很红润。
以凡人的视角绝对看不见他。
能有如此效果，全因李馗出神入化的嫁梦神通。
鬼物吗？
这只看过去也就四岁左右的孩童，鼻头对准黄发青年嗅了两下，缓缓张开了嘴巴。
黄发青年似乎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生死危机，睁开的双眼见到了倾覆而下的黑影，眸底逐渐升起无比的恐惧。
时间，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
李馗仔细观察孩童的进食，这无疑能让他对这只鬼物有更详细的了解，包括探究清楚黄发青年他们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
生死簿让李馗带回海鸣、林尘光等人的魂魄。
可实际上李馗到了广美汽车回收站并没有在现场见到有任何一个亡魂逗留，只有十几具尸体，魂魄不知去向。
另一方面，要是这伙盗猎团伙的人悉数魂飞魄散，生死簿也不会在任务上要求李馗带回来，而会变更成铲除这只鬼物。
此案正好由林锋来负责。
不过某种程度上而言，也不能说是巧合，而是必然的结果。
林锋如今好似拼命三郎般做任务、查案子。自从李馗在滨海定下规矩，滨海一时间可谓风平浪静，他会接手此案的调查实在情理之中。
……
……
慢慢地。
无形的吸力悍然爆发。
黄发青年的三魂七魄骤然离体而出，眨眼不到便没入到这只孩童的嘴巴深处。
孩童舔了舔嘴唇，宛如意犹未尽。
紧接着，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身影倏地消失。
第825章 第一次交锋
李馗摸了摸下巴，冷喝道：“回来！”
如同言出法随般。
轮回聻的身影由虚到实在李馗眼前重新凝聚。
他离开的方式有点意思。
这只鬼物不是借助遁术，也不是同其他鬼类一样虚化穿墙，而是沿着一条诡异的线直接离开，达成了另类的瞬移效果。
接下来就是找到他！
李馗眸底泛起幽邃涟漪，直视孩童的双眼，循着冥冥中的联系施展嫁梦神通。
霎时间，眼前的景色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吼！”
忽有一道龙吟乍响。
宽敞而昏暗的地宫，足有五米大的巨大肉团在半空中有节奏地跳动，一条条金红色的肉管垂下，里面蜷缩起身体的正是那名孩童外表的鬼物。
李馗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抓。
致命威胁瞬间来袭。
轮回聻似有所感地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只彷如铺天盖地袭来的大手。刚拥有灵智的他甚至不明白李馗的举动代表了什么，任由自己被抓牢。
紧随而至。
黑暗！
无比恐怖、深邃的黑暗顷刻将轮回聻笼罩。
浓烈的杀机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脑仁，轮回聻惧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任何生物都具有的生死本能在疯狂地警告他。
必须要逃，否则就要死！
轮回聻循着本能，身体闪烁间骤然消失。
李馗冷冷一笑，五指间居然再次现出轮回聻的身形，如同逃不出五指山的猢狲，任凭轮回聻使出浑身解数难逃掌控。
哗啦！
天旋地转，轮回聻猛地坠入冰冷的湖水中。
一双亮起猩红光芒的冰冷竖瞳蓦然在他眼前出现，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庞然怪物露出狰狞的獠牙，二话不说将轮回聻吃掉！
如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蕴着李馗意识的恐怖黑暗瞬间侵入轮回聻的心境。
这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鬼物面对李馗的一连串攻势，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眼看着就要彻底沦陷。
性命危急之刻。
突然，一抹极为耀眼的红光自轮回聻体内迸发而出，竟然生生阻拦住了李馗的侵蚀，源源不断的力量沸腾涌出，最后甚至将他的意识逼了出来。
紧跟着。
四爪青龙的虚影在轮回聻的瞳孔深处浮现，一股极为玄妙的力量被本能地引导出来，抹除了他自身的痕迹、因果，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来不及了。
李馗眼神冰冷，立即回到章程的梦境，降临刀疤所在的房间。
这一刻的时间点，来到章程低头注视地上的手机碎片，轮回聻最后一次的出现。那张面无表情的孩童脸庞映在了屏幕上。
异变乍起！
立见孩童的面孔模糊、消失。
几是不分先后，嫁梦蝴蝶振翅飞出，快如闪电地撞了上去。
轮回聻消失！
仅是差之毫厘，但见状如碧玉的蝴蝶穿过地面，遗憾地回到李馗身边。
还是晚了一步。
而后。
梦境骤然崩塌。
——
——
现世。
李馗眼神微微一凝，章程的声音进入耳中。
“司里的老前辈曾经跟我说过汤山有山神。
“我不知道那个小孩是不是山神，可是我觉得他的做法实在过于鲁……”
章程说着，忽然觉得用鲁莽这个词来形容有点不太好，便急忙改口说道：
“有点治标不治本。
“领导，我也认为那些盗猎者死不足惜，可是他们的背后还有一条庞大无比的交易链，包括为刀疤一伙人洗钱的白手套都还没有消息……”
李馗应付似地点头，心里则回想刚才交战的一幕。
很诡异，却又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其实李馗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用这般强势的手段对轮回聻进行镇压，而是准备将其沉入梦境，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套出真相。
然而就在李馗将那只鬼物拖入梦境之时，后者体内有一股极为神秘的力量正在迅速苏醒，并且让轮回聻以一种相当诡异的方式跳出梦境，导致李馗只好选择硬攻。
四爪青龙。
蓦地，李馗想起轮回聻瞳孔中一闪而逝的虚影。
那一声龙吟，李馗的耳朵可没聋，思来想去应该就是这玩意帮鬼物破了自己的神通。
抹除掉自身所有的痕迹，让他无法依靠梦境进行跨空间追踪。这种破掉嫁梦的方式真的让李馗感到十分熟悉，却一时间没能回想起来。
会是谁呢？
谁还曾破过他的嫁梦。
李馗微垂眼帘。
不过须臾，李馗眼中浮起恍然，炽烈的杀意在胸间凶猛激荡。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了。
赢君羡！
两个人破开梦境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那只鬼物跟赢君羡必然有很深的联系！
仅凭两回合交手，足以让李馗看穿轮回聻的底细，战斗经验几近于无，跟真正的孩童毫无差别，可在那股力量彻底苏醒后，他竟然能选择最优的方式破解掉嫁梦。
与赢君羡不同，轮回聻用的神通并非奇门八卦。
李馗可以断定轮回聻的行事大多是以本能来行动，他的神通厉害且有独到之处，依靠一条诡异的【线】进行瞬间移动，包括用来抹除自己的痕迹。
对此，李馗能够感知到存在，却无法形容这条线究竟是何物。
另一方面。
如今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两天时间，那只孩童模样的鬼物，实力相较于之前已然有了天壤之别，说明除了这一盗猎团伙，他还杀了不少人。
通过吃，来完成蜕变吗？
李馗心想。
……
……
章程并没有注意到李馗在想其他事情，敬礼说道：“领导，我说完了！”
“恩。”
李馗瞅着章程认真的面容，不禁会心一笑。
作为专门负责汤山原始林区的章程，他对这片森林的拳拳热爱从言语间不难看出。
“谢谢你提供了相当有用的情报。”
李馗瞄了眼旁边与水娃子沟通的小黑，笑道：“关于盗猎团伙一案，司里会提供更多的资源给到你们，保证尽快揪出背后的黑手。”
章程脸上跃起明显的喜色，双腿一并，再次敬礼道：“谢谢领导。”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馗拍了下章程的肩膀，替他治疗了下伤势，顺带抹去了关于那只鬼物的记忆。对普通人而言，知道太多超凡的事情，并不意味着好事。
章程眼眸掠过轻微恍惚。
紧接着，章程跟水娃子在另一名长城捕快的带领下离去。
随即。
李馗瞥了眼林锋，调侃一笑：“这家伙还真是有点像当初的你。”
“有股冲劲是吧。”
林锋手指挠了挠脸颊。
他跟章程的岁数差不多，但近来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身心完成了蜕变。
这时，却见小黑模仿李馗说话的口吻，抢先说道：“我非常乐意见到像你们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随后，他朝李馗眨了眨眼：“嘿嘿，主人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李馗闻言不由笑骂了一句：“就你鬼精。”
第826章 因果线
“林锋，说一说你这边的情况。”李馗问道。
“没问题。”
林锋知道李馗介入明显代表此案的严重性升级，立即开始汇报：“这件盗猎团伙的案子确实诡异，身体及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可十几个人全都呈现出诡异的死法。”
“于是，巡捕司很快就将此案上报，由我带队下来负责此案。”
林锋看了眼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来到现场后，我们第一时间用阵法封锁回收站，本想以死去的亡魂作为案件的突破点，可是一圈下来没找到一个魂魄。”
李馗轻轻点头。
林锋沉稳说道：“毕竟回收站位处荒郊野外，亡魂在混沌无知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游荡离去，所以我们打算用招魂的法子。
“哪成想，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于是，我一边继续调查这帮团伙的上线，看看是不是他们的仇家请邪修害命，一边等待头七那天看亡魂会不会归来。所以尸体做了简单的处理就一直放着没动。”
“等一下。”
李馗听完林锋的话，眸里一缕缕思绪电光交错，陷入沉思。
林锋见到李馗在思考，扭身跟小黑聊起了天。
这一聊方才得知了许昭最近的遭遇，亦是感到哭笑不得，难怪他好些天都联系不到许昭。
过了片刻。
李馗喊了林锋一声，突然问出一个问题：
“如果头七那天亡魂没有归来，长城会怎么定义这件案子。”
林锋脸上笑容微敛，敏锐注意到李馗的用词，不是你……而是长城。
他认真回道：“如果没有特别有力的证据，按照这种案件的性质，再根据章程的口供，基本会判定为某一邪修、散修草菅人命，日后也会往这个方向去查。”
李馗瞅了林锋一眼：“不错，现在越来越有你师父的风范了。”
林锋笑了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自己要学习要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
“林锋，这件案子现在由我来负责，你带队回去。
“另外，尸体也可以带走了。”
李馗吩咐道：“现在给你一项任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盗猎团伙的上线。然后跟巡捕司一块把这件案子破了。”
“没问题！”
林锋一口应下。
“既然这样，李馗，我先带人回去了。”
随即，林锋呼喊起长城的队员，他们将尸体搬上车，陆陆续续离开这里。
没过一会儿，偌大的厂房里只剩李馗跟小黑。
默不作声的小黑终于开口询问：“主人，有什么发现吗？”
“你先看看这个。”
话音未落，李馗指尖飞出一只碧玉蝴蝶。
立见蝴蝶振翅飞舞间，带起一幅清晰的光影画面在小黑面前展开。
下着大雪的森林，四五个人手持猎枪躲在草里，一名黄发青年嘴里发出一阵嘎科嘎科的声音。不消片刻，一只模样怪异的鸟类飞下树冠。
几个人当即跃出，摊开一张绳网将盔犀鸟抓住。
随后，黄发青年一行人载着几只盔犀鸟回到回收站。
接下来的分工就明确许多，有的人专门负责取出盔犀鸟的头骨，待到整理烘干，交到了另一人的手里制成了佛像。
光影变幻不定。
只见黄发青年等人再次埋伏到草里，居然又重头开始。
小黑的神情悄然肃穆，他注意到这几人的面貌全是盗猎团伙的成员，他有点惊讶又疑惑地问道：“主人，你没抓住他？！”
小黑的脑子转得非常快。
李馗的嫁梦蝴蝶有多厉害，恐怕无人比他更了解。
如果真的抓住了那只神秘的鬼物，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用嫁梦来显现这一幅画面。
“没有，他用一种很诡异的方式跳出梦境，并且抹除掉了自身的痕迹。”
李馗摇了摇头：“另外，这只鬼物恐怕跟赢君羡脱不了关系。”
“又是这个王八蛋？”
小黑一听大皱眉头。
随即，小黑立刻压住了自己的愤懑，瞄了眼半空中的光影：“那这个是？”
“在那只鬼物的身体里发现。”
李馗笑了笑，揭晓了小黑的问题。
虽然李馗并没有将轮回聻彻底拉入梦境当中，但并不代表他一无所获，在交锋的过程中不断侵蚀轮回聻的心境，以便获取更多详细可靠的情报。
这也是李馗为什么会判断轮回聻是依靠本能来行事的原因。
“原来如此。”
小黑倏然有点恍然，挑起黝黑的眉毛：“难怪生死簿给主人的任务要求是将他们带回来，原来这帮盗猎团伙的魂魄就在鬼物的肚子里。”
转瞬，小黑又忍不住纳闷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困住、折磨他们？”说着，他笑着调侃了一句：“该不会真是汤山的山神吧。”
“狗屁的山神。”
李馗笑骂道。
“我刚才也是想了许久，跟你有过相同的想法，那就是会不会是在折磨他们。”
“其实不是折磨！
“这伙人是他的食物。”
李馗伸手指向半空中的光影，却是再一次考验起小黑：“我问你，为什么同样在现场的章程没有被吃掉？”
主人又来了。
小黑心想。
他盯着画面，说道：“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们所做的事情，这是在轮回？”
李馗轻轻点头。
紧接着，小黑沉默片刻，瞄了眼李馗露出笑容：“盔犀鸟是因，盗猎团伙当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它们的鲜血，这是果。
“那只鬼物之所以没有杀死章程，并不是所谓的山神言论，而是因为章程身上没有盔犀鸟的因果。
“这小鬼乃是以因果为食！”
“嗒——”
李馗打了个响指，赞同道：“反应很快，说的没有错！”
他亦是思考良久，方才将所有的脉络整理清楚。
“当我想明白这一点，我才明白那条诡异的线代表什么——因果。”
李馗挑眉。
那张冷峻的脸，双眼溢出冰冷的光。
李馗一挥手，整间厂房登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呈现出刚才他与轮回聻交战的种种。
“因果是个相当奇妙的存在，有时候甚至可以很唯心。
“他拥有的便是如此奇妙的神通。
“我攻击他为因，他受到攻击为果。
“这只鬼物靠的就是一条因果线逃出我的梦境，随后立即抹除掉这段因果关系，导致我无法再通过梦境找到本体进行攻击，甚至那只鬼物还抹除了吃掉那些盗猎团伙的因果！”
闻言，小黑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主人，你是说他在因果，又可以跳出因果？”
李馗用力点头：“没错！”
“主人，这是个极大的麻烦。”
小黑终于意识到轮回聻是个多么棘手的存在，不禁好奇问道：“因果在他手里算是个画板，能够随意进行涂抹更改，那他岂不是无敌了？”
第827章 李馗的破局才能！
通过因，改变果。
那么能不能通过果，改变因？
既然轮回聻有操纵因果的神通，按理来说似乎能做到这一点。
逃过必死的攻击，或者让自己的攻击变成百分百命中，让对手无论施以怎样的神通、法术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甚至是看因结果，从而预知未来。
操纵因果的神通，就是如此的恐怖可怕。
如果轮回聻真的有能力完成，无敌可不就是说说而已，乃是事实了！
“放心，至少这只小鬼目前远远做不到这点。”
李馗当然明白小黑的顾虑，心念翕动，整间厂房重归平静。“不过若是他与赢君羡搭配在一起，那他们的威胁性可以用突破天际来形容了。”
小黑心里蓦然有点沉重。
他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变得更强！
“就目前而言，还有更重要的麻烦摆在我们面前。”
李馗的目光望向了汤山：“这只鬼物不止跟赢君羡有关系，我觉得他跟赵霓裳恐怕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看见那家伙所处的地方在一个地宫里。”
小黑闻言大皱眉头。
“可以确定？”
李馗点头又摇头：“一种直觉。那只孩童模样的鬼物吃的是因果，盔犀鸟来自汤山原始森林，这里只有汤山鬼界。”
“那……”
小黑踌躇着说道：“我们现在找上门？”
李馗拿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烟头燃起一点戾焰星子，深深吸了口。
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
小黑安静地等待。
不是小黑不愿意跟李馗一块展开头脑风暴。问题是他没有李馗那种灵光一现的敏锐洞察力，往往能够洞穿重重迷雾，抓住核心。
这是天赋与经验结合诞生出来的才能！
约莫一分钟。
李馗眸底的思绪电光交错碰撞，重重吐出一口烟雾。
“那只鬼物应该是由赵霓裳孕育出来的。”
闻言，小黑不禁饶有兴趣地问道：“何以见得。”
“首先你要意识到赵霓裳的真身是鬼姑神。”
李馗脑海中的思绪越来越顺畅，关于赢君羡同糜夫人针对汤山的阴谋，此刻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孕鬼对她而言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简单。”
“基于这一点进行扩想的话，耗费大量本源专门培养出一只特殊的鬼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她目前的伤势非常严重，可以说是这辈子状态最差的时候，就连我对上这个时候的赵霓裳，都有一二成取胜的可能。”
李馗倏地再朝小黑问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河鑫庄的时候……”
小黑眼睛一亮，立即接着说道：“那只狐狸跟白猿买了一堆至阴至邪之物。难不成这些东西全都是给赵霓裳用来孕育这只鬼物？”
“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李馗想起了那日与邓青眉的对话。
时间点恰好处于与阿奴等人上汤山联姻之际。自那天之后，邓青眉再也没有见到赵霓裳。此外，汤山的大小事务皆由赵霓裳的分身来处理。
时间、事件全都吻合。
紧跟着。
“如果有一只可以操纵因果神通的鬼物，配合赢君羡的奇门八卦，辅以实力强横的赵霓裳，寻找苏怀青的转世之身似乎并非无稽之谈。”
李馗低声喃喃自语。
这一回，他算是彻底搞清楚这场阴谋旋涡的来龙去脉。
“既然是这样。”小黑似想到什么，眼眸里慢慢浮起一层深厚的杀意。“如果这只鬼物的猎食是经过了赵霓裳的同意，那么我们是不是……”
然而仅是下一瞬。
小黑突然注意到李馗笑意盈盈的面庞，登时一怔。
他有点不明所以道：“怎么了主人，是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没有。”
李馗却是摇了摇头：“你的想法很正常。如果赵霓裳真的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放任鬼物肆意残害生命，我们不可能会帮她。”
小黑认同地颔首。
可是李馗的语气陡然变得意味深长：
“假设我们没有来过这里，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什么意思？”
小黑眨了眨眼，不解问道。
“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生死簿。”
李馗注视小黑的双眼，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如果祂没有发布任务，我们很难……或者说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案子。”
小黑点一点头。
说实话，此刻他的思维有点开始跟不上李馗的思路。
“刚才林锋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
李馗抖掉烟灰，咬着烟嘴说道：“这件案子没有我的介入，没有新的进展，基本会按照林锋所说将犯案的凶手定位在某个邪修身上。”
听到这里，小黑同样在仔细思考，渐渐恍然李馗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瞅着李馗眼中闪烁的精光，知道主人的推理已经来到顶峰。
“如果我没有对那只孩童模样的鬼物出手，绝对不可能知道赢君羡在他的身体里留有一招后手。”
李馗微仰起头，喷出一口青烟，随后将烟头扔到脚底下，狠狠碾灭。
“综合以上所述，我们现在也许正呆在家里，为着赵霓裳的事情做准备。那么……差不多应该是现在了。”
话音方落。
李馗神色一动，手指在身前画出个半圆。
立见半空中显出张捕头忧心忡忡的脸孔，见到李馗的第一句话：“李馗，刚才收到妖协传出来的重要消息，那两名妖怪——力罡跟狂恩，死了！”
他瞧了眼李馗阴沉的神色，接着说道：
“不止他们俩，澹台明月消失不见，古师敖也死了。”
李馗眉宇间显出惊讶，随后沉默不言。
澹台明月虽然身死，但是此妖阴寿未尽，又因自身牵扯到会妖门的阴谋里面，所以在那次事件结束后，李馗便将他交给了妖协。
按照流程，日后澹台明月自会去地府报道。
另一边。
小黑见到张捕头，心里再次为李馗的推理竖起大拇指，安静地没有说话。
这件事对李馗来说算是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他沉了沉眉，问道：“怎么死的。”
“死法很诡异。”
张捕头并没有注意到一人一狗的不寻常，回答道：
“根据妖协的情报，三名妖怪死前面容平静，身上没有一点打斗痕迹，可是死后居然连他们的魂魄都找不到。要知道妖协对关押他们的地方可是极为严密！”
第828章 生死簿背后的疑云
“魂魄消失？”
“是的！”
“在妖协的严密监控下，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是的！”
张捕头面色有点忧虑。
李馗那一役打出的赫赫威风，加上滨海长城全体战士的共同努力，好不容易使滨海这段时间平静了点，没想到还没过去月余，又有新的风波来袭。
“如果不将会妖门彻底铲除。
“一时的平静，迎来的也绝不会是安宁，而是愈演愈烈的风暴。”
李馗当然看得出张捕头忧色的神情，语气锵锵有力：“只有将会妖门彻底铲除干净，一劳永逸，或许到那时我们才能赢来真正的和平时期！”
可会妖门要是真有那么容易铲除，它就不会存在几千年的时间。
张捕头心里自然明白这一点，可是看见李馗那双认真的眼睛，没由来的一股自信涌上心头，直让张捕头用力点头：“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随即。
李馗微微一笑，再次询问道：“力罡等妖出事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张捕头沉声说道：“具体的情况妖协没有传来，估计它们要不是实在束手无策，恐怕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汇报到长城总部。”
正如妖都穹顶经常飞来飞去的飞艇上面挂着的标语。
【人与妖和谐相处】。
长城跟妖怪管理协会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并不会插手妖协的内务。
“李馗，需要我们这边派个人过去协助？”
张捕头试探性问道。
“恩。”
李馗轻轻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是我亲自过去一趟。”
张捕头微怔，想了想问道：
“需要我跟你一块去吗？”
“不用。”
李馗摇头。
“行。”
张捕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我先处理其他事情，有问题随时找我。”
下一秒，显于半空中的光影如同云烟般消散。
“主人，料事如神啊！”
小黑用力鼓起掌。
挤眉弄眼的欠揍模样，浑然不见威风八面的祸斗鬼王，旁人见了指定大跌眼镜。
李馗瞪了小黑一眼：“我现在是真想给你一拳。”
细犬咧开犬吻怪笑两声，旋即好奇问道：“力罡、狂恩跟澹台明月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不过古师敖为什么会死了？”
“古师敖给澹台明月的帝流浆才是最开始的因。”李馗解释道：“他们几个的因果相互纠缠方才会引来那只鬼物。”
随即。
“彼此间越有强烈的因果关系，越能增强他的实力。”
李馗眸中闪烁冷冽的寒光：“这只鬼物的成长性确实可怕，前两天他的目标还只是普通人之间的因果，现在已经能够猎杀千年道行的妖怪了！”
“岂不是说这几天有很多人命丧他手？”
小黑身后的戾焰大氅微微甩摆。
“不好说。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赵霓裳是否知晓此事。”
李馗望了眼汤山鬼界的方向：“可如果这只鬼物在赵霓裳的监管下，那他的活动时间终究有限，死在他手里的人就会少很多。”
“主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这时小黑主动说道：“以防万一，我现在追上林锋，把他们今天见到你的记忆进行封印。”
现在的情况与刚才相比已是大不相同，要是将林锋一众长城人员牵扯进来，这种层次的战斗和阴谋会将他们搅得连渣都不剩！
“好！”
李馗指尖飞出一只嫁梦蝴蝶落到小黑肩上。
下一瞬，小黑立见无踪。
“生死簿。”
李馗眸光略显出神。
今天他能窥破赢君羡和糜夫人的阴谋，生死簿在其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他不信这只是一件单纯的任务，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回，在天北！
这里面藏着很大的事情。
过了一小会儿，李馗先将此事按下心里，事有轻重缓急，生死簿的事情急不得。
“敲锣打鼓，好戏才刚刚开始。”
那一道英武的身影，前往妖都。
——
——
与此同时。
汤山鬼界，地宫。
“砰——”
“砰——”
半空中的巨大肉团宛如心脏一般剧烈跳动。
可就在这时，状似擂鼓的心跳声逐渐变得微弱，直至一点都不动弹。
不消须臾。
神情阴森的赵霓裳突兀现出身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轮回聻，眼神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恐慌，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只见肉胎里的轮回聻好似瓷娃娃一般，浑身裂开一丝丝缝隙，大量的生机从缝隙内宣泄而出，导致原本红润的肌肤迅速惨白。
“封！”
赵霓裳知道此刻不能再耽搁，连忙一挥手，绣着凤凰的宫袖挥洒出耀眼的金红色妖力，瞬间将轮回聻包裹。
一缕缕妖力仿佛都是微小的封印法箓，沿着轮回聻浑身每一处裂缝淌了进去，由内而外阻止了生机的流逝。
乍一看，金红光芒形似熔岩般嵌在轮回聻身上。
可恶！
红靺鞨带来的生机怎会好端端的失效，难道又是赢君羡耍的花招？
赵霓裳双手紧紧攥在一块，拳背发白。
她微阖着起眼，心神瞬间进入轮回聻体内。霎时间，只觉一阵剧痛宛如潮水般凶猛袭来。赵霓裳定住心神，仔细检查轮回聻的身体状况，心头骤然烧起一团无名火。
封印术治标不治本。
轮回聻经此异变又成了先前岌岌可危的模样，一旦体内的生机流逝干净，这具耗费赵霓裳无数本源孕育而出的鬼物将会灰飞烟灭。
若是这种情况无可挽回，真到了最坏的一步，那么必须在轮回聻崩溃前再进行一次因果回溯。
赵霓裳心思电转，内心很快有了主意。
现在直接通知赢君羡过来。
赵霓裳抬眸重新看了眼轮回聻，猛地转身离去。
——
——
三足鼎里飘出袅袅香雾。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赢君羡躺在摇椅上，身后有一身姿曼妙的美妇轻轻揉按着他的双肩。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佛家八宝——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右旋螺、吉祥结、尊胜幢，每一件法器都溢出祥和的毫光。
“回头挑两件喜欢的带走。”
美妇一听美眸顾盼生辉，贴着赢君羡的耳畔，甜滋滋地说道：“谢谢老总。”
不得不说，赢君羡此人确实会享受。
“叩叩叩……”
蓦地，房门被敲响。
美妇人知情识趣，笑意盈盈说道：“老总我先出去了。”说完，她微低着头，桌上的法器也不急着拿，打开门与董仲撞面，侧身离去。
门重新关上。
西装革履的董仲来到赢君羡身前，轻声说道：“王爷，婚礼的地点按您说的选择在了若望山，离滨海有五十公里，属下已经派人过去布置了。”
赢君羡闭着眼，却没有说话。
董仲不禁又看了一眼赢君羡，只好按捺住心头的疑惑。
仅仅两三秒后，赢君羡缓缓睁开眼，却是张口说道：“轮回聻那里出了状况！”
第829章 暗里的对弈
乍听此言，董仲双瞳微微一颤，语调稍有抬高：“王爷，出什么情况了？”
不怪乎董仲失态。
轮回聻乃赢君羡计划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毫不夸张的讲，当赢君羡得知汤山鬼母赵霓裳的存在时，轮回聻的诞生计划就已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与会妖门的糜夫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赢君羡跟糜夫人能走到一块，必然是因为有相同的利益。
寻苏怀青的画像、甲胄。
若没有赢君羡的天命卦象的帮助，糜夫人何以将赵霓裳诱进圈套。
另一方面。
正如李馗先前所思，能够操纵因果的轮回聻若成了赢君羡手里的工具，无论是其自身的撼龙经跟天命卦象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追溯千年前的因果，可见厉害。
而且想要提升轮回聻的实力并不困难，实力越强的猎物所产生的因果关系，能让轮回聻的实力呈跳跃性增长。
以赢君羡的实力及势力完全可以将其喂养到一种全新的高度！
这时。
赢君羡微压着眉毛：“慌什么！”
董仲立即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低声说了句：“抱歉王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气定的功夫还需要好好练一练。”
董仲是赢君羡重获新生以来培养出最得力的心腹，实力跟心智皆是过硬，说到底董仲乃是为自己忧虑，赢君羡并无责怪之意。
“董仲记住了。”董仲说道。
赢君羡座下的摇椅轻轻晃动，抬起的指腹落在扶手，“轮回聻被人攻击了。”
“难道是赵霓裳发现了王爷的后手？”
董仲猜测道。
赢君羡神情泰然自若，嘴唇翕动：“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轮回聻在她眼中几乎与自己的性命等同，红靺鞨好不容易救回了一条命，哪敢再轻易去动用。”
董仲一听大皱眉头：“可除了赵霓裳又能是谁。”
“不知道。”
出人意料的是，赢君羡说出的语气居然颇为洒脱。“红靺鞨里，我留下的后手被启用，那一段因果已经消除，根本无法通过掐算推演来知晓袭击者是谁。”
另外，有一点赢君羡骗了赵霓裳。
来自渤海国的红靺鞨确实是由一条老龙为了保平安进献给赢君羡，然而最后仍被赢君羡率军斩杀，一身精血魂魄悉数融入到红靺鞨内。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这一特性被红靺鞨完美继承，里头又被赢君羡施了阴符领域，蕴藏环环相扣的奇门遁甲，别说是赵霓裳如今虚弱的状态，哪怕就是她全盛时期，若不来回反复细查也绝对发现不了其中的门道。
“难道是李馗？”
董仲左思右想，谨慎地开口：“整个滨海，除去会妖门的大妖，也只剩下那几位有数的高手，轮回聻猎食皆是以因果线来移动，很难被人发现抓住。”
董仲说的不无道理，同时也极大缩小了范围。
赢君羡微睁的双眼古井无波，嘴唇翕动：“妖都那边布下的局应该开始了，看一看李馗的反应有无异常。另外，赵霓裳马上要来找我了。”
董仲拱手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一下。”
赢君羡忽然叫住董仲，寒潭似的双眸终于浮起致命杀机，说道：“你先去跟糜夫人说，本王在汤山等她。”
董仲道出一口肃杀气焰：“是！”
随即，董仲快步离去。
撼龙经·功德双鲤
大衍之数·天命卦象
赢君羡微阖着眼，右手腕骤然浮起出一青一白两只锦鲤，漫天星辰仿佛映在了黑白双眸之间。
半晌，赢君羡悄然皱起眉头：“奇怪，天机居然如此混淆。”
他本想推算出此行汤山一事是吉是凶，可是当推演的对象变成李馗时，无论赢君羡怎样耗损心力都无法算出他的位置，更别谈自己牵扯当中，吉凶之象无法测算。
其实正如董仲分析。
滨海的高手就那几个，轮回聻行走在因果之间，来无影去无踪。
赢君羡留下的后手被启用，说明轮回聻当时的处境已是危在旦夕，却足以看出来袭者实力强悍。往往最不可能的人，或许就是李馗！
退一万步说，哪怕不是，也要假想成是他。
“李馗身上有一件重宝啊。”
赢君羡仔细思考一番，内心当即有了决定。
还有点时间，足够布置了。
咯吱~
摇椅微微晃动，上面却已是空无一人。
——
——
妖怪管理协会总部。
位处于妖都最繁华的街道，这座大楼总高四百五十米，抬头一望直入云霄。
周围妖来妖往。
他们的目光往往都会在妖协的门口有短暂驻留。
马路边有两头熊妖母子跪在那里，神情哀伤。奇怪的是他们手里既没有举着横幅，也没有高声喊话，唯独小熊精有点害怕地紧靠在熊妈身边。
就在这时，妖协里头出来一名妖怪，顾盼间见到熊妖母子，狠狠皱了下眉头，招手喊来负责安保的妖怪，语气不善：“那两个妖怪怎么回事！”
“周总管。”
身穿制服的妖怪来到近前，恭敬地说道：“他们是原先治安部力捕快的家属，这次力捕快不是涉嫌要案被抓了起来，他的妻儿想见他一面。”
周总管的眼睛却是往四周看了看，不耐烦道：“他们怎么没被抓起来？”
“啊？”
闻言，保安妖怪不禁张开嘴巴，他只是个看门的，哪里知道那么多妖协内部的事情，弱弱地回了一句：“或许是他们没有涉案的嫌疑？”
“赶紧把他们给我弄走。”
周总管低声喝道：“别影响我们妖协的面容，知不知道待会儿有个很重要的大人物要来，他们要是不走就全给我关起来！”
“是！”
官大一级压死人，保安妖怪也没辙，赶紧跑了过去。
周总管左顾右盼，可等了一会儿，不仅是没见到人，更是看见保安跟熊妖母子还在门口罗里吧嗦地讲废话，当即瞬移到几妖面前。
“你就别为难我了。”
保安妖怪满脸无奈，央求道：“我就是一个看门的。”
“我就想见我老公一面。”熊妈哽咽说道：“我知道他犯了大事，可是……可是我就想见他一面，以往不是都有可以允许探视的规矩吗。”
“你探望不了，他已经死了。”
突兀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周总管厌烦地看了眼熊妈，吐出冰冷的话：“力罡牵扯的案子可不小，你要是不想被驱逐妖都，乖乖离开这里，要不然你们也将视为同犯关押起来！”
“死了！？”
这一道对熊妈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眼眶瞬间通红，身躯猛然摇晃了两下，下意识伸手去抓周总管，哭喊道：
“他，他怎么死了，为什么……”
周总管心头的不耐攀至顶峰，抬手间浓厚的妖力喷薄而出，直接往熊妈脸上打去。
第830章 梦与蛛网
砰！
碰撞产生的沉闷声响。
一小一大两只手臂互相碰撞在一起。
“咦！”
保安妖怪瞪大双眼，充塞不可思议。
拦住周总管手掌的居然是那只小熊。他的神情同样茫然，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有股巨大而温和的力量覆在手臂。
小熊精回过神，盯着周总管的脸，生气道：“不许欺负我妈妈。”
怎么回事！
周总管神情凝重，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小熊精，自己一个近三千年道行的大妖居然被一头没断奶的熊妖给挡住了攻击，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就在这时，周总管似有所感地扭头看向右边。
那儿，身穿风衣的男子睨了一眼过来。
“是他！”
周总管福至心灵，立即知晓那人是谁。
人的名树的影。
周总管额前唰地渗出一层密汗，这时也顾不上计较熊妖母子的事情，连忙转身奔向男子身边，态度恭敬道：“请问可是长城李馗，李客卿当面。”
“你们妖协做事还挺有趣。”
李馗抬眸打量了一下妖协的大楼。
感觉一般。
没有天北负责人风师师的大楼气派。
风老板的大楼近千米高，那可真叫一个豪横。
“误会，全是误会。”
周总管这时真是百口莫辩，开口说道：“那熊妖母子是要犯力罡的妻儿……”
“赶紧做正事吧。”
李馗瞥了眼周总管，瞧出这家伙的本体是只黑鹤。
“好，你请随我来。”
周总管忙不迭地在前头引路，自我介绍道：“李客卿，小鹤姓周，名字叫做总管。您叫我小周就行，力罡等人的尸体在上面。”
话语声渐行渐远。
保安妖怪回过神，无奈地说道：“你们今天别来了。”
熊妈眼睛蒙上绝望，日渐消瘦的身躯倒在地上。
“刚才是他帮我吗？”
小熊精望着李馗消失在大门里的身影，喃喃自语道：“跟爸爸一样酷！”
……
……
小插曲过后。
一人一妖来到妖协大楼内部的监狱。
“李客卿就是这里。”
周总管讪讪一笑，只觉在李馗身边的压力极大，抬起衣袖擦了下细汗，恭敬地说道：“因为力罡等妖牵扯到会妖门，所以他们的尸体尚未进行移动。”
李馗环顾周遭。
墙壁、大门、桌椅、窗户统统都是白色，整个房间布置了足有七层结界。
单以关押监禁方面来说，确实可称得上是铜墙铁壁。
力罡的尸体在床上安详地躺着，双眼紧闭，眉宇间残留一丝懊悔。与黄发青年等一众盗猎团伙的死状大不相同，说明轮回聻进食的效率进步了。
如果李馗不知道轮回聻的存在还好。
可是一旦知晓，再看力罡等人死因，只觉每一处地方皆是破绽百出。
轮回聻跟初生的婴儿别无二样，行事皆按本能，要是说为了食物在汤山附近狩猎尚在情理之中，可要是跑到妖都，再精确地找到力罡等人的因果进行猎杀。
那简直是荒唐。
背后要是没有赢君羡的控制，那才叫见了鬼。
“赢君羡，想必你现在也察觉到了轮回聻的异常，你接下来会打算怎么做。”
几番博弈交手，李馗对赢君羡的了解极深。
老家伙能在轮回聻体内留后手，怎会监测不到出事的异常。滨海还丹境界以上的高手平素低调得很，如今就李馗自己一人势头正旺，肯定会怀疑到他身上。
不过那又能如何！
赢君羡，我先看看在这里你会给我留下一个什么样的破绽！
李馗心想。
这时。
“说说你们调查的情况。”
李馗瞥了眼周总管。
神游天外的周总管心里正暗自叫苦，自己负责的这件案子真是吃力不讨好，因帝流浆一事导致妖协内部风声鹤唳，该站队站队，该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
哪成想在这种紧要关头，涉案的力罡几妖突然死亡。事关会妖门，又不能不通知长城那边，没想到来得竟是这一位杀星。
“说你们调查的情况。”
冷飕飕的话音入耳。
周总管一个冷颤回神，忙不迭地说道：“昨天晚上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力罡几名妖怪相继暴毙，奇怪的是我们没有找到他们的魂魄……”
李馗轻轻点头，原地驻足片刻。
“狂恩跟古师敖的尸体呢？”
“也在这一栋楼层。李客卿请随我来。”
在周总管的带领下，李馗又在另一间监牢里见到了狂恩的尸体，与力罡相同并无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要是真能有所发现，妖协自个就直接戴罪立功了，何必现在通知长城。
也即是说——
这个破绽唯有李馗一人可以发现。
“这里是古师敖的牢房。”
周总管推开面前的大门。
李馗见到了瘫坐在墙角的古师敖，由于他是帝流浆一案的主谋，因此体内被注射了特殊的药剂，导致呈现在李馗眼前的他仍是人形。
曾经的桀骜与意气风发在这张脸上荡然无存，留下深深的落寞。
“只剩下你能给我带来线索了。”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仔细地在古师敖体内搜寻可疑之处，最终在他的灵台深处找到了一点嫁梦神通的残留。
“好算计，果然是这个。”
要说起嫁梦一事。
当时李馗来妖都找古师敖问话，正是将对方拉入梦境当中。嫁梦的种子自那时便在古师敖的灵台里留下，此举却并非是李馗有意而为之。
梦境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存在。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如果说古师敖能够忘却帝流浆一案，忘掉自己的遭遇，那么嫁梦种子就会从他身上消失。可是瞧他的面容，不用想也知道是夜夜受此折磨。
只要他在这座监牢里曾经睡下做梦。
嫁梦的种子就会受到梦境的影响在古师敖的灵台深处留下痕迹，过程中要是想起李馗，痕迹就会变得越深越难以抹除。
这一点却被赢君羡给利用上了。
看来当初拉赢君羡进入梦境造成这家伙险些丧命，赢君羡为此很是下了一番苦功。
这个布局很聪明，也非常有针对性了。
“幸好！”
无论知道，或是不知道。
此时此刻，李馗心里唯有幸好的念头。
第831章 戏！
周总管见李馗站在古师敖的尸体前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李馗冷峻的侧脸，却是连忙垂下眼帘，心道这位杀星板着脸可真是够冷的！
不知道以对方的能耐能不能找到线索。
一想到这儿，周总管心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馗要是真能找到线索，无疑是继帝流浆一案后，妖协又一次颜面扫地。也正因此，这栋楼层负责看守的妖怪先暂时调离出去。
另一边。
李馗可不知晓那头黑鹤的满腹牢骚，盯着古师敖，陷入沉思。
要知道古师敖可没有魂飞魄散，这会儿正在那只鬼物的肚子里轮回。
既然灵台内有嫁梦的痕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非就是故技重施，如同先前在工厂里借用章程的梦境一样。
瞧瞧还有什么名堂。
李馗神念一动，触及灵台深处的梦。
霎时间，浓重的不甘怨气扑面而来。
“白信意！”
“白鬼！”
“该死的王八犊子，我要杀了你！！”
种种负面情绪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要将古师敖整个灵魂烧干熬出汁。
几乎不到一瞬间，李馗立即接管了此处的梦境。
大量的负面情绪冰消瓦解，唯独一滴粘稠的恐惧被留了下来。
随即。
恐惧的事物在梦境中重现，显露出蜷缩在墙角的古师敖。经过多方审讯，此刻的他早已知晓柳如复的真面目，自然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眼见为实，进步确实很大！’
李馗似有所感地看向半空中。
立见一条虚幻的因果线显出，另一头连接到古师敖身上。
在梦境里，李馗乃是唯一的主宰，原本只可用意念模糊感知的因果线，此刻随着李馗的意愿而显露出来。
轮回聻的身影紧随而至，突兀地在因果线上出现，双眼盯着古师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当即张开嘴唇朝古师敖咬去。
李馗瞧得真切。
在轮回聻张嘴之际，古师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惊恐的目光看向轮回聻的方向。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丁点反抗都做不到就被轮回聻吃掉。
留下一滴浓厚的恐惧情绪。
尽管古师敖本身的道行不低，可面对来自因果层面的攻击，仍然没有一点办法。
下一瞬，熟悉的时间暂停再度来袭。
李馗伸手抓住轮回聻，双方的因果在此刻重新建立。
昏沉的天色下，雄伟辽阔的汤山原始森林撞进视线。这让李馗一眼便辨认出此地是何处。紧接着，他见到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如同鬼魅般在林间闪烁。
力罡、狂恩、澹台明月、古师敖一众魂魄的面孔在轮回聻体内若隐若现。
李馗没有耽搁，立即将轮回聻再度拖入梦境。
无论轮回聻的进步有多大，他在李馗面前仍是一头孱弱的羔羊。
但见穹顶铅海翻涌，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怪物探出偌大的头颅，猩红的竖状眼瞳如同两颗血日挂在空中，它的身体几乎占据整座苍穹。
怪物方一低头张唇，一颗颗宛如山峰般的獠牙居然要将整座汤山森林吞下。
“砰——”
泥土作海；
无数苍天古树连根拔起。
身处其中的轮回聻宛若蜉蝣，天地倾覆的恐怖感瞬间吞没身心。
也即是这时。
因果抹除的速度超越时空间，不到万分之一秒，立见轮回聻的身影模糊、消失。
既然双方的因果抹除，李馗自然无法借助梦境的媒介再次对轮回聻出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鬼物消失不见，但是梦境仍然存在。
李馗现出身形，嘴角透出一丝玩味。
天罡三十六法·回风返火
无上伟力悍然降临，原本断掉的因果线再次连接，轮回聻的身影随之出现。
“定！”
李馗唇嘴轻吐。
赢君羡呀，赢君羡，你知不知道一旦同样的招式用两次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心想。
紧接着。
整座梦境开始扭曲聚拢。
山川河流，包括占据天地的怪物统统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只状如碧玉的蝴蝶。
李馗立于幽潭中央，嫁梦蝴蝶振翅飞到指尖。
他低头稍作打量，讥讽地想道：“赢君羡，你这老家伙还真是活得不累，够小心谨慎的。可惜这只鬼物乃是分离出来的意识，没有与本体之间的因果。”
很显然，赢君羡这步棋走得相当缜密。
每一步都算到了。
哪怕李馗现在弄死梦境里的轮回聻也不会影响到本体。
“日后定会送上一份惊喜给你。”
李馗那双眼睛敛着寒光，脚下幽潭里的怪物似乎感应到他的杀意，游动间的速度又快上些许，搅得湖面泛起波澜。
指尖的嫁梦悄然隐匿。
李馗认真复盘刚才的一举一动，直到确定不会引起赢君羡的怀疑，方才让梦境坍塌消失。
……
……
有句话叫做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梦境中的种种搏杀，回归现实不过短短一瞬间。
李馗神情漠然，看向古师敖尸体的目光收回，嘴唇翕动：
“力罡他们的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周总管瞄了眼李馗的背影，连忙回道：“回李客卿。目前帝流浆一案尚未解决，眼下又出了这一档子事，他们的尸体不会立即进行焚毁，应当会进行一段时间的保存。”
“那就让他们见一面吧。”
李馗睨了一眼周总管，唇角勾起笑意：“省得整天在妖协大门口跪着。”
这一笑直让周总管心肝颤了颤，点头赞同：“李客卿言之有理，回头我会吩咐妖怪让他们见一见家属，毕竟我们妖协的规定是非常开明的！”
紧跟着。
“在下知道这三名罪犯的抓捕，李客卿可是出了一番大力。”
周总管脸上堆满笑容，谄媚说道：“不知李客卿此番可有找到什么线索，这回我们妖协治安部必定吸取教训，务必请让我们将功补过。”
这句话却是真情实意、发自肺腑。
李馗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回头我会派一人过来协助你们调查，这几人的死法很是蹊跷，不知道是会妖门想要灭口，还是……”
“哎呀！”
周总管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李馗的话外之音，着急回道：“李客卿，请你相信我们，妖协内部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第832章 苦昼短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搭建舞台。
李馗转身出了这间白色监牢。
周总管见状内心登时咯噔一下，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开口喊道：
“诶，李客卿您去哪啊。”
李馗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
“那您找到线索了吗？”
一眨眼，李馗自周总管眼前消失不见。
“就这么走了？”
周总管呆愣在原地，旋即深深叹了口气。
这事弄得虎头蛇尾，这可让他怎么交差呀，现在这个案子又该从何查起。
“那个谁，你过来下。”
“周总管。”
周总管喊来一名妖怪将李馗刚才说的事情吩咐下去，随后坐着电梯来到治安部的办公楼层，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周总管整理了下着装，轻轻叩门。
“进！”
威严的声音传出。
周总管握住把手，用力推开房间大门。
“砰——”
一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奔出房间，怀里捧着战术头盔。
亮起紧急作战信号的红灯在头顶闪烁。
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神色匆匆的军人，凝滞的肃杀气焰充塞每一处空间。
男人一路奔出大楼，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呼啸的狂风扑面而来，禁不住微眯起眼。
一架又一架战斗机自头顶疾驰而过，突破音障产生的锥形音爆云转瞬即逝，枭龙大队的战斗机群没入浩瀚的云海当中。
轰隆！
“到底出什么事了。”
男人瞧着这阵势，终于忍不住讶异地开口。
“还愣着干吗。”
男人的肩膀突然被用力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正是自己的搭档。
“我们要赶紧出发了，务必要在十五分钟内到达指定地点。”
“哪？”
“汤山！”
搭档注视远处军事基地敞开的偌大炮塔。
东方神剑蓄势待发！
——
——
汤山原始森林，某处悬崖边上立着两道人影。
赢君羡眺望汤山鬼界的入口。
糜夫人闭着眼，好似在倾听着什么。
片刻之后，糜夫人睁眼看向赢君羡，开口说道：“王爷，妖都那边传来消息了。”
“夫人，请说。”
赢君羡掌心握着一个翡翠圆盘。
圆盘中心刻有一对气势恢宏的凤凰，却见这两头凤与凰宛如活物般沿着圆盘纠缠翱翔，好似下一秒就要从里头飞了出来。
糜夫人看了眼赢君羡的【浑天宝仪】，旋即将李馗在监牢的表现事无巨细地说出来，转而问道：“王爷怎么看，我们接下来的计划还要进行吗？”
两人在汤山汇合后，赢君羡便将自己布下的局可能被李馗提前知晓的消息告诉糜夫人，虽然目前只是假设，但是最后要不要行动还是得由赢君羡拍板决定。
赢君羡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说话。
做，肯定是要做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赢君羡只觉有趣的很，没想到自己算好了每一步，唯独算漏了变数。
李馗操纵梦境的神通出神入化，对于轮回聻来说，面对这样的攻势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抹除双方之间的因果，从而没有后患之忧。
哪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今赢君羡入局，无法靠天命卦象推演，天机难测，吉凶难料。
眼下比的就是双方的智谋与魄力！
随即。
赢君羡方一开口却是语出惊人：“赢王权手底下的枭龙大队正往汤山这边来，军队整装待发，东方神剑已经瞄准了汤山，看来他们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糜夫人闻言，语气不疾不徐：“以王爷布下的局，李馗此刻定要找赵霓裳要一个说法，心中怀疑与怒火交织。可是无论赵霓裳如何辩解，轮回聻滥杀无辜却是不争的事实。”
赢君羡瞥了眼糜夫人冷艳的面庞，微笑道：“要是这一切是演给我们看的呢。”
“演戏难道不需要代价？”
糜夫人眉梢一立，霸气侧漏。
随即，她一语双关道：“就看王爷还要不要汤山的兵马了。”
听到这句话，赢君羡放声大笑，旋即说道：“汤山鬼界现如今拥有可战兵马三万六千只妖怪鬼物，可惜他们不够凶，不够恶，缺了那点杀伐气焰。”
糜夫人明白了赢君羡的意思。
“不过我怕在长城的火力下，这点妖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前段时间赢王权围剿玄山君妖国一事仍然历历在目。
赢君羡手里突兀出现一张朱红符箓。
符箓表面频频闪烁光芒。
也即是这时，糜夫人突地笑了两声，调侃道：
“看来我们这位鬼母是相当心急了啊。”
“无论是真是假，李馗跟赵霓裳总要说点什么。”
赢君羡的神情从始至终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忧与慌乱，双眼明亮璀璨，蕴着强大的自信：“因此滨海长城不会这么快发起总攻，他们还要等待李馗的命令，时间对于我们来说还很充裕。”
言罢，他偏头看向糜夫人：“本王入汤山，夫人在外面见机行事吧。”
“没问题，请王爷放心。”
糜夫人心领神会，轻轻点头。
这次来汤山，两人都是只身前来。
事实上也没必要带人，除非是万年道行或是同境界的手下，要不然在这种时候反而会变成拖累。
蓦地，只见赢君羡手中的浑天宝仪一顿，开口说道：“他来了。”
话音未落，赢君羡的身影已然消失。
“哗啦！”
糜夫人身后的黑羽大氅猎猎作响，瞬息间，自身气机与周遭的山川地脉融为一体。
她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苍穹，冷若寒霜的眸子微微眯起。
——
——
九霄云层之上。
李馗双手插兜，俯视脚下的汤山原始森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
随即，他嘴里轻声念道：“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赵霓裳，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啊。”
李馗俯冲而下，隐匿气息进入汤山鬼界。
……
汤山鬼界内满塞肃杀气焰。
李馗顾盼间见到几乎每一只妖怪都是全副武装，他们神态坚定，紧攥着手里头的武器，已经做足了战争的准备。
没有耽搁，李馗径直降落到安义宫的殿门前。
一如往常，这座山峰没有安排任何一名护卫。
“咔擦——”
朱红宫门缓缓自两边敞开。
第833章 厚颜无耻
踏！
踏！
李馗迈步走到宫殿中央。
一袭凤凰宫装的赵霓裳坐在王座上，面容稍显苍白，双眼看着李馗一步步走进来。
在她身旁不远处，看似准备离开的俊雅男人忽地顿住脚步，转身投来趣味的目光打量李馗，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到男人的动作，赵霓裳银牙暗咬，愤怒的神念喊道：“王爷，你这是何意！？”
“你放心吧，他又不知道我是谁。”
赢君羡却是睁眼说瞎话：“倒是霓裳你要稍加注意，这位长城的李客卿看似来者不善。”
此时此刻的赵霓裳确实不知道李馗早已知晓赢君羡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赢君羡前脚刚来，后脚李馗就到了，这种情况简直超乎意料！
尤其是赢君羡现在的举动，让赵霓裳尤为感到不安。
“王爷，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赵霓裳微眯起眼，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赢君羡这副皮囊的相貌文质彬彬，慢斯条理地回应：“霓裳，你为何对本王有如此大的敌意，要知道从始至终可都是本王在帮你。”
“何况这次是你一直在催促本王过来，怎的现在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赵霓裳这回算是对赢君羡的厚颜无耻有了深刻了解，却没有再用神念与其沟通。目前轮回聻情况危在旦夕，不能跟赢君羡闹起矛盾。
这时李馗开口说话了。
“总算见到鬼母本体亲面。”
李馗微抬眼帘，先是看了眼赵霓裳，随后将目光定格在那名温文尔雅的男人身上，内心颇感讶异，赢君羡这家伙胆子够肥的！
尽管相貌与上次完全不同，可骨子里那股血煞腥味却让李馗一下子闻得清楚，或许更为准确的说赢君羡压根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
看来计划要做出些许变动了。
李馗心想。
赵霓裳眼角微眯。
李馗这句话几乎是在告诉旁边的赢君羡，两人曾进行一次秘密交谈。
除此以外，她还听出了李馗话里的火气。
究竟出了什么事？
赵霓裳内心陡然觉出不妙，面色却很淡然：“李客卿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呵呵呵，当然有事。
“而且是很大的事情。”
李馗微眯起眼，掌心振翅飞出嫁梦蝴蝶，于半空中显露出一幅光影画面，呈现出昏暗天色下的原始森林，包括活蹦乱跳的轮回聻。
随即，李馗将帝流浆在妖都闹起的风波一一告诉赵霓裳，点名是这只鬼物杀死了力罡等一众妖怪，重点强调莫非赵霓裳已经跟会妖门联合在一块！
“赵霓裳，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一字一句宛如雷鸣在赵霓裳的脑海里乍响，振聋发聩。
这时她才知道李馗上次与自己说的帝流浆竟在妖都闹出这般大的事情，然而这些事情相比较于轮回聻的出现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赵霓裳注视光影的瞳孔不自觉睁大，内心震惊的情绪无以复加。
要知道轮回聻没有灵智，压根不存在能够自主行动的意识。可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段影像里，偏偏见其相貌竟是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李馗特意编造？
荒诞的念头自赵霓裳脑海一掠而过，转瞬就被否决。
如果说轮回聻一直呆在地宫下面，李馗压根就不可能知道轮回聻的长相，但要是轮回聻真的跑去妖都害命，那么……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俨然超出了赵霓裳的预料。
她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轮回聻明明就在她的监管下，又是如何发生这般诡谲的变化，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跑出去。
难道是红靺鞨？
就在这时，李馗跟赢君羡接下来的对话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
赢君羡见李馗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微微一笑：“久仰大名，李客卿。”
“哈，久仰什么大名。”
李馗双眸冰冷无情，语气满是玩味戏谑：“我们上次不是才见过面。对了，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可还满意，相信不会让你失望吧。”
赢君羡笑意不改，温言道：“倒是有小小的惊讶。”
“真是相逢不如偶遇，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李馗面上同样笑呵呵：“一会儿把你宰了，免得碑上无名。”
说起来两人除却第一次交手，此后还真没有再见过面。
几次的谋划算计都是隔空斗法，更别说中间还夹杂会妖门的糜夫人，眼下倒是真正意义上的碰面。
“哈哈哈哈……”
赢君羡好似被李馗的这句话逗乐了，忍俊不禁地笑了几声。
“一会把皮给笑破就不好了。”
李馗嘴上不饶人：“连个人样都没有的东西，你这身皮囊也是别人的相貌吧。啧啧……看得出你原先的样子不怎么样啊。”
赢君羡微眯起眼，唇角笑意倏地变得冷起来。
两人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
一旁的赵霓裳脸色阴晴不定，此刻方有晨钟暮鼓之感。
她现在敢肯定赢君羡就是故意掐着李馗来的时间点过来。刚才心里的疑问全部被证实，轮回聻的事情跟赢君羡脱不了干系。
随即。
赵霓裳偏头看向赢君羡，神念猛然喝道：“赢君羡，你什么意思！”
“奇也，怪也。
“霓裳你怎么信他，不信我。”
赢君羡微微耸肩，竟是开口说道：“关于地底下那东西，他可是由霓裳你亲自孕育出来，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本王岂能知道。”
“你！”
赵霓裳对赢君羡怒目而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
另一边。
“藏头露尾的小辈。”
李馗冷讽赢君羡一句。
随即，他看着赵霓裳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直接问道：“我见汤山数万妖众厉兵秣马，莫非鬼母真要跟会妖门联合一起对抗长城，包括你旁边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闻听此言，赵霓裳五指小幅度往内收缩。
“赵霓裳，你给不出他想要的交代。”
赢君羡嘴唇翕动。
就在这时。
撼龙经·阴符领域
霎时间，九宫八卦、奇门遁甲，层层相扣的天地人三才大阵自赢君羡脚下蔓延而出，瞬息笼罩整座安义宫。
几是不分先后，李馗的法力悍然灌注进黑龙令牌内，威严的龙吟登时响彻四方，然而某种溢出的玄奥波动却被阴符领域阻挡！
第834章 胁迫
空间错位；
时间混乱；
五官蒙昧；
刹那之间，整座安义宫仿佛坠入异度空间。
李馗神情平静，浮于掌心的黑龙令牌仿佛融化了般，铸成一条不过巴掌大小却异常威武霸道的黑龙，当即欲要破开空间遁去。
撼龙经·阴天符箓
一张张黑色符箓自虚空中浮现，眨眼不到宛如变作骤风，瞬间席卷四方。
眼看小黑龙即将离去，龙头却好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壁垒，生生将其弹了回来。它甩了甩头，蓦然张口发出一声咆哮：“吼——”
浩然无匹的神光自龙躯内部迸发而出，彰显镇压万法的睥睨气势。
“嗡！”
立见虚空中赫然显出一张张由阴天符箓堆砌而成的空间巨墙，每一张黑色符箓表面皆画有玄妙的符文，却见符文如云般变化不定，显出星辰、九宫八卦种种阵法。
奇门遁甲，分为奇、门、遁甲三种。
三奇、八门、六甲、六仪，隐遁于阴天符箓当中。
一张符，藏一阵。
成千上万张符，彼此相连却又各自独立，强硬挡住小黑龙的逃离。
没有身处在李馗的梦境中，赢君羡的实力终于在此刻彻底展现出来，如渊如狱的气势轰然爆发，犹如君王般掌控这一切。
“老不死准备得相当充分呀。”
李馗注视远端模糊不清的两道人影。
空间的距离感在阴符领域下变得极为夸张。
作为长城客卿独有的黑龙令牌，自然不会是样子货，可是面对赢君羡的全力施为，小黑龙仍需要一点时间突破空间屏障好给赢王权报信！
赢君羡好似注意到李馗的目光，唇角笑容蘸满无情意味，手中突兀现浑天宝仪。
但见翡翠圆盘上的两只凤凰立即呈顺时针翱翔，蓦地，它们陡然发出一声啼鸣，居然真的振翅飞出，两头凤凰抖擞翅膀一头扎进阴符领域当中。
隐约见到无数纷飞的符箓表面隐隐掠过凤凰的碧色身影。
浑天宝仪属于隐匿封印的法器，攻防具备。有这一道保险加上去，黑龙令牌想要传递出呼救的消息，怕是更难了。
双方碰撞的杀机变作点点冰屑飞舞。
“赢君羡！”
短短不过数息，场面局势已有翻天覆地的惊变。
见此情况，赵霓裳脸色万分难看，质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赢君羡手上的动作一顿，状似不解地看向赵霓裳。
随即，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本王刚才不是说了，你给不了长城一个交代。”
赢君羡本想在李馗咄咄逼人的情况下在给赵霓裳一次机会，哪想烂泥扶不上墙，万年道行都修到狗身上去，接着道：“你现在做的任何事，还想着长城放过你吗？”
话音方落，李馗的话音穿破重重阴天符箓降临。
“赵霓裳，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受了他的要挟。”
李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映出黑沉沉的符箓风暴。呼啸而来的杀机吹得风衣猎猎作响，却无法欺近他三尺之内，宛如一堵空间屏障隔绝了双方。
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直视赵霓裳所在的位置，嘴唇翕动：“现在选择回头还来得及，长城一定会帮助你，希望你不要一意孤行。”
赵霓裳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们可帮不了你。”
这时赢君羡倏然开口说道，话音逐渐冰冷：“霓裳，你要是想跟这位李客卿联手，本王当然不会有意见，但是你可要考虑一下后果。”
此话一出，赢君羡已然不想跟赵霓裳废话，露出真正的豺狼面目。
赵霓裳偏头看向赢君羡，凤凰宫装仿佛活过来一般张扬咆哮，冷冰冰道：“堂堂大秦的摄政王，现在行事已变得如此肮脏了吗，真是可笑至极。”
赢君羡置若未闻，噙着笑意道：“是你不相信本王。”
“杀了他，赵霓裳！”
“你说什么！”
赵霓裳死死盯着赢君羡，却没有任何动作。
“赵霓裳你可还记得是你亲口说奉本王为主。”
赢君羡双眸泛起冰冷的光，“要是不做好你的本分，不仅轮回聻的性命你救不回来，苏怀青的转世之身你别说见一眼，我会让你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他！”
“对了。”
赢君羡似想起什么，提醒道：“本王要是现在撤去阵法，不出十秒，长城的炮火就会彻底碾平汤山，麾下的数万妖怪会先你一步葬身火海。”
这句话压死了赵霓裳心里最后一根稻草。
倏忽间，所有的情绪仿佛都从赵霓裳脸上消失，变作无比恐怖的漠然。
见状，赢君羡唇角的笑意立即蘸了几分玩味，心念一动。
立见面前漫天飞舞的符箓风暴陡然停滞，分开出一条宽敞的道路给赵霓裳。
“抓紧时间。”
赢君羡微垂下眼帘，不以为意道：“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解决一名还丹境界的蚂蚁，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一袭凤凰宫装猛然燃起冲天大火。
以睥睨霸道之势压了上去。
“好戏刚刚开始。”
赢君羡见到已然敲响的战斗，神态如变作亘古的冷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一名炎热境界的鬼王，赢君羡没打算将赵霓裳逼得狗急跳墙，要是拼着自爆或是与李馗联起手来对付他，那可违背了他的目的。
也即是这时，原本围困住李馗的阴天符箓悄然停止了攻势。
……
……
另一头。
“看来赢君羡的威胁对赵霓裳来说还是相当管用。”
李馗似乎叹了口气，眼前骤然被金红如焰的妖力覆盖，嘴角咧出一个弧度：“正好领教一下炎热境界鬼王的实力锋芒！”
“咔擦——”
周身的空间呈出严重扭曲，甚至出现五指手纹的痕迹。
李馗运用壶天神通在身前布下的空间屏障登时分崩离析，随即，他双眼亮起一蓝一赤两道光芒，强盛至极的战意自体内喷薄而出。
“铮！”
只闻一声刀剑交鸣。
霎时间，整座阴符领域万籁俱寂。
横贯数十米的凌厉剑光悍然斩碎金红如焰的妖力，势如破竹地掼进某个无人的虚空。
“叮——”
一只如白玉似的手掌轻描淡写地抓住这道剑光。
赵霓裳的身形似缓实快地显出，她深深看了李馗一眼，手掌狠狠一攥。
第835章 霜刃未曾试
剑光泯灭的刹那。
李馗灵台忽地警钟大作，眼眸顿时泛起幽邃涟漪，余光瞥见一头肉眼看不见的大蛇横贯而出，如同疾驰的火车以极其凶猛的姿态撞了过来。
水蓝色的刀光一触即收。
两道沉闷的声响乍起，只见这头巨大无比的蟒蛇自中间一分为二。
那一袭凤凰宫装彰显出吞噬天地的霸道。
赵霓裳攻势不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时变作蟒目，肃杀气焰充塞空间。她五根指腹隐约显出几道特殊鬼影，张开手掌朝着李馗遥遥一握。
恐怖至极的咒杀轰然降临！
下一秒，清风拂面。
李馗神情平静，瞳孔深处点起了一把火，一缕缕金光炽盛得犹如火焰覆映周身。他用力攥住赤霄神剑，法指划过剑身。
斩妖！
一式·人间清明
煌煌剑势照亮阴沉沉的符箓领域。
这一刻，赵霓裳禁不住微眯起眼，剑光尚未袭来，她的内心反而先萌生出这一剑，剑意仿佛由内而外将她燃成冲天火炬，冰冷的杀意竟消弭一空。
剑气纵横三万里，宛如开天辟地般誓要一切魑魅魍魉涤荡。
“厉害！”
即便以赵霓裳的见识也不由发自内心夸赞李馗这一式宏愿之剑。
她的目光微有变化，却是立即做出反击的手段。
但见赵霓裳身后陡然现出一只奇伟古怪的庞然大物。虎头龙足、蟒目蛟眉的鬼姑神元神方一出现，便以滔天凶戾气势拍碎斩来的剑光，张口发出怒吼咆哮！
霎时间，李馗陡然感觉双肩像是被重重山岳压住。
鬼姑神巍峨如天，压得阴符领域无数符箓分崩离析，彷如万物众生皆在她的脚底下，更是让李馗的心灵陷入朦朦胧胧的混沌当中。
哪怕赵霓裳此刻的状态不足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依旧展现出恐怖至极的实力。她只手往身前一攥，拔出一柄长剑。
剑身古朴，却有浓郁到呛人口鼻的血浆味泛起。
仿佛血海翻涌，淹没世间生灵。
汤山鬼母之名，唯有此刻方能见出名不虚传。
赵霓裳手里的剑名为【开疆】，清亮的剑身映出眸中一缕无奈，横剑挥出！
金戈铁马的杀伐戮焰骤响高歌。
远处的赢君羡双手负于背后，脚下的奇门八卦不断变阵，注视陷入迷惘不可知的李馗，嘴唇张阖：“该拿出真本事了吧。”
这一刻！
两道明亮的光照耀四方。
但见李馗双眸金光炽盛，坚定的信念将布满灵台的尘埃混沌一扫而空，眉心灼热，右手的水龙刀卷起汪洋风暴劈向袭来的开疆剑锋。
“砰——”
刀剑相交，整座阴符领域晃了三晃。
开疆受阻。
李馗向前踏出一步，来自鬼姑神镇下的枷锁层层断裂，上前踏出第二步，炽烈如火的刀意横贯天地，甫一张口道出：“大瓮一扬倾江海，饮日吞月胸中来。”
金光拔地而起，势冲九霄。
赵霓裳眼前骤然一黑，凌厉至极的杀意糊在脸上。
——
——
与此同时。
李馗与赵霓裳激斗之际，安义宫所在的山峰因战斗摇晃不休。
这一惊变当即引起了山下无数妖怪的注意，它们纷纷抬头望向安义宫，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无法抑制的杀戮气机引得苍穹变色。
“怎么回事？”
“出事了！”
“兄弟们快拿起兵器，跟我上！”
“保护殿下。”
下一秒，此起彼伏的呼喊浪潮响彻汤山鬼界。
从高空俯瞰而下，训练有素的妖怪军队从四面八方齐齐涌向安义宫，细流变河流，河流变作大海，杀伐气焰冲天而起。
不消片刻，数万妖怪在山脚止势。
高耸的树冠上，邓青眉皱着眉头注视山顶的安义宫，头也不回地问道：“袁名，你能不能看出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非常高明的阵法结界。”
树底下的袁名面容严肃，身后背着纯钧、悲鸿两柄刀，他仔细观察一番：“里面的情况无法感知清楚，但是我听见了【开疆】出鞘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邓青眉心头一紧。
赵霓裳只有面对强敌的时候方会拔出开疆，距离上一次出鞘已是几百年前，眼下安义宫的情况定是危急万分。
“不会是长城的人吧？”
邓青眉内心担忧地想道。
她回首看去身后的妖怪们，准备安排实力弱小的妖怪们先行撤离汤山。
然而。
那一双双蕴着关心的眼睛却让邓青眉怎么都无法开口。
关心赵霓裳的妖怪只有她邓青眉？
答案显然不是。
“与汤山共存亡！”
“与汤山共存亡！”
“我们与汤山共存亡！”
也不知是谁喊出这一句，紧接着，声势啸浪仿佛要将天给震下来。
“袁名！”
邓青眉耳边山呼海啸，只觉胸间一股意气上脑，手腕一抖，泛着冰凉寒气的软鞭凌空打出空爆，她看向袁名，吼出声音道：“带我们去找殿下！”
袁名没有再多言，取下身后的两把刀。
“砰砰砰——”
足有数十米高的白猿虚影于半空中显现，疯狂敲击着自己的胸膛。
冲锋！
数万妖怪运起妖力飞向安义宫。
……
……
此刻，安义宫前的空地上。
洁白的石砖缝隙里陡然有了两下异动。
但见一颗绿色的种子正好卡在石砖的缝隙中间，种子表面刻有极为玄奥的纹路。似乎感应到什么，莹莹幽光迸发而出。
紧接着。
宫殿前的地面突然像是烧开的沸水般一阵滚动。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
石破天惊般，一棵古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变得足有上百米高，悍然拦在了安义宫面前，一根根犹如泰坦巨蟒般的气根掀起数十丈土浪，彰显霸道睥睨之威。
此般异变登时使得飞至半山腰的妖怪军队停了下来。
“喂，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头举着钢刀的鬼类忽地注意到恐怖巨树的中央突然长出一个偌大的花朵，花瓣表面漾起金属质感，立即朝四方盛开，一缕缕幽色氤氲散发，空间传送法阵的雏形立刻构成。
下一瞬，浓烈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覆下。
“哗啦——”
高壮的妖怪瞳孔不自觉睁大，他见到湍湍血水自上而下沿着石阶淌下来，瞬间浸湿了脚踝，血浆似的冲鼻气味直呛得他忍不住狠狠咳嗽几声！
“没事的，有我在！”
袁名的声音不大却传进了所有汤山妖怪的耳朵里，宛如暮鼓晨钟，立即帮助他们从煞气引起的幻象当中挣脱出来。
风，忽然变得有点喧嚣。
接天连地似的乌云嵌在蔓延数里的古树中央。
细细一看，这哪里是乌云，分明是数千名精锐的妖怪鬼类站在树根之上，肆无忌惮地迸发自身的气势，一众皆是身穿机甲，虎视眈眈地看着下面的汤山军队！
第836章 战争！
安义宫的山峰像是燃起了火。
袁名脸庞的白色兽毛微微飘摇，神色倏然沉重几分，开口说道：
“滨海长城李馗的军队。”
他跟邓青眉上回才在河鑫庄碰见过，这批军队的战斗力可是亲眼所见。扪心自问，单凭汤山的妖怪们可真不一定能抗住他们的进攻。
“是那家伙！”
邓青眉横眉倒竖，纤白的手指紧握剑柄似的鞭把，咬牙发声：“必须冲！”
袁名犹记得当初跟邓青眉保证的承诺，只是低声说道：“你跟在我后头，那只祸斗应该跟李馗一同在安义宫内，由我冲阵说不定有奇效。”
邓青眉观察远处彷如凶魔降世的军队。
数不清的飞禽妖怪在空中翱翔，变作移动的炮垒；
粗大的树枝上站着数千名身着机甲的幽冥战士，手持环首，背负枪械，各个精壮彪悍，浑身透出凶戾嗜血的冰冷意味。
邓青眉余光往后瞥了眼，心里的担忧不禁又重上一层。
汤山妖怪应付寻常的邪魔鬼魅不成问题，可真要面对正规军就有点捉襟见肘。
正如先前赢王权所说，这个军队不够凶，也不够恶，说白了没见过血！
况且，赵霓裳数百年来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又因长城的关系，妖怪们手中的兵器基本都是以冷兵器为主，如何能与李馗的军队抗衡。
随即。
邓青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扫去杂念，高举兵器！
“上！”
“杀！！！”
山脚蓦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汤山的妖怪们有必须前进的理由，有必须守护的存在。
视死如归的意志变作冲天的狼烟。
必将一往无前！
……
……
长宽足有十余米的虬结树根上。
以项、元庆、土行孙为首的三名战将并肩而立，俯视脚下乌泱泱的妖怪军队。
项身着幽色机甲，胸甲隐约勾勒出入海蛟龙的图纹，整体造型狞恶残暴，望去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没有戴上头盔，方天画戟立在身旁。
“嘿，没想到几千具机甲真让科研班的兄弟给赶制出来了。”土行孙带着笑意的话语在项跟元庆的灵台响起。“穿起来的感觉就是跟甲胄不一样啊。”
自李馗从赢王权手里得到大秦军队现役的机甲制作资料，无间炼狱可谓是总动员，有力气的出力气，加班加点务必保证所有将士都能在短时间内武装机甲。
整具机甲内部共有十余道系统，多达二十余种符箓结合。
拥有自主攻击、防御的功能，六到八种瞬发型的大威力法术，包括紧急救治，内置精神沟通的符法连接。因制作机甲的矿石极为特殊，拥有非常良好传递能量的特殊性。
堪称科技与符箓法术的完美结合！
“该做正事了。”
项沉稳说道。
元庆跟土行孙立即心领神会。
“主上应该是被困在里面了，按照主上先前的吩咐，直接发信号给长城，碾平汤山这群无耻的妖鬼邪魅，将它们统统铲除干净！”
但见项眼神凶狠，自然而然有股嗜血残暴的意味从齿缝流出，他手掌一翻，长着一对白色翅膀的纸人赫然出现，当即往鬼界上空飞去。
就在这时。
一张阴天符箓突兀自安义宫藻井内飞出，直接打碎传信纸人。随即，符箓一路径直飞到穹顶，瞬间演变成笼罩天际的奇门法阵。
远不止如此，赢君羡的奇门法阵居然联通了汤山本身的防护结界，天蓝色的网状结界若隐若现。
这回项等人想要给长城报信的心思当即落空！
显然赢君羡的心神并没有全部放在李馗跟赵霓裳的战斗上，关于场外的局势，他亦是了如指掌，立刻做了计划调整。
“可恶！”
见此情况，土行孙对着安义宫怒目而视。
项坚毅的眼神不由掠过急切，连忙开口说道：
“土行孙，接下来的战场就交给你负责了。”
随即，项俯视下方急速逼近的双刀白猿，戴上头盔，拔起方天画戟：“这头白猿足有五千年道行，元庆，我们俩联手挡住他！”
“没问题。”
元庆面目凶恶，嘴角恨得抽抽。
“咔擦！”
幽色雷霆掠过，两人已然变作两道霹雳直斩而下。
土行孙神情肃穆，手握衡地尺，腰间缠着一圈金绳，立即开始调兵遣将，唤起野牛精为首的妖怪们齐齐攻打安义宫。
“速速支援主上！”
一时间，术法及炮火似狂风骤雨般袭向偌大的宫殿。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各色澎湃的能量轰击在宫殿上时，好似有道黑洞的口子将所有攻击全部吃了进去。
只见宫殿屋脊、瓦片、檐梁、墙身状似翻开的书页，哗啦一阵作响，露出底下排列整齐的黑色符箓。紧接着，蕴着致命杀机的法术竟然悉数反弹回来。
一名妖怪的头盔面罩映出汹涌而来的洪流。
“轰——”
霎时，掺着烈火的蘑菇云升腾而起。
“老牛，这边交给你了。”
头顶传来土行孙遥遥一声大喊：“我去处理前面的妖怪。”
巨树底部，站着一名高壮得犹如铁塔般的牛妖，他听到土行孙的喊话，连忙举起巨大的砍刀：“放心好了，交给我！”
反弹术法攻击是吧……
牛妖左右环顾间，见到不远处一条极其粗壮的树根，眼睛一亮当即有了主意。
他跨步来到近前，五指抠进树根，猛地发力将坚硬无比的树根拔下好大一截。
“看我撞烂它！”
牛妖得意地笑了两声，猛然怒吼一声，手臂环抱树根，铆足了劲撞向安义宫的大门。
“砰——”
树根参差不齐的顶端撞上宫门，巨大的力道荡起空气涟漪。紧跟着，恐怖无比的反震力道瞬间涌了回来，坚硬的树根当即变作齑粉。
牛妖哎哟一声，壮硕的身体不自主地高高飞起，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倒了后面的一只妖怪。
“你这头憨牛，怎么想得出这一招啊。”
被压在身下的妖怪抬起拳头用力锤了下牛妖，“赶紧给我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牛妖面容一囧，好在戴着头盔也没妖见到。
他运起体内的妖力运转周天，些许筋骨的酸麻疼痛立刻消减许多。牛妖连忙起身，摄来掉在远处的大砍刀，盯着宛如铜墙铁壁的安义宫，不由苦恼地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阵法吧。”
牛妖忽然又有了主意，朝那名妖怪喊道：“你快让欧阳先生过来一趟，他专门负责炼狱的阵法，说不定有办法可以破开！”
妖怪立马纵身飞起，返回传送阵。
……
……
与此同时，中央花瓣的边缘位置。
土行孙神情专注，手里突地现出一颗绿色种子。
这尊恐怖巨树乃是由李馗【花开顷刻】的神通凝聚而成。通过这颗种子，土行孙便能以心神操控巨树发起进攻。
第837章 战场绞肉机
“开始吧。”
土行孙微阖着眼，在心里过了一遍李馗先前的叮嘱。
随即。
土行孙似缓实快地睁眼，璀璨精光溢出，用力握紧手中的神通种子，心神涌入。
“轰隆！”
只一瞬间，这尊高达百米的恐怖巨树有了动静，彷如活了过来。
……
……
李馗的妖怪军团和幽冥军团占据地势之利。
位处山道，又是以下攻上，要是换做普通的军队决计不会发起这般愚蠢的进攻，可是放在妖怪身上却又另当别论。
战线拉得极长极广，漫山遍野全是金戈争鸣之声。
妖气滚滚，状似黑云覆下。
禽类妖怪同样身穿贴合体型的机甲，手里皆握着火力凶猛的重机枪，居高临下地宣泄出恐怖的子弹洪流，当即压住汤山妖军的冲锋势头。
冲在前头的妖怪们瞬间惨叫连连，身上的血窟窿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没有千年道行的妖怪，面对现代火器仍显得格外脆弱，子弹出膛的速度以及进入肉体的二次杀伤，如同割麦子般齐刷刷倒下一批。
见此情况，汤山实力强悍者急忙催动妖力，层层叠叠的法术屏障如同天幕般盖住数万妖怪，金属洪流在屏障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一道道流光从山腰处飞起，悍然迎上妖怪军团。
战斗自敲响的一刻，瞬间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天空中巨响连绵不断，时不时有带血的身影直直往下坠落。
尽管汤山的妖怪在装备及实力上总体落于下风，但它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凶悍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凶狞地发出咆哮。
“喝！”
幽冥军团的战士们抢先发起了进攻，他们双腿微有符箓光华闪过，奔袭的速度非常快，却没有因此使阵型出现散乱，如同锋利的箭头狠狠掼进汤山妖军。
两道翻涌起数丈的浪头狠狠撞在了一块。
零碎的肉块撒得到处都是，血河沿着石阶湍湍流下。
“啪——”
血水被战靴践踏纷飞。
一名幽冥战士甩臂横刀斩出，锋锐的刀锋掠起幽芒，竟将面前的几头妖怪拦腰斩断，鲜血洒在胸甲绽出一朵猩丽的花。
这一具机甲几乎将每一名幽冥战士的实力提升数倍有余。
源源不断的澎湃力量传达四肢百骸，举手投足轰出的力道及法术获得大幅度增强，自主防御的法箓可以让他们毫无顾忌地进攻。
硝烟愈发浓郁炽盛。
战士面盔下的眼神冰冷，他就是一名纯粹的杀戮机器，抬脚跨过地上惨嚎的妖怪，扬起的刀锋继续砍向后面的妖怪。
蓦地，也不知从哪飞来的长矛瞬间掼来。
几是同一时间，状似鸡蛋壳的能量防护罩自幽冥战士周身撑起，直接将袭来的攻击挡住，没有理会，左手向前抬起，掌心亮起一抹肆虐的雷光。
凝练至极的雷法贯穿妖怪的胸膛，余势不止地炸飞身后的几名妖怪。
缕缕雷蛇在地上流窜。
升腾而起的焦炭气味却丝毫掩盖不住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一柄柄环首刀割过咽喉、斩飞头颅，拦腰劈断妖躯。
“兄弟们，一起开路！”
数十名长着红色鬃毛的大头鬼齐齐跃至半空，张嘴吐出状似火山灰的灼热烟雾。
眨眼不到，立即形成铺天盖地的烟海喷向幽冥军团，能量罩迅速被腐蚀、燃烧，灼热的烟雾沉甸甸地黏在机甲上，哪怕无法伤及本体，也让他们的行动受阻。
战士们的防护罩一同撑开，又迅速地相互连成一体。
设计这套机甲的长城设计师非常了得，同一种符箓施展时能与周遭的同源能量进行融合，从而形成更大的防护罩，专门用来应对这种情况。
下一瞬，反击来了。
密密麻麻的火矢在滚滚乌海里疾驰，点燃灼热的烟雾，掼向躲在后面的大头鬼们。
“砰！”
火海在头顶翻滚咆哮。
底下的幽冥战士如同一把锋锐的尖刀，直插汤山妖军腹部。
杀！
杀，杀，杀！！！
只有真正的战争方才会唤醒幽冥军团的灵魂，他们是从古至今死而不屈的战士，唯有血与火方能催发出那一身精妙的杀戮技艺！
于杀戮中获得实力的提升。
就在这时！
“铮！”
清亮悲戚的刀鸣响彻山峰。
寒意彻骨。
诡迴难测的刀光掠过幽冥战士的身体，悍然斩开能量罩、撕碎机甲，掉下来的一块块躯体被冻成晶莹的冰块。
单是这一招就有数百名幽冥战士死在了袁名的悲鸿刀下。
血腥的战场竟有一瞬的寂静。
“没事，有我在这里。”
手持双刀的袁名站在所有汤山妖怪的前头，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五千年道行的修为超过幽冥战士何止千百倍，纯粹的以力破巧。
袁名的目光稍显沉重，内心则是不由感叹幸好祸斗不在这里。
幽冥军团的兵员数量虽然只有千余名，但是居然能一时间压着数万的汤山妖军打，可见整体实力超过汤山数倍有余。
要是有同级别的战力与袁名抗衡。
哪怕汤山坐拥三万六千名可战之兵，也会被李馗的两个军团拖进战争的泥潭，深陷绞肉机当中，最后的胜负实在难以预料！
随即。
战争才刚刚开始，袁名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士气再次鼓舞起来，右臂高举纯钧刀，声震四野：“我们汤山的妖怪何时给公主丢过脸！”
这头凶猛至极的白猿怒吼咆哮道：
“我们离安义宫只有一步之遥，碾碎他们，支援殿下！”
“杀！”
“杀！”
“杀！”
杀意冲宵。
汤山妖军此刻已然杀红了眼。
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声中，异变突起。
“轰隆——”
沉闷的声响仿佛自地底传来。
袁名须发张扬的面孔微不可查地一滞，瞳孔深处居然浮出紧张的神色，急忙催使双刀，直接在身前编织出一张刀芒大网。
蓦地，染血的石阶猛然崩碎，重达万斤的泥土扬至高空，一根根犹如洪荒巨蟒的树根自地底拔起，张牙舞爪地显出滔滔魔威。
当真是疾霆不暇掩目！
被斩断的树根断裂却又重新生长。
在土行孙的操纵下，密密麻麻的树根瞬间缠绕住汤山妖怪的躯体。竟见它们的生机居然被这尊恐怖巨树吸取，瞬间成了干尸！
第838章 开锣
地动山摇，天云摧裂。
邓青眉呆愣原地，一条条粗重恐怖的树根状如群魔乱舞。
此情此景当真骇人到极致。
“啊！”
“救我！”
身边的妖怪不断被树根抓走，就连同鬼类也不例外，一旦被抓到立即被同化成树根的一部分，他们惊恐的面孔浮上树身，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消失。
“青眉，救我！”
歇斯底里的呼救让邓青眉微微颤抖的身躯定住，她盯着那道被抓去半空的身影，只觉怒火烧得浑身滚烫，瞬间让双眼血红异常。
三条狐尾狠狠拍碎地面。
邓青眉拔身跃起，手里的软鞭法器溢出森森寒意，在半空留下显目冰痕。
啪！
空气被抽出爆响。
软鞭挟千钧力道斩下，直接将抓住妖怪的树根劈断。
邓青眉抬手欲将那名呼救的雀精摄来，不成想掌心吸力方方萌生，却见无数树根迅如利箭般前赴后继地涌上来，破空啸声极其凶猛。
“王八蛋！”
邓青眉狐瞳紧缩，手腕一抖，寒螭软鞭在身前画出半圆。
霎时间，软鞭真犹如一条小龙般绕着邓青眉盘旋飞舞，数不清的坚硬树根擦之即断，触之即毁，纷飞的木屑被冻成冰屑落地。
方圆数十米俨然变成一座冰国。
这时邓青眉瞅准时机，身子骤然在空中剧烈转折，狐尾甩摆荡开周遭袭来的树根，伸手抓向雀精张开的五指，轻轻触碰到她的指尖。
“没事的……”
邓青眉望向雀精，眉宇间浮起些许柔和。
话音未落，也不知从哪来的两条树枝疾风迅雷一般虬住雀精的腰身，猛地将其拉走，状如狂蟒的树枝在半空中曲起一道弧线离去。
眨眼不到的工夫，那只雀精已变作干尸。
“啊！”
见此情景，邓青眉怒得目眦欲裂，想要纵身抢回雀精。
但仅是电光火石间，树枝跟树根又源源不断地电射而来，简直无法以常理度之。
邓青眉视线尽被数不清的树枝遮蔽，心口却猛然升起熊熊火焰，一路窜至天灵“砰——”地炸开，怒吼出声仿佛要将树枝彻底焚尽。
但见半空中骤响连绵龙吟之声。
寒螭软鞭横扫一片，力道刚猛无铸偏又灵巧地不行，如龙似虎，森森寒意蔓延得越来越凶猛，脚下堆起如山似的冰块。
然而这般占据上风的形式没有维持半分钟就轰然破碎。
好似恐怖巨树的攻击全部放在了邓青眉身上，斩之不尽灭之不绝。鬼魅似的树枝刺破冰冷妖气的防护，扎进邓青眉裸露的手臂。
刹那间，大量的生机被吸取。
邓青眉挥舞软鞭的攻势顿时受挫，整个人竟一下子浑浑噩噩。待她神智稍有清醒，整副狐躯已经被树根来来回回捆了个严实，却已是现出了真身。
这时，一双狐瞳迷惘间却有道明亮的光升起。
“青眉！”
熟悉的呼喝响彻耳畔。
心刀·斩龙
一抹宏大的刀势破空袭来，摧枯拉朽地湮灭沿途的树根，余势不止地在树身上劈出几十米长的恐怖刀痕，锋锐的刀意好似要将巨树一刀两断。
却是危急关头，时刻注意战场局势的袁名见到邓青眉已然陷入濒死之境，连忙出刀救援。随即，他身形突地闪烁，瞬间来到邓青眉身边，观察她的伤势。
邓青眉趴伏在地上，疲惫地喘着粗气。
仅是不到数息的工夫，她已呈出明显的老态，柔顺光滑的毛发变得粗糙许多。可邓青眉眼中却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你先服下这颗丹药。”
袁名拿出一枚朱紫色丹药帮邓青眉服下，旋即抬眸注视那棵仿佛通天彻地的恐怖巨树，刚才劈出的数十米刀痕，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愈合完全。
不知何时，不下于数千张惊惧夹杂的面孔刻印在树身上。
恐惧、慌张的意味弥散整座汤山鬼界。
见此情形，握着双刀的袁名瞳孔微微震颤，再也难捺心头恶火。
自巨树破土而出，漫天皆是袭来的树枝，原本士气正盛的汤山妖军立即遭了严重打击，一旦被捆住，全身生机就会被立刻抽取，变成一具干尸。
就连原先身受重伤倒地的妖怪亦是被悉数拉走。导致如今放眼望去，千疮百孔的半山腰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却不见一具尸骸。
这棵树实在诡谲万分。
不仅是再生能力恐怖至极，就连每一条树枝堪比神兵利器，究竟是什么来头！
“青眉你带大家往后退，我先去杀了那头穿山甲！”
袁名的视线略微抬高，定格站在花瓣边缘的土行孙身上，张嘴吐出凛冽杀意：“我刚才观察了下，是他在操纵这棵巨树，只要杀了他就能扫清前进的障碍。”
擒贼先擒王。
先解决掉土行孙，剩下的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其实袁名有一点没说，以他的刀法境界，完全可以隔空杀死土行孙而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几次刀意斩杀如泥牛入海般没有起到效果，想来是有重宝在保护他的魂魄。
袁名交代完便要起身去动土行孙，脚踝却被狐爪猛地拉了一下。
“怎么了青眉？”
袁名回首望去，那张猿脸满是焦急。
要知道不是所有妖怪都有他这般的道行修为，现在拖一秒就会有上百名汤山妖怪被吸取掉生机变成干尸。
可是当袁名看到邓青眉的神态时，却是不由一怔。
只见邓青眉满是血丝的狐眼看着袁名，狐爪死死攥着他的脚踝，眼里的复杂意味极为显目，好像说了许多话，却又没有张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
邓青眉方才艰涩地开口说道：“小心点，一定要保护好公主。”
袁名深深地看了眼邓青眉，用力点头：
“我保证！”
话音方落，两道陨星从天而降，一前一后包围了袁名，显出项跟元庆的身影。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项浑身包裹浓郁的阴雷，溢出的雷霆在头盔形成两道飘摇的雉翎，手中的方天画戟直指双刀白猿，眼里的杀意呼之欲出。
后方的元庆看似平平无奇地站在那里，凶悍的气质却犹如猛虎出闸，一股雄浑的力量感在他身上肆意荡漾，彰显出滔滔威势。
第839章 怒斗
“青眉，你先离开这儿。”
袁名挺直腰身，自有顶天立地的豪迈气概，满蘸杀意的目光扫了元庆跟项一眼，直令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邓青眉轻轻点头，一条狐尾卷起掉在地上的寒螭软鞭，纵身离开此处。
当白狐的身影远去，战斗一触即发。
两名号叫境界的鬼将，见气势似乎有点门道。
袁名心想。
咔擦！
平地起惊雷，震耳欲聋。
项浑身阴气奔涌到极致，率先发起进攻，如此近的距离，手中的方天画戟好似只要往前一伸就能将袁名捅个对穿。
袁名右手的纯钧刀微不可查一震。
“铮鸣——”
刚猛无匹的刀鸣声骤响。
立见霸道如火的刀气瞬间将项淹没。
“来得好！”
项心中燃起难言的兴奋，怒吼一声，胸甲前的蛟龙入海图仿佛活了一般，气势猛然暴涨，方天画戟挟肆虐的阴雷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如火似的刀气中，一头凶猛的雷蛟悍然咬向双刀白猿。
“不自量力。”
袁名抬起纯钧刀，右臂肌肉隆起，一道横贯数十米长的刀气悍然斩碎雷蛟，无序的阴雷淌得到处都是，正欲乘胜追击将其灭杀。
后脑陡然压实了一股劲风。
元庆抓住时机，壮硕的身躯似风般贴近，两柄紫金锤却爆发出凛然巨力，分别打向白猿的后脑及脊柱大龙。
混元之力·鼎
天地间忽有萧萧冰冷之意萌生。
袁名好似早有预料，悲鸿刀不慌不忙地往后一架，抵住紫金锤，汹涌澎湃的力道彷如决堤的洪水倾泻刀身，余势不止地涌进体内，震动白猿的四肢百骸。
看似磅礴的力道却异常精妙，劲力牵引、共振全身的妖力、骨骼。
鼎鸣之声不绝，仿佛要将白猿荡涤成齑粉。
有意思的招式。
这名使双锤的鬼将并不是只用自己的力量，仿佛还牵引了天地纯正之力。
袁名的思绪如雷霆掠过脑海，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体内壮如汪洋的妖力猛然卷向混元之力，轻轻松松将其冲刷干净。
相较于袁名的轻松写意，元庆就显得艰难许多。
悲鸿刀的萧瑟寒冷似要将他的躯体连同神智一块冻成坚冰，诡迴难测的刀气无孔不入地撕裂战甲，长驱直入斩进强壮的体魄，旋即大闹起天宫！
一大蓬阴寒的血液自元庆周身溅射而出。
“哈哈哈哈，畅快！”
倏忽，元庆染血的嘴唇咧开，笑出豪壮畅意。
但见他的面庞蓄满了狂意，一点明亮的火焰自灵台深处燃起，烧得他浑身滚烫至极。
“再来！”
石破天惊般地一吼。
元庆浑身阴气沸腾，整具身躯膨胀数倍有余，如同巨人般，拳臂肌肉坚若磐石，举起硕大的紫金锤朝着双刀白猿打去。
混元之力·八极
紫金锤揽下一大片阴影，其速迅猛暴烈，锤瓣因摩擦甚至燃起了熊熊烈火。
乍一看，如同两道陨星从天而降。
“原来非是寻常的鬼类，本质是悍不畏死的战将，难怪战意不熄。”袁名心中忽然升起明悟，可单凭这点程度在他手里撑不了多久，抬起双刀竟往身前劈去。
心刀·纵横
下一瞬，彷如空间错位一般。
双刀白猿竟瞬移到元庆身后，冷冽的刀光笼罩方圆百米。
接不下这招，要死！
元庆被这股刺骨的杀机激得浑身颤栗，反应却不可谓不快，拧动腰身，原本砸下的紫金锤顺势一抡，整个人如同风车般猛地旋转起来。
叮叮当当地炸响连绵不断。
百米之内无论是树根还是土地统统化作齑粉，地面生生往下降了数尺有余，霸道无匹的刀意贯穿妖气黑云，天蓝色的网状结界于头顶重现。
袁名修得是心意之刀，只要道心常在，没有他斩不开的存在。
因此哪怕元庆的应对极为迅速，可还是在袁名的一式刀招下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之时，陡然一阵剧烈的雷鸣乍响！
“轰隆——”
袁名挑了挑眉，纯钧刀往身前削去。
方天画戟与刀身瞬间绞在了一起，迸发出牙酸尖锐的声响。
阴沉沉的暴虐雷光遮蔽袁名眼眸。
“嘿，你在小看我们吗？”
项的双眼放出血油油的光，双眉倒竖扬起，与袁名的脸孔贴得极近。
环裹周身的阴雷变得极为粘稠，像是烧开的沸水咕噜噜冒泡，响得却是无声之雷。
天煞雷罡！
倏尔，项身后的阴雷猛地凝聚出豺身龙首的凶兽睚眦，双角向后扬起，张开龙吻，猛然咆哮出通天彻地的雷鸣！
粘稠的天煞雷罡似将整座鬼界炼成雷狱，纵横无匹的刀气居然被一时生生压制。
紧接着。
立见庞然的白猿虚影拔地而起，双拳擂起胸膛，仰天怒吼。
“铮！”
整个战场所有的兵器同一时间震鸣不止。
雷狱溃散。
两道流光围绕白猿不断发起凶猛的冲撞。
……
……
与此同时，巨树中央的花朵边缘。
土行孙额前已铺上了一层豆大的汗水，催动神通种子耗费的心力简直不可估量。
要不是先前早已做了万全准备，怕是此时早就累垮在地上。
“下面打得还真是热闹。
“也不知道项跟元庆两个人能不能挡住那只白猿。”
土行孙一心二用，一边操控巨树继续杀死汤山妖怪，一边想道：“龙须虎不在，可不能光让幽冥军团抢了风头，我必须得加把劲，多杀几只妖怪！”
这棵恐怖巨树能有如此赫赫凶威，单靠花开顷刻的神通种子怕是力有未逮，关键在于土行孙另一只手里的衡地尺，此法宝天生拥有操纵山川地脉风水的能力。
正是搬运了整座汤山鬼界的风水赋予到巨树上，方才有了如此无匹的威能！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赵霓裳此刻忙于李馗交战，分身乏术。
随即。
土行孙神念感知安义宫的动静，见其仍是以防守为主，内心当即松了口气：“看样子是不用动启动第二套方案了，这样子倒也省了我几分气力。”
蓦地，花朵另一端突然摸上几道妖影。
它们对视一眼，隐匿气息小心翼翼地朝土行孙靠近。
第840章 酣战
“别当老六了，早就看见你们了！”
蓦地，土行孙突然扭头看向另一端鬼鬼祟祟的汤山妖怪。
这几只偷摸上来的妖怪正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眼下战场混乱不堪，没有比现在更好能将土行孙解决的机会！
“杀！”
“杀了他！！！”
这时汤山的妖怪见到土行孙已然发现它们，怒吼一声，视死如归的意志涌现，立即施展自己最强的妖法招式。
黑烟滚滚；
雷电肆意；
振翅飞来的火鸟仰颈啼鸣。
风起云涌，各式的妖法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还有几头妖怪四蹄在虚空中狂奔而来，锋锐的獠牙和利爪已经锁定土行孙的头颅。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不成。”
土行孙稳如泰山，笑出几分残忍不屑的意味：“正好拿你们开开刀。“
心念翕动，腰间的金绳微微一颤，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爆射而出，后发先至，在半空中剧烈转折突进，生生将袭来的妖法搅得一干二净。
捆仙索！
那一道金光如同最灵巧的鱼儿在妖群当中穿梭围绕。
几名汤山的妖怪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浑身一紧，全身已经被金光死死捆住。它们奋起全力反抗，浓厚的妖气席卷而出。
可越是如此，金绳收得越紧，浑身骨骼都在发出剧烈的疼痛哀鸣。
不到一瞬，妖气已经被压制在体内出不来。
见此情形，土行孙目光冰冷，嘴角不禁流露出满意的意味。
这副捆仙索是从先前围杀李馗的玄灯匪手中得来。考虑到土行孙并非是那种擅于正面交战的类型。于是，李馗便将攻守兼备的捆仙索交给土行孙来使用！
这一回，直接建功。
“等袁统领解决那两个渣滓，你就死定了！”
“我们会杀了你们！”
“死矮子！”
捆仙索猛地往内勒紧，众多妖怪齐刷刷撞在了一块，痛得它们再也无法出声大骂。
土行孙目光阴沉地看向骂他矮子的妖怪，直接操控几条巨蟒似的树枝将它们的生机全部抽取，拖着一堆干尸回到茂密的树冠当中。
“简直没有教养，竟然进行妖身攻击！”土行孙冷哼一声，很快便将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重新控制巨树开始剿灭汤山妖军！
另一边。
野牛精唤来的欧阳先生则是仔细观察阴天符箓的变化，着手开始安排妖怪军团进行一轮试探性的攻击。
汹涌磅礴的法术能量在安义宫顶上炸开了花。
如今战场的情况对汤山妖军来说很不乐观，决定胜负的关键正是要看袁名能否迅速解决掉项跟元庆。
——
——
另一边，安义宫内的战斗如火如荼。
两道交错的身影如同火星撞地球般激烈冲撞纠缠，震天撼地的巨响不绝于耳。
忽而，一道人影猛地倒飞出去。
不消须臾。
黑沉沉的阴符领域陡然亮起一抹炽热的光。
“铮！”
赤红刀罡气贯长虹。
一袭凤凰宫装凌空虚立，赵霓裳鬓角发丝微微飘起，手腕翻转，宛如无量血海在掌中沉浮，开疆剑锋牵引声势极猛的刀罡，简简单单地一旋。
立见刀罡消弭，仿佛融入古朴剑身。
赵霓裳一双蟒目溢出惊人杀机，神态从容，开疆在身前画出半圆，剑尖一抹血光沸腾间蓦然奔涌而出，真如天河倾覆倒卷。
李馗持刀的身影瞬间被吞噬。
死了吗？
赵霓裳没有感知到李馗的气息，直觉告诉她没有这么简单。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平平淡淡的低吟彷如在耳畔响起。
赵霓裳神色一动，似乎意识到什么，宫装上以金丝绣成的凤鸟突然之间活了过来，振翅飞出，绕着赵霓裳飞舞盘旋。
一圈圈火焰似缓实急地朝四面八方荡去。
几是不分先后，阴符领域再次改动阵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悄然萌生。
紧接着，虚幻的假象如碎裂的镜子咔擦崩裂。
“好厉害，好高明的幻术。”
赵霓裳双眉拧在一块，虽说她眼下的状态确实低迷，但雄厚的底子摆在这里。李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拉入幻境，可见这一手神通的出神入化！
她微微抬起眼帘。
只见李馗站在高处，气机牵引下，衣摆起伏摆荡，居高临下地俯视赵霓裳，一蓝一赤两道龙影随着他的剑指轰然降下！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吼！”
且听龙吟。
电光火石间，赤霄水龙相互纠缠。
阴阳反覆大阵，起！
赵霓裳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所在的位置已经被阵法覆盖。
毫无征兆地，在周身盘旋的凤鸟陡然变成一抹刺骨刀光袭来，灵台蓦然警钟大作！
“神念感知被紊乱了，法器仍在。”
赵霓裳战斗经验何其丰富，眨眼不到便意识到这点，手中的开疆剑锋直接迎了上去。
剑与刀光相交的刹那，竟碰撞出一串如梦似幻的泡泡。
赵霓裳的蟒目似有错愕一闪即逝。
紧接着，竟见透明的泡沫当中陡然伸出一记手刀，举重若轻地往下一劈，刚猛无铸的剑气悍然破开防御，在赵霓裳脸上撕裂开一道口子。
一簇滚烫的鲜血当即溅射而出。
一击建功，李馗自是乘胜追击，手刀顺势握拳，汹涌的风暴卷着凌厉至极的剑气刀罡瞬间将赵霓裳卷入其内，俨然要将其变作齑粉。
“我倒要看看你的剑到底有多利！”
赵霓裳蟒目圆睁，眉宇间溢出铮铮煞气，如瀑的黑发随风微摆，数不清的鬼影从发间奔腾涌出，毫不示弱地冲上去。
斩妖！
一剑纵横，鬼影破碎。
赤霄神剑微微震颤，登时变作千万燃火的陨星朝赵霓裳砸下。
“吼！”
赵霓裳持开疆剑的手很稳，身后的鬼姑神元神再现，金红色妖力覆盖全身，仰天作咆哮状，尖啸的音波朝四面八方涌去。
风暴、陨星全在一击之下溃散。
赵霓裳胸膛微微起伏，脸色又苍白几分，内心的警惕已然攀至顶峰，她目前尚未找出破阵的法子，只能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阴阳反覆大阵又起了新变化。
头顶的位置好似亮起点点星光。
下一瞬，巨大的离心力轰然爆发！
第841章 坐山观虎斗
“轰隆——”
赵霓裳身形微微一晃，只觉自身的神念感知都在这股巨大的离心力下变得越来越混淆，连忙催使元神护住心神。
整座阵法空间仿佛沉入天地未开，混沌之时。
赵霓裳尝试感知周围的情况，可是一旦超出自身两米范畴，无形却又实质存在的恐怖杀意便会悄然覆盖上来，严重影响她的判断。
握着剑柄的五指微微用力，要是她尚在全盛时期，想要破开赤霄水龙的阴阳阵法并非难事，眼下却不能采取一力降十会的法子。
散漫飘荡的水汽悄然弥漫。
此时此刻，两人比拼的就是耐心，看谁先露出破绽。
“霓裳，有一点我忘记跟你说了。”
可是赵霓裳的耳边却陡然响起赢君羡好意的提醒。“李馗这个贼子着实可恨，他在外面布下了暗手，唤出了他的军队与汤山的妖怪们厮杀，你可要抓紧点时间。”
“对了，让我好好看一下你的忠心，总得有个投名状吧。”
听到这句话，赵霓裳的脸色陡然变得极为难看。
赢君羡能无视阴阳阵法的阻碍与她隔空传音，说明对方完全有办法助她破开阵法。更代表着赵霓裳的一举一动皆在赢君羡的眼皮子底下。
投名状……
赵霓裳眼睛微眯，一袭宫装纷飞不定。
突然，一抹火光乍现。
呈深蓝色的熊熊烈火以赵霓裳为中心奔腾而出，隐约可见里面有一头沐浴蓝焰的鬼魅。瞬间撞上弥漫的水汽，一股股朦胧的白雾升起。
李馗冷峻的面孔好似在雾气中显现。
赵霓裳没有犹豫，空着的左手屈指一弹，数不清的阴煞刀罡顿时席卷而出。
方一经使出，泛滥的雾气顿时被绞杀一空。
阴煞罡气乃是赵霓裳采集汤山鬼界的地脉阴气所凝练而成的特殊法术，最擅于攻伐。
哪成想，这一式攻击竟然落在了空处。
李馗以倒吊着的姿势极其诡异地出现在赵霓裳眼前，右手的水龙刀卷起啸浪，对准汤山鬼母的项上头颅斩下。
不对，是我所在的空间位置颠倒了。
赵霓裳一瞬间就思考明白此中关窍，却见她的两只耳朵突然跃出几只形状诡异的小鬼，迎风见涨，大张嘴巴隔空一吸。
水龙刀覆起的啸浪居然被吞噬一空。
李馗嘴唇顿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中的水龙刀仍是直斩而下。
但见几只小鬼肚子里的啸浪陡然变成漆黑无比的戾焰，不到万分之一秒，瞬间将其湮灭。
戾焰咆哮涌出凝聚成祸斗的身形，他手中的佛想佛点亮第一颗，弓起拳臂，直接朝着赵霓裳的脑袋砸下！
等待许久，终于找到最佳击杀的机会！
“砰——”
赵霓裳身上金红色的妖气宛如沸腾的岩浆，一头浑身长满肌肉的恶鬼毫无征兆地自金红妖气中直立而起，用脑袋生生挡下祸斗的拳头。
汤山鬼母沉神定意，凭借血与火的战斗直觉，右手所持的开疆剑陡然一转，竟朝着右边空无一处的虚空刺去！
“砰——”
肉眼可见的音啸自四方席卷开来。
李馗的身型于虚空中显现，水龙刀锋正好被开疆剑挡住，嘴唇翕动：“汤山鬼母还真有两下子啊，可是接下来你又能挡住几回合！”
“轰隆！”
无缝连接似的，祸斗取代李馗的位置，右手的佛想佛点亮第二颗，脑后显出戾焰大光相，强盛的气机登时再次暴涨，犬掌平平无奇推出！
戾焰·无相炼狱
一尊犬首大佛的虚影拔地而起，同时按下手掌。
“十步杀一人！”
李馗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
巨大的离心力此刻又猛然增长数倍。
赵霓裳微眯起眼，祸斗带来的幻象不足以对她产生影响，却是见到祸斗身后倒下一个高壮的鬼物，原本肆虐的深蓝色火焰更是被吞噬殆尽。
“出来吧。”
鬼母言语中流出微不可查的叹息。
立见她的鬼姑神元神突地大放光明，旋即竟变成她的分身，二话不说朝着祸斗迎去。
这就意味着赵霓裳已是将最后压箱的底牌施展出来。
“铮！”
赵霓裳眼中照彻横斩而来的刀罡。
堂堂正正，光明耀眼，宛如天底下最明亮也是最炽热的火焰。
“千里不留行！”
一道剑光，一道刀光不断朝赵霓裳发起攻击。
阴煞刀罡；
摄魂咒杀；
蕴着滔天杀气的开疆剑气；
拥有各种诡异克制的小鬼；
赵霓裳亦是手段尽出。
双方的战斗震得整座阴符领域摇摇欲坠，却每每坚挺下来。
李馗双眼幽邃得彷如深渊，右手水龙刀，左手赤霄神剑，以自身为中心的方圆一米彷如变作巨大的阴阳磨盘，各式术法在刀剑之间盘旋湮灭。
一火一水，一阴一阳，却又生出五行。
水龙刀挥斩间，滔滔啸浪竟变作狂怒的雷霆劈下；赤霄神剑举重若轻，快似疾风，落下时又犹如重重山岳，溢出极致的毁灭意境。
李馗一身术法神通与阴阳大阵相辅相成，几乎将赵霓裳逼近绝境。
可尽管如此，赵霓裳依旧像个不倒翁一样抵挡住李馗的攻势，她的金红色妖力能够孕育出极具针对性的鬼物，每每在关键时刻挡住李馗的致命一击，并伺机反攻。
汤山鬼母之名！
赵霓裳可谓是将自己的天赋神通运用到极致。
若是换做全盛时期，单靠这一手就足够李馗吃一壶了，这还是他占据地利的情况下。
……
……
“砰！”
又是一记凶猛的碰撞。
迸发而出的火星转瞬消失在逸散的能量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赵霓裳蟒目透出的神采凝重异常。
不提李馗现在越打越猛，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她徐徐图之，汤山全体妖怪生死未卜，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妙，她必须要争取出一击必杀的机会！
“疾！”
赤霄神剑忽地脱手而出，灵巧地空中一甩尾，变作凶猛威武的赤龙挟赫赫威势扑下。
赵霓裳抬起溢着滔天煞气的开疆剑往身前一挡，却在赤霄神剑临近身前的一刹那，陡然撤剑，宫装随之黯淡无光，任由剑锋穿胸而过。
凄艳的血花在胸前绽放。
第842章 同归于尽
赵霓裳唇角淌下殷红血液。
赤霄神剑贯穿胸膛，凌厉刚猛的剑气登时搅碎心脏，疯狂地在五脏六腑及经脉犁出一道道伤痕，金红宫装被鲜血染得愈发艳丽，身躯猛然一阵摇晃。
“同心鬼！”
但见赵霓裳体内被剑气绞成碎末的心脏陡然变作缕缕血雾升腾，凝聚成一头巴掌大小的鬼物，脸部没有五官，身体似实非实，似虚非虚。
她立即抬起左手用力握住赤霄剑柄，不让它挣脱离去。
南虞仙法·阿屠剑气
“吼——”似有虎啸之声乍响。
赵霓裳如瀑的黑发齐根而断，三千青丝泛起庚金罡煞，如同一柄柄最为锋利的飞剑，自成剑阵朝李馗呼啸而去。
正是要给自己争取施展神通的时间！
见此情况，李馗微眯起冷眸。
战斗到现在，他的状态仍然非常良好，赵霓裳已是穷途末路，再拖下去胜利的天平只会越来越往他一边倾斜。
虽然不知道赵霓裳要做什么，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绝不能让赵霓裳得偿所愿，一个炎热境界的鬼王拥有什么样的翻盘手段都不足为奇。
七十二术·吐焰
七十二术·登抄
李馗微微叩齿。
轰隆！
蕴着毁灭气息的火龙张牙舞爪地奔出，倏忽，借着骤风之势悍然撞上状似飞剑的三千青丝。
李馗心念微动，跨步弓身，瞬移似地出现在赵霓裳面前，水龙刀势壮如天河倾覆而下，横刀直斩汤山鬼母的首级。
一式·惊鸿
同一时间，阴阳反覆大阵内的离心力已然旋转到极致，诡谲地呈现出一种静止的姿态。
赵霓裳充斥血丝的蟒目，已然被涛涛怒海遮蔽。
李馗反击之迅猛，完全不给赵霓裳一点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行！
危机逼命之刻，异变乍起。
但听“砰——”地一声沉闷巨响，赤霄、水龙的阴阳大阵居然被外力破开，一张张由黑色符箓堆砌而成的壁垒压了进来。
李馗势必枭首的一刀没有落空，水龙刀锋斩进赵霓裳的脖颈！
不是本体，而是分身！
半身燃着戾焰的赵霓裳分身撞进李馗眼中，她的眼眶彷如被金红色的岩浆占据，浑身狂暴的气机沸腾到极致。
灵台警钟频频作响！
“赢君羡！”
李馗眸底的冰冷杀意溢了出来。
这一切显然是赢君羡这只老狐狸的手笔。
这家伙不知使了什么招，竟能窥探阴阳阵法内的一举一动，正是在关键时刻出手帮了赵霓裳一把，将本体与分身的位置进行了调换。
此时此刻，赵霓裳的本体则是出现在了小黑所处的战场。
戾焰星子在眼前肆意飘动。
赢君羡时机抓得相当不错。
就在刚刚，赵霓裳的分身将祸斗逼退，本体现在终于有了施展神通的时间！
赵霓裳的脸色惨白至极，一边控制疯狂震颤的赤霄神剑，一边运起妖力至手指，在剑身上一划而过，灼热的王朝龙气直接将她的手指焚成森森白骨，只是她没有一点在意！
冥冥中的联系已成！
胸腔里头的同心鬼，原本空白的脸部隐约浮现出李馗的五官轮廓。
赵霓裳与李馗几番交手，曾试过四次针对李馗魂魄的咒杀，皆是无功而返。由此证明李馗身上一定有像赤霄、水龙一般能够护住魂魄的重宝！
既然无法针对三魂七魄，那就从肉体方面进行突破！
“蜉蝣一冥，九幽伏渊……”
赵霓裳念诵真言，配合施展神通。
南虞仙法·天玄同命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祸斗方方稳住身形，惊觉赵霓裳的分身互换，这时见到她一副念念有词的模样，瞬间明白了汤山鬼母想要做什么，当即怒得目眦欲裂。
“你敢！”
怒吼的咆哮响彻安义宫。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一瞬间不到，赵霓裳脑海接连掠过邓青眉、袁名等一众汤山妖怪的面孔，双眼满是坚定神采，失去血肉的森森指骨用力攥着剑柄绞掉同心鬼，紧接着，一口气拔剑掷出！
先前压制的伤势，一同爆发！
混着妖力的血液四溅纷飞。
赵霓裳身躯猛然摇晃两下，只觉视线不停地旋转颠倒，气息萎靡至极。
另一边。
李馗脑海不断敲响的警钟突然一滞，毫无征兆地，以眉骨为中心蔓延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裂痕，大量滚烫的鲜血迸射而出，瞬间将他染成血人！
“哇！”
李馗只觉剧烈的痛楚一股脑地冲刷神经，当即让他双腮一鼓，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赵霓裳这一式咒杀居然无视了寄仗、嫁梦等众多术法神通，并且短暂封印了他依靠花开顷刻的恢复能力，导致目前无法恢复伤势。
……
……
“砰——”
小黑双目放出血红红的光，他已然癫狂到极致，状似岩浆的戾焰已然流淌进无名指孔洞，雄浑无比的力量震撼阴符领域。
祸斗已近乎跨越时间的速度降临赵霓裳身前，无需使用法术，最简单的出拳就已经能够造成毁天灭地的杀伤！
包裹熊熊戾焰的拳头悍然打在了赵霓裳抬起的手臂。
那一瞬间，赵霓裳只觉袭来的恐怖杀意如变作深渊似的黑暗一下子糊在脸上。
尽管她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守，可是以她目前虚弱的状态如何能抵挡住祸斗盛怒的一击，上半身当即被燃成焦骨，砰地一声倒飞出去！
重重音爆炸响连成一片。
祸斗身后飘扬而起的戾焰大氅彷如变作遮天蔽日的黑幕，双目死死盯着赵霓裳，抬手摄住赵霓裳倒飞的身体，准备轰出第二拳。
可就在这时，小黑突然停下了动作，似有所感地望向李馗方向。
立即见到李馗身受重伤的模样，猩红的眼珠罕见浮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兔起鹘落间发生的种种到现在不超过一秒钟，
赵霓裳的杀招这时方才真正露出獠牙！
只见赵霓裳的分身同样呈出触目惊心的裂痕，溢出的金红色的妖力卷起赫赫风声，俨然是要以鬼姑神元神及分身一同自爆，拉着李馗同归于尽。
李馗强忍着剧痛，手腕一转，冷冽刀锋直接将分身劈成两半，旋即抽身而退，没成想却被一股无形而庞然的力量禁锢住身形。
来不及了！
一道耀眼的光瞬间遮蔽住了李馗的神识感知。
第843章 两败俱伤
“轰隆！”
安义宫在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中灰飞烟灭。
伴随蘑菇云的冉冉升起，凶猛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出，沿路的土地、山石、树根皆变作齑粉，呼啸的狂风吹得一众妖怪摔倒在地。
毁灭性的能量火柱直冲云霄，生生将赢君羡布下的奇门阵法跟汤山结界撞出个窟窿。
外面的战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数百米高的恐怖巨树几乎燃成火炬。
站在高处的土行孙抬手挡在额前，利剑似的风声吹得他浑身毛发摇摆不定，微眯起眼透过火海望向沦为废墟的安义宫，隐约见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要抓紧时间了。
土行孙心想着，着急地大喊道：“快去救主上！”
幽冥军团跟妖怪军团立即收起兵戈，折返到巨树根部的位置。
再远一点的地方。
项与元庆的头颅变作飞灰卷去，两具挺立的尸身在狂风中巍然不动。
手握双刀的袁名抬头望去山顶，眼珠已是猩红一片。
“杀！”
剩下万余名的汤山妖怪冲了上去。
——
——
安义宫陷入火海。
鬼姑神元神及分身自爆的威力摧枯拉朽地湮灭掉赢君羡的阴符领域。
方圆数百米的温度已然上升到一种极其恐怖的地步，就算修成结丹的修士稍微靠近一点亦会觉得疼痛难忍，时间要是长一点，身死道消绝非危言耸听。
赵霓裳身上的宫装变作灰烬。
此刻的她并非人形，而是现出了鬼姑神本体，全身血肉被戾焰烧灼干净，仍有一部分戾焰宛如附骨之疽般在身上燃烧，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另一面，赵霓裳既敢做出自爆的举动，定是有保全自己性命的法子。
但见她的头顶立着一盏八角青铜灯，里头一抹金红色火苗接近油尽灯枯。正是有此宝护住三魂七魄，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赢君羡，你给我滚出来。”
赵霓裳焦黑的颌骨微微张启，却始终都没有听见赢君羡的回话，只听闻一阵阵轰隆隆巨响不断传来，她偏头望向声音的位置。
黑色符箓变作扭曲的冲天龙卷，底下一重重奇门法阵不停变动。
正是赢君羡第一时间镇压祸斗，隐约可见暴虐沸腾的戾焰不断发起冲撞，导致符箓龙卷东歪一阵，西歪一阵，却无法挡住好似要将天地毁灭的恐怖杀意。
点亮【佛想佛】无名指孔洞的祸斗此时的实力已然无限接近于炎热境界，佛想佛带来超乎想象的实力增幅，同时也在疯狂毁灭祸斗的身体。
赢君羡虽然不了解佛想佛的具体功效，毒辣的眼光却能立即分辨出祸斗的情况，没必要与其硬碰硬，生生将其困住耗死，无疑是最省力的法子。
况且，眼前的局势已然让赢君羡非常满意。
“赢君羡。”
赵霓裳好似费劲全身力气般支起身子，开疆剑灵性地在她身边停留保护。“你不是想要投名状吗，我给你了，怎么这会儿当起了缩头乌龟！”
“霓裳啊，你的行事手段要是能有厮杀风格的一半，本王断然不会看着你落到眼下这步田地。”蓦地，赢君羡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对了，投名状可还没结束！”
话音未落，一抹奇门八卦的虚影自赵霓裳脚下一闪而逝。
此刻的赵霓裳哪有反抗之力，只觉眼前一花，“看”见了一道残破不堪的人影。
居然是李馗，他竟然还没有死。
危急关头，水龙刀发挥全部威能挡下一部分爆炸冲击，得以让李馗编织梦境覆盖自身现实，由此躲过了后续分身自爆的威力。
可即便如此，他如今的模样比之赵霓裳亦是好不到哪去。
只剩半个身躯，右胸及下半身全部消失，露出血肉模糊的颅顶，一股股浓郁的生机正在修复他的创伤，边缘的肉芽生长交织。
李馗空洞洞的眼眶同样看向赵霓裳，溃烂的嘴唇翕动：“废物。”
“来吧，抓紧时间。”
伴随冰冷的话音，赢君羡的身影终于出现，脚后还躲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模样怯生生的，不着片缕，竟是轮回聻。
赵霓裳不语。
开疆剑溢出浓郁的煞气，灵巧地在空中一转，直射李馗而来。
“铮！”
一赤一蓝两道流光从天而降，当即拦截住开疆。
李馗鼓起最后一点法力，一缕缕灼热的风声带起他的身体朝着赵霓裳冲去。
赢君羡唇角挂起鲜明的笑意，几乎无法掩盖，眼前这副画面实在是太过于有趣，甚至远超于他先前设想的情况，简直快要到忍不住拍手叫好的地步。
瞧一瞧，这两位主角。
李馗为了正义毫不妥协；
赵霓裳为了挚爱拼死相搏；
天呐，这是一个多么有趣而精彩的戏码。
作为主导这一场大戏的赢君羡自是觉得很是满意。
……
……
双方皆是油尽灯枯。
你死我亡的战斗。
李馗御风靠近赵霓裳，薄弱的护体神光覆盖脑袋，直接仰起脑门撞翻汤山鬼母，自身也被焦黑的爪子割上一道口子，鲜血再次流淌而出。
赵霓裳本想继续攻击，却不成想直接脱力栽倒在地。
“啪啪啪啪。”
掌声忽然自远处响起。
李馗此刻已然是凭借意志力在战斗，直直撞在赵霓裳虎首上，张嘴吐出一颗种子。
轰隆！
立见一棵妖冶血红的大树以赵霓裳最后的生机为养分，自尸骸当中拔地而起。
“咣当~”
八角青铜灯突然掉在了地上，里头金红色的火苗摇曳间彻底熄灭。
开疆剑忽然发出一声悲鸣。
李馗则是一头栽进里滚烫的泥土里，没了护体金光的保护，整副身躯顿时燃起了大火，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喊道：“陆吾！”
立见陆吾庞然虎躯自虚空中显现，九条燃烧幽色火焰的尾巴欲要卷起李馗的残躯。
“等的就是你这一手底牌。”
赢君羡对于陆吾的出现好似毫不意外，右掌浮起缩小版的奇门法阵，五指轻轻一扭。
但见一对犹如翡翠铸成的凤凰自李馗周遭翱翔飞出，陆吾下一瞬就被传送到了千里之外。
这一步棋，赢君羡自战斗打响就已经埋下了。
浑天宝仪露出獠牙！
第844章 李馗，卒
凤凰在上空翱翔，透明的涟漪席卷四方。
猩红树叶飘落。
落地时，已然成了一团火。
赢君羡抬脚踩灭，踱步到李馗身前，抬眸打量这棵妖冶艳丽的大树：“以一名炎热境界的鬼王为生机，长得倒是不错。”
随即，他瞥了一眼掉在地上黯淡无光的八角青铜灯。
金红色火苗熄灭，从此代表着一代汤山鬼母就此身死道消。
对于没有利用价值且已是死去的人，赢君羡并不会花费过多心思，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奄奄一息的李馗身上，居高临下地笑着：“终日打雁，没成想叫雁啄了眼。”
几道黑色符箓进入李馗的身体。
立见李馗原本自主恢复的肉体陡然腐烂，包括与壶天空间的联系也被突兀隔绝。
赢君羡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可这时见到李馗凄惨的模样，心情亦是不觉大好，颇有些成就感升上心头。
毫无疑问，李馗是个合格的对手。
有实力，有想法，常常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尤其是胆大心细。
两人先前几次隔空斗法互有胜负，这回是自梦境交手后的第二次见面。赢君羡能将这种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难免会有成就感。
“李馗，你的胆子确实大，也足够自信。有一点很出乎我的意料，你在跟赵霓裳的厮杀中竟然都没想着来寻找我的位置。”
赢君羡瞳孔深处浮出双色庆云，仔细审视李馗的三魂七魄，居然没找到护住魂魄的重宝，猜想估计是藏在李馗的空间神通里。
“莫非你在提防本王出手帮助赵霓裳？”
李馗坚毅的面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赵霓裳是块烂泥，本王是不会扶她上墙的。
“不过对于你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赢君羡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实力是个巨大的天堑，哪怕虎落平阳也不是能够随便欺的。”
话音未落，一青一白锦鲤绕着赢君羡的手腕盘绕游动，蕴着毁灭气息的波动自双手间逸散而出。他一边施法，一边开口说道：
“你是想依靠刚才唤出的那只奇兽带你逃离是吧，
“计划不错。
“可惜，你的手段尽数被本王知晓。要不是知道你手里竟还藏着这一张底牌，今天或许真要被你逃了去。”
陆吾的存在。
在李馗目前还活着的敌人当中，只有三淮水寨的灵源公冯夷知晓这一点。
看来两人上回的交易，冯夷亦是将关于李馗的情报悉数告知赢君羡。
“呵~”
闻言，李馗陡然发出一声不屑冷笑，腐烂的肉块自嘴边掉下，露出森森白骨。他心智极为坚定，肉体腐烂的剧烈痛苦亦不能让他稍有色变。
“怎么，这时候想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智谋无双。”
李馗空洞洞的眼眶直视赢君羡：“惺惺作态这一套，你倒是登堂入室。”
“非也，非也。
“本王欣赏人才，已经很久没人能与我过上几招了，你算是个不错的对手。单是器量方面，你就远超于赵霓裳，本王愿意给你一点尊重。”
赢君羡嘴上这么说，手里施展术法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只见一青一白锦鲤突然变成庆云将两人包裹，紧接着，天蓬、天芮、天冲、天辅、天禽、天心、天柱、天任、天英七颗星辰闪烁出现，庞然的力量悍然席卷而出。
李馗虽然双眼已废，但是心可不瞎。
赢君羡的一举一动在心中纤毫毕现，他毫不畏惧，只是大声嘲笑着：“很久没有人，那你告诉我，那些把你镇压在墓里的人算什么。
“难道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是他们镇压的？”
“尊重归尊重。”
赢君羡状如深涧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话音释放出冰冷杀意。“本王可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这一招，相信李鬼使不会陌生。”
斩草要除根，当然要将李馗打得魂飞魄散才能令赢君羡放心，李馗另一重鬼差的身份颇为棘手，省得哪一天突然冒出个底下的人，打着要给李馗报仇的旗号，那才是麻烦！
李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竟问出个颇为荒唐的问题：“你张口一个本王，闭口一个本王，我很好奇你的真面目究竟是谁！”
听到李馗的话，赢君羡不禁一怔，旋即摇头失笑：“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本王的身份。”
他转念一想，李馗不知道实属正常。
毕竟关于赢君羡这位摄政王留存于世的信息实在太少。当初留下的因果——如意宝珠，单靠这一宝物识别出他身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李鬼使，后会无期。”
赢君羡没有回答李馗问题的心思，直接抬掌朝李馗千疮百孔的脑袋按去。
蓦地，他心有所动，眼角余光猛然撞进一片漆黑的火光，数不清的阴天符箓变作灰烬，蓄满杀意的犬首紧随而至。
祸斗竟然突破了奇门法阵的镇压！
戾焰·尸陀林
地面升起一根又一根苍白骨树，漆黑如渊的戾焰竟森白得诡谲万分。
一时间，赢君羡的视线尽被戾焰遮蔽，虽惊讶于祸斗的能耐，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缓，直接将蓄势待发的星辰力量释放出去，璀璨星光贯穿戾焰骨树，悍然将李馗的肉身及三魂七魄湮灭。
与此同时，腰间坠着的谷纹玉佩骤然大放华光，抵挡住席卷而来的滔滔戾焰。
但见金黄色的防护罩上隐隐勾勒出五谷的纹样。
“我，要杀了你！！！”
小黑眼睁睁地看着李馗被赢君羡杀死，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愤怒如爆发的火山瞬间压制住佛想佛摧毁肉体的剧痛，拳锋抵着能量罩。
“咔擦——”
保护罩上荡起一圈圈不规则的涟漪。
这枚谷纹玉佩竟是一件法宝。
赢君羡先是感知了下李馗的气息，确实已经魂飞魄散后，又将心神集中到祸斗身上，却是不觉皱起眉头，这头鬼王的气息竟然比刚才又强出数倍。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神通。
他心想。
赢君羡眼眸敛着寒光，抬手从浮于身前的庆云中抽出一柄青锋，直刺祸斗。
拳骨与剑锋接触的刹那。
“轰隆——”
石破天惊般巨响，整座安义宫的山峰骤然塌陷！
第845章 落幕（上）
“砰——”
数百米高的山峰如同被推倒的积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天崩地裂，此情此景当真骇人至极。
沉闷而连绵的巨响中，偌大的土灰尘雾猛然升腾而起，压向鬼界穹顶。
铮~
忽而，一道清冷的刀鸣骤响。
袁名手持悲鸿刀，横臂斩出森寒刀光。
立见虚空中陡然横贯出一道道冰柱，接住每只下坠的汤山妖怪，森冷的刀意将砸下来的巨石绞成莹莹碎末，剩下的一万二千名妖怪悉数安然无恙。
“袁名。”
邓青眉仍是妖身的姿态，腰间有一道不慎被碎石割裂的狭长伤口，血流不止。她眉宇间满是惊恐不安，带着哭腔喊道：“我感知不到公主的气息了！”
“你别过去，我去瞧瞧情况。”
袁名一双眼珠满是血丝，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邓青眉，旋即叮嘱道：“你跟大家伙呆在这里别轻举妄动，上面太危险了！”
邓青眉狐瞳盯着远处彷如通天彻地的黑色火墙，眼眶已是不知觉流出血液。连忙被袁名掰过脑袋，单是远远地注视已让邓青眉受到轻伤。
“你小心点。”
邓青眉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
剧烈的心悸感在心头萦绕不去，别说她现在的状态，就算是没事也会被余波焚尽。
袁名一瞬间自邓青眉眼前消失。
……
……
袁名浑身包裹妖力，如同一颗呼啸而出的炮弹往战场中央奔去。
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着急，一股引而不发的杀意在胸间酝酿，耳边战斗的巨响愈发清晰，似受到戾焰的影响，烦躁的情绪堆积得越来越多。
“吾以吾心证天道！”
心刀·斩龙
无物不斩的心意之刀斩开戾焰城廓，双刀白猿纵身跃了进去。
“祸斗的实力怎变得如此之强。”
一见到战场情形，袁名内心顿时惊骇莫名，眼前充塞着被高温极度扭曲的景象，异常光怪陆离，两道激烈碰撞的身影已超越凡眼的速度交手。
“没有李馗跟公主的气息。”
袁名这时不敢冒然释放出神识进行感知。
戾焰的毒辣阴狠，他早有领教，尤其是祸斗现在的状态比在河鑫庄交战时强出何止数倍，只好用眼睛去寻找两人的身影。
结果，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死了吗……
袁名心中的悲怆几乎难以抑制，手中的悲鸿似有所感地震颤不休。
就在这时，一道血光破土而出掠到袁名身边，居然是开疆剑！
袁名登时如遭雷殛，颤抖的手指抚摸开疆的古朴剑身，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通红的眼珠看向那一道彷如被星云笼罩的身影，心底疑惑道：“这个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到底是敌是友？”
“看情况，居然隐隐压了祸斗一头。”
祸斗无法控制佛想佛带来的狂暴力量，戾焰如同他的愤怒一般掀起数百米高的啸浪，汹涌咆哮；反观赢君羡，举手投间的力量掌握得妙至毫巅，往往看似轻松地将祸斗的攻势化解。
“砰——”地沉闷巨响。
印有五谷纹样的防护罩骤然破碎。
下一瞬，挟滚滚戾焰袭来的拳锋轰至眼前。
赢君羡一时不察，脸颊登时被戾焰灼出一道口子，隐约可见里头溢出的猩红血光。他眼神冷静，心头想道：“看样子被他察觉到谷壁的弱点了。”
腰间的玉佩法器名为【谷壁】，质如白玉，扁平圆形，中钻圆孔。乃是当初赢君羡用大秦国运温养的宝物，具有邪魔难侵、抵挡万般法术的妙用。
离法宝的品质只有一线之隔。
可是并不代表没有弱点，破碎的屏障再次生成需要一点时间。
对于现在的祸斗来说，想要抓到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并非难事，而他早就观察出这一点，直到这时方才展现出杀招的獠牙！
戾焰·无相炼狱
漫天翻涌的戾焰陡然扭曲变化，一尊犬首大佛赫然出现，顶天立地，眼眶燃着冰冷无情的意味，注视如蝼蚁般的赢君羡，摊开手掌按下！
如同他杀死李馗的一幕。
赢君羡脚下生成阴符领域，此法乃是集他一身卦算神通之大成，妙用无穷。
心念一动，周身庆云骤然演化周天星辰，只见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七颗星辰快似雷霆地相连，变作一头东方青龙！
“吼——”
龙吟之声大作。
活灵活现的青龙脚踩庆云腾空而起，直直撞上戾焰大佛！
大佛一手猛地掐住青龙脖颈，燃着戾焰的拳头不断往它身上捶打；东方青龙亦是不甘示弱，扭动翻腾间，四爪不断撕下一块块戾焰佛躯。
与此同时，杀招方启！
赢君羡眼前似有繁多的画面接踵掠过，眉宇间不知觉多了几分阴鸷，心烦气躁，数不清的恶念在灵台纷飞。
危急时刻，腰间的谷壁登时涌出一道清凉的元气进入身体。
赢君羡心神一定，神念如刀将无数杂念绞杀一空，旋即运功吐出一张阴天符箓。
但见黑色符箓方一出现，忽然燃起一簇戾焰，转瞬成了飞灰。
“好阴毒的杀招。”
赢君羡一贯冷静的眼神不由满蘸沉沉杀意，他没料到祸斗这一招的大佛只是表象，实际上的戾焰早已在体内种下，只是随着犬首大佛的攻势一同爆发！
“就在这里杀了你，送你去跟李馗陪葬！”
赢君羡微眯起眼，探手往庆云里一抓，仿佛要取出什么东西。
然而仅是下一秒，赢君羡忽地停止了动作，微微抬眸往上方看去。
毫无征兆地，戾焰城廓蓦然被无形的力量轰开，一道溢着霸道冰冷的身影从天而降，直直来到赢君羡的身边，见其面貌居然是——糜夫人。
糜夫人扫了眼战场，在祸斗身上驻留须臾，沉声说道：“赢王权亲自出手了，现在必须要走了！”
赢君羡似有所感地望向另一侧，目光穿过汤山鬼界，看向了远方的天边，眼神不由一变。
只见天际隐约飘来一抹黑点，起初不过巴掌大小，接近汤山原始森林之时，骤然膨胀扩散，几乎占据整片苍穹，太阳立刻被铅海遮住，黑压压地盖了下来。
云海中探出一尊黑色龙首，长达千丈的身躯若隐若现，狰狞的鳞甲层层相扣，骤响血腥无比的杀伐气焰，双眼蕴着神光。
赢王权，出手了！
第846章 落幕（下）
赢王权来了。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信号。
算一算时间，自李馗同赵霓裳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足有十分钟的时间。
方才赵霓裳自爆产生的能量火柱甚至将汤山结界撞出个窟窿，接下来又有赢君羡跟祸斗的战斗，交战的气机会吸引赢王权过来不足为奇。
赢君羡现在还不想跟这位滨海负责人近距离接触，视线挪移到战场边缘的双刀白猿身上：“走吧糜夫人，今天可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糜夫人心神感知战场，没有探知到李馗跟赵霓裳的气息，便已知晓赢君羡的计划成功，当即展露笑颜：“回去定要浮上一大白。”
话音未落！
“你们走不了！！！”
祸首大佛悍然撕碎青龙，滔滔魔威中带着残忍的慈悲，冰冷无情的双眸俯视赢君羡及糜夫人，脑后的戾焰大光相响起梵音。
“佛在世，佛自住持佛法，位判是第一阶时。”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世尊，常住在世。是诸世尊，当慈念我。”
“所作罪障，或有覆藏，或不覆藏。应堕地狱，恶鬼畜生，诸余恶趣，边地下贱，及蔑戾车，如是等处。所作罪障，今皆忏悔。”
被糜夫人一击打穿的戾焰城廓扭曲变化，形成一尊尊佛陀围绕着他们。
此情此景，如同来自地狱业火的佛狱降临。
犬首大佛抬起五指山，势要镇杀妖邪！
“哗啦！”
凛然飓风扑面而来。
危急时刻，却见赢君羡突然收起了自己的阴符领域，笼罩全身的庆云再次变作一青一白锦鲤，双手掐起了另一种法决。
糜夫人一袭黑羽大氅微微摇摆，不屑地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毫无征兆地，一尊高有十五米，身穿奢华服饰的白发司命赫然出现，她脸上戴着一层面纱，面对近在咫尺的五指山，猛然挥起袖袍。
霎时，五彩霞光自无底渊似的袖袍里迸发而出，遮天蔽日，直直覆向犬首大佛。
看似极为震撼的交锋却无丁点声响冒出，惊骇见到大佛自手掌开始寸寸湮灭，五彩霞光摧枯拉朽地吞食掉戾焰大佛。
向来无往不利的戾焰竟在此刻陷入了无可挽回的颓势，节节败退。
同一时刻，原本受高温影响的炎热空间骤然变得冰冷无比。
这一招【乾元五煞】乃是糜夫人收集喜、怒、悲、忧、恐五种极端情绪，辅以金木水火土五运之气，经过无上妙法炼制而成。
不但霸道无比，甚至在毁人道行方面比之戾焰有过之而不及。
值得一提的是，修炼这一式妙术所需要的种种负面情绪，皆是由当初的页游案受害者，以及糜夫人现在麾下的当铺生意提供。
不消须臾，犬首大佛如同冰雪消融般飞逝，显现出里面的祸斗。
他眼下的模样、状态相当槽糕，自脖颈以下变作粘稠的戾焰，煊烈刚猛，却像是个极不稳定的炸弹，随时有可能将自己毁灭。
“死！！！”
祸斗没有说话，然而铺天盖地的杀意已将他的仇恨彰显得淋漓尽致。
拳臂通天，捏起佛印砸向赢君羡！
糜夫人眸里森然然的白光流转，一眼瞧出祸斗已是强弩之末，无需耗费太多手脚。
心念翕动。
立见一张朱红大鼓突地横空出现，鼓面纹有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看面貌不过二十年华，模样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飘出大鼓来到人世。
下一瞬，戾焰拳锋狠狠捅在【玄姹鼓】上。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呵呵~”
鼓面那名美人似乎做出了掩嘴轻笑的动作。
可在美艳无比的鼓面之下，一眼望不尽的亡魂若隐若现，一个个面容满蘸惊惧意味，他们挣扎着想要逃出这张玄姹鼓，却随着鼓声作响，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啸。
紧接着，剧烈的冲击波朝四方席卷，祸斗的手臂当即分崩离析，整具身体状似出膛的炮弹猛然倒飞出去，狠狠掼进了远处的山体里。
声浪连绵。
几乎整个汤山鬼界的妖怪、鬼类都听到了这一鼓声，只觉自己的三魂七魄在鼓声的牵引下离体而出，浑浑噩噩不明自我。
这还是祸斗承受了百分百玄姹鼓的威力，否则万余名魑魅魍魉皆要变作齑粉。
……
……
说起来这还是赢君羡第一次见糜夫人出手，看向白发司命的目光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注视那一张玄姹鼓，眸底升起几分趣味。
“汤山鬼界被长城嵌入异空间了。”
赢君羡手中法决不停，眼下万分紧急的时刻仍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他朝土行孙等一众妖怪的方向瞧了眼，嘴唇翕动：“李馗已死，祸斗催动秘法已然油尽灯枯，要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剩下的小喽啰不成气候。”
说着，赢君羡的目光却是盯上了远处的赤霄、水龙。
一刀一剑在李馗死去的地方盘旋游动。法宝有灵，念其旧主，迟迟不愿离去。
赢君羡眸底不自觉浮起一抹贪色。
这两件法宝同样是用王朝龙气温养，不仅各有威能，并且能自成阵法，堪称神妙无比，并且拥有继续成长的可能性！
一阴一阳谓之大道。
这样的法宝如何不令人垂涎。
赢君羡欲在临走前收走两件法宝，当即伸手朝法宝的位置一摄。
立见赤霄、水龙周围突然升起一张张黑色符箓，符箓表面绽出神光，数十个奇门阵法被激活，环环相扣将一刀一剑笼罩。
赢君羡露出微笑，开口说道：“我们……”
哪成想，‘们’字刚说出口，嘴边的笑意登时僵住。
“轰隆——”
宛如猛兽咆哮的轰鸣姗姗来迟。
陆吾抬起锋锐的利爪悍然撕裂一张张阴天符箓，鬓毛甩动间，亮起幽芒，腹部的金属涡轮引擎急速转动，强悍的气势镇压空间！
赤霄、水龙直接被陆吾吃了下去。
“走吧。”
赢君羡可惜地叹了口气，时间要是在充裕点就好了。
撼龙经·八门遁
一扇唯有赢君羡自己才能看见的门户出现在身后。
与此同时，一张阴天符箓飘到糜夫人手中，包括战场边缘的袁名面前也浮现出一张。
第847章 一定要很愤怒！
“赢王权来了，不要反抗，本王带你们走。”
袁名耳边突然响起赢君羡的声音。
他脸色非常凝重，回首望向远方，猩红的天色成了背景，这种颜色袁名并不陌生，可以说是长城一贯出现的重要信号。
蓄势待发的猿躯稍有松弛，任由赢君羡的阴天符箓贴到手臂。
实际上，远不止他。
只见远处邓青眉等妖所在的地方，一张张阴天符箓突地破土而出，贴在了每一只幸存的汤山妖怪身上，受到玄姹鼓影响的它们甚至毫无察觉。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毫无征兆地，厚重压抑的铅海蓦然压了下来。
某种极恐怖的存在降临。
汤山一万两千名妖怪悉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神情惊恐不安，由灵魂深处萌生的胆颤惊悚顷刻间蔓延全身，像是老鼠见了大猫一般，乃是与生俱来的恐惧。
遮天蔽日的云海里隐现峥嵘的鳞爪，威严霸道的龙首探出云层，直视赢君羡跟糜夫人，道出的话音宛如震震天雷轰鸣。
“想走。”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赢王权探出一只龙爪，尤为引人瞩目的是龙爪上竟套着两个相连的金镯。
金镯突然绽出无比耀眼的神光，迎风见长，变得足有数十米大小，犹如一座山峰般被赢王权握住手中，挟滔天神威悍然砸下！
“呵呵~”
糜夫人视线被煌煌神光充斥，竟是冷笑出声嘲讽：“你还真是不改往日强硬作风，竟然连乾坤圈都带来了！”
电光火石间，赢君羡往后一退，身躯立即进入到虚实不定的门户中，半个身子已然透明化。但是微秒之间的间隙，足以让赢王权将他们留下。
“下一次死的人可就轮到你了，赢王权。”
糜夫人眼神冷傲，一袭黑羽大氅猎猎作响。
白发司命探手抓住玄姹鼓，蕴着乾元五煞的右手用力敲了下鼓面。
“砰——”
比刚才更为凶猛数倍的音波迸发而出，与乾坤圈相撞。
坚不可摧的乾坤圈耀出巨大神力，乾坤震荡不休，一力降十会将魔音碾碎。
轰隆隆~
山崩地裂，一道其深如渊的沟壑延绵至鬼界尽头。
“玄山君的仇，我们可没忘。
“李馗的命，只是利息。”
借着糜夫人的出手争取到一点时机，赢君羡及汤山全体妖怪悉数离去。
糜夫人的话音渐渐消散。
气势宏壮的黑龙自乌海中盘旋下落，落地时已然变作一名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近乎两米的身高，气度威严。
赢王权摊开大手，两道金光自沟壑里飞出，乾坤圈变作金镯套在手上。
随即，神念横贯而出，扫过整座汤山鬼界，确定这里没有赢君羡留下的后手，方才取出一套阵旗往穹顶丢去，隐秘的波动笼罩下来。
“砰——”
一团状如陨星的戾焰破出山体，直直落到赢王权面前。
祸斗自头颅以下全部消失，奄奄一息，已然陷入濒死的状态，尚来不及跟赢王权说句话便昏死过去。
赢王权跨步来到小黑面前蹲下，取出一个装着幽色泉水的瓶子，二话不说往小黑嘴里灌去。
难以估量的精纯阴气逸散而出，甚至引发天象，半空中下起了毛毛白雪。
小黑下意识地吞咽着，精纯而海量的阴气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戾焰陡然有了一丝活力，外道身藏经自发地运转起来。
一缕缕戾焰将小黑包裹，形成一个巨大的蛋。
赢王权马不停蹄地取出一根燃着金色火焰的木枝，此物唤作扶桑木，乃是滨海长城压箱底的宝物之一，亦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掷进戾焰里。
一瞬间不到，贪婪的戾焰已将扶桑木吞噬。
但见原本几近濒死的气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稳定下来，小黑已然脱离生命危险。
“呼！”
直到这时，赢王权方才松了口气。
“赢首长。”
这时，只见土行孙从土里钻出来，恭敬地朝赢王权拱手。
赢王权笑着轻轻点头，询问道：“计划可还顺利。”
“回赢首长。”
土行孙微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没问题，全在计划之中。”
“那就好。”
赢王权稍作沉吟，开口说道：
“你们带着祸斗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赢首长了。”
土行孙当然没有意见，再次攥紧手中的神通种子。
只见遭受数次战斗余波而坚挺不毁的巨树猛然一阵摇晃，却令吊在树冠下的数万具干尸一同晃动，一时间竟颇有森森鬼蜮之感。
“集合！”
伴随土行孙的大喊。
幽冥军团及妖怪军团的将士们纷纷往土行孙的位置靠拢。
有趣的是，走在军队前头的是两名无头鬼将，手里拿着各自的兵器。
也即是这时，陆吾自安义宫的废墟里轻盈地跃了过来，它嘴里衔着一座状如黄金的宫殿，见到赢王权，沉默地点头示意。
紧跟着，它轻轻一跺脚，大型的传送法阵瞬间蔓延开来。
土行孙拱手说道：“赢首长，我们先走了。”
“恩。”
赢王权目送土行孙一众离去。
这一回，汤山鬼界变得异常荒芜空旷，唯有染着血迹的碎石无言诉说这里发生了什么。
“开启下一步计划。”
赢王权微阖着眼，酝酿胸中情绪。再睁开时，一双虎目慢慢升起冰冷杀机，唇边的笑意敛下消失，已是满脸怒容，抬手一招。
布置于穹顶的阵旗当即落了下来，被他收了起来。
阵法消失的一瞬，一头体长千丈的黑龙骤然腾空而起，没入铅海当中。
“糜夫人，我赢王权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愤怒的龙吼响彻汤山原始森林，野生动物们吓得呆在原地瑟瑟发抖。
“要是不杀了你，如何告慰李馗的在天之灵。”
伴随无法抑制的怒火，一颗明亮的光自九霄之上落了下来，东方神剑以无可匹敌之势落进汤山鬼界。
下一秒，炽热的白光充塞鬼界的每一寸空间。
这座大型的洞天福地疯狂地哀嚎、震颤。
五分钟后。
长城撤去异空间嵌入。
汤山原始森林好似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空气中多出了萦绕不去的硝烟气味。
第848章 邓青眉的真情流露
眼睛一花，周围的景象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咸腥的海风自远方吹来，撩动椰子树叶，头顶几只海鸥振翅飞过。
赢君羡等人竟然从汤山鬼界传送到了一座面积宽阔的岛屿上。
一万两千名妖怪七荤八素地倒在地上，乌泱泱一群，聚齐的数量相当庞大，他们身上的血腥味迅速侵占了带着咸味的空气。
“王爷。”
就在这时，喜悦的呼唤自不远处响起。
与阿奴、董仲、裴秋、一目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到赢君羡及糜夫人凭空出现，当即跨步来到近前。
“夫人。”
与阿奴担忧地看向糜夫人。
只见糜夫人半边身躯呈现出极为恐怖的塌陷，璀璨的神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
糜夫人催动乾元五煞，瑰丽的霞光在右肩卷动消磨，紧接着，塌陷的躯体轻微活动两下便已恢复原状，冷艳的红唇翘起弧度：“乾坤圈果然刚猛霸道。”
仅是一回合的交手，她就吃了点小亏。
不止能看出镇守滨海至宝的了得，亦是窥探出赢王权的几分实力。
见到糜夫人无大碍，与阿奴登时松了口气。
“恭贺王爷、糜夫人得胜归来。”
董仲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瞧赢君羡同糜夫人的面容稍带喜意，立马抬手恭贺道：“这回除掉李馗这只上蹿下跳的鸡，相信日后再无跳梁小丑敢出来坏事。”
虽说前不久针对李馗的围剿失败，导致糜夫人损失几员大将又丢失了颜面，可是这一回亲自除掉李馗这名长城客卿，由此引发的轩然大波足以重拾威信。
“可惜没能亲手将他杀死。”
糜夫人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旋即，她看向赢君羡，微微一笑：“这回王爷的功劳最大，糜俐在此谢过。”
糜夫人的目光在轮回聻身上打量，见其目光空洞虚无，却紧紧依偎在赢君羡脚边，眸底竟有喜色跃起：“到时候还劳烦王爷助龙王一臂之力，届时门中自有厚报！”
“糜夫人请放心。”
赢君羡留心到糜夫人的动作，自是心领神会，开口说道：“没有会妖门的相助，轮回聻的孕育也不会如此顺利，本王自当投桃报李。”
瞧两人说话的意思，看样子糜夫人背后的金龙王对轮回聻显然十分上心。
闻言，糜夫人唇角勾勒的笑意变得愈发灿烂，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笑着点头：“接下来……”话音刚起了个头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走过来的袁名及邓青眉两妖。
袁名走在邓青眉前头，雄壮的猿躯微微紧绷，目光扫过糜夫人等妖。
这三只会妖门的妖怪，他并不陌生，名声在外，想不知道都很难。
不止一次来汤山求见赵霓裳的与阿奴；
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像个透明人的一目；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糜夫人，这回算是见到真面了。
另外三人又是何方神圣？
三十出头，腰佩长剑的阴柔男子。
一旁的裴秋注意到这头双刀白猿的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袁名背后的双刀，隐约有几分想要试其锋芒的跃跃欲试。
神色精明的西装男人。
董仲没有理会白猿，却以一种平静的眼神注视显出妖身的邓青眉。
明显占据主导地位，文质彬彬的俊雅男人。
袁名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赢君羡身上，后者噙着笑意对上他的眼睛，看似亲和的外表下，却令袁名察觉出对方骨子里的那一份唯吾独尊，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这一切是不是你们的阴谋！”
突地，打破双方寂静的是邓青眉的质问。
一双狐瞳有着化不开的浓郁血色，更有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作为赵霓裳的亲近之妖，邓青眉知晓的事情要远比袁名多出许多。
会妖门一群狼子野心的家伙，肯定是他们害死了公主！
这一道声音同时划破了岛上的安宁。
一万两千名的汤山妖怪齐刷刷起身，攥紧手里的兵器，望了过来。
袁名没有阻拦邓青眉，心知对方救下他们，一定有所图谋。
见此情况，一旁的糜夫人唇边笑意不变，双手负于背后。
既然赢君羡有收服汤山妖军的心思，那就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秀存在感，让这位王爷好好表演一下，再怎么说也是曾经威压大秦朝堂的摄政王！
这点事情怎会难倒这尊神。
“阴谋？”
赢君羡的目光越过邓青眉，注视乌泱泱一群的妖怪，看这副阵势它们怕是早就商量好了，心头勉强有了几分满意。
虽说是一群哀兵，但总归经历了一场血与火的淬炼。
现在的它们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汤山及赵霓裳是它们的家和灵魂，如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全都失去，死亡对他们而言又有何惧！
随即，赢君羡看向邓青眉，说话的声音却传入每一只汤山妖怪的耳中：
“你跟本王说说，是什么阴谋。”
“事到如今……”
邓青眉此时此刻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话方一出口便猛地剧烈咳嗽几声，眼眶里蓄满了泪光，未等缓过劲便咬牙说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别以为我们是傻瓜。你们跟公主的交易，我们全知道！”
“苏怀青一事。”
赢君羡轻轻点头，神态从容：“不错，本王确实与赵霓裳有过交易。”
温润的声音吸引了所有汤山妖怪的目光，有条不紊地说道：“今天本王会来到汤山，就是要帮助鬼母赵霓裳找到苏怀青的转世之身。”
“笑话！”
这时，袁名那张布满粗粝线条的猿脸陡然冷笑出声：“说到底，如果不是你们以此事要挟殿下，殿下怎么可能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说着，他看向糜夫人，鼻孔哼出两道猩气：“上一次在滨海水族馆的交易也是如此，明明是你们自己想要围杀李馗，非要拉我们汤山下水，一肚子的脏水别以为能洗白！”
“要不是你们这群没安好心的家伙，公主怎会死在长城手中！”
邓青眉浑身兽毛炸起，悲痛万分的声音响彻上空，惊起林间一群飞鸟。
第849章 所谓商量二字！
火药味似一瞬间浓郁起来。
然而。
“哈哈哈……”
听到邓青眉的话，赢君羡像似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居然当场笑出了声：“小狐狸，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或许是今天最好笑的笑话。”
“听一听，她刚才说了什么。”
赢君羡望向汤山的妖怪们：“你们自己心里很清楚，是滨海长城的客卿——李馗，是他杀了赵霓裳，现在你们怎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闻听此言，邓青眉身体忽地一颤，满是血色狐瞳呆滞住了。
赢君羡抬手一招。
只见一张张阴天符箓自妖怪们的身上飞起来，掠过一万两千名汤山妖怪的头顶，降临到赢君羡的手中。
有一点说得没错，确实是这个俊雅的男人救了他们。
“是本王替你们报了仇，杀死了李馗。”
赢君羡的话音坚定有力，直视那一双双孕育仇恨的眼神，“我们之间存在误会。因为彼此身份的特殊性，包括此事牵扯到了苏怀青将军。
“赵霓裳并没有将合作的具体内容告诉你们，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是想自己独自承受这一切！”
忽而。
有微弱的哽咽声响起。
重情重义的赵霓裳死了，亲自给它们搭建一个家的公主死了，主心骨断了。
触景生情，怎叫汤山的妖怪们不哀痛。
原本对峙的局面一点点走向赢君羡设想的方向。
赢君羡心里感到满意，却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一点，本王必须要告诉你们。
“本王跟赵霓裳的交易，皆是双方自愿。要是赵霓裳不愿意，本王也不可能强迫得了她。苏怀青死了上千年，可霓裳始终未曾忘记过他、放下过他。”
赢君羡直视袁名的眼睛，神色坦然：“想要找到苏将军的转世之身，不付出代价几乎不可能，本王亦是使出全力帮助赵霓裳。”
“当中谈何胁迫、要挟。
“堂堂炎热境界的汤山鬼母，难道是一具提线木偶，任由吾等摆布？”
袁名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归根结底，对于此事的内幕他还是知道得太少。
另外，袁名心里明白想要完成这件事简直难如登天。从先前公主的举动来看，会妖门肯定是有办法找到苏怀青将军的转世之身，而且估计已经有了成果！
“那……会妖门一事，你又该如何解释。”
邓青眉道出极其沙哑的话音：“联姻的事情，难道不是你们强迫公主吗？”
她看向与阿奴：“那天晚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需不需要我把你那天的语气重复一遍？”
与阿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注视邓青眉，回答道：
“我说话的语气就是这样，言语间的一字一句可都对鬼母保持了尊重，相谈的联姻事宜又非强迫，双方可都是商量着来，最终拍板还是得由鬼母亲自决定。”
说着，与阿奴似笑非笑地道：“你忘了？”
“那天可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
邓青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阿奴！”
这时糜夫人瞥了眼与阿奴，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一句，旋即说道：“会妖门与霓裳公主之间不过是正常的交易，各取所需。
“关于海族馆的交易，原本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哪成想那李馗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晓了我们会在那里交易。
“于是，我们只好对他进行围杀。”
说到最后，糜夫人则尤为强调地说道：“这点则是双方的立场问题。”
会妖门与长城本就是几千年来的仇家，见面当然是不死不休。
这一点，所有妖怪皆是心知肚明。
紧接着。
“误会，就是因为双方缺乏了解而产生。”赢君羡可惜地叹了口气：“本王没有想到李馗竟然会潜入安义宫内对赵霓裳突然出手。
“虽然本王跟赵霓裳是合作的关系，但几次交谈下来，非常欣赏她的重情重义。
“事发突然，本王亦是连忙出手相助。
“霓裳独斗李馗，本王与那只祸斗对拼。为了保护你们不在这场战斗中受到伤害，赵霓裳特意要求本王不要让战斗的余波席卷出安义宫。”
随即，赢君羡看了一眼袁名及邓青眉的神态，遗憾地说道：“哪成想，李馗此人当真是狡猾无比，竟然在外面布下了后手。”
“今天的事情明显是他精心策划，背后肯定少不了长城的支持，若非如此……”
听了赢君羡的这段话，邓青眉当真是怒得浑身发抖。
没错，真正杀死赵霓裳的凶手是李馗，是长城！
不是会妖门，也不是面前的男人。
今天李馗的两个军队亦是残忍地杀死汤山近乎两万余名的妖怪、鬼类。
这是一笔滔天的血债！
必须要讨回来！
邓青眉想到这一点，顿时感觉浑身滚烫发热，仇恨几乎要将她的头脑冲爆，一字一句恨声道：“我们要报仇，我们一定要给公主报仇，一定要给死去的同伴们报仇雪恨！”
赢君羡注视邓青眉悲愤欲绝的双眼，诉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单凭你们，可无法撼动长城！”
“……”
邓青眉沉默了。
随即，她看向袁名。
袁名眼角淌下一行血泪，阖上双眼，最后轻轻点头。
“报仇！”
也不知是哪一只妖怪怒吼出声。
这句话一瞬间起了连锁反应，幸存下来的汤山妖怪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兵器，浓烈的杀意掺着血腥直冲云霄，奋力大喊道：“报仇！“
“报仇！”
“我们要报仇！”
听着同伴们的呼唤，邓青眉看向赢君羡及糜夫人，带着些许哽咽道：“只要你能帮我们向长城复仇，汤山的妖怪任凭差遣。”
听到这句话，赢君羡终于满意了。
却见他一挥手，一张黑色符箓飘出、融入到邓青眉的身体。
但见邓青眉腰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连精神头都有了些许振奋。
“我知道你们现在报仇心切。
“可是你们先看一看自己的状态，这副样子是赶着去送死吗？
“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养好伤势，等这些事情处理完了。”赢君羡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到时候，我们在谈报仇！”
第850章 喜悦的胜利时刻
赢君羡说得有道理。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谈何报仇，怕是送死还差不多。
邓青眉重重吐出一口郁气，沉闷点头。
刚才的阴天符箓治好了她身上大部分伤势，可是被巨树抽取的生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回来，需要精心调养一段时间。
赢君羡语气温和：“这座岛屿是我特意准备的一处据点，衣食住行包括丹药物资应有尽有，你们可以在这里短暂休憩几日。”
“谢谢。”
邓青眉垂着狐首，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霓裳是我很欣赏的人。你们在这里不用太过拘谨。”
赢君羡轻唤了一声：“董仲。”
“王爷。”
董仲微躬着身上前。
“你负责把汤山的同伴们一一安顿好。”
赢君羡目光看向这只足有五千年道行的白猿，微微颔首：“他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我相信你们可以重振旗鼓。”
“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董仲拱手认真保证。旋即，他抬手一伸，“诸位请随我来。”
董仲立即走向前头领路，邓青眉、袁名两妖对视一眼，当即跟了上去。
只见邓青眉没走出几步突然回头，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注视赢君羡，嘶哑着话音问道：“我听他们称呼你为逍遥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会妖门中的哪一位大圣！”
“本王与会妖门同样是合作的关系。”
赢君羡对上小狐狸的目光，唇角透出几分玩味：“至于本王，赢君羡。”
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姓赢……
听到这句话，邓青眉不自主地微眯起狐眸，不再多言，跟随董仲的脚步离开此处，径直往岛屿中心位置行去。
紧接着，一万两千名汤山妖怪震动着地面，渐渐没入茂密的林间。
……
……
“恭喜王爷手下从此多出一批妖军。”糜夫人笑意盈盈，抱拳恭贺道：“相信汤山的万余妖怪经过此次的淬炼定能成为王爷手中的一把利刃！”
“是不是利刃日后自会见分晓。
“现在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赢君羡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转而朝糜夫人说道：“刚才还要谢谢夫人的帮衬。”
“王爷客气了，说几句话不过是举手之劳。”
糜夫人爽朗一笑。
蓦地，赢君羡眉梢挑起。
只见一道流光自岛屿顶空骤然下落，径直落到了赢君羡手中，他微阖起眼，一行信息在脑海中显现，随后玉简变作飞灰消逝。
“是有什么事吗。”
糜夫人直接开口问道。
这段时间的精诚合作，双方的关系进一步加深，说起话来也比往日少了拘谨。
“呵呵，不是什么大事。”
赢君羡微微一笑：“就在我们离开不久，赢王权向汤山鬼界投放了一颗东方神剑，想必这时候的汤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哦！”
听到这句话，糜夫人眉宇间呈出些许讶异，转瞬唇角挂着的笑意更浓了：“看得出赢王权这回可是相当的痛心和愤怒啊。真想亲眼看一看他这时候脸上的表情！”
【东方神剑】可以说是长城目前所持有的最大杀伤力武器之一。
一经释放将会对爆炸范围的环境造成永久性的破坏，威力极其惊人。因此如果不是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不会允许投放。
“接下来的滨海又要热闹一阵了。”糜夫人乐呵呵道。
自打从汤山回来，糜夫人的心情一直十分愉悦，脸上的笑容更是没放下来过。
“可惜了一个大型的洞天福地。”
这时，与阿奴亦是笑着附和。
依附汤山存在的鬼界本身拥有、聚齐灵气的量要比外界高出许多。这点从汤山妖怪的实力就能看出来，数万只开了灵智的妖怪，除了战斗经验这一块有所欠缺，实力并不差！
见到此刻气氛轻松，原本沉默的裴秋也是难得开了句玩笑：
“没有拥有，又何谈遗憾。”
“哈哈哈哈……”
霎时，享受胜利喜悦的笑声响彻在岛屿上空。
随即。
糜夫人开口说道：“王爷，既然汤山一事目前告了一段落，我们也就先回去了。
“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保持联络。”
“等夫人那边的事宜准备妥当，我们就可以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了。”赢君羡看了眼躲在自己脚边的轮回聻，算是给糜夫人吃了一粒定心丸。
“好。回去之后，我会立即向龙王禀告此事。”
糜夫人一挥手，身后立刻裂出一道幽深的旋涡，带着与阿奴和一目离去。
……
……
片刻之后。
海风一点点吹走弥散的血腥味。
“裴秋。”
“属下在。”
赢君羡眺望远处无垠的大海，神态平静，吩咐道：“阴司那边有条关系，你盯着点。另外，李馗在长城有几位相熟的朋友，这几天他们的一举一动盯紧了。”
裴秋乍听此言，心里微微一惊，抬眸注视赢君羡的背影，谨慎地张口问道：
“王爷，您是觉得里头有诈？”
“小心一点总没错，正好看看他们的反应。”
认真而言，其实赢君羡心里倒没有怀疑有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整个过程由自己一手导演、见证。
李馗是被他亲手打得魂飞魄散。这一点赢君羡非常自信，就算李馗有至宝护住魂魄，也绝对挡不住九颗周天星辰之力。
然而占卜卦算一道，一旦自身亲自下场入局，天机便会混沌、吉凶难料。
赢君羡身怀撼龙经及天命卦象两大神通绝学，受到这方面的影响会降至最低，可是这次针对李馗的行动，偏偏天机异常晦暗，一点头绪都算不出来。
这也是导致赢君羡最后决定亲自下场的原因。
否则变数太大！
裴秋轻轻点头，垂首恭敬道：“王爷，属下这就去做。”
“去吧。”
赢君羡道。
裴秋躬身往后退几步，随即转身变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而后。
赢君羡低头看着一直呆在自己脚边的轮回聻。
从始至终都呆在因果线里的轮回聻注意到赢君羡的目光，原本虚化的身体顿时凝成实质，嘴唇弯起一道微小的弧度。
他竟然朝赢君羡露出了笑脸！
第851章 寡人
“融合得不错啊。”
赢君羡同样露出笑容，伸手抚摸轮回聻的脑袋：“肚子饿了吗？”
只见轮回聻伸手轻轻拉住赢君羡的衣角，仍然保持嘴边的微小弧度。可偏偏他的面容僵硬，眼睛透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虚无，看起来犹为诡异。
赢君羡却对轮回聻的表现很是满意。
【红靺鞨】这一宝物本就是为轮回聻准备。
这颗伪龙珠里面拥有难以估量的生命力，还有一条被赢君羡炼制的龙魂，想要借此重新孕育出新的灵魂并非难事。
如同一具空壳的轮回聻当然好用。
没有后顾之忧，无需担忧背叛等一系列的不稳定因素。
可却因此注定轮回聻的上限肉眼可见。
操控因果的神通妙用无穷，轮回聻目前只粗浅地掌握了一点皮毛，因此赢君羡能够运用的部分也只是那一点！
精心谋划布局许久，赢君羡当然不可能只满足这一点。
由于自身的特殊性，设法将轮回聻炼成第二分身的方案，从一开始就被赢君羡摒弃。而养出一条忠于自己的傀儡，对赢君羡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紧接着。
赢君羡指尖现出一张阴天符箓，贴去轮回聻的额头。
立见轮回聻空洞的瞳孔深处浮现出一个精妙无比的罗盘。
他似乎表现出了好奇，抬手往身前摸了摸，身体竟然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重新出现。
唯有轮回聻自己能够看到的视线里，身前有一个朱红色箭头，随着他的想法而变动位置，十分玄奇。
“滨海风起云涌，你吃饭去远一点的地方。”
赢君羡和颜悦色道：“想回来也是如此，跟着箭头走就行，非常简单。”
轮回聻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随着脑海里产生进食的念头，朱红色的箭头立即改变方向，他嗅了嗅鼻子，循着因果线跳跃空间离去。
“孺子可教也。”
赢君羡见状不由满意地点头。
赵霓裳花费大量本源孕育而出的轮回聻虽与真正天生地养的轮回聻有所差别，但本质上却没有太大的差距，随着学习能力的进步，轮回聻迟早会跟正常的人类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是的，一名正常的人类！
随即。
赢君羡独自一人缓步穿过林间，踩着落日的余晖来到一处悬崖边上。
这一刻，他注视远方与海面平行的太阳，无思无想。
霸气、和蔼、温润……这位两千年前在大秦朝堂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脸上拥有一张张不同的面具。
称孤道寡！
那一张脸下，真正的自己，任何人都无法看见。
……
……
另一头。
董仲带领汤山的妖怪走向岛屿中心。
随着大部队每一步向前，一棵棵高达十余米的大树宛如活物般改变位置，渐渐地……一栋占地面积巨大的城堡出现在了众妖的面前。
“董先生。”
袁名喊住前头带路的董仲。
董仲回头看向双刀白猿，唇边勾勒出亲切友好的笑容：“怎么了？”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弄出这种东西。”
袁名看向坐落在视线尽头的巍峨城堡，状似好奇地问道。
一路走来，他算是察觉出这座岛有多不简单了！
岛屿上空布置的是一种非常繁复而庞大的结界，岛内同样布置了奇门法阵，要是没有董仲带路，哪怕是他也只能采取以力破巧的方式，可见玄妙。
董仲闻言一怔，旋即好似被袁名的问题给逗乐了，笑着回答：
“方才王爷不是跟你们说过了，这里是我们精心准备的据点。”
他直视袁名的双眼，笑容变得灿烂：“不要想太多，也请大家不要觉得拘谨，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
闻言，袁名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有在说话。
“来，这边请。”
董仲一挥手，城堡的大门自动向两边敞开。
只见宽阔的广场上，左右两边各站着一排人类，岁数基本在二十与三十之间，一身得体的服饰，见到乌泱泱一群面目可怖的妖怪，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容！
“这是……”
邓青眉见此情形不由皱起眉头。
董仲微微一笑，解释道：“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十分正常且健康的人类，从事服务行业多年，只不过给他们施了点小小的幻术。”
“我们可是付了高于市场一倍的薪水。”
邓青眉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样做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
“你，带他们先去浴池那边清理一下身子。”董仲老练地指挥起佣人：“你，去告诉厨房准备一场丰盛的餐宴，城堡里的食物全都用上。
“你，让那些大夫拿上医疗设备，挨个进行治疗！”
汤山一万两千名妖怪面对这种情况皆有点手足无措。
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为了家园浴血奋战，沉浸于鬼母赵霓裳死亡的消息中，如今胸腔里蕴着滚滚沸腾的复仇焰火，可现在摆在面前的画风着实奇怪诡谲。
然而！
除了休息、养精蓄力，它们什么都做不了。
复仇的火焰被生生压了下来，却不会就此熄灭，会一直等到重新爆发的那一天！
没一会儿的工夫。
万余名妖怪便在佣人的带领下逐一分流，往不同的方向进入到这座巍峨的城堡内。
“两位，我带你们去休息的房间。”
董仲带着袁名和邓青眉径直来到城堡的最高层，轻轻推开面前的房门，房间里头的布局简单温馨却不失格调，“看看怎么样。”
“谢谢你，董先生。”
袁名看了眼大开的窗户，俯瞰城堡前的广场及远处的大海，视野和风景极佳。却不知怎的让他感到一种由衷的不自在。
“诶，叫我董仲就好了。”董仲笑了笑。
不得不说，董仲的谈吐举止十分自然且令妖觉得舒适。
袁名点一点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先走了，有事随时可以叫佣人。”
董仲立即了然，看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三尾狐狸，“两位好好休息。”
随即，房门轻轻关上。
董仲站在门前，脸上的笑容却是当即敛下，眼神变得异常冷漠无情，余光向后瞥了眼，掠过微不可查的厌恶，迈开步伐离去。
房间里。
邓青眉狐躯趴在了地上，以一种复杂的口吻说道：“还真不愧是王爷，哪怕是一处据点都过得如此精致奢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来旅游。”
“就是没有自己窝里躺的舒服。”
听了邓青眉的话，袁名神情一怔。
这时他才恍然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不是吃惯了糟糠，一下子咽不进细粮。
说白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向来少有露出自己情绪的袁名，此刻亦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第852章 余波
无形的压抑感再度来袭。
袁名这时看了眼邓青眉，背后厚重方正的纯钧刀微不可查一震，刀意流淌而出，变作一张大网将两妖覆盖住，耳边顷刻安静了不少。
袁名一屁股坐在大床上，沉声问道：“你真信那个赢君羡的话？”
“不信！”
邓青眉道出的话音很是斩钉截铁。“道貌岸然的家伙哪怕说得再天花乱坠，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他们就是拿住公主的软肋，想方设法地将她逼近绝路！”
说着说着，邓青眉已是悲从心来，泪珠蘸着些许血丝滴答滴答打在白色的兽毛上。
“张口一个商量，闭口一个商量，可背后却是明晃晃的威胁，他们就是吃定了公主绝不会半途而废，来一招软硬皆施方才导致今天的悲剧！”
邓青眉眼中闪过与阿奴那张冷漠的脸庞。
她不相信赢君羡，更不会相信糜夫人他们，全都是一丘之貉！
邓青眉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与阿奴的口舌刀剑，什么我说话的语气就是如此，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扯得连鬼都不相信！
“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袁名闻言，心中恍然。
他知晓邓青眉的不相信是因为之前的所见所闻，而不是有其他特殊的原因。
这时，袁名审视邓青眉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却带了一丝意味深长。
“李馗呢。”
“什么？”
邓青眉猛地偏头看向袁名，眼里带起一丝狐疑：“袁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
袁名摇了摇头，却是在心里说了一句：
“说到底安义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邓青眉眼前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浮起李馗的脸，心底随之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
几次碰面，这个人类几乎都是以极为恶劣的态度对待她，明明双方没有过节！可现在竟然还杀死了她的亲人，这件事不会因为李馗的死而落下帷幕。
这是滔天的血债，必须要讨回来！
“可有一点我相信。”
邓青眉眼神里的复仇火焰爆裂燃烧，“他可以帮我们报仇，互相利用也罢，只要能给公主报仇，做什么都可以！”
袁名深深看了眼邓青眉，沉声说道：“你说得没错，确实要报仇！”
邓青眉阖上双眼，运起体内的妖力进行修炼。
袁名轻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呈川字的眉心，旋即，如大网般的刀意无声无息间重新融入到纯钧刀内，他偏头看向极远处的大海。
是的，这个仇必须要报！
——
——
鳌鱼体内。
糜夫人坐在办公椅上，丰腴玲珑的躯体透出几分慵懒，笑意盈盈道：
“我一会儿还得再去一趟青丘，胡先生最近连续几次召集门中大圣开会，这次我过去可要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
“说起来最近还真是喜事连连，夫人上回刚跟胡先生汇报了妖都的进展。”
一目闻言笑着说道：“相信这次的消息定会让龙王和胡先生感到十分开心。
“尤其是胡先生。”
糜夫人一怔，旋即似想起什么，颇为感慨地说道：“是呀，胡先生最近的状态……”
剩下的话欲言又止。
李馗跟会妖门仇怨深着呢。
天北冥河的谋划布置了几十年，尤其是北山三妖的一环耗费了无数资源，结果被李馗横插一脚，计划近乎全盘崩溃，北山三妖的力量少了海蛟跟唐希言的华盖命格。
最重要的是——继玄山君之后，旱母栽了。
虽说以旱魃之躯的特殊性保留住了一丝元神，可是几乎与死没什么差别，重新复活的保守时间都要以数万年起步。
要知道胡算子和旱母之间一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有猜测是单纯的师生情谊，也有说是暧昧关系。要知道当初旱母加入会妖门，确实是由胡算子举荐进来。关于两人的关系，诸多大圣都是心照不宣。
直到现在，胡算子仍会时不时地去旱母的行宫——九幽地脉。
这时。
“说起来王爷为何要收拢那些汤山的妖怪。”
与阿奴泡了杯热乎的茶水，端过来放到糜夫人桌前，岔开话题道：“文不能，武不就，就那只五千年道行的白猿有点看头，何必费这点心思。”
她疑惑问道：“要知道逍遥王身边可是高手如云，比起我们来说亦是丝毫不差。”
糜夫人微微一笑，抿了口茶。
一目开口解释道：“高手如云不假，可王爷目前手里掌握的基础兵力，或者说充当炮灰的角色却是少之又少，很多事情办起来并不方便。”
“汤山一万两千余名妖怪完美填补了这块缺失的拼图。”
一目有条不紊地说道：“就现在而言，王爷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暴露于众，汤山的妖怪是个很好的烟雾弹，借助这个名头办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说白了就是扯汤山的旗子，做赢君羡自己的事情。
与阿奴了然点头，不再多说。
“一目。”
“属下在。”
糜夫人盯着泛起波澜的茶面，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觉得现在要不要把消息放出去？”
言外之意就是主动将李馗死讯放出去。
一目沉思着，旋即说出了此事的利弊：“如果将消息放出去，我们上次因围杀而导致的失利及威信全都能要回来，可是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面对这种事情，长城的反应肯定跟我们一模一样，必须要尽快找回场子。
“一名客卿的死亡对长城来说不亚于一场地震，尤其赢王权，李馗本就是他拉拢的，双方关系要好，必定会对我们进行穷追猛打。”
听到这里，与阿奴不禁冷讽了一句：“难道平常就不追着我们打了？”
对于与阿奴的性子，一目早就习以为常，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继续说道：“主要还是因为李馗身份的特殊性，并不是指他在阴司的身份。
“作为长城的客卿，整个天北长城包括负责人风师师都承了他天大的情，据说平市负责人张道一也与他有几分交情。
“倘若这件事一经发酵，会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我们，而是整个会妖门。”
“就算我们不放出消息。”
与阿奴微眯起眼，“这件事情早晚会闹得人尽皆知，有什么区别吗？”
“至少现在有区别。”
一目看向糜夫人，拱手道：“目前地上妖国计划的第一阶段临近尾声，自天北事件结束后，门中按照胡先生的吩咐暂时蛰伏下来，避一避风头。”
“夫人这回正好要去青丘开会。
“届时不如将此事说出来，先看看胡先生的反应。”
全面分析利弊，再提供建议，最后由糜夫人拍板决定。
一目能在糜夫人身边稳坐第三把交椅，可不是光靠自己【移花接木】的玄奇神通，能为糜夫人分忧的计谋才是关键。
第853章 不可忽视的重要实验
糜夫人微垂眼帘，沉入思考。
李馗已死，这块碍眼的绊脚石彻底粉碎，威信一块早晚会回来，可除此以外并不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不如依一目所言先看看胡算子的说法。
片刻之后，糜夫人点一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于是，关于此事的商讨落下尾声。
“算算日子，再过五天就是董仲跟那只小狐狸的婚礼。”
糜夫人抬眸看向与阿奴：“此去青丘最短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还是按照先前的安排，阿奴带着白鬼、青鬼去参加，一目留下来负责处理门中的事宜。”
与阿奴是糜夫人的侍女，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由她代糜夫人前去参加婚礼再合适不过，也算是照顾到了赢君羡的面子。
“请夫人放心。”
与阿奴同一目异口同声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每回只会答这一句啊。”
糜夫人闻言却是摇头失笑，状似批评道：“能不能换点新花样。”
“夫人，你想听我们说什么？”与阿奴抬头笑道。
“自己想去。”
糜夫人身后突地显现出一道幽深的旋涡，霸气地一甩黑羽大氅，迈步走进旋涡。
消失在两人面前。
而后。
“刚才夫人说得话你也听到了。”
与阿奴偏头朝一目说道：“白鬼那边就由你通知一下，别到时候失了礼仪！”
“好，没问题。”
一目商量道：“安排几只脑子灵活的鬼物监视一下最近滨海的动向。”
“我现在去安排。”
与阿奴点头说道。
两人三言两语敲定了接下来几日的部署。
随着地上妖国的计划不断推进，糜夫人来往青丘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最近十几年门内的事宜基本都是由两人拍板决定，只有重要决策才会请示糜夫人拿定章程。
紧接着，与阿奴收拾办公室，一目则转身离开。
……
……
鳌鱼，龙头鱼身的上古异种，它能作为糜夫人的大本营，自是不同凡响。
身体内部经过了一番极为夸张的改造，可轻松容纳上万名妖怪，除去一众高层休息的区域，实验室、关于会妖门历来的各项计划档案亦是全都存放于此。
“咔——”
面前的大门自动打开。
身穿一袭白大褂的柳如复迈步走进实验室，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因妖都一事表现优秀，拿回了本属于他的资源。
正巧前两天有个已经完成的实验项目从另一位会妖门大圣——楼启手中移交到糜夫人这边，要求尽快将实验成果推行下去。
随后，这个项目顺理成章地交给了柳如复负责。
“白先生。”
“白先生。”
两名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妖怪见到柳如复进来，忙不迭地恭敬喊道。
“实验进行得怎么样？”
柳如复轻轻点头，目光看向观测室，里面站着一头龙种妖怪。
身高近三米，额前长出一对朱色龙角，裸露的胸膛及手臂遍布层层狰狞的鳞甲，宛如套了一副红色甲胄，让他看过去显得尤为凶悍！
他盘坐在地上，一呼一吸间，身前的空间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这一轮的修行接近尾声。”
一名神色奸猾的妖怪谄媚地回答道：“白先生，您来的时间刚刚好呢。”
柳如复偏头看向一旁的屏幕，上面呈现出龙种妖怪体内妖力运转的详细情况及数据。
只见他原本浑浊的妖力在经过数个周天的运转后，精纯度呈肉眼可见的上升，最为直观的就是体表的鳞甲好似蜕皮般掉下，而新生长出来的鳞甲比先前更为坚硬数倍！
“有趣！”
柳如复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要知道面前正在接受观察的“人”，移植龙种心脏到现在不过半年。
半年的时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变成一只拥有千年道行的妖怪，真的就是各种方面的不可思议。
龙种心脏从研发到投入到实际运用，花费了近乎千年的时间，直至今日各项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以龙种心脏的侵蚀速度将人彻底变成妖，只需要七天的时间，如果有大量的血肉来供应蜕变的能量，这个时间还能再缩短！
“白先生，依照目前的数据来看，楼启大圣完成的功法确实厉害。”
另一名眼神透着严谨的妖怪，沉声说道：“虽然目前只在他一人身上进行实验，但看妖力的行走路线基本都是以龙种心脏为核心，应该适用于每一名龙种妖怪！”
紧接着，神态奸猾的妖怪补充道：
“白先生，楼启大圣提供的实验资料记载，这套功法能够突破原先龙种心脏的上限，说不定会给门中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柳如复若有所思地点头。
楼启……
会妖门中来历最为神秘的大圣。
除去胡算子和金龙王，哪怕是其他大圣都不知道楼启的本体究竟是什么，而这位大圣的模样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他会以何种相貌出现在人前。
他手中已经完成的实验项目，便是专门为龙种妖怪量身打造的功法，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天赋神通及身体优势。
“砰——”
就在这时，玻璃墙骤然迸发出一声巨响。
那名龙种妖怪双眼红得可怕，锋锐的利爪在玻璃挠出刺耳的声响，他非常难受地喊道：“饿，饿！！！”
“喂食吧。”
柳如复语气平淡地说道。
“是。”
那名神态严谨的妖怪立即按下操纵台的一枚按钮。
但见观测室内的金属墙壁突然弹出一张铁盘，上面放着一个漾起猩红色泽的针管。
如看见救星一般，龙种妖怪疯似地抢过针管，直接往自己的脖颈扎去，原本焦躁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舒适地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气流。
“满分！”
柳如复亦是对这次实验给出了高度评价。
龙种心脏的种类多达百余种，源头来自会妖门中每一只实力强悍的蛟龙，利用他们的精血培育出的心脏，注定上限各有不同。
每一只龙种妖怪的天赋神通以及短时间内实力的暴增都是由龙种心脏赋予，可一旦心脏的潜力透支干净，他们的实力或许在三千年道行的时候就会卡住；
品质差一点，千年道行就是此生的终点！
第854章 耐人寻味的谈话
这一点，是龙种心脏目前最大的缺陷。
而楼启手底下的妖怪们则是攻克了这一难点，有了这一套功法便可以突破龙种心脏的桎梏，不止体现在实力方面，最重要的是拥有未来的潜力。
“不错，我很喜欢。”
柳如复唇角翘起一道弯弧。
奸猾妖怪瞄了眼柳如复脸上的神情，谄媚笑道：“白先生亦是功不可没，先前可是将宿主无法承受龙种心脏力量的难题全部解决！”
柳如复偏头看向他。
妖怪一下看到了那副墨镜映出了自己尖头滑脑的模样，顿时悻悻地笑了两声。
殊不知这句马屁却是直接拍到了马腿上。
要知道攻克龙种心脏难题的是白鬼，不是柳如复。
况且这句【我很喜欢】并不是指这次实验，而是柳如复越来越欣赏会妖门这个妖怪组织，不是说有了归属感，而是中意秩序森严，有极强目的性的地方。
门中的大圣并非是一群只会使用武力的妖怪，有野心，会动脑子，能够完美融入不同阶段的时代，并且依靠时代的特性提升。
“你是原先紫鬼安插进来的妖怪。”
柳如复冷不丁道。
“白先生，白先生，我现在、以后、永远都是您最忠心的下属！”奸猾妖怪心脏一滞，忙不迭地解释道：“请您相信我。”
实际上这也是为何自柳如复进来后他不停溜须拍马的原因。
门内谁不知道紫鬼跟白鬼可是相当不对付。如今紫鬼已成废人，原先的班底自是树倒猢狲散，他现在在柳如复的手底下做事，不能不机灵一点！
“我愿意相信你。”
柳如复看向奸猾妖怪，这种如渊似狱的眼神直把后者盯得惶恐不安。
却见柳如复温和一笑：“不过我手下可不收庸才，只要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我不会亏待你。”
奸猾妖怪连连点头保证：“请白先生放心。”
“把他放出来吧。”
柳如复看向龙种妖怪。
随着面前严丝合缝的金属墙壁自两边分开，观测室里头的龙种妖怪迈着大步走出来，一见柳如复亲临，当即恭敬地喊道：“白先生。”
“这次修行感觉如何。”柳如复问道：“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回白先生，感觉非常好。”
龙种妖怪面目呈出显眼的喜悦，回答道：“体内妖力精纯一倍有余，这还只是第一次修炼，而且我能感觉到心脏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紧接着，他瞄了眼柳如复：“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就是耗费的能量太大了。”
“配合实验，少不了你那份。”
柳如复吩咐两名负责实验的妖怪：“对他进行为期三天的观测，各项数据必须检测清楚，尤其是龙种心脏的变化。然后将这套功法传给所有的龙种妖怪，让他们进行修炼。”
“是！”
两名负责实验的妖怪齐齐领命。
就在这时，龙种妖怪忽然开口问道：“白先生，不知道这门功法叫什么？”
听到这句话，柳如复不由想起自己先前看到这门功法资料时的表情，唇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名字很简单，就两个字——【祖龙】！”
龙为海中之王、百鳞之长，司掌行云布雨。
祖龙则是传说中最古龙的龙。
龙种妖怪闻言一怔，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兴奋起来。
柳如复微不可查地轻笑两声，转身出了实验室，正准备前往另一处实验室看看项目进展，却没成想在半路遇到了大哥一目。
……
……
身穿黑色西装的一目倚靠在走廊角落，彷如同黑暗融为一体，耳畔里一阵微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抬眸看去正好见到白鬼的身影，当即唤了声：“二弟。”
“大哥，你怎么在这？”
柳如复状似惊讶地说道。
随即，他打趣道：“看大哥的样子应该是专门在这里等小弟，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哈，你呀也是耳闻八方。”
一目伸手插进裤兜，旋即竟掏出一个巧克力递给柳如复。“确实有个好消息。”
“大哥真是有心了，居然还是我经常吃的一种口味。”
柳如复看了眼包装，接过一目手里的巧克力，笑着说道：“谢谢大哥。”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
一目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我也是看你最近手里时不时拿着巧克力吃，方才注意到这一点。以前很少看见你经常吃一种东西。”
“吃下去先苦后甜，有种苦尽甘来的意味。”
柳如复微垂眼帘，指尖转动巧克力。“说是爱吃，倒不如说喜欢品尝这种感觉。”
听到这句话，一目打量柳如复两眼，温和地笑了笑：
“出去聊聊。”
柳如复点一点头：“好啊。”
立见一道幽深的裂缝陡然自两人面前撑开。
一目和柳如复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黑暗转瞬即逝。
两副黑色的墨镜上映出繁华热闹的游乐园。
两人的背后是一座鬼屋。
人山人海，欢呼吵闹的声音似潮水般涌进耳膜，摩天轮溢着迷离的霓虹光彩，小孩骑在大人的脖颈，手里拎着气球，青年情侣牵手而过。
这里不是滨海，而是另外一座城市。
一目很熟悉这里，抬脚往前走，柳如复亦步亦趋跟着。两人逐渐脱离了人海，来到僻静的江边，江上设有一架水上飞车，隐隐能听到人们惊叫的呼喊。
一目来到一个自动售卖机前，拿出几枚硬币塞了进去。
“咣当……”
一瓶罐装啤酒掉在了取货口。
一目俯身拿了出来，轻轻一掰拉环，冰凉的寒气登时自瓶口冒了出来。他看了眼全程没有说话的柳如复，仰颈灌了一大口：“章小漫跟罗礼是你的人吧。”
“啊啊啊啊啊！！！”
伴随惊叫的来袭，水上飞车自江边呼啸而过，肆意溅起的水花打在了脚边。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忽明忽暗。
片刻之后。
自动售卖机揽下的灯光恢复正常。
柳如复仔细观察一目的神态，微微握紧掌心的巧克力，没有撒谎，坦然承认：“没错，他们两个是我的人。”
第855章 不一样的一目五
一目哈了一口气，墨镜后的一颗眼睛盯向柳如复。
霎时间，柳如复骤感神念如坠入无底深渊，灵智顿时变得浑浑噩噩。
唯一能够清晰感知到的就是自己的魂魄被某种无形而恐怖的存在攥紧，只需一个念头，他就会立刻魂飞魄散，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量！
好半晌，等柳如复恢复清醒，已经跟一目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一人心悸地喘着粗气；
一人出神地想着事情；
倏然。
“我们五兄弟在一块共七百三十四年了。”
一目遥望远处的摩天轮，颇为感慨地说道：“再过三个月零七天就是三十五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吗？”
柳如复取下被汗水弄糊的墨镜，露出黑洞洞的眼眶，艰涩地说道：“小须弥山土地庙，当时是大哥救了我，免去了做孤魂野鬼的命。”
“一眨眼，时间过得可真够快。”
一目说话的语调平静、不起波澜：
“我第一次见老五，那是一个下雨天，雨下得又急又密，他饿得跟一只野猫抢粢食（zīshí）吃，好笑的是他居然还没抢过，差点被一爪子挠得魂飞魄散。
“狼狈的老五只好躲在屋檐下栖身。
“当时地府空空如也，阳世战乱不休，别说人，就连鬼的命都堪比草芥。”
“我救了他，把他带回来。”
“自那以后，我们兄弟五人便在了一块，直到遇上了夫人。你们修炼资质差，夫人在会妖门的地位水涨船高，身边追随的妖怪、鬼类也越来越多。
“我就把自己的神通一分为四交给你们。
“这样哪怕实力低，你们在门中亦能有一席之地。”
柳如复垂下头颅，重新将墨镜戴在鼻前，却发现自己没有戴正，平复了下心境，方才将其戴好。
是的，【移花接木】这个神通是由一目赐予白鬼四人，在带来不可撼动的地位的同时，四人生杀予夺的权柄也握在了一目手中。
这也是为什么糜夫人会直接将紫鬼的魂魄关押起来，因为哪怕柳如复在内四人统统死掉，也不会影响一目施展这门神通。
忽然，一阵夜风徐徐吹来。
“对不起大哥，我真的没想着害死老五。”
柳如复微微仰起脖颈，迫切需要这股凉风吹散心头的燥热：“我只是想回来。”
一目仿佛置若未闻，自顾自地再饮下一口啤酒：
“妖都的计划由我一手策划安排，老五会接近甄思敏自然是我授意。你利用罗礼接近甄思敏身边的保镖孙大力，同时自己则与古坊的古师敖搭上线。
“计谋不错。
“老五一出现差错，免不了被夫人责罚，而你正好趁此机会接替他。”
柳如复偏头看向身旁的一目，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二。”
“大哥。”
“你有没有想过他执行的任务对夫人来说极其重要，重要到绝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一目有条不紊地说道：
“当初唐希言这一步计划是由龙王亲自交付到夫人手中，结果云梦河鬼蜮让门中损失惨重，虽然对于此事胡先生跟龙王并没有责怪夫人，但是夫人心里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一目终于扭头看向柳如复，那一副墨镜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思绪，此刻就连柳如复也全然不知。他仍是非常平静的语气，犹如一个局外人。
“因此一旦搞砸，老五的下场将会万劫不复。”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陷入难言的死寂。
柳如复紧张地攥紧手掌，深深叹了口气：“大哥，我现在要是跟你说，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你会相信我吗……”
说着，两人一对视。
柳如复最终是低下头：“我错了。”
“我知道你跟老五一直有矛盾。”
一目饮掉罐里最后一点酒。
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我不想再看见有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知道了，大哥。”
柳如复没有抬起头，仍是保持着一副认错的态度。
一目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远方，嘴唇翕动：“董仲，你还记得吧。”
“大哥，我记得。”柳如复看了眼几乎被攥成条的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大口咀嚼，“逍遥王的心腹、得力助手。上回跟阿奴小姐去汤山的时候见过面。”
“恩，你准备一下。”一目说道：“五天之后，就是他跟汤山邓青眉的婚礼，到时候你跟阿奴小姐一块去参加。”
“我知道了。”
柳如复点一点头，旋即意有所指道：“刚才大哥说的好消息是这个吗？”
“算是其中之一吧。”
一目缓缓起身说道：“不过我想你听了这个消息应该会感到十分开心。长城的客卿——李馗。
“他死了！”
“死了！”
柳如复的声音猛地提高一个调。
随即，他用力握紧双拳，连连点头：“太好了，这个碍眼的家伙终于死了！先前不知道多少次妨碍我们的计划，死得好呀！”
柳如复接着问道：“大哥，是夫人出的手？”
“王爷跟夫人，还有汤山鬼母赵霓裳，她跟李馗算是同归于尽了。”
一目迈步离去：“老二，做好接下来的任何事情吧。”
咣当~
啤酒罐被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柳如复目送一目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直到确定一目真正离开之后，那张掺着兴奋与后怕的脸就如同擦掉粉笔的黑板，变得极为冰冷淡漠。
关于李馗的死，其实柳如复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几乎与魂魄融为一体的嫁梦种子突地烟消云散，冥冥中的联系彻底断掉，他再也感知不到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这种情况的发生只会代表一件事——李馗死亡！
当柳如复意识到这一点，内心踊跃出的喜悦之情简直无法言表。
自从来到会妖门卧底，几次算计谋划有成有败，时至今日终于把李馗给弄死了，说实话太不容易了。
不过李馗谲诈多端，柳如复真有点不放心，这一出会不会是李馗的阴谋，这才询问一目是谁杀死李馗，听到糜夫人和赢君羡一同出手，心头的石头算是彻底放下。
按理来说……
这时候的柳如复应该无比高兴，因为自此以后，他便可肆意地在这个世界生活！
然而，搬掉一块石头又有一块石头挡在自己面前。
一目！
其实当一目说出章小漫跟罗礼的名字时，柳如复的内心其实没有一丝慌张。
先前他在得知妖都一事的背后是由一目全盘操控策划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计划会暴露出去，因为孙大力这个关键点，他没有完美处理掉。
还有一点。
如果一目真的打算杀了柳如复，那他就不会带柳如复出来！
第856章 风波恶（上）
哈哈，
哈哈哈……
“七百三十四年。”
柳如复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忍不住笑出声音，双肩不自主地微微颤抖，“真是有趣啊，谁能想到冷血无情的一目竟然如此重视兄弟情谊。”
可惜啊，我不是白鬼。
不会被你感动到。
柳如复心里冷讽道：“如果是真的白鬼，应该会很感激你吧。”
胸腔之间的厌恶及杀意几乎喷薄欲出。
柳如复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也是除了李馗之外，他几番对一目起杀心的缘故，奈何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随即。
李馗死了……
柳如复微扬起头，看向头顶无垠的夜空。
这时候他的内心反而有种难以言诉的感觉，绝非是惋惜，真要形容的话是一种微妙的不安全感。
其实与赢君羡的想法大抵相同。
总要做点什么，以防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派红鬼监视下滨海的动向吧。
柳如复心想。
哪怕他知道赢君羡跟糜夫人定会如他一般做出相同的举动。
思绪间。
忽然一阵打情骂俏的声音由远至近。
“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你说干嘛，当然是不要浪费票钱啊。”
“讨厌死了。”
不远处的树林中，影影绰绰显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柳如复瞥了一眼，微微张口吐掉一直放在嘴里咀嚼没有下咽的巧克力，唇角不自主地露出一抹残忍的恶意。“是不是该肆无忌惮地做点什么。”
但见漆黑如墨的眼镜里好似一掠而过两道苍白的影子。
柳如复自长椅上悠然起身，双手插兜，踱步离去。
脚下的阴影莫名地拉扯成一条大张蛇吻的毒蟒。
——
——
翌日。
滨海好似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普通人的世界依旧如常，上班、遛弯、送孩子上学……忙碌而充实；而超越凡俗的世界同样平静安详，只有少部分人才知晓即将来袭的惊天海啸！
李馗的死；
赵霓裳的死；
汤山鬼界的毁灭；
这一切全都被赢王权压了下来。
不知何时，滨海一带的树木突然枯萎，夜晚巡逻在城市各个角落及荒郊野外的幽冥军团亦变得无影无踪。
这一天，李馗死亡的改变似乎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第三天的夜晚。
李馗麾下的两个军团倾巢而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将滨海翻了个底朝天，而后又集中涌向其他的城市、荒野，其动静之大骇人听闻。
第四天的夜晚。
妖怪军团及幽冥军团方一出动便受到了长城的阻挠，双方交谈无果，当即起了剧烈冲突，具体的细节尚未可知，但有消息称长城这边出现了伤亡！
种种变化终于引来各方势力的关注。
第五天的夜晚。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涌动的暗潮即将来至顶峰。
……
……
南河区是属于滨海众多下辖区之一。
南河虽地处较为偏远，但胜于边临一江一湖，风景优美，每逢周末及节假日来南河旅游玩耍的人络络不绝，尤为出名的就是道观。
也因远离繁华，这里聚齐的孤魂野鬼不再少数。
白玉山上有一白云观，山下有一间规模颇大的饭庄。
白天招待旅客游人，晚上则是迎接来往的鬼魂，这里收留不少阴寿未尽却又无家可归的亡魂，他们在这里打工，换取栖身之地以及山上道长的庇佑！
大堂的建造及陈设基本以木结构为主，鬼满为患，生意十分热闹。
“给我来一盘饺子。”
“我要汤圆。”
两个看过去四十出头的男人吃酒聊天。
“你知道不知道滨海最近发生了什么。”
穿着夹克的时髦男人难免好奇道：“那位李客卿又在搞什么名堂。”
“这我哪知道啊。
“说起来我那孙子今年估计又忘记了给我烧衣服，回头要请道长帮我施法托梦，身上衣服都穿两年了，愣是没换过。”穿着对襟马褂的男人忍不住抱怨道。
时髦男人皱着眉头，不由嫌弃道：“衣服，我给你就是。”
“别人的衣服，哪有自己家烧得舒服。”
穿着马褂的男人却是连连摇头，一脸执拗。
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细细一听，大多都是互相打探滨海的消息，有猜测赢王权是不是跟李馗闹掰了。
“借过，借过，小心烫。”
一名长相甜美乖巧的姑娘手里端着砂锅，在人群中穿梭的模样活像只灵巧的鱼儿，径直来到大堂一角，轻轻将火锅放到桌上。
“既诵经语，出解经意。各自省心，早求度世。
“人身不易得，正法最难遇……”
堂上客依旧是那一身黑色褂子，嘴里哼着广成韵，两根手指轻敲桌面，时不时抽上一口烟，真是好不潇洒自在！
“陈老先生，您的羊蝎子火锅。”
长相甜美的姑娘亲切一笑，同时拿上温好的酒壶，又将放着糖蒜的碗放了上来，笑说：“您可是有段日子没来了。”
“哎呀，来咱们这吃火锅不就是为了这一口糖蒜。”
陈发财微眯起眼，说话间烟雾呲溜一下滚出来，乐呵呵道：“这段时间可是风声鹤唳，老头子出去躲了一阵，见风声平静才敢回滨海。”
“哟，瞧您说这话，还不知道最近的事呐。”甜美小姑娘惊讶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陈发财眨了眨眼。
“以您的本事还不是一下子就知道，还用得着我这个小丫头说？”
甜美姑娘嬉笑一声：“您吃好喝好，我还得去忙呢。”说着，利索转身，扎起的两条花辫微微甩动，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陈发财笑着摇了摇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羊骨啃起来，旋即咬上一口蒜，再喝上一口温酒，这销魂滋味直让他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
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就在这时，陈发财鼻头嗅了两下。
“啪——”
一瓶溢着香气的陶瓷酒瓶落到了桌上。
“打扰了陈先生。”
坐下来的男人有一对招风耳，笑眯眯问道：“向您打听一下最近滨海的事。”
闻听此言，陈老鬼上下打量男人几眼，抿了口热乎的羊汤，状似遗憾地说道：“抱歉，老鬼近日不在滨海，关于这里的消息是一点都不知情。”
第857章 风波恶（下）
“呵呵呵。”
听到这句话，招风耳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您呐，用这套说辞唬一下小姑娘还行。您看在座的哪一位没在讨论这事儿，滨海这段时间风起云涌，就算是消息再不灵通的人都有所察觉，只是不明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着，男人语气陡然放轻：“况且就滨海这一亩三分地谁不知道属您陈先生的消息最为灵通。
“我想问一问，滨海长城的李馗在搞什么花样！”
不知何时，数张沾染阴德的冥钱已压在了油碟下面。
“小伙子，你就别给老鬼我戴高帽子，承受不起，你问一问其他人吧。”
陈发财瞄了眼冥钱，无奈地说道：“别为难老鬼了。”
招风耳男人心领神会，拿起公筷给陈老鬼夹了几片羊肉放到碗里，却见那盘油碟下面又多了几张冥钱，数额相当不小。
陈发财拧着眉头，一副陷入纠结的模样。
“陈老先生，酒送给您了。”
招风耳男人拿起香味扑鼻的瓷瓶给陈发财倒满杯子里的酒。
又是几张沾染阴德的冥钱垫起碟子，使得里头的蘸料都不由微微倾斜。
“我听说呀，前几天那位李客卿似乎进了一趟汤山。”
陈发财深吸了一口旱烟袋子，烟雾绕着两人弥留不散，“有消息称某个军事基地近乎全员出动，对外打着演练的旗号，可兵力好像都部署在汤山原始森林附近！”
“您是说……”
招风耳男人微眯起眼，似乎懂了什么。
“诶，老鬼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
陈发财连忙抬手挡住男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扇了扇面前缭绕的烟雾。“诶，这波浪头打下来说不定尸骨无存咯，老鬼又要避一避风头了。”
“陈先生慢用，打扰了。”
招风耳男人深深看了眼陈发财，旋即转身离开客栈。
“这世道真乱呐。”
陈发财叹了口气，转手将这一沓冥钱收了起来。随即，他举起酒杯豪饮灌下，只觉入喉甚烈，甫一张口却又是香气四溢。
嘴角翘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好酒，好酒。”
陈发财微微晃脑唱道：“忏悔往昔非，当求今日是，勇猛生精进……”
——
——
招风耳男人疾走出客栈，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左右看了两眼，方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品质上佳的符箓，直接运起法力将刚才的情报写在上面。
随即，但见符箓无火自燃，形成一缕无形无质的烟直上九霄。
俯瞰而下却能见到类似的烟自滨海各处升腾而起，跨越山川、河流、城市、漂洋过海，没入到一座巍峨的城堡内。
“嗒嗒嗒……”
类似打字机的声音在宽阔的房间里响起。
放眼看去，二十余人忙碌地来回奔走。
一名神态严肃的年轻男人来到一尊巨大的瑞兽神像前，只见它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乃是一尊谛听！
此神兽可以通过听来辨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人的心。
摆在此处的含义不言而喻！
年轻男人在身前的朱红长桌上摆出一列竹简，手掐法决，轻喝了一声：“起！”
伴随话音，谛听神像立即张开铜质大嘴。
但见竹简上一行行文字凭空出现，没一会儿的工夫，所有的竹简上已经写满了各种情报。
年轻男人拿起竹简一一仔细辨别，旋即将情报的核心内容重新归纳到一个空白的竹简上，随后卷起竹简放到双掌之间，通过密道离开，径直来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叩叩……”
年轻男人眼里不由浮起狂热的崇敬，小心翼翼地敲起了大门。
“进！”
房门自动打开。
男人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快步走进屋内，举起手里的竹简，颤抖着话音说道：“王爷，董理事，这是最新的情报。”
“好，你先回去忙吧。”董仲接过竹简。
“是！”
年轻男人想要看一眼赢君羡的尊容，可是怦怦直跳的心脏使得他到最后都没能鼓起勇气抬头，最后一步步退出屋内关上大门。
另一边。
董仲将竹简摊开，一目十行，沉声说道：
“王爷，今天的情报记录——在长城经常与李馗合作破案的一名姓张的捕头，这几日一直在寻找李馗，只不过以他的级别和能力无法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物。”
“他还有个徒弟叫林锋，亦是为了此事忙碌奔波。”
“恩。”
赢君羡鼻孔慵懒地应了声。
逍遥王躺在水床上，旁边两名肤白貌美的女子穿着薄如蝉翼的衫裙，显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材，温柔地给赢君羡按摩头部及肩部。
“对于这两个跟李馗有深厚关系的人，我们进行了全天候的监控，从他们跟每一个人对话的记录来看没有可疑的地方。”
董仲说话的语速快而清晰，有条不紊道：“与李馗同住在一块的人叫做许昭，
“此人身上有点古怪，我们几次派出的人一旦接近他就会因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功败垂成，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再选择近距离接触。”
说到这里时，董仲收起竹简，看向赢君羡。“根据邓青眉提供的情报，李馗跟本地一名叫做陈发财的情报贩子认识，我们也派人与他进行了接触。
“此人确实有几分了得之处。
“不仅知晓李馗进了汤山，居然还能探清赢王权动用兵力之事。
赢君羡闭着眼，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怎么看。”
“相识不假，也有几分交情，他意识到李馗可能出事了，于是想要替他拖一下。”
董仲根据情报进行判断道：“探子花了不菲的价格才从他嘴里撬出这一消息。一言一行符合情报贩子的特性。
“我们先前对此人进行了详细调查，这家伙没少干将情报两边卖的事情，不过因为擅于人情世故，哪怕实力低微，也没人会去特意刁难他。”
“赢王权那边呢。”赢君羡问道。
“李馗的死讯，他快要压不住了。”
闻言，董仲唇角不禁笑出弧度：
“李馗手底下的军队为了寻仇闹得满城风雨，赢王权为了李馗一事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他手下的妖怪竟如此失智，还是亲自出马才压下这一群难训的妖怪鬼物。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不出两天，李馗的死讯就会不胫而走。
“毕竟汤山那边可瞒不住！”
赢君羡享受着玉手的按摩，道出的话音带起些许的笑意：“本王先前以为糜夫人会迫不及待地公布此事，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想不到还挺冷静的。”
董仲想了想此中关窍，开口说道：“糜夫人想必是以大局为重，下一阶段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不如趁现在有缓冲时间可以做部署！”
第858章 婚礼（上）
“她身边的一目五皆是得力助手。”
赢君羡睁开眼睛。
两位负责伺候的貌美女子立即停下动作，挪着膝盖下了水床。
“下去吧。”
董仲吩咐一声，上前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浴袍服侍赢君羡穿上。这时他才恭敬地说道：“会妖门能生存到现在，自有它的过人之处。”
“你这句话说的有点意思。”
赢君羡踱步到阳台前，俯视广场上正在搬运喜品的妖怪们，口角之间似笑非笑：“本王率领天下兵马那会儿，你知道会妖门叫做什么吗？”
“这点，属下还真不知。”
董仲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南天庭！”
赢君羡语气带上几分玩味：“那个时代的妖族出了几位了不得的大圣，妖国的名字亦是取得响当当。”他睨了眼董仲：“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在本王的兵戈下俯首称臣。”
“毕竟纵观几千年的岁月，只有您的光辉至今无人能比。”
董仲眉眼作低，恭维道。
“你呀……”
阿谀奉承的话谁都爱听。
赢君羡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重新看向底下的摇曳灯火。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只狐狸。”
董仲一听，却是坦然承认：“董仲确实看不上那只狐狸，不过只要是为了王爷，董仲愿意肝脑涂地，这点并不算什么。”
赢君羡噙着的笑意不知何时变作漠然，转而问道：“汤山妖怪这几天动静如何。”
他平素里事务繁忙，不会一直呆在城堡里。
“闹腾了几天，现在总算是冷静下来。”
董仲循着赢君羡的目光望去，红艳艳的喜品在眼中流转。“大抵也是明白，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难以抗衡长城，更做不了多余的事儿。”
“联姻向来是稳固双方势力关系的最佳决策。”
赢君羡吐出的一字一句蘸满了冰冷无情：“邓青眉几近疯魔，想要处理掉她不是难事，日后随便安排个戏码即可，届时你心里也就舒坦了。”
董仲不由翘起笑意：“谢谢王爷。”
“拿去傍身。”
赢君羡指尖滚出一团状如烈火的星光，在半空中扭曲变化，隐隐约约显出一双长着翅膀的火蛇。再一看，居然已经变作一枚火红色玉佩落到董仲手中。
“此宝名为翼宿火玉，采南方七宿的星辰之力和熔岩火脉炼制而成。除去万法不侵之能，关键时刻可催动火玉身化流光，远遁空间离去。”
董仲感受掌间温润的火玉，躬身拱手道：“谢王爷赐宝。”
“鸟有了翅膀才能腾飞，翼宿多吉。明日是你的大婚之日，本王总得送你一个过得去的宝贝。”赢君羡笑了笑：“记得回去用法力好好祭炼，亦能反哺你的修为。”
董仲不再多言，兴高采烈地将翼宿火玉挂在腰间。
“对了。等滨海的落子下好，你也该回去一趟了。”
赢君羡意有所指：“灰溜溜地被赶出来，总得把这笔账讨回来。”
听到这句话，董仲不禁略有失神，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出一幅幅画面。
昏夜寂静，落魄不堪的男人被捆绑在枯井里，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瞬成大，冰凉的雨水没过脚踝、腰腹……种种的过往便成了那一只伸到面前的大手。
（站起来！）
董仲眼神一定，垂首拱手：“董仲万谢王爷的知遇之恩。”
“寄天地于蜉蝣，渺沧海之一粟。人生苦短，属于自己的东西，必须要亲手拿回来。
“董仲，你说是吗。”
赢君羡勾勒出弯弧，笑得很是灿烂。
他只是负手而立，眉眼间也无甚凌厉气质，可是骨子深处自然而然溢出凛然的王霸之气，不由令人觉得仿佛天地万物星辰皆围绕他一人旋转。
“是的。”
董仲再次俯首。
“长高了啊。”
这时，耳畔居然传进赢君羡略带慈爱的声音。
董仲微微抬眉。
毫无征兆地，赢君羡的身边突然出现一名五六岁的孩童，面容红润精致，嘴边挂起一抹笑容。好似注意到董仲的目光，空洞的眼睛登时看向了他。
董仲内心没由来的一凉，神经拼命敲响危险的警钟。
他打量孩童，不禁惊诧万分。
这才几日不见，轮回聻的实力竟然有了如此可怖的提升，真是令人心惊胆寒，这种集天地造化的鬼物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很快轮回聻便将空洞的目光挪开。
“有点进步。分得清食物的区别了。”见状，赢君羡揉了揉轮回聻的脑袋。
“呜——”
难以想象，轮回聻竟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猫咪般，微眯起眼，享受着赢君羡的抚摸。
“董仲。你先带他们过去布置现场吧。”
赢君羡说道：“直接开传送门过去，一万两千余名妖怪可不少。届时会有不少贵客来参加，可不能失了礼仪，好歹是你人生第一次婚礼。”
董仲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紧接着，快步出了房间，径直离去。
赢君羡抚摸轮回聻的手掌一顿，灵台深处立即闪现出一幅幅惊悚的画面，皆是轮回聻狩猎的画面，而且猎物的等级越来越高。
已经能够在没有赢君羡的帮助下，自由猎杀千年道行的妖怪、人类。
况且因为因果关系，这种离奇死亡只会放在对方的仇家身上，无需担心会引火烧身，要是没有极特殊的本领也很难察觉到轮回聻的存在。
“下次给你安排一点品质好的因果吃。”
赢君羡收回手掌。
闻言，轮回聻欢喜不已地颔首。
从这一举动足以看出他越来越具有灵智。平常的对话沟通没有问题，且对赢君羡已经产生依赖，可以说调教得非常出色。
忽地，一张阴天符箓显现，飘去桌面。
一摞书本赫然出现，覆盖天文地理、数算历史、金融财经方面亦是丝毫不缺。
“去学吧。”
赢君羡叮嘱道：“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你肚子里的那些食物可以帮助你。”
轮回聻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走到书桌前，乖乖搬开凳子，翻开其中一本书。
那些被轮回聻杀死的猎物之所以会在他的肚子里陷入轮回，原因就在于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因果食粮给轮回聻，也即是说他无时无刻都处在一种变强的状态里！
同样的……
猎物的记忆、法术、乃至于神通都可以被轮回聻抽取。
因此轮回聻的成长速度非常恐怖，且未来的潜力不可限量，赢君羡要将他培养成最忠诚也是最得力的工具，不能是只会使用力量的莽夫。
随即。
赢君羡抬头看了眼被乌云覆盖的夜空，心念一动。
“砰——”
但见漫天乌云骤然被无形而磅礴的力量洞穿，露出背后无垠的星空。
第859章 婚礼（中）
大衍之数·天命卦象
赢君羡右手腕浮出一青一白两条锦鲤，呈顺时针游动。恍惚间，黑白分明的双目彷如映入一片星空，整个人的气机介于虚实之间，飘忽不定。
足足过了半刻钟。
“奇怪。”
赢君羡抬眸注视夜空一角。
但见那里有四颗星，星光晦暗，中间却有一星团状似白色粉絮，如云非云，如星非星。此星有许多名字，舆鬼、鬼宿、积尸气，乃是南方朱雀的头眼。
鬼宿意指惊吓，故多凶。
自李馗死后，混沌的天机再度变得清明，天命卦算没有再受到影响。
赢君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馗卜卦，后者因魂飞魄散的缘故，自然是没有结果。随后，他又给自己算了一卦，乃是步步高升的吉卦。
就在刚才，赢君羡给董仲算了一卦。
星象却有了变化。
赢君羡右手间的一青一白锦鲤悄然消失，紧盯着鬼宿星象，眸光一阵闪烁不定。
——
——
青冥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时间来到三月份，冬日的严寒悄然流逝。
若望山距离滨海有五十公里，这里的山势其貌不扬，说起风景更谈不上秀丽，唯一令人称道的是这里有个流传的典故。
传说很久以前，海水倒灌陆地，导致沿海居民死伤无数，庄稼土地尽成一片泽国，造成水患的乃是海中的一条恶龙。
太守得知此消息，立即号召兵力，决定率军出海斩龙。
于是，当时的若望山上有许多盼着相公、父亲、哥哥的家人们遥望远端的海洋，日日夜夜，只盼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时至今日，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
……
一身白色西装的董仲穿过幽深的林间，腰间缀着的朱红玉佩微微摆荡，踩着石路一步步往上走。
山上的情景悄然发生变化，如同揭开一层薄纱，露出真容。
原本满是碎土荒草的石阶变得干干净净，大红色的灯笼悬空在道路两旁，延伸至视线尽头的一间气派庄园，门上的大红囍字惹人注目。
“不行不行，要重新来一遍。”
几名长着红色鬃毛的大头鬼联手施法。
但见光秃秃的地面摇曳长出一颗颗小草，转眼之间变作铺满庭院的草坪。一名汤山妖怪立即将准备好的红毯铺上去。
捆好的气球冉冉升至庄园顶空。
喜糖、食物、桌子，一样又一样的东西有条不紊地摆了上去。
董仲环顾四周，微微颔首，走向了后院。
沿途的汤山妖怪见到董仲皆是一脸怪异和别扭，没有说话，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它们对董仲没有一丝好感。
可不管怎么说今天是邓青眉的婚礼，尤其是眼下这个当口，汤山的妖怪们想让她开心一点，总不能将这场婚礼搞得随随便便，到最后丢的还是汤山的脸！
这也就导致了此间的气氛显得尤为奇怪。
明明是大喜之日，每只妖怪也都在认真地做事，可偏偏它们脸上挂不起笑容。
一路走来的董仲心知肚明，心境没有泛起丁点波澜。
王爷那天说的话到底会有多少汤山妖怪会相信，其实并不重要，实际上它们已经无路可退，想要为赵霓裳报仇，必须依附在赢君羡身边。
正如赢君羡所说：联姻向来是稳固双方势力关系的最佳决策。
演戏而已。
董仲径直来到一间房屋前站定，礼貌性地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屋里有好几名人类女性，一人抱着喜服，一人抱着化妆品，一人抱着吃食……她们皆是一脸无奈地看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三尾狐狸。
“理事。”
见到董仲的瞬间，化妆团队齐齐躬身问好。
“你们先下去吧。”董仲说道。
“是！”
一行人低着头陆续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董仲扫了眼屋内，衣架上放了好几套不同场合穿的礼服，桌上摆着一盘水果，还有一碗已经冷掉的面条，上前拿起一个苹果咬起来。
“咔擦——”
果肉多汁鲜甜。
此刻董仲终于将目光看向邓青眉，语气平静：“邓姑娘，你该不会是想以这副模样来参加婚礼吧？”
三尾白狐紧闭双眼，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动静。
董仲一边品尝苹果，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现在的举动是在跟我表达抗议吗？还是说你不想给鬼母报仇了？”
“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邓青眉微微睁开眼皮，沁出一抹血红。“这就是我的真身，最真实的自己，难不成要学你们人类那一套繁文缛节？”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董仲坐到凳子上，随手将果核放到桌上，唇角扯起冰冷弧度：“如果你连简单的逢场作戏都不会。我也就不奇怪赵霓裳为什么会死了，有你们这样的下属作为拖累……”
话音未完，一双血红的狐瞳骤然睁开，死死盯着董仲。
“怎么……你现在还摆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吗？”
董仲偏头看向邓青眉，见到她竟会有如此幼稚的举动，唇角的笑意突地透出几分玩味，恍然地点一点头：“真是一条可怜虫。”
难怪赵霓裳会被王爷耍的团团转。
原来有什么样的领头羊，就有什么样的羊崽，能活到现在真是天眷呀。
一想到这儿，董仲算是彻底不将邓青眉放在眼里。
邓青眉忽地闭上眼，顷刻之间，坐在床铺上的是一名面容俏美的女子，环抱膝盖，肌肤宛如一块无暇白玉，楚楚可怜的神态我见犹怜，唯独遍布血丝的眼珠破坏了这份美感。
“满意了吗。”
董仲上下打量几番，轻轻颔首：“时辰还早，希望邓姑娘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随即，他说道：“进来吧。”
立见门扉被推开，刚才的化妆团队重新走了进来。
“抓紧时间给新娘化妆。”
董仲交代了一句，施施然起身，抬脚向外走去。
身为今天的男主角，董仲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完成。万一哪个地方出现了差错，到时候不止是丢他的脸，更是丢赢君羡的脸面，因此哪怕只是演戏，也要将戏演得漂亮好看！
那道修长的身影逐渐远去。
邓青眉收回了目光。
第860章 婚礼 （下）
阳光跨过门槛，洒进屋内。
负责化妆的几名女子岁数最大的也就三十出头。她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坐到邓青眉身边，温柔道：“新娘子，我们先洗个澡吧。”
“恩。”
邓青眉微阖着眼，强忍住脑袋的晕眩与疼痛，暂且先将数不清的信息流压下，缓缓起身下地，不料娇躯竟猛地摇晃两下往后倒去，幸亏身旁的女子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新娘，没事吧？”
女子一脸关切。
“没事，谢谢你。”
邓青眉轻舒一口气，勉强笑了笑：“估计是这几天太累了。”
她打量身旁看去二十五左右的女人，随口一问：“你们是怎么来得这里？”
“当然是坐车来的呀。”
女人听到邓青眉奇怪的问话，难掩面容上的诧异。旋即，带着笑意说道：“您老公专门包了一辆豪车，我们姐妹几人睡了一觉就到了。”
“新娘，你尽管放心好了。”另一名女子巧笑嫣然：“我们可是滨海乃至于大秦都赫赫有名的团队，保证让你漂漂亮亮的，惊艳每一位到场的宾客！”
邓青眉扯了扯嘴角。
看来与城堡里的人类一模一样。
这几名女人同样受到了严重的幻术影响，自己刚才一直以真身示人，她们全然没有异样的神色，恐怕在她们眼中自己就是正常的人类。
“还真是会玩手段呀。”
邓青眉心想。
“新娘~”
房间另一头的帘帐被掀起，女子探出头笑说：“水温已经合适了，我们抓紧点时间吧。”
邓青眉轻轻点头。
“请跟我来这边。”
一转眼。
身上的浴袍轻轻落地，纤白的玉足一点点落入水中。
邓青眉浸泡在温度舒适的热水里，露出天鹅似的脖颈，她微阖着眼，有人来到身边蹲下，给她脸上敷了一张面膜。
“请帮我化艳丽一点的妆。”
“没问题。”
逢场作戏……都不会吗？
邓青眉眼中升起朦胧的热雾。
与此同时。
离新房不远处的拐角，一个悬浮在半空的玄光镜显现出屋里的情况，听到邓青眉要求主动要求妆容，董仲满意地点头，挥手散去术法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庄园的布置一点点完善。
喜庆的氛围弥散。
——
——
中午，滨海最高法院。
一辆巡捕司的汽车停在了门口，张捕头火急火燎地从车上下来，抬头仰视面前森严肃穆的高楼，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进楼内。
这里实际上是滨海长城的总部。他打探到今日赢王权要在总部开会，据说在会议上会讲清滨海这几日纷乱的缘由。
张捕头来此就是想知道真相！
在事件开始的前两天，张捕头并没有意识到李馗已经出事，他们不可能每天都有联系，直到土行孙率领两个军团在滨海闹出动静，张捕头方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打电话，李馗没接。
林锋上别墅去找也没见到李馗的影子，问许昭他竟然也不知道。
一副山雨欲来的情势如何不令张捕头紧张。
然而。
“张捕头，不好意思。”
前台，身穿黑色制服的干练女子歉意地说道：“首长恐怕无法见你，今天的行程已经排满，而且首长正在楼上进行高层会议，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我……”
张捕头张了张口，咬牙耍起无赖：
“反正今天我必须要见到首长，要不然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干练女子一脸无奈：“你就算等到天黑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张捕头也不说话，直接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摘下自己的帽子，哪怕大楼里的温度宜人舒适，也挡不住额前沁出一层密汗。
这种感觉真是不好。
张捕头看了眼电梯方向，几天的提心吊胆让他的双目遍布血丝，看过去异常疲惫。
多少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他早练就一颗大心脏。
李馗是个什么样的人，张捕头再清楚不过，手底下的军队纪律严明，如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像发疯了一样找会妖门。
最令张捕头忧心的是，先前在滨海一带种下的树木全部枯萎，李馗肯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要不然布下的种子怎会全部受到影响。
张捕头闭眼揉了揉眉心，睁开眼时，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身前。
他抬头一怔。
干练女子笑了笑：“本来想给张捕头倒杯热水，可我看你这样应该更需要咖啡。”
“谢谢你。”
张捕头接过咖啡，感受掌心的温度，小抿了一口。
李馗呀，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
……
长城总部最高楼会议室。
墙面绘有气势恢宏的万里长城，一条霸道威武的黑龙自中央的城墙探出龙首、爪牙。
室内的气氛显得尤为凝滞。
赢王权一袭黑色军装，放下军帽，看着面前滨海长城的一众高层，沉声说道：“我想大家也知道近几日关于李客卿手下的军队在滨海闹出的风雨。”
“首长，我们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您干脆地说出来吧。”
有人心急地说道：“李客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呀。”
“首长，你直说吧。”
有个带头说话的，接下来的话语声络络不绝。
他们对李馗也算有点了解，依过往所做之事来看，绝不像是会纵容手底下妖军肆意妄为的人。
赢王权微阖着眼，放于桌面的双手悄然握紧，一字一句艰涩地说道：
“李馗死了！”
“……”
众人听到这句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目相觑间，从各自的眼睛里确信了自己刚才并非是幻听。
紧接着，会议室内如同炸开了锅般沸腾起来。
“谁，是谁敢做出这种事情！”
“我说他手下的妖军就差将滨海翻了个底朝天。原来是李馗死了！”
“首长，到底是谁敢杀害长城的客卿！”
“这一看就是会妖门！”
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响彻。
不怪乎众人群情激动。
李馗任滨海长城客卿期间，帮助天北长城解决云梦河鬼蜮事件，最近又主动解决滨海一带犹如顽疾的魑魅魍魉，眼下近乎成为了滨海长城的一面招牌。
这一颗冉冉新星居然死了，简直是将长城的脸打到了地上！
“砰——”
一张手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声音不大，却瞬间盖过吵闹的浪潮。
“瞧你们一个个不成器的样子，成何体统！”
说话的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穿紫色鹤氅，霜发扎了个混元髻，一双眼睛半眯半阖，坐在那边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见会议室内，登时鸦雀无声。
单看这一身紫色鹤氅便知老者身份定是高功。所谓紫气东来，紫色在道教当中往往象征了身份高贵以及祥瑞，不是任何人可以穿的。
赵玄灵是天仙派的长老，同时也是滨海长城的第一位客卿。
滨海长城算上李馗在内只有四名客卿，赵玄灵资格最老，实力深不可测，不逊于赢王权，而且天仙派乃吕祖一脉，师门势力强大。
他一说话，自是叫众人立马安静。
赵玄灵偏头看向赢王权，嘴唇翕动：“首长，继续说吧。”
赢王权带着悲怆的虎目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容，张口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是会妖门跟汤山的合作……”
随着话语声，每一个人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非常。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赢君羡的存在，赢王权只是用一个神秘人三字概括，并没有在叙述中透露出他的真实身份。
众人没有想到内里的真相发展竟如此跌宕起伏，会妖门的糜夫人、帝流浆、汤山鬼母赵霓裳环环相扣，这个信息量当真巨大！
过了片刻。
“也就是说在会妖门的阴谋下，李馗遭受到了赵霓裳以及一名神秘人的围攻，外界还有糜夫人策应，最终导致李客卿与赵霓裳同归于尽……”
赵玄灵神情严肃，目光看向赢王权问道：“首长当时为何会出手慢了一步。”
言语中竟似有责怪之意。
赢王权微垂眼帘，轻叹了口气，回答道：
“其实当时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面战争的准备，不过李馗对我说赵霓裳或许还能最后拉她一把，经过双方商量，最终决定等待李客卿的信号，随后再采取行动。”
“客卿执掌的黑龙令牌有洞穿空间之能，而且是借助大秦国运为载体，遇到危急情况，只要灌注法力进去就能立即得到长城的支援，它的存在就是这个目的。”
赵玄灵长眉微垂，遗憾道：“结果证明这是一场会妖门精心布置的陷阱，更别提外面还有万年道行的糜夫人策应，迟一步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赢王权拳骨攥得咯吱作响，却没有说话。
认真而言，这件事情确实是赢王权的反应慢了。不过内里的因素太过错综复杂，谁又能料到赢君羡竟以轮回聻为饵，用只有李馗才能发现嫁梦种子布下杀局。
妖协治安部清浊难分，无人知晓这一点。
一群治安部妖怪面对被轮回聻杀死的力罡、狂恩等妖束手无策，不得不将此事上报给长城，李馗来到妖协总部查看尸体，发现了轮回聻的存在，决定去找赵霓裳。
前往汤山前，通知赢王权做出部署。
每一步都是当时情况下做出的最佳判断以及举措。奈何如赵玄灵所说，这一切都是会妖门布下的蛛网，一旦陷入只会越黏越紧。
李馗跟赵霓裳的谈判肯定需要时间，而这点时间恰好是赢君羡可以利用的，糜夫人在外面伺机而动，以她的实力想要挡住赢王权一时半刻不成问题，有心算无心之下，最后变成这种结局并不奇怪。
此时此刻，困扰众人多日的谜题终于揭晓，心里却蛮不是滋味。
“既然是会妖门杀的李客卿，它们这几日竟没有主动流露出风声。”
经过最初的震惊与愤怒，有人开始冷静分析道：
“想必就是要打这个时间差做好面对我们反击的准备。眼下它们就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重新缩了回去，我们现在想要找到它们必须费一番力气！”
“另外，这也不是近几年的事情了。”
另一人接起话：“最近几十年来会妖门的动作越来越大，天北云梦河鬼蜮事件足以看出它们的狼子野心，我们现在要打蛇打七寸，一下子就要它们的命。”
“李客卿虽然身具阴司鬼使的职责，可是这件事的本质是阳间的事情，阴司那边纵有不满应该也不会逾越这条线。”
有人一拳头擂在桌面上，最终吐出满蘸血腥味的话音：“我们必须要替李馗报仇！”
“汤山的余孽跟会妖门同流合污，谋害长城客卿，同样不能放过！”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及看法。
赵玄灵偏头注视上首赢王权阴沉的脸色，看来传言果真不假，李馗与赢王权的关系颇为要好，心里此刻定然不好受，叹息出言：“李客卿为长城做了许多事情，我们不可能一直瞒着，找个时间发讣告，然后给李馗一个庄重体面的葬礼！”
“赵长老言之有理。”
其余人纷纷点头应和。
“关于李馗的葬礼，由我亲自操办。”
赢王权双目一下子变得犹如身后壁画上的黑龙一般铁血凛然，起身开口说道：“大家回去之后勿要将消息外传，等讣告正式发出吧。”
“是！”
众人起身敬礼。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赢王权说道。
随即，会议室大门敞开，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去。
“王权。”
赵玄灵踱步到赢王权身旁，看了他两眼，温声说道：“眼下风雨欲来，你务必要重振旗鼓。如果有需要老头子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老者微微一笑，眼神和蔼。
“我知道，也请您放心。”赢王权点一点头。
赵玄灵不再多言，双手拢于宽大的袖袍内，转身向门口行去。
只一眨眼，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砰——”
会议室内的大门蓦然关上。
壁画上的黑龙双眼似有一道毫光闪过，极隐秘的波动悄然覆盖室内，状如一层油墨褪去。
“我记得以前的老人常说狐狸出嫁的时候就会大白天下雨。”
玻璃窗前不知何时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目光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了窗户上，偏生此刻外面阳光明媚，竟是一场太阳雨。
他偏过头，阳光照彻脸颊衬得愈发英武。
“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巧合。”
只见赢王权原本严肃威武的面容悄然挂起一份笑意，调侃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说不准的。”
李馗挑了挑眉锋，“这倒也是。”
赢王权上下打量李馗，见其气息稳定，面色红润，关心道：“休养得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跃跃欲试着呢。”
李馗竖起大拇指，笑得非常自信。
第861章 婚礼（完）
“他奶奶个腿。臭小子……”
赢王权不禁被李馗的笑容感染，心头的阴霾稍稍散去，脸上亦是不觉笑得愈发灿烂。他龙行虎步来到李馗身前，宽厚的大手用力拍住他的肩膀，诚声道：“辛苦了。”
“想要事成必须付出代价。”
李馗双目璀璨坚定，如一团火在烧。“这点觉悟，我早就有了。”
赢王权唇角弧度上扬，关于此话题没有再谈下去，转而说道：
“这场会议，你觉得怎么样？”
闻听此言，李馗摸了摸下巴，嘴角透出几分玩味：“听大家谈论要为我报仇，要举办庄严隆重的葬礼时，心里的感觉还真是颇为奇妙。”
这几天，在暗处一场看不见的较量不断交锋上演。
赢君羡及糜夫人试探观察赢王权的表现和长城的动态，一窥胜利背后是否存在猫腻，哪怕亲眼见证李馗“魂飞魄散”亦不放松警惕，可谓小心谨慎到极点。
与此同时，赢王权和李馗同样释放出一颗颗烟雾弹，遮蔽住赢君羡他们的目光。
土行孙率领幽冥军团和妖怪军团在滨海闹事，集中涌向其他城市，每一步都是假戏真做，就连死亡的长城人员亦是早早安排妥当。
见招拆招，以火攻火，以水攻水。
“他奶奶个腿。”
赢王权笑骂了一句，神情一下变得极为严肃，沉声说道：“你小子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馗见赢王权的神态，同样正色起来，却是摇一摇头：“眼下这种时刻想要看出谁是内鬼，哪怕有读心术都不好使。”
言外之意，没有看出端倪。
他们怀疑长城有内鬼！
赢王权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轻轻点头，目光看向窗外。一览滨海城市风光，车水马龙，见到街上人来人往的百姓们，语气骤然变得漠然：
“其实我不愿相信这件事，却又不得不相信。”
今天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每一位都是滨海长城的骨干力量。
近乎一半的人是赢王权提拔或见证他们走上如今的高位，他们的品性及行为，赢王权可谓是再了解不过，这是他内心不愿相信的缘由。
“我们只能往最坏的地方想。”
李馗沿着赢王权的视线看向马路来往的人们。“不止是长城，妖协内部也有问题，首长……如果一个水桶开始漏水，往往到最后会发现流水的孔洞只会越来越多。”
“这点觉悟，本将军早就有了。”
赢王权笑了笑，居然说出了李馗方才的话。骨子里铁血果决的气焰流淌全身，甫一张口道出浓郁的血浆气味。
这就是赢王权的态度！
自汤山一役后。
李馗和赢王权开始复盘整件事件的始末。
首先是李馗前去妖都一事，既然赢君羡敢选择在妖协布局，不难猜测到妖协内部一定有会妖门的老鼠通风报信，否则不会比他先一步到达汤山。
这是尤为关键的一点。
对李馗及赢王权来说，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终会长成苍天大树。
会妖门的帝流浆计划明显仍然在妖都内潜伏、影响，然而对于这一点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将它们连根拔起，现在只是察觉出端倪，真要找出内鬼，可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大秦十二座妖都是不是皆是如此。
目前尚是个未知数，需要赢王权跟其他几位长城负责人沟通、商量。
另一方面。
汤山一役，李馗从赢君羡的布局里看到了自信，看到了游刃有余，看到了气逾霄汉，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算计之内。
毫不夸张的讲，以当时的情况，李馗已然濒临死境。
糜夫人和赢君羡两名万年道行的强者悉数到场，单是一个虚弱不堪的赵霓裳就将李馗跟祸斗拖住，这还是在赢君羡没有出手的情况下，要是三方联合起来，不消片刻，任凭李馗计谋百出也难逃厄运。
可是赢君羡并没有选择采取最简单的方式。
而是先用语言和行动胁迫赵霓裳与李馗拼命，自己坐山观虎斗，单凭赵霓裳的状态决计无法挡住李馗跟祸斗的联手，只能采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直到两败俱伤，自己方才悠闲地出来收拾残局。
足以看出赢君羡的魄力及自信。
想要布下一盘完美的杀局，背后少不得情报信息的支持，否则赢君羡哪有足够的底气谋划布局，怕是巴不得赶紧将李馗解决掉。
妖族中至高无上者可称大圣。祸斗的佛想佛点亮四颗，实力暴涨至极为恐怖的程度，依然被糜夫人一招乾元五煞打飞，可见实力深不可测！
有了上述的种种因素，赢君羡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立于先天不败之地。
坐看李馗跟赵霓裳斗个你死我活，让外面的汤山妖军经过一场血与火的淬炼，直到最后打包胜利的果实潇洒离去。
复盘之时，李馗亦是不得不感慨摄政王赢君羡真的牛逼。
此处为其一。
其二。
先前会妖门针对李馗的围杀。李馗跟张捕头就曾怀疑过里头有蹊跷，只是几番审查毫无结果，再加上这一次，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有内鬼的存在。
“他”级别不低，手里握着的权利不小。
……
……
“首长。”
“恩？”
李馗摊开手掌，接住照射进来的阳光，似水般澄清荡漾。“我想赢君羡一伙妖魔就算知道我们已经知晓长城内部存在内鬼，恐怕也不会有所担忧。”
赢王权闻言微怔，立即了然李馗的意思，微眯起虎目：“有恃无恐是吧。”
李馗点一点头。
其实两场战役的蹊跷，只要细心复盘皆有端倪可察，并非完美的瞒天过海。唯有内鬼的身份潜藏至深，方才不会被怕发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随即，李馗意有所指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小心谨慎，我们容错率很低。”
“我已经派心腹去秘密探查了。”
赢王权心里自是明白这一点，转而问道：“对了，还没问你祸斗的伤势如何？”
“这回我真的要谢谢首长赠予的扶桑木。”李馗眸底不禁泛起复杂神色，掺着心疼道：“否则祸斗的伤势绝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如果说这场戏当中牺牲最大的是谁，必定是小黑无疑。
以祸斗的实力强行催动佛想佛的力量填满无名指孔洞，对身体乃至于根基都有难以挽回的巨大损伤，更别说是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简直就是玩火自焚。
如果没有赢王权送来的扶桑木及后续的丹药奇宝疗养，定是不死也残。
包括李馗亦是如此，伤势同样极为严重，都是赢王权动用无数天材地宝生生拉回了一条命，甚至在短短几日之内恢复到全盛状态。
这就是长城的底蕴！
“他奶奶个腿。”
听到李馗的话，赢王权一咧嘴唇，笑得豪迈爽朗：“本将军就中意你小子。”
有些话说出来显得太矫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紧接着，赢王权意有所指地问道：“她怎么说。”
“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李馗说道。
“还有点血性。”
赢王权不动声色，双目蓦然变得幽深：“今晚保证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李馗闻言不禁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向若望山的方向，口角之间笑出冰冷的杀意：“真想看一看那位的表情，会不会很高兴。”
——
——
太阳西斜。
若望山总高三百米，与周围的山峰连成一小片山脉，血红色的余晖洒落在茂密的树林中，几只飞鸟自林间突然振翅飞出。
“轰隆——”
幽深寂静的树林里，引擎的轰鸣声乍响。
数辆汽车如履平地地驶来，车队前头悬浮一团磷火，所经之处树木及山石皆变得透明，车队穿过虚幻的假象来到半山腰的位置。
随即，车门齐齐打开。
与阿奴、柳如复、青鬼等一众会妖门妖怪悉数下车，每只妖怪手上都提了点薄礼。
“哇塞，真热闹啊。”
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抬头望向铺至山顶的红毯，贴着囍字的灯笼悬浮半空，欢呼热闹的声响浪潮似的涌进耳膜，敞开的门户里妖影绰绰。
他手指头勾了勾。
但见一辆辆汽车突然失真，淡去表面一层颜色变作纸扎的车辆，车底居然长出一双双脚，跳跃间肉眼可见地缩小，变成一串纸人挂在年轻人的腰间。
“这里布置的不错呀。”
身穿西装的青鬼顾盼周遭，笑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儿是婚礼现场，恐怕走进大山里都未必能察觉出端倪。”
自赢君羡将若望山定为董仲婚礼的地点，阵法结界的布置便立刻提上了日程，时至今日早已经十分完善。
柳如复打量坐落山巅的巨大庄园：“瞧这阵势，汤山万余名妖怪全部到场了。”
说着，他似有所感地望向林间的另一侧。
远处的悬崖边上，一头雄壮的白猿坐在磐石上，背负双刀，身旁立着一把古朴宝剑，剑首系着一条红带，随风飘摇甩荡。
袁名眺望天际的残阳，眸光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开疆剑自赵霓裳死后一直由袁名保管，没有让任何人抢了去。
这时，袁名忽然向后一瞥。
一袭绛红色袍服的与阿奴双手拢于袖，面容稍作打扮，偏偏淡漠的双目透出生人勿近的冰冷，严重破坏了美感。
她与袁名的目光稍作对视，唇边讽色敛下：“跟我进去吧。”
这次除去一目及红鬼在门中处理事务无法前来，门内基本没有任务在身的中小头目全部跟着与阿奴前来参加董仲的婚礼。
如今糜夫人和赢君羡的合作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双方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计划要通力合作，自然是要将己方的诚意同排面做到位。
紧接着，与阿奴领着一众会妖门的头目朝山顶走去。
百余米距离转瞬即逝。
方一走进庄园，便有一名人类女子上前招呼：“与阿奴小姐，董理事已经安排好了座位，请您跟我来。”
与阿奴微微点头，紧随其后。
有趣的是，在酒桌上大口喝酒吃肉的汤山妖怪们，一见到与阿奴一众妖怪，原本洋溢的笑容顿时收敛，略有不善地盯着他们。
如果说对赢君羡及董仲没有好感，那么他们对会妖门可就是纯纯的厌恶。
与阿奴对这些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瞧不上汤山的妖怪，自然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跟在人类女子的身后，径直来到庄园的中央位置。
“诸位请坐。”
人类女子噙着笑容道：“贺礼交给我就行。”
柳如复和与阿奴同坐一桌，其余的妖怪找了个临近的桌子坐下。
“二哥，一路走来我观汤山的妖怪们好像也没被完全收服。”青鬼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低声说道：“总感觉会是个定时炸弹。”
“点不起的炮仗罢了，没什么好担忧的。”
柳如复嘴角噙着笑意，看得出心情很好。“它们现在心里头想要复仇的火焰被生生压着，一旦释放出来就会对王爷俯首称臣。毕竟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家伙。”
“还是二哥分析到位。”
青鬼立即恭维道。
柳如复瞥了青鬼一眼，却是笑了笑。
说起来原先青鬼与紫鬼的关系不错，奈何老五折了，青鬼现在自然不会跟势头正盛的柳如复过不去，这不正积极地表示出自己的善意。
另一边，与阿奴看向上首的席位。
赢君羡坐在那儿。
身穿新郎服的董仲弯着腰站在一旁，恭敬地将手里的玉简递给赢君羡。
赢君羡伸手接过，微阖双目。只见玉简很快在掌心变作稀碎的粉末随风消散，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赢王权已经将李馗的死讯告知滨海长城的高层。”
“看样子，这道惊雷总算要落下去了。”
董仲唇角上扬，拿起酒壶倒了杯酒给赢君羡：“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长城的矛头始终对准会妖门，我们的事情办起来会容易许多。”
赢君羡睁开双眸，提起酒杯一饮而尽：“几天的时间也够赢王权复盘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现在应该有所察觉了。”
第862章 带来一份惊喜的贺礼
董仲心思灵敏，很快反应过来王爷指的是安插在长城内部的卧底，自信地说道：“赢王权就算察觉到又能如何，他们也发现不了。”
实际上，知道这名卧底身份的只有赢君羡，就连董仲自己也不知晓。双方通信的方式乃是一特殊的玉简，阅之即毁，可谓相当保密严谨。
赢君羡笑了笑，却还是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做任何事万不可大意。”
“属下谨记。”
董仲拱手说道。
双方的交谈恰是印证了李馗的猜想，他们压根不担心内鬼的身份会有暴露的风险。
“其他事情安排得怎么样？”赢君羡继续问道。
“我们的人基本都安排在了较为隐秘的地方，厨房和来往送菜的人员全都是从各城市雇佣的人类。”董仲语速快而清晰：“等明天一早，他们自己就会陆续下山回家。”
关于这类事情，很早之前就已经安排妥当。
赢君羡满意地点头。
董仲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这点令他颇为放心。
随即，赢君羡伸手拍了下董仲的臂膀，笑着说道：“行了，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不需要一直在我身边呆着，自己去忙吧。”
感受赢君羡的手掌拍在自己的右膀，董仲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
别看有时候两人谈话较为亲密，也没那么多规矩，可是主是主，臣是臣，董仲心里一直牢记尊卑有别，赢君羡这个动作着实让他内心泛起感动。
董仲点一点头，再次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赢君羡的酒杯蓄满，轻轻弯腰恭敬道：“王爷，那我先去后院盯着点。”
赢君羡点头。
董仲当即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与阿奴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王爷。”
“没见到你家夫人。”
赢君羡直截了当地问道。“她人呢？”
“夫人前去青丘开会了。”与阿奴微微一笑：“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带着大家伙前来参加，一目留在门中处理事宜，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赢君羡轻轻点头，调侃道：“本王岂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双方虽是要好的合作关系，但还没到可以将彼此计划和盘托出的地步，也就没继续问下去。随即，笑道：“今晚负责做菜的厨子放眼整个大秦都是屈指可数，你们可不要跟董仲客气。”
闻言，与阿奴唇边笑意弧度深了些，她知晓赢君羡是个在衣食住行会懂得享受的主儿，当即开口说道：“我们会好好玩的。”
“王爷，我先回去了。”
礼貌性的打过招呼，与阿奴便重新回到座位上。
没成想与阿奴前脚刚走，裴秋的身影紧随而至，来到赢君羡身边，温声说道：“王爷，十几名魆（xū）枭已经在结界的各处要点潜伏下来了。”
所谓【魆枭】乃是一支专门负责保护赢君羡的特殊力量，每一名成员的实力最低都有结丹境界，战斗力不可小觑。
赢君羡颔首说道：“既然事情办好。你也入座吧。”
“我呆在王爷身边吧。”
裴秋笑了笑，直接拉开椅子坐在了赢君羡旁边。他面相阴柔，但一言一行中并不会让人觉得娘，而是一种凌厉的邪魅。“作为王爷的影子，可不能离太远。”
赢君羡瞳孔深处似浮出一张阴天符箓，突然笑了两声：“今天可是个黄道吉日。”
再次卜了一卦。
诸事皆宜的吉卦。
另一边，裴秋眼角的余光朝着不远处的双刀白猿瞥去，筋骨分明的手掌抚摸横在膝盖上的剑鞘。“得找个机会跟这头白猿练一练，那柄剑看过去相当不错。”
他一直想跟袁名较量一番，只是找不到机会，也是个好武成痴的家伙。
没一会儿的工夫，天色黯淡，夜幕降临。
庄园内灯火通明，贴着囍字的气球如云朵般在悬浮在顶空，底下热闹的声音沸反盈天，一盘接着一盘香气四溢的佳肴被送上了桌，酒碗碰撞的脆响接连奏响。
……
……
后院，新房。
梳妆台前，邓青眉坐在凳子上，一身凤冠霞帔，抬眸看向镜子的人儿。皓如美玉的脸庞白里泛红，嫩若凝脂，微微一笑显得又娇又媚。
当真美艳的不可方物。
邓青眉眸中思绪云游，回过神便拿起桌上的发簪往头上戴去，仔细打量一二，不禁满意地点头：“本姑娘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叩叩叩。”
门扉被敲响，外面传来化妆师的声音。
“新娘子，吉时已到，我们该出去了。”
“这就来。”
邓青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即，起身向外走去。
打开门的一霎那，山呼海啸般的氛围热潮一下子涌到身上，一万两千名汤山妖怪此时此刻正在前面等待邓青眉的出场。
“我们走吧。”邓青眉说道。
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前院时，拐角的阴影处突然走出董仲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张红盖头，看了一眼化妆师，命令道：“你先过去吧。”
化妆师点一点头，很是干脆地离去。
“你们狐族在幻化人型方面确实有独特的天赋。”
董仲打量邓青眉，不得不承认邓青眉的人类模样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绝色美人，肌肤胜雪，宛如最上等的白玉，亦是顺心地点头。
“你忘了这个。”
说着，董仲将手里的盖头递了过去。
这时邓青眉仔细看了两眼董仲，突地展露笑颜，灿烂得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伸手接过红绸布往自己的头上戴去。“走吧。”
董仲很满意邓青眉的识趣，主动牵起她的手。
邓青眉没有反抗，只是盖头下的笑意扬起，乃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样子。
……
……
铺着红毯的高台上。
三名长着红色鬃毛的大头鬼穿着喜庆的红褂子，手里还拿着麦克风，对视一眼，大声喊道：“接下来有请新郎新娘登场！”
掌声配合地响起。
在欢呼声中，董仲牵着邓青眉的手走上高台。
一对璧人正式登场。
霎时间，数不清的烟花嗖地一声窜上百米高空，紧随“砰——”地一声炸响，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布满整片天际，短暂而绚烂。
赢君羡黑白分明的瞳孔映着烟花，不由挂起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有个人径直来到赢君羡的身边坐下，直接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赢君羡偏头看去，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眸底的震惊与不可置信逐渐充塞整个眼球。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必须要来喝喜酒呀。”
李馗举杯豪饮灌下，睨了一眼赢君羡，口角之间似笑非笑：“相信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可是带了一份厚礼前来，觉得惊喜吗？”
第863章 心理博弈
惊喜……
怕是惊吓还差不多。
赢君羡经过一瞬的震惊后，所有的情绪瞬间敛于眸底，变作一座幽深的潭水，表现出极强的心理素质，他唇边的笑容陡然活了过来。
“真是一份好大的惊喜。”
赢君羡吐出满是感慨的话音。
“我不用猜就知道你会喜欢。”
李馗同样笑得非常开心。
坐在一旁的裴秋倏地见到李馗坐下，瞳孔震颤，他自是对李馗这名长城客卿的样貌不陌生，猛地握住剑柄，当即就要起身攻去。
李馗懒得瞧裴秋一眼。
“吼——”
刹那间，一头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庞然怪物取代了李馗，宛如自幽深的湖水中拔地而起，两颗猩红的竖瞳居高临下地俯视裴秋。
如有实质化的粘稠黑暗灌进裴秋的口鼻，捏住剑柄的指骨发白近青，手腕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将剑拔出来，额前不觉间已沁出一层冷汗。
“拔剑！”
“拔剑啊！”
裴秋心里怒吼着。
“厉害！”
这时赢君羡居然主动提起酒壶给李馗满上了酒杯，谈笑风生道：“还没超过一星期，李客卿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天赋异禀呀。”
“哈哈哈哈。”
李馗笑出豪迈爽朗，一双剑眉扬起，透出凌厉，抬手将一个水碗按到了桌前。“实在抱歉，来之前准备得比较充分让你白忙活了。”
但见巴掌大的水碗里倒映出巨大的庄园，纤毫毕现。
【弱水三千】由天北负责人风师师友情赞助，一经施展，范围内的阵法结界统统失去效用，专门借来克制赢君羡的阴符领域。
金黄色宫殿的虚影似缓实急地笼罩山巅。
赢君羡见此一幕，潜藏在瞳孔深处的阴天符箓登时显现。结界的力量几番冲击皆是无功而返，当真犹如进了弱水再也没有丁点反应。
疾霆不暇掩目，事态的急转而下打乱了赢君羡的部署。
他望向水碗的一角，眸光沉了沉。
……
……
布置在山庄的结界名为【擒龙风水阵】一共有八处阵眼，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处阵眼有异常，其余七处便会立即启动大阵，威力一旦爆发可将整座若望山荡成齑粉。
每处阵眼皆有两名魆枭负责警戒。
他们脸上戴着面具，盘坐在茂密的树冠中，浑身气息缥缈。哪怕近距离用肉眼看他们也会下意识忽略，仿佛与大树融为一体。
“砰——”
拖着尾焰的烟花升至高空。
一名魆枭微微抬头，五彩绚烂的烟火纳入眼帘。蓦地，一簇血液突然溅到眼珠上，他神经骤然紧绷，余光瞥去正好见到另一名同伴的脑袋自脖颈掉下，血泉迸发而出。
在他身后，长有尖角的雄壮妖影若隐若现，致命杀机席卷爆发。
魆枭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脸上的面具乍现幽光，顿时形成宽厚的防护法罩覆盖周身，身子往后一仰直接坠向地面，口齿微张，熊熊火光翻滚炸裂。
“呵，小瘪三。”
话音未落。
一张裹挟骤风的大手猛地盖住魆枭的脸庞，手臂亮起层层符箓神光，如同倾倒而下的不周山直接将喷薄欲出的火焰堵了回去。
“砰——”
地面如水般荡起波纹，却又在顷刻间平复。
魆枭脸上的面具不堪巨力碎裂，露出一张颇为清秀的脸，看模样年纪似乎并不大，双眼流露出震惊的神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土遁术竟会失效。
五根粗壮的手指泛起浑厚的妖力深陷脸骨，直令他觉得有万斤重力压制体内的法力，任凭魆枭怎样催使术法亦不能挣脱束缚。
“留个活口。”
不远处的土里升起一道矮小的身影，手里的衡地尺显然就是遁术失败的罪魁祸首！
“放心好了，俺老牛知……”
话音未落。
只见魆枭的眼神骤然变得狂热，满蘸死志，竟在瞬息之间变作血肉泥碎，更是魂飞魄散。
“俺……”
威武的面盔摘下，露出一张无措的牛脸。
野牛精瞅着掌心血渍，旋即看向土行孙，哭丧着脸道：“魂飞魄散了。”
土行孙一拍额头，却是立即张口说道：“兄弟们注意一下，这伙人身上有种奇怪的秘术可无视封禁法术直接令自己魂飞魄散。”
“收到！”
元庆瞄了眼地上的一团碎肉。
“呃——”一双手攥着不同法术锤击元庆的胸甲，甲胄表面泛起浩然神光抵消。
元庆攥着一名魆枭的脖颈生生将其提起，壮如汪洋的混元之力灌进体内，摧枯拉朽地摧毁他的经脉及筋骨，甚至生生将丹田金丹击碎。
“呵呵，为，为了王爷……”
魆枭嗓子眼里扯出微弱的声音，冰冷的眼神骤然变得疯狂无畏，黑蝌蚪似的符文自眼窝里蔓延而出，掀起一阵炽热的能量波光。他狞笑道：“死有何惧！”
“砰！”
剧烈的爆炸声迸发。
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突地亮起一抹雷光，粘稠而漆黑的雷罡一下子覆盖烈火，八尺身躯踩着滚烫的焦土走出来。
项手里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魆枭，眼神睥睨霸道，嘴唇翕动：“幸亏你说得及时，要不然一个舌头都留不下来，我押他去炼狱里撬出情报。”
土行孙的声音自心底响起：“我过来吧，你们先将阵眼破坏。”
“行！”
项缓缓抬脚，猛地用力踩下去。
滋啦~
霎时间，雷狱笼罩方圆数十米，生生将埋在地底的阵旗摧毁。
……
……
赢君羡微眯起眼，这件法器的本体并非眼前的水碗，就算破坏掉也没有任何意义，李馗拿这玩意出来纯粹就是给他心里添堵。
随即，他竟然笑了笑：“赢王权要治好你，怕是将长城的老底都给掏空了吧。那只祸斗难道也活着吗？”
“你的关注点挺奇葩。”
李馗直接将赢君羡给自己倒满的酒水往后一洒，笑眯眯的样子如同一头懒虎打了个哈欠：“我得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谨慎的对手，到了眼下这个关口还不放松警惕。”
“有你这样难缠的敌人，想不谨慎都难。”
赢君羡好似真的放弃了抵抗，陪着李馗坐在这里聊天，试探道：“赢王权呢，这种场合要是不出来喝一杯岂不可惜。”
“你猜他在哪？”
李馗微眯起眼，凌厉的煞气令人寒毛直竖。
第864章 精彩纷呈！
赢君羡根本不用猜也知道赢王权在做什么。
捻灭他所有的逃生路线。
李馗眼下就是在拖住他。
当初在汤山上演的戏码如今又以另类的方式再度重演，双方的身份则发生了调换。
猎物；
猎手；
赢君羡微微颔首，持着酒杯的手很稳：“看样子本王给你们提供了一次经验模板。”
除却一开始被李馗的出现惊住，赢君羡的表现着实令人咂舌，冷静且从容不迫，面对岌岌可危的局面，亦是在尽量套取李馗的情报，寻找反击逃生的机会。
此乃枭雄也。
“避免重蹈覆辙嘛。”
李馗笑出森白牙齿。那头似蛟非蛟，似龙非龙的怪物探首至赢君羡面前，缓缓张开龙吻，锐利的獠牙滴落下涎液到赢君羡的脸颊。
粘稠带着满满的冰冷杀意。
“这回可要轮到你魂飞魄散了。”
赢君羡眸里显出阴符虚影，立即将眼前似真似幻的怪物自灵台中杀死，阴符领域无声无息间蔓延而出，却遭受到了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压迫，只能勉强在周身三尺施展。
看来真正操控“水碗”的是赢王权。
上回在汤山鬼界将自身的信息展露太多，现在被针对狠了。
赢君羡心思电转，唇边弯起一抹弧度，开口道了一声有趣：“万相镇龙心经，李客卿似乎从这里面走出了一条不同于前人的路子，真是厉害！”
居然是一语道出了李馗【势】的跟脚。
李馗手指轻点桌面，微不可查的波动猛然撞上阴符领域，不由笑了笑：“你倒是鸡贼的很。你还认识这套功法？”
两人谈话间，手底下的动作可是一点都没少。
李馗既要压制裴秋，又要限制赢君羡，唇枪舌剑亦见真功夫。
“万相镇龙心经，这可是流传上千年的功法。”
赢君羡似笑非笑道：“创造这门功法的主人，本王恰好认识。当初也是给了一点小小意见，任凭岁月更迭，总纲这一块是不会变的。”
“砰——”
虚空起了一记无声而剧烈的爆炸，一只嫁梦蝴蝶的影子转瞬即逝。
李馗挑了挑眉梢，眼眸敛着寒光，故作好奇道：“上次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张口一个本王，闭口一个本王，你究竟是谁。”
非是李馗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还要揣着明白当糊涂，而是如果说出赢君羡这个名字，无疑会透露出我方很多情报信息，谁也不知道赢君羡还藏着怎样的后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论如何，今天只要将赢君羡杀死，他仍然是二千多年前的死人！
闻听此言，赢君羡深深看了眼李馗。
魂飞魄散的人现在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说出话是真是假都要经过反复推敲，直觉告诉赢君羡，李馗包括赢王权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真是谨慎呀。
赢君羡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现在需要一个挣脱束缚的机会，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也足够。
“有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
……
铺着红毯的高台上。
几名大头鬼负责司仪的工作，活络现场的气氛。
董仲脸上噙着浅浅笑意，心里却异常平静，余光往下面的酒席瞧了眼，见到赢君羡和裴秋坐在桌前饮酒吃菜，目光时不时朝他看来。
“现在有请二位新人先一拜天地吧。”
大头鬼喜笑颜开，脖颈间的红色鬃毛随着话音声微微甩动。
“王爷该上来了吧。”
听到这句话，董仲心里想道。
一人一妖的婚礼省去相当多的礼节，高台之上甚至连供桌都没摆，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可是天地君亲师，赢君羡作为董仲的君主，亦有再造之恩，第二杯酒理应敬给赢君羡。
早些时候，赢君羡也有告知董仲自己会上来喝第二杯酒。
董仲心里想着，一边拱手弯腰，一边再次看向王爷的酒桌。却见赢君羡仍保持刚才喝酒吃菜的动作，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
奇怪，难道是王爷改变主意了？
董仲微皱着眉头，心思电转，弯下的腰身登时僵住，猛地偏头看向赢君羡的位置，眸底漾起猩红氤氲。要知道王爷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怎会改变主意！
“呵呵呵。”
蓦地，娇笑声自盖头下响起。
董仲似缓实急地直起腰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在做什么？”
邓青眉双肩微微颤抖，猛地一把掀开了红绸布，眼瞳已变成一双狐眼，三条白色尾巴自裙下摇摆而出，浓烈的妖气蔓延四散。
“当然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邓青眉，今天是什么场合，你难道不清楚吗！”
董仲双目阴鸷，心思却转得越来越快，厉声质问道：“我劝你不该做的事情最好立刻停止下来，否则这个后果……你包括所有汤山妖怪都难以承担。”
邓青眉眼中碧波流转，盯着董仲，语气透着玩味：“你教我的，逢场作戏！”
与此同时，三名大头鬼目目相觑，眼前的对峙着实没让他们的脑筋转过来，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选择立刻将董仲包围起来。
“找死！”
一声厉啸突然响彻长空。
董仲双瞳立即被猩红氤氲占据，成千上万只肉眼不可查的毒豸自袖口飞出，生生将邓青眉啃成一具狐骨，紧接着，一道凌厉剑光横贯而出将三只大头鬼腰斩。
兔起鹘落间，尽显心狠手辣。
董仲纵身跃起，变作一道流光奔向赢君羡所在的位置。
可就在董仲刚刚离开高台的一刹那，整个人蓦然感觉天旋地转，下一秒竟然又回到原先的位置，最不可思议的是邓青眉和大头鬼仍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幻术？
不对，是李馗独有的梦境幻术！
董仲内心先是惊疑不定，很快醒悟这一点。
直到此时，方才喊出的那个“死”字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
但见邓青眉瞳孔深处有一只宛如碧玉的蝴蝶转瞬即逝，她笑脸灿烂，目不转睛地盯着董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说着，邓青眉取下发间的簪子，手腕翻转，瞬息变作寒螭软鞭握在掌心，猛地一甩朝董仲面额打去，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你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罢了！”
伴随不屑的话音，董仲眉间尽显狠色，眼中真与假的界限极为模糊，却是当即并作剑指沿着自己的眉心划至胸膛，用力之剧甚至能看到砰砰跳动的心脏。
“天苍地幽，穿名百梭，六道轮转……”
“疾！”
立见自董仲胸骨间迸射而出的殷红血液扭曲变作一柄溢着光华的血剑，掀起破空啸声朝赢君羡的位置斩去。
邓青眉怎会让董仲得逞，攻势一变，寒螭软鞭凌空抽出爆响，鞭头状似霜白小龙在半空中留下粼粼冰光，后发先至地噬住血剑的剑柄，直接将其冻成冰雕。
同时，狐尾暴涨延伸，裹挟浓烈妖气朝董仲当头劈下。
见此情形，董仲唇角微不可查露出狡猾的弧度，右眼酝酿的猩红氤氲登时涌出，隐约呈现出人形的模样，迅如雷霆般直奔下方酒席。
天心秘法·一气化三清
“拦住他！”
三名大头鬼齐齐施法，张口吐出状似火山灰的灼热烟雾，顷刻间笼罩整座高台。
哪成想由猩红氤氲化作的人形竟无视掉大头鬼的攻势，如若无物般穿过火雾，跨越十余米的距离来到赢君羡座位的上空，迸发出毁灭性的能量坠落。
董仲嘴里大口呕出精血，心头却松了口气。
虽然他目前尚未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以王爷的本事到现在都没丁点动静，显然是被某种东西困住，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助王爷一臂之力。
太清之气威力巨大，专破迷障结界。
自爆的威力更甚数倍。
这一决策，董仲不假思考便立即付诸行动，甚至不顾自己会立刻遭受到严重伤势。
然而一瞬不到，惊变突起。
原本坠落的血雨被某种强悍至极的力量摄住，悍然将其捏成一团，任凭太清之气如何蹦跶，依旧无法逃开这股霸道力量的控制。
见此情况，董仲刚悬下的心脏猛然一紧。
“公主！！！”
就在这时，邓青眉喜悦的呼唤声响彻庄园。
董仲狼狈地用一记驴打滚躲过狐尾的攻击，闻声看去却惊得瞪圆眼珠，不可置信的神色充塞面庞，不由喊道：“怎么可能！”
“踏！”
“踏——”
高空之上，走下一道身影。
一刹那的工夫，瞬间吸住一万两千名汤山妖怪的眼睛。
“公主！”
“公主！！！”
“真的是公主，我不是在做梦吧！”
庄园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激动呼喊。
赵霓裳身穿一袭古旧甲胄，掌心托举一座金黄色的宫殿，敞开的宫门当中可见两万四千名妖怪鬼类的模样。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赢君羡。
“没想到吧。”
“本王确实没想到你还活着。”
见到赵霓裳的横空出现，赢君羡心里难免升起几分震惊，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暗自可惜董仲的救援，如果没有赵霓裳的搅和，他便能迎来脱困反击的机会。
“看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赢君羡仔细打量赵霓裳，有点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应他的是一声剑鸣！
“铮~”
开疆剑自袁名手中脱手而出，如同归家的游子迫不及待地飞到赵霓裳身边。
双刀白猿看着赵霓裳的归来，激动雀跃的神采溢于言表，偏头看向高台上的邓青眉。两妖目光一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袁名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当时由花开顷刻凝聚的恐怖巨树吸食了无数汤山妖怪的生机，直接将它们变成干尸。实际上它们只是陷入濒死的状态，事后只要将生机返还回去便可安然无恙。
李馗的这一步计划当真是非常胆大！
得益于当时赢君羡的精力主要集中在李馗与赵霓裳的战斗中，还得分出一点心神防御住妖怪军团的狂轰滥炸，没办法去细细探究。
包括被幽冥军团的战士们斩首以及拦腰斩杀的汤山妖军。
毕竟是成了精的妖怪，生命力与普通人类相比有天壤之别，哪怕是斩首这种致命伤，能够存活的时间也会稍长一些，短短一二息的时间已经有很大的操作余地。
紧随而至的恐怖巨树立刻进行收尾。
邓青眉的身体里有一只嫁梦蝴蝶，当巨树吸取她的生机时，暂时解封了嫁梦对记忆的封印。正因如此，邓青眉的反应及神态显得尤为反常。
幸好袁名很聪明。
当邓青眉拉住他的脚踝时。袁名一见邓青眉的模样，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她的眼神很微妙，包含种种不一的复杂情绪，却足以让白猿了解很多事情。
有时候眼神比言语更管用。
两妖认识数百年，袁名非常了解邓青眉，尤其是当邓青眉说出：小心点，一定要保护好公主。
袁名心里方才有了决定。
因此双刀白猿在跟项与元庆的战斗中特意放水，没有直接斩碎藏于护心镜内的真身。否则以两名战将目前的实力，还不够袁名一只手打得。
当战斗落下帷幕，嫁梦蝴蝶重新封印了邓青眉的记忆。
所以，在赢君羡和糜夫人面前的对话，全都来自最真实的邓青眉，她的每一句话都完美符合当下的自己，瞒天过海骗过两名聪明绝顶的人物。
甚至在城堡内，袁名再一次试探邓青眉。
前后两种不同的神态，让袁名确信这次的事件一定藏有极深的内幕。他沉默地观察，守着开疆宝剑等待转机的一天！
直到此时此刻，终于亲眼见到赵霓裳。
可以说这一套计划如果不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默契配合，根本无法将赢君羡骗进设好的陷阱里，眼下的一幕定然无法实现！
……
……
“什么时候的事情？”
赢君羡敏锐注意到赵霓裳的气机有点不太对劲，旋即，意有所指道：“我想应该不会是你们两个原先就商量好的，能否一解本王的疑惑。”
“你求我的话……”
李馗双目掠起一蓝一赤两道惊鸿，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可以大发慈悲地考虑一下。”
第865章 大混战！
“铮！”
悠扬于天地之间的刀剑铮鸣。
赤霄、水龙自李馗的灵台深处飞出，一蓝一赤两道龙影登时袭向赢君羡。
电光火石间，数不清的阴天符箓于赢君羡三尺之内纷飞而出，成千上万的奇阵法门搅动天地星辰之力，猛然挡住阴阳反覆大阵的侵蚀。
“求这个字眼不好听。”
赢君羡目光注视赵霓裳手中不过巴掌大小的金黄色宫殿，隐约觉得其模样有点熟悉，仔细辨认后惊觉竟然是缩小无数倍的安义宫。
那座宫殿竟然是一件法宝。
当赢君羡意识到这一点，关于李馗计划的部分轮廓已在脑海中浮现，却是微微一笑：“要不请您一解我心中的疑惑。”
赢君羡是真的发自内心好奇。
李馗跟赵霓裳都是他亲眼见到魂飞魄散，两人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他。
“等你死后，烧纸告诉你。”
赵霓裳一双蟒目死死盯着赢君羡，心中当真是恨极了他，懒得与其再废口舌，甲胄周身浮起沸腾的金红色妖力，一把握住开疆剑柄。
血海倾覆穹顶，粘稠至极的煞气充塞每一寸空间。
“陆吾！”
李馗唇齿一叩。
九条燃烧幽焰的尾巴舒展甩动，一阵阵空间涟漪被搅动。陆吾的身躯自李馗头顶横空出现，腹部涡轮引擎的中央有一尊幽黑火炉，如岩浆一般滚烫的气机席卷蔓延。
陆吾抬起虎爪，挟猩盛死意劈去赢君羡。
赢君羡灵台骤然一阵刺痛，生死攸关之际，他的内心仍然保持平静，一张呈黑金色的阴天符箓虚影自眉间显现而出。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
不远处的酒桌，与阿奴、柳如复、青鬼等一众会妖门头目皆有点呆若木鸡。
自李馗出现到现在不过三个呼吸，更别说本应死去的赵霓裳竟然在此刻强势登场，开疆剑释放出滔天杀意，压得众人心头堵塞。
尤其是柳如复。
当他见到李馗的一瞬间，顿觉脑袋头晕目眩，不可思议与荒唐一下子蔓延到全身肌肤，激得阴躯一阵颤栗，可真是惊悚至极。
李馗怎么没有死！
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玩这一套！！！
柳如复墨镜之下要是有眼珠的话，怕是能把眼睛瞪出来。
当初为了保险起见，他特意让红鬼亲自去滨海探查情况，甚至在长城与与土行孙率领的妖怪军团发起冲突的现场一探究竟。
几天下来结合多方情报，方才确信李馗是真的死了。
哪成想，竟开了如此荒唐的玩笑。
欢天喜地的柳如复此时见到李馗，恐惧之后便升起强烈杀意，警惕地环顾周遭，见到沉入喜悦情绪当中的汤山妖怪们，旋即又看向前方李馗所在的位置。
裴秋额前暴起条条青筋，剑柄微微出鞘。
赢君羡此刻已然吸引住李馗与赵霓裳的注意力。
还有机会。
尚未到绝境的地步。
柳如复双拳紧握，心口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望，他偏头看向与阿奴，后者脸色阴沉，难以置信地望向赵霓裳，连忙运起术法传音：
“阿奴小姐，现在可不是愣神的时候！
“王爷现在被李馗和赵霓裳牵制，我们需要拿出杀手锏打破僵局！”
一众妖怪当中属与阿奴的实力最强，而且作为糜夫人的贴身侍女，手里肯定握着足以翻盘的底牌，柳如复只能寄希望在她身上。
与阿奴神情微不可查一动，立即观察了局势，亦是非常果断，宽大的袖口猛然迸发出五彩霞光，铺天盖地地席卷四面八方。
一些离得较近的汤山妖怪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肉身连同魂魄当即消融，只留一缕色泽鲜明的气息融入到五彩霞光中，居然是糜夫人的神通绝学【乾元五煞】！
“与阿奴！”
满蘸杀意的厉喝乍响。
赵霓裳攻势急忙一变，手中的开疆宝剑牵引滔天血海盖去乾元五煞，两者相触的瞬间，五彩霞光一下子将血海蚕食出偌大的豁口，冰冷的气息更甚于血海。
稍稍的阻挡，却与将周遭的汤山妖怪们救下。
同一时间。
乾元五煞突兀席卷至李馗近前。
陆吾见此情况，手中的攻势不改，熊熊幽色火焰自口中喷吐而出，悍然撞上五彩霞光，两者之间相互碰撞消弭。
僵局因此被打破！
“李馗！”
裴秋借此机会终于挣脱李馗的压制，仰颈怒吼。状如雷霆的剑意自体内迸发，方一出手，便是超越思维的快，剑尖蕴着雷光瞬间抵向了李馗额前。
一式·人间清明
李馗虎躯直立，一把握住赤霄神剑，泛起幽邃涟漪的眼眸中映出一派人间景象，胸腔间燃烧的战意升至顶峰，宏愿之剑横斩而出。
斩！！！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裴秋眼中映出煌煌剑意，持剑的手居然微微一僵。金铁交鸣之声转瞬即逝，紧接着，一道燃火的人影倒飞而出，犁着泥土撞到外面的围墙方才停下。
撼龙经·阴符领域
一张呈黑金色的阴天符箓自赢君羡眉心飘出，瞬间展开一道奇门法阵落于脚下，三尺之内纷飞的黑色符箓登时亮起湛蓝色的星辰神光。
赢君羡内心不由夸赞了下与阿奴的及时，再加上裴秋舍身挡下李馗酝酿许久的一式剑招，终于给他创造难得的反击机会。
青白二色锦鲤游动间变作庆云笼罩周身，白茫茫的云朵当中三百六十五颗星辰接连亮起，一瞬间便彰显出宏大雄伟的霸道威势。
若是对阵法一道有所研究的人，便会惊觉赢君羡脚下的奇门法阵竟以一统万，包含万余种阵法，藏于六甲，隐遁六仪，彼此之间相辅相成，竟没有丝毫冲突阻塞的地方。
单是奇门遁甲一道，赢君羡已然到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死！”
李馗一式剑招劈出，余势不止地朝赢君羡斩去。
炽盛剑光在赢君羡眼中愈放愈大，人间清明的宏愿无坚不摧，却让他不禁一笑，剑指当即往身前点去，喝道：“去！”
庆云当中奎宿、娄宿、胃宿、昴宿、毕宿、参宿、觜宿七颗西方星辰快似雷霆地相连，变作一头威猛的白虎一跃而出。
“吼！”
锵锵杀伐之气自虎躯迸发，甫一张口露出不逊于开疆宝剑的凶戾气焰。
西方白虎悍然撕咬去赤红剑气。
“砰——”地一声震天撼地般的剧烈声响，却是来自于苍穹。
不知何时，厚重的铅云笼罩天际，整个世界瞬间暗了下来，一尊威严的龙首探出云层，伸出溢着神光的龙爪直取赢君羡的项上头颅。
恐怖至极的压力蓦然压下。
赢君羡目光登时肃然，青白二色锦鲤再次浮出，手掐法决喝道：
“玄武听令！”
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七颗北方星辰绽出耀眼神光，一头庞然大物的躯体几乎占据整座庄园。
毫无征兆地，幽黑的河水淹过大地，五彩霞光同血海顿时被掀翻，巨物轰然落地，掀起数十米高的惊天啸浪。
数百米长的大蛇盘纠玄龟身上。北方玄武毫不示弱地迎上龙爪。
说时迟，那时快。
没等赢君羡缓口气，陆吾的攻势已然当头劈下。阴符领域自发神威，数不清的阴天符箓迎去虎爪，一层层阵法悄声无息展开。
陆吾顿觉四方八面传来强大的空间吸力，好似整副虎躯都要被纳入小小的符箓当中，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接连闪烁，火山、冰地、荒芜的原野、寂静的黑洞……
一符，藏一阵
只有真正直面阴符领域，方才会领教它的可怕之处。
但是对于能够穿梭世界的陆吾来说，那可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轰隆——”
宛如来自上古凶兽的咆哮。
陆吾体内无数密集的金属齿轮疯狂转动，无法忽视的哀嚎声经久不散，九条燃着幽色火焰的尾巴生生搅得周边空间折叠凹陷。
腹部中央的玄冥烘炉焚出黑白相间的火焰燃至全身。来自北山三妖之一古尸的法宝，自此刻展现出全部威能，生与死的意境在陆吾身上轮回。
锋锐的虎爪长驱直入，袭至赢君羡近前。
“阴司真是了不起。”
赢君羡始终平静的眼神在围攻之下起了微妙变化，兴奋、战意、趣味……种种不一，却唯独没有惧怕死亡的恐惧，腰间缀着的古壁起了华光。
纹着五谷的金黄色防护罩在千钧一发之际覆盖周身。
紧接着。
碰撞扭曲间赫然破碎。
赢君羡眼中映出纷飞的法罩碎片，手中再现出一宝，半只手掌大的精美玉印，上有玄鸟状纹理深陷印中，四面所刻之字层层叠叠，状如云烟。
商都玄鸟镇仙印！
玉印方一出现，猛然掷向陆吾。
孤傲的玄鸟振翅飞出，竟在半空中一化为九，九只玄鸟竟然瞬间压制住陆吾搅动的空间旋涡，彼此之间串联起强大的封禁之力生生将陆吾镇压当场！
“砰——”
黑白相间的火焰冲天而起，却被某种无形的壁垒挡住，只好向四周倒卷。
庞然虎躯咆哮间挥动利爪，掀起的空间涟漪起伏不定却以极快的速度平息，玄鸟围绕陆吾盘旋，想要挡住一时半刻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
“你的宝贝还真多呀！”
李馗蓄满冰冷杀意的脸颊瞬间突进赢君羡身前，水龙刀锋以万钧之势劈开阴天符箓，在赢君羡脸上斩出一道狭长的血口。
霎时间，带着浓烈煞气的血液飞溅而出。
李馗抓得时机可谓妙之毫巅，赢君羡腰间的谷壁想要再次恢复防护罩需要一点时间。就在陆吾与赢君羡攻防转换之际，李馗已然挥出惊鸿一刀。
痛！
赢君羡牙关咬紧，双目透出的冰冷杀焰丝毫不逊于李馗。凌厉的刀罡剑气带来剧痛的同时亦在疯狂地在脸部创造出更大的战果。
此时此刻，赢君羡被李馗拉近了距离。
三尺之内，孰强孰弱，立见分晓。
李馗瞳孔深处好似映出了无间炼狱的景象，右手紧握的兵器时而赤霄时而水龙，难以区分。阴阳反覆大阵立于自身，一赤一蓝两道龙吟交错咆哮。
攻势之间，现出自己最强的实力。
御风、吐焰、斩妖、剑术、生光、登抄……种种神通法术尽皆合而为一，无需思考、随心所欲，自然而然地成为手足的延伸。
龙卷摇曳升起，直直抵住头顶玄武的腹部。
刀罡剑气肆虐不休。
赢君羡脚下的奇门法阵不断旋转，只手从庆云当中抓出一柄青锋，挥斩之间仿佛带动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星辰的力量，悍然与李馗硬碰硬。
青龙撕碎风暴；
朱雀焚烧剑气；
白虎直取李馗眉心。
刀山火海中磨练而出的杀戮技艺比之李馗有过之而不及。
“叮——”
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李馗横剑挡住刺来的青锋，护体神光覆映周身，一根根发丝如同燃起金色火焰，左手的水龙刀身覆盖翻卷的浪涛，浓重的水汽悄然弥漫。
斩！
猩盛的杀意血浆似的糊住赢君羡口鼻。
唯独赢君羡眼中能够看见的八门虚影在四方显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脚下的阴符领域自判吉凶方位，哪至于最合适的攻击位置。
水龙刀落在空处。
赢君羡突兀地自李馗身侧出现，手中的青锋已然洞穿阴阳阵法，瞬息间架在了李馗脖颈，眼瞅着下一秒就叫他人头落地，却惊骇发现剑尖竟变作一只碧玉蝴蝶飞出。
一截截的剑身寸寸改变。
赤霄剑身横贯而来，赢君羡无暇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出现在了另一处方位，几是不分先后，涛涛的海浪声传进耳膜。
感知里，湛蓝色的刀罡竟美的出齐。
李馗眼中荡起幽邃涟漪，赢君羡周身上下遍布一二条黑线，胸腔间的战意将百骸燃烧，握刀的手从未像此刻这般稳，似缓实急地横刀斩出。
一式·水天一色
状似龙卷的阴天符箓被摧枯拉朽地斩开，阴符领域被撕裂，如同一层层骇浪拍岸，不断将赢君羡的防守击溃，又状似天河倾覆而下，看似绚丽的背后蕴藏着极致的枯败死意！
一瞬间，一条转瞬即逝的黑线被斩断。
撕拉~
大量血液飞溅而出。
赢君羡眉心自腹部撕裂出偌大的口子。
第866章 仗剑扶危
原本俊朗儒雅的皮囊被刀罡卷得寸寸湮灭。
冰冷的煞气弥散。
脚下的幽黑河水顷刻之间冻成冰雕。
由无法估量的血煞凝聚而成的人形立于原地，五官轮廓极为模糊，甚至无法辨认，唯独一双眼睛蕴着周天星辰之道。
这就是赢君羡真正的本体！
“嘿，你还得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我看得顺眼。”
李馗打量借着阴符领域瞬移逃离的赢君羡，眸里的幽邃涟漪起伏不定，露出森白的牙齿，甫一张口道出粘稠猩气：“藏头露尾的小辈！”
相较于上回在梦境里打出赢君羡的真身。
眼下近距离接触，更是惊觉这股煞气的惊人可怖。难怪赢君羡平常出行都需要用到特殊的皮囊，实在是这种程度的煞气要是不进行遮掩，着实引人注目。
赢君羡抬手抓去脸上肆虐的剑气刀罡，放下时已变成一张阴天符箓夹在两指间。符箓燃成灰烬，他抬眸打量气焰不可一世的李馗，心里暗自思量：
方才李馗究竟是使了何种神通竟能劈开自己的阴符领域，那种感觉就像是阴符领域突然与自己断开了联系，这种效果简直不可思议。
一直能使用还是偶尔一两次。
随即，赢君羡居然笑了笑：“原来你已经修炼到可以用梦境改变现实的一步。有意思，让本王瞧瞧你还有几分本事！”
下一瞬，两道身影骤然相撞，恐怖的战斗余波摧枯拉朽地推倒周边的一切，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将小半个山巅夷为平地。
撼龙经·八门金锁
刹那之间，一条条漾起金光的锁链自李馗四方突兀现出。
斩妖！！！
李馗眼神一凝，手中的赤霄神剑法光炽盛，悍然挥剑斩出。
赤红剑气呈环形横贯而出，金光锁链触之即断碰之即毁，可锁链仍像无穷无尽一般袭来，一时间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蓦地，交鸣声短暂一滞。
立见一道长宽数十米的赤红刀罡以力破巧生生斩碎金锁，余势不止地掼向赢君羡。
赢君羡脚下的阴符领域微不可查一转，避开锐利的水龙刀锋。哪成想，李馗借此机会再次拉近距离，一赤一蓝两道龙影游动间试图将赢君羡拉进阴阳反覆大阵。
“嗡——”
关键时刻，赢君羡腰间的谷壁再起金黄色的防护法罩，同时一股清凉的元气在灵台萦绕不去，防止不小心中了李馗的嫁梦之术，却在此刻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撼龙经·入命之术
笼罩周身的庆云里倏然有三颗星辰大放光明，赫然是七杀、贪狼、破军，三星连成一体，一头犹如星光铸成的白狼直扑李馗。
李馗微微一叩齿。
“轰隆——”
霎时，凶猛的火海席卷而出，瞬间将杀破狼包裹。
不料这头白狼竟如若无物般穿过三味真火，轻轻松松一跃来到李馗身前，带起一片金戈铁马之音。
一时间，李馗眼前幻象频生，天魔乱舞，萧杀意境自灵台萌生而出，冷热交替的气流流淌至四肢百骸，握刀的手似不禁多出几分急躁。
飓风；
火焰；
赢君羡模糊的五官轮廓似变得若即若离，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东西。
李馗无暇多加思考，心思电转间，一头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庞然怪物已然自幽湖中拔地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咬住白狼脖颈。
也即是这一瞬，李馗心中突生警兆。
立见杀破狼哀嚎一声，蓦然溃散成一团星云将怪物包裹。
但听“哗啦——”一声脆响，星云转瞬间变作金色锁链虬住怪物全身，锁链上竟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
八门一经发动，顿时隐匿进玄之又玄的神秘空间。
一处断崖之上立着一根五个成人环抱粗的圆形石柱，高有六十余米，八门金锁拽着似龙又似蛟的怪物往石柱拖去。
锁链的另一端，居然握在赢君羡手中。
他唇角弧度鲜明，眸里满是智珠在握的神采。
第二回合，先是用八门金锁作为开场，再用入命之术影响李馗，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攻势肯定会采取最优的选择，而赢君羡的目的就是要将李馗的【势】诱骗出来。
此间计划环环相扣，死死拿捏住李馗的心理！
诚然无法针对李馗的三魂七魄进行攻击，很多能够一锤定音的神通法术不能施展。但是【万相镇龙心经】这门功法，赢君羡很熟悉。
正如他自己亲口所说：任凭岁月更迭，总纲这一块不会变。
这条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怪物与李馗性命相连，一旦被斩杀当场，本体指定会落个重伤的下场，这就是能够一锤定音的计策！
说时迟，那时快。
赢君羡只手往庆云里抓去，一柄青玉似的石斧赫然被他握在手中。但见斧面刻有玄奥的雷纹，方一出现，黯淡无光的世界里骤然闪烁起炽盛雷光。
雷公石斧！
赢君羡十三件宝贝当中攻伐最为凌厉的雷道至宝，杀伤力极为惊人。
“吼！”
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怪物仰起脖颈迸出高亢的怒吼，哪怕身怀无穷巨力依旧被锁链生生拽到石柱上，晴空万里的苍穹陡然覆盖厚重雷云。
李馗灵台一阵刺痛，虎目微眯。
顷刻间，一道炽烈如火的金光掠过数十米的距离直奔赢君羡而去。
赢君羡眼中映出狰狞怪物的模样，手中的雷公石斧高高举起。同一时间，雷云隐约显现出一张脸的五官轮廓，冰冷无情的眼睛盯着怪物。
雷罚！
斩！！！
雷公石斧悍然朝着似蛟又似龙的怪物头颅劈去。
千钧一发之际。
凄厉的哀鸣响彻庄园。北方玄武蓦然栽倒在地，大龟被赢王权的龙爪自中间撕成两半，头颅变作肉泥，数百米长的大蛇断成数截，没一会儿便化作星光消散。
赢王权一双龙目紧盯赢君羡，抬起一根锋锐的爪子，爪尖萦绕幽冥神雷，暗得犹如深渊，黑得宛若黑洞，对准赢君羡所在的空间轻轻一弹。
砰！
雷光以超越时间的速度，势如破竹地洞穿阴符领域，后发先至抵在赢君羡面前。
且远不止如此。
“轰隆——”如同洪荒凶兽的怒吼响起。
陆吾此刻亦是脱离了商都玄鸟镇仙印的束缚，九条燃着幽焰的尾巴搅动空间涟漪，跨越空间瞬间降临到赢君羡跟前，虎爪裹挟极致的死意劈下。
“赢君羡！”
一声厉喝紧随而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
赵霓裳掌心的金黄色宫殿大放神光，轻轻往前一抛，瞬息间变作小山大小，无穷尽的镇压力量轰然降临，俨然要将赢君羡镇压当场！
一瞬不到，李馗来到身前，双手握住水龙刀柄，刀锋直指心口。
赢君羡双眼映出阴森森的雷霆，致命威胁让他的感知出现短暂的紊乱，一双锐利而幽冷的眸子渐渐地取代了所有，嘴唇翕动：“这可真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说着，赢君羡眼中戾色跳跃，猛然往下一斩！
李馗脖颈顿时裂开一圈恐怖血痕，鲜血呈扇形溅射而出，他却不知道疼似的，双手推着水龙刀锋刺进赢君羡的心口。
“砰——”
幽冥神雷打爆赢君羡半个脑袋，陆吾的锐爪紧随而至将身躯分割。
安义宫镇压！
“你死定了！”
李馗盯着赢君羡的独眼，露出满蘸血渍的牙口，眼瞅着就要将其斩杀当场。刀尖蓦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眼里随之泛起幽邃涟漪。
借助幽通，李馗看清了赢君羡心口的东西——一朵金色莲苞。
疾霆不暇掩目，只见金色莲苞骤然大放光明，无可匹敌的力量由内而外迸发而出，硬生生压着刀锋往外推去。
刀剑铮鸣之声大作，赤霄、水龙立起阴阳反覆大阵将赢君羡拉入阵内，李馗双手死死攥住刀柄，体内法力奔涌咆哮，大力神通催发极致。
斩妖！！！
水龙刀锋瞬间染上一抹赤红神光。
浓烈到作呕的血腥煞气扑鼻而来，李馗冷硬的面孔犹如磐石，他扭动刀柄，锐利的刀罡在赢君羡体内闹起天宫，不断撕裂出二次伤口。
“很刺激对吧。”
赢君羡细细品尝着李馗的杀意，突然开口道出嘶哑的话音。他微斜着头，对上李馗布满狠色的眼珠，脚下的阴符领域不断变换，似乎在电光火石间起了微妙反应。
撼龙经·元始妙道
阴符领域居然变作一汪华池，池中生长出九朵金色莲苞，不消片刻光明愈来愈炽盛，隔开陆吾的利爪，推开李馗的刀锋，光芒上腾云霄。
但见莲苞竟变作九座阁楼，赢君羡残缺不堪的身躯浸泡在华池当中。
“轰隆——”
占据天穹的黑龙蓦然张口，状似利剑般的幽冥神雷瞬息间横贯天际，直直打在了九座阁楼，两者接触的一瞬间，猛然荡起一阵阵金光旋涡。
赢王权见状，一双龙目泛起神光。
“别白费力气了。”
赢君羡身下的池水突地乌了一块，正是陆吾贯进体内的猩盛死意，他用力咳嗽几声，吐出凌厉至极的毁灭性刀罡。“这里是另外一处空间。”
话音未落，“嗡”地刺耳声接连不断。
只见安义宫从天而降，轰然落到阁楼之上，强大的镇压之力让金光壁垒彻底显现而出，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出一条条裂缝。
赵霓裳仔细观察一二，开口说道：“确实处在另一处空间，但是他也脱离不出去，最多两分钟他就会重新回归此方天地，届时便能要了他的命！”
李馗闻言点一点头，吐出一口带着猩气的呼吸，右手往身前一攥，装满绿色药水的瓶子落了掌心，直接往嘴里灌去。
温和大量的生机自咽喉间蔓延开来，脖颈的伤口以极缓慢的速度愈合。
紧接着。
李馗一抬眉眼，见到华池底中那条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庞然巨物，眸底泛起些许思绪，仅是一瞬不到便彻底敛下，迈步走近华池。
一堵金黄色壁垒隔绝两人。
“这就是你保命的底牌？”李馗朝赢君羡问道。
“显而易见。”
赢君羡的躯体同样在池水的修复下缓慢愈合，他拿出了一根香烛点燃，雾气飘摇升起却又消失于无形，有些费力地咳嗽起来，体内的法力已然有些见空。
赢王权一直催使【弱水三千】疯狂压制赢君羡的阴符领域，原本只需要花一分力气就能做的事情，却要花费百分乃至于千分。
李馗咧嘴一笑，显出彪悍霸道的意味：“你挺淡定。”
“这种事情本王一生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赢君羡自华池中走出，径直来到李馗面前，两人此时的距离只有一拳之隔。“那一天本王是中了你的梦境幻术，想来其中也有那只祸斗的出力。”
“李馗，你真是艺高人胆大！”
“看来你真的是非常好奇。”李馗说道。
“不好奇不行呀，本王这个跟头可是栽得有点狠。”赢君羡微微耸肩。
李馗拇指摩擦赤霄剑柄，余光一瞥赵霓裳：“你太小看赵霓裳了。”
“哦？”
赢君羡似听到好笑的事情，玩味道：“哪怕是现在，她也不值得我重视。”
李馗微眯起幽冷眸子。
“所以你现在落到了这步田地。”
……
……
回到那一天安义宫里的战斗。
面对赢君羡的咄咄相逼，赵霓裳的内心其实已经做出了抉择，在苏怀青与汤山妖怪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这是两人能够通力合作的前提。
那么在激烈万分的战斗中，并且是在赢君羡的监视下，李馗跟赵霓裳又是如何进行沟通，答案是——嫁梦！
嫁梦神通的表现方式之所以会是碧玉蝴蝶，全因李馗想让它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他完全可以改变嫁梦发动的形式，比如说声音。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当时李馗在战斗中念出这几句诗，可不是为了装逼，而是通过声音在赵霓裳的灵台制造梦境，告知赵霓裳整件阴谋的始末。
由于赢君羡的密切关注，每一句话的梦境都需要在恰当的时机说出。
另一方面，李馗亦是通过这首诗告诉赵霓裳：天下谁有冤屈不平的事，我就可以仗剑扶危！
第867章 猛虎面前无沟壑
时至今日，仗剑扶危这四个字对李馗来说绝非空谈。
他有能力做到！
另一方面，有时候战斗往往是最能了解对方的一个途径。赵霓裳同样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李馗仍然愿意帮助她，着实让赵霓裳非常感激。
于是，通过声音以及战斗中的碰撞制造梦境，李馗和赵霓裳一点点交换情报信息，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达成合作共识。
原本赵霓裳的意思是趁此机会合力将赢君羡杀死，更别说外面还有滨海负责人赢王权在伺机而动，然而李馗经过慎重的思考后很快否决了这个建议。
他同赢君羡真正交手的次数极少，后者到底拥有怎样的底牌不甚了解。
何况赵霓裳如今的实力十不存一，哪怕身怀两件法宝，且有李馗和祸斗的帮助下，能不能打赢甚至是杀死赢君羡仍然是个未知数。
在这种局势情况下，这个险不值得冒！
李馗不是第一次跟赢君羡打交道，这家伙谨慎得可怕，精通奇门遁甲之道，实力不比全盛时期的赵霓裳弱，他敢利用轮回聻布局引李馗入汤山，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情报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赢王权一调兵遣将，赢君羡这边立即知晓，并且能快速地做出相应的安排。赢王权在明面上等待李馗的消息伺机而动，躲在汤山外的糜夫人又何尝不是。
哪怕携带滨海至宝乾坤圈，糜夫人亦能拦住赢王权一时半刻。
这点时间，如果赢君羡一心想要跑路的话，单凭李馗跟赵霓裳基本拦不住。
况且长城的异空间嵌入技术，面对赢君羡这种层次的敌人，作为镇压封印之用的效果并不大，更多的是作用于开辟新战场，避免战斗影响到现世。
因此在双方都甘愿冒险、牺牲的情况下，李馗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实施下去。
赢君羡隔着阴阳反覆大阵都能给赵霓裳施展传音入密的法术，想让他成功进套，绝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打是真打，拼也是真拼命。
另外对于李馗来说，此番与一名炎热境界的鬼王交手，算是颇为难得的机会，能够大幅度增长对敌经验，这也是他心里的一个小目的。
赵霓裳如何假死脱身。
安义宫是一个要点，恐怕赢君羡当时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所处的宫殿竟会是一件法宝。另一个关键点便是——同心鬼！
按照当时的战斗来看，同心鬼乃是诅咒李馗造成重伤的鬼物媒介，可实际上的情况真是如此吗？
显然不是！
同心鬼的作用乃是联系赵霓裳的鬼姑神元神，这才是同心二字的真正作用。
鬼姑神元神及赵霓裳分身的自爆自然是真的，但是李馗在分身自爆之前将其一刀两段，另一半的躯体由安义宫接收、隐匿，过程中就是利用爆炸的威力，摧毁赢君羡的阴符领域，让他短暂失去对战场的掌控。
随即，安义宫带着躯体隐匿。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最大限度上保留赵霓裳的实力。李馗在最后时刻吐出的种子吸取了本体一部分本源，那一棵妖冶血红的大树则是重要伏笔，来自孟慈赠予的彼岸花。
赵霓裳亦是借着这棵树瞬间传送到了阴司！
八角青铜灯的作用跟嫁梦蝴蝶一样，全都是给赢君羡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
金红色火苗灭的其实是鬼姑神元神。
赵霓裳没有死，想要操作自己的法器自然是轻而易举，没有一点难度。
这也是为什么李馗会对赢君羡说：太过小看赵霓裳的原因。
抛开自己的执念，这位汤山鬼母的魄力和血性并不逊色于任何人，她可以选择同李馗一块将赢君羡驱赶出汤山，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受到他的摆布。
可是赵霓裳仍选择与李馗一块进行这项计划。
这么长时间以来，糜夫人和赢君羡死死捏住赵霓裳的软肋，各种利用、黑锅接二连三地用在她身上，心头的这股火焰早就憋了许久！
定是要让糜夫人跟赢君羡付出惨重的代价！
另一方面。
李馗的脱身则需要小黑的完美配合。
祸斗上回因为吃了章鱼天灾，实力方面有所进步，对于佛想佛的控制也有了长足的提升，这一点是完成计划不可忽视的关键。
拇指力量、食指精神、中指空间、戾焰填满右手佛想佛无名指的孔洞，则会带给祸斗操控时间的恐怖力量。
这种力量的叠加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当然，侧面亦能看出北山三妖之首的血佛，全盛时期掌控弗诛的他到底有多强了。
其实赢君羡有一点猜得没有错，他确实是被李馗的嫁梦影响到了。想要实时监控李馗跟赵霓裳的战斗，必须集中大部分精力，自然会被以通过声音发动的嫁梦所影响。
这个过程同样需要小心谨慎，保证不能让赢君羡发现端倪。
有了这个作为铺垫，当赢君羡动用星辰之力打算将李馗抹杀之时，祸斗隆重登场！
抓住时机破开赢君羡的奇门法阵，一招戾焰·尸陀林遮蔽赢君羡的感知，同时修改小区域内的时间让李馗可以启用替死娃娃，同时发动嫁梦，旋即躲进无间炼狱。
替死娃娃可以抵挡一次致死攻击。
它算是李馗多次用功德从生死簿里兑换出来的重要道具。
至此，李馗同赵霓裳皆完成了假死，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接下来的时间轮到小黑试探出赢君羡的神通法术及护身法宝。
谷壁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要是不知道这件法器的破绽，李馗如何能够在此次战斗的开始就给予赢君羡一记重创。
最后一步，赢王权看准时机，逼退赢君羡跟糜夫人，救下小黑，为这一套假死计划落下帷幕。
战斗结束后少不了这位滨海长城负责人的鼎力支持。
要想下这么一大盘棋可不容易，为的就是能让己方能有更多准备的时间，对赢君羡做出详细的针对！
值得一提的是生死簿就是李馗最大的底牌，没有之一，单是护住三魂七魄这一作用，不知道让多少诡异惊悚的咒术无法对他伤其分毫。
——
——
回到华池之内。
“所以你现在落到了这步田地。”
赢君羡听到李馗这句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没有在此事与李馗争辩。
没有必要，他就是看不上赵霓裳！
说白了赵霓裳能有如此表现，其中离不开李馗的帮助，因此究竟应该正视谁，不言而喻。
同时，一旦知道自己中了李馗的嫁梦之术，赢君羡如今大抵也能反推出赵霓裳和李馗会选择什么样的时机进行假死，至于实施的过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旋即，赢君羡认真审视李馗：
“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本王一定会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敢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布下这一场大局。非大勇气大气魄之人，孰敢为之？”
“猛虎面前无沟壑，怂比面前全是坎！
“要是做什么决定都要瞻前顾后，今日怎么把你宰了！”
李馗闻言盯着赢君羡的独眼，同样认真地说道：“另外，我跟你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这种关系，只会是你死我亡的敌人，在你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看不见对生命的敬畏。”
“生命的敬畏？”
赢君羡听了有点想笑，以他的经历和成长轨迹来说，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想爬到世间权利的顶点，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无辜人的性命。
可是当赢君羡见到李馗的神态，心底升起的笑意随之消失，单看李馗以往所做之事，不难看出此话是他的肺腑之言，非是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双方理念不同罢了。
“牛逼！
“李馗，你是个英雄人物。”
赢君羡微微颔首，却是颇为真心地说道：“本王一生真正称赞的人并不多，称之为英雄的人物更是寥寥无几，你算得上是头一个。”
李馗扯了扯嘴角，两指间夹住一根香烟往嘴里放去：“死到临头，还把自己的地位整挺高，该说你装逼还是说你心态好。”
言语间，青烟打在了金黄色壁垒上，荡起一圈微小的涟漪。
“我李馗只是有能力可以做得更多。”
李馗咬着烟嘴，一挑眉锋尽显桀骜的张扬意味：
“如果这世上的人把悲天悯人当成胸无大志，将你们这些渣滓的野心私欲当成雄图霸业，将赤子之心当成傻瓜笨蛋，将背叛欺骗当做精明智慧，救死扶伤成了软弱无用！
“将杀人如麻、流血漂杵当成了所谓的英雄气概，用自身霸道的逻辑让别人成为唯命是从的傀儡，这样的世界岂不是悲哀透顶！”
李馗说出一字一句话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赢君羡听到李馗这段话不禁微微一怔，旋即再次打量李馗几眼：“难怪阴司会为你开了先例，让一名活人当鬼差，果然有非凡之处。”
“你这时候一直跟我说好话可有点晚。”
李馗虎目微眯，敛着杀意的寒光自眼角流出：“我没打算放过你，而且不会让你死得轻松，以你的罪孽应当往十八层地狱里好好走一趟。”
“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赢君羡乐得捧腹大笑，却是连连摇头：“想让本王下十八层地狱，这句话不止你一个对本王说过，可是你猜他们最后的下场如何？”
“死了！”
一刹那间，赢君羡唇边的笑意骤然变冷：“李馗，像你这样的敌人，本王一定会杀了你，要不然岂不是太过遗憾了！”
李馗上前一步，若不是黄金壁垒的阻挡，两人几乎就是脸贴脸的状态，甫一张口烟雾徐徐滚出：“行，你把这破玩意弄掉，不用等两分钟，咱俩现在就来决生死！”
赢君羡却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身后的华池在悄声无息间起了微妙反应，他抬头看向立于高空的赵霓裳：“原来是跌落了境界，难怪先前给我的感觉不同。”
赢君羡用撼龙经·元始妙道为自己争取了两分钟的喘息时间。
同一时刻，战场的变化可谓风起云涌。
……
……
身着古朴甲胄的赵霓裳一双蟒目冷冽，手中的开疆剑尖跃出一抹血光沸腾，牵引血海凶猛地撞上与阿奴释放出来的乾元五煞。
除却一开始吃了暗亏，赵霓裳很快反应过来这股乾元五煞根本就是无根之萍，独木难支的情况下不消片刻便被血海全部蚕食。
想来是糜夫人赐予与阿奴作为关键时刻的杀手锏，眼下却被用来作为打破僵局的手段，威胁性已然降低许多。
紧接着，赵霓裳目光游猎间锁定正在逃亡的与阿奴一众妖怪，心头的杀意熊熊燃烧，剑锋一指，道出冰冷杀意：“杀了他们！”
“杀！”
“杀！”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裹挟刺骨杀焰冲上九霄。
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说先前的汤山妖军缺乏战斗经验，威胁性不足为惧，那么现在的他们已经有了真正军队的模样，并且学会利用自身锋利的爪牙！
足足三万六千名妖怪鬼类，不仅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哪怕一妖一吐沫也足以淹死与阿奴等妖！
一眨眼，铺天盖地的法术妖法一波接着一波砸向与阿奴。
与阿奴眼中映出狂暴的能量波动，双拳紧攥：“架起护盾！”
话音未落，身边十几名会妖门头目纷纷祭起自己的法器。
霎时间，一层层堆积而起的厚重防护罩荡起剧烈的波纹，转瞬之间龟裂蔓延，俨然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青鬼左右环顾，四面八方几乎全都是汤山的妖怪，不免着急地说道：“阿奴小姐，王爷现在自身难保，我们如今应该身处在某种异度空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破开空间壁垒逃离！”
与阿奴闻言微眯起眼，坦诚说道：“我确实是有办法离开，以前夫人赐了我一件专门用来逃命的法器，但这玩意只能带一个人！”
一时间耳边除了山崩地裂似的连绵爆炸，众妖之间的气氛登时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
紧接着。
一只袒胸露腹的黑猪妖眼中两颗猩红的小点跳跃，强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帮助阿奴小姐离开这里，希望日后夫人帮我们报了这个仇！”
“一定要让长城跟汤山血债血偿！！！”
“杀一个赚，杀两个不亏！”
“跟他们拼了！”
其余大妖们的狰狞面孔满蘸狠劲，已然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能作为糜夫人手下的头目，其凶狠心性自是不会差到哪去。
唯独柳如复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第868章 一网打尽
生死攸关之际没什么好矫情的。
与阿奴手腕一翻，掌心突兀现出水晶模样的梭子，里面一根根透明的丝线疯狂震颤。
【彼岸游】乃是糜夫人很早之前赐给与阿奴的特殊法器。
为的就是防止某一天与阿奴要是跟长城的人发生了战斗，所在的位置被嵌入异空间，此物就能打破空间封锁，并且在离去的一瞬间，无规律地跳跃出四百公里的距离。
只见与阿奴手中的彼岸游突然散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晕，周围的空间呈现出明显的龟裂破碎，她仔细观察一番得出结论：
“我需要二十秒的时间。”
“我来做盾牌。”
最开始说话的黑猪妖一拍胸毛杂生的胸膛，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像是一座小山般立在众妖面前，瓮声瓮气道：“他们个体的实力不强，冲进去杀他一圈！”
“好！”
“二十秒，我们绝对可以替阿奴小姐争取到这点时间，请您放心吧！”
模样看上去斯文的青年男人说话间衣裳猛然破碎，一根根泛起金刚光泽的兽毛冒出，竟是一头异种豹妖，眼中充塞凶残暴戾的神采。
“阿奴小姐，你手中没有通信之类的宝贝让夫人过来一趟吗？”
蓦地，略显违和的话音在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中突然插了进来。
与阿奴偏头看去，发现说这话儿的竟然是白鬼，她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提议：
“眼前这个局势明显是长城精心布置的陷阱，现在王爷尚且自身难保，难道你也想让夫人过来送死吗！”
面对与阿奴的质问，柳如复脸上戴的墨镜一瞬间好似变得更幽暗了些：“夫人如今就在青丘，只要阿奴小姐你能够发送消息出去，门里的诸多大圣肯定会一同前来。”
说到这里时，柳如复的语调稍有抬高，言语间更是带上了浓烈的杀意：“现在赢王权、李馗、赵霓裳都在这里，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与阿奴盯着柳如复的脸，皱起眉头：“你天真地以为赢王权不会备下后手？”
“他肯定会备下后手。”
柳如复瞥了眼远处与赢君羡对峙的李馗，语速快而清晰：“可是我想赢王权的后手应该是为王爷而准备，而且看目前的情况，王爷明显还有底牌没用出！”
“眼下对我们来说固然是绝境，可同样是对李馗等人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以门里大圣的本领来到这里不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只要能坚持……”
柳如复说着一下子住了口。
与阿奴的眸光无比的淡漠冰冷，仿佛只要柳如复胆敢再说一句，立即叫他死在这里。
“白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柳如复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与阿奴都不会同意他的建议，因为与阿奴认为这样的举动太过危险，会对糜夫人不利！
愚蠢！
简直愚蠢透顶！！！
柳如复脸色平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开口说道：“抱歉！”
然而心底涌出来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的一瞬间，“砰——”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
熊熊燃烧的烈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焚得一干二净。
愚昧短视的家伙根本意识不到眼下是多么好的机会，现在这个时候的青丘聚齐了诸多大圣，顶级战力悉数到场，更别说主持会议的正是胡算子！
与阿奴要是现在将消息传回青丘，以胡算子的心性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赢王权为了行动的隐蔽性，肯定不会兴师动众，甚至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只身前来，因为赢君羡在长城的卧底目前仍没有查出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赢王权跟李馗为了这一盘棋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此时此刻。
不需要阴谋诡计；不需要再做铺垫；直接将李馗跟赢王权杀死在这里，滨海这块一亩三分地便由会妖门说得算，这个道理她居然不懂！！！
“二哥。”青鬼其实大抵也能明白柳如复想要表达的意思，拉了下他的手臂：“拼命吧，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现在不想这些，死了有脑子想吗？
闻听此言，柳如复恨不得一拳将青鬼的脑袋打爆，但他也知道这次前来参加婚礼的大妖们全是糜夫人的心腹，几十年乃至于几百年的老下属。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真以为这几头妖怪不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恶！
李馗……
柳如复拳头不自主地攥紧。
眼下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他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异变突起。
“砰——”
震天撼地似的巨响迸发。
掀起几十米高的血海啸浪重重轰击在厚重的防护罩上，立即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一位位大妖身上的防护法器同一时间迸发咔嚓脆响，紧接着纷纷变作齑粉。
“拼了！”
貌美年轻的女子厉喝一声，纵身跃起之时已然变成一头几十米大的乌鸦，环裹黑云似的妖气猛然撞上血海，生生挡住了势头。
如同一座小山的黑猪妖四蹄着地，浑身咕噜噜冒出粘稠的血红色妖气，一张张惊悚可怖的空洞人脸接二连三地浮现，哀嚎着发出无声的心灵音波。
“跟我冲上去！”
黑猪妖埋头猛冲，乍一看真就如同一辆超重型的坦克迎面而来。
就在这时，柳如复瞥了一眼与阿奴，后者此刻正集中精神催动手中的彼岸游。他默默退至众妖身后，手腕悄声无息间缠绕了一条毒蛇。
仅仅是接触的一瞬间，战斗便进入了白热化。
堪称庞然大物的乌鸦精飞在空中，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火力集中的目标。四面八方一波接着一波的妖法顷刻将其淹没，五颜六色的狂暴能量一瞬间遮蔽住她的感知以及视线。
一声凄厉哀鸣乍响。
乌鸦一开始还能施展神通进行反击，可是铺天盖地袭来的妖法让她节节败退，强悍的肉身被打得千疮百孔，带着浓重的烧灼气味轰然砸向地面。
赵霓裳目光盯住正欲逃离的与阿奴，手中的开疆宝剑方方举起，耳边突地响起李馗的声音：“鬼母，留两只舌头。”
“好。”
赵霓裳轻轻点头，以身合剑直冲与阿奴而去。
……
……
依靠乌鸦精的火力吸引，黑猪妖一口气冲到汤山妖军的阵前，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已让它浑身鲜血淋漓，眼瞅着只剩最后一点距离，当即怒吼一声。
一张张空洞惊悚的人脸当即脱离妖气纷飞而出，袭向周围的汤山妖怪。
只见数十张人脸宛若无形无质一般径直穿过妖怪的身体，一群妖怪当即栽倒在地，面孔扭曲，神情之间充塞了恐惧，浑身精血荡然无存。
远不止如此。
一个看过去五六十岁的老鬼突然自黑猪妖的腹部钻出，手里持着一根森白骨杖，骨杖顶端立着双角骷髅头，阴森森地喊道：
“去死吧！”
话音未落，骷髅空洞的眼眶骤然亮起两道绿油油的火焰，嘴骨上下碰撞，一条条全身燃火的狰狞怪物自骷髅头大张的嘴里蜂拥而出，一下子钻进密集的汤山妖群里。
“吼！”
狰狞怪物身上的温度极高，作战方式更是简单无比，扑、咬、撕三板斧，哪怕头脑、身躯被砍得四分五裂亦能持续作战。
可若是稍有不慎被火焰沾染到身上，不消片刻便会被同化成一模一样的怪物，失去神智，反攻自己的同伴。
尤其是那老鬼一直躲在黑猪妖腹部，不使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手里的森白骨杖召唤出源源不断的怪物，给汤山的妖怪造成不小的麻烦。
混乱之际，一抹扭曲诡异的妖影在地面游动，掠过众多妖怪的脚下，径直来到中央位置停下。
下一秒，妖影猛然拔地而起变得足有十几米高，甫一张口带出刺鼻的恶臭：“小崽子们，尝尝本大爷的万株蚀毒吧。”
但见妖影方才所经之处，一棵棵腐烂的大树摇曳升起，顶端盛开出一朵长满利齿的花苞，一股股剧毒气体随着呼啸的劲风弥漫全场。
一些离得近的汤山妖怪尚未来得及防护，浑身骤然溃烂成脓水。
“小的们，给爷上！”
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一掀衣摆，腰间单薄的纸人纷纷跃了下来。
行走间肉眼可见的变大，且一变二，二变三……居然一转眼的工夫已经变成数百的规模，它们毫不惧死地冲进汤山妖怪的阵型当中。
“狩猎开始！”
年轻人掏出两把锋锐的匕首，怪笑了两声。哪成想刚上前奔袭两步，也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火矢一下子洞穿他的脑袋，身躯猛然栽倒在地。
可却见其中一只纸人的面孔陡然扭曲变作年轻人的模样，一咧嘴笑出森寒恶意，两把匕首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将身前的妖怪分尸。
会妖门大大小小的头目纷纷展现出自己的杀戮技艺。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呀！！！”
浑身泛起金刚光泽的异种豹妖嘴里发出猖獗大笑，锋锐的利爪洞穿一头鹤精的身体，张开血盆大口咬去鹤精的脖颈，大口吞咽带着纯正妖气的血液。
四面八方袭来的兵器、妖法打在豹妖身上竟然起不到丁点作用。
“太轻了，太轻了，跟挠痒痒似的，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异种豹妖丢垃圾似的甩掉只剩一副皮囊的鹤精，浑身肌肉虬结隆起，他的天赋神通就是环裹全身的金刚之气，具有坚不可摧的特性。
“让本豹爷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战斗！”
话音未落，豹妖一纵身，快得像是穿梭在乌云里的闪电，亮起寒芒的利爪瞬间掀起腥风血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意杀戮，身后已然铺满了一地的残肢断骸。
“你们让开。”
危急时刻，一声粗犷的大喊声自汤山妖怪中间响起。
紧随而至的便是地动山摇般的奔跑，庞然大物举起被怒火点燃的巨大狼牙棒，迸发全身力气朝豹妖砸了过去。
豹妖这边刚用爪子割掉一头猴精的脑袋，呜咽的骤风猛地自身侧袭来，不以为意地抬起臂膀去挡，哪成想接触的一瞬间，他的猖狂脸色顿时一变。
好恐怖的力气！
念头瞬间飞逝。
巨大的狼牙棒硬生生压着豹妖的身体将其击飞出去。
豹妖忍着痛在半空中舒展调整姿势，体内妖力奔涌间将神通催发至极致，金刚光泽突地炽盛。他终于看见偷袭自己的是谁——乃是一头体宽身壮的象妖！
可就在这时，豹妖身后鬼魅似地再次出现一名象妖，强盛的气机比之豹妖都犹胜数筹，手里同样举着狼牙棒，狠狠朝着豹妖脑袋打去。
“砰——”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席卷而出。
豹妖浑身环裹的金刚光泽寸寸碎裂，尤其是脑袋当即迸出一簇鲜血，狼牙棒顶端的铁刺钩扯出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块，更是将豹妖再次击飞出去。
豹妖半边脸及头皮的血肉被狼羊棒扯去，露出血淋淋的脑骨，头部遭此重击差一点陷入昏厥，可还没等他从剧痛中晃过神来，耳边蓦然传来一声厉喝。
“要你命！”
居然又是一头手持狼牙棒的象妖，沉腰立马，双目死死盯着飞过来的豹妖，像打棒球一般高高举起兵器，猛地挥去豹妖的上半身。
砰地一声炸响！
这一回，豹妖状似爆开的西红柿四溅纷飞。
另一边。
面对诡异妖影释放出来的毒树，汤山的妖怪们立即发挥出群体的力量。
近千只长着红色鬃毛的大头鬼齐心合力吐出状似火山灰的灼热烟雾，方一施展竟如同岩浆一般瞬间冲刷掉数十棵毒树。
“我来吃掉毒雾！”
一头足有千年道行的毒箭蛙直立而起，深深吸了一口气。立见呈淡黄色的剧毒气体受到牵引一窝蜂飘了过来，紧接着被他一点不剩地吃进肚子。
嗝~
毒箭蛙不由地打了个饱嗝。
见此情况，诡异妖影登时怒不可歇，正准备故技重施。
耳边陡然响起一道高亢的鹰唳，几头鹰隼神兵天降，锋利的鹰爪铁钳似的深深嵌入妖影的躯体，旋即齐齐用力开始撕扯起来。
“啊！”
短促的哀嚎戛然而止。
妖影已然变得四分五裂，没了半点气息。
第869章 以牙还牙
大头鬼们释放出的灼热烟雾在地上形成一道岩浆，在他们有意识的操纵下迅速地将会妖门的头目们包围起来，变成一种另类的牢笼。
面对眼前这种局势，数量的优势确实是会放大无数倍。
可是会妖门的妖怪个体实力不弱，普遍要比汤山的妖怪强，真要让它们在已方的阵型当中敞开了手脚肆意杀戮，数量在这时反而会变得异常臃肿。
“你们往后退，实力强的兄弟们顶上来！”
一头飞在空中的猫头鹰抓着一枚红色旗帜，发号施令的同时奋力大喊：“熔墙开一条路出来，兄弟们来了！”
汤山妖军有序地变换阵型，数百头草木成精的精怪全副武装、神情坚定，他们看见面前足有几十米高的熔岩城廓自两侧分离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道路尽头，那是尸横遍野的战场。
“哈哈哈，你们就这一点能耐吗。”
小山似的黑猪妖已然看不出原先半点模样，粘稠冒泡的血红色妖力覆盖全身，双目呈现出极致的疯癫，一张张空洞惊悚的人脸环绕纷飞。
妖气之下，从头到脚全是凝固的血痂，透过千疮百孔的伤口清晰可见底下的血肉骨骼，伤口带来的剧痛让他的心性变得愈发残暴。
“吼！”
被祭炼成法器的人脸再次发动攻势，无形无质的心灵音波呼啸席卷。
趁此机会，黑猪妖四肢肌肉迸发出无穷巨力，铆足了劲向前方结成军阵的汤山妖怪冲去，猩红的双目紧盯着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孔，不由狞笑一声。
似乎已经看见这些小渣虫尸骨无存的下场。
神态阴森的老鬼躲在猪妖腹部之下平行齐飞，浑身不见半点伤势，桀桀笑道：“老朱，等你冲进去看我……”
话音未落，黑猪妖突然痛呼一声，猛然侧翻在地，砸起偌大的尘雾。
疾雷不及掩耳，老鬼尚未反应过来头顶的挡箭牌已然消失不见，自己却仍然保持向前冲锋的势头。
也即是这时，一张黑黝黝的剽悍兽脸蓦然顶在老鬼的鼻翼前，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血浆似的刺鼻杀意，手中的骨杖刚冒起绿焰，腹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砰——”地一声短促音爆。
老鬼呕出一大口血，痛得拱起虾背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
不远处，踏入战场的数百头草木精怪双眼沁出精粹的绿光。
只见已成焦土的地面突然一阵震动，成千上万的粗壮藤蔓猛地摇曳升起，二话不说将如同一座小山的黑猪妖捆了个严实。
“就凭你们这点小伎俩也想抓住我，想都没别想……”
黑猪妖使出浑身解数挣脱束缚，环裹周身的血红色妖气带有浓重的诅咒意味，绿色植物与其碰撞的一瞬间，立刻变得腥臭发紫。
紧接着，一条条藤蔓断裂崩碎。
可没等猪妖稍有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的藤蔓树枝仿佛无穷无尽般涌了上来，带有锋锐尖刺的树枝洞穿血红妖气，扎进肥厚的躯体里。
无论黑猪妖怎样折腾翻滚，却始终无法彻底挣脱束缚，气得连连发出怒吼。
“砰——”
就在这时，一头足有二十米高的凶猛鬼类跨步而来，浑身萦绕深蓝色的烟雾，他对着猪妖怒目而视，张开手掌，自有一根根树木缠绕间变作大斧落入掌心。
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凶猛鬼类已然来到近前，深蓝色的烟雾滚动着涌向斧刃，如同覆上了一层火焰，使出全身力气朝着猪妖的脖颈砍下！
斧刃掀起恐怖的风声呜咽。
“啊啊啊啊！！！”
下一秒，凄厉的猪嚎乍响。
一大蓬血液迸射而出，当空下起淅淅沥沥的血雨。
斧刃深陷猪妖脖颈，腥臭的血液将斧面染得通红。
黑猪妖冷不丁遭此重击，痛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两颗猩红的小点在瞳孔深处跳跃，他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挣扎，可缠绕全身的藤蔓树枝却勒得越来越紧，死死压制血红妖气。
“老鬼，快来救我……”
“没有妖怪会来救你！”
凶猛鬼类用力拔出大斧，另一只手用力揪住猪妖的耳朵固定住他的身体，斧刃滴下粘稠的血液落在了猪妖自己脸上。
这可把黑猪妖吓得发出一记心惊胆颤的哀嚎。
眼下这种姿势让他想起了脑海深处某些不美好的记忆——那是刚萌生出灵智的它，在山里不小心中了猎人的陷阱，当时那个人也是这样举起猎刀砍向他。
只不过那时猪妖运气好，成功逃脱。
“我要为我的兄弟们报仇！”
凶猛鬼类怒吼着。
“血债，终将血尝！！！”
高高举起的斧刃再次对准猪妖脖颈偌大的缺口用力劈下！
斩！！！
一瞬间，血泉奔涌而出。
狰狞的猪头滚动落地，肥厚的嘴唇上下张阖，似乎在说些什么。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逃出去。
……
……
另一边。
老鬼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杵着骨杖缓缓支起身体。方抬起头，立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迎面走来，黑黝黝的兽脸，冷漠的暗黄色瞳孔，居然是一头实力强悍的黑豹。
“来。”
老鬼啐了口血水，骨杖用力一敲地面。
霎时间，绿油油的火焰如海水般席卷而出，一头头狰狞的怪物自火焰中爬起，怒吼着冲向黑豹。
恰在此时，凄厉的哀嚎由远至近传来。
听到这股熟悉的声音，老鬼下意识用余光瞥向黑猪妖的方向，正好对上后者死不瞑目的双眼，内心登时咯噔一下：“该死，老朱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我……”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黑豹道出一口磁性女音，双手紧握鸳鸯刀，慢走间步伐猛然加快，像是出弦的箭矢嗖地一下窜了出去，速度快得难以辨别。
只见一道道月牙似的斩击接踵掠过，奔袭而来的狰狞怪物突地断成数截，竟是无法阻挡黑豹一点冲锋的势头。
见此情形，老鬼暗恨咬牙，连连挥动手中的骨杖。
可是显然易见，他召唤出来的怪物甚至已经比不上黑豹斩杀的速度，在她身后一堆拖着零碎身体的怪物跄跄踉踉赶来。
此时此刻，竟然变相形成了一种单对单的局面。
“等一下！”
“等一下！！！”
老鬼阴森的面孔呈现出无法忽视的慌乱神采。
失去黑猪妖这个最大的挡箭牌，自身近战的薄弱处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瞅着黑豹离自己越来越近，眸底却掠起一抹奸诈，猛地一张口，当即吐出一道猩煞符剑刺了过去。
唰！
电光火石之间，黑豹体内妖气沸腾，猛地一记铁板桥躲过快若流星的符剑，右手短刀顺势发力一甩，直接刺穿老鬼持杖的手臂。
老鬼痛得面孔扭曲，森白骨杖用力向下一挥。
几头狰狞的怪物自双角骷髅头大张的嘴里飞出，直扑近在咫尺的黑豹。
铮鸣~
霜白月华映照眼眸。
环裹妖气的黑豹撞碎怪物残肢，一套行云流水的闪躲动作规避老鬼释放出来的法术，犹如一名在刀锋上跳舞的舞者，一瞬间来到惊叫连连的老鬼面前。
近步抬肘打在老鬼侧脸，几颗发黑的牙齿迸射而出，伸手抓住留在手臂的刀柄，用力沿着手臂划至肩胛骨，旋即用力一削，整条手臂掉了下来。
同一时间，黑豹仍是灵敏地侧腰闪掉老鬼的临死反扑，顺势一记右鞭腿正中老鬼头颅，直接将其踹翻在地，伸手接住掉下来的森白骨杖。
“该死……”
老鬼晃了晃眩晕的脑袋，见到自己的法器竟被黑豹握在手中，急忙催使咒语。
只见双角骷髅头冒出的火焰炽盛无比，却被黑豹死死攥在手中，她盯着老鬼，狞笑着道：“想要，我这就还给你。”
“等一下……”
老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布满了恐惧，大喊道：“不要……”
黑豹上前一步，骨杖对准老鬼的脑袋贯穿而下。
森然的绿色火焰瞬间将他的身体点燃，变作熊熊燃烧的火炬。
黑豹站立在原地，此时后方终于追赶上来的狰狞怪物竟然没有选择再次进攻黑豹，而是蜂拥着朝老鬼冲去，抓着他的躯体撕咬起来。
眼前的怪物堆积得越来越多，如同一座小山般。
再也看不到老鬼的身体。
唯有惨烈的哀嚎连绵不断地传来，品尝法器反噬的后果。
黑豹眼中映出一片火海。
……
……
“砰！”
铺天盖地袭来的妖法能量将数百纸人尽数湮灭，连丁点的渣渣都没留下。
“包围住他。”
“别让他给跑了。”
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环顾周遭，神情不免阴沉，乌泱泱的妖头攒动，到底是一千还是两千，此刻他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双拳难敌四手。
打到现在，身上的底牌近乎见底。
本来年轻人还有数件用于防身以攻伐的法器，可是今天是来参加董仲的婚礼，如此重要的场合却把自己搞得全副武装成何体统，于是便没有全部带来。
其他会妖门的头目情况大体一致。
哪成想……
不知道阿奴小姐那边的情况如何。
包围过来的妖气混杂，年轻人无法感知到与阿奴那边的具体情况，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好比度日如年，没想到短短二十秒的时间，竟会过得如此漫长。
“杀了他！”
汹涌澎湃的法术能量凝聚而出，瞬间形成一团毁灭性的光球。
年轻人眼神一凝，心念一动，腰间再次跳下两个气息犹为强盛的纸人，躯体迎风见长，模样看过去与活人无异，手里分别攥着长枪及弓箭。
浑身阴气翻滚，正欲殊死一搏之际。
“他，交给我来处理吧。”
一道雄浑的声音突地响起。
毫无征兆地，汤山妖怪的阵前倏然出现一道高壮威猛的人影，身批幽黑战甲，手持方天画戟，正是项！
周围的汤山妖怪们面面相觑，旋即，半空中蕴着毁灭性能量的光球一点点消散，他们整齐有序地离开，没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场上现在只剩两个。
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注视这名突然出现的鬼将，下意识微眯起眼，他从项身上感受到了剧烈的威胁感，脖颈甚至隐隐有被刀割裂的刺痛。
项同样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咧嘴一笑，竟然显得十分开心：“你忘记我了？”
听到鬼将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年轻人神色微怔，旋即仔细观察项的面孔，隐隐觉得有几分面熟，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细细回想了一下。
年轻人双眸蓦然浮起恍然的神采，他终于想起这个家伙是谁了，居然也露出阴冷渗人的笑容：“我说呢，难怪看过去有几分面熟。
“原来你是当时在医院保护那个小鬼的百战之魂！”
说到这里时，年轻人随手挽了个刀花：“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做余佑，后来是不是跟他哥哥一起死了。”
此时此刻，项的内心很是激动，开口笑道：“那是主上第一次吩咐给我的任务，却因为你搞砸了。后来几次行动都找不到你的踪迹，还想着你是不是死了……”
砰！
方天画戟随手立在了身边。
“没死就行。”
“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项的唇角弧度上扬，双眼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棱角分明的威武面孔一下子充塞了浓浓的恶意：“这一次我会把你的脑袋带到主上面前，洗刷掉你给我带来的耻辱！”
“来！”
项朝着年轻人勾了勾手指头：“打你，还不需要用到兵器。”
“呵呵呵。”
年轻人陡然冷笑两声，双目阴鸷：“还真是狂妄到没边了。”
话音未落，手持弓箭的纸人也不见有弯弓搭箭的动作，立听一声尖锐的出弦声，一道裹挟庚金锋芒的箭矢迅如雷霆般朝着项眉心射去。
项只是抬手向前一抓，直接将箭矢抓在手中：“箭可不是这么用的。”
同一时刻，他身后鬼魅似的闪现出年轻人的身影，面目狞恶，双匕带起阴冷寒潮袭去项全身各处要害。
然而势在必得的一击却落在空处。
年轻人灵台骤然疯狂地响起警钟，一道雄壮的影子自身后遮蔽下来。
“过家家，可是要见血的！“
恶魔的低语自心底响起。
第870章 复仇与算计
什么时候！
一瞬间，年轻人只觉浑身毛骨悚然，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浑身阴气奔腾，匕上的阴冷寒潮倏然变得极为邪恶，虚幻的骷髅灵魂环绕飞舞。
如同龙卷风暴般将项卷入其中。
几是不分先后，持枪的纸人怒目圆睁，一抹耀眼的金色神光笼罩全身，长枪状似出海的蛟龙挟刚猛威势扑咬而来。
不远处，弓箭手神情坚定，抬手缓缓拉开弓弦。
赤如烈火的箭矢于虚无中诞生，弓箭手双眼微眯，箭头对准快到难以捕捉的身影。
“原来是拿香火祭炼的纸人。”
项瞳中掠过漆黑如墨的雷霆，一眼便看出两名纸人武将的底细，右手指尖萦绕粘稠的雷罡，小幅度弹动几下便将花里胡哨的长枪击退。
反手摆掌将阴冷寒潮拍散，至于几头骷髅恶灵被雷霆似的目光一扫，当即溃散崩碎。
啪！
紧接着，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只见项宽厚结实的手掌结结实实印在了年轻人的脸颊，雄浑无匹的力量直接将其扇得晕头转向，整个人打着横倒飞出去。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时，脸庞已然异常肿胀，充斥杀机的双目死死盯着项。
“敌将受死！”
持枪纸人身上的金光愈发炽盛，眼中灵性越来越足，自有一派战场的杀伐气焰。长枪覆盖金焰神光，好似起了某种玄妙变化，当即如暴雨梨花般打了过来。
唰！
霎时间，项眼中映出漫天袭来的陨星，虎目微眯，准备来一次空手夺白刃。
没料想萦绕雷罡的手掌一伸出居然没抓住长枪，反而给了纸人乘胜追击的机会，长枪一抖，扎、点、拿、戳……一连串攻势似啸浪般连绵不断。
本来以项的实力足以轻松躲避纸人的攻击，这时却不知怎的突然避不开刺来的枪头。
眨眼不到，竟然陷入了颓势！
自己的感知出现了偏差。
电光火石间，项敏锐地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目光注视覆盖金焰神光的长枪上。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一簇簇耀眼的火星自项的胸膛迸发而出，坚硬的战甲龟裂崩碎，漫天枪影骤然合拢，直刺项胸前的护心镜。
年轻人抬起手背抹去唇边血渍，重新握紧手中的匕首，纵身跃起的瞬间，速度猛然暴涨一截，后发先至来到项的身侧。
但见匕身突然浮起两道女子的虚影，长发蔽面，浓重的怨气席卷而出，劈去天灵。
“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狂妄无知的下场。”
嗖！
同一时刻，手持弓箭的纸人瞄准眼前绝佳的机会，双指轻轻一松，赤如烈火的箭矢登时射向项的脖颈。
绝杀之局。
然而！
触感有点不太对劲。
苍白年轻人眸里的神采突地滞住。
只见锋利的匕尖顶在鬼将的额头竟然寸进不得，如同撞上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眼睛稍稍一抬，正好对上蕴着雷霆的双目。
“没吃奶吗？力道这么轻！”
项张口将射来的箭矢咬在嘴里，咧嘴笑出凶狠，牙关发力将整支箭矢咬了个粉碎。单手攥住长枪，另一只手的五指猛然覆住年轻人的脸部，直接将其临空拎起控制住。
“撒手！”
项的攻势反击宛若雷霆一般迅猛，左臂肌肉猛然发力，生生将持枪纸人拽了过来。
后者眼中原本残留的些许呆板此刻荡然无存，居然顺着项的力道突进上前，抬手作枪，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意志贯穿而来。
“还差得太多了。”
项右脚微不可查地一提，正中纸人的脚踝，直接使后者身体重心失衡，紧跟着跨步近身，顺势一记膝顶正中纸人脑门。
同时握住长枪的手一缕缕粘稠的雷罡覆盖枪身，发劲的肌肉微微撑起臂膀的战甲，猛地用力掷向手持弓箭的纸人。
嗖地一声利啸破空。
一道漆黑的闪电瞬息间跨越半空，枪纂一下子洞穿持弓纸人的胸膛，余势不止地掼出十余米的距离，深深将其扎进地底。
持弓纸人挣扎着想要起来。
下一瞬，萦绕枪身的雷罡轰然爆发，顷刻将他湮灭蒸发。
“砰——”
直到这时，项身前无头纸人缓缓栽倒在身侧。
“除了耍点小阴谋，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项直视年轻人的双眼，胸膛破损的战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五指间响起噼啪炸响。
“啊！！！”
只见年轻人的面孔烧灼溃烂，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对待敌人，我很少采取折磨的手段。”项看向年轻人的眸光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情，“但是我想有点债，别人要是讨不回来，我可以代劳。”
说着，项抬起手掌，掌缘覆上一层粘稠的天煞雷罡，对准年轻人的腹部缓慢而坚定地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漆黑如墨的雷霆疯狂钻进体内。
“这一下是给当初那个孩子。”
年轻人死死咬着牙，面庞痛得扭曲，本还想在项的面前忍耐撑住，可是体内肆虐的雷罡带来的剧痛越来越强烈，双目变得极为血红。
“啊啊啊啊啊啊！！！”
直至最终也没有完全忍住，歇斯底里地放声哀嚎。
“接下来轮到我了。”
项五指按进年轻人的脑门，轻轻发力便将他的脑袋取下。
当然，以年轻人的实力哪怕被摘下脑袋一时半会儿也绝对死不了。
项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带着头颅离去。
哀嚎声经久不散。
……
……
另外一边。
会妖门十数位头目的主动牺牲给与阿奴赢来珍贵的二十秒时间。
彼岸游散出一圈耀眼的迷离光源。
与阿奴身侧已经呈现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裂缝，肉眼可见的空间壁垒在法器的作用下微微敞开，但是想要逃离这里仍需要一点点时间。
可见布置的结界有多坚硬！
柳如复跟青鬼并没有走上战场，而是留在与阿奴身边。
柳如复看了眼前方，现在已经看不见其他会妖门妖怪的踪影，眼中映出几十米高的熔岩城廓，突然开口问道：“阿奴小姐，眼下情况万分紧急，你这个需要念咒语吗？”
分神观察局势的与阿奴听到柳如复的话并没有意识到有不对劲，只是微微摇头。
第871章 背叛！
听完与阿奴的话，柳如复内心有了底，认真保证道：“请放心我们一定拼上性命！”
说着，他看了眼青鬼，微不可查的讽色自唇边一闪而逝。
只见青鬼浑身微微颤抖，已经因为恐惧而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和思考能力。
不怪乎他的表现如此不堪重用。
一目五本身就不是那种适合战斗的类型，拥有的神通也偏向辅助性，对付一般人还好使。可真要是面对这种残酷的战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在这时，柳如复突然低喝一声：“小心！”
一道血红流星从天而降落到三人面前，蘸着满身煞气的赵霓裳踱步而出，周围的空间倏然呈现出冰霜：“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挡住她。”
与阿奴着急地说道。
青鬼看了眼柳如复，后者点一点头，心里发起狠劲，冰冷的阴气在双手中凝聚出兵器，嘴里疯狂嚎叫着不知所云的声音，朝着赵霓裳狂冲过去。
两把兵器掀起破空啸声，却像是王八拳一般胡乱挥舞。
铮鸣！
笔直的血色斩击一闪而过。
青鬼状若癫狂的嚎叫声顿时戛然而止，西装表面裂开一道猩红的血线。紧接着，他嘴唇微微张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上半身蓦然倾斜倒下，下半身仍矗立在原地。
冰冷煞气疾驰而过。
一眨眼的工夫，全都湮灭于无形。
赵霓裳手持开疆宝剑，剑锋血光沸腾。恍惚间，四面八方已有血色海水倾覆而下将与阿奴跟柳如复团团包围。
“马上就要好了，挡住她。”与阿奴急忙催促道。
柳如复稍慢了青鬼几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彼岸游的情况。旋即，他竟转身躲在了与阿奴的身后，直接让后者直面了赵霓裳的攻势。
“白鬼！”
一声难以置信的呼喝。
与阿奴哪里想得到柳如复竟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耍上这一招。好在她的注意力本就集中在赵霓裳身上，宽大的袖袍里立即飞出一柄袖珍小剑。
小剑在半空分化，转瞬变成漫天飞剑迎去。
与此同时，柳如复脸上的墨镜仿佛一瞬间变作无穷恶意的旋涡，手腕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在了与阿奴持着法器的手臂。
“啊！！！”
冷不丁遭此袭击，与阿奴额角猛地跳动两下，忍不住发出痛楚的呼喊。伴随难以忍受的剧痛，只觉半边身子骤然陷入麻痹，彼岸游当即从紧握的掌心中脱离。
就是现在。
柳如复此刻抓得时机可谓妙至毫巅，一把抓住掉下来的彼岸游，某种玄而又玄的联系瞬间建立，当即纵身退向裂开的空间通道，盯着与阿奴的背影，唇边扯出一抹阴冷渗人的笑容。
他负责糜夫人手下所有的实验，能够接触到的危险性物品也非常多，这条毒蛇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是由某个特殊的龙种心脏培育养成。
毒液凶猛无匹，而且专门针对法力、阴气，可使其形成瘫痪的效果，并且在进入体内的一瞬间就能起到作用，花费了柳如复大量的心血。
“白鬼！！！”
与阿奴冰霜似的面庞充塞杀机，怒不可遏地呼喝着，转身掷出一柄飞剑。“你竟然敢背叛夫人，我要杀了你！”
“再见。”
柳如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手中不停散出迷离光晕的彼岸游陡然一滞，不到万分之一秒，整个人登时被裂开的空间通道包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早就看与阿奴不爽了，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起杀心。
可以说在很早的时候，柳如复跟与阿奴的第一次见面时，那时候就已经渐渐起了杀意。曾经面对柳如复的提问，与阿奴三次都没有选择回答。
对方的傲慢及目空一切，使柳如复不止一次在想怎么弄死与阿奴。
带有不满的杀心种子早已种下。
恰逢眼下的时刻开花结果。
何况柳如复本就是一个卧底的身份，哪有像其他头目一样有忠心可言，眼下会做出背刺的举动可谓是理所当然。
只见那一柄锋锐的飞剑洞穿空气，却已是晚了一步。
“啧啧啧。
“瞧我看见了什么。”
赵霓裳随手一剑斩灭漫天飞剑，带有趣味的目光直视与阿奴，冷嘲热讽道：“我还以为糜夫人手底下的妖怪都十分忠心，想不到也会亲眼见识到背叛的一幕。”
其实以赵霓裳的能力足以在彼岸游带着柳如复逃跑前将其截下，不过李馗突然传音说早已在外面做了部署，于是便将目标重新放在了与阿奴身上。
“赵霓裳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话儿。”
与阿奴当真是气得目眦欲裂，运起体内阴气封堵住毒液的蔓延，旋即竟将因中毒而发紫近黑的手臂生生砍了下来，咬牙切齿地狠声道：
“所谓的汤山鬼母就是一个笑话，现在不过是借助长城的势力耀武扬威，要没有他们，你早就是一堆枯骨。”
输人不输阵。
与阿奴这时候可不会任由赵霓裳嘲讽。
同时，她也认识到一个非常恐怖的事实，那就是门内一直在寻找的内鬼，居然是一目五——白鬼。
跟随糜夫人身边数百年的时间，与阿奴对一目五几人都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是正常的白鬼，他肯定会跟青鬼一样，哪怕心里害怕得要死，也一定会为大局着想做出牺牲。
这种反常的举动不会是白鬼能做出来的。
一瞬间，这段时间关于柳如复的种种事迹快如闪电地掠过与阿奴的脑海，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在此刻变得越来越明显，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白鬼的真面目是谁？
他的背后是谁？
安排白鬼在夫人手下是何用意，打算要做什么？
不行，我可以死在这里，但是这个消息必须传回青丘。
一想到这儿，与阿奴微眯起眼，旋即竟主动朝赵霓裳发起进攻，宽大的袖袍再次涌出乾元五煞，森森白气如同一条巨蟒奔腾而出。
此乃与阿奴自己修炼的乾元五煞，肯定是无法到达糜夫人的高度，以怒、忧两种极端情绪为主，辅以金木水火土五运之气。
同一时刻，与阿奴举起独臂，食指在自己喉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伏虫穿破血肉飞出。
第872章 搏命！
伏虫方一出现，周遭的空间立刻散发出腐烂的刺鼻臭味。
“鬼庭散离，幽浮通玄，三景内外……”
与阿奴手掐法决，嘴里念念有词，一声厉喝道：“去！”
伏虫在半空中盘旋几圈，似乎在辨别方向，旋即直直往身前的虚空撞去。
然而这一撞却没有引起丁点变化，伏虫像极了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微弱的空间涟漪叠起，又在瞬息间迅速平复。
与阿奴见此情况，不禁微眯起双眼，好似明白了什么，眉宇间的愤怒更盛。
伏虫乃是糜夫人神通所化，与主人之间有着玄而又玄的联系，某种程度上而言，在脱离战场方面犹胜彼岸游数筹。
可眼下笼罩此处的阵法结界比刚才坚硬数倍有余，或许说这种程度的防御才是它原本该有的模样，显而易见的是与阿奴想要给糜夫人报信的心思已经落空。
白鬼背叛；
门下大妖死亡；
自己现在也陷入了绝境。
与阿奴手掐法决的姿势没有放下，体内壮阔的阴气源源不断维持着术法，眼睛死死盯着伏虫，希望它能够创造出奇迹！
啪的一记无声脆响。
伏虫的躯体蓦然爆炸，腐烂的臭味变得愈发刺鼻，点点污水落到地上。
铮~
忽而，金铁交鸣骤响。
与阿奴微垂着头，抬手接住倒飞回来的袖珍小剑。当她再抬起头时，双目之间唯有亘古的冷漠，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一潭死水。
既然所有的办法都不行，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
杀！
杀出一条活路，杀回去告诉夫人真相！
与阿奴宽大的袖袍口滑落一柄造型诡异怪奇的骨剑，无论是剑柄还是剑身都长着无数睁开的眼睛，她将袖珍小剑插入剑柄间的缺口。
立见一条条狰狞可怖的血丝摇曳长出，一下子缠绕住与阿奴的手掌，大叫唤境界的气势轰然爆发，骨剑上的所有眼睛齐齐看向赵霓裳，隔空用力斩下。
唰！
乾元五煞所化的森森白蟒被开疆剑一斩两段，旋即散作云霭弥漫。
赵霓裳正欲乘胜追击，灵台陡然升起警兆，覆盖全身的金红色妖力瞬间变得极为炽盛，脖颈处漾起一道怪异的扭曲裂缝，却被妖力阻拦在外。
幽渊似的裂缝里，一只血红色的眼珠直勾勾看着她。
刹那间，诡异莫测的咒术竟无视掉防护法术，直接作用到赵霓裳的内腑，剧烈的疼痛自体内蓦然迸发。
也即是这时，与阿奴鬼魅似的身影自云雾中显现，那张亘古淡漠的脸庞探出，掌间骨剑刺出的同时，剑柄处的袖珍小剑微微震颤。
赵霓裳虽惊不慌，架起开疆往身前一挡。
“轰隆！”
双剑交锋的瞬间，凶猛无匹的冲击波席卷而出，周围数十米的地面坍塌崩碎，溅起的土瀑碎石在凌冽的剑意下统统变作齑粉。
一颗颗眼睛自虚空浮现而出，深邃的黑暗状如潮水般将此处包围笼罩。
“锵——”
悠扬的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赵霓裳双脚踩住虚空犁出一道冰色划痕，入目所及，周围皆是昏暗不已，自己的六识感知被疯狂压制，手腕翻转，开疆宝剑迸发沸腾血光，直接朝着追袭而来的与阿奴劈去。
血红剑芒气贯长虹。
与阿奴眸中蔓延出几条猩黑血丝，骨剑数不清的眼珠陡然闭上一颗，威力无匹的剑芒居然在她面前陡然消失不见，极为顺利地拉近与赵霓裳的距离。
她的这柄剑用处可不少啊。
封印、压制、混乱感知……
赵霓裳心思电转。
眼下的战局容不得与阿奴慢慢收拾赵霓裳，一瞬间爆发了自己全部杀招。
赵霓裳所处的空间瞬息间被无数利刃斩击，被砍掉的断臂处涌出森白的乾元五煞，再一次发起凶猛攻势。
南虞仙法·阴煞刀罡
赵霓裳一边挥起开疆反击，空着的左手屈指一弹，森冷的刀罡立即碰撞无形无质的利刃，剑锋掠过弧线撞上骨剑。
凶猛的能量当空炸起。
不成想短短几回合的交手，赵霓裳居然陷入了颓势。
只见赵霓裳胸前的甲胄悄无声息间裂开，露出白皙的皮肤，鲜血一下子沁出来，伤口呈出乌黑溃烂，隐隐散出邪恶诅咒意味。
“汤山鬼母不过如此。”
与阿奴那张不含任何情感的面庞显出一抹讽色。
方一交手她就知晓赵霓裳已从炎热境界跌落下来，实力方面并不会比她强上多少，尤其是赵霓裳还需要分出部分心神操纵安义宫镇压赢君羡。
优势非常大！
就在这时，骨剑上近乎一半的眼珠突然闭上眼。
立见开疆宝剑沸腾的血光登时沉寂，古朴剑身掠过黯淡腐朽的光芒，竟有本事将法宝的能力进行封印，这一招着实出了赵霓裳的预料。
灵台警钟大作。
赵霓裳一抬眼，腥辣杀机登时糊住口鼻，挥动开疆的同时，连忙抬手释放出数道法术。
南虞仙法·阿屠剑气
南虞仙法·玄幽符法
南虞仙法·小雷狱
骨剑一颗颗眼珠闭上，赵霓裳的反击立即消弭。
与阿奴咽下喉间涌起的鲜血，举手投足间的威势越来越凶猛，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赵霓裳，她手中握住的底牌已经悉数甩出，必须趁现在最佳的机会！
只要乾元五煞打中赵霓裳，便能一举奠定胜局。
唰！
鬓边一缕黑发被绞成粉碎。
赵霓裳对上与阿奴布满猩黑血丝的眼珠，心思愈发沉静，七窍顿时涌出熊熊火焰，一头鬼物的虚影若隐若现，扑向与阿奴。
那一双眼睛像是玻璃蒙上了层水雾，浓烈的杀机弥漫。
烈火如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
与阿奴断臂涌出的乾元五煞结结实实印在了赵霓裳胸口，湿寒邪恶之气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然而当她见到赵霓裳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冷意时，神色微怔。
但见一只虚幻的鬼物与赵霓裳的身体重合。
与阿奴的一式乾元五煞全部打在了这只鬼物的身体里。
此时此刻，双方的距离近到足以决定胜负。
赵霓裳蟒目微眯，手中的开疆宝剑重新沸腾起猩盛的血光，刚猛无铸的剑意撕裂周遭的黑暗，挟浓烈的杀意斩去与阿奴！
第873章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撕拉！
鲜血呈扇形溅射而出。
与阿奴右边脖颈沿至腹部肚脐撕裂出偌大的伤口，浑浊的的眼珠流露出血色，她却不知道痛似的，手持骨剑刺向赵霓裳。
一条条狰狞可怖的血丝疯狂蔓延到全身，袖珍小剑骤响奇异铮鸣。
霎时间，方圆数十米充塞无形利刃，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悬浮于半空的巨大眼珠直勾勾地注视赵霓裳，邪恶森寒的目光自灵台萌生而出，拼尽全力镇压、抑制赵霓裳的行动以及感知。
“剑鬼。”
赵霓裳双眸寒光四溢，体覆沸腾的金红妖力。
再次孕育出一头特殊鬼物，头戴斗笠，长有八只手，掌间纷纷握着造型各不相同的宝剑，没有皮肤，赤红色的血肉裸露在外，双目紧闭。
八只手臂齐齐一震。
“轰隆！”
铮鸣之声大作。
纯正刚猛的剑气席卷而出，沿途的无形利刃一触即毁，整座山巅仿佛都在往下坍塌。
赵霓裳面目充塞无情意味，手中的开疆宝剑牵引炽盛血光，如同大浪撞击竹船一般掀开刺来的骨剑，反手削掉与阿奴另一条臂膀。
断掉的手臂在半空中被碾成碎末。
骨剑却与与阿奴融为一体，散发出邪恶妖冶的气机。
“喜鬼。”
伴随清冷话音，金红色妖力陡然一滞。
一只穿着大红衣裳，满面春风的女鬼自赵霓裳右肩浮出，巧笑嫣然地看向与阿奴。
“小娘子，看看妾身。”
与阿奴鬼使神差地跟女鬼对视一眼，特殊的诅咒瞬间自灵台萌生，双瞳不自主地微微震颤，旋即眼珠竟齐齐爆开，神识感知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哇！”
与阿奴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大口精血，仍不肯放过任何足以反击的机会，心念翕动。
但见血雾扭曲间竟变作一条凶猛腾蛇，双翅用力一扇，大张恐怖蛇吻朝着近在咫尺的赵霓裳噬去。
然而这一奇招却被与赵霓裳身体重合的鬼物挡住。
南虞仙法·六重合楼
金红色妖力登时形成强大的封禁之力，倾覆在骨剑之上，隐约可见阁楼虚影一闪而逝。
顷刻间，悬浮在半空的诡异眼珠全部消散。
与阿奴已然黔驴技穷，她的每一招每一式全被赵霓裳孕育出的鬼物克制、抵挡，就连最强的法器如今也失去效用。
此时此刻，赵霓裳眼中的与阿奴，完全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脸部爬满了猩黑色的脉络，骨剑衍生而出的血丝成为了躯体的一部分，浑身遍布足以分割躯体的剑伤，浓烈的腥味混杂着剧毒恶臭自伤口散发出来。
这副模样有一半要归功于柳如复的那条毒蛇。
若是没有与赵霓裳发生战斗，与阿奴想要逼出体内的毒素并不困难，可眼下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她唯有饮鸩止渴，亲自斩掉中毒的手臂，得以保全自己绝大部分的战斗力。
可是出乎与阿奴预料的是——毒液的难缠以及诡异程度。
随着与赵霓裳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体内原本残留的毒素不断使流动的阴气陷入瘫痪，导致释她放出来的术法威力大打折扣。
与阿奴无法分心处理毒伤，最后只能陷入恶劣的循环当中。
……
……
呼~
带着腥味的呼吸吐出。
与阿奴破布袋似的身躯摇晃站稳，黑洞洞的眼眶看向赵霓裳，掌间覆着一层薄弱白雾，抬起沉重的脚步朝着赵霓裳走去。
未曾减弱的杀意挟乾元五煞掀起破空啸声！
赵霓裳双眸敛着寒光，紧握的开疆宝剑摧枯拉朽地破去白雾，直直划过与阿奴的身躯。
血光飞溅。
与阿奴登时顿住脚步，残缺的身体像是被推倒的积木洒落在地，只觉浑身气力在这一瞬间飞速流逝，这副破破烂烂的躯体已经无法再支撑起她的意志。
不知道是毒伤，亦或是濒死的缘故。
战场的喧闹一点点自与阿奴的世界里剥离，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内心深处却蓦然涌上一种不舍的情绪，眼眶竟不由闪烁起泪花。
阿奴，帮我泡杯茶；
阿奴，这件事麻烦你去做一下；
阿奴，你尝尝……
过往的种种记忆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脑海。
踏！
赵霓裳踱步至与阿奴近前，三头孕育而出的鬼物重新融入金红色妖力，居高临下地俯视与阿奴，开疆剑锋对准头颅眉心。
与阿奴似有所感地微微昂头，溃烂的嘴边划过一抹讽色。
夫人，恕阿奴不能陪伴在您的身边了。
咚~
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
旋即，一缕缕血色剑气由内而外迸发将其湮灭。
随着与阿奴的死亡，自此糜夫人手下一众妖怪全军覆没。
赵霓裳一双幽冷的眸子不见丁点情绪，唇边倏然淌下一条血线，转而就被她用手背擦拭干净，可是丹田源源不断涌出的剧痛使她忍不住微微阖眼。
赵霓裳受的伤非常重。
她原先耗损本源孕育轮回聻的伤势尚未养好，鬼姑神元神及分身的自爆更是让她直接跌落境界，要不是靠一口灵丹妙药吊着，这场战斗她根本无法参战。
铮鸣！
忽而，纯粹的刀意冲天而起。
赵霓裳似有所感地瞥去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挽了个剑花，变作一道流光重新回到赢君羡的战场。
……
……
另一边。
垒起足有数米高的废墟陡然发生爆炸。
四起的尘雾中，持剑染血的身影踩着碎石站定。
裴秋双目血红，抬起拳头往胸口用力一敲，立即俯身呕出一口掺着凌厉剑意的鲜血，这才觉得体内的状况勉强恢复几分，喃喃自语道：“真他娘的痛呀。”
面对面挨了李馗酝酿许久的一式剑招，裴秋的情况显然不好受。
宛如天底下最炽热明亮的火焰，相较于肉体上的伤势，更重要的是如何在这种意志下不让自己的心境发生崩溃。
紧接着。
裴秋借着深呼吸一口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眼下情况万分危急，必须想办法先救王爷离开这里，看了眼远方九座金黄阁楼，当即就要赶过去。
就在这时，裴秋突然向后一仰，脚前的地面无声无息裂开一条深深的裂缝。
“你不是很想跟我过两手吗。”
双刀白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过来，嘴唇翕动：“现在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第874章 落幕（上）
纯钧刀鸣经久不息。
“呵呵，你还真是会找时候。”
裴秋双目警惕地盯着袁名，尝试往另一个方向遁去，浑身寒毛却悄然竖起，锋锐至极的刀意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此时一旦露出破绽，那么接下来必将迎来雷霆一击。
看样子是逃不开了。
随即。
裴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微微点头：“行，那我就先把你宰了。”
听到这句话，袁名咧嘴轻松一笑。
下一秒，但见裴秋盘坐在地，右手并做剑指，直直往眉心划拉出一道口子，全身血肉骤然干瘪，膝间的三尺青峰响起悠扬剑鸣。
青灿灿的光芒升起。
见此情况，袁名内心提了几分兴趣，单从气息来看，裴秋的实力应该是炼己巅峰，距离还丹境界只有一步之遥，难怪先前几番表现出想要与他交战的意愿。
原来是打着突破的主意。
蓦地，一抹锋芒疾驰而来，袁名瞬间品尝到了裴秋的杀意。
裴秋以特殊的秘法催动元神驭剑，单以出招速度来讲已然登峰造极，方一施展剑式，仿佛四面八方全是他的残影。
紧接着，残影陡然一活，竟用不同的剑招纷纷刺来。
“来！”
袁名双眉扬起，身后的悲鸿刀立刻冲天而起。
忽然间，天地萧瑟寒意猖獗。
诡迴难测的刀光洞穿一个个残影。
裴秋内心无思无想，此刻他元神驭剑，达到我即是剑，剑即是我的超凡境界，青灿灿的剑光倏然响起雷霆轰鸣之声，犹如鱼群将袁名彻底包裹。
袁名双目映照青芒，竟是站在原地寸步未动，同样以心御刀。
只见形状怪异的悲鸿刀出招角度刁钻至极，每每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将裴秋的攻势化解，紧接着，悲戚寒冷的刀意扶摇直上，天空中竟下起茫茫白雪，雪花与剑芒相撞，竟然将剑光尽数消融。
双刀白猿的身躯站在那儿自有一股浩淼汪洋的气势。
任凭裴秋掀起的波涛汹涌，我自巍然不动。
一时间，刀剑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裴秋眼见久攻不下，心头不禁萦绕几分烦躁，强忍住自己想要查看赢君羡那边状况的心思，心想道：
袁名这头白猿自打战斗一开始，除去偶尔有几次反击，大部分仍以防守为主，背后那把厚重方正的纯钧刀更是始终没有出鞘，波澜壮阔的气势却一路高升。
心思电转间，立即知晓了对方的打算。
想要一招奠定胜局。
行，正合我意！
裴秋一扫灵台杂念，内心意志坚定如铁。
“剑来！”
裴秋仰颈长啸，雷霆似的剑意贯穿九霄，纵身跃起的瞬间，剩下的残影悉数变作剑光融入元神，手中的三尺青峰变得越来越凌厉。
人，瞬间飞入高空。
一时间，整座战场的剑器齐齐嗡鸣震动，欢呼雀跃迎接王者的降临。
剑非剑，我非我
想不到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诚于剑，可惜……
袁名竟在此时突然闭上双目，汪洋一般的气势陡然陷入沉寂。
一点青灿灿的剑芒好似自极遥远的天边闪烁，下一秒，立见通天彻地的剑锋从天而降，刺骨杀意搅得周遭空间呈现出旋涡的姿态。
心刀之路。
袁名一瞬间睁开眼，猿脸熏上狂意。
“铮——”
霎时间，结界之内万籁俱寂，只剩纯钧刀倏然响起一声刀鸣。未起波澜的汪洋大海骤然掀起登天啸浪，厚重方正的大刀径直登时入了猿掌。
心刀·斩龙！！！
霸道至极的刀势冠绝天地，悍然撞上直刺而下的剑锋。
刀剑碰撞的刹那。
天地失色！
青锋势头一挫，首先支撑不住，只见剑身寸寸碎裂。紧接着，宏大霸道的刀势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将通天长剑湮灭。
千钧一发之际。
剑柄之上，裴秋的元神显现而出，决绝地催动秘法，三魂七魄燃火似地为剑锋添上一层锐利无匹的锋芒，怒喝道：“斩！”
“吾以吾心证天道。”
斩龙刀势竟在此刻节节攀升，摧枯拉朽地贯穿青锋。
咔擦~
漫天剑意归于虚无。
裴秋神情一怔，眉心骤然裂开一抹刀痕，他望向袁名，不可置信地开口说道：
“怎么可能！”
自己燃烧魂魄换来的力量竟然无法挡住这一刀。
殊不知裴秋此番的殊死一搏却是落了下乘。
袁名的悲鸿刀走的是技之道，纯钧刀则是截然相反，乃是心意之刀，只要道心常在，无物不斩，无物不破！
裴秋最后为自己的剑势再添锋芒，此举反而激起了斩龙刀意，越是要硬碰硬，袁名的心意之刀便会愈发炽盛，这把薪柴最后竟是助长了纯钧威势。
这时裴秋想要扭头看向赢君羡所在的方向，眼神带着自责愧疚，只是脖颈刚做出扭动的动作，身体已然如云烟般消散一空，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与此同时，裴秋盘坐在地的肉身骤然坍塌。
袁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场，最后将目光投了九座金黄阁楼。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短短的两分钟内，会妖门的妖怪以及赢君羡手下的魆枭尽数被铲除。
呼~
青烟缭绕。
李馗神态冷峻，意有所指地问道：
“我看你今晚的布置不少，莫非你早就算到自己有危险？”
闻言，赢君羡同样深深看了眼李馗，笑道：“李馗你身边有高人相助，何必明知故问。前几日的星象天机正常得不行，本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做了点小小的布置。”
这句话，赢君羡倒是没有骗李馗。
他确实没有发现端倪，或者是蹊跷不对劲的地方。
李馗和赵霓裳做出如此牺牲特意为赢君羡表演这一场大戏，每一步都近乎做到完美无瑕，赢君羡在若望山做出的布置，全部要归于谨慎的性子。
但凡下一子，后续的几步棋路都要仔细考虑。
李馗眸底些许思绪沉浮，随即冷笑一声：“你刚才点燃的香烛是想叫救兵吧。”
“不错。”赢君羡居然坦然承认，环顾一圈华池：“两分钟的时间弥足珍贵，这可是我压箱底的保命底牌，必须要起到作用。”
李馗微眯起眼眸，两指一撮捻灭烟星。
“你会死在这里。”
赢君羡无所谓地摊手耸肩：“试试看呗。”
第875章 天魔波旬
时间剩下二十秒。
金黄色的壁垒布满狰狞裂痕，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破碎。
李馗单手按去壁垒，咆哮呜咽的风声登时席卷而出，瞬息间将整座华池笼罩，威力堪比十六级骤风，天地之间骤然陷入昏暗。
黑沉沉的风暴摇曳肆虐。
金黄色壁垒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赢君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话锋陡然一转：
“说起来你们想得还真是周到，怕打草惊蛇引起我的注意，肯定不会选择对这里采用异空间嵌入技术，结界之外恐怕还是在若望山吧。”
“你猜。”
李馗微斜着头，一脸玩味。
“呵呵。”
赢君羡垂眉扬起笑意弧度，意有所指道：“你跟赢王权有恃无恐的原因就在于这里乃是极为封闭的空间，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无法传信出去。”
紧接着，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李馗，你知不知道若望山这里有一个故事。我想你肯定是知道的，毕竟要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动手，怎可能不去收集它的信息。”
“不过本王讲得不是率军出海斩龙的那一版本。”
赢君羡抬眸直视李馗，笑得有几分诡异：
“只有身处本王的时代才会了解到的故事。滨海一带向来英雄豪杰辈出，全因若望山底下囚着一条风水真龙，这条真龙滋养一方水土。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条风水龙竟然诞生了灵智，几千年来它一直在想方设法试图摆脱桎梏。最后它真的成功了，却引发滨海一带翻起惊天海啸。”
“你想说什么。”
李馗微眯起眼，透出深入骨髓的冷漠，却又带着逼人的杀意。
时间剩下最后十秒。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天地之间杀意刺骨冰冷，龙卷飓风呜咽咆哮。
越是到危急关头，赢君羡便愈发冷静，耐心地解释道：“风水一道玄奇奥妙，常有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现在的若望山之所以不起眼，正是因为山脉风水被压制缘故。”
“轰隆！”
不知何处响起一记惊天爆炸。
注意到这股动静，李馗眼神微有变化，内心倏地升起不妙的预感。
赢君羡唇边噙着笑意，眸中自信的神采鲜明：
“本王跟你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本王在若望山布置的阵法结界唤作【擒龙风水阵】，一共有八处阵眼，上对八神，下对八门。
“明面一套阵法，背地里同样有个阵法。
“一旦明面的阵法失效，另一套阵法便会自发地运转起来。
“关于这点，本王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李馗眉宇间冷意越来越盛。
悄声无息地，赢君羡身后华池里那条被困住的怪物缓缓直立起身躯。
……
……
时间推移到两秒前。
现实世界。
漫天乌云遍布，若望山连同周围的山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显得毫不起眼。
可无人知晓，此时此刻在山体内部一场剧变正在演化。
赢君羡布下的另一套【擒龙风水阵】，阵眼散发出乾坤造化的玄妙气机，彼此串联。这时八处阵眼蓦然爆发出骇人至极的威力，一瞬间便将山体内部掏空。
轰隆隆！
凶猛的浪涛狠狠撞击在岩石上溅起冰凉的水花。
波澜壮阔的水脉奔腾咆哮，隐约可见一条虚幻的龙影在其中潜游。
原来若望山底下竟然藏有一条水脉。
现在受到擒龙风水阵的影响，这条水脉的龙气被凝聚而出，率领滔滔洪水直冲山顶。
“砰——”
不消须臾。
只见高有三百米的若望山，山体表面陡然裂开一条扭曲的裂痕，自山顶沿至地面，紧接着，整座山居然坍塌崩碎，惊天动地似的剧烈动静远远传荡开来。
吼！
水龙大张龙吻，舍身撞向山顶某一处虚空。
一个足有数百米大的青瓷水碗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此物正是弱水三千的本体。
几是不分先后。
极远处的天边骤然亮起一抹火光，转眼之间已来到若望山的顶空，居然是一亩黑红色的云朵，魔威赫赫，当即施展猛烈攻势撞去弱水三千。
“砰——”
透明的壁垒之上立即蔓延出蛛网似的裂缝。
这时黑红色的云朵再起变化，一道道肆虐的雷霆轰然下降，俨然将方圆数百米变作一片雷狱。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漆黑的龙爪突然探出，自有滔天伟力，万千雷霆竟在瞬息间尽数拢于掌心，轻轻一攥，悉数湮灭于无形。
漫天乌云搅动，千丈威武龙躯显露。
赢王权一双绽着寒光的龙目定格在一亩魔云，“装神弄鬼！”说着，龙爪鳞甲之上亮起一道道神通符箓，无可匹敌的力量悍然击下。
一亩黑红色魔云响起桀桀笑声，毫不示弱地迎上。
“砰——”
伴随震天撼地的巨响，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异空间嵌入！
广袤无垠的猩红空间瞬间降临。
溃散的魔云骤然凝聚成一道身影，光头男人，单从面相来看四十出头，穿着一身短打劲装，强大的气机搅动天象。
光头男人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却凝重至极。
赢王权依托大秦国运修行，所变化的黑龙真身丝毫不比真正的龙类要差，某种程度上更是有过之而不及，在大秦境内出手，受国运加持，出手的威力都要上升一个档次。
面对同境界的对手，这点加持足以成为胜利的关键。
“本座早就想领教滨海负责人赢王权的实力。”
只见光头男人单指往虚空一点，一面燃着熊熊火焰的天魔幡赫然出现。“今日一见，倒要看看是否如传言一般了得。”说着，他一把攥住幡杆，猛地用力摇动起来。
天魔幡中倏然涌出金红黑三色火焰，一瞬间倾覆整座天穹。
一尊天魔波旬自火海之中拔地而起。
祂八臂三首，脖颈间挂着璎珞，三张面孔或是威严霸气，或是娇媚圣洁，或是恐怖丑陋，可是转眼之间，面目却又变得各不相同。
人世间的百态尽在祂的身上流转变幻，只叫人一看便心神失守。
无数天魔踩着烈焰而出，无穷幻象如走马观花一般接踵而过。
“罗教的波旬。”
赢王权微眯起眼，透过这件极具代表性的法宝，知晓了救援赢君羡来人的身份。他龙吻张开：“下水道的老鼠，不知死活！”
第876章 落幕（中）
堂堂一名温养境界的强者竟被赢王权称作下水道的老鼠，可见对其的不屑，亦能瞧出赢王权不可一世的张狂威风。
“想死，成全你。”
只见赢王权全身峥嵘鳞甲亮起一枚枚神通符箓，符文状似雷霆般层层叠叠，一瞬间，浩瀚宏大的幽冥神雷将龙躯笼罩，仅仅只是一个摆尾，蓦然撞向滔滔魔海。
赫赫龙威如不周之山倾倒而下。
光头男人波旬怪笑一声，手中的天魔幡用力一晃。
金红黑三色火海突地升起一团团大如陨石的火球铺天盖地似的朝赢王权打去，天魔王波旬鬼魅般朝黑龙扑去，眨眼之间来到身前，口诵天花乱坠的佛家魔语。
“小道。”
一时间分辨不出是龙吟，还是来自赢王权雄浑的声音。
如渊如狱的盖世龙威席卷而出，无数域外天魔哀嚎间浑身血肉碳化，紧接着，全部变作一具具森森骷髅，尘归尘土归土。
黑龙在火海中翻腾，犹如来自九幽的神雷轰隆隆炸响，一眨眼便将天穹火海撕扯得四分五裂。无数火团暴雨倾盆地打来，在身上蓦然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
“赢王权，战斗才刚刚开始。”
光头男人波旬双目泛起森森邪意，用力摇动天魔幡。
但见火海之间欲望升腾，蔓延出极乐净土的美景，一缕缕火焰变得扭曲魔幻，欲望、忧愁、饥渴、昏睡、渴爱、疑悔、忿覆，一具具域外天魔前赴后继地扑向黑龙。
天魔王的身躯被攥着神雷的龙爪打爆。
然而作为他化自在天之主的欲望至高神波旬怎可能会死，熊熊三色火海实质上乃是欲界的化身，魔王波旬的身躯顶天立地，三张面孔同时开口说话。
“赢王权皈依我佛，从此往后进入欲界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权利、美人、佳肴珍馐，这一切唾手可得。”
佛音；
魔音；
难以辨认。
只见爱欲、爱念、爱乐三名魔王的爱女自虚空中飘出，她们身材曼妙，仿佛集齐世界万般美好，一颦一笑间自有非凡魅力。
此时此刻，明明是杀焰滔天的战场却呈现出一派极乐净土，诡谲荒诞的同时却又蕴着致命杀机，心神一旦被幻象迷住，唯有形神俱灭的下场。
倏然。
“吼——”
蓦地，挟赫赫雷音的龙吟乍响。
却在一瞬间，层层叠叠地相加，震耳欲聋的雷音相互碰撞又迸发出更大的威能，循环反复，天外魔音立即被洗涤一空，天地之间只剩浩荡雷音。
煌煌国运龙威紧随席卷，摧枯拉朽地湮灭周遭一切幻象。
紧接着，欲界火焰被无穷巨力打散，倾覆天穹的火海骤然显出偌大的窟窿，光头波旬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极为显目。
“想拖延时间，你也配！”
一张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容瞬间压在波旬鼻前。
赢王权五指猛然盖住波旬的脸孔，幽冥神雷萦绕指尖，冰冷无情地注视泛起惊骇的眼珠，直接用力往下摁去。
“吼——”
千丈黑龙张开龙吻发出咆哮。
……
……
就在外界异动的一刹那。
华池内，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怪物眨了眨眼，猩红暴虐的双目倏然闪过一丝灵动，一棵绛紫色的古树突然自池水里冉冉升起，盛大的树冠笼罩而下。
怪物咧开龙吻狞笑，禁锢身体的封禁之力立刻消散，紧接着，龙躯拔水而起，锋利交错的獠牙瞬间咬向赢君羡。
电光火石间，赢君羡哪里想得到李馗竟使用华盖命格破开禁锢的力量，这一招奇思妙想堪称天马行空。
随着撼龙经·元始妙道的濒临破碎，李馗原本与势断开的联系又重新建立，这一出招当即打了赢君羡一个措手不及。
疏忽了。
赢君羡哪怕不用回头看，亦能感知身后发生的情况，尽管他第一时间做出躲避的动作，可肩膀还是被怪物深深咬了一口，剧痛瞬间涌来。
并无血肉飞溅，一缕缕血煞被蛟龙吞入腹中。
李馗眼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那是宽阔的练武场，一群身穿练功服的兵卒在场上呐喊着习练武艺，和煦的阳光在眸中荡漾；那是郁郁葱葱的林间，意气风发的少年挽弓满月，锋芒直指远处的凶兽。
就在这时，金黄色壁垒轰然破碎。
李馗一瞬间将突如其来的记忆画面摒弃，掌间紧握赤霄神剑，身化金光直斩赢君羡。
“嗡，麻利卽，芒，娑诃！”
千钧一发之际，赢君羡口诵心咒。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赢王权现在被波旬拦住，眼下他只需面对李馗、赵霓裳、陆吾。
但见九座珠光宝气的阁楼立即飞出北斗九星，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
其中左辅，右弼迎向李馗。
其余七星在半空中竟变作七只小猪，身后拉着一驾猪车。
一式·人间清明
赤红剑罡气贯长虹，瞬间将两道星光斩灭。
“镇！”
赵霓裳亦是在最后关头使出全力，催使安义宫镇压赢君羡。
宛如天穹倾覆的巨大压力骤然压在赢君羡身上，他双眼流露出狠色，脚下的阴符领域轮转不休，周身庆云里接连跃出天之四灵。
朱雀、白虎、青龙、玄武齐齐怒吼，顶着压力撞向安义宫。
铮鸣~
水龙刀锋挟洪涛劈来。
赢君羡紧握手中的雷公石斧，腰间的谷壁再次升起一椭圆形的能量罩，挡住李馗锋芒的同时，耀眼的雷霆反手劈了回去。
“轰隆！”
仿佛来自上古凶兽的金属引擎咆哮。
幽暗的火焰自侧面袭来一下子吞没雷霆，陆吾庞然身躯当空跃起，周遭的空间骤然呈现出旋涡的姿态，搅得赢君羡无法通过阴符领域逃离。
几是不分先后，赢君羡头顶赫然出现一精美玉印。
商都玄鸟镇仙印。
九只玄鸟纷飞而出，立即镇压住混乱的空间波动。
赢君羡口中仍在不停地念诵真言，华池沸腾不休，好似有某种存在即将降临。
他这一招底牌需要时间来施展，不止是口诵心咒，元始妙道显化而出的华池更是需要时间来酝酿，早一刻晚一分都不行。
可眼下的情况能不能逃出生天，仍然是个未知数！
倏地，蓄满狂意的面孔突地顶了上来。
李馗恶眉张扬，狞笑道：“想跑？”
“小兔崽子，你在做梦呀！”
明晃晃的刀锋悍然砍了下来。
第877章 落幕（下）
刺骨杀机糊了满脸。
赢君羡状如深涧的双眸彷如嵌着亘古的冷漠，脚下的阴符领域纷飞出数不清的阴天符箓，手里的雷公石斧悍然劈了过去。
斧刃萦绕紫色雷霆彰显浩瀚威猛，以万钧之势斩去刀锋。
激荡的刀鸣倏忽作响。
却不是来自李馗手中的水龙刀，远方蓦然袭来一道宏大的刀势，无物不斩的锋锐刀芒摧枯拉朽地斩掉阴天符箓，凶猛撞上雷公石斧。
正是袁名此时也赶来此方战场。
双刀白猿挟大胜气势而来，纯钧刀一斩裴秋，锋芒未尽，甚至一路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地步，当下见到赢君羡立即瞄准时机，砍出惊鸿一刀。
“砰——”
紫色雷霆与刀芒相互绞杀，反击攻势因此受挫。
李馗体覆金光，一缕缕金焰自发烧燃起，水龙赤霄奏响铮鸣，阴阳反覆大阵登时将赢君羡拉入阵内，阴符领域与阴阳大阵立起碰撞。
一瞬不到，阵内弥漫出朦朦胧胧的水汽，紧接着，巨大的离心力轰然而起。
赢君羡双目不由飘起一缕痛色，嘴里念诵的心咒陡然滞住。却是刚才赢王权打爆半个脑袋留下的幽冥神雷在此刻爆发，生生让他的动作又慢了一拍。
斩妖！！！
水龙刀锋直斩而下。
谷壁纹有五谷的能量罩立即碎成点点金光。
数不清的阴天符箓倏忽迸发神光，咫尺之间的距离好似在一瞬间变得犹如天涯海角。赢君羡手中再现一翡翠圆盘，乃是浑天宝仪。
唳~
只见圆盘中心一对气势恢宏的凤凰展翅飞出，围着赢君羡盘旋飞翔，一股玄妙的波动席卷而出，竟见赢君羡的身影悄然变得模糊，转瞬消失不见。
赢君羡此刻的脑子非常清醒。
眼下不是跟李馗他们打生打死的时候，当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逃离险境。
“曩（nǎng）谟(mó)啰怛曩怛啰夜野，怛你也他……”
心咒毫不停歇地念诵。
与此同时，华池内沸腾的池水向上涌起，隐约显现一尊法相的模样，四头八臂，面容五官目前仍显得极为模糊，难以辨认。
七星变作的七只小猪拉着车驾围绕华池奔走，湛蓝星光犹为耀眼，浩瀚无穷的力量一点点蔓延开来，安义宫的镇压效果好似对其没有起到丁点作用。
越来越多的汤山妖怪围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
李馗眼中深邃涟漪泛起，旋即竟变作一对阴阳鱼，唇角扯出微不可查的凶戾，赢君羡藏在角落的身影清晰映入视线，咬住一口猩盛杀意，右手紧攥水龙刀柄，跨步欺近赢君羡身前，挟天河倒卷之势悍然斩去。
哗啦……
赢君羡胸膛血煞飞溅，眸里尽是不可思议。
他想不明白李馗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方法居然能发现他的位置，阴符领域和一件专门用于隐匿的法器双双加持，一瞬间就被找到了真身所在？！
说一道万，赢君羡现在仍处在阴阳反覆大阵之内。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万物，奇门遁甲之道亦是逃脱不开阴阳二字，阴符领域的异常怎会骗开李馗的法眼，自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赢君羡虽惊不慌，第一时间施以反击手段。
咫尺之间，周身漂浮的庆云登时亮起星辰之力加持己身，雷公石斧劈、砍、剁、抹、砸、挥舞时道道雷霆相随，尽显豪壮雄姿。
只见紫色雷霆贯穿天地，犹如雷罚一般降下。
李馗掌间水龙刀身漾起天河，举重若轻地接住袭来的雷霆，两者接触的瞬间，刀锋之间勃勃生机绽放，紧接顺势摆臂挥刀，熊熊烈火倾泻而出。
正是对阴阳五行的运用！
紧接着，李馗右腿悄声无息一抬，一记环裹骤风的搓踢正中赢君羡腿骨，右手卡住赢君羡挥下雷斧的胳膊，左手突兀现出赤霄神剑。
两人双眼接触。
狠色；
冰冷；
赤霄自赢君羡下颚贯穿脑袋，炽如烈火的剑气悍然爆发。
也即是这时。
危机逼命之刻，赢君羡瞳孔深处好似浮出朱雀的虚影，贯穿脑颅的致命伤势如同虚幻一般，似缓实急地从赢君羡的身上挪移开。
李馗见此情况，眼中不自主地浮出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
还有底牌？
……
……
就在李馗与赢君羡殊死搏斗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另一边的战场。
原本铺着大红毯子的高台早已沦为一片废墟，数以千计的汤山妖怪包围成圈，喊杀声震天，里面是董仲一人孤军奋战。
他脸色惨白，浑身遍布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伤势，尤其是眉心沿至胸膛的狰狞伤口，清晰可见怦怦直跳的心脏，气息萎靡至极。
刚才董仲为了打破僵局解救赢君羡，不惜将自己苦修多年的太清之气用自爆的方式毁掉，可以说是做出了巨大牺牲。
遗憾的是被赵霓裳出手拦住。
随即，李馗几人围攻赢君羡。
邓青眉同样号召汤山的妖怪将董仲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番围攻下来，本就身受重伤的董仲此时已然油尽灯枯。
“留他一条命。”
邓青眉手持寒螭软鞭，一双狐目闪烁寒光，冷冰冰道：“这家伙是那狗屁王爷的心腹，肯定知晓很多秘密，不能让他跑了！”
“是！”
“邓姑娘还请放心。”
身边几名实力强悍的妖怪齐齐领命，立即逼了上去。
董仲见此情况，眉心与肚脐眼立刻涌出两条青紫氤氲，分别是玉清之气，上清之气，半空中隐约显露出人型的模样，五官相貌与董仲隐隐有几分相似。
天心派的秘法【一气化三清】，内炼一口元炁，修行至高深莫测之处，不仅能依靠这口元炁显化出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分身，而且各有玄妙。
当然，以董仲如今的修为只能勉强凝聚出人形，对敌之时一般用来当做奇招。
“去！”
一声令下，两条青紫氤氲毫不犹豫地冲向围来的妖怪。
只见董仲身躯猛然摇晃两下站稳，几乎是压榨体内最后一点法力来使用秘法，脸色蓦然又苍白几分，像一条孤狼般带着明显的疲态环顾周遭，一张张妖怪的面孔闯进视线。
毫无疑问，他现在已经落入山穷水尽的境地。
魆枭全军覆没。
刚才见了裴秋的最后一剑，现在怕已是身死道消，会妖门一众更不用说了。
只是王爷的情况……
念及此处，董仲微不可查地瞥了眼腰间的火红色玉佩——翼宿火玉。
这是赢君羡赐给他的法器，不但有万法不侵之能，关键时刻还可以身化流光，远遁空间离去，乃是他最后一张保命底牌。
生死攸关之际，董仲此刻的内心深处居然仍是举棋不定。
赢君羡对他有知遇、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这种情况下，董仲没有想着独自一人逃命，还想与赢君羡共患难，可见忠心。
唰！
蓦地，凛冽的寒风自侧面来袭。
霜白小龙自半空中张开獠牙，冰冷的杀意刺骨。
正是邓青眉见到那几名妖怪被董仲的秘法拖住，干脆隐匿身形绕了个圈，正好抓住董仲微微分神之际，果断挥动寒螭软鞭进攻。
电光火石间，立见宛如岩浆一般的火焰自董仲腰间淌出，在危急关头及时挡住软鞭。
大量的水蒸气升腾而起。
邓青眉见状顿时爆发出浓烈的妖气，顺着软鞭反弹回来的力道，手腕再次用力一甩，连绵不断地抽出爆响，森森寒气席卷，漫天鞭影抡向董仲的乌龟壳。
一蓬蓬冰屑飞溅消融。
“呼，呼——”
董仲拼命喘着粗气，伸手握住腰间的翼宿火玉，眼神的犹豫一下子变得坚定。
可就在这时，董仲骤然察觉喉间剧痛，炙热的剑气瞬间绞得他脸部血肉模糊，抽走了浑身最后的一点气力，直直仰天栽倒。
天灵流出浑浊的鲜血。
啪，
寒螭软鞭堪堪停在董仲额前，冰冷的寒气将眼球冻成冰雕。
邓青眉瞪大双眼，奇怪而又震惊地看着倒地不起的董仲，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刚才由火焰铸成的乌龟壳突然消散，吓得邓青眉赶紧停止攻势，生怕一不小心把董仲给弄死了，这家伙可是重要的舌头。
“救他！”
邓青眉着急大喊。
弥留之际，董仲只觉耳边嘈杂的声响瞬间变得安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一点点消散，即将坠入一口恐怖深渊。
他下意识用手指轻轻碰了下腰间的翼宿火玉，不成想指腹却摸了个空。
一瞬间，董仲像是明白了什么，心头顿生恍然。
“此宝名为翼宿火玉，采南方七宿的星辰之力和熔岩火脉炼制而成……”
恍惚间，赢君羡温和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这样，玉佩是王爷留给自己的后手。
这股剑气应该是来自李馗的法宝吧……
一念至此，董仲内心反而升起释然的感觉，血肉模糊的脸骨微微扯动，却又立即停住。
只见肆虐的赤霄剑气将残骸吞没。
他，死了！
……
……
赢君羡双目透出疯戾的狠色，脚下的阴符领域悍然爆发出极强的威能，立即闪现出李馗的攻击范围，直接朝华池方向奔去。
同一时刻，李馗面前突然现出一对翡翠凤凰，浑身沁出极端不稳定的火光。
“砰——”
下一秒，凶猛无比的能量波呈环形席卷而出，掺着熊熊烈火的蘑菇云冉冉升起。
法器自爆！！！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赢君羡手里居然还留着一张底牌。
鬼宿意指惊吓，故多凶。
那天晚上，赢君羡心血来潮特意为董仲卜了一卦。
明明隔日便是董仲的大喜之日，为何会观测到鬼宿星象？
这一点令赢君羡感到尤为不解，却没有丝毫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算错了。要知道他立命之本就是奇门遁甲，天底下没有人能在这一方面胜过他。
为何会这样？
自汤山一役结束后，赢君羡不止一次为自己卜卦，未来所做之事皆是一帆风顺，乃是步步高升的吉卦，可为何作为自己心腹的董仲会呈现出如此卦象。
究竟是虚惊一场，还是大凶之兆。
赢君羡本就是多疑谨慎的性子，翼宿火玉作为新婚礼物交给董仲，其实暗藏不为人知的心思，当然在功效方面没有一点作假。
夜观天象之后，更颇有点顺水推舟的意思。
“萨嚩怛啰，萨嚩婆喻钵捺啰，吠毗药娑嚩贺……”
赢君羡口中一直念诵的心咒终于结束。
只见华池之上升起的法相终于展现出她的真实面目，身披天青云锦法服，首上宝髻有黄金塔一座，共九层，身坐莲华宝座，座下白玉龟台。
单是一眼望去便觉神威浩荡，法力无穷。
此神可是大有来头，名字唤作【先天斗姆紫光金尊摩利支天大圣圆明道姥天尊】。
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斗姆元君！
众星之母，地位极其尊崇。
赢君羡使用最为频繁的手段就是借助周天星辰之力，斗姆元君作为北斗众星之母，乃是最为顶级的存在，自然是他压箱底中的杀手锏！！！
“来！”
赢君羡唤来猪车，眸底不禁浮起几分希冀。
只要坐上车驾，斗姆元君自会爆发出无穷尽的威能，由北斗七星护送他离开此地。
“陆吾！”
一声大喝。
熊熊幽色火焰变作一堵通天彻地的巨墙拦在赢君羡面前。
一道金光紧随而至。
“赢君羡，你他吗休想跑！”
李馗遍体鳞伤，双目狞恶，生生冲破法器自爆产生的能量火海，双膝蹲曲落地，金色燃火的双目泛起剧烈的幽邃涟漪，一二根黑线在赢君羡身上快速游动。
吸气，呼气。
李馗一颗大心脏跳动着，握着水龙刀柄的大手异常稳健，跨步弓身，甩臂挥刀，刀锋之间自化阴阳，混沌天地，乾坤始奠。
一式·开天
水龙刀锋湛出明亮的光芒，平平无奇地斩开、毁灭阴符领域，漫天纷飞的阴天符箓一瞬间焚成虚无，直直砍在了赢君羡的脖颈。
一抹阴阳鱼虚影显现笼罩。
“轰隆！！！”
震天撼地的巨响轰然而起，仿佛开天辟地之威再现人间，剧烈的能量风暴悍然席卷四方，撞得整个弱水三千发出不堪负重的哀鸣！！！
第878章 落幕（完）
刀光；
剑光；
面对席卷而来的光芒，赢君羡此时已然无法分辨，灵台的警钟疯狂敲响，魂飞魄散似的恐怖黑暗一瞬间笼罩身心。
接下这一刀，必死无疑！
赢君羡双目不自觉颤抖，疯狂地挥起手臂。
成千上万的阴天符箓立即纷飞而出，溢出玄奥的气机，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盖去。
哪成想一张张阴天符箓被刀光摧枯拉朽地湮灭，连同阴符领域也在一刹那被斩得四分五裂，完全失去效用。
赢君羡向前疾驰的身影陡然滞住，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刀。
浑身犹如被撕裂一般，难以忍受的剧痛如海啸一般倾覆上来，明亮的光芒在体内轰然爆炸，居然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
这股旷古绝伦的力量膨胀到极限之后竟然猛然一收缩，回到了混沌原始的状态，紧接着，不到万分之一秒，这股能量再次演化出地水风火爆炸！！！
仿佛无休止一般重演。
阴符领域呈现出完全毁灭的姿态，想要重新生成根本不可能做到，周遭的空间更是被搅得混乱不堪，无法依靠八门遁进行逃离。
“啊！！！”
赢君羡不由自主地嚎出尖利的痛呼。
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无法接受死亡的步步紧逼。
几乎是一瞬间，赢君羡便意识到自己挡不住这一刀，借着谷壁再次生成的能量罩，非常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的身体，包裹猩红血煞的头颅破空飞出。
自爆！
立见质如白玉的谷纹玉佩陡然裂开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缝。
这件曾受大秦国运温养，离法宝品质只有一线之隔的法器轰然爆炸。
“砰——”
伴随石破天惊的一记巨响，席卷而出的澎湃能量悍然抵住开天之威，赢君羡失去头颅的躯体很快在能量冲突的交锋中灰飞烟灭。
滋啦~
肆虐而高温的能量焰潮在头颅表面疯狂燃烧。
赢君羡呕出的一大口精血瞬间汽化，气息萎靡至极。
一件好的法器乃至于法宝都需要长年累月地用自身法力温养，与性命相连，赢君羡一口气连爆两件法器，以他重伤之躯如何能承受起这种反噬。
不能死！
我绝对不能死！
那是一双蕴着血色的偏执眼睛。
此时赢君羡的模样比最可怖的厉鬼还要瘆人数倍，眼中闪烁疯狂的执念。
几千年前，法家、阴阳家、道家联合出手试图将他杀死，可结局又是如何，最后还不是只能无奈地用镇压的方式将他困在古墓里，企图用岁月的力量将他杀死！
千年岁月，沧海桑田。
最终还不是让他赢君羡逃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轰隆——”
通天彻地的幽焰火墙蓦然被撞出偌大的窟窿，七只小猪拉着的车驾进入赢君羡的感知范围，璀璨夺目的湛蓝色星光不由让他内心生出希冀。
只差一点点距离。
包裹颅骨的血煞扭曲间变作一只手伸向车驾。
“诶，你想跑哪去！”
倏然，彷如来自九幽地狱之下的寒风吹来，赢君羡身后突兀出现一道焦黑的人影。
李馗浑身肌肤几乎呈焦炭状，薄弱的金光紧紧贴在周身，滚烫无比的风声吹得护体神光摇曳不定，双手紧紧握住一刀一剑。
话音未落，只见李馗纵身一跃，冷冽的刀锋直斩赢君羡头颅。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之声。
赢君羡眉心闪烁紫色雷霆，雷公石斧登时挡住锐利刀锋。
李馗左手握着的赤霄神剑猛地用力刺上去，却被赢君羡唤出的一张阴天符箓挡住，胸膛风箱似的剧烈鼓动，怒吼着攥住剑柄刺进符箓。
此时此刻，李馗的状态亦是接近油尽灯枯。
一式·开天是他自汤山战役结束后，通过与赵霓裳的对战领悟出的绝招，单凭现在的自己想要顺利施展必须要靠赤霄、水龙合体的阴阳阵法。
正因如此，这一招的威力李馗目前尚不能很好地掌控，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后面接连穿过能量爆炸的核心地带，亦是拼尽了全力。
“啊！”
伴随怒吼，赤霄神剑蓦然迸发光芒，洞穿阴天符箓，一点点抵近赢君羡颅骨。
赢君羡这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剑锋的锐利，眸中跳跃起疯狂戾色，血煞变作的手掌一点点伸向车驾，庆幸的是北斗七星同样朝这边奔来。
“轰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道沉闷的巨响。
强大的镇压之力轰然降临，七只小猪拉的车驾竟在毫厘之间突地停下。
“该死！”
见此情形，赢君羡怒得目眦欲裂。
“赢君羡，我们之间还有账没有算干净！”
身着古朴甲胄的赵霓裳从天而降。
只见她面容七窍淌血，咬牙恨声道：“你想跑到哪去！”强行催动安义宫干涉北斗七星，对于本就重伤的赵霓裳来说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另一边，远处的天之四灵被袁名拦住。
赵霓裳双手紧握开疆宝剑，对准赢君羡的头颅，奋起体内最后一丝妖力，直斩而下。
“你们一个个有完没完。”
濒临死亡的恐怖刺激已经让赢君羡癫狂疯魔，含着精血张口吐出一团庆云，一青一白两条锦鲤舍身迎去开疆剑，下一瞬却是面容扭曲地痛呼出声。
赢君羡施法阻挡赵霓裳一瞬间的工夫，李馗抓住机会，赤霄神剑悍然捅进赢君羡的脑袋里，扭动剑柄进行二次杀伤。
凌冽的剑气肆意纵横，大闹起天宫。
“啊！”
“啊！”
三人拼到现在皆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时候拼的就是各自的信念。
“想要我的命，你们也配！”
赢君羡神态狰狞恐怖：“我可是大秦的摄政王！！！”
只见功德庆云以极其迅猛的姿态消耗，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突地席卷而出。
与此同时，李馗鼻尖不自主地轻嗅了两下，突然从赢君羡身上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尸气，来不及细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便感觉到庆云转化的强大力量抵着剑锋往外推去。
也即是这时，遥远的天际突然响起一声剑鸣。
“小心！”
赵霓裳偏头看去，一道紫色剑光贯穿天地而来，当即横起剑身，极为果断地挡在李馗身前。
“砰——”
短促的金铁交鸣。
赵霓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直接被紫色剑光打得倒飞出去。
顷刻间，开疆宝剑淌出杀气血流包裹住赵霓裳的身躯。血球狠狠撞进一堵废墟里。
升腾而起的烟尘内，一道人影摇摇晃晃站起身子。
赵霓裳连续几口深呼吸，颤抖地攥住开疆剑柄，没料想刚上前走出一步，双腮一鼓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直接仰天栽倒在地，已然是到达极限。
一点动的力气都无。
赵霓裳感受在百骸间恣虐的剑罡，掠过不可思议的念头。
想要打破弱水三千，必须要先过赢王权这一关，也即是说实力至少要在温养境界之上，难道又有人来救赢君羡了？
……
……
赢君羡一见赵霓裳被击飞出去，没由来地爆发出一股新的力量，强忍住剧痛将自己的颅骨自锐利的刀锋中一点点抽出，血煞形成的手掌缓慢而坚定地碰上车轮。
成了！
赢君羡双目立即绽出璀璨神采。
像是启动了某种开关，时间在这一刻突然陷入了停滞。
浩瀚伟岸的力量一瞬间席卷了整座天地，肆虐的能量爆炸被消弭，狂风被抚平。
无论妖怪还是人类都停下了动作。
只见华池之上身披天青云锦法服的斗姆元君，呆板的面目陡然有了一丝灵气，蕴着神性的目光看了李馗一眼，其中一只手臂如同擦拭尘埃一般轻轻挥动。
“轰隆！”
霎时间，浩瀚如天地一般的恐怖力量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横推而来。
一道狂风对人来说或许不痛不痒，可对蚂蚁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
这一刻，李馗就是那只蚂蚁，面皮剧烈抖动，一簇簇血液自伤口迸射而出。
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在斗姆元君的力量面前撑住，只好借着倒飞出去的力道，剑锋顺势用力一剐，狠狠割下赢君羡的半个脑袋。
紧接着，几万名汤山妖怪齐齐横飞出去。
“啊啊啊——”
赢君羡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张口咬住猪车的车轮。
只见七只小猪拉的车驾一下子绽出璀璨耀眼的星光，一霎那，彷如整个法器空间陷入了北斗星系之间，瑰丽的星辰一一显现，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蔓延。
车驾围绕华池奔走，速度越来越快。
某一个瞬间，斗姆元君以及北斗七星变作的猪车全都消失不见。
过了良久。
“主上在这里！”
“公主受了重伤，你们快来帮忙。”
“你们赶紧把药拿过来！”
嘈杂的声响连绵不断地响起。
“主上！”
躺在废墟里的李馗手指微微一动，颤抖着睁开眼皮，见到的是土行孙含着关切的脸颊，却是第一时间偏头看向赢君羡消失的地方，五指狠狠攥在一起，指骨咯吱作响。
“该死！”
“该死！！！”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原本焚烧整座天穹的欲界火焰此刻已然缩水一大半，面容俏美、身姿曼妙的爱欲、爱念、爱乐四分五裂地倒在金红黑三色火海中。
就连八臂三首的天魔王波旬亦是如此，一重生就被幽冥神雷打爆。
看似一边倒的战局，偏偏波旬每每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极强的力量，能够挡住赢王权一连串的攻势，转瞬又借着天魔幡隐遁消失，全靠无穷无尽的天魔进行消耗。
不停做出佯攻弱水三千的姿态，使得赢王权一时间竟拿波旬没有办法。
“赢王权这家伙完全把我克制了啊。”
光头男人痛得龇牙咧嘴，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只见波旬半边脸被幽冥神雷绞得血肉模糊，几乎被整个打穿，露出森森牙床。
这是一开始不小心被赢王权找到本体受到的严重伤势，意识到正面交锋完全不是赢王权的对手，他立即学了聪明，打不过难道还拖不住一时半刻？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般局势。
其实哪怕换做同境界的其他对手，波旬也断然不会被打得如此狼狈。
天魔幡不仅能释放出威力无穷的欲界火焰，还能催使无数域外天魔进行攻击，虚虚实实，诡异莫测，可谓是双管齐下。
偏偏赢王权有大秦国运护身，就连天魔波旬都不能使其堕落，更别说黑龙真身的强度，哪里会惧怕欲界火焰，完全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砰——”
倏地，无数幽冥神雷从天而降，立即将波旬躲藏的空间变作一片雷狱。
“不好，被找到了。”
波旬心中一惊，连忙用力摇动起天魔幡。
只见金红黑三色火焰席卷而出，天魔王波旬蓦然拔地而起，舍身撞去雷狱也不见丁点效果，显然是被困死在这里。
见此情况，光头波旬的脸色骤然阴沉，心想道：“王爷，我可不会真的因为你把命搭在这儿，本魔王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了。”
裹挟猩盛杀意的龙首看向波旬，微张的龙吻间酝酿出一道足以毁天灭地的幽冥神雷。
千钧一发之际。
异空间战场的边缘突地撑开一道口子，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神秘人走进了战场，他先是看了眼波旬跟赢王权的战斗，旋即将目光放在了远处的水碗上。
弱水三千的本体。
没有一点耽搁，神秘人手掌往前一握，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赫然出现在手中，朝着水碗斩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刹那间，犹如紫气东来，浩浩荡荡的剑势贯穿天地。
“谁？！”
赢王权猛地扭头，一下子注意到这名不速来客。
紫色剑光愈发耀眼炽盛。
如果不将这道剑气拦下，整个弱水三千都会被打爆，届时李馗他们全都会有危险。
念及此处，赢王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调转方向将龙吻中酝酿的幽冥神雷打向那道剑气。
“砰——”
震天似的巨响迸发。
剑势竟然洞穿幽冥神雷，余势不止地刺穿弱水三千的结界。
做完这一切，神秘人当即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赢王权有缘再会。”光头波旬见到这种情况，不禁桀桀怪笑两声，透出几分玩味，“本魔王就不陪你在这里玩了。”
他离开的方式亦是极其诡异。
波旬手里的天魔幡燃起的欲界火焰一下子将他的身躯点燃焚烧。
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一点点消失。
波旬是死不了的。
哪有欲望，他就能在哪里重生！！！
第879章 小兔崽子，惊喜吗
随着波旬的离去，熊熊燃烧的欲界火焰如同无根之萍一般，很快消散一空。
遮天蔽日的幽冥雷海中显现出占据天穹的威严黑龙，他死死盯着刚才神秘人离去的方向，不到一瞬间便已然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没有拖泥带水，离去得相当果断。
看样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究竟是什么来历。
赢王权心思电转，旋即暂时收敛起思绪。
眼下正事要紧。
只见黑龙俯冲盘旋间，一名身穿军装的壮硕男人径直冲入弱水三千。
“医疗基地全面启动。”赢王权黑白分明的眼眸映出千疮百孔的战场，嘴唇翕动：“另外将秘库准备好的丹药灵草拿过来。”
“是，首长！”
赢王权耳边突地响起一道干练的男音。
赢王权确实没有将这次计划布置的大张旗鼓。首先是汤山三万六千名妖怪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兵员，并且李馗的两个军团也在负责策应，没必要去做多余的事情。
但是不代表长城这边真的没有做出一点准备。
赢王权亲自率领的嫡系部队以及参谋部全都在注意若望山的情况，随时准备支援。
这也是光头波旬出现的第一时间，若望山就被嵌入异空间的缘故。
不过涉及到两名温养境界强者的战场，他们根本插不了手，更别说刚才又来一名实力莫测的敌人，这种层次的战斗他们亦是有心无力。
这时赢王权来到弱水三千的内部，只一眼便看出这件品质绝佳的法器算是废了。
接踵几次惊天动地的战斗，尤其是斗姆元君的出手更令弱水三千的情况雪上加霜，想要再达到先前的效果已然不太现实。
沦为废墟的战场上，数万名汤山妖怪奔走。
赢王权凛凛目光巡视间，一下注意到李馗所在的位置，正好见到后者不甘愤怒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赢君羡恐怕已经是逃离此处，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
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实力到了他们这种层次，手里拥有的保命手段可以说是非常多。
尤其对付的敌人还不是一般人，赢君羡这家伙手里的法器、法宝层出不穷，且尤为擅长奇门遁甲之道，棘手程度更是上升许多。
“李馗。”
赢王权从天而降，龙行虎步走来。
只见周围的妖怪们齐齐让开一条路。
“首长。”
李馗仰头将充斥勃勃生机的药水服下，温暖舒适的气流蔓延四肢百骸，修补受损的经脉，此刻总算勉强有了几分行动能力，在项跟元庆的搀扶下跄踉起身。
看向赢王权的目光含了些许愧疚，歉声说道：“我没能将他给留下来。”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赢王权打量遍体鳞伤的李馗，眸光带了几分心疼，大手轻轻按在李馗的肩膀，话语声铿锵有力：“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迟早将他绳之以法！！！”
李馗眉宇间萦绕郁气，点一点头，正想说些什么。
却见赢王权认真地宽慰道：“你呀，不要把这次的失利太过于放在心上，我们这次做的部署已经很完美了，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赢君羡手里竟藏着斗姆元君这张底牌。
“斗姆元君作为众星之母，神威浩荡，刚才哪怕是我亲自在场，也不能阻止北斗七星带他离开，李馗你可不能因此意志消沉，赶紧给我振作起来。”
虽然赢王权被光头波旬拖住分不开身，可是弱水三千这件法器一直在他的掌控之内，始终保持对赢君羡阴符领域的压制，对于战场的情况自是一清二楚。
听到赢首长嘴里难得冒出一次宽慰的话语，李馗脸庞上扬起笑意弧度，说道：
“哎哟，首长你误会我了……我想说的是要不你这回请吃个饭呗。”
赢王权闻言一怔，旋即不禁笑骂道：“他奶奶个腿，饭……本首长定会给你李馗好好准备，不过在此之前，你小子先给我把伤势养好。”
“哈哈哈哈，这阵子受的伤可不少，还劳烦首长了。”
“他奶奶个腿，净说些没用的屁话。”
李馗嘴角敛着笑意，旋即问道：“首长，刚才外面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以当时赢君羡只剩一个脑袋的状态，他跟赵霓裳只要再有一点点的时间就能将这家伙的性命终结。
赢王权听到这句话：“回去再说。”
他早就看出李馗现在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强撑着，并不想在这时再谈论这些事情，目前养伤好好休息才是正经事。
李馗自然明白赢王权话里的意思，当即放松身体将自身的重量压到项跟元庆的肩膀上，调侃道：“不知道风老板会不会找我们要赔偿。”
说着，他将目光望向了另外一边。
“公主。”
邓青眉呼喊着朝赵霓裳冲过来，一边伸手将头上的凤冠狠狠掷到地上，新服随之变成一身朴素的青衣，径直来到赵霓裳的身边，忍不住复道：“公主！”
邓青眉看着赵霓裳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一下子红了眼眶。
赵霓裳用力咳嗽几声，指尖一缕缕金红色妖力包裹紫芒剑气沁出，落到地上的一刹那立即湮灭周围的碎石，苍白如纸的面庞笑了笑：“没事了。”
幸好神秘人挥出的那一剑被赢王权挡下了绝大部分威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青眉给您包扎伤口。”
邓青眉哽咽说道。
眼泪像是连线的珍珠一滴滴落下，她蹲在地上，先是变出几瓶丹药以及绷带，随后将丹药捻成粉末涂抹在绷带上，小心翼翼地给赵霓裳的伤口包扎。
赵霓裳眉眼柔和，目光温柔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邓青眉。
“我真的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您了。”
邓青眉低着头，灵巧地在赵霓裳手背上的绷带打了个蝴蝶结，微微仰头看向赵霓裳，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笑容：“现在看见您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傻孩子。”
听到这句话，赵霓裳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邓青眉的脑袋，轻轻拥她入怀。
邓青眉将头埋在赵霓裳胸前，感受至亲之人的体温，心里的防线顿时像决了堤一般崩塌，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我真的吓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公主，我好难过啊……”
被嫁梦封存记忆的每一天，邓青眉日日夜夜都能想起与赵霓裳一起度过的日子，仇恨、痛苦、思念种种不一的情绪糅杂在一块，像是一团火在焚烧她的心。
那段日子，支撑邓青眉活下去的执念就是为赵霓裳报仇！！！
赵霓裳没有说话，胸前甲胄凝固的血痂在泪水的冲刷下溶解，只是温柔地抚摸邓青眉的脑袋，直到她发泄完情绪，方才轻声说道：“没事了已经。”
“真的结束了吗？”
邓青眉抬起头。
那一双通红的眼眶却是让赵霓裳不禁笑了笑，语气认真道：“不会再跟以前一样，而且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保证！”
邓青眉破涕为笑：“我相信公主。”
“公主！”
“公主！”
蓦地，身后传来震天似的热闹声响。
赵霓裳闻声看去。
只见袁名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在他身后是乌泱泱一群汤山妖怪，激动的心情已经让他们热泪盈眶，个别比较感性的妖怪已经开始低头抹起眼泪。
不难看出赵霓裳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
“公主，欢迎您回来。”
袁名眼角似有泪花一闪而逝，开心地露出笑脸。
“公主，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带着哽咽的高兴呼喊接连不断地响起。
赵霓裳这时在邓青眉的搀扶下起身，眼睛扫过一张张妖怪脸庞，展露笑颜：“现在照顾好受伤的弟兄，我们收拾一下，回家吧。”
回家，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
听到这句话，汤山的妖怪们皆有点出神。
紧接着。
“回家！”
“我们回家！”
汤山的妖怪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家要有主心骨，赵霓裳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远处的李馗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的战斗仍可以算是一场胜仗，我这一身伤也不算白受。”
“主上，咱们今天当然是一场大胜！”
一旁的土行孙挥舞起手中的衡地尺，兴高采烈道：“会妖门的一众妖怪全部被我们杀死，那个赢君羡的手下也统统玩完，可算是将上次的仇给报了！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扬眉吐气！”
“你小子还挺会说话。”李馗忍俊不禁道。
“对了主上。”
项突然瞥了李馗一眼，轻声说道：“一会儿我有个礼物想给您看。”
“礼物？！”
李馗闻言挑了挑眉头，止不住讶异道：“你还有礼物要送给我？”
项自然是十分认真地点一点头。
“行，那我就拭目以待一下。”李馗说道。
“主上，怎么没见黑哥？”这时元庆左顾右盼都没见到小黑的身影，好奇问了一嘴。
“他呀，有正经事情去忙了。”
李馗望了眼天际一角出现的直升飞机，唇边不禁露出几分凶恶意味，旋即闭上眼皮，放松地说道：“我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总部再叫我起来。”
三人目目相觑，连忙放轻动作。
而后。
弱水三千被赢王权收了起来。
陆陆续续赶来的长城部队开始收拾战场，汤山的妖怪们在赵霓裳的带领下离去。
——
——
黑夜漫长，头顶半点星光也无。
一处僻静的半山腰，远处的建筑里亮起一抹灯光。
“这法器用起来也太难受了吧。”
柳如复捂着额头从地上支起腰身，用力晃了晃脑袋，总算感觉自己的身体舒服了些。
【彼岸游】这件法器有穿梭空间之能，并且能在发动之时无规律地传送到四百公里以外。
用是非常好用，但就是体验感差到了极点，就像是把整个人塞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里，疯狂地上下转动。
这时柳如复偏头看向身旁的墓碑，一张老人的黑白照片映在了黑漆漆的墨镜上，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居然传送到一处坟场里。”
说着，他看向几十米开外的三层小白楼，二楼亮起明黄色的灯光，里面应该是负责值夜班的工作人员：“看样子可以找他问一问这里是何处了。”
话语中的森森恶意彰显无疑。
随即，柳如复站起身子，感受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嘴角不禁弯起一抹弧度：
“这次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其实柳如复对于自己能逃出来还是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赢君羡才是李馗他们的主要目标。另一方面，与阿奴不知道他想要临阵背叛，成功率可不低。
“与阿奴现在应该死了吧。”
柳如复垂着眉想道：“那条毒蛇可花费了自己不少心血，定能让与阿奴的实力消减一半有余，她面对的敌人又是汤山鬼母，想必不会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想到这里，柳如复不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真的没想到李馗竟然假死设局。
这家伙难道是打不死的小强吗，生命力不需要这么过分顽强吧。
我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对付他。
还有这次会妖门的全军覆没，只剩自己一人逃出来，必须要编一个完美的理由骗过糜夫人才行，要不然真的会死在那个多疑的女人手上。
烦恼的思绪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柳如复唇边扬起的弧度几乎是一瞬间又重新敛下。
“嗷呜~”
冷不丁地一声狼嚎。
柳如复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墓碑群里，却见到一头哈士奇仰天长啸，它似乎也注意到柳如复的目光，居然也不害怕，反而朝着他嚣张地又嚎了一声。
“嗷呜~”
寂静的坟场里，突然冒出这种声音，真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柳如复手指微微一动，正打算有所动作。
倏地，一股冻彻心扉的寒风蓦然吹在了柳如复的脖颈上，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让他如坠冰窟，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干净。
踏，
踏，
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一道身影。
燃着戾焰的瞳孔直直注视在柳如复身上，咧开犬吻道：“小兔崽子，好久不见呀！”
第880章 好消息
一袭醒目的戾焰大氅随风飘摇。
高壮的身躯如同不周之山一般顶天立地，挟无比恐怖的威势压了过来。
来者正是祸斗！！！
柳如复见到祸斗的瞬间，灵台蓦然腾起头晕目眩之感，整个人差点狼狈地摔倒在地，只觉毛骨悚然的恶寒在骨髓里萦绕不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死了吗。
一目明明说在糜夫人手下，这只祸斗已经油尽灯枯……
念头想到这儿顿时戛然。
柳如复心里明白，李馗都能假死无恙，作为他最重视的细犬，怎么可能会真的出事！
一场惊天大局诓骗了所有人。
看李馗、赵霓裳以及祸斗他们的状态，想必赢王权把老底都掏出来了吧。
小黑受的伤确实非常严重，毫不夸张的讲只差一口气就可以去地府报道，不过扶桑木携带的太阳真火堪称无上灵药，生生将小黑的性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踏！”
祸斗行来的速度不疾不徐，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好似踩在了柳如复的心头，直把后者惊得牙关上下打颤，手掌悄然握紧彼岸游。
“是呀，可真是好久不见。”
柳如复艰涩地吐出话音，体内的阴气悄声无息地灌进彼岸游，状似水晶模样的梭子微不可查地颤动，里面一根根透明的丝线掀起微弱的空间涟漪。
他强笑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要知道彼岸游可是无规律跳出四百公里，连柳如复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祸斗是用什么方法追上来的。
“你那一身肮脏的臭味，我很难忘记啊。”祸斗微眯起冷眸，犬吻间的寒意越来越盛：“不过你倒是一如既往，老喜欢做点小动作，刚才的表演看起来可颇为精彩！”
“你一直在监视我？”
柳如复一听便立即恍然祸斗是用什么办法追过来，对于一名大叫唤境界的鬼王，尤其还是一只犬类来说，依靠气味追上来简直不要太过简单。
祸斗微斜着头，戏谑道：“你猜。”
其模样神态简直与李馗如出一辙。
倏然。
一只手臂高高飞起。
犹如水晶浇筑而成的梭子直直落到了祸斗掌间。
此时此刻，柳如复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心神突然联系不到自己的右手，方才低头瞥了眼，只见右臂齐肩而断，些许戾焰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
“啊——”
柳如复惨叫一声，黑漆漆的墨镜竟吓得从脸上掉下来，连忙催使术法想要离开这里，身躯却在眨眼间骤然腾空，莫大的恐惧倾覆身心。
嘎擦！
脸骨被犬掌捏得凹陷。
祸斗鬼魅似地来到柳如复身前，单手捏着他的脸将其提起来，瞳孔深处一抹摇曳的戾焰沁出无比的冷意：“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哪怕重伤未愈，对付柳如复这种只会躲在背地里算计的毒蛇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说着，他鼻翼轻轻一嗅。
生魂的味道；
血腥的气味；
“柳如复，你很调皮啊。”
祸斗眼中好似流露出猩红的血光，浓烈的杀意自牙缝里喷薄而出：“不该做的事情你全做了，这段时间你杀的人不少，是不是忘记主人跟你说过的话了？”
听到祸斗冰冷的话音，柳如复黑洞洞的眼眶猛然颤抖起来。
这种熟悉而又恐怖的杀意一瞬间激起了他最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被关押在炼狱里的日子！
“呃——”
只见柳如复蕴着术法的拳头用力打在祸斗粗壮的手臂上，却犹如婴儿一般软弱无力，脖颈几乎被攥成一团麻花，使得他完全喘不上来气。
哪怕以柳如复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呼吸，可是无法忍受的窒息感仿佛要将他心灵彻底击溃，嘶哑着话音道：“没，我没忘记，我记得。”
祸斗盯着柳如复，吐出冷冷话音：“说！”
“要，要对生命保持敬畏之心。”
柳如复张了张口，最后颤抖着说道。
祸斗点一点头，犬吻咧起冰冷弧度：“你明明记得很清楚啊。”
随即，他故作恍然道：“哦，你是以为我们都死了，所以从此以后你就可以摆脱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柳如复拼命摇头否认。
此刻他苍白的面容扭曲抽搐，额前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方才钻入体内的戾焰已然开始蚕食阴气，在柳如复的身体里快速繁衍。
炽盛的戾焰流淌在百骸之间，随后穿破肌肤蹦出来，灵台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出现幻象，反而带来极致的焚烧温度。
“放心，这只是开胃菜。”
祸斗直视柳如复，耐人寻味道：
“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玩一玩，留给我玩耍的时间非常多。”
只见空洞洞的眼眶骤然腾起沸腾的戾焰，一瞬间便将柳如复燃成火炬。
“啊啊啊啊啊！！！”
柳如复被丢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发出惨嚎。
祸斗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条毒蛇，眸里满是冰冷无情的意味。
迄今为止。
祸斗一共吞噬过两种不同的火焰。
一个是毕方的火焰种子；另一个则是扶桑木的太阳真火，全都被戾焰吞噬吸收。
原本戾焰最具威胁的地方就是烧灼入体后引发的贪嗔痴三毒，现在纳太阳真火刚猛炽烈的特性后，单从温度上来说，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等祸斗将伤势养好，戾焰的威力还能有所提升，届时哪怕是同境界的敌人也不想轻易试其锋芒。
“啊——”
柳如复痛不欲生地尖嚎着。
“嗷呜~嗷呜~”
远处的哈士奇似乎接受了某种挑战，不甘示弱地嚎起嗓子，叫声在空旷的坟场里回荡，柳如复叫得越大声，它亦叫得越欢，而且还颇具有旋律性。
仅仅只是过了一小会儿。
全身被戾焰烧得焦黑的柳如复再也无法忍受戾焰带来的痛楚，翻滚着来到祸斗跟前，撕心裂肺地求饶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恩。”
闻言，祸斗轻轻点头，话锋却是陡然一转：“不过我并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他摸着下巴，吐出令柳如复胆寒的声音：“我现在只负责折磨你。”
“等一下，您听我说一句，我收集到了……”
柳如复使出全身力气做出仰头的动作，见到的却是一尊极为恐怖的黑影，浓重的杀意变作泛着血光的双眼，冰冷无情地俯视他。
轰隆！
求饶的话语声顿时淹没在熊熊戾焰中。
说实话，祸斗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自打从天北回来，柳如复明里暗里给李馗下绊子，要不是李馗自身实力过硬，早就被柳如复给算计死，这让祸斗岂能咽下这口气。
只见戾焰烧得越来越旺，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如复歇斯底里的嚎叫也变得越来越萎靡，直到最后直接昏迷过去。
祸斗见状不由冷笑两声，提小鸡似的将柳如复抓在手里，偏头朝那只哈士奇摆了摆手，纵身跃起变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汪！”
哈奇士开心地作出告别。
“小龙虾，大晚上的你叫魂呀，有完没完了今天。”
就在这时，远处三层小白楼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二十多岁的女人叉着腰，怒气冲冲地朝沉入黑暗里的坟场大声喊道：“还不快点给老娘滚回来。”
“汪！”
不消片刻，一条黑白相间的身影突地自茫茫黑夜中狂奔而出，一脸开心地朝女人冲了过来。
那张讨厌的狗脸在眼中愈放愈大，女人不禁暗恨咬牙，熟稔地抽下自己脚上的人字拖，抡起大臂对着哈士奇用力打去。
没想到这头哈士奇机灵得很，紧急关头来了个急刹车，非常熟练地躲过女人的拖鞋，一溜烟钻进屋内，回头瞅着差点跄踉摔倒的主人，十分兴奋地叫了两声。
“汪！”
“小龙虾！！！”
女人见到哈士奇得意的模样，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攥着拖鞋，一边转身单脚跳了过去：“你这家伙是要气死我啊。”
只见哈奇士左闪右躲，玩得不亦乐乎。
这栋位处于坟场的三层小白楼却有别样的热闹生机。
……
……
同一片夜空下。
青丘。
璀璨夺目的银河横跨天际。
望不着边际的原野上广布各式各样的建筑，家家户户亮着灯火。
一片广袤无垠的湖泊中心屹立一棵擎天青铜树，高耸入云，粗壮的枝干纵横在云海之间，一座座或古朴或奢华的宫殿若隐若现。
在树冠顶端则是一尊占据天穹的巨大宫殿。
此情此景，当真犹如天宫一般。
几千年前，此处地方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唤作——
南天庭！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门内诸多大圣自大秦各地回来齐聚弥罗宫，商讨关于地上妖国计划的下一阶段事宜。
幽幽灯火显露出呈环形排列的王座。
袒胸露腹，须发冒着蓝焰，却有四只眼睛的祝融，他朝着坐在上首的胡算子说道：“最新一批炼制的法器已经送来青丘，不过还请胡先生尽快把新的材料运来南海。”
胡算子微微颔首：“等你回去，材料也就到了。”
祝融点一点头，也就不再说话。
他与门内其他大圣不同，因为具有炼制出法宝的惊世技术，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呆在南海，整日与烘炉打铁为伴。
胡算子桌前放了一杯热茶，开口问道：“楼启那边的情况呢。”
其貌不扬的男人有一双亘古不变的金绿色眼珠。
楼启恭敬地回答：“华中市的部署已经全部完成，期间并没有引起长城的注意，随时可以启动下一步计划。”
闻言，胡算子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既然你们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不要再耽搁时间，等会议结束，楼启你就可以着手进行了。”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
“如果需要帮手尽管跟我说，关于华中的布局乃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马虎大意。”
“请胡先生放心。”
楼启语气认真地做出保证。
胡算子眼睛一扫，微微垂眉。
以往在座的大妖里还有玄山君跟旱母，现在却一下子少了两妖。
随即，胡算子收起心中突然泛起的复杂思绪，开口朝背生双翅的俊朗男人问道：“这段时间老五你负责接收旱母手底下的势力，现在的进展如何。”
宣老五的本体乃是上古异种金鹏，头发、眼睛、眉毛都溢着璀璨金光，相貌俊朗，其妖以胡算子马首是瞻，可以归于死忠的范畴，所以旱母死后的财产皆由宣老五接收。
听到胡算子的问话，宣老五立即回答：“回胡先生，没有遇到麻烦，他们的情绪也都有安抚到位，现在随时等候命令行动。”
“你带几名心腹去华中跟楼启汇合。”胡算子下达命令。
“知道了！”
宣老五爽快应下。
胡算子拿起热茶抿了两口，温声问道：
“糜夫人，你负责的龙种实验可有新的进展。”
值得一提的是在座的几名大圣中金龙王这次又没有到场，其实他很少来参加青丘的会议，糜夫人是金龙王的心腹，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金龙王的发言人。
一袭黑羽大氅的糜夫人微微一笑：
“楼启研发的功法非常有效，现在【祖龙】已经下发到所有移植过龙种的妖怪手里，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重新编制出一批新的妖军。”
“做得不错。”
胡算子轻轻颔首：“不过接下来负责的任务会越来越多，尽量把时间再缩短一点。”
“请胡先生放心，糜俐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紧接着，糜夫人注视白发苍苍的胡算子，唇边笑意扬了扬：“这次来青丘，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胡先生。”
“好消息？”
胡算子那双浑浊得犹如幽潭的眼珠看向糜夫人妩媚的脸庞，顿了一顿，饶有兴趣地说道：“那就请夫人说来听一听。”
糜夫人当即朗声说道：“在我来青丘之前，我与逍遥王赢君羡设局将汤山鬼母赵霓裳以及滨海长城客卿李馗一同杀死在汤山。”
听到糜夫人的这句话，在场的几名大圣皆表现出明显的惊讶。
“糜夫人，此话到底是真是假？”
祝融有点不太相信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对于祝融会问出这种愚蠢问题，糜夫人亦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旋即便将赢君羡设局的计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最后说道：“经过这场战役的淬炼，赵霓裳手下一万两千名妖怪也算是可用之兵，被逍遥王收入麾下。”
胡算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李馗，他死了。”
“是的！
“李馗魂飞魄散。旱母以及折在天北兄弟们的仇，糜俐给他们讨回来了！“
糜夫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881章 乐极生悲
殿内有一二秒的寂静。
胡算子面上的神态没有太大变化，可是见其微微翘起的眉眼，依然可以看出此刻心情的愉悦，道出的话音蔼然：“我说滨海为何最近几日不安生，李馗手下的兵马又闹得满城风雨，原来里面的内幕竟是如此。”
随即，他看向糜夫人，不吝夸奖道：
“你说的这件事还真是个好消息，做得很不错。”
自天北一役后，对胡算子而言内心深处无疑是想给旱母报仇，可是地上妖国的计划迫在眉睫，关系到几千年的重要布局，绝不能功亏一篑。
在他心里，妖族的延续高于一切。
闻言，糜夫人笑着点头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哈哈哈哈，当真是值得浮一大白啊……”
突地，祝融爽朗高兴的声音响彻宫殿，须发间的蓝焰沸腾炸裂，止不住兴奋道：“糜夫人，你这回办得可真是够漂亮的，死了一名长城客卿，定叫那赢王权心疼不已。“
不怪乎祝融如此激动。
要知道他的至交好友玄山君就是被滨海长城客卿蒙佑秦生生打死，赢王权更是行动的总指挥。上次青丘会议，旱母与楼启还跟祝融一同去滨海解救玄山君，虽说最后营救行动以失败告终，但是这份情祝融一直记在心里。
此后旱母的突然陨落，颇让祝融耿耿于怀。
这时祝融咧嘴大声笑道：“下一回再让那个逍遥王算计算计，咱们一起把赢王权给宰了，到时候滨海这一亩三分地就是我们的后花园，可以随意进出。”
“呵呵。
“祝融，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宣老五瞥了一眼祝融，言语间稍带了几分讽色：
“非是长他人志气。赢王权何许人也，实力在众多长城负责人当中亦属翘楚，被你说得好像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下个套就能杀死！”
“你！”
祝融一听这话儿，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宣老五却是嘴上不饶人：“说白了，逍遥王赢君羡跟糜夫人只是合作关系，非是我们门内中妖，现在只是因为利益的关系走到了一起。
“祝融，你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清楚吧？”
“宣老五！”
祝融雄壮的大手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宣老五，难捺心中的火气：“你这扁毛鸟的筋骨是不是欠打了，本大爷可以帮你烤一烤！”
“我说错了吗？”
宣老五双手抱胸，睨着眼看向祝融。
说起宣老五跟祝融，两妖之间也并无深仇大怨，就是单纯的互相看不顺眼，基本每一次青丘会议都会上演这一出戏码，其余大圣亦是见怪不怪。
嗒嗒……
胡算子抬起指背往桌上敲了敲。
祝融嘟囔着骂了一句：“扁毛鸟。”旋即撇过头不去搭理宣老五。后者冷笑两声，既然胡算子出面，他自是不会再去说些什么。
殿内的吵闹立即重归安静。
“我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赢王权便会将李馗的死讯公布。”
胡算子心中略作思量，还是对糜夫人提醒了一句：“赢王权对外的手段非常铁血，你接连两次对李馗展开围杀，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糜夫人还是要小心点。”
“请胡先生放心。
“我来青丘之前，已经做好了部署。”
糜夫人微微一笑，信心满满地说道：“因为先前连续的几场风波，我麾下大部分的产业已经转移出滨海一带，不会让赢王权抓到尾巴。”
糜俐的手段和心性毋庸置疑，胡算子对于此事也就不再多提。
而后。
“赢君羡，他确实是一位非常了得的人物。”
胡算子似想起什么，浑浊的眸光显得有些出神，旋即开口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这位王爷的羽翼日益丰满，手底下优秀的人才层出不穷，现在又多上一万两千名妖兵，已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说着，胡算子的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刚才老五说的话不无道理，早些时候你就有拉赢君羡加入会妖门的打算，如今大半年时间过去，可有所进展？”
糜夫人闻言张了张口，一番话到了嗓子眼倏然转了转，最后还是诚实回答：“回胡先生，认真而言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只是我跟他之间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深入。”
胡算子看着眼前茶杯飘起的热雾，慢斯条理道：
“前两年赢君羡刚刚脱困，很多事情办起来不方便，于是给你出了不少点子。可现在他手里不仅有一只可以操纵因果的轮回聻，听说跟罗教的人也有联系……”
“对了，赢君羡为什么要杀李馗的根本原因，你知道吗？”
点到即止，话到这里停了！
胡算子偏头深深看了糜夫人一眼，说话的口吻耐人寻味：“先前赢君羡要你帮忙找的人，门内发动了大量的妖力物力，现在就等消息传回来。”
闻听此言，糜夫人眸光不由沉了沉，心里认真品尝了下胡算子说的话。
赢君羡要杀李馗的根本原因！
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话儿。
不由让糜夫人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初李馗的资料乃是董仲奉了赢君羡的命令交到她手上，这才有了滨海水族馆的围杀之举。
李馗先是毁了会妖门在天北的谋划，这是仇恨种子的由头。
后来在滨海因紫鬼的失误导致香家米厂的暴露，使得糜夫人失去这枚埋了几十年的棋子，背后更是直接牵扯到帝流浆在妖都的布置。
到了这一阶段，李馗已经变成了糜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汤山、妖都、帝流浆……全都有他的身影，除掉李馗对糜夫人来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是赢君羡呢？
他跟李馗的恩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真的是好心要帮她杀死李馗？
胡算子旁观者清嗅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苗头，糜夫人亦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瞬息间思索到以往很多忽略掉的问题，明白了胡算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合作当然没有问题。
但不要白白给人当了枪使！
赢君羡可不是简单人物，提醒糜夫人要给自己留一手，别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同时重申一点，那就是糜夫人跟赢君羡能够保持合作的基础，是会妖门要帮他找到人。
这个人，非常重要！
随即。
糜夫人面上笑容不改，却是重拾警惕心，认真地开口说道：
“多谢胡先生的提醒，糜俐一定会谨记在心。”
话语声顿了一顿。
糜夫人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接着说道：“赢君羡手中的轮回聻对于龙王收集命格的计划至关重要，等我回到滨海，便会立即将此事提上日程。”
咔擦~
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乍响。
倏然之间，糜夫人面上的神情突地有了极为复杂的变化，呆滞、不可置信、最后惶恐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人偶。
细瞧人偶面目，竟跟与阿奴的容貌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这尊木雕自中心裂成两半，某种附在上面的气息烟消云散。
糜夫人直勾勾地盯着人偶，眼眶竟一下子红了起来，人偶跟与阿奴的性命相连，有如此表现只说明一件事——
与阿奴死了！
霎时间，身穿奢华服饰，脸戴面纱的白发司命自糜夫人身后拔地而起。
恐怖而躁动的气机弥漫整座弥罗宫，甚至连宫外漂浮的云海都骤然蘸上了冰霜。
祝融打量此刻被浓烈杀意包裹的糜夫人，关心地问道：
“糜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胡先生，抱歉……我必须现在回去一趟。”糜夫人双眼红得吓人，一袭黑羽大氅仿佛抹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显现人间。
胡算子注意到糜俐手中的木雕，心思转动间，垂眉问道：
“与阿奴出事了是吗，她今天晚上在哪里。”
话音尚未落地，但见宫殿穹顶骤然亮起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赫然是开启了传送法阵，更有一种澎湃浩然的能量席卷蔓延。
“弥罗宫现在的时间陷入了静止。”
胡算子冷静地发号施令：“老五你跟糜夫人一块去滨海。”
“是！”
宣老五猛地站起身子，眉宇间的金光如同雷霆一般闪烁，当即拱手应命。
胡算子当然明白与阿奴在糜夫人心中的地位，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糜俐，告诉我今天晚上与阿奴人在哪里，是不是在鳌鱼大本营。”
糜夫人盯着正在启动的传送法阵，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是赢君羡心腹董仲的大喜之日，与阿奴带着门内的大小头目前去参加婚礼，地点就定在了滨海的若望山！”
听到糜俐这句话的瞬间，胡算子心中顿感不妙，立即喊道：“楼启。”
楼启微阖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方才睁开眼，神色凝重地说道：
“就在刚刚，滨海传来地震的消息，地点正好是若望山附近，动静影响的范围非常大，长城对消息的封锁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到位。”
很多值得推敲的消息。
胡算子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突地顿住，看向糜夫人：“李馗真的死了吗？”
糜夫人用手盖住额头，艰涩地吐出话音：
“死了。”
“你确定？”
胡算子浑浊的目光下，那是一片幽黑的深渊。
糜夫人却是径直冲进传送阵，宣老五看了眼胡算子，立即紧随其后。
“回了滨海，先看清楚情况。”
胡算子只说了这一句。
胡算子这时当然可以用强势手段拦住糜俐，但是后者此时的状态已然接近癫狂，强行拦着只会闹出不必要的矛盾，他派宣老五陪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空间的波动转瞬即逝，璀璨夺目的光芒渐渐黯淡。
胡算子伸手拿起已经冰凉的水杯：“楼启，盯一下滨海长城的情况。”
“是！”
楼启应了一声，再次阖上眼皮。
一旁的祝融见此情况不由心烦地挠了挠头，真想这时候来块铁打一下。
“等消息吧。”
胡算子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暴风雨已经来了。
——
——
“哗啦——”
某处毫无人烟的小岛。
冰冷的海浪冲上礁石滩，留下一层层泛起的浪花，以及半颗血色的人头。
遍布刀剑伤口的人头面庞陡然挤出一张黑色符箓，软绵绵地飘到半空，砰的一下瞬间炸开，逸散的凌厉剑气将周遭的地面犁了一遍。
碎石打在了颅骨上，砰砰作响。
过了许久。
赢君羡方才疲惫地张开眼，以略带笑意的口吻说道：“差点死了呢。”
这是自打他脱困以后受到最严重的伤势，实力如今十不存一，底牌以及法器更是消耗了个一干二净，但是保住了性命便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哟，这时候您还能笑出来啊。”
突然，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
只见光头波旬的身影自黑暗中显现，手持天魔幡来到赢君羡身前，眉眼轻轻一低：“想不到堂堂大秦的摄政王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赢君羡瞄了波旬一眼，扯起嘴角：“看来你也被赢王权打得不轻。”
“那可不。”
听到这句话，波旬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边，乐呵呵地感慨道：“那一手幽冥神雷当真是霸道无匹，打在身上的滋味就两个字——销魂！”
“你倒是修出了精髓。”
赢君羡意有所指道。
作为他化自在天之主，波旬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生活在欲界的生物，他们体验到的每一份快乐，他都能感受到，而任何的痛苦皆与他无关，波旬只享受各种欲望带来的快乐。
“比起王爷的道行自然是还差了点火候。”
波旬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过去颇有弥勒佛像。
“哈哈哈哈。”
赢君羡见状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你能遵守约定，本王很高兴。”
殊不知以他这副模样使得这一幕看过去简直万分恐怖。
“你能活着，本魔王也很高兴。”
波旬摇动手中的天魔幡，欲界火焰滚滚而出，显出一尊足有数丈长的棺椁，上面雕满了周天星辰，尤其是占据一大半的北斗星系，看上去蔚为壮观。
棺盖自动飞起。
波旬看了赢君羡一眼，突然好奇地问道：“王爷，你究竟是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的一切，还是真的只是有备无患？”
第882章 复杂的利益网络
“哗啦——”
倏然间，只有海水拍岸的声音。
波旬神情似笑非笑，咀嚼着来自赢君羡身上透出的浓烈尸气。
这股尸气实在令人无法忽视，就算是拿会妖门的旱母与之对比亦是不逞多让。
“你觉得，我这副样子像是知晓一切的吗？”赢君羡噙着恐怖笑意。
听到这句话，光头波旬唇边的笑容陡然间变得灵动起来，笑着开口道：“诶，要不说这个中缘由真挺让人误会的不是。
“那天晚上王爷突然上门要我注意一下若望山的情况，本魔王心里当时还纳着闷到底是什么事情，结果过去一瞧，那阵势可真是够吓人的！”
说话间，波旬微眯起眼，主动向后退了两步：“既然现在北斗星棺如约送到，本魔王也就不在这儿久留了，也希望届时王爷遵守约定。”
“这是自然。”
赢君羡眨了下血肉模糊的眼皮。
光头波旬微不可查地瞧了眼不远处的丛林，手里的天魔幡招展间，欲界火焰将其包裹，眨眼的工夫已然不见踪影。
“这可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伤着自己。”
蓦地，轻飘飘的话音响起。
沉入黑暗的丛林里走出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男人全身笼罩于黑袍之下，如同幽灵一般。
在他身边则是穿着童装的轮回聻，面容粉雕玉琢，一眼瞧见赢君羡竟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空洞的双眼登时掠起着急的神色，瞬间来到赢君羡面前，却急的不知该做什么好。
“慌什么！”
赢君羡道出的话音虽然虚弱，却亦有说一不二的霸道。
轮回聻情绪心态调整得非常快，瞥了眼旁边足有数丈长的北斗星棺，小心翼翼地捧起赢君羡的头颅将其轻轻放了进去。
随即，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算不上双刃剑，他不敢。”赢君羡这时方才回答神秘人刚才的话，语速不疾不徐，却意外地笃定：“充其量有点小聪明，但是也仅限于此。”
堂堂罗教四御之一的波旬，此刻在赢君羡口中竟评价为只是有点小聪明的人物，甚至完全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北斗星棺乃是罗教独有之宝，想要恢复伤势，这步棋必须要下。”赢君羡道。
“您看人一向很准。”
神秘男人低沉地笑了两声。
随即，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谈论，踱步来到星棺前，瞥了一眼神态掺着急切与关心的轮回聻，意有所指道：“倒是王爷这会儿还不忘借机教育他，真是良苦用心。”
只见神秘男人立即拿出一瓶丹药，倒豆子似的帮助赢君羡服下，发自肺腑地说道：“您的心术才是最令我敬佩的地方。”
丹药在舌尖融化，爆发海量而温和的能量。
“你会以为我会大发雷霆，气急败坏？”赢君羡调动体内掺和尸气的法力，如饥似渴地吸收起药力。
“自然没有。”
身披黑袍的男人微微垂首。
“恐惧和欲望是造就人不断成长的原动力。”
赢君羡微阖着眼，语气平淡，仿佛眼下身受重伤的不是他一样。“惧怕死亡、惧怕虚无都是本能，接受它，战胜它，一度的畏惧只会让自己成为废物。”
神秘男人不禁看了眼如今模样凄惨的赢君羡。
有些人天生为王，具备与生俱来的大气魄、大智慧，不禁想让人甘愿地追随在他的身边，见证王重新回到巅峰，坐上属于他的王座上！
“你那边安排好了吗？”
赢君羡随口一问：“可别被发现了身份。”
“哈哈哈哈，这一点还请王爷无需担忧。
“就算赢王权有所安排，也绝不会发现端倪。”神秘男人笑了两声，沉稳说道。
言语中透露着自信。
不过瞧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神秘男人的真实身份似乎就是赢王权安插在长城内的卧底！！！
随即。
神秘男人恭敬地说道：“幸好王爷您当时未雨绸缪，特意将轮回聻留在我这儿，借着他与您的因果感应及时察觉到您这边出了事情。
“要是晚来一步，王爷您就要被李馗和赵霓裳杀死了。”
“李馗。”
赢君羡眸光微微敛起。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赤霄神剑悍然插进颅骨的痛觉仿佛再次在神经上跳跃，使得赢君羡丝毫不掩浓烈的杀意：“本王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神秘男人清晰感受来自赢君羡的怒火。
说实话，他也是赶到若望山方才醒悟赢王权跟李馗竟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内心的惊讶不言而喻。
“我相信王爷可以做到。”
男人口吻道出冰冷杀意：“不过汤山那边是不是可以提前收点利息。”
“不用着急，这场旋涡才刚刚开始。”
赢王权刚刚重新长出来的半颗眼球睨了神秘男人一眼：“我这次受的伤太重了，反噬回来的尸气会越来越严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神秘男人轻轻点头：“我们会帮王爷。”
“走吧，回去。”
赢君羡闭上眼皮。
男人只手一挥。
棺盖立刻凌空飞起重新盖了上去。
星棺之内骤然释放出浓郁的灵气，漆黑的棺内突地点亮一颗颗周天星辰，温和的星光如蚕丝般包裹住赢君羡，浓烈的尸气却逸散得越来越多。
脖颈、胸膛、小腹、大腿……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却犹如易碎的瓷器一般，方才吞服的丹药与星光滋养受损的肉身。
倏地，溢着血光的双眼蓦然睁开。
赢君羡唇角翘起满蘸杀意的弧度，自言自语道：“李馗这人真是有趣的很。”
与此同时。
礁石滩上，神秘男人心念一动，拉起轮回聻的手带着北斗星棺离开这座小岛。
——
——
滨海，某个隐秘的军事基地。
李馗泡在药池里，温热舒适的药力沁入肌肤，沿着四肢百骸流淌。却见密密麻麻的紫金银针插满了浑身各处穴位，乍一看跟个刺猬似的。
池边坐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相貌俏丽的女大夫，她两指捻起一根泡在药水里的紫金针，手法娴熟地将针插进李馗的百会穴。
没一会儿，带起猩气的热雾弥漫升起。
乌黑的血色在水面蔓延，随即又有源源不断新的药水补充进来。
配合女大夫的秘法针灸，温和的药力被李馗的身体吸收，如久旱逢甘露般修补体内的暗伤旧疾，面上的神情亦是越来越放松。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
俏丽女大夫将李馗身上三百六十一处穴位上的银针拔出。
李馗似缓实急地睁开眼，眼神虽有疲惫但是精神气已经调整过来，用力舒展了一下双臂，筋骨迸发连绵脆响：“哎呀，这种感觉也太舒服了吧。”
“李客卿。”
俏丽大夫气质温婉，落落大方，她一边收拾手里的银针，一边温声叮嘱道：
“您最近要是能避免动手交战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动手为好。您体内的经脉现在只是堪堪有了恢复，无法支撑起高强度的战斗，这段时间以养伤调理为主。”
女大夫盯着李馗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道：“是药三分毒，哪怕您接受治疗的丹药药力温和，可是一旦服用过多一样会给您留下暗疾，影响日后的修炼。”
医者父母心。
李馗注视这位女大夫的神情，脑海里倏然掠过这一念头，旋即同样认真地回答：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以您的身体状态只需一个月的时间便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说话间，俏丽女大夫忽地展露笑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李客卿，呆会儿我们可以拍个合照吗。”
她的身份一瞬间从医者变成了迷妹。
李馗闻言一怔，爽朗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先换一件衣服。”
俏丽女大夫连连点头。
咔擦~
女大夫看着手机里的合照，双眼冒起闪闪星光，神情满是激动，忙不迭地说道：“谢谢李客卿，您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李馗目送女大夫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这种感觉还蛮不错的嘛。”
随即，李馗小施法术，变了一件黑色风衣穿上，拿出裤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不过是凌晨三点钟，时间还很早。
实际上，今晚与赢君羡的战斗，全程甚至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在本身就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自然是要求速战速决，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赢君羡以及会妖门一众，防止迟则生变。
所以在惨烈的战斗过后，时间上来说却没有过去很久。
……
……
李馗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走廊，而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
赢王权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撸起袖子，手里拿着一只鸡腿，瞥了李馗一眼，笑着说道：“他奶奶个腿，还愣着作甚，过来整两杯。”
李馗笑了笑，径直坐到赢王权对面，扯下一个鸡腿大快朵颐，热腾腾的香气以及鲜嫩的肉感在舌尖荡开，不禁满足地说道：“嘿哟，这味道真不错。”
享受针灸过后，再喝上两杯小酒，无疑是极为放松的事情。
酒过三巡。
李馗咽下辛辣的美酒，问道：“首长，说说当时外面的情况吧。”
“我就知道你小子放不下。”
赢王权懒散的眼神一瞬间变得严肃，直入主题道：“前来营救赢君羡的家伙，是罗教四御之一的波旬，此人喜欢用各种方式使人堕落。”
说话间，光头波旬的模样在半空中显现。
李馗眸里冷光内敛，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他以前跟罗教的人打过交道，那个人叫做——宫致道，修炼的法术乃是哼哈二气。
罗教愚弄世人，在地府消失的千年时间里，凭空捏造出个无极圣祖，号称有死后判决人再生、超度或入地狱的权利！
这伙人跟会妖门一个性质，皆是被长城重点打击的对象。
罗教内部分为九个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比丘、帝释、声闻、罗汉、菩萨，然后是四方、星神、四御、三清。
“赢君羡竟跟罗教有关系！”李馗挑眉讶异道。
“是的，就目前来看双方的关系匪浅。”
赢王权轻轻点头：“四御级别的人物在罗教内部属于绝对的高层，波旬为了能拖住我手段尽施，若是没有非常重要的利益纠葛，他断然不会做到这一步。”
李馗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呵呵呵，想不到赢君羡这家伙人脉挺广啊，这家伙跟三淮水寨的灵源公冯夷也有所联系，不知道背地里究竟搞什么阴谋。”
回想起当日赢君羡早有预料地将陆吾转移走，肯定是有人将陆吾的情报告诉给赢君羡。
思来想去，陆吾在这世界上第一次真正亮相是在三淮水寨，当时冯夷就想利用水寨内的结界留住他们，却不想被陆吾直接穿越空间逃离。
关于这一点，汤山战役过后，李馗就跟赢王权提及过。
由此可见，赢君羡背后牵扯的势力以及利益，远远超乎李馗跟赢王权的想象。
“还有一位神秘人，面目不清，应该是用了特殊的术法或者法器。”
赢王权微眯起虎目，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给我的感觉非常可疑，保守估计实力在温养境界，挥出的那一剑势浩荡睥睨，在剑道上的造诣不低。”
“首长的意思……”
李馗瞬间秒懂赢王权的言外之意，语气沉了沉：“赢君羡安插在长城的内鬼？”
“不错。”
赢王权点一点头，直言道：“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我的猜想，但是直觉告诉我有很大的可能性。”
“温养境界，又在剑道上有所造诣。”李馗拿起酒瓶，给赢王权和自己满上，旋即不禁笑道：“在滨海长城里，能满足这两样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很可能是故意释放出来的烟雾弹。”
赢王权拿起海碗一口闷，吐出酒气：“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对了。”
李馗似想起什么，询问道：“若望山那边……”
“早在撤离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出安排。”
赢王权当然明白李馗想要问的是什么，话音里透出锵铿杀意：“蒙佑秦现在就在若望山附近蹲守，要是糜夫人真敢露面，定叫她有来无回！”
“那就好。”
李馗闻言心里松了口气。
“正好借此机会，回头我将蒙佑秦介绍给你认识。”
赢王权说道：“同僚之间总得熟悉熟悉。”
第883章 你不中用啊！
“好呀。”
李馗自是一口应下，颇为期待地说道：
“我很早就想认识一下这位能将玄山君生生炼化的客卿。”
听到李馗的话，赢王权似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话音里难掩笑意：“以你俩的性子，应该会相处得很融洽。”
紧接着。
李馗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沉声道：
“首长，我在赢君羡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尸气。”
赢王权浓眉竖起，不由奇道：“尸气？！”
“不错。”
李馗讲这件事的时候，语速缓慢，亦是在给自己的想法整理头绪：“您也与赢君羡交过手，所以我们可以肯定赢君羡施展奇门遁甲之术用的是法力，绝非什么尸气。”
赢王权浓眉微微皱起，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赢君羡的本体萦绕难以估量的血煞，这种血煞质量非常高，纯粹且霸道。”
“不错！”
李馗点一点头。
当初在天北的时候，杨大勇的魂魄就深受这种血煞的侵蚀。
那时，小黑还曾亲自尝过味道，直言味道上佳！
但见李馗神色一凝，开口讲道：“我跟赢君羡一共交手过两次，毫无例外，每一次他都是用法力来催使神通术法，从未见到赢君羡用过自身的尸气来战斗。”
“曾经我对这一方面做过许多猜测。
“赢君羡被镇压在那座古墓里历经两千余年未死，基本不太可能是活人之躯，否则不会有如此恐怖的血煞缠身，可又不太像是鬼仙一道，因为他仍在使用法力，而非阴气！”
啪~
李馗脑中乱成一团的线索逐渐梳理完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记响指，眼神越来越明亮：“不得不说，今天的战斗我们收获了非常多有用的情报，这种尸气彻底证明赢君羡的真身乃是僵尸一流。”
说到这里时，李馗的话语声顿了一顿，他跟僵尸一类的家伙打得交道不在少数，咀嚼着来自赢君羡身上透出的浓烈尸气，方才继续说道：
“也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僵尸，但是关于这一点我们还没有更多的情报来证明。
“可是有一点不会错，僵尸不入三界六道，赢君羡的奇门遁甲之术却是以周天星辰为根基，尤其是北斗星系。”
李馗双眼绽出精光，话音中不免透出一丝兴奋。
“首长，您说是否存在一种可能。
“那就是赢君羡的僵尸体质无法完美发挥出他的奇门遁甲。
“尤其是他今晚唤出斗姆元君，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底牌，却限制极多，甚至要本体亲自触碰到北斗七星变作的猪车，方能叫斗姆元君出手！”
赢王权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思索。
片刻之后，赢王权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不无道理。”
“根据我们现在手里收集到的情报，赢君羡经常以各种相貌出现在外面，而且他用于伪装的皮囊非是一般货色，似乎他自己也不想暴露出自己僵尸的身份。
“个中缘由，颇让人好奇。”
李馗听到皮囊二字时，眸光闪烁，旋即说道：“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首长，你有没有注意到悬浮在赢君羡周身的庆云。”
倏然间，碧玉蝴蝶展翅飞出，拉开当时交战的一幕。
只见光影中庆云以极其迅猛的姿态消耗，李馗贯入赢君羡颅骨的赤霄神剑也在某种玄之又玄的力量下逐渐往外推去。
“当庆云开始消耗，赢君羡的尸气方才展露而出。”李馗手指庆云说道。
“也即是说庆云才是真正掩盖他尸气的主要存在。”
赢王权盯着光影，语气十分笃定：“不管庆云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未来赢君羡肯定需要补充庆云的来源，以保自己的实力能够正常发挥，尤其是眼下这个关口。”
能成为长城的负责人，没有一位是简单的人物。
赢王权的这句话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李馗肯定地点头。
随即，赢王权瞥向李馗，笑着说道：“届时若有相关的进展，我会派人将情报交给你。”
赢君羡在长城安插的卧底级别不低，身份未知，不能不防。一切都需要在暗中秘密进行，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进展的速度不会太快。
“好！”
李馗眉眼扬起。
毫无疑问，像赢君羡这种危险极大的祸害，李馗自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对了，抓到的那几个会妖门妖怪审讯如何。”蓦地，李馗突然问道。
在今晚的战斗中，会妖门来参加婚礼的十几名妖怪并没有全军覆没，抓了好几只留着审讯。
“撬出了不少东西。”
赢王权虎目微眯：“但是涉及不到糜夫人手中的核心利益。”
闻言，李馗唇角露出危险的弧度，意有所指道：“首长，您现在命令部队准备一下吧。我很快就会有一份有价值的情报给您！”
赢王权微怔，轻轻点头：“我等你消息。”
他知道有一个会妖门的家伙逃出了弱水三千，也知道李馗在外面有所布置，既然李馗有自己的计划，赢王权也不会特意去过问。
李馗一口豪饮掉海碗里的酒，直接进入壶天空间。
……
……
无间炼狱，双日横空。
一东一西，两个猩红的太阳泛起极为魔幻的光晕，隐隐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光芒普照整座炼狱，翻滚着戾焰的太阳内部，一圈圈阵法齿轮正在不断地转动。
李馗矫健的身影凌空虚立。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唇角不禁露出满意的弧度，旋即低眉俯视间，光怪陆离的现代城市、荒漠、海洋、古代城池的虚影接连在眸中变幻。
难以辨别的幻术背后是一座座浮空的岛屿。
除去用于训练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妖怪鬼物们以及幽冥战士居住的地方，还有几座专门用于娱乐的岛屿，可谓是相当齐全。
最后，遍布整座壶天空间的阵法结界，全都是用来对敌。
不会有人想要试其锋芒。
这就是上次邀请唐寅……唐老鸭过来帮忙对炼狱进行的新一轮策划，详细图纸则是由来自大明世界的欧阳老先生率领科研班日夜兼程地布置改造，方有了如今的模样。
另外，随着李馗的实力日益深厚，无间炼狱现在的面积已经丝毫不亚于一座真正的城市，配合种种幻术的加持，予人的感官会更加夸张。
在炼狱最底层，就是关押罪犯的地方。
李馗稍作打量之后，没有耽搁，迈开脚步向前一走，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
……
“啊——”
倏然，痛不欲生的哀嚎刺耳地在耳边乍响。
不到眨眼的工夫，李馗眼前的世界登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头顶乌沉沉的铅海覆盖苍穹，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仿佛永无休止一般，压抑得令人窒息，远处则是高楼大厦林立，黯淡的霓虹灯闪烁。
偶尔伴随野兽般的嘶吼，会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里像是一尊棺材！
“主人，你来啦。”
小黑犬脸露出明显的喜色，一阵风似地来到李馗跟前，一双眼睛左看右看没有发现李馗身上有严重的伤势，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旋即，只见小黑抬手扔了个梨给李馗，笑道：“主人，你尝一尝。”
“唔，刚成熟的吗？”
李馗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立即在舌尖溅开。
小黑点一点头，“我们自己种植的果树基本上都已经成熟了，可能是因为灵气的关系，长势跟味道非常喜人，比外界的水果好出许多倍。”
李馗微微颔首，抬眸看向前方，脸上的笑容不由蘸了一抹凶色。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乃是一栋高楼的停机坪。
中央位置，一条浑身淌着戾焰的焦黑人影在地上不断翻滚。刚才李馗一来便涌进耳膜的哀嚎，正是出自柳如复之口。
这里是何处。
无间炼狱！
不同于在坟场之时，在炼狱可以无限放大痛苦程度，千倍、万倍……受刑的恶鬼、恶妖绝不会在炼狱对痛苦感觉到麻木，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刑期结束。
李馗有生死簿协助，想要做到这一点，不难！
另一旁，身穿便服的项也在这里，脚边矗立一颗人头，面目溃烂，双目填充浓郁的恐惧，嘴唇疯狂颤抖，却是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主上！”
项快步来到李馗身前，棱角分明的面孔扬起喜悦。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礼物？”
李馗打量几眼头颅，语气带上讶异。
项一向都是高冷型男的代表，除开战斗时，日常生活很少能见到他有如此大的表情波动，李馗心里倒真有几分好奇。
“不错！”
项认真地说道：“主上派给我的第一次任务是保护那名叫做余佑的孩子，他……”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原委告诉李馗。
听完项的诉说，李馗心里顿生恍然，笑着用力拍了一下项的肩膀，夸奖道：
“做的不错，我很喜欢这件礼物。”
这是给李馗，亦是给项自己最好的礼物。
当初的失利对他这种内心高傲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件无法轻易忘怀的事情，如今一雪前耻，也算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李馗的话显然让项愈发开心。
百战之魂很纯粹，为战而死，又为战而生，对自己的主君奉献一切。
李馗俯了眼头颅，眸光渐冷：“来者是客，那就留他在这里好好受刑。”
“是！”
项立即拱手，沉声应道。
电光火石间，立见一道粘稠的雷罡扑向年轻人的头颅，哀嚎声中，头颅融化扭曲，逐渐变成了一块漆黑的砖石。
紧跟着，一阵无形而玄妙的涟漪席卷开来。
脚下的高楼一瞬间变得极为虚幻，却显现出铺满一地的漆黑砖石，每一块砖石都是受刑妖魔的真身。
这才是底层炼狱的真实面目！
是李馗的道，是当初立下的誓言！
让所有作恶的妖魔鬼怪成为他成道的基石，永远活在噩梦当中！
而后。
正戏来了。
李馗目光看向柳如复，咬着梨走到他面前停下。
肆意燃烧的戾焰瞬间熄灭。小黑手里突地出现一把椅子，立即放在李馗身后。
“柳如复，好久不见啊。”
李馗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遇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带着难言的笑意。
柳如复此时此刻的内心已经被恐惧同痛楚填满，可是见到李馗的一瞬间，更恐怖更浓重的黑暗像是海啸一般顷刻吞没身心。
他怕了！
他害怕了！！！
柳如复颤抖而费力地抬起一点脑袋，正想对李馗说些什么，却被一只鞋底堵住了嘴巴。
话，自然也就说不出来。
李馗大马金刀坐下，却以一副感慨的语气说道：“我那位尚未走马上任的军师曾给你做出评价，说你计谋诡辩、善隐忍、尤为擅长合纵连横之道，是个卧底的好苗子。”
“当然，他也告诉我，像你这种家伙，起反心也很容易。”
言语之间，李馗俯视柳如复，对上焦黑空洞的眼眶，双眸闪着令人心颤的寒光：“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你一次对付我的机会。
“你唯恐我一气之下直接把你宰了，于是给我一个有价值的调查方向，却又在背后设下陷阱。
“呵呵呵呵。”
李馗陡然笑了两声，直把柳如复吓得心肝俱颤：“你很好吸取了上次失败的经验，始终不跟我正面对战，反反复复用借刀杀人这一招。
“章小漫跟罗礼是你的棋子，香家米厂的存在也是你故意暴露出来，以此利用糜夫人的势力在水族馆给我做局，想要我死在那里。”
柳如复拼命地摇头，呜呜地想要说点什么。
李馗微微俯身，一双眼睛满是冰冷无情的意味：
“你以为……那些阿猫阿狗的东西能杀死我？”
一瞬不到的沉寂。
李馗接着说道：“你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既然那些会妖门的小垃圾杀不了我，那就逼正主糜夫人下场，正巧赢君羡又与我有仇，这时候你只要推波助澜即可，甚至都无需再献上自己的计策，他俩就会设计伏杀我。”
“你算盘打得是惊天响，
“可是结果呢……”
李馗倏地用力踩住柳如复的脑袋，张口吐出森森寒意：
“柳如复，我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第884章 刑罚
“啊！”
柳如复的颅骨登时发出不堪负重的咯吱脆响，他呜呜地痛苦叫着。
“不中用的东西，你有想过这一天吗？”
李馗随手扔掉梨核。
鞋底方一离开嘴，柳如复便已迫不及待地说道：“李将军，我在会妖门的这段时间收集到了非常多有用的情报，绝对能帮助您狠狠打击糜夫人！”
“哈哈哈哈哈……”
小黑听到柳如复的话不禁捧腹大笑，犬吻咧起戏谑的弧度：“柳如复，我看你的脑子是真的不清醒，你别忘记了这儿是哪里！”
“主人想要你的记忆、性命轻而易举，你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
没有作用……
柳如复闻言下意识一怔。
没有作用，等于要重新陷入无休止的炼狱轮回。
此时此刻，柳如复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早已经被酷刑碾得一干二净，失去了正常的思考与判断能力，李馗的出现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唤醒他内心深处的最大恐惧。
加上小黑先前的酷刑铺垫，这条毒蛇如今等同于废物。
“呃……”
柳如复惊恐而又歇斯底里地自嗓子眼里迸出无意义的声音。
享受过外面的花花世界，闻过自由的香味，他如何肯再回到暗无天日的炼狱里受刑。
“将军，我还活着！
“我已经取得了一目跟糜夫人的信任，负责多项门里的重要实验！”
柳如复被戾焰烧灼过的嗓子发出艰涩嘶哑的话音，甚至因为太过急切的缘故，乍一听像极了晚上出没的夜枭，令人毛骨悚然。
“将军，我能帮上您的地方还有很多。”柳如复发自肺腑地哀求道：“会妖门以及糜夫人，您一定可以在我的帮助将它们彻底铲除！”
李馗玩味地盯着柳如复，须臾间的死寂，突地笑道：
“别求饶啊，这显得多老套呀。
“你应该拿出在会妖门叱咤风云的模样站在我面前，拿出点骨气出来，又不是没受过刑，怎把自己搞得如此窝囊，这不好玩！”
恍惚间，冰冷的湖水浸过全身。
柳如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他的感知里有一头似蛟非蛟，似龙非龙的怪物蓦然拔水而起，溢着血光的竖瞳俯视着他。
一种强烈到无法喘息的窒息感包裹柳如复。
像是老鼠见了猫，哆哆嗦嗦却发不出一言，只好不断地用力磕头。
“咚！”
“咚！”
“咚！”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望，柳如复磕得还蛮用力的。
呼~
李馗叼起一根烟，戾焰星子自动在烟头燃烧，深深吐出一口烟雾。
他内心没有一丁点的心软，相反觉得异常好笑。
要是让柳如复的阴谋得逞，李馗甚至没有去地府报道的机会，魂飞魄散是他唯一的下场，柳如复现在在李馗面前极尽求饶之能，却像极了鳄鱼的眼泪。
“行了，别演了。”
小黑无聊得只想打个哈欠：“柳如复，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谁不知道谁啊，你心里也清楚这只是前菜，主菜还没上呢。”
此言一出，只见柳如复面庞覆盖难以驱散的浓厚绝望。
他心里难道不清楚这点吗？
清楚，
可是他怕呀！
“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叙旧。”
李馗冷眸里闪烁幽光：“不着急，一件一件来。”
话音未落，立见代表时间的齿轮在高楼穹顶具现而出，转动的表针立即停止。紧接着，好似永无休止的小雨定格在半空，一切都陷入了暂停。
柳如复以头锤地的动作登时僵住。
“另一边准备好了吗？”李馗这时突然问道。
“主人你接受治疗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舞台搭好了。”
小黑得意地笑了两声。
只见一人一狗的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副极为虚幻的场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黑沉沉的夜幕山林下，一道人影在地上翻滚，一缕缕显目的赤红剑气好似要将他斩得四分五裂。
若是细瞧人影的面目，会惊奇发现居然是白鬼！
小黑向那边瞥了一眼，犬吻间的笑意显得凶恶至极：“一目如果对柳如复的位置进行感知，会第一时间被夸张到难以想象的痛觉淹没。”
“等他事后反应过来，再去寻找柳如复，来来回回的时间足够我们将事情办妥。”
“很好！”
李馗不禁满意地点头。
随即，一只嫁梦蝴蝶自柳如复的脑袋里振翅飞出。
小黑见状忍不住冷笑两声，嘲讽道：“这家伙不会真以为靠自己拙劣的小伎俩就能彻底摆脱嫁梦的影响吧。”
柳如复敢对李馗下手，做鱼死网破的勾当，肯定有应对嫁梦的办法。
小黑不用想也知道柳如复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将自己的意志从白鬼的躯体里脱离出来，在剥离的过程中将嫁梦清除。
要知道现在的柳如复是白鬼的第二人格，难度虽大，却并非做不到。
可是一旦采取行动，风险极大。
不提元气大伤，甚至可能会出现濒死的情况。
如果事先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来解释自己的情况，柳如复很有可能先被糜夫人宰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柳如复不会选择这一方法。
虽是如此，但他同样有准备一套对应的计划来预防。
然而小黑却为柳如复的愚蠢感到可笑。
李馗的嫁梦要是真有那么容易解决，与之交战的敌人就不会对此千防万防。
退一万步说，假设柳如复的计划真的成功，他也绝对摆脱不了嫁梦的影响，嫁梦的痕迹早就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只要回想起关于李馗的一切，梦魇就会立即卷土重来。
古师敖就是最好的例子！
……
……
嫁梦蝴蝶在半空中拉开一卷记忆画面。
李馗吹出一口青烟，饶有兴趣地说道：“让我看一看你在会妖门里过得快乐生活吧，还真是让人颇为期待。”
小黑站在身旁，双手抱胸。
栩栩如生的光影如走马观花一般匆匆掠过。
只见柳如复初入会妖门之时，当即面临了数位大圣的搜魂检查。
值得一提的是，李馗为了保险起见，以防胡算子他们具有玄之又玄的神秘感应会察觉到此间端倪，直接将几位大圣的面目打了马赛克。
随后轮到了云梦河鬼蜮事件。
柳如复在当中能够发挥的作用少得可怜，直接跳过！
再之后，轮到柳如复因被糜夫人怀疑从而被贬到后勤展开的一系列谋划，利用章小漫和罗礼对紫鬼下套布局，最后将其扳倒，成功回到糜夫人的身边。
此番心路历程，可以说是相当励志。
李馗见了都不由拍手叫好，眼神却变得愈发冷冽。
接下来，记忆显现的光影很快迎来了重头戏。
李馗抿在嘴里的香烟徐徐燃烧，一双冷眸中顿时升起凝重的神采。
他将柳如复这颗棋子安插到糜夫人的心脏，终于到了摘下果实的时候。
【会妖门关于妖都的真正谋划！】
古师敖只是推向台前的炮灰，澹台明月亦是如此，就连柳如复自己同样成为了一目布局的棋子，一切背后的得利者乃是甄家象族。
甄记的掌控者甄洪震，以及甄思敏。
当李馗见到这一幕，他隐隐明悟帝流浆到底乃是何物。
赵霓裳按照糜夫人吩咐生下来的特殊鬼婴！
体内灵气充盈，且拥有非常强烈的迷幻效果，能够永远保持幼儿形态。
在假死布局的那几天，赵霓裳已经将糜夫人以及赢君羡对她的要挟，包括让她做得种种事情全部告诉给了李馗跟赢王权。
包括轮回聻的诞生及作用；
迷雾在这一刻全部散开。
李馗方才明白古师敖手里流露出去的帝流浆，其实就是握在手里的一枚定时炸弹，甚至李馗自己亦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其推波助澜。
一旦炸弹彻底爆炸！
古坊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严重影响，之后的日子里，作为受害者的甄记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慢慢蚕食古家的财产，直至成为妖都肉食丸的真正龙头。
垄断肉食丸的生产和销售。
届时妖都甄家能够配合会妖门做的事情可真就是太多了。
另一方面。
一目五的老大一目，这回真是让李馗见识到了他的布局能力。
虽然柳如复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帝流浆的下落，但是李馗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一定就在甄家手里，恐怕亦是用来控制某些妖怪。
以这个线索进行推敲的话，李馗当初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妖怪管理协会里的妖怪同样被会妖门渗透了，难怪赢君羡会如此有把握的布局，原来想要监控李馗的一举一动，堪称轻而易举！
细思极恐啊。
李馗剑眉拧在一块。
这件事情必须告知赢王权，里面牵扯的势力太多了。
紧跟着。
记忆呈现的光影画面来到最近的时间线。
柳如复跟一目的交谈，柳如复心底显现的杀机，包括他在会妖门里做的各种实验，专门为龙种妖怪量身打造的功法——【祖龙】！
从头到尾，带给李馗的信息量堪称巨大。
李馗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其全部吸收，取下香烟弹指丢出。
燃着红色火苗的烟蒂落到地上的一瞬间，此方炼狱的时间再次恢复转动。
砰！
柳如复的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可当他再次抬头的一刹那，立即注意到了头顶的光影，心脏一下子就滞住了，呆呆地看向李馗。
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李馗紧抿的唇角露出恶魔的微笑：“既然你都保持不了对生命的敬畏，那我只能帮他们要一个公道回来，这很公平不是吗。”
随即，只见李馗朝柳如复问道：“这里，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将军，我……”柳如复张口戛然。
霎时，腥气扑面。
似龙似蛟的怪物垂下脑袋，狰狞利齿间滴下的涎液落到了柳如复脸上，仿佛能将自己的脑袋一口咬下，恐惧地点一点头。
实际上，从柳如复被小黑带到这里，他就瞬间回想起来。
因为很难遗忘。
此方炼狱乃是柳如复原本受刑的地方，在这里他会一直重复被追杀的游戏，在无数恐怖的怪物口中挣扎求存。
李馗似乎颇为满意地颔首，手指向不远处：“那你应该不会忘记他吧。”
柳如复沿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觉浑身如坠冰窟。
白鬼！
真正的白鬼！
同一时刻，原本在山林间痛苦翻滚的白鬼倏地停下了动作，黑洞洞的眼眶猛地看向柳如复，浓郁到无以复加的恨意宣泄而来。
“呵呵~”
李馗嘴里发出低低的冷笑声：“柳如复，你不妨猜一猜我接下来要对你做什么事，要是你答对了，我就请你吃一块巧克力。”
柳如复当即就要伸手去抓李馗的裤脚，手掌却被小黑一脚踩住。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
李馗背脊靠在椅背上，以戏谑的口吻说道：“白鬼替你在这里受刑，你却把他两位兄弟全都害死。现在我给白鬼一次机会，让他完成对你的复仇！”
“要知道你只是他的第二人格。
“白鬼才是真正的主人，我要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等下，等下，请您给我一句话的时间。”
听到李馗这句话，柳如复完全陷入崩溃。如果真让白鬼抢回身体的掌控权，那么他就会被主人格完全侵蚀，彻底失去自我。
对柳如复而言，这比魂飞魄散还要可怕！
“我发誓从今以后我一定听你的命令，我再也不敢了啊！！！”
伴随柳如复的惊叫声，远处的白鬼如同脱去锁链的野兽，四肢着地疯狂地朝柳如复冲来，犹如幻影一般直接与柳如复融为一体。
李馗翘起二郎腿。
小黑俯了一眼，不屑道：“跟我家主人斗，你也配？”
只见柳如复额前突然长出一颗蛇瞳，一张脸似分成了两半，柳如复原本的蛇妖相貌出现，另一张白鬼的脸呈现出明显的愤怒。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两种不同的声音自这具身体的嘴巴里同时发出。
紧随着。
这具身体状似浑浊的水泥开始软化纠缠，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柳如复跟白鬼两道身影正在拼命地互相撕咬，嘴里连连发出怒吼。
谁吃得多，谁就能成为身体的主人。
厮杀可真是惨烈呐~
第885章 精彩的舞台表演
时间并没有过去许久。
大约五分钟。
白鬼同柳如复争夺身体掌控权的厮杀终于落下帷幕。
那一团状似浑浊水泥的躯体渐渐干涸，两张不同的相貌泾渭分明地在那张脸上出现，他眼神茫然，抬头看向头顶厚重压抑的铅海。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脸上，十分冰凉。
当他看向李馗的瞬间，记忆如同脚下的水洼荡起一圈圈涟漪，席卷蔓延。
片刻间的死寂。
他甫一张口道出重重叠叠的怪异声音。
“李馗，柳如复，糜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白鬼的话音里掺杂着明显的愤怒，咆哮道：“夫人一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在与柳如复相互吞噬的过程中，这段时间的记忆同样被白鬼悉数知晓，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两位兄弟或直接或间接死在柳如复手中，尤其是今晚董仲的婚礼。
与阿奴包括门下一众妖怪全死在李馗手上。
由内而外喷薄而出的仇恨怒焰几乎将白鬼烧得理智全无，相识相知的七百三十四年对柳如复来说嗤之以鼻，可对白鬼来说那是真正的兄弟情谊。
与阿奴的傲慢与无视令柳如复心中感到甚是不爽，数次暗起杀机。
可糜夫人手下的妖怪头目们哪一个不知道与阿奴的性子就是如此，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从未做出真正的过分之举，说白了就是嘴硬心软。
自己被关押在无间炼狱里，柳如复却利用自己的身体杀害至亲之人，直叫白鬼恨不得将他们两人啖其肉饮其血！
“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时另一张蛇脸有了微妙的活动，蛇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李馗，嘴唇动了动，再一次乞求道：“将军，我还有用处，我还能帮您铲除会妖门！”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见到这一幕，白鬼与柳如复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看来是不分胜负。
“你做梦！”
听到柳如复竟敢口出狂言，白鬼不由愤怒地喊道。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倏然，一双燃着戾焰的眼睛看了过来。
一体双魂的躯体瞬间跪倒在地，颤抖不止。
“你想活命。”
李馗说道。
柳如复闻言心中一喜，努力控制着脑袋点头。
“我可以允你。”李馗大马金刀地坐着，双手撑住膝盖：“可是你这一次回去，要面对的不止是一目跟糜夫人，你还要带着他一块走。”
柳如复心中的狂喜顿时变得艰涩。
反倒是白鬼的眼睛里悄然闪烁起意味复杂的光芒。
“柳如复，你现在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李馗语气平淡得令柳如复心里滋生恐惧：“你要时时刻刻压制住白鬼的反扑，要是让他在会妖门里现行，你的下场一定会凄惨到无比绝望。”
“啊，是了。”
李馗似想起什么，提醒柳如复：“想必你现在能非常深刻地体会到白鬼的愤恨，他恐怕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说到这里时，李馗忽然觉得用词不当，于是便换了个说法：“吃掉你，你的一切都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挺好奇下一次见面时你是否还是你？”
白鬼全程没有再发一言。
紧接着。
李馗指尖飞出一个嫁梦蝴蝶，入了柳如复眉心。
立见那张泾渭分明的面孔开始恢复原状，布满鳞片的蛇脸黯淡消失，一双蛇瞳自眼眶里湮灭，重新变作黑洞洞的眼眶。
没一会儿，最后出现在原地的是“白鬼”。
柳如复心悸地喘着粗气，双掌缓缓握紧。
他能清晰感觉到白鬼在自己的意识里，如同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彻底苏醒，届时的情况必将无比槽糕。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
如果柳如复能够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无论会妖门的几位大圣使出浑身解数，也绝无可能发现柳如复是卧底，因为他现在与白鬼彻底融合，从魂魄到身体变得更加完美。
“前面的舞台，我已经给你搭好了。”
李馗淡淡地说道：“一目想不到在感知你位置的一瞬间，竟会涌来巨量的痛苦，以他的实力恐怕会晕厥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表演了。”
柳如复点一点头。
或许是因为没有被杀死，柳如复的智商开始回归，他倏然意识到或许李馗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毕竟他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位置。
尤其是若望山一役后，糜夫人的势力可谓是元气大伤。
然而。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柳如复对上李馗冷如幽涧的眼睛，心肝一颤。
“你天真得让我想笑。”李馗手里变出一个巧克力，随手晃了晃：“我说了这是对你的刑罚，慢慢地……你就会感觉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恐惧。”
“呵呵呵。”
小黑不禁笑了两声：“接下来准备好了吗。”
没等柳如复有所反应，李馗两指间的巧克力直直点在了柳如复的眉心。
“给你的奖励。”
这是柳如复被痛楚淹没的一瞬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所谓的巧克力就好像是无穷无尽的泥浆，带着一股子猩腻粘稠的味道猛然灌进七窍，浓郁的窒息感倾覆上来，瞬间将整个人淹没。
……
……
“啊啊啊啊！！！”
蓦地，一阵凄厉的痛叫响彻山林之间，惊得几头飞鸟自树冠飞出。
一条人影在枯枝败叶上翻滚，随后像是无法忍受住剧痛一般蜷缩在一起。
此情此景却莫名地有点熟悉。
柳如复只觉一缕缕刀罡剑气在体内肆虐，脚踝更有一点点戾焰正在燃烧，贪嗔痴三毒被戾焰勾起，数不清的真实幻象自灵台萌生。
随即，只见柳如复残缺的面孔突然扬起癫狂的笑意，偏偏嘴里却痛得放声哀嚎，这番模样看过去极为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戾焰带来幻觉令他沉沦，可是李馗的剑气刀罡又掀起无法忽视的痛楚，更为恐怖的是戾焰逐渐从脚踝烧到了腰腹，并逐渐烧向脖颈。
哀嚎声越来越微弱。
柳如复五指紧紧攥住一团泥土，估计再要个几十秒的时间，他就会被戾焰燃烧殆尽。
他不想死呀！！！
就在这时，一头乌鸦自天际飞来，状似漆黑的闪电径直落在树杈上，一双猩红的眼珠盯向柳如复。不消须臾，竟见一目的身影从眼珠里钻出来，降至柳如复跟前。
“二弟！”
一目脸上有萦绕不去的痛色，脸颊更是时不时地抽搐。
正是先前察觉到若望山一带发生变故，立即感知柳如复的情况，却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难以想象的痛楚淹没，导致自己直接昏厥过去。
可是也在苏醒的第一时间，立即根据昏迷前见到的场景，立即派出门内的妖怪们四处搜寻白鬼的踪迹，总算在最后关头赶到。
当一目见到柳如复的凄惨模样，双眉不禁拧紧，眉宇间更是极为罕见地浮起急切与担忧，却好像早有准备一般，立即拿出一张经过秘法炼制的深蓝色守宫皮，也即是壁虎妖皮，二话不说直接朝柳如复脑袋盖去。
刹那之间，真犹如壁虎断尾求生般，锋锐的剑气刀罡以及熊熊燃烧的戾焰全部转移到那张深蓝色的守宫皮上。
没一会儿，戾焰将其蚕食干净。
“二弟，你先忍着一点。
“别害怕，大哥来了。”
一目跨步蹲身，手掌突兀出现出一个针管，里面的药剂呈现出迷离的金紫色，当即朝柳如复的脸颊刺了进去，药水随之推进颅骨。
柳如复萎靡的气息瞬间稳定，甚至充斥痛苦的神态都稍有缓解。
紧接着，残缺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先是胸膛，腹部，到最后的双脚。
柳如复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旋即眼皮颤抖着睁开，黑洞洞的眼眶看向一目，当即以哽咽的语气喊道：“大哥，大哥……”
一目紧紧抓住柳如复的手，颤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一目全然不见往日的喜怒不形于色，然而对于兄弟的重视却在此刻彰显无疑。
“三弟死了！”
只见柳如复声泪俱下，嚎啕道：“阿奴小姐也死了，兄弟们全死了，是阿奴小姐在最后关头把彼岸游塞到我手中，把逃生的机会给了我啊！！！”
一目听到这句话，顿时愣在当场。
尽管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真的亲耳听到柳如复口中诉说的事实，仍不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躯都猛然摇晃两下。
柳如复紧握一目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这哭声倒真有几分真情流露。
要是一目再晚来一秒钟，他指定要被戾焰活活烧死。
另一方面，却也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李馗居然单凭他的记忆就如此肯定一目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优先选择过来救援他。
不仅是对时间的把控，更是对一目品性的了解。
因为昏迷的半小时，对一目来说已经失去最宝贵的黄金时间。
以他在会妖门的地位及职责，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立即查探清楚若望山到底发生了何事，并且组织手底下的妖怪进行支援，而不是连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就先派出一部分妖怪四处搜寻白鬼的下落。
一目借着深呼吸调整好心态，沉声说道：
“二弟，你稳住好情绪，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如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馗没有死，赵霓裳也没有死，汤山那些妖怪也没有死，他们在若望山布下天罗地网，就是要围杀我们！”
“李馗没死！”
听到柳如复的话，一目墨镜下的独眼骤然紧缩。
这一刻，他全都明白了。
夫人跟逍遥王全都被李馗骗了过去，这几天滨海闹出的动静也全是伪装，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李馗跟赢王权有充足的时间来布局，同时让他们的警惕心下降。
一目确实机智近妖，也足够冷静，一瞬间明悟许多关窍。
“逍遥王，赢君羡呢？”
这时一目询问道。
柳如复有点讶异一目居然先问起赢君羡的情况，却是迟疑地摇了摇头，诚实回答：
“我不知道，当时战场的情况非常混乱，我只看见王爷被九座金黄色的阁楼包围，再后来我就逃了出来。”
李馗跟赵霓裳想要骗过夫人跟王爷必须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尤其是赵霓裳，原本孕育轮回聻以及进行因果追溯本就耗费了她大量元气，即使战后有赢王权这位滨海负责人的全力帮助，也断然不可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逍遥王赢君羡的底牌绝对不少。
按照白鬼的说法，说不定赢君羡还活着……
一目脑海中思绪交杂，猜想却是与现实基本吻合。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现在一分析，若望山那边定然是龙潭虎穴，连王爷都生死未卜，与阿奴小姐生还的希望怕是极为渺茫，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等等……
一目倏然间似想到什么，神态一下子急切起来，连忙问道：“门内的妖怪是否……”
“一目先生。”
说话的居然是站在树杈上的乌鸦，它发出粗砺阴森的嗓音：“我们有好几个非常重要的实验基地突然失去了联络，包括三个当铺也都在同一时间失去联系。”
听闻这则消息，一目脑袋微微晕眩，忍不住以手扶额。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长城果然有选择留下活口，逼问出了门里的据点。
“通知其他地方将所有的实验资料销毁，当铺的名单及龙种心脏全部毁灭！”
一目立即开口说道。
“是！”
乌鸦振了振羽翼，立即闭上猩红的眼珠。
通过极为玄妙的感知联系，通知其他兄弟将一目的命令下达。
与此同时。
一目扶起柳如复，看着他眉宇间残留的痛楚，墨镜后的独眼不禁流露出心疼神采，正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抗住的那种剧痛，更能理解柳如复到底承受了多大的折磨。
“有感觉好一点吗？”一目关心问道。
“谢谢大哥。”
柳如复道出的话音嘶哑艰涩：“如果不是大哥及时赶到，我刚才真的要死了。比起死，我更害怕如果我死在这里，阿奴小姐和其他的兄弟们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听到这句话，一目立即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阿奴小姐。”
第886章 毒蛇环伺
闻言，柳如复心脏一滞。
“不好，说得太多了。”
他心里有点懊恼。
更没想到这时候了一目居然还在试探他。
虽然柳如复刚才一直口口声声在说与阿奴已经死了，并且在不经意间提及彼岸游乃是由与阿奴交到他手上，可是一目打从心底仍不相信与阿奴会死得如此轻易。
一目了解与阿奴。
这点毋庸置疑。
身为大叫唤境界的与阿奴，她拥有的底牌、实力远超他人，哪怕是因为前去参加婚礼，没能将所有法器带上，可绝对不是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而且当时的战场肯定很复杂。
一目需要了解当时更详细的情况。
一目独眼紧盯柳如复，等待二弟的回答。
想要击杀赢君羡，必须由赢王权、李馗、赵霓裳三人共同合力出手才行。
虽然一目没有长时间跟随在赢君羡身边，但凭借仅有的几次接触足以让一目深刻明白赢君羡所拥有的实力及底牌，不可能会轻易落败。
同时柳如复刚才亲口说道：赢君羡被九座金黄色阁楼包围。
恰恰证明，赢君羡手里的底牌说不定能助他脱身。
这点是柳如复的失误。
或许真的是短时间内的连续折磨让他失去了最极致的警惕心。
其实他已经说了战场情况混乱，完全可以用【不知道】的回答来躲避这个问题，可他却主动暴露这则信息，直接引起了一目的注意。
“同样是个机会！”
柳如复心想。
与一目的对峙交锋使柳如复迅速恢复原本的状态，他敏锐地意识到只要现在过了眼前这个坎，一目就会在糜夫人面前竭尽全力保下他。
柳如复同样装作深呼吸调整情绪，略微哽咽地说道：“是赵霓裳。她带着三万六千名汤山妖怪对我们进行围攻，铺天盖地的法术袭来，我们没支撑多久就出现伤亡。
“危急关头，阿奴小姐说夫人曾赐予她一件逃命法器——彼岸游，可是只能让一个人离开这里，阿奴小姐让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我跟青鬼实力低微，所以留在了阿奴小姐身边做挡箭牌。”
听到这里时，一目微不可查地点一点头。
这种举动符合与阿奴的性子。
看似残忍无比的背后，实际上却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与阿奴的实力摆在那儿，一众头目以死相拼，就算最后关头出现意外，保存实力的与阿奴也能游刃有余地对付。
更别说，她面对的是身受重伤的赵霓裳。
柳如复黑漆漆的眼眶仿佛一瞬间洞悉了一目的想法，哭音里猛地带上几分浓重恨意：
“可是那头双刀白猿忽然出现，他在彼岸游即将启动的时刻，猛然出了一刀配合赵霓裳将阿奴小姐击伤，三弟也是在这个时候为了拦住他们死掉！”
一目独眼眨了眨，心里蓦然涌上难以抹去的悲戚。
不到一年的时间，紫鬼和青鬼全没了，自己身边只剩下白鬼跟红鬼。
然而一瞬不到的工夫，他就将这种情绪彻底敛下，快得仿佛那种悲戚的心绪从未在心底出现过。
可偏偏因为两人现在是搀扶的姿势，距离离得极近。
擅长猎食的毒蛇直接捕捉到了一目的破绽！
紧接着。
柳如复眉宇间溢出浓郁的恐惧，没有一丁点作假，颤抖着话音讲道：“可是……可是，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那只祸斗竟然也出现了，他偷袭了阿奴小姐……”
“那股黑色的火焰……”
柳如复咽下一口艰涩的吐沫，面容难受地说了最后一句：“最后，阿奴小姐见情况不对，直接将彼岸游塞到我手中。”
祸斗……
如果再加上他的话，似乎就变得合理起来。
一目心想道。
从始至终，他心存疑虑的地方不是觉得与阿奴没有死，而是坚信在那种情况下，以与阿奴的实力必定会经过一番苦战，而在柳如复的讲述中，对于与阿奴的死过于轻描淡写。
其实关于这点一目没有想错。
如果与阿奴没有被柳如复的毒蛇偷袭的话，他预想的情况将会变成现实。
倏然。
“抱歉，二弟。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目突然摘下脸上的墨镜，那一颗如墨似的眼珠透过柳如复空洞的眼眶，直视他的灵台魂魄，当时的战场情况逐帧地进入一目的脑海。
赵霓裳挟安义宫的镇压之力强势降临，躲在暗处的袁名冷不丁出了一刀将与阿奴击伤，即将启动的彼岸游当即被控制住。
电光火石间，一袭戾焰大氅突兀闯进视线，祸斗暴起突袭，熊熊戾焰几乎将与阿奴的身躯燃成巨大火炬。
万不得已之下，与阿奴只好将彼岸游掷到白鬼手中。
事实与柳如复讲述的分毫不差。
也就一二秒的工夫，一目歉意地看向柳如复。
“我理解，大哥。”
柳如复说道。
当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李馗的这出舞台戏甚至早在若望山战役开始之前就已经搭建成功。柳如复背叛与阿奴逃离后，被关押在炼狱的白鬼立即按照剧本演出。
一目重新戴上墨镜，沉声说道：
“我们先回去鳌鱼，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恩！”
柳如复重重点头。
“喂，柳如复！”
倏地，一道阴沉嘶哑的声音突地自柳如复的心底响起。
是——
白鬼！
柳如复行走间的身躯登时僵了一下。
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封印住了吗？
“我们合作吧。”
白鬼语气里带着诱惑：“李馗那家伙待你怎么样，无需多言。你现在只要把事情的真相以及来龙去脉全部告诉我大哥，我们反过来设计李馗一次，定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对了，
“届时以夫人的神通也一定可以将你的意识从我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这样子，你就能恢复自己的样貌重新为夫人效力，也不用再受李馗的控制！
“柳如复，这不就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白鬼的一句句话蛊惑着柳如复。
“你说话的水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低劣。
“闭嘴吧，手下败将。
柳如复心底即是惶恐又是不屑地回道：“还为糜夫人效力，你这句话倒是给我整笑了，我杀了与阿奴，糜夫人要是知道这一消息难道会大发善心，对我网开一面？”
“怕是恨不得将我抽魂炼魄，受着无间炼狱的苦。”
白鬼见没能将柳如复骗住，则是冷笑两声：
“哼，柳如复你自以为智谋无双，实际上不过是一条臭虫。你不过是在李馗给你搭建好的舞台上表演，门里的弟兄们信任你，所以你安全，否则单凭你……”
“闭嘴！”
柳如复内心怒喝道。
有一点，白鬼没有说错。
很大程度上确实是信任导致柳如复在会妖门内有极大的发挥空间，甚至被一目发现设计暗害紫鬼都能被原谅，从而让此事不被糜夫人知晓。
就在这时。
“二弟怎么了？”
一目见柳如复突然身体僵住，立马关心问道。
“没事大哥，就是忽然疼了一下。”
柳如复神色稍显阴鸷，勉强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一目打量柳如复，目光这回却不是审视，而是关心。
“呵呵，我最喜欢你这种陷入穷途末路的家伙，等着吧，我一定会……
“吃了你！”
白鬼阴狠的声音自柳如复的灵台渐渐消弭，重新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或许是刚才一目的探查使白鬼苏醒，好在并没有给柳如复惹出太大的乱子，然而这种封印极端不稳定，一个不慎就有翻船的危险。
直到这时，柳如复方才明白李馗口中：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恐惧的意思。
这家伙几乎没有压制白鬼。
李馗是故意的！
而白鬼绝对不会放过害死自己兄弟的柳如复。现在两人角色互换，一明一暗，柳如复反而要提防变成毒蛇的白鬼，防止他吃掉自己。
主人格可是对第二人格拥有先天的压制力！
柳如复心里恨极，却没有一丁点的办法。正如李馗所言，他现在已经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只能乖乖听命办事。
随即。
那头站在树杈上的乌鸦，振翅朝一目和白鬼扑去，当临近的一刹那，骤然变成一团滴溜溜直转的黑羽旋风将两人包裹。
不消片刻，已是无影无踪。
——
——
离滨海较近的一座县城。
花田酒馆。
这是一家专门在晚上十二点准时开门的小酒馆，位处于县城的商业中心一角，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网红酒馆，常有探店的博主前来打卡。
生意倒是不错。
叮铃~
挂在门上的铃铛悄然响起。
一名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酒馆里头的座位。却见头顶悬挂的电灯泡陡然闪烁了下，男人的身影突然消失。
酒馆里的一众客人没有发觉到任何异常。
视线有短暂的模糊。
紧接着，笔直宽敞的走廊映入眼帘，来来往往都是神色匆匆的妖怪。
偶尔也能见到几名真正的人类。
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科研人才，来自大秦各个地方，不过意识方面已经被洗脑。
男人脱下身上的羽绒服，脸颊两侧长出鱼鳃，肌肤变成浅蓝色，他跟路过的妖精们打了个招呼，来到自己的实验室。
这里是糜夫人手下的实验据点。
这段时间滨海风起云涌，尤其是李馗肃清妖魔一举，使长城方面猜测糜夫人的势力基本已经撤出了滨海一带，却没想到眼皮子底下还藏有一处。
灯下黑不外如是。
“游泳回来啦。”
“是呀，还得是外面的江河游起来爽快。”
鱼妖随手将羽绒服挂在衣架上，朝着正在进行实验的黄鼠狼助手问道：
“新的龙种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细瞧实验室里的设备，几乎每一样都是顶配，没有一点滥竽充数。这些年来，糜夫人利用现代都市的便利，先是页游游戏后是当铺生意，套取了大量的钱财资源。
手底下的势力亦是膨胀到全新高度。
而且负责实验的妖怪们，每一头都是正儿八经的高学历妖才，培养的时间跨度都是以几十年到上百年来算，可以说它们才是会妖门的真正财产。
至于打手，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单是龙种心脏就能转换一大批人类变成妖怪，而且实力不俗。
“上面这回送来的龙种心脏好像跟以往的有点区别。”黄鼠狼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神态满是严肃认真：“但是一时间还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是吗，我瞧瞧。”
鱼妖凑近一瞧。
只见巨大的透明玻璃后面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类，整具躯体浸泡在营养液里，原本的心脏已经被替换掉，暗黄色的龙种心脏汞出蕴着妖力的血液。
在电脑屏幕上，他的细胞被侵蚀转化，乍一看像是肆意盛开的黄色花朵。
“好像是侵蚀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了。”
鱼妖凭借丰富的经验很快分析出区别，摸着下巴思索道：“你刚才说得对，区别的地方还真不少，等这家伙彻底转化成功，到时候在做系统的检查。”
“好！”
黄鼠狼助手自是一口应下。
鱼妖打开一旁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冰凉的啤酒罐打开饮下，不由舒适地哈了口气，拿起遥控器开启电视，翘起二郎腿看起新闻。
龙种实验现在步入正轨，日常的生活已经变得很轻松。
“滨海若望山一带发生了地震，好在震感并不强烈……”电视里，字正腔圆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特殊新闻。
鱼妖一边饮着酒，一边说道：
“在滨海台风暴雨倒是常见得很，地震真是个新鲜事。”
仰起脖颈之际，突地一阵猩黑色频繁闪动的光芒照彻那张浅蓝色的脸庞。鱼妖不禁微微愣神，旋即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哐当~
啤酒罐落在地上，麦芽啤酒倾洒而出。
“快快快，把所有的实验资料销毁！”鱼妖脸上的轻松写意迅速被慌张侵占，连忙冲到电脑面前进行删除操作。
黄鼠狼盯着头顶闪烁的猩黑光芒。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最高警报！
“你还愣着做什么！”
鱼妖大吼道：“还不赶紧帮忙。”
“嗡——”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座实验据点。
有敌人入侵了。
鱼妖神色变得愈发急切，急忙将所有龙种心脏的实验资料整理出来，抬起手指重重按下去，指尖却在毫厘之间突地停了下来。
“啊啊啊啊！！！”
一阵强烈的剧痛猛然袭上身心，鱼妖忍不住高声放出痛呼。
只见他的臂膀骤然被拧成麻花状，身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由虚渐实，幽黑机甲泛起金属质感，冷冽的眼睛透过面盔注视鱼妖。
长城部队，来临！
第887章 蒙佑秦
“控制！”
“控制！”
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战友的汇报。
“砰——”
拳骨间亮起微不可查的符箓光芒，裹挟滂湃巨力狠狠打在黄鼠狼的腰侧，后者猝不及防之下，当即呕出一口血，强忍着疼痛正欲施展妖法反击。
黄鼠狼黄色兽瞳泛起凶狠，喉咙深处一股子卷起尘沙的风暴迅速孕育。
电光火石间，长城战士被机甲覆盖的右手臂膀猛地弹出枪托，稍微用力一甩，一把造型粗犷的霰弹枪当即被握在手中，直接捅进黄鼠狼的嘴里。
“呜~”
黄鼠狼眼中的凶戾被恐惧侵蚀，嘴巴被撑得又大又鼓。
冰冷的枪管带起刺骨的杀意，喷薄而出的硝烟气味，恍惚间让它看见自己脑袋爆开的画面，像是个西红柿一样肆意涂抹在周围的键盘上。
战士持着枪械，上下晃了晃。
黄鼠狼这时瞥了眼鱼妖，眸底不禁浮起无力反抗的心疼。
只见后者此刻当真犹如菜市场里被按在案板上的鱼儿，右手残废，腰腹被一柄锐利的砍刀划出恐怖血痕，差一点就要现出原形。
“跪下！”
面盔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黄鼠狼犹豫着高举双手，这时他才看见原来这名全身被机甲包裹的男人胸前印有一头须发张扬的威武虎头，旋即跪倒在地上。
是暗夜虎！
赢王权麾下的精锐特种部队。
下一秒，一张符箓贴上额头。
半透明的金色锁链瞬息间捆住黄鼠狼，甚至封印住他体内的妖力。
战士面盔自两侧打开，露出一张坚毅的男人面孔，他嘴唇翕动：“控制！”
“控制！”
耳麦里响起最后一位战友汇报。
男人目光映出泡在营养液里的人类，被开膛破肚的躯体展现出异样的活力与生机，眸光渐冷，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开口道：“好了吗？”
另一名战士收起优盘，点一点头：“资料复刻完毕。”
“撤退！”
面盔重新合拢。
冰冷战士提起鱼妖跟黄鼠狼向外走去。
只见宽敞笔直的走廊不知何时铺满了血色，妖怪的尸骸皆是脑袋和喉咙洞穿出豁口，一击毙命，手段干净利落，却有一分分杀戮艺术。
“士兵，收拾战场。”
“收到。”
与此同时，像这样的杀戮和清剿在数十个地方齐齐上演。
摧枯拉朽！
——
——
漫长而又不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
清晨五点半，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
冷冽的寒风卷动弥漫在马路上的雾气，陆陆续续的车流在城市里穿梭，打扫大街的环卫工人开始工作，街边小店拉起卷帘门。
跨江大桥上已经有晨跑的人们。
这是和往常一样，新的一天。
滨海最高法院，长城总部。
张捕头倚靠在墙壁，黑色的制服充当被子盖在身上，双眼紧闭，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在总部呆了整整一天，始终没能见到赢王权。
张捕头有自己的坚持，关于李馗的事情，他一定要问清楚，一天见不着首长那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无论怎样他都必须要把真相搞清楚！
嗒。
就在这时，好像有人在身边的长椅坐下。
鼾声顿停。
张捕头眉间微微一动，他睡得很浅，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年轻人，这会儿也没睁眼的打算，只是鼻翼忽然忍不住嗅了两下，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肚子里的馋虫被隐隐勾动。
说起来他昨天一早过来，午饭就匆匆应付了两口，晚上却是粒米未进。
张捕头侧了个身子，打算继续闭目养神。
嘎吱~
听动静旁边那人似乎站了起来，然而令张捕头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走到自己面前，腾起滚滚热气的香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是牛奶！
张捕头先是睁开一条眼缝，不由挑了下眉，装着牛奶的杯子差点怼到他脸上，哪个家伙闲得这么无聊，当即抬眼看去，一张笑眯眯的英武面孔立即进入视线。
“李馗！”
张捕头禁不住瞪大眼睛，神情充斥不可思议。
惊喜的呼喊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李馗噙着笑，抬了下左手拎的油条包子，笑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在总部门口坐了一天，连饭都不吃了，要不我们先吃个早饭。”
张捕头眼睛却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李馗，见其面色红润，似乎不太像受伤的样子，不过还是认真询问道：“你这几天跑哪去了，真的没事？”
“没事，现在都过去了。”
李馗饱含深意地说了一句。
张捕头眼咕噜一转，却也是扬起笑脸道：“行，我肚子里的馋虫可是饿得咕咕叫。
“你小子刚才还故意整我，我寻思着哪个家伙会这么无聊，要不是见到你，我都差点以为是林锋这小子。”
“哈哈哈哈，我看林锋估计不想背这个锅。”
李馗笑得十分开怀，坐在张捕头身边，伸手将袋子里的吃食递了过去，自己也拿出一杯牛奶、肉包大口吃了起来。
暖乎乎的牛奶入胃。
张捕头困顿的精神终于有了好转，这时颇为放松地问道：“你到底是去做什么大事了，就你不在的这几天，土行孙他们可是将滨海闹了个天翻地覆。”
李馗嚼着嘴里的牛肉，拿出手机点了两下：“你看完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张捕头好奇地看着李馗，一口气将剩下的牛奶喝完，旋即接过手机，却发现李馗打开的竟是长城的官网，首页上用鲜红的字体写了一行大字。
眼睛震惊地一缩，又忍不住看了李馗一眼。
只见手机屏幕上滚动显示出【恭贺李馗客卿一举歼灭会妖门……】，点进去惊讶见到一张张妖怪头颅的照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张捕头惊诧问道。
“今天，具体来说是凌晨，这篇报道早就写好了。”
李馗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毕竟战后处理的事情很多，这已经算很快了。”
至于为何报道上只写李馗一人的名字。
作为滨海负责人的赢王权已经不需要威望；
赵霓裳则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想露于人前；
可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李馗对于这点倒是无所谓，那就写我呗。
何况这种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大肆宣扬能够很好地震慑那些躲在暗处的宵小，会妖门接连在滨海两次受挫，这可是件值得宣传的事情！
这时张捕头忍不住将手机凑到眼前，仔细辨认后，用非常惊讶的口吻喊道：“他们好像是糜夫人手下的头目，在会妖门里都有不小的权利。”
说着，他注意到一张满蘸血迹的女人面孔。
“她是与阿奴？”
“张捕头你可以把好像去掉，你也没看错，他们就是糜夫人的手下。”
李馗笑着说道。
张捕头这时却揉了揉眉心，心里升起难言的滋味。
糜夫人算是滨海长城的老对手了，她手下的头目只要曾露过面，就会被长城这边记录下来，长城行动和办案的成员基本都会记下它们的模样特征。
随即。
张捕头沉吟片刻，方才看向李馗恍然道：“好家伙，真是闷声做大事。原来这几天土行孙他们是在给会妖门布迷雾弹，你则是设局将他们一网打尽！”
“啧，
“不愧是张捕头！”
李馗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瞧这敏锐性，杠杠的。
“你……”
张捕头看着李馗欲言又止，最后吐了口浊气说道：“你没事才是最好的。”
现在遮挡视线的迷雾散开，结合长城官网首页的报道，再联系土行孙他们的举动，不难猜测出李馗肯定是受了很大危险，否则何必这样故布疑阵。
可是正如张捕头所说。
没事就好！
李馗当然明白张捕头的心思，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才哪到哪呀，不过现在有了好的开始，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那张充斥男子气概的面庞笑得很灿烂。
不禁让张捕头觉得哪怕天塌下来，这个男人也一定能够顶起来。
恍惚间，张捕头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个人魅力，他在李馗身上看到名为奇迹的光芒正在闪耀，无需担忧，无需惧怕，相信他就够了！
“我也相信！”
张捕头不禁用力握紧拳头说道。
“张捕头，有件任务需要你去做。”
李馗掌心突兀出现一枚优盘递给张捕头：“这里面是关于凌霄公司以及创始人曹有仁包括他家人的资料，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监视他们。”
“曹有仁？！”
张捕头有点惊讶。
滨海的龙头企业谁人不晓啊。
“公司有问题还是人？”张捕头紧接着立马问道。
“都有。”李馗叮嘱道：“我会分配一定资源给你，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尽量明着查，从各种方向入手。”
先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说明着查。
这是个什么意思。
张捕头微皱起眉头，心思转动间，隐隐明白过来，试探性问道：
“我在明，还有人在暗调查？”
“不错。”
李馗沉声说道：“这件事情牵扯很广，所以务必要小心谨慎。”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张捕头就差拍着胸脯保证，神态严肃：“我回去就开始准备。”
李馗听到这句话却不禁摇头失笑：“张捕头你怎么比我还工作狂呀。”
随即，他认真叮嘱道：“这个优盘我可是下了禁制，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几天给自己放个假，再投入到工作当中。”
张捕头闻言亦是哑然失笑。
“你放心啦，自从上次听你的话，我可是将作息进行了调整。”
张捕头将优盘攥在掌心，重新穿上制服，洒脱离去：“那我先回家了。”
有点佝偻的身躯在视线里远去。
算一算，张捕头今年已经四十有五，虽然因为天赋的原因止于筑基，但好好养生的话活个百多岁都不成问题，只是现在双鬓霜白，长年累月的办案和槽糕的作息早就将原先打好的底子破坏。
‘回头送点养生补气的丹药给张捕头吧。’
李馗收起心思，旋即收拾了下吃食袋子，径直往总部顶楼行去。
今天还有个会议要开！
……
……
叮咚~
电梯门自两侧分开。
李馗刚走出来，立见身前虚空陡然有了微妙波动，一袭黑色道袍突地闯进视线，男人看过去三十出头，一条威武黑龙盘踞在胸前，手里拿着塑料盒。
两人一前一后，目目相觑。
道人嘴里似在咀嚼着东西，见到李馗的霎那，眸里多了几分陌生的打量，转瞬恍然大悟道：“诶，你是不是那个李馗！”
“如果没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的话，就是我。”
李馗挑眉笑了笑。
“久仰大名啊，这句可不是个客套话。”
道人同样露出笑容，直接伸出手：“初次见面，蒙佑秦。”
听到这个名字，李馗心里不免有点惊讶。
滨海长城四名客卿之一的蒙佑秦，这位来头可不小。
蒙家世世代代守护大秦，在军方的势力尤为庞大。
而蒙佑秦更是当代蒙家的最强者，天资纵横，擅长的神通法术就是道家的八大神咒，用得可谓是出神入化，在滨海长城内部与赢王权并称两大山脉，可见其实力强悍。
李馗立即伸手相握：
“关于您我也是久仰大名，上次赢首长还跟我提过您，早就想见一见了。”
“诶，别您来您去，不用那么客气。”
蒙佑秦微眯起眼，笑容却是十分爽朗：“咱俩也就相差个三十来岁，你要不介意喊我一声蒙大哥，要是不好说出口，叫我蒙客卿也行。”
没想到这位道人还真是意外的豪爽。
不过倒是挺投李馗的脾性，当即笑道：“蒙大哥。”
蒙佑秦眼神一亮，当即抬起手里的塑料盒：“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咱俩合得来。刚做好的青团，我跟你说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字号，手艺相当出色，我刚买回来的你尝尝。”
李馗噙着笑意，也没客气，直接拿起一个青团吃下去。
入口香甜软糯。
“味道不错。”
“那小子没把他爷爷的手艺丢掉。我每次回滨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店里买它。”
随即，蒙佑秦语气有点可惜地说道：“不过上回将那头死老虎炼化，我就顺便出去玩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最近滨海出了这么多事情。”
紧接着，他看向李馗，满意地笑道：“倒是你，我很喜欢！”
第888章 众人以及会议
李馗一听大惊失色，连忙说道：“虽然喊你一声大哥，但是本人的性取向正常，这件事情还请蒙大哥找别人吧。”
即便以蒙佑秦的见识，猛地一听这话也不由怔在当场，旋即反应过来却是乐得大笑起来：“我说赢王权怎么老对你赞不绝口，换做是我也得这样。”
“嘿，我是越来越中意你小子了。”
虽是道袍加身，可是蒙佑秦的一言一行充满了任侠的豪迈，宽大的道袍轻轻挥动，“上回赢王权留下的千岁酿我可是一直没舍得喝，但是今天认识你，本道非常高兴，我要请你吃酒！”
李馗噙着笑意，点一点头：“却之不恭。”
现在他也明白为何赢王权会说他们的脾性相投。
跟这种豪爽的人做朋友，蛮有意思的，相处起来会很放松。
“走吧。”
蒙佑秦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大门，意有所指道：“今天的会议会很不简单哦。”
两人径直走向会议室。
“砰——”
威严肃穆的大门自动打开。
椭圆形的长桌已经坐满了滨海长城的高层，十数道视线纷纷投射到李馗身上，或好奇或欣赏或平静种种不一，紧接着就是热烈的掌声欢呼。
这一刻，他的身份是滨海长城客卿李馗。
当初加入长城之后选择隐藏自己的锋芒，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事情也经历得越来越多，人世间的百态，善与恶，见得太多太多。
这份肩上担起的责任对他而言并非是无休止的麻烦。
踏！
踏！
李馗抬脚迈进会议室，看见的是绘于墙壁上的万里长城，接下来是每一张不同的面孔，不卑不亢地说道：“大家好，我是李馗。”
那是由使命和责任带来的快乐。
蒙佑秦用力鼓着掌，偏头注意到李馗瞳孔深处燃烧的火焰，唇边的笑意扬得愈高。
少顷，掌声渐熄。
一名体格雄壮，穿着背心的大汉当即开口说道：“欢迎我们的英雄！”
“这位是暗夜虎的指挥官，马渡。”
蒙佑秦的声音在李馗耳边响起：“别看人长得五大三粗，心思细腻着呢，赢王权的死忠拥趸，今天清剿会妖门亦是由他亲自出马。”
总结一句话，自己人！
李馗朝着壮汉微微颔首示意。
“来，李馗我给你介绍下。”
蒙佑秦这时揽住一名头发乱糟糟的老头肩膀，酒糟鼻，身上的服饰穿得很简单，就一老式背心，手里拿着碧玉色的酒葫芦。
“这位是蜀山剑派的聂仙钟，聂客卿。”
蒙佑秦笑着狂放地一挥袖袍：“这家伙嗜酒如命，最嫌麻烦又最不爱管事，倒是使得一手惊天动地的好剑法，有机会你可得见识见识。”
聂仙钟没好气地白了眼一点都没有边界感的蒙佑秦：
“你在抹黑我这方面，倒是一直不遗余力呀。”
“老聂你可别冤枉我呀。”蒙佑秦眼角余光瞥向了聂仙钟手里的酒葫芦，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您可是使得一手惊天动地的好剑法！”
“滚滚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藏得是什么心思。”聂仙钟立即将自己的酒葫芦收了起来：“整天就知道惦记我的酒。”
说着，聂仙钟看向李馗，微微一笑：“李客卿幸会。”
“有机会的话，还希望能与您讨教一二。”
旋即，李馗调侃道：“两位的关系看起来是好朋友啊。”
“这家伙纯是个不要脸的。”聂仙钟当即埋汰道。
“李客卿。”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李馗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昨天赢首长公布你的死讯时，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还在为你的死讯感到悲伤，商讨着该如何给你报仇，想不到……”
中年男人注视李馗，颇为开心地说道：
“李客卿，好样的！”
男人叫做卢文秀，专门负责滨海长城的资金管理，财政部的一把手，整个滨海长城的经济命脉全都握在此人手中，用位高权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闻言，李馗挑一挑眉，笑着说道：“你们的夸奖，我就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了。”
“哈哈哈哈……”
会议室内气氛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不过这人呐，却是一个又一个来到李馗面前。
“李客卿，真是为我们滨海长城做了极大的贡献。”
“辛苦了。”
“李客卿……”
紧跟着便是一句句热情的话语声蜂拥而来。
李馗脸都快笑僵了，还好在蒙佑秦的帮助下，总算将每一位高层的相貌名字记牢。
就在这时。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你们已经认识过了。”
赢王权高大的身影突然自上首位置出现，一双虎目扫过在场众人，话音沉稳有力：“那么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直接开始会议。”
原本稍显喜庆的气氛登时变得肃穆。
李馗坐在赢王权右手边的位置，身旁就是蒙佑秦，一抬眼正对一名身穿紫色鹤氅、鹤发童颜的老者，噙着笑容颔首示意。
没记错的话，这位高功也是长城客卿，同时是天心派的长老——赵玄灵。
在滨海长城里资历最老，素有威望。
随即。
“叩叩……”
赢王权轻敲两下桌面，由此正式进入会议。
“相信大家现在已经知道李馗客卿用假死的方式进行布局，引会妖门一众妖魔上套从而在今日凌晨在若望山将其全歼，后来由马渡亲自率领暗夜虎清剿糜夫人手下的据点。”
说到这里时，赢王权微微一笑，道出的话音沉稳有力：
“同时跟报道上有所出入的是——这次行动汤山鬼母赵霓裳和她的妖怪们在这次战役当中出了大力，帮助长城成功实施此项计划。”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顿时陷入哗然。
“赵霓裳不是死了吗？”
“对呀。”
有人心思机敏，立即将目光看向李馗，恍然道：“昨日首长说赵霓裳与李客卿同归于尽，现在看来是两人特意演给会妖门看的一出戏！”
“不错。”
赢王权笑着点头：“同时我要宣布撤销长城对汤山妖怪的追杀令。”
如果说赵霓裳是配合李馗和赢王权行动，这么做的话也无可厚非，只是在场每一位高层能坐到这里，城府和心思自是不用多言。
他们面上的神情皆有些古怪。
赵霓裳与糜夫人的勾当在赢王权口中讲的是明明白白，尤其是帝流浆一事。
当时赢王权命令某个军事基地全员出动，枭龙特战大队的战机都已经飞到了汤山原始森林上空，甚至对鬼界投下一枚【东方神剑】！
要知道东方神剑可是特殊战略级的导弹，岂能随意动用，瞧这阵势不像是演出来的。
更有种最后关头突然合作的意味。
不禁使人好奇里头的内幕。奈何赢王权在此事话题上的言语戛然，显然是没有想透露给大家的意思。
像蒙佑秦及赵玄灵他们都嗅到了一丝丝不太寻常的气味，却都默契地闭口不言。
赢王权自是一览众人微妙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有件事值得一提，在若望山的战役中出现了一名罗教中人，乃是四御之一的波旬。”
“四御波旬？”
卢文秀闻言有点讶异，当即开口说道：“他怎么跟糜夫人扯上了关系。”言语间，他神态蓦然沉重：“还是说罗教跟会妖门有了合作？”
其实在滨海一带很少能见到罗教妖人的踪影，大抵是阴暗面一山不容二虎，但是其他城市可是时不时能冒出关于罗教为非作歹、残害人命的案件。
“关于这一点还需要继续调查。”
赢王权唇边笑容倏然敛下：“相信大家也能察觉到如今即将到来的巨大风暴，无论有多么艰难，希望大家不要忘记长城的宗旨，我们是抵御妖魔邪道的万里长城！”
“是！”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整齐划一的喊声。
“接下来由马渡汇报战后情报。”
赢王权说道。
关于赢君羡一事，赢王权现在仍没有意向想将他的存在公之于众。
如果若望山一役能将赢君羡彻底杀死，他带来的危害和影响都会停止，可现在这家伙尽管身受重伤，却保下了一条性命，加上滨海长城内部有内鬼，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隐患因素太多了。
这时体格雄壮的马渡起身敬礼，随即拿出巴掌大小的投影器放到了长桌中央。
伴随话语声，半空中出现清晰光影。
“暗夜虎以及长城各小队在今日凌晨三点半到四点之间一共清剿会妖门糜夫人手下共二十五处据点，包括实验以及后勤仓库等等……”
一张张人体实验的图片接踵掠过。
马渡眸里燃着愤怒的火焰，语气稍有低沉：“我们发现糜夫人目前正在进行的龙种心脏实验已经有长达三十五年的时间，据我们统计参与实验的人总共有十万七千六百人。
“同样这是死亡人数！”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气氛登时凝固。
李馗微眯起眼，难言的火苗在胸腔沸腾，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分毫。
马渡的话音娓娓道来。
“他们以威逼、利诱、拐卖各种数不清的方式，用无数人命来完成它们的实验成果，现如今被移植龙种的人类只要有充足的营养，那就能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妖化，而且这个过程不可逆，不存在取出龙种心脏，他们就会变回人类的可能性！”
“砰——”
大手重重拍在了桌面上。
“抱歉，一下子没控制住。”
赵玄灵阖上眼，额角轻轻跳动几下：“马渡，你继续说吧。”
马渡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讲起汇报的内容：
“根据我们获悉的情报，关于龙种心脏的实验，追溯源头在千年前就已经展开。如今科技的发展带给会妖门很多便利，使他们在最近十来年完成了最大的突破，让人与龙种心脏之间的排斥性降至最低！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我们必须要意识到这只是糜夫人负责的实验，远远不是全部，会妖门几名大圣之间经常有实验成果的交流往来，当中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应该都能意识到！”
说到这里时，马渡齿缝里猛然蹦出锵锵杀意。
“十万七千六百人，这不是单纯的数字。
“这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且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只会更多。”
赢王权看向半空中的光影，眸里映出或血肉模糊或开膛破肚的人类尸体，包括数不清的畸形怪异的躯体，心间的炽盛杀意无比冰冷。
“马渡，下一件。”
“是！”
马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张口说道：“暗夜虎及长城小队成功击杀会妖门总共七百八十名妖怪，千年道行的妖怪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关于未来的战略方向以及布置，全在这次会议当中讲了清楚。
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战争会越来越激烈，而此刻的他们也无法想象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究竟会席卷到怎样的程度。
……
……
会议尾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知诸位。”
赢王权将放在桌沿的军帽戴上，沉声道：“从此以后，汤山鬼界正式由滨海长城管辖，由我亲自领导，所有的事务将交给参谋部处理。”
闻听此言，在场一众高层不禁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个重磅消息。
意味着原本拥有极大自主权的汤山鬼界正式并入滨海长城，单从势力方面可以说是有所增强，同时滨海一带将形成更加完美的攻防体系。
“接下来，散会！”
赢王权起身，眨眼间消失不见。
聂仙钟美滋滋饮了口葫中酒，背着手优哉游哉离去；马渡跟卢文秀跟李馗打了声招呼也相继离去，倒是蒙佑秦却始终没忘刚才说的事，拉着李馗要去吃酒。
“李客卿。”
回首看去，居然是赵玄灵。
“赵长老。”
一向豪烈狂放的蒙佑秦这时却是认认真真地作揖拱手。
“赵长老。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馗同样恭敬地问道。
“呵呵，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
赵玄灵眉眼柔和，看向李馗的目光丝毫不掩盖欣赏，翻掌间露出一个小古盒：“这里面是天心派的秘门丹药【九虎转灵玄丹】，我想对你的伤势会有帮助。”
“赵长老这回出手可真是相当阔绰呢。”
蒙佑秦为李馗解释道：“这枚丹药在固本培元方面的药效尤为突出，修复体内暗疾更是不在话下，一炉丹药至少要炼十年。”
“这……”
李馗有点为难地说道：“赵长老，这太过贵重了。”
“药终有三分毒。”
赵长老和蔼地笑了笑：“就算赢王权那小子拿出老底来帮助你恢复状态，可短时间内大量不同的药效在你的经脉、丹田里沉淀，对你日后的修行会有很大的阻碍，这颗九虎转灵玄丹能够有效地化解这个问题！”
第889章 一生所爱
“收下吧。”
赵玄灵将古盒递到李馗手中，温和一笑：“贫道很欣赏像你这样的后辈。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样具备勇气和信念去做这些事情，反而显得愈加难能可贵。
“如同黑暗里的一盏明灯，给予他人向往光明的勇气。”
说到这里，赵玄灵语气带上几分感慨和欣慰：“长城、大秦乃至于这个世界都需要你这样的人来点缀。这枚丹药，算是贫道的一份心意，不必觉得难为情。”
毫无疑问，这是很高的评价。
李馗郑重收下，开口说道：“谢谢赵长老。”
“不用客气，李客卿要加油。”
赵玄灵唇边的弧度上扬，看向李馗的目光丝毫不掩盖赏识的意味：“这是可以直接联系到我的符箓，如果有需要贫道帮忙的地方，定会尽绵薄之力。”
一张黄底符箓飘到古盒上面。
既然都收了宝丹，李馗也不会特意矫情，再次道谢。
随即，赵玄灵便不再多言，转身向会议室门口走去，紫色鹤氅微微摆动间，身影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不见。
李馗目送高功离去。
初次见面，赵玄灵予李馗的印象很友好。
平易近人，甚至带了点慈爱。
“难得呀今日。”
蒙佑秦双手拢于道袖，瞥了李馗一眼，笑着调侃道：“李小弟，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你可是个香饽饽，本道得有多少年没见到这景象了。”
“蒙大哥瞧你这话说得，你就别调笑我了。”
李馗微微握紧掌间的古盒，颇为好奇问道：“说起来我还是今天第一次认识赵长老，他老人家一向对人都这样吗？”
“虽说赵长老对后辈经常会有提携，可有如此待遇的不超过五指之数。这一颗九虎转灵玄丹单是炼制就要花费十余年的时间，其中有些所用的材料至如今更是已经绝迹。”
蒙佑秦宽慰道：“不过以你的表现来说，绝对值得！”
随即，他有意提点道：“李馗，其实不难从今天的会议看出来，赢首长打算推你出来做滨海长城的一枚旗帜。毫不夸张地说，未来的你将等同于滨海长城。”
李馗忽然觉得手里的古盒变得沉甸甸。
不过认真而言，当赢王权将所有的功劳都让到自己身上时，李馗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赢首长的打算，他的内心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蒙佑秦唇边弧度扬了扬。
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朋友了。
就在这时，李馗眸光一闪，忽然想起前来营救赢君羡的另一名神秘人，意有所指地问道：“蒙大哥，赵长老跟聂客卿比起来，哪一位更厉害。”
“你这个问题，问得挺有意思。”
蒙佑秦饱含深意地注视李馗，随即抬手一挥。“我们边吃酒边说！”
立见两人面前陡然出现一扇木门，门扉自动打开，显出一片桃花源般的景色。
蒙佑秦一马当先，李馗紧随其后。
会议室内沉入寂静。
……
……
桃花灿漫，风光旖旎。
遍布桃树的小岛，岛中心立着一间普普通通的茅庐。
李馗和蒙佑秦坐在庭中，面前摆着一张石桌。
“来，请君品一品。”蒙佑秦抬手一招，不远处的冰潭里腾起一个酒坛落于桌面。
酒水入碗，漾起微弱涟漪。
李馗自是不会客气，抱着好奇心抿了一口，却是不由眼前一亮。
说实话，他自认品过的好酒不在少数，唯独这口千年酿入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纯正，舌尖回味起甘甜，紧随而至的就是自丹田席卷全身的滚滚热气。
“够劲啊~”
李馗舒服地微眯起眼。
“当然够劲，这酒儿可是赢王权的宝贝。”
蒙佑秦眉毛一挑，颇为得意地说道：“要不是炼化玄山君那头老虎有功，那家伙可舍不得将宝贝分出一坛，你想想就知道有多么不容易了！”
随即，他道：“这千年酿是用由灵气滋养的粮食经过一套复杂的工序酿造而成，此后要一直存在极冰的环境里方能保持纯正的口感！”
“哈哈哈哈，那我可要多喝几杯。”
李馗此时的心情很放松，脸上挂起的笑容也比往常多。
近来几个月的时间各种事情应接不暇，巨大的阴谋旋涡不断将自己卷入其中，尤其是面对赢君羡这种老狐狸精，他的神经已然崩成根弦，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现在总算告了一段落。
其实上次在军事基地里接受那位女大夫的治疗，李馗感到舒服痛快的根本缘由是他心里知道赢君羡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作妖，因为这家伙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自己也终于能够好好放松一下。
同理，李馗现在与蒙佑秦吃酒聊天，心里也无需去算计什么，感到十分舒适放松。
“李小弟，你刚才问我。
“聂仙钟跟赵玄灵哪一位更厉害些。”
蒙佑秦手臂搭在膝盖上，半倚半躺，眺望远处的碧海金沙：“嘿，老聂不在这里，也就不用担心他的自尊心受挫。
“虽然聂客卿剑术通玄，但与赵长老相比在实力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赵玄灵四百年前就已经名扬大秦，一手天心派的镇派功法【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不知令多少邪魔外道闻风丧胆。”
说着，蒙佑秦瞥了眼李馗：“而且天心派可是道教三大雷法派之一，赵长老的雷法造诣也就比那一位平市负责人张道一弱。”
“那还真是厉害啊。”
闻言，李馗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现在的长城内部都默契地认为张道一已经达至脱胎境界，单论实力方面已是长城第一人，有这样的人物做对比，可见赵玄灵的实力，而且他最擅长的不是雷法，乃是符箓神通！
蒙佑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畅快地哈了口气：“说到这里，我想赵长老这么看重你，也许是觉得你跟他年轻的时候很像。”
言语间，他眉眼扬起，津津乐道：“赵玄灵年轻的时候十分嫉恶如仇，我记得有个非常有名的故事，当时他为了追一个邪魔外道，整整追了四个月……”
交谈声不歇，时不时响起大笑。
两人什么都聊。
蒙佑秦非常健谈，先前他曾说过处理完玄山君的事情后，便给自己放了个假，不难看出是个喜欢逍遥世间的人。
诸多趣事在他口中娓娓道来。
李馗有时候会问起关于聂仙钟的事迹，有趣的是蒙佑秦对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煦的风声拂过。
伴随朵朵桃花落地，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男音。
“说起聂仙钟……”
——
——
另一边，汤山鬼界。
“来，现在所有妖精都听我的指挥！”
脖颈长着一圈红色鬃毛的大头鬼奋力喊道：“第一组，上！”
只见远处的土拨鼠、地龙、穿山甲一众妖怪们立即施法吐出厚重的泥浆涌向面前的废墟，原本坑坑洼洼的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填平。
粘稠的泥浆在很短的时间内结实干硬。
“第二组，继续！”
数百只草木成精的妖怪对视一眼，齐齐施展法术。
一棵棵蕴着盎然生机的花草树木点缀着空白的大地。一头体型壮硕的象妖昂起长鼻，喷出粗壮的水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地。
朦胧的湿气里，显现出横跨绿茵的天虹。
“哇，彩虹呀！”
“好漂亮！”
几名妖怪忍不住开心地大叫起来。
放眼望去，三万六千名汤山妖怪鬼物正在热火朝天地重建家园。
既然当时赵霓裳选择站在长城一边，那么投入到汤山鬼界的东方神剑自然也是个假货，爆炸的威力只是将鬼界的地表进行了摧毁，并没有损害到这个大型洞天福地的根基。
并且在战后的第一时间，赢王权就让自己的嫡系部队将鬼界封锁得严严实实。
这种合乎情理的操作也没有引起赢君羡的怀疑。
所以，
此时此刻的汤山妖怪们可以重建他们的家园。
一间间栖身的石屋鳞次栉比，清澈干净的小河流淌至鬼界的每一处角落，大家伙们都在为新的家园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
萦绕不去的战争阴云亦是在打闹和欢声笑语中流逝干净。
虽然想要恢复鬼界之前的模样，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偶尔，妖怪们会看向远处的山峰，只见安义宫立于山巅。
带来难言的心安。
更是在诉说——
这个家没有垮！
……
……
安义宫后面的一处断崖。
披着雪白大衣的赵霓裳带着邓青眉来到这里。
邓青眉搂住赵霓裳的手臂，精致的小脸扬起灿烂笑意，眉宇间的仇恨已是烟消云散，她打量空旷的周围，好奇问道：“公主，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放下一些东西。”
赵霓裳脸色稍显苍白，精神头却很足。
她的伤势要比李馗严重数倍有余，需要几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的时间来休养。
听到公主这番话，邓青眉心思电转，似乎意识到什么。
“自从安义死后，我所有的心事都藏在这里。”
赵霓裳语气有点低沉，却带上了以往不曾有的洒脱，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这个地方连你这只小狐狸都不知道，它是我最后的避风港。”
邓青眉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只是用力抱紧赵霓裳的手臂，将自己的身子紧紧与公主贴在一起，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告诉赵霓裳自己的陪伴。
“傻丫头。”
赵霓裳微微一笑，伸出手掌轻轻往上一抬。
立见一根根梅树自地底摇曳长出，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已成林。
梅林深处，立着一间小楼。
“走吧。”
赵霓裳带着邓青眉来到小楼前，踏上木阶，推开面前的木门，径直走进屋内。
进来的第一眼就是几乎将整间屋子占满的镜子，不下数百之数。
就在这时，随着赵霓裳的到来，镜面开始自动显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俊朗公子与绝色丽人相拥湖畔。
“这是？！”邓青眉面呈显著的惊讶，环顾周遭，瞳孔不禁睁大：“公主，这些全都是你跟苏太守曾经的回忆吗？”
“是呀。”
赵霓裳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镜子，眸底不自主地流露出怀念与幸福，脸上的笑容十分阳光：“你还不知道吧，当时我跟安义成婚时的洞房就在这里。
“和他相处的时光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也是最难以割舍的记忆，我真的舍不得放下他。”
邓青眉微微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赵霓裳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又缓缓睁开：“这里是我的港湾，却又同时成了我的囚牢，数百年来我也从未想过从这里迈出去。
“可是如今经历了这些事……”
话语声顿了顿，赵霓裳自嘲一笑，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向镜子里成熟稳重的苏怀青，坦然道：“我方才幡然醒悟，这些幸福的记忆不应该成为我的囚笼，想必安义也不会想见到我这副样子，因为执念忽略掉身边的至亲。”
说着，赵霓裳瞥了一眼邓青眉。
“公主，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邓青眉握紧拳头，神色非常认真。
赵霓裳心间淌起暖流，笑着点头。
随即，她重新看向占满整间房屋的镜子，心里想道：“安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向前走了，幸好现在还不晚，我与你可以重新出发！”
但见赵霓裳一挥手。
眨眼间，数百个镜子齐齐消失不见。
“诶，公主！！！”
见此一幕，邓青眉立马不可置信地盯着赵霓裳，有点不知所措地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都是你跟苏太守的……”
“哎呀，青眉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闻言，赵霓裳有点无奈却又认真地说道：“我又不是失忆了，只是将它们重新放回到心里，也是打开了一直禁锢我的牢笼，从今以后可以放下执念，大步向前走！”
听到这里，邓青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来前公主还跟青眉说起这事，人家一紧张就给忘了。”
赵霓裳宠溺地摇了摇头，从布置禁制的柜子里拿出苏怀青的骨灰，转身向外面走去。
邓青眉紧随其后。
第890章 孟娘娘的出手
邓青眉亦步亦趋地跟着赵霓裳，似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嘻嘻。”
“笑什么？”
赵霓裳回首瞥了邓青眉一眼，有点奇怪地问道。
邓青眉双手在背后交叠，笑嘻嘻地说道：“青眉一想到公主愿意将这些心里事告诉我，青眉就觉得特别开心！”
赵霓裳闻言微怔，摇头失笑：“你真是个傻丫头。”
邓青眉贝齿轻轻咬住红唇，眨了眨眼，居然卖萌给赵霓裳看。
“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顿时响彻梅林上空。
随即。
“就在这里吧。”
距离小楼不远处的空地上，赵霓裳顿住脚步，心念翕动。
只见结实的地面立即凹陷出一个小坑，一副古朴的甲胄凭空出现躺在坑内。
赵霓裳眼神柔和，眸底似有水波荡漾。
这是当时苏怀青战死时留下的铠甲。
昨日的若望山战役，她就穿着这副甲胄作战厮杀，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慰藉了心底不为人知的遗憾。
随即。
赵霓裳看了眼手里的骨灰盒，上前将盒子郑重地放到了甲胄上面。
与此同时，身后的邓青眉注视赵霓裳的背影，心口大石落下的同时悄然泛起喜悦。
公主以往整日深陷执念的煎熬，心里肯定不好受，如今能够想开、看开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从此以后她们就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了！
小狐狸心中从来没有所谓的宏图霸业。
无论生活是激情还是平淡，只要能跟公主、能跟汤山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就足够了，每天呆在原始森林里看日升日落，她心里就已经觉得很满足。
对邓青眉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以后要跟着袁名好好修炼了。”
邓青眉内心坚定地想道。
她不想再让汤山成为别人可以利用的工具。
哗啦~
就在这时，骨灰盒以及甲胄洒落细碎的尘土。
赵霓裳蹲在土坑旁，捧起泥土将凹坑填满，如同放下执念从而向前走的仪式。旋即，她起身回首看向邓青眉，微微一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人？
“谁呀？”
邓青眉好奇地问道。
“安义的转世之身。”
赵霓裳眸底不自主地浮起些许微妙的复杂情绪。
邓青眉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已经被这句话给震在当场，惊喜而又不可思议地呼喊：“公主你真的找到苏太守的转世之身啦，太好了！”
邓青眉喜得原地蹦起，眉眼含笑。
然而仅是一瞬不到，邓青眉似想到什么关窍，一缕忧色浮于眉间，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苏太守的转世之身是男是女，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年纪多大了，该不会是个小婴儿，或者是个老人吧？”
赵霓裳闻言不禁一怔。
没想到邓青眉一下子就想得那么远，着实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随即，赵霓裳眸里闪过回忆，嘴唇翕动：“等你到了就知晓了。”
——
——
时间线暂时回到数日前的汤山战役。
假死的赵霓裳被李馗吐出的猩红种子吸尽全部力量，借着某种联系传送到了阴司。
只见清澈的水塘上立着一朵妖艳至极的彼岸花，每一片花瓣都显得极为妩媚。倏地，彼岸花微微摇曳间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膨胀变大。
花蕊中央出现一具残缺的骷髅架子。
每一根呈焦炭的骨骼散出浓烈的烧灼气味，焦黑的下颚骨微不可查一动。
不过巴掌大小的宫殿突地出现。
然而此时此刻的赵霓裳已然濒临极限，神智陷入混沌，强烈的求生欲望催使着她要有所动作，现在只要能将安义宫内的半具分身取出来就可以吊住一口气。
偏偏这时候的她体内一丁点阴气都没有，反倒是越来越虚弱。
“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一道成熟磁性的女音突然响起，言语间似带上几分不耐。
赵霓裳隐隐约约间察觉有道目光正在打量自己，奈何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昏迷过去前听到的是：“打得还真是够惨烈的。”
不耐的语气似乎变得柔和许多。
无穷尽的黑暗一瞬间将赵霓裳吞没，仿佛整个人坠向无底深渊。
生死攸关之际，赵霓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有一股非常舒适暖和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慢慢地像是沉入到泉水当中。
惶恐与不甘全在这一刻消散于无形。
随后，熟悉的力量进入到身体。
分身彻底与本体融为一体，两只脚近乎全踏进鬼门关的赵霓裳终于保住了一条性命，断断续续的呼吸趋于平稳有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躺在花蕊中央的狰狞骷髅，原本被戾焰严重烧灼的焦黑骨屑随风飘去，显露出完好全新的骨骼，一丝丝血肉摇曳长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虎头龙足的鬼物出现在水塘之上。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一阵舒缓的音乐钻进赵霓裳的耳朵，她眼皮颤抖间缓缓睁开，第一眼见到的正是水塘里的景象，蟒目猛地骤然缩紧。
水里游着几条大鱼。
它们敏锐地注意到赵霓裳的目光，登时停下动作，露出一口血色的尖牙利齿，看过去十分恐怖，某种无穷的恶意浮出体表，却止于水面。
在赵霓裳的视角里。
那一条条恐怖的鱼儿居然是由数也数不清的恶鬼、厉鬼捏造而成，就像是积木玩具一般，他们哀嚎着互相吞噬，仿佛永无止境似的。
只一眼，赵霓裳的心神便被‘鱼’所吸引，仿佛要让她成为躯体的一部分。
“喂，你别看了。
“再看的话，永远就出不来了。”
就在这时，甜美乖巧的话音如同暮鼓晨钟般在赵霓裳耳畔敲响。
赵霓裳浑噩的心神立即提起警兆，抬头移开目光不再去看水塘里的异象，没成想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登时撞进眼帘，肉乎乎得十分可爱。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出赵霓裳错愕的神态。
“嘻嘻，你伤刚好，以后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悬浮在半空中的灵婴见到赵霓裳脱离‘魔鬼鱼’的影响，当即开心地喊道：“孟娘娘，她醒了！”
善良的灵婴让赵霓裳紧绷的身躯悄然放松，目光巡视间观察起周围。
整间屋子非常的宽敞，她现在躺在几乎占据半个房间的猩红花朵上，对面放着一整排的书架，密集的卷宗摆放得整整齐齐。
留声机的旁边放着一张摇椅。
摇椅上躺着一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外披一身淡蓝色肌理刺绣真丝纱披，内里是一件白色花纹内袍，如瀑似的黑发披散在脑后，简简单单的款式，却更显动人的古典气质。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
此情此景，美的不似人间。
孟慈微微偏头，正对上赵霓裳投来的目光，朱唇轻启：“过来坐吧。”
赵霓裳眸光却闪了闪。
她注意到刚才灵婴称这位姑娘作孟娘娘，李馗曾用梦境之术告诉她会将自己转移到阴司。阴司……又被称作孟娘娘，似乎只有那一位大神了！
一念至此，赵霓裳自是放下警惕心，催动体内孱弱的阴气变作人形，幻化出一套简约的现代服饰穿在身上，旋即看向灵婴真诚地说道：
“谢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
“不用谢，小事情啦。”
闻言，小灵婴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赵霓裳温柔地笑了笑，径直来到孟慈面前，认真地拱手作揖：“汤山赵霓裳在此谢过孟娘娘的救命之恩。”
“你真正要谢的不是我，而是李馗。”
不知何时，孟慈座下的摇椅变成了太师椅，伸手拎起茶壶给赵霓裳倒了杯茶水。“他很早之前就为你的事情来求我帮忙，治疗你的丹药灵草也是由大秦长城提供。”
“喝！”
在人世间也算是威风凛凛的汤山鬼母，此刻乖巧地听命坐下。
听闻孟娘娘的话儿，赵霓裳先是小抿一口茶水，轻声说道：“李客卿以及长城的帮助，等霓裳回到人世，肯定会再次郑重道谢。这里也感谢孟娘娘的相助。”
这番话勉强让孟慈感到几分满意，旋即问道：“你跟我说说你们这次是什么情况吧。”
赵霓裳当即言简意赅地将李馗的谋划讲出来，颇有点担心地说道：“赢君羡此人狡诈多谋，不知道李客卿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改变计划。
听了赵霓裳的讲述，孟慈心里恍然想道。
按照原先商量好的步骤，李馗其实是想让孟慈来一趟人间，媒介就是那颗彼岸花的种子，结果赢君羡的突然出现让他只能改变计划，通过假死的方式直接送赵霓裳下来。
当时孟慈心里还纳闷呢，想不到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随即。
“他既然敢这样做，必然有信心完成，关于这点你可以放心。”
孟慈非常相信李馗的魄力及计划。
这家伙走得每一步看似胆大甚至于堪称妄想，可实际上却是经过了极为缜密的思考。
‘看来孟娘娘跟李客卿的关系很好啊。’
如果李馗要是计划失败，孟慈肯定不会是这般态度。
想到这儿，赵霓裳张口询问道：“请问孟娘娘，距离我来这里过去了几天。”
“你放心，只有两天的时间。”
孟慈举起茶杯，宽袖微微下滑，露出如玉似的皓腕。
两天的话，时间上来说还是很充足。
赵霓裳心思电转，她明白李馗之所以会采用如此冒险的假死脱身，就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用来布局，当即起身说道：“孟娘娘，时间紧迫，霓裳现在立即需要回到人世……”
“恩，不是还有件事没办吗，你这就要走？”
孟慈喝着茶，抬眼看着赵霓裳，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事？
“什么事？”
冷不丁听到这话儿，赵霓裳也有点懵。
“李馗没告诉你啊。”
孟慈一见赵霓裳的神态便知道怎么回事，自言自语道：“哼，这家伙想得可真是够长远的。”
随即，孟慈放下茶杯，施然然起身：
“你不是想要找到你相公的转世之身吗，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
听闻此言，赵霓裳猛地一下子愣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帮自己找到苏怀青的转世之身。
她没听错吧？
赵霓裳呆愣地望向孟娘娘，后者认真的神态明显告诉她，刚才说出口的话非是玩笑。
也即是这时，赵霓裳方才明白孟娘娘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很早之前就为你的事情来求我帮忙。】
原来是这个意思！
赵霓裳心头瞬间浮起难以言诉的复杂情感，有点酸涩，亦有点苦味，二话不说当即跪了下来，叩首哽咽道：“霓裳助纣为虐，实在罪不可恕。没想到李客卿、赢首长，还有孟娘娘竟还愿意帮助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一滴滴泪水打在地上溅开。
孟慈轻叹了口气，微微俯身扶起赵霓裳，语重心长道：“李馗愿意帮你，说明你的本质不坏，要不然他也不会费此心思。
“他这个人一旦坚定内心的想法，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孟慈唇角勾了勾：“否则他怎么会是李馗呢。”
此时此刻，赵霓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只是一个劲地颔首致谢。
“谢谢孟娘娘，谢谢孟娘娘。”
“行了，等你回去再跟他们慢慢道谢也不迟。现在先办正经事吧。”
孟慈不想在浪费时间。
赵霓裳连忙擦拭掉眼睛的泪花，心里腾起难言的喜悦。
如果是孟娘娘的话，肯定没有问题。
这位就是在奈何桥边，为所有前去投胎的亡魂提供孟婆汤，消除前尘往事，以此能够干干净净地去转世。以她的广大神通一定能找到安义的转世身！
“孟娘娘，我先出去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小灵婴倏然开口说道，却是立即飞到屋外看守去了。
只见孟慈手中陡然显出一本幽黑书籍。
正是生死簿！
见到孟慈掌中书籍的刹那，赵霓裳心头猛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诉的大恐怖，想都不敢去想此乃何物，连忙低头看去脚下的地面。
以生死簿的无上威能，想要找到苏怀青的转世之身，并不难做到。
比起借用轮回聻的因果神通，还需要赵霓裳以及赢君羡这种精通奇门八卦的强者辅助。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不知要便利多少倍！
第891章 舞蹈
毕竟生死簿就是管这一块的。
李馗作为祂的拥有者及管理者，有时候是可以动用超过自己目前权限以外的功能，但是要经过商量！
生死簿跟赤霄、水龙两件法宝截然不同。
祂拥有真正成熟的灵智，且本身存在的意义非凡，有自己十分庞大而繁琐的工作内容，哪怕李馗已经接受了一重又一重的考验，但也不能命令祂去做违规的事儿。
赵霓裳一事就是通过友好的商量后达成共识。
生死簿能够如此爽快地答应李馗的要求，是因为此世的地府刚刚回归不久，很多事情都处于正在推进的阶段，尤其是恢复以前的工作。
消失千年的时间，世上死去的生物简直无法用单纯的数字来简单概括。
人、动物、草木精灵、妖怪、包括投胎的事宜等等……生死簿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前世今生的生死信息重新编录保存，恢复应有的秩序。
不难想象，这个工作量是有多大了！！
老崔完成自己的使命责任，潇洒地投胎转世去了，生死簿却还要收拾留下来的烂摊子，同时考核新任的管理者——李馗。
想到这一点，大概就能理解为何祂以前为什么会对李馗没什么好脸色了！
忙呀！
忙到吐血的那种！
也即是因为重新编录众生信息的原因，苏怀青的前世今生自然也在其中，所以李馗一跟生死簿商量这事儿，祂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另一方面。
既然能找出苏怀青的转世之身，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拿出来。
生死簿本身的存在实在太过特殊。
李馗不是不能拿出来，可他不想引起没必要的波折。
区区一名阴司鬼使，地府的中层人物，竟然手握至宝生死簿，赵霓裳又不是傻子，哪怕李馗用其他说辞糊弄过去，她事后肯定能想到这一点。
对李馗而言，没必要！
于是乎，李馗经过反复的思量后还是决定去找孟慈帮个忙。由孟娘娘拿出生死簿的话，不仅顺理成章，而且在效果上也会比李馗拿出来更具有可信度。
以至于当时孟慈一听也惊讶于生死簿会答应李馗的请求。
不过侧面可以看出祂对李馗是满意的。
……
……
“开始吧。”
孟慈心念微动。
“哗啦——”
只听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乍响。
生死簿立显无上威能，一张张写满姓名、八字、阳寿、阴寿的书页虚影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快速翻过，仅仅不到片刻的工夫，突然停了下来。
书页上显出一个人名。
孟慈定睛看去，在书上不过短短几行字的内容，却在灵台中放大无数倍，包罗万象，关于此人的前世今生、种种善恶之行一览无余。
苏怀青……
一身戎装，脖颈中箭的将军在千军万马中轰然倒地。
没错，就是他了。
孟慈瞳孔深处仿佛现出一朵妖冶的彼岸花虚影，指尖萦绕一缕法力，轻轻一抬。
但见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名男人的光影，面容稍显苍白。
“就是他，你相公苏怀青的转世身。”
孟慈瞥了眼赵霓裳。
赵霓裳激动而又忐忑地抬头望去，那一张有些秀气的面孔映入眼帘，从年龄上看过去大概三十五左右，却令赵霓裳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因为有曾经美好回忆的加持，是因为赵霓裳知道他是安义的转世身。可陌生的是他跟苏怀青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种矛盾的冲突感让赵霓裳久久无法回神。
倏忽，赵霓裳张口问道：“真的是他吗？”
孟慈也能理解赵霓裳此刻的心情，再次给予肯定的答复：“当然。”
“他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赵霓裳道出的话音有点发抖。
只见半空中的男人光影扭曲间重新变作一缕法力钻到赵霓裳眉心。
后者微微阖眼接受这股信息，再次睁眼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赵霓裳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孟娘娘跟前叩首：“霓裳感谢孟娘娘的大恩，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霓裳和一众汤山妖怪都会为您效犬马之劳。”
这种承诺对孟慈来说并不重要。
但是赵霓裳的态度让孟娘娘觉得满意，也不枉费她出手帮忙。旋即，孟慈抬手将一个药瓶掷给赵霓裳：“李馗送下来的丹药。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小心一点。”
冰冷的瓷瓶入手，却让赵霓裳内心五味杂陈。
“还请娘娘放心，霓裳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误了大事。”
她握紧瓷瓶，恭敬地说道：“霓裳先行告退。”
而后。
孟慈目送赵霓裳离去，生死簿自掌间消失，她又重新躺回摇椅上。
这时小灵婴从屋外飞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赵霓裳的事情圆满解决，看样子李鬼使那边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哼，管那家伙作甚。”
孟慈面露不屑，闭上眼睛。
小灵婴眼含笑意，身子灵活地在半空中晃了个圈，憋着笑道：“可是娘娘开始还几番跟赵霓裳强调是李鬼使的功劳。”
“怎么，我说错了吗？”
孟慈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危险！！
小灵婴吐了吐舌头，唇边的笑意迅速敛下，扳起肉乎乎的小脸，一副认真严肃地说道：“娘娘说什么都是对的，娘娘做什么都是对的，娘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仙子！！！”
孟慈没有说话，嘴角却上扬起弧度。
小家伙嘴还挺甜。
“我帮娘娘换一首歌吧。”
小灵婴心里笑了两声，径直飞到专门存放唱片的柜子前，选了一下，抽出一张自己的喜欢听的黑胶唱片，放到留声机里播放。
当唱针划动，轻快的音乐悄然回响在屋内。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
你把梦想带身上。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还有轻风吹斜阳~
摇椅微微晃动，孟慈手指轻轻敲击扶手。
——
——
云田村。
位处于偏远的山区，属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村落。
在村子的东边有座学校。
石头堆砌而成的一栋大屋子，屋顶还破了个窟窿，看过去破破烂烂。
但它确实是云田村唯一一所学校。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教室里面有七名小孩坐在破旧的桌椅上认真朗读。
过了片刻，讲台上的男人轻轻合上书本，说话的声音嘶哑：“今天就是我给大家上得最后一堂课了。”
坐在凳子上的孩子们盯着温老师苍白的面孔，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师……”
“老师！！”
一时间，带着哽咽的话音接连响起。
“你们……”
男人忽然捂着嘴咳嗽几声，默默将手放到身后，带着血丝的眼珠映入孩子们质朴的脸庞，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你们放心，马上就会有一位新的老师来这里，继续给你们上课，如果你们想离开村子去更大的地方就一定要认真读书！”
紧接着。
“好了。”
男人眉眼温柔，说道：“我们今天下课了，快回家吃饭吧。”
孩子们纵有万般不舍，也在男人挥手告别的坚定态度前，拿起书本一步三回头地踏出学校，小小的身影融入到田野间，很快就被梯田遮去身影。
然而却有一名小女孩留了下来。
她来到男人面前，擦拭掉眼角的泪花，哽咽道：“老师，今天还检查作业吗？”
“恩，最后一次了。”
男人嘶哑地说道：“你先过去等我吧。”
“好的老师。”
小女孩点一点头，然后向外面走去。
男人这时才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到眼前，猩红的血液在掌心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却是习以为常地拿出白绢擦拭干净。
他费力地拎起小凳子，关上门离开教室。
男人一步步走得很慢，径直来到学校右手边的空地上，坐下凳子。
他说：“可以开始了。”
只见女孩恭敬朝老师鞠躬，随后竟然跳起了芭蕾舞。
尽管她的动作不是那么优美，可是认真的神情和熟练而规范的舞蹈动作，可以看出小女孩下了一番苦功，嘴边噙着浅浅的笑意。
她在享受跳舞的过程。
男人如往常一样时不时出声纠正她的动作，告诉小女孩要领。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
“以后要好好练习，不要懈怠。”男人轻声叮嘱。
“恩，老师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小女孩瞅着老师愈发惨白的面孔，倏然伤心地说道：“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老师您了。”
“快回家吧。”
男人想伸手摸下学生的脑袋，却发现一时间有点使不上力，只好说道：“跟爸爸妈妈去了县城，也不能耽误学习知道吗？”
“知道了。”
小女孩咬着下唇：“老师，我回去了。”
“去吧。”
男人目送学生的身影远去，疲惫地闭上双眼。
单是说几句话已经耗费了他全部气力，甚至恨不得倒在地上。
不过今天的天气不错，金灿灿的阳光柔和地铺在脸上，暖意让泛起剧痛的身体感到了些许舒适。他手指头轻轻敲打右腿，却响起微弱的金属相碰的声音。
“踏！”
倏然，一阵明显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温学安？”
似乎带上几分复杂意味的女音传来。
温学安缓缓睁开眼，见到的是一名穿着朴素衣裳，却很漂亮的女人，面容姣好，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迟疑地说道：“你是来支教的金燕老师吗？”
赵霓裳微愣，旋即点了点头。
“村长说你明天才能到，想不到今天就来了。”
言语间，温学安的声音愈发嘶哑，甚至近乎失声，要是不认真听的话，甚至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赵霓裳眸光敛了敛。
她知道温学安不是声带受损哑了，而是受到了体内癌症的影响。
“正好有上山的车就直接来了。”
赵霓裳回答道。
温学安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双眉紧紧皱在一起：“麻烦您等我休息一会儿。”
见到温学安这副痛苦的模样，赵霓裳心口像堵上了一块巨石，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蔓延全身，她指尖悄然浮起一缕金红色的氤氲飘进温学安身体。
“温老师，以你的身体状况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学安突然感觉疼痛无比的身体一下子舒服了不少，也有力气看向赵霓裳，扯了扯嘴角：“因为这地方很美啊。”
“很美？”
赵霓裳抬眸望向前方。
很普通也很贫穷的山村，美在哪里？
温学安似乎看出了赵霓裳的想法，微微一笑：“如果你只看见它的贫穷，自然就看不见它的美。”
学校所处的地势较高，能够将村落尽收眼底。
依山而建的房屋错落有致，均是石砌的房子和土胚房，有些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中，梯田里有不少村民正在劳作，有种别样的美感。
如果再往远方看去，凹凸不平的石路上，一头毛驴拉着干柴向前走。
后面跟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他手里拿着鞭子，熟稔地呼喝驱赶，一蹦一跳地唱起山歌，歌声在山路间回荡。
温学安的眼睛里倒映出这些。
在他心里，这是一座原始宁静的山村。
同时也是温学安挑好的地方，他将在这里死去。
赵霓裳看了温学安一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旋即将复杂难言的心绪收起，蹲在温学安的身边，好奇问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你在教那孩子舞蹈。
“温老师难道平常还负责舞蹈课？”
闻听此言，温学安忍不住笑了笑。
说来当真是奇怪的很，他这时候的精力莫名其妙地好，癌症带来的剧痛也减轻许多，这让温学安有了几分谈话兴致，再加上对方又是刚来的老师，便开口解释道：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平常还是教他们读书、认字、写字，这才是主要的目的。”
说着，温学安不免带上几分复杂的口吻：
“那个小女孩叫做廖春敏，家庭情况比其他孩子要好，父母在城里打工好些年头，应该是赚了不少钱，现在要带她去城里上学读书。”
“她呢，有经济基础，又有学芭蕾的兴趣，所以我才教她芭蕾的基本功。”
讲到这里，温学安还是提醒了一下这位来支教的老师：“来上学的孩子，他们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内心深处是想改变现状，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教他们读书就够了！”
知识改变命运。
这番话，他曾经也跟李馗说过。
这次则是换成了赵霓裳。
第892章 我来看你了！
赵霓裳点了点头。
从古至今，这个道理从来如是。
孟慈给赵霓裳的法力中包含了温学安所有的信息，她自然明白温学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当赵霓裳真正见到温学安之后，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知道温学安跟苏怀青截然不同，或许在心性方面有些相像，可终究是两个人。
这时赵霓裳见到温学安的身上重叠了一个人的影子，那是她不可能再见到，却总也忘不了的人，那道影子如云烟般自温学安身上飘散而去。
他不是他！
可在这一刻，内心深处的某种遗憾被圆满。
赵霓裳心间盘踞千年时光的执念，好似被此刻和煦的阳光一点点消融，有些阴郁的眉眼登时变得明媚许多，嘴角勾勒出浅笑。
温学安却是不禁一愣。
说实话，赵霓裳还真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哪怕衣着朴素，可是容貌姣好、气质脱俗，甚至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要好看。
随即，温学安随口一问：“金老师，村长给你安排房子了吗？”
“不知道。”
赵霓裳十分自然地回答道：“我一进村就先来看看学校。”
温学安了然颔首：“既然这样，我先跟你介绍一下学生们的情况吧。”
紧接着，他便将每一位学生的姓名、性格、学习进度、家庭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赵霓裳，以便这位新老师能够快点融入到孩子们中。
“别看他们年龄小，其实孩子们懂得很多。”
最后温学安说道：“金老师可以放心，他们很乖，也很善良。”
“好，我知道了。”
赵霓裳眸光闪了闪，语气似乎带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云田村的情况并不复杂，大小繁琐事务基本都是由村长拍板决定，他在村里很有威望！”温学安并没有注意到赵霓裳的异常，继续说道：“这所学校就是在村长的坚持下建造而成，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他，那位老人的心肠很好。”
赵霓裳点一点头。
她现在很好地扮演了金燕老师的身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哪怕温学安体内有赵霓裳渡来的力量支撑，此刻也终于感到疲惫，闭上眼有些吃痛地喘息着。
他已经病入膏肓。
最近一礼拜的课都是强忍住剧痛上完，而且携带的特效药已经全部吃完，眼下就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强行撑下去。
赵霓裳盯着温学安，关心道：“你住在哪？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金燕老师，太谢谢你了。”温学安并没有觉得难为情，他的身体状况确实槽糕，赵霓裳现在愿意帮助他，自然是再好不过。
“就在学校的后面，很近。”
赵霓裳将温学安从凳子上扶起，径直来到学校后面的一座小石屋。
“村里基本都是这样的房子。”
温学安伸手推开半掩的房门。
屋内非常简陋，窗台放着一双干净的芭蕾舞鞋，桌子上有一相框，背景是某个剧院，芭蕾舞团的团体照，面容苍白的温学安站在人群一角，显得有些不起眼。
看过去应该是最近拍的照片。
除此以外，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裤子挂在竹竿上，床上居然还有个破旧的蚊帐罩着。
“到时候你住的环境差不多也是这样。”
温学安在赵霓裳的搀扶下缓缓坐到椅子上，扯起嘴角笑道：“不过云田村的地理环境不错，就算是冬天也不会太冷。”
“温老师会离开这儿吗？”
赵霓裳好奇问道。
温学安摇了摇头，却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赵霓裳。
明明两人认识交谈的时间没有超过半小时，可他总感觉这位金燕老师对自己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可真让温学安说出个子丑寅卯又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金老师请坐吧。”
“好，谢谢。”
赵霓裳坐到木床上，注视着温学安苍白的面孔，心思转了转，接着开口问道：
“温老师是哪里的人？”
温学安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即回答，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方才坦然笑着说道：“跟云田村一样，来自偏远的山区。”
“也是因为小时候的特殊机遇，才有机会接触芭蕾，喜欢并为之努力。”
赵霓裳瞄了眼窗台的芭蕾舞鞋。
看得出温学安真的非常喜欢舞蹈，发自内心的赤诚热爱。
赵霓裳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谈论，她不想去揭温学安的伤疤，毕竟这对于一名热爱舞蹈的人来说太过残忍，转而语气温柔地问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特别好奇，经历这么多事情的你为什么还会这么乐观？”
温学安古怪地看向赵霓裳，这回终于忍不住问道：“金老师，我们以前认识吗？”
赵霓裳摇了摇头。
“总感觉你好像很了解我。”温学安一脸狐疑。
“上山的时候，村长跟我讲过一点你的事情。”
赵霓裳依旧十分自然地回答，挑不出半点毛病：“而且温老师你的样子，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又不傻。”
“……”
听到这句话，温学安无奈地笑了笑。
随即，真就如朋友一般开始聊起天：“你看到的乐观是被打败之后逼出来的。”
赵霓裳一愣。
温学安见了倏然觉得有几分有趣。
其实在云田村他也没有个能说话的朋友，村民们朝九晚五，双方之间并没有可以聊的共同话题，看过去年龄相仿的赵霓裳又是来接替自己的老师，眼下便有了谈话的兴致。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
他真的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错！
“其实我曾经不止一次觉得命运的不公，感觉老天爷就是在故意针对我！”
温学安说话的声音嘶哑，眉宇间却不见埋怨与愤怒，反而带着一股洒脱的气质：
“先是残疾，毁了我的梦想，又是癌症，毁了我的生命，我不明白我的生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向赵霓裳，笑了笑：“那段黑暗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只是吧，
“只是突然有一天，我觉得这该死的老天就是想看到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言语间，温学安的身体里猛然迸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他眉眼扬起，有些秀气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坚定：“所以我不能被他打败。不止要向前看，更要让自己的人生重新振作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想通吧，无论是看人，还是看待其他事情，我也就不会太过执着于表象，有时候看东西会发现不一样的美。”
“到了后来，当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心里还是挺不甘的。”
说到这里时，温学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次经历特别的遗物整理，不由笑了起来：
“不过也因为某些事情变得释然了，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更多自己的痕迹，想让自己不被人遗忘，这是我的私心。
“现在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所以心里也没什么遗憾。”
“温度正好。”
话一停，倒满热水的搪瓷茶杯放到了温学安手边。
温学安看着赵霓裳，温和一笑：“谢谢。”
而后。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午后的凉风吹进屋内，带来舒适的静谧。
赵霓裳双手撑在床上，听见远处的犬吠和虫鸣，这一刻的内心很放松。
过了一会儿。
赵霓裳瞧向闭眼休息的温学安，又渡去一道金红色氤氲到温学安体内，以便在他生命的尽头不会被病魔折磨得太过痛苦。
“我该走了，温老师。”
随即，赵霓裳起身告别。
就在赵霓裳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温学安睁眼看着赵霓裳的背影，倏然出声喊道：
“金老师。”
“温老师是还有什么事吗？”赵霓裳问道。
温学安提醒道：
“金老师长得很漂亮。虽然村里的人都挺友善，但还请多注意安全。”
赵霓裳闻言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温学安叫住她竟是为了说这事儿，旋即神色认真地点头说道：“谢谢温老师的提醒。”
随即，脚步声渐远。
温学安拿起搪瓷杯，轻轻吹走水面腾起的热气，小抿了一口。
旋即，却又多喝了几口。
因为正如赵霓裳所言，温度正好。
温学安手掌感受着水杯传递的温度，抬眸看向屋外的太阳，照彻瞳孔的迷离光晕恍恍惚惚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踏，
踏！
穿着芭蕾舞服的他在空旷的舞台上，尽情地跳着舞蹈。
跳吧。
温学安嘴角勾勒出弧度，渐渐闭上眼。
——
——
“这就是他的故事吗？”
“恩。”
赵霓裳和邓青眉站在一片空地前，身前有块墓碑，几束刚采摘的鲜花放在了碑前。
只见上面写着：
【老师温学安之墓】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堵得难受。”
邓青眉叹了口气。
两人来云田村的路上，赵霓裳已经将温学安的事情告诉邓青眉。
随即，邓青眉朝赵霓裳好奇问道：“这块墓是公主你帮温学安弄得吗？”
“不是。”
赵霓裳摇了摇头，唇边上扬起笑意弧度：“起初是他的几名学生一块帮忙，后来是村长带领村民给他修建的墓，选的位置还不错呢。”
邓青眉往远处看去。
山下矗立一座石头堆砌而成的大屋子，正是村里的学校，在这里正好能够看见整个云田村，风景宜人。
“有人会一辈子记得他的好，也不会忘记他。”
赵霓裳微微仰头，注视天空那飘动的七彩云朵，微微一笑：“温学安的小小私心被满足了，他被更多的人记住了。”
“恩！”
邓青眉用力点一点头。
……
……
云田村里。
“听说这回有两位老师来教村里的娃。”
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几名村里的人聚在一块吃饭。时不时能见到有其他村民带着饭碗在旁边坐下，有的会时不时插上两嘴，有的就在那边吃边听。
“俺听村长说咧，
“一个老师姓金，还有一位姓赵。”
黝黑的面庞操着一口难懂的乡音。
“那挺好滴，村长说想读书的娃娃都是好娃娃。”旁边一名脑袋包着头巾的妇女开口说道：“俺家那娃儿死活不乐意，天天在山里野。”
“懂名字咋写的就行了呗。”
也有村民觉得不以为然。
“嘿嘿，你这句话要是被村长听见，俺敢肯定村长一定会拿木拐戳你脑门！”有个憋不住笑的村民说道。
交谈之间不难看出村长的威望。
“挺可惜咯温老师。”有个抽着烟的老汉微眯起眼：“年纪轻轻就死咯，不过当时俺们去他屋里时，温老师脸上倒是挺安详的，挺好的。”
“以后上山，顺手给温老师清清杂草。”
有人笑着露出大牙：“俺前几天还采了几朵花放在墓前呢。”
“诶，村长身边的那位是不是赵老师啊。”
有个撸起袖子的年轻汉子瞧见远处走来的两人。
方才那位面庞黝黑的村民瞪大眼睛敲了敲，肯定地说道：
“是耶，是那位赵老师。”
云田村的村长是一名年近六十的老人，身子骨还颇为硬朗，行走如风，反而显得手里头的木拐好似变成了装饰品。
他身边是个容貌普通，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
村长在众人面前站定，介绍道：“这一位就是赵老师，以后大家互相多帮衬点。”
或许是温学安带来的影响。
哪怕是对读书一事不以为意的村民都对老师保持了极大的尊重，他们连忙擦拭了下嘴角，近乎齐声喊道：“赵老师你好，我是……”
这位据说来自滨海的赵老师笑了笑。
——
——
距离若望山战役已经过去一个月。
时间也来到四月初。
滨海市公墓。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馗提着竹篮来到一座墓碑前站定，注视照片上精神抖擞的男人，紧抿的嘴角不由上扬起灿烂笑意，也不嫌脏就盘坐在墓前。
“哎哟，瞧你这儿脏的。”
李馗伸手擦拭掉周围被雨水打湿的落叶花瓣，拿出祭品一一摆了上去。
他看着杨超的照片，笑着说道：“老杨，你猜一猜我今天给你带的什么酒啊？”
只见李馗一脸神秘地拿出酒瓶，在墓前晃了晃，不禁得意地说道：“千年酿！这可是个好东西呐，老李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蒙大哥手里撬来这一瓶。
“今天，就咱们两个人饮了。”
说着话，李馗正要给杨超倒酒，倏地抬头看了眼漫天乌云，登时有点不爽地说道：“嘿，我跟我兄弟喝酒，你下个什么劲。老杨，你瞧我的……”
霎时间，风逐云走。
漫天乌云眨眼间消散一空，悬挂天际的太阳照下金灿灿的阳光。
李馗瞥了眼杨超，挑了挑眉：“你就说牛不牛逼！”
黑白照片里的杨超穿着捕快服饰，面带笑容地看着李馗。
第893章 过关
浓郁的酒香溢在墓碑前。
“说起来咱哥俩是有段时间没一块喝酒了。”
李馗嚼着牛肉，抿了一口千年酿，扬起笑脸道：
“你别怪我每年也就挑这时候来看你，实在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棘手，感觉整个人像陀螺一样疯狂旋转。
“不骗你，真的忙！”
李馗注视杨超的相片：“想必你也会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我跟你讲讲。
“不过说起会妖门跟罗教你小子应该都不知道，但如果说起赢君羡这个名字的话，我想你应该会有印象。”
说着，李馗唇边的笑容陡然变得揶揄起来：“当然，如果你的历史要是学得不好，就当我没说这话儿。”
紧接着，李馗就将会妖门跟罗教的来历及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讲，偶尔夹块肉喝口酒，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放下来过。
“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以前老崔留给我的那封信。
“当时信里说这世道越来越乱，几乎已经控制不住了。咱们搭档那会儿，认真说起来其实倒也还好，不过眼下再回头去看，还真跟他说得一模一样。
“大抵是曾经站的位置太低了。”
李馗一口饮掉杯子里的酒儿，咀嚼着舌尖泛起的纯正酒香：“风云之世如今刚刚拉开序幕，那些躲在阴暗面里的老鼠肯定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届时恐怕会死很多人。”
李馗眼眸微微眯起，一缕寒光很快被他敛下。“不过我迟早会将那些渣滓一个个送进十八层地狱，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蹦跶。”
随即，他笑道：
“所以呀老杨，你可不能怪我一直不来看你，你肯定是能够理解我的。”
话到这里时，李馗嬉笑的神态倏然有了几分认真：“我想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忙，不过我跟你保证，有时间的话一定会来看你，省得你一个孤家寡人寂寞不是。”
欢声笑语间，时间一点点过去。
接下来李馗跟杨超聊得大多是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唠唠家常，整个人的状态十分放松开心。
“说起来多亏那位女大夫的针灸治疗，再配合赵长老赠送的九虎转灵玄丹，我现在的伤势基本痊愈，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随即，李馗伸了个懒腰，颇为感慨地说道：“时间可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都聊了一个多小时。
“对了，这酒儿味道可以吧。”
李馗挑眉笑道：“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可够你小子享受得了。”
除却李馗自己喝得一半，剩下的千年酿全部都倒在了杨超的墓前，浓郁的酒香萦绕不散，恐怕以这酒儿的质量非得有个十天半个月方才会散去一点。
这事儿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指不定得惋惜半天，对李馗而言却是千金难买爷乐意。
“陪你抽一根，我得回去修炼了。”
李馗拿出一根烟点燃，放在了杨超的墓前，旋即也给自己点上一根，含糊道：“老李可是个大忙人，
“只能用以后休息的时间有的是来安慰自己咯。”
青烟缭绕腾空。
一根烟很快燃烧殆尽。
李馗伸出手指凌空画了一道符在墓碑上，保证这股酒香唯有老杨自己能够品到，旋即看了眼扬起笑容的杨超，同样笑了笑挥手告别。
矫健英武的身影渐行渐远。
某个瞬间倏然消失不见。
……
……
头顶的太阳肆意散发光芒。
可总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污秽之地。
同民市。
与滨海算得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一条深巷里头的老酒店，鳌鱼的真身潜伏在这里，头顶上人来人往，人间烟火气甚是喧闹，可在鳌鱼体内的气氛却是异常凝滞。
某个房间里。
柳如复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看似正在休憩，然而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
如此情况保持了大概十分钟左右。
只见柳如复猛地睁开双眼，却是一个翻身滚到床边，大张嘴巴做干呕状，一条条扭动的脉络状似泥鳅般在脸庞爬动，看过去极其狰狞恐怖。
过了好一会儿，柳如复方才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上，遍布全身的汗水几乎在身下映出等同的人形轮廓，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暗红色的灯光如血一般照彻在脸上。
“终于将他镇压下去了。”
柳如复心里想道。
劫后的庆幸填充心腔。
自从回到会妖门，毫不夸张地说柳如复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的情绪里。
白鬼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反扑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凶猛，尤其是身处在鳌鱼体内直接暴露在糜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不让柳如复心生恐惧。
好在他本身受得伤势非常严重，干脆借着养伤的由头，一直躲着糜夫人不见。
在这件事情上，一目提供了关键性帮助。
正因为他看过柳如复的魂魄以及当时的记忆场景，又因柳如复几近濒死的缘故，糜夫人方才将此事生生忍住，给了毒蛇充裕的时间来解决白鬼的问题。
随即。
柳如复用力拍了拍混沌的脑袋，起身的刹那仍有一瞬的头晕目弦，整个房间都在视线里颠倒旋转，深吸了一口气，径直来到屋里的洗脸池前。
“哗啦——”
清澈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
柳如复将脑袋埋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温度慢慢地将失控的情绪全部拉回来。
足足过去五分钟，他方才抬起头来。
镜子里，那张惨白的面孔真犹如水鬼一般，特别是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直令人不寒而栗，紧抿的嘴唇却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柳如复这时的心情不错。
与往常不同，白鬼的身影没有再从镜面上出现，柳如复的镇压使他再次陷入沉睡。
然而这只是一时的占据上风，安全的时间会保持多久，就连柳如复自己也不知道，悬崖之上唯一可以做得就是谨慎再谨慎，没有退路可言。
而后。
柳如复清理了一下个人卫生，换了一套新的白色西装，可当他打开专门存放墨镜的抽屉时，整个人却极其诡异地愣在原地，身体居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油然而生的恐惧直接让大脑当机。
为什么屋子里还会有这玩意？
柳如复近乎发狂地想道。
只见十几个黑色墨镜整齐地排列在抽屉里，然而柳如复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屉内一角，那儿放着他以前最喜欢吃的巧克力。
是的，巧克力！
一刹那的工夫，柳如复只觉一股子猩腻粘稠的气味如同泥浆一般猛然灌进七窍，浓郁的窒息感倾覆感官，他大张着嘴巴试图呼吸到空气，可却是徒劳无功。
恶心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柳如复抬手捂住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再也憋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呕~”
“呕！！”
浑浊的呕吐物倾洒在抽屉里。
刚才成功镇压白鬼的欣喜已然荡然无存。
柳如复双手撑着地面，涎液连着串自嘴角滴落，模样看过去狼狈至极，嘴里一张一合发出极细微的声音：“该死的李馗！
“竟然这样捉弄我……”
恍恍惚惚间，李馗那张戏谑的冰冷面孔仿佛在眼前出现。
“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嘛。”
李馗玩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蕴着深深的恶意：“你不是喜欢那种先苦后甜的滋味，仿佛印证了自己的亲身经历，那种被囚禁而后终得自由的感觉。
“行呀，那我就满足你，让你一口气吃个够。”
这是柳如复离开无间炼狱之际，李馗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
也是自那以后，柳如复只要再见到巧克力就会无法抑制地干呕，而且随着次数的增多，眼前开始会出现李馗的幻象，如同梦魇一般萦绕不去。
“该死！”
就在这时，柳如复的耳畔倏然响起一目毫无感情的声音。
“二弟，立刻来一趟夫人这里。”
闻听此言，柳如复此刻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被挑动，熊熊的怒火自灵台席卷炸开，紧握的双拳咯吱作响，当真是怒到极致想要抬手重锤下去。
可见拳头停顿在半空一动未动，却是怕一目察觉到房间里的情况。
柳如复深深吸了口气，立马回答道：“我知道了大哥，我马上就过去。”
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立即断开。
柳如复用力闭上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气彻底消散一空。随即，他擦拭了下嘴角，拿起被呕吐物弄脏的墨镜收拾了一下戴了上去。
柳如复整理好仪态，转身出门。
这一刻，曾经的意气风发全部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尘埃。
先前柳如复心里想着干掉与阿奴，干掉一目，在这个自己欣赏的妖怪组织里大展拳脚的心思悉数烟消云散，只剩一个念头。
保住自己卑微的生命！
这就是柳如复，一条自私自利的毒蛇！
以往他对付李馗，皆是在保证自己性命无忧的情况下，手里至少握着一张底牌。
柳如复从来不会选择牺牲自己的生命去对付李馗。
如今回到会妖门，更不会有这方面的心思，只因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然穷途末路，唯有乖乖配合李馗。
他不想死在糜夫人手里！
……
……
出门之后。
如墨似的镜面上好似映出一条扭曲的走廊，恍惚间却又恢复如常，心头倏然沉甸甸的，某种压抑至极的气机充斥在鳌鱼体内的每一寸角落。
柳如复心里明白，这是来自糜夫人久久未息的怒火。
避了一个月，如今柳如复的皮肉伤基本好了大半，只是根基被祸斗的戾焰摧毁，好在以他原本的定位，有没有实力倒是其次，有脑子可以配合一目就够了。
今天同样是生死一关。
柳如复心念一动，整个人瞬间自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糜夫人的办公室门外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大门应声而开。
柳如复提高警惕心，面色如常地走进办公室。
宽敞的房间里，压抑的气氛比外面还要恐怖数倍不止，安静得令人胆颤。
一目面无表情；
与柳如复关系最为要好的红鬼低着头，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一袭黑羽大氅的糜夫人坐在上首的办公椅，阴森森的面孔直令人不寒而栗，在她身边是站着一位陌生男子，相貌普通，却有一双亘古不变的金绿色眼眸。
正是会妖门大圣——楼启。
“见过夫人，见过大圣！”
柳如复恭敬地长揖作礼。
糜夫人仔细打量柳如复的身体情况，开口说道：“白鬼，伤养得怎么样？”
“多亏夫人和大哥的救治，白鬼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柳如复的面容恰到好处浮出些许难过之情，微微抬眸注视糜夫人阴郁的双眼，没有支起腰身，却是悲从心来，不由哽咽道：
“还请夫人为阿奴小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呀！！！”
砰！
柳如复推金山倒玉柱，猛地用力叩首地面，声泪俱下：“赵霓裳、李馗，还有长城的赢王权……夫人，这个仇一定要报呀！”
闻听此言，糜夫人两条拳臂都在微微颤抖，微阖上眼调整好心间沸腾的杀机，对身旁的楼启说道：“那就劳烦你检查一下吧。”
楼启轻轻点头。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柳如复悲伤的神情当即凝固当场，一幅幅记忆画面云烟似的飘在半空中，显现出若望山战役的情况。
同时，如同汪洋一般的神识进入柳如复的魂魄，仔仔细细地检查。
其实这只是例行公事，几位大圣真要怀疑柳如复的话，这件事情就不会拖到现在来办，说到底是为了给胡算子那边一个交代。
糜夫人望向记忆光影，眸底的寒意越来越浓。
堪称无比惨烈的战场。
糜俐亲眼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头目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尤其是当柳如复的视角转移到与阿奴身上时，却是直接挥手散去半空中的记忆画面。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把咽进肚子里的气给吐出来！
糜俐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找李馗他们报仇，可是为了会妖门的大局，理智告诉她现在只能先咽下这口恶气。
“没问题。”
这时楼启收起自己的神识。
柳如复凝固的神情再次变得鲜活，心底悄然松了口气。
这一关过去了！
第894章 再也见不到的身影
糜夫人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心间沸腾的杀机结霜成冰，不再显露分毫。
“白鬼归位吧。”
这一刻，仿佛那位霸道果断的糜夫人又重新回来了。
“一目汇报下这段时间门内的损失吧。”
柳如复站在一目的身边。
红鬼偷偷瞄了眼柳如复，后者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目恭声说道：“回夫人，回大圣。
“门内原本布置的二十五处实验据点全部被长城连根拔起，大量的实验资料丢失，培养时间以三百年为计的妖怪要么死，要么被长城抓起来。”
一目这时说话的声音略显低沉：
“尽管属下在第一时间做出部署，安排各据点的妖精们销毁资料并逃离，可最终的结果并不理想，除去少部分正好出去的妖怪，悉数全军覆没。”
一目话语声顿了顿，继续说道：“参加婚礼的头目以及留守据点的妖怪们，有几个知晓的秘密不少，甚至牵扯到西边的实验计划。以防万一我们只能全部放弃，不能去赌长城有没有故意设下圈套，等我们咬钩！”
同时一目也在话中表达了自己另一层隐晦的意思。
那就是——
与阿奴！
她作为糜夫人的贴身侍女，知晓的秘密情报比柳如复知道得还要多，关于这一点却不能不防，哪怕与阿奴体内同样布有禁制，也绝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抱有侥幸心理。
无法判定长城到底获取了多少情报，后勤、实验、武备等一系列有可能暴露的据点，以及做生意的当铺，包括在凡人社会建立起来的人脉网络亦要毫不犹豫地放弃。
实际上，一目下达的决策极其正确。
长城得到的情报资料全部来自会妖门或阵亡或抓捕的妖怪，除去唯独只有柳如复才有可能知道的情报之外，其他摧毁的据点、生意网络全在‘合理’的范畴。
个别没有动手的据点乃是赢王权特意留下来的饵。
试试糜夫人会不会咬！
尽管糜夫人早有心理准备，可如今亲耳听到一目的讲述也不由感到微微晕眩。
这个结果意味着糜夫人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势力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数百年的谋划积累皆成了落花流水，简直无法想象的槽糕。
旁边的楼启，面容却毫无变化。
这些事情算是意料之内的，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意外的地方。
幸亏糜夫人的大本营是鳌鱼，行踪飘忽不定，可以在一瞬间挪移出上百公里的距离，要不然真被长城攻到了老窝，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好在关于门内的实验资料都在我的脑子里。”一目说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再给我三天时间，所有的资料都能再度复原。”
这就是一目的能耐及重要性。
糜夫人揉了两下眉心，却是对楼启说了一句抱歉。
对方刚刚研究出适用于所有龙种妖怪的功法，还没有过去几天的时间就暴露在长城的手中，相信用不了多久大秦所有的长城都会知晓这一情报。
楼启摇了摇头，直言道：“夫人不必如此。”
随即。
“为今之计仍要以门内大计为重，夫人现在也要重新振作起来，依照胡先生的吩咐，开启下一阶段的计划。”楼启语重心长道：“其实胡先生乃至于龙王都十分希望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但是这个节骨眼上……”
“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误了大事。”
糜夫人一下打断了楼启的话，语气认真坚定。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糜俐的地位及实力，尤其背后还站着金龙王。
单是这次事件引发的恶劣影响，她都只能以死谢罪！
别说什么将功补过的荒谬笑话，地上妖国的计划至今时今日已有千年以上的光阴，门中几位大圣殚心竭力，无数妖怪为此抛头颅洒热血。
为的什么？
不就是想看见计划成功的一天！
然而大量情报资料的遗失，很有可能导致大计功亏一篑！
这点，糜俐心里当然明白。
所以她向楼启保证不会在眼下的节骨眼上再多生事端。
有了保证，楼启自然也就不在此事上过多谈论。
说起事故发生的那天晚上，糜夫人和宣老五借着弥罗宫的传送法阵第一时间回到滨海，赶往若望山一带。
当时糜夫人已然感知不到弟兄们的气息，心境已然濒临失控，甚至想要去往山里一探究竟，幸好宣老五及时发现不对劲，直接带着糜夫人远遁离去。
得亏这是一头上古异种金鹏。
单论速度之快，当今之世无出其右者，否则他俩真要一头扎进长城的口袋里，就算是万年道行的大妖也定要留下性命。
要知道李馗和赵霓裳假死的这几天，赢王权可不仅仅只布置了针对赢君羡的战术，就连事后针对糜夫人的埋伏亦是早有准备。
原本在外头逍遥快活的蒙佑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紧急召回。
若是在家门口都留不下两个钻进口袋的大妖，赢王权这位负责人也就不用当了。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了。
宣老五断定与阿奴一众全军覆没，便立即带着糜夫人与一目汇合。
在极短的时间内交换情报、沟通、应急策略的商讨，最后由一目代替糜夫人统率大局，糜夫人则跟宣老五再次返回青丘。
没办法，这次事件的影响太过严重，糜夫人必须当面跟胡算子说清楚。
龙种心脏的实验牵扯到方方面面，可不单单是糜夫人一家之事。
也正因如此，胡算子只能重新部署计划，尽量避免整座盘棋受到影响，尤其是楼启在华中市的部署，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另一方面。
因为先前水族馆的围杀导致门中的一部分中高层力量损失，这次又被长城抄了底，糜夫人手下真的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
这也就是楼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糜夫人要和楼启一同共事。可实际上却是以后的大小事务都要以楼启为主。糜俐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
好在楼启在会妖门里属于中立派。
胡算子这一手安排也照顾到了糜夫人的情绪。
……
……
随即。
糜夫人看向一目，问道：“赢君羡是否有消息？”
一目摇了摇头，直言道：“王爷留下的联系渠道至今没有任何回应。另外，赢王权也不可能会将赢君羡的存在透露出去，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耐心等待。”
这时，楼启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觉得赢君羡是死是活？”
一目沉吟片刻，居然以近乎肯定的口吻说道：“属下猜测——没有！但是赢君羡恐怕伤得非常严重，怕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气。”
“哦？！
“说说你的依据是什么？”
楼启知道一目是糜夫人最重要的智囊，毫不夸张地讲糜夫人先前经营的势力能有如此规模，一目居功至伟。包括这次的事故也是由一目主持大局，在极短的时间内安抚好其他妖怪的情绪，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误怪一目失言。”
一目拱手说道：
“相较于我们，赢君羡自身的势力其实并没有受到特别严重的打击。要是这位逍遥王真的死了，背地里肯定会迎来一场风波，可目前为止滨海仍然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是其中一点原因。
“另一方面，赢君羡跟夫人有几项正在合作的生意。
“据我了解到的情报，在若望山一役发生没多久，逍遥王安排负责生意的人全都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能有如此默契的动作，肯定是有人在主持大局！”
一目这时道出的话音蕴着自信，平静说道：“如果赢君羡已死，那些生意对他手下的人来说毫无作用，反而是累赘。只有逍遥王没有死，生意也就具备了价值。
“这种默契的消失，也许是在给我们一个信号。
“当然，这只是属下的猜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听完一目这番分析，楼启不由颔首说道：“你说得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说着，他看向糜夫人：“就算那位王爷没有死，门里对他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归根结底要不是因为他手下的这场婚礼，我们也不会凭白遭受那么多损失。”
言语中的责怪意味显而易见。
但却不像是楼启说话的风格，恐怕就是个传话筒的存在。
不过这番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虽说不能把一切的错误全部归到糜夫人头上，但是其他几位大圣包括胡算子只看结果。
未等糜夫人开口，楼启便接着说道：
“既然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先回华中等你。”
“我随后就到。”糜夫人说道。
楼启点一点头，身形如一缕朦胧的雾气无声无息间消散。
也即是这时，糜夫人眸底方才露出些许疲态，揉了揉眉心：
“剩下在外的弟兄们呢？”
“属下已经安排他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候。”一目立即回答：“鳌鱼可以立即动身前往，届时可以直接前往华中市了。”
“恩。”
糜夫人抬眼看向一目，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为夫人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一目说道。
糜夫人轻轻点头，看了眼柳如复，也是安慰了一句：“我知道你险死还生，也想给兄弟们报仇，只不过……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也就这时候，糜俐才会说几句体己话。
“白鬼明白。”
柳如复语气坚定，默默攥紧拳头：“我相信一定能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你们俩先出去吧。”
糜夫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柳如复跟红鬼对视一眼，立即拱手离开。
“砰——”
大门轻轻掩上。
“夫人，龙王那边可有吩咐？”
一目看向糜夫人，语气里含有关心。
糜夫人这一个月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青丘会议一结束，又马不停蹄地去见金龙王，无论是赢君羡还是轮回聻都关乎到龙王寻找命格的要事。
可如今出了这一档事，只能暂停下来。
“没有特别的吩咐。”
糜夫人摇了摇头：“只交代了先按胡先生的要求行事。”
一目深深地看了眼糜夫人，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也是跟随夫人时间最久的老人，哪能不了解糜夫人的性格，跟他说得简单，但是在龙王面前恐怕也是挨了一顿责骂。
无非就是看破不说破！
“资料复原的一事还需你尽快抓紧时间。”
糜夫人突然意味不明地自嘲道：“我们现在就是那种犯了错的小孩，必须竭尽全力弥补犯下的错误，还要小心是不是哪一处做得不对。”
一目闻言不禁愣住，心口忽然有点发堵。
很难相信这句话竟然会是从糜夫人的嘴里说出来，可见心底藏了多大的愤怒与憋屈。一目虽看似冰冷无情，漠视生命，可对于亲近之人却是看得极为重要。
“还请夫人放心。”
一目当即拱手保证道：“只要鳌鱼一到华中，关于原先全部的实验资料也会整整齐齐地送到楼启大圣的手里。”
却是硬生生地将原本需要三天的时间缩短一半有余。
然而此时此刻，糜夫人的神情却是猛地一怔，眉宇间不自主地浮起悲伤落寞。
“请夫人放心。”
这句话对她而言太熟悉了。
往常一目跟与阿奴都会在这时候异口同声地说起这句话，当时糜俐还调侃他们能不能换点新花样，哪成想现在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另一个人的话语声却再也听不到了。
那个每次都会独自留下收拾办公室的身影彻底离糜俐而去。
“夫人，我先出去了。”
这时一目注意到糜夫人的情绪，低着头退出房间。
这回，屋里只剩糜夫人。
她开启桌上的电脑，打开了滨海长城的官网。
映入眼帘的是喜庆的横幅，时至今日，头条仍是李馗全歼会妖门的报道，这个飘在页面顶端的横幅怕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消失。
糜夫人眸底沁出冰冷寒光，眼角微眯成危险弧度，点开了链接。
一眼便见到了与阿奴血肉模糊的照片。
霎时间，浓墨似的黑暗倾泻而出，直将整个办公室笼罩，电脑屏幕闪烁的微弱光芒，照彻出那张择人而噬的恐怖面孔。
第895章 修行不易
“白先生。”
“红先生。”
柳如复和红鬼并肩而行。
偶尔路过的几只妖精皆是面色沉重，难掩悲伤，见到柳如复两人皆是恭敬地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
与以往的热闹相比，此刻的凄冷让人觉得尤为不适。
就在这时，脚下的走廊忽然一阵微不可查地晃动，不到一瞬的工夫，便重归平静。
柳如复知道鳌鱼已然动身，离开同民市。它要先去接一批幸存的妖怪，随后再前往华中市，关于那座沿海城市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去了。
“二哥，见到你没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红鬼眉眼扬起，压低的话音中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直到如今，他依旧能想起柳如复当时回来时发生的惊变，原本已经得到救治的白鬼，完好的身体陡然被凌厉的刀罡剑气撕成粉碎，可把红鬼吓得不轻。
好在只是残留的伤势，并不算太过严重。
事后，红鬼可是向一目详细打听了他去找白鬼的情况，后者直言柳如复那时只剩一个脑袋，要不是一目及时赶到，他二哥就要被那股黑色火焰燃烧殆尽。
“能活着回来，真的很不容易呀。”
柳如复说话的口吻不免掺上几分复杂意味。
红鬼以为二哥是在说自己能从若望山的战场里逃出生天不容易，哪成想柳如复是在暗指能从李馗手里捡回一条命的艰辛。
随即，他居然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递给柳如复。
“二哥……”
“呕！”
柳如复猛然俯身下腰干呕起来。
这可把一旁的红鬼弄得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想不明白到底为何会这样。
“二哥，你没事吧。”
紧接着，红鬼连忙关心问道。
“没事，没事。”
柳如复此刻当真是恨不得将红鬼的脑袋开瓢，可是他却无法解释曾经爱不释手的巧克力怎就变成了令他恐惧的存在，只好强行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缓缓直起腰身。
“刚才一下子想到了战场的画面。”
论起柳如复现在的演戏功底怕是连很多现世的影帝都要甘拜下风，眉宇之间恰到好处浮上些许哀伤，声音嘶哑道：“想起了三弟，他在我面前……”
柳如复看向红鬼，话音声却倏然顿住。
“三哥。”
听到柳如复提起青鬼，红鬼面上的神情也不由一阵黯淡。
一目五做了七百三十四年的兄弟，说是刎颈之交亦不为过。结果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接连损了两名兄弟，心里的悲伤苦涩自是不言而喻。
说实话，哪怕是事业心极强的紫鬼，也从未有过想要害死柳如复的念头。
当初柳如复有卧底之嫌，紫鬼顶多是趁机踩着他上位，拉拢了章小漫和罗礼。随着柳如复被贬到后勤，他也就专心搞起自己的事业。
彼此之间的情谊毋庸置疑。
唯独柳如复这只彻彻底底的毒蛇才会对此嗤之以鼻。
“二哥，我相信夫人一定会给阿奴小姐跟弟兄们报仇！”
红鬼齿缝间吐出森森杀意，跟柳如复说道：“你现在……”
言语间，红鬼突然奇怪地看了柳如复一眼，只见后者出神地望向自己的身后，他微微偏头向后瞥了眼，却发现后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走廊的角落，旁边放着一盆绿植。
“怎么了二哥。”
红鬼以为柳如复又有哪里不舒服，连忙搭手扶住他的臂膀。
“没事，没事。”柳如复回过神来，接过红鬼手里的巧克力放到裤兜里，自然而然地转移起话题：“你这一个月都在做什么？”
“哎，事情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
闻听此言，红鬼下意识叹了口气，说道：“二哥你也知道放弃各地的据点说得简单，可又不是单纯地撒手不管，各种联络渠道，背后牵连起来的利益网络，全都需要处理。
“当真是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七八块来用。”
说着，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压低：“大哥想给夫人留点底子，以便日后东山再起。
“其实有几条重要的线并没有受到损失，那是专门由大哥负责的生意，所以门内除了夫人，就连与阿奴小姐都不知晓！”
“这样吗！”
柳如复挑了挑眉，开心道：“这可是件好事。”
“当然是件好事。
“最起码我们手里还握着点资本，不至于到了华中市就真得仰人鼻息。”
红鬼不由惋惜道：“原本夫人在门中的地位亦算得上数一数二，而且龙王对夫人信赖有加，很多资源倾斜到我们这边，像上次命格一事就是专门委托夫人来办。
“可哪想自那以后，那个姓李的渣滓就跟我们处处作对！”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红鬼却没有注意到这时柳如复鼻梁上的墨镜一下子变得幽深许多。
这条毒蛇咧开蛇吻说道：
“现在门内正值危难时刻，我的伤势差不多已经养好，也是时候为夫人分忧了。”
紧接着，柳如复便对红鬼说道：“这样吧，你把大哥交给你的事情分出一半让我来处理，我们两个人一起办的话效率上也能快上许多。”
显而易见，某条毒蛇的心态已然彻底发生转变。
毕竟自己先前所掌握的情报已经被李馗悉数知晓，回到门内关顾着对付白鬼，关于新情报的进展停滞不前，眼下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
糜夫人跟楼启一同共事。
也即意味着柳如复可以接触到更多核心的机密，从而换取可以苟延残喘的时间。
“可是……”
这时红鬼看了眼柳如复，不免有些担忧地说道：“二哥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当然没有一点问题。”
柳如复立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别废话了，我可不想再回到床上躺着了。”
既然二哥的态度坚定，红鬼自然不会拒绝，扬起笑脸应了下来。
“二哥，你跟我来吧。”
红鬼在前头领路：“大哥专门命鳌鱼开辟出一个新的空间，里面存放了许多文件和名单，那是我们现在还能使用的情报网络，需要……”
柳如复听着红鬼的话，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走廊的角落，不知何时立着一道人影，后背倚靠在墙上。一张噙着玩味笑意的面孔微微探出阴影，冷漠地盯着柳如复。
其面容相貌，居然是李馗！
柳如复一对上目光，下意识地低头避开。
自打刚才红鬼拿出巧克力，柳如复便突然发现李馗鬼魅似地出现在角落，直把他吓得毛骨悚然，后来才反应过来不是真实。
是他自己的梦魇！
柳如复收回目光，一个健步跟上红鬼，没一会儿便行至走廊尽头。
而梦魇如影随形。
——
——
无间炼狱，双日横空。
李馗盘坐虚空，身后猩红似血的大日漾起极为魔幻的光晕将他笼罩。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一座位于大洋深处的岛屿在身后若隐若现。
一呼一吸间，海量的灵气涌入口鼻耳五窍。
还丹共有九个阶段。
降丹、交媾、养阳、养阴、换骨、换肉、换五脏六腑、育火、飞升。
先前经历云梦河鬼蜮一役，李馗厚积薄发，一口气迈入养阳三转，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养阳功成，进入养阴。
只不过接连汤山、若望山两场战斗对李馗的身体以及根基造成一定影响，原本修炼一事会在很长的时间内陷入停滞，只不过赵玄灵赠送的九虎转灵玄丹恰好帮李馗解决掉了这个问题。
反而借着丹药的功效，养阴圆满。
此刻正进行下一转【换骨】阶段的修炼。
李馗功行深处，体内壮如汪洋一般的法力在经脉中奔腾咆哮，现世的日华之气受到牵引进入壶天空间，一缕缕包裹着金光的火焰钻进鼻腔。
不消片刻，只见李馗全身上下通红，彷如琉璃一般溢出光明，日华之气融进浩瀚法力，沿着经脉运行九九八十一圈进入丹田，没一会儿的工夫，渐觉丹田如鱼涌跃，一道凉气腾起上贯于心，如水晶般盘踞心间。
李馗心思空冥，呼吸愈发悠长。
越来越多的日华之气进入丹田被金丹吞食，溢着琉璃火焰的阳砂沁出金丹，融入骨髓当中，肌肤表面旋即渗出百骸之内的杂质。
此过程曰——阳砂换骨！
此时此刻内视的话，便能发觉李馗的骨骼呈赤金色，至清无垢。
正是褪去凡骨变仙骨。
修炼的时间总是飞速流逝，不知不觉已是日升日落几番轮转。
又是一天过去，月兔跃出海平面。
李馗福至心灵，开始吸取月华之气入丹田，神识法力充盈六腑，体内肾水腾起一道精气与月华相融，运转四体百骸，慢慢地……身形莹如水晶，湛然明朗。
却与阳砂换骨截然相反，正是已经在进行【换肉】的修炼。
也不知过去多久。
庞大的神识猛然化作火焰降入丹田，如一团火轮悬在玻璃盘中，李馗缓缓睁眼运功，大量的月华之气犹如银河落九天被他吞食。
采月之精华纳入丹田，结为阴粉化入肉中，丹田内水火相交，状如沸池。
但见四体汗出，百脉舒畅，行八八六十四次而止！
届时若是换肉功成，便是：
四体百骸无凡物，阴阳内外相合，五脏皆新，内外纯一，丹光明彻于六腑，真火烛开于五内脏，凡骨换为仙骨，凡肉换为仙肌。
……
……
待到功行圆满，又是新的一天。
不知不觉间，身后宛如海市蜃楼的景象悄然消失。
“主人！”
遥遥一声激动的呼喊。
李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筋骨连串似的迸发脆响，可却见他眉宇间并无喜色，反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小黑见到李馗修炼结束，第一时间来到跟前，恰好见到李馗叹气的一幕，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着急地上下打量李馗，关心问道：“怎么了主人，难道是修炼出了岔子？”
李馗见小黑一副着急得不行的模样，不禁笑道：
“你放心我没事，修炼很成功，只是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听到李馗亲口说没事，小黑提起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随即问道：
“想到什么事情？”
李馗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就是深感修行不易。”
小黑一怔，却已然明白李馗是在暗指什么，点头附和：“修炼确实不容易，以现在的境界百尺竿头都未必能再进一步。”
“我这次修炼借着先前的积累成功换骨，可是在进行【换肉】的修炼时，积累已经消耗一空，进展缓慢，单是采集月华之气就需要水磨的工夫，更别提再将其转化成阴粉，以养仙肌，过程怕是要以数年为记。”
李馗语气颇为感慨：“而且这一次我是无间炼狱连着外面灵气充裕之地进行修炼，方使修炼所需的灵气堪堪够用，往后每进一步，需要的灵气就会呈倍数递增。”
“然而外面的世界已经供养不起像我们这样的修炼者了。”
小黑立马接着说道。
“不错！”
李馗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所以我是真好奇张道一是怎么修炼到脱胎境界的！”
其实李馗自己的世界与大明有一点点相似，区别最大的就是大明已经进入末法时代，再往后几十年所有的修道之士都会因灵气不够而卡死或突破不了结丹。
修仙一道很快就会被武道彻底取代。
说起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那一位天资纵横的大明国师陆师道。
他的巅峰实力就是温养境界，可最终因为世界的原因无法突破境界，方才会搞出那狗屁不通的五狱试炼，想着飞升仙界！
而大秦这边的总体情况，相比较的话要强出许多，但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会走向相同的道路，时间的跨度可能是上千年、数百年，关于这点谁也说不准。
因此在这个世界代表人、鬼、妖天花板的三个境界——
温养、炎热、万年道行。
这就是最为顶级的战力。
疑是突破到脱胎的张道一理所当然地就是长城第一人，他的战力已然突破了天花板，最近一次出手就是配合天北负责人风师师将旱母炼化！
第896章 庆功与心愿
“我也好奇！
“要不主人亲自去问一问？”
小黑眼咕噜一转，突然调皮地说道：“我记得上次张道一负责人不是还邀请你去平市作客。”
“哦，我就直接过去问他是不是脱胎境界啊？”
李馗抬起手作势要打小黑：“你礼貌吗？”
闻言，祸斗嘿嘿怪笑了两声。
一人一狗打打闹闹。
这时小黑说起另一件事：“对了主人，我刚才看了眼长城兑换物品的网页，基本上能够对我们起到修炼作用的灵丹妙药全都下架了。
“想来应该大部分都用来治疗我们的伤势。”
“恩？”
李馗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小黑的意思。
未等他出言询问，却见小黑话锋陡然一转，犬吻间的笑意变得狡黠：
“不过我想主人并不需要太过忧虑修炼的问题，你想呀……到时候我们找个灵气充裕的世界出差不就行了！以公羊殿主对主人的赏识，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成问题。”
这无疑是个可行的主意。
然而令小黑感到奇怪的是李馗此时的反应。
只见后者直勾勾地盯着小黑，抿住的唇边突地翘起一抹弧度，旋即忍不住笑了起来。直把细犬笑得摸不着头脑，不由纳闷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哈哈哈哈哈……”
李馗扬起笑脸，乐不可支：
“不是，你这家伙话题绕的也太远了吧，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小黑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索性摆烂道：“那主人觉得我说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恩，我们家小黑足智多谋，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建议。”
李馗用力拍着手掌，倒是真的颇为赞同小黑的说法：“你说得有道理，确实可以试试看，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不低。”
听到李馗肯定的话语，小黑登时得意挑起眉毛。
虽然夸赞声有点姗姗来迟。
“臭小子！”
李馗看着小黑的模样不禁笑骂了一句，旋即关心道：
“你的伤势呢，现在有好转吗？”
“大概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方能有作战能力。”
紧跟着，小黑倏地兴奋说道：“主人，扶桑木携带的太阳真火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完全可以让戾焰产生化茧成蝶的效果，届时配合佛想佛，威力肯定爆炸厉害！”
李馗瞅着祸斗手舞足蹈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正好趁着现在养伤的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小黑眼里的神采溢出：“虽然这一次在汤山险死还生，可也算是因祸得福，我对佛想佛的理解又有了新的突破，到时候厚积薄发肯定能使我有很大的进步！”
“不愧是祸斗鬼王呀！”
李馗非常捧场地喊道。
小黑挑眉竖起大拇指，犬吻咧起笑意。
“主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就在这时，土行孙的呼唤声自李馗耳畔突然响起：“大家伙都在等着您呢。”
“好，我们马上来。”
李馗回复了一句，旋即看向小黑问道：
“我闭关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主人，全部都准备妥当了。”小黑笑着露出一颗犬齿，用力拍着胸脯保证道：“这几天我跟陆吾东奔西跑，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保证万无一失。”
“那就好！”
李馗眸光俯视而下：“走吧，大家都等着我们。”
“好！”
小黑自是一口应是。
……
……
清风吹拂草原。
一座广袤无垠的岛屿横跨天际。
【李】字的战旗听着风声猎猎作响。
一张张桌椅上摆满了珍馐美馔，溢着香气的果酒。
共计五千六百名妖怪、鬼类神情兴奋地坐在椅子上，相互之间小声地窃窃私语，可是数量一多，哪怕再小声也变得异常热闹喧哗。
中心的位置，架有一座高台。
李馗、小黑、陆吾、土行孙、项、元庆、欧阳老先生等人皆坐于此。
今天是独属于他们的庆功宴！
这段时间的几场战役、乃至于日常关于滨海一带的巡逻，李馗手下的两支军团出力甚多，不止如此，负责后勤、科研、哪怕是负责果园灵植培育的妖怪们都居功甚伟。
他们看似如同一根根毫不起眼的螺丝，却组成了庞大无比的机器。
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一切！
如今所有的事情终于暂时告了一段落，自然是要犒赏三军。
高台之上，李馗坐在首位，一袭戎装。
“主上。”
土行孙这时抱了个酒坛子走过来，喜笑颜开：“这是咱们自己酿的果酒。
“主上您尝尝。”
“好，谢谢。”
李馗看着面前的酒盏被葡萄色的果酒填满，唇边噙着笑意，开口说道：“土行孙，这段时间辛苦你，里里外外忙了不少事情。”
乍听此言，土行孙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主上，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馗对此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用力拍了拍土行孙的肩头：“你也先别忙着了，快回去坐着吧，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
土行孙虽然对李馗这时的举动略感疑惑，但很快就抛之脑后，马上就回到座位上。
“开始吧。”
李馗嘴唇翕动。
小黑立即从左边的座位上起身，径直来到不远处的大鼓前，拿起鼓槌用力一敲。
“砰！”
声震岛屿，余音缓缓消散。
原本喧闹的环境登时安静了下来，五千六百名妖怪、鬼类的眼睛齐齐注视高台，他们神情肃穆，用一种狂热而崇拜的目光聚焦在李馗身上。
这一刻，他就是万众焦点！
李馗起身而立，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孔进入视线，他高举酒盏，平稳有力的声音传进将士们的耳朵里：“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第一杯酒，我敬你们！”
李馗的第一句话出乎意料，使大家伙都有点愣住。
清风徐徐，高挂的战旗飘摇招展。
李馗举着酒盏一饮而下，眼睛纳入所有的将士们，发自内心地说道：“有的兄弟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兄弟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因为梦想；
“因为野心；
“因为想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因为想拥有不一样的生命；
“我们因缘际会走到了一起。”
李馗抬手招来酒坛，一字一句燃烧着最真挚的心声：“你们追随于我，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我，李馗也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们！
“我们脚下的土地是我们的家园。
“是大家花费无数心血建造起来的家园！
“对我来说，你们是我的将士，亦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弟兄。”
李馗单手高举酒坛，喊道：“家的果树成熟了，酿成了酒，
“那么，请兄弟们与我一同共饮！！”
那一刻，
男人的形象无比的伟岸。
五千六百名妖怪鬼类感受到了李馗的真诚，也感受到了尊重。
“愿与主上共饮！”
“愿与主上共饮！”
果酒哗啦啦地灌进喉咙。
李馗大口饮着，随手擦拭掉唇边的酒渍，心间却是畅快至极，继续说道：“你们支撑起我的梦想，那么我同样会支撑大家的梦想。”
“如果做正义的事情，会感觉到开心。
“那我们就一直做着！
“就让那些藏头露尾的宵小知道我们的厉害，听到我们的名字就闻风丧胆，我们的征途不止是这儿，让更多的世界留下我们的故事，留下我们的传说！！！”
“吼！”
“吼！”
无数妖怪鬼类疯狂地咆哮着。
它们高举拳臂，用力攥紧拳头，放声嘶吼，发泄着内心的激动。
“砰——”
“砰！”
小黑用力擂鼓。
震撼无间炼狱的呐喊贯彻九霄。
李馗微阖着眼，倾听着来自将士们的呼喊，心中豪情万丈。
起于微末，一步步走来。
他脚下的路注定将成为传奇。
李馗张开的手掌缓缓握紧成拳，如山崩如海啸的壮烈呐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
“可还记得半月前让你们填写的问卷。”
李馗扬起灿烂笑脸，一手举坛，一手叉腰：“让你们写上自己的心愿！”
听到这句话，众将士面面相觑。
半个月前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们拿到纸张的时候还不由感到纳闷，不过因为是由祸斗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情，大家伙都填写得很认真。
当时不少人想着会不会心想事成。
“今天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李馗叉腰的手猛地一挥。
话音未落，立见高台前面倏然出现如山一般整齐垒起的礼物。
“好，请接收你们的心愿礼物吧。”
一道道流光登时迸射而出，贴着名字标签的礼物来到每一位将士手中，他们眼神激动期待而又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毕竟是心愿礼物，这种惊喜的感觉不足外人道也。
“别客气，大胆放心地拆吧。”
李馗又豪饮一口果酒，豪迈地说道。
有了这句话，大家也就不客气了，纷纷拆开自己手中的礼物。
有的是想要的兵器；有的是功法；有的是美酒；有的打开来则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乃是来自家乡的食物。
因为有些将士来自不同的世界，有时候会想山里的果树，镇上的食物，好在这些心愿，拜托陆吾偷偷跑一趟的话还是可以满足的。
当然，还有一些妖怪手里并没有礼物。
这时李馗开口了：“对了，有些弟兄呀，想要找婆娘，想要生娃娃……我完全不介意哈，并且表示非常支持，但这种事情我不太能变出来。
“但是我给你们出了解决办法，能不能成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李馗笑意陡然变得揶揄起来：“再过两天，我们将会与汤山妖怪组织一场联谊活动，想找婆娘、相好的可要准备了哦！”
有些脸皮薄的，登时面露尴尬。
“看什么看！”
也有全然不当一回事的妖怪：“俺可想着找个婆娘给俺生好多个崽。”
此言一出，众将士纷纷大笑。
紧跟着。
“接下来，庆功宴正式开始！”
李馗笑道：“你们是主角，尽情地玩耍吧。”
砰！
砰砰……
霎时间，一连串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而夺目，直接将场上的气氛推向顶峰。
“喝酒！”
将士们撸起袖子开始吃肉喝酒。
……
……
土行孙盯着面前的木盒，只见里头躺着一颗大桃，眼眶登时有点泛红。
他本体是穿山甲，在一座深山里开启灵智，又有了一番奇遇，经过数百年的修行慢慢有了实力，后来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小黑收服，从此在李馗麾下效力。
当时写心愿的时候，土行孙内心其实也没当一回事，可总得填写点啥吧，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生自己，养自己的那座大山，想起了那颗自己喜欢的桃树。
于是，想再吃一次那颗桃。
想不到……
“土行孙。”
“诶。”
一听到声音，土行孙立马抬起头，却见李馗走到自己身前，连忙站了起来。
“主上。”
“不用那么客气。”
李馗微蹲身躯，与土行孙处于同一个高度，笑看说道：“这件礼物喜欢吗？”
“喜欢，属下真的非常喜欢。”
土行孙连连点头，眼眶不自觉间变得通红。
“来，这杯酒我敬你。”
李馗刚抬起酒杯，就看见土行孙同样举起酒杯说道：“怎能让主上敬属下，应该……”
“等下，我们没那么多规矩。你这样，我可跟你生气了。”
李馗直接打断土行孙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无论是对外的战斗，还是关于无间炼狱的建设，你都付出了很大的力气，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这杯酒是我敬你！”
土行孙身怀至宝衡地尺，造山搬风水只在等闲之中。
可以说无间炼狱能有如此的模样，土行孙的功劳不可忽视，在前中期帮了大忙！
“都是我应该做的。”土行孙说道。
“没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
李馗认真地对土行孙讲道：“只有想与不想，愿意或者不愿意。”
“主上，喝！”
土行孙用力地点一点头，不再多言，旋即与李馗酒盏碰杯，一口气将果酒饮下，却是忍不住抬起手臂遮住双眼，双肩微微颤抖。
一行泪水沿着臂弯流下。
“好了，好了，没事的。”
李馗抱了下土行孙，拍了拍他的后背：“开心的日子，应该多笑才是。”
“主上，就是突然有沙子进了眼。”
土行孙哽咽着强行给自己辩解道：“就是一下子没忍住。”
“哈哈哈，我知道。”
李馗直起腰身，眨了眨眼：“今天可是酒水管够。”
“主上，酒水管够的话……”
人高马大的项提着酒坛走过来，亦是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末将可是要灌醉主上了。”
“哟，灌醉我？”
李馗闻言不禁大笑：“行，够胆。我看到底谁灌醉谁，都别想着用力量解酒！”
第897章 破案了，是你！
元庆这时也跑过来凑热闹：“主上，喝酒可得算上我一个。”
李馗不屑地笑了笑，拎着酒坛的手晃了晃：“放马过来，今天必须给你们一个教训！”
本来只是跟项和元庆拼酒，结果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参与进来，身边的空酒坛堆积如山，一个又一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个时辰过后，两败俱伤。
李馗倚卧在陆吾身上，九条燃着幽焰的尾巴微微摆动，他喝得满脸通红，甫一张口便吐出浓郁的果香酒气：“欧阳先生，敬你一杯。”
欧阳老先生戴着一副特制的平光镜，看着李馗酩酊大醉的模样，眸里有欣赏也有敬重，简单的碰杯饮酒过后，说道：“主上，今天就到这儿吧。”
虽然是果酒，但怎么说亦是由灵气浇灌而成的果子，自然会比寻常好酒的度数来得更高，而且后劲也会更大。
“恩，好。”
李馗微眯着眼，挑眼眺望，唇角不由翘起得意的弧度。
但见广袤的草原上倒着一堆又一堆的将士们，只有少数几个还保持清醒，他们几个单独拼了一桌，小声地聊天品酒吃肉。
“主上今天的一番话讲得老夫心中亦有点热血澎湃。”
公孙老先生眸里不由浮起回忆：“就像是当初刚入门学艺的那会儿，天天在师父的教导下打熬筋骨，没个好体魄可进不了铁坊。”
李馗注视这位面容刻印风霜的老人，却是直起腰身，拱手抱拳道：“往后炼狱的阵法及装备还需要继续依仗先生的智慧。”
闻言，公孙老先生笑了笑，起身说了一句话：“主上好好休息，只要老夫阴寿未到，炼狱的事宜就无需主上操心，尽管包在老夫身上。”
言罢，公孙先生大步离去。
李馗目送那道苍老的背影远去，旋即闭上眼，彻底将自己陷进陆吾暖和的毛发里，后者双掌往前一搭，脑袋一搁，跟李馗一样闭眼假寐。
旌旗招展，偶尔清风吹过，响起的却是连绵起伏的鼾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
“主人。”
李馗睁开眼见到的是小黑关心的面庞，他手里捧着解酒汤，冒着香气。
“灵芝解酒汤，还放了点蜂蜜。”
小黑笑得微眯眼，轻声道：“主人快喝吧。”
“你没喝酒啊？”
李馗说着接过递来的汤碗，也没用催动体内的法力解酒，品尝甜甜的灵芝汤沿着喉咙入胃，升起一股舒适的暖意蔓延全身。
“喝了。”
小黑笑了笑：“只不过后面用阴气全部化解掉了。虽说底下的阵法结界固若金汤，也不怕那几个渣滓翻出浪花，但总得有个人看着比较好。”
李馗没有多说什么，一口气将解酒汤干完，道了一声舒服。
他瞥了眼周遭，项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元庆则干脆地卧在项的腹部打鼾，这两个家伙可是灌酒的主力，如今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土行孙在厨房，解救汤在熬着呢，一会都给他们喂下。”小黑说道。
“辛苦了。”
李馗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直接凑近陆吾的毛发一吸，烟草立即燃烧起来，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看向小黑：“你的心愿呢，那张纸上你可是一个字没写。”
“我？”
小黑笑了两声：“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主人在一块，现在已经完成了。”
李馗深深看了眼小黑，伸手用力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臭小子呀你。”
小黑舒服地微阖上眼，享受李馗的抚摸。
“对了，送信的事情办得怎么样？”李馗倏然问道。
他指的是温学安委托的事情。
当时温学安不是说过他有一个要领养的孩子，只不过因为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特意用两千块钱的委托费让李馗帮忙。
信里的内容大抵是温学安循循渐进地坦白自己无法收养他。
这也是为什么要每隔一段时间寄出去一封信的原因。
“办妥了。”
小黑回答道：“另外一件事，长城那边帮了点忙。
“以主人名义办的慈善基金也正式开始运作起来，托了专门的人来管理。那家孤儿院就是被资助的对象，相信以后孩子们的伙食跟教育会有明显的好转。”
“恩。”
李馗轻轻点头，不再过问。
对他而言，世俗的金钱物质已经不再重要，不如拿去做点慈善。
“说起来完全想不到温学安竟然会是苏怀青的转世之身。”谈起这件事情，小黑言语中蕴着明显的讶异：“简直是巧得不行！”
“收集好了吗？”
李馗眸光闪了闪，再次问道。
“恩，用的是我们自己的情报渠道。”
小黑眉宇间浮起几分肃穆，犬掌一翻，一摞文件赫然出现。“这是温学安的生平资料，包括近十年来的行动轨迹。”
李馗拿起文件一目十行，不到一秒钟就将情报全部看完，一边听着祸斗的汇报。
“其实跟我们了解得没有太大出入。”
小黑有条不紊地说道：“温学安确实是偏远地区出身，后来因为一档电视节目去了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也是在这个时候接触到芭蕾舞蹈。
“后来节目结束，温学安却将此视为了自己的梦想，最后考上了滨海舞蹈学校，再然后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
小黑的话语声顿了顿，接着道：“温学安自从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后，便从支教的山区回到滨海，呆了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
“几个月？”
李馗抖掉烟灰，眸光闪了闪：“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九月十三号回的滨海。”
小黑立马回道。
“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月份，算起来温学安已经在滨海呆了大半年的时间。”
李馗叼着的烟燃至烟嘴，缕缕青烟自齿缝溜出。“见面之后，温学安便卸下包袱，跟着学校的芭蕾舞团去外地演出，再后来，他选择去雨田村当支教。”
“不错。”
小黑点一点头。
随即，他眸底不禁升起狐疑，询问道：“主人，你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温学安的出现，难不成是故意安排好的？”
让小黑感到疑惑的是李馗此时的反应，他先是点头后是摇头，让祸斗摸不着头脑。
“也许是碰巧，
“也许是……”
李馗随手弹掉烟头，居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间罕见升起几分困惑。
见此情况，小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言询问。既然主人不愿意说出来，那肯定就意味着李馗心里自己也没有想明白，说出来也是无益。
而后。
小黑坐到李馗身边，同样将自己的身躯陷进陆吾的毛发里，隐隐能听到金属涡轮引擎的低沉轰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柳如复……”
刚说个名字，小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传了情报回来，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听到这句话，李馗也笑了：
“现在倒是变得勤快了，
“讲讲。”
“他说糜夫人现在跟楼启一同共事，就是那个发明了‘祖龙’功法的会妖门大圣。一目手底下暗藏了几条生意及情报的暗线……”
这些内容小黑早就熟记于心，当下一股脑地说出来。
“他是不是在最后加了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长线钓大鱼。”蓦地，李馗说道。
“不错。”
小黑当即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陆吾睁开条眼缝，只见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掠起，几个带着清香的橘子落到了李馗和小黑头上，他自己则是张嘴一咬，连皮带肉全吃了下去。
李馗接住橘子，一边剥，一边说道：
“不可否认，他提出的建议确实中肯。糜夫人的势力已经被我们清剿一空，如果对这几条暗线动手的话，不合理而且容易把柳如复暴露出去！”
剥好的橘子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小黑张开的嘴里。
“值得注意的是楼启跟糜夫人，这俩家伙竟然走到了一块。”
李馗咀嚼着橘子，鲜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真甜。
“楼启，在长城内部的档案资料中对于此妖的记录极少，根脚神秘，几乎没有跟长城的人有过交手的记录，唯一知晓的就是这家伙尤为擅长变化之术，堪称是防不胜防。
“这两个家伙凑到一块，必定是胡算子的主意，他们肯定在谋划着大事！”
“地上妖国？”
小黑微眯起眼。
“我想应该是的。”
李馗重新闭上眼：“在柳如复的记忆里，这项计划的核心就是围绕龙种心脏展开。而龙种心脏对人类的侵蚀，你我有目共睹。
“说实话，小黑。
“单是听计划的名字，不难猜测出会妖门一众大圣想要做什么，大批量地转化人类，说不定是一个城市，直接将数百万、数千万的人类变成妖怪！
“这点看过去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以它们如今的技术不难做到。”
小黑沉吟片刻，沉声说道：“到时候世人皆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数量不少，他们却是被欺瞒的对象，自那以后会妖门的妖国由此建立。
“到时候带来冲击，或许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话音落地，带来的是短暂的沉默。
随即，李馗意有所指道：“实际上，当龙种妖怪暴露在长城的视野里时。
“赢首长……乃至于整个长城都已经秘密在做这方面的预案，一旦走到了最坏的情况，不至于拿不出一点办法。”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小黑叹了口气：“因为那已经是大势所趋。”
“大势所趋，这个成语用得好。”
李馗先是夸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可能确实无法阻止，这已经不是光靠力量就能解决的了。”
说着，他话音陡然一转：“不过你觉得会妖门的那些妖怪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综合目前我们所有情报来分析的话……
“我想是的。”
小黑思忖了一会儿，语气肯定。
“希望如此吧。”
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场旋涡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目前为止仍是团迷雾。
可能感觉到眼下的气氛太过沉重，小黑主动岔开话题：“柳如复这只臭虫就是贱，非要收拾一下才肯认清楚现实，摆清楚自己的地位！”
“哈哈哈哈。”
李馗偏头睁眼看向小黑，唇边的笑意变得饶有趣味：“我想他会习惯梦魇的如影随形，还有一个定时炸弹‘白鬼’，相信柳如复的日子会过得十分有滋有味。”
闻听此言，小黑完全可以想象出柳如复被恐惧折磨的模样，犬吻间的笑意更深了。
他说道：“主人这次收获不小吧，不止是修为上的突破。”
“当然！”
李馗扬起笑容，眉锋挑了挑。
“要不说战斗是最好的老师。我这次先后跟赵霓裳和赢君羡交手，虽然都不是正儿八经地单打独斗，但是越境界的厮杀让我充分领教了分水岭的不同。”
“让我学会了很多具有价值的东西。
“元神、天地之力、他们对自己神通术法的开发以及延伸……只有经过真正的对战才能明白这些东西，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财富，而且让我对新招式的理解也变得更加深厚。”
说的就是以赤霄水龙配合起来的大阵，施展的开天一式。
运用阴阳之道的无上威能，
几乎可以说是李馗掌握的神通法术当中威力最大的一招，而且【开天】上限难以想象，相信随着李馗的修为越来越高，迟早一天，哪怕不借助阴阳反覆大阵也能施展出来！
小黑高兴地傻笑着，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巴不得李馗越强越好，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主人。
“恩，来电话了。”
蓦地，李馗神色一动，拿出手机接听，面上却已是露出笑脸。
“开心啊。”
“馗叔，你在哪呢？”郝开心大声地喊道。
有些喧闹的人声闯进耳朵。
“我在家，怎么了？”
李馗噙着笑意，语气温柔：“这段时间有点太忙了，忘记问你跟爸爸上回出去旅游玩得怎么样了。”
“亏你还想得起来！”
听到这句话，郝开心说话的语气不由有点生气：“我给你寄了好多礼物，结果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打个电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呀！”
李馗一听，立即看向小黑。
小黑拧着眉毛思索，却是肯定地摇了摇头，用眼神沟通道：“这段时间我没见到有快递来啊，我们平常又不买东西，要是有人上门送货，肯定会注意到的。”
那郝开心又不会骗他……
难道是东西没送到？
李馗瞬间展开头脑风暴，却还没等他思索出个结果，电话另一头居然出现了许昭的声音，有点唯唯诺诺道：“馗哥……”
“许昭，你跟开心、平安在一块呢？”李馗有点惊讶。
“恩，对呀。”
许昭压低声音，不好意思道：“我前段时间不是走霉运嘛，然后确实是有快递上门，结果……”
“……”
行了，破案了。
李馗脑袋上登时飞过一群乌鸦。
第898章 久违的会面
说起来，许昭才是宅家最久的那个人。
尤其是他霉运缠身的那段时间，李馗跟小黑基本都在外面奔波忙碌，在家的时间极少。如果说郝开心寄快递过来的话，也只有许昭能签收。
“馗哥，这事儿都怪我！
“我本来是想跟你说来着，结果那会儿的霉运已经攀至顶峰，我光顾着应付它，一下子给忘了。”许昭语气愧疚：“后来霉运过去，我太高兴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刚才开心提了一嘴，我才想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
李馗完全可以理解许昭，他这段时间确实被折腾得够呛。
一场意外嘛。
“我跟开心说一嘴。”李馗安慰道。
“我就在她身边，我自己说就行。”许昭却是直接拒绝。
自己的错误怎么能让李馗来背。
还没等李馗开口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居然换成了郝平安，他十分开心地说道：“李馗，李馗，明天是周末，我们打算一起去游乐场玩，你去吗？”
期盼的心情溢于言表。
李馗看了眼小黑，回应道：“没问题呀，我们好久没聚一聚了。”
“那真是太好了。”
郝平安欢呼雀跃的声音登时响彻耳畔，“李馗我好想你啊，我们又一次好久好久没见面了，我给你做鱼汤面吃好不好！”
听到郝平安这句话，李馗心底倏然泛起几分难言的酸涩。
他的世界已经在与郝平安他们逐渐分开，阴司的出差以及即将到来的汹涌暗潮，以后联系的时间恐怕会越来越少。
同时这也是保护他们最好的方式。
“主人！”
小黑这时突然用手掌搭在李馗的肩膀上。
他眼神坚定。
“我一直在会陪伴在你的身边。”
有些事，它总会发生，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少之又少，无怨无悔方能得始终，这点李馗心里明白。
“好，平安，我可想你做的面了。”
李馗收拾情绪，唇边的笑容变得生动起来。
一只嫁梦蝴蝶突地自虚空中飞出，没入到李馗的身体里，关于这段时间的一些事在脑海里瞬间浮现，他接着笑道：“关于新店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店？！”
一听这句话儿，郝平安的语调登时不自主地提高，迫不及待道：“想知道，想知道。”
“哈哈哈哈，好，我跟你说。”李馗脸颊的线条变得愈加柔和：“就在半月前，原先的那条街已经全部整修完毕，焕然一新，包括平安小店！”
“真的吗，太好了！”
郝平安的心神一下子就飞到了自己的新店上，双眼冒出星光。
虽然休息的时间很快乐，并且还能跟开心一起出去旅游，去很多漂亮美丽的地方，可是开心的假期早已经结束，回到学校上课，他不想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
要赚钱，要让开心一直上学。
这是郝平安内心最朴实的想法！
“什么时候可以去店里看看？”
“恩……”
李馗想了想，立马说道：“你不是要做面给我吃吗，正好明天一早我们去店里试试新厨房，我去接你们。”
“太好了。”
郝平安开心地原地蹦起来。
李馗仿佛见到了郝平安高兴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他道：“对了平安，你记得跟许昭说，那只是一件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恩，我会跟他说的。”郝平安语气认真地保证。
“好，我们明天见。”
李馗挂断电话，偏头对小黑讲道：“明天我们去平安店里。”
“没问题。”
只见小黑晃了晃手里刚拿出来的手机，状似遗憾地说道：
“不过主人你恐怕又得再接一通电话了。”
闻言，李馗下意识瞥了眼睡得鼾声震天的将士们，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吧，我是个忙碌命。
“谁？”
“陈亦儒！”
小黑犬吻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李馗挑了下右眉，立即坐直身躯接过手机，按下接听。
“陈亦儒。”
“馗哥。”
陈亦儒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李馗内心微微松了口气，调侃道：“嘿，你这一次失联的时间可真是够久的。”
“现在在哪，还好吗？”
陈亦儒道出的话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应该算是还好吧，这次跟着那姓黄的老鬼出差……我真的是见识到了非常多，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
“馗哥，我们这次可以见面聊了。”
“你在哪？”
李馗微眯起眼。
“酆都。”
“好，我这就来找你。”
随即，电话挂断。
李馗拍了拍陆吾：“走吧。”
“恩。”
陆吾睁开眼，九条燃着幽焰的尾巴舒展摆动间，已然消失不见。
——
——
酆都。
生而叛逆酒吧。
李馗坐在酒吧一角。
舞台中央有身姿曼妙的罗刹女摆动身姿，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盘子如灵巧的鱼儿来回穿梭，这里的生意可谓是门庭若市。
“馗哥。”
这时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李馗面前坐下，露出一张英俊沧桑的面容，正是陈亦儒。
李馗打量陈亦儒几眼，嘴唇勾了勾：“看得出你经历了许多事，变化非常大呀。”他调侃道：“要是你的前女友见到你这副模样，恐怕会更爱你哦。”
“哎哟，馗哥你就别拿这事儿取笑我了。”
陈亦儒一下子想起那不美好的记忆，不由苦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李馗倚靠在沙发上，“咱俩的见面有一点像电影里的接头，忍不住开玩笑两句。”
“客人，需要点什么？”
蓦地，一位笑容满面的兔女郎来到两人面前。
“你们店里滋味最好的酒。”
陈亦儒十分自然地说道，旋即看向李馗。
“我就不喝酒了，来杯白水。”
李馗今天喝得酒实在太多了，短时间内不想见到酒类。
“马上就为客人送来。”
穿着黑丝的兔女郎俏皮地眨了眨眼，却见陈亦儒不知何时塞了一张小费到盘子上，开心地扭着白绒绒的小尾巴离去。
人情世故一道，可见陈亦儒功力深厚。
没一会儿，两人桌边便多了一杯酒，一杯水。
“客人请慢用。”
“讲讲吧，你这段时间的经历。”李馗好奇道。
要知道陈亦儒当初刚进深夜电台那会儿，身上压根就没有丁点实力，现如今等活巅峰，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至黑绳。
相当于人的筑基圆满，马上进军得药。
“总结四个字——
“一言难尽。”
陈亦儒竖起四根手指，语气感慨：“这段时间以来，我跟着那黄老鬼走南闯北，拍摄……见识到了很多人性的丑恶，换作以往简直就是难以想象。”
李馗点一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毕竟深夜电台所广播的新闻内容全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旁人要是没往深处想还好，若是细想顿时会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这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件。
“我的随身物品依旧在身上。”
陈亦儒叹了口气：“可是自从我们上次通话结束后，那个黄老鬼似乎发现了什么，每次我想跟你联络的时候，总感觉他在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我怕暴露，一直就没敢联系你。”
李馗闻言若有所思，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除此以外，你知道这个黄老鬼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吗，他还做了其他什么事？”
“不知道名字。
“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所有的人都叫他黄老鬼。”
陈亦儒摇了摇头：“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倒还好，或许觉得我业务能力还行，前不久他还教了我一套功法，然后给了用于修炼的丹药。”
“你把功法内容背给我听下。”
李馗直言道。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即存我之神，想我之身……天玄地幽，鬼乃是阴浊之体……”
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功法内容，陈亦儒背得滚瓜烂熟。
少顷，陈亦儒有点紧张地问道：“馗哥，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李馗看了陈亦儒一眼，笑了笑：“没有问题，非常基础的功法，宗旨阐述简单明了，阴气运行路线中正平和，能保证根基夯实。”
“是吗，那太好了。”
陈亦儒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与黄老鬼共事的几个月，他对此人的感官还不错，但是相比之下他更信任李馗。
李馗喝了口白水，倏然问道：“你在电台也工作了一段时间，一双眼睛见过深渊。亦儒，我现在想再问你一次，这时候想退出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同样是做卧底的工作，李馗对陈亦儒可谓是处处关心。
而某条毒蛇只能日日被恐惧折磨。
陈亦儒微垂着头，眼睛盯着酒杯底部泛起的蓝色云雾，过了片刻，方才抬头直视李馗的双眼，唇角勾勒笑容：“馗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不过说真的，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
“或许我天生就适合干记者这一行，前往不同的地方，挖出藏在背后各种触目惊心的事件，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也享受那一份走在钢丝线上的惊险刺激。”
李馗点一点头，不再多言。
这是陈亦儒自己选择的路，他只能保证对方的性命无忧。
随即，李馗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在深夜电台工作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可探查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专门收集这方面的事件内容？”
闻言，陈亦儒有了片刻沉默。
“观察、拍摄、收集、上传。”
李馗挑了下眉。
“馗哥，你要说他们的真正目的，这就是我观察出来的目的。”
陈亦儒沉声说道：“我平常负责拍摄，视频由黄老鬼上传。给我的感觉，深夜电台分明就是换了一种画风的现实电视台，至于他们获取的利益是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
“每个月的工资是冥钱；
“我了解过，这种冥钱是地府冥民银行发行，乃是真正的硬通货。
“在电台内部，同样可以用冥钱来换取等价的功法和修炼资源。”
李馗听完眉头微锁，说道：“确实是冥民银行？”
“不错。”
陈亦儒肯定地点头。
冥民银行是阴司直接管控的银行，正如陈亦儒所说，是真正阴间大众经常使用的钱币，更高一等的是沾染阴德的冥钱。
“有点意思哈。”
李馗内心升起狐疑，话里透出一丝趣味。
对深夜这个庞大的势力产生愈发浓厚的好奇。
陈亦儒的话音继续娓娓道来：“据我了解，深夜电台有总部，麾下数十个分部，分部最高的职位是主管，下面的职位跟现实没什么区别，实习生、普通员工、精英员工。
“我现在是普通员工。”
“精英跟普通的区别是什么？”李馗问道。
“权限。”
陈亦儒有点遗憾地摇头：“但具体是什么权限，我不知道。其实关于电台的情报，一部分是来自我日常的观察，另一部分则来自黄老鬼和其他同事。”
李馗微微颔首。
他道：“说一说，你们的情报来源。”
听到这句话，陈亦儒面露尴尬，有点抱歉地说道：“情报方面基本由黄老鬼接收，然后由他带我直接前往目的地。”
“也就是说你压根就不知道深夜电台获取情报的来源？”
李馗语气平静地问道。
“是的。”
陈亦儒语气愧疚：“馗哥，对不起啊，没能帮上你的忙。”
“诶，别这么说。”
李馗摆了摆手，带着几分笑意说道：“你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阴魂能进入到深夜电台，并且从实习变成普通员工可见能力，不要觉得愧疚。
“而且这并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听到李馗安慰的话，陈亦儒心里好受了些。
李馗从花晴烟手里救下他，对他有救命之恩，在死后又给予诸多帮助，这份恩情……陈亦儒一直铭记于心，可是进入电台以后，自己在情报方面却没有获得实质性的进展。
心里难免会觉得有所愧疚。
“你跟我讲讲经历的事情吧。”
李馗拿出根烟递到陈亦儒面前：“我们今天时间很多，可以好好聊。”
“恩。”
陈亦儒点燃香烟，深深抽了一口。
他开始将这段时间遇到种种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告诉李馗。
第899章 细思极恐的源头
好人的背后会不会是恶人；
善意的背后会不会是恶意；
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些表露于外的东西是可以通过伪装表演出来的。
人心难测！
一桩桩直击人心欲望深渊的事情在陈亦儒口中一一道来。
听上去显得尤为不可思议，却也令人义愤填膺，无法相信这是名为【人】的生物所做出来的事情，可确实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件。
尤其是陈亦儒作为拍摄以及记录的旁观者，直面犯罪现场，带给他的感受会更加血腥和深刻，讲述的过程中，不禁多喝了几杯酒。
说出来亦是种发泄。
陈亦儒内心堆积的压力无以言表，那名黄老鬼并不能成为他倾诉的对象，而在李馗面前他才能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手舞足蹈、高声说话……
“对了馗哥。”
陈亦儒喝得满脸通红，压低着声音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长寿镇吗？”
李馗回忆了下，点头说道：
“记得。
“你那时跟我提起过这件事，说镇子里的人其实并不长寿，年龄最大的老人也只有六十岁，至于为何取这个名字，他们也不知道。”
“没错，是这样的！
“它是我迄今为止经历过最恐怖，也是最无法理解的事情。”
陈亦儒此刻脑子仍十分清醒，一幅幅恐怖残忍的画面似在瞳孔深处接踵掠过，开口说道：“我在长寿镇呆了快三个月的时间，见了很多，越能感觉到里头暗藏的恐怖。”
言语间，陈亦儒突地瞪大眼珠子。
只见一只嫁梦蝴蝶忽地展翅飞出，显化出陈亦儒记忆里的画面。
黄昏似的死寂光芒照彻天地，黑森森的死气如同浓雾一般铺在地面上，自房门内走出的镇民在天光下接受凌迟的痛苦，迈步来到肃穆的祠堂前跪下。
总共一千三百六十五具骷髅。
永无止境一般，日日夜夜重复这一酷刑。
李馗仔细审视呈现出来的记忆画面，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没错。”
陈亦儒颇有些呆滞地点头，内心咂舌不已。
这种神乎其技的法术带给他的震撼简直超乎想象，虽然他现在也算是一只脚迈进这个圈子，可见识以及接触的东西仍在凡俗之间。
“长寿镇跟你刚才说得那些事情，果然有很明显的差异。”
李馗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趣地问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你说你在长寿镇呆了三个月，可调查清楚他们为何会遭此酷刑？”
闻言，陈亦儒立即回神，神色严肃地说道：
“我猜测应该是与他们某个习俗有关系，可偏偏长寿镇的居民却皆对此讳莫如深。
“祠堂里面有个极其恐怖的存在，我想它应该就是幕后黑手，只是祠堂乃是长寿镇的重地，我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去探寻里面的秘密。”
陈亦儒抿了抿唇，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另外，镇民们并非傀儡，他们有清醒而正常的意识，几乎跟常人没有区别，对每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也似乎有所印象。
“每当太阳即将下山，他们便心怀恐惧。
“明明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可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说到这里时，陈亦儒补充道：“镇民的生活也并非被设置好，谈论的事情，吃的饭，做的事情，每天都完全不一样！”
“这是个监牢。”
李馗想都没想说道。
靠陈亦儒的记忆画面以及口述的情报，以他的丰富经验一下子洞悉到本质。
“幕后之人想要做的就是让那些镇民对痛苦永远都不会感觉到麻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新鲜的凌迟痛苦。”
“不愧是馗哥，这份敏锐性真是强悍无匹！”
闻言，陈亦儒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随即，他道：“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导致实质性的进展很低。”
“这可不像是个刚入行的员工可以接受的任务。”李馗突然说道。
“啊？”
陈亦儒有点没明白李馗想要表达的意思，迟疑地说道：“或许是因为黄老鬼？”
“你了解与你一同进入电台的新人情况吗？”
李馗继续问。
他的眼睛里忽地闪烁起光芒。
一种陈亦儒根本读不懂的光，只是内心下意识觉得李馗整个人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能算是太了解。”
陈亦儒回答道：“不过我询问过他们这段时间搜集的素材，范围基本都是在寻仇的厉鬼以及常人的恩怨纠葛之间，并没有类似长寿镇一般的情况。”
李馗问道：“你可曾问过黄老鬼为何要带你来长寿镇，而且一呆就是三个月。”
“问过。”
陈亦儒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说这是给新人开开眼界的机会。”
“你信吗？”李馗笑道。
“当时信。
“现在不信了。”
陈亦儒叹了口气。
“其实这就是旁观者清。”
李馗握着水杯的手晃了晃，里头剩余一点白水呈旋涡状旋转。“因为你掌握的信息太少，又是刚踏进这个圈子，导致你的处境很是被动。
“黄老鬼作为你的上司，又是你的领头人，他嘴里说什么，无论思考还是不思考，你终究都会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这点，李馗说得完全没有错。
作为新人小白的陈亦儒，他对于深夜电台包括工作内容的了解基本来自于黄老鬼，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也是硬实力的不足。
如果有李馗这般本领，可操控的空间那就太大了。
陈亦儒是个聪明人，心里很快就反应过来，通红的面庞不禁难看起来。
“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
李馗眸里的光愈发刺眼，周围鬼魂来来往往，然而两人所坐的一角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安静得只能听到李馗的声音。
“首先……”
李馗竖起一根手指。
“长寿镇除了你们俩个，是否存在其他人，这个镇子在哪里？”
陈亦儒下意识想要去抓酒杯，想要喝口酒缓解下内心突然升起的紧张情绪，却在半途生生止住，心知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
旋即，他回答道：“不知道在哪里，是黄老鬼带我进镇的，进长寿镇的那一天，正好是太阳要落山的时候。
“另外，镇里除了我跟黄老鬼没有其他外人，我跟村民接触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我是来自镇外的陌生人，而且我们吃的都是自己带来的食物。”
说到这里时，陈亦儒神情骤然变得严肃：
“因为黄老鬼说，镇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吃。
“吃了，不会死。
“但是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意味深长道：
“黄老鬼的实力很强，那个躲在祠堂里的幕后黑手，实力可不弱。他能让你大摇大摆地与镇民接触，还不被怪物发现，实力保守估计在号叫境界。”
“有这么强？！”
陈亦儒不免惊讶出声。
他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鸟，自己也踏上修行之路，更明白每个境界之间宛如天堑般的巨大差距，他原本猜测黄老鬼顶天了就是众合境界。
“你以为所有的阴魂都能在一年之内修炼到等活巅峰。”
李馗笑了笑：“这样的话，修炼未免也太容易了吧。何况你修习的功法中正平和，像这种夯实基础的功法一般都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慢！”
言语间，李馗抬手朝陈亦儒轻轻一抓。
一颗幽黑的丹药居然在掌心出现。
“这不是……这不是我修炼的丹药吗？
“可是我已经全部用完了，馗哥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陈亦儒瞠目结舌，眼前展现的画面简直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诶，不值一提。”
李馗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的身体以及大脑对这种丹药印象深刻，想要抽取出来并不算太过困难。”
陈亦儒微张着嘴巴，最后艰涩地说道：“这是真的，假的？”
“你尝尝不就知道真假了。”
李馗居然将丹药扔到陈亦儒手里。
微凉的触感。
陈亦儒半信半疑地吞下丹药，霎时间，一股阴凉的气流在百骸间流转，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馗哥：“没有错馗哥，真的是我当时用于修炼的丹药。”
李馗微微一笑。
他的嫁梦神通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很早之前就能做到用梦境来抵消袭来的致命伤，将一个最普通的丹药通过梦境变成真实，对李馗而言不算难以做到的事情。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陈亦儒脸上扬起笑容，笑意里沁出无比的兴奋与激动，双手放在桌上，忍不住问道：“馗哥，我以后能不能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嘶~”
李馗上下打量着陈亦儒。
后者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挑了挑眉毛，就差站起来在李馗面前转圈了。
“有点难，说实话。”
李馗装作一副苦恼的模样，叹了口气：“毕竟像你馗哥这样英俊潇洒而又神通广大的奇男子，放眼整个大秦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来。”
陈亦儒登时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油腻！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小小插曲过后，李馗继续说道：“你服用的丹药，除去能帮助你修炼，还有一个作用，化去煞气！”
“化去煞气？”
陈亦儒重复念叨，眉宇间若有所思。
“所谓的长寿镇，阴气、死气极重。”
李馗这时看陈亦儒的眼神，还真有几分看小孩的模样，教导道：“如果不是黄老鬼的丹药化去你体内的煞气，让长寿镇变成对你而言的洞天福地。
“别说是修炼了，
“恐怕你会被死气侵蚀，最后变成一个鬼不是鬼的怪物。”
陈亦儒不由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干涩地咽了口吐沫：“馗哥，那要照你这么说，黄老鬼对我还挺好？”
李馗看了眼陈亦儒，笑得有些奇怪：“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陈亦儒还想询问此话何意，却见到李馗眉头微锁，沉入思考，便也安静地闭口不言。
过了一小会儿。
李馗忽然开口问道：“你说过，每当你想要跟我联系的时候，黄老鬼总会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你，这种感觉真实吗？”
陈亦儒闻言一怔，旋即认真回想了下，点头保证：“不是错觉，是真的。”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记忆吗？”
李馗正视陈亦儒的双眼。
“当然可以。”
陈亦儒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无甚异动发生，只见李馗瞳孔深处隐约闪过一幅幅生动的记忆画面。
相貌看过去五十左右，一头银发，身材壮硕的男人——
黄老鬼！
“好吧。”
李馗沉吟片刻，有点遗憾地说道：“看来你的身份应该是被发现了，确切的说在你进入深夜电台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了，所以才会由这位扮猪吃虎的黄老鬼来带你。”
“怎么可能！”
闻听此言，陈亦儒立即瞪大眼珠，说话的语调都不禁抬高：“馗哥你前期的准备工作不是做得万无一失吗，而且我的身份以及来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为什么会被发现……”
说着，陈亦儒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思电转间，沉声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他们早就知道馗哥你的布置才会做出这种应对。”
“恩。”
李馗眼中眸光微寒，唇角却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算是明白了。
“黄老鬼之所以会带你去长寿镇，一是帮你走上修炼之路，同时传递他们没有恶意的信息，二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长寿镇对我同样有不一样的含义。”
“什么不一样的含义？”
陈亦儒皱着眉问道。
“关于这个，暂且没有答案。”
李馗这时却说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以前打电话跟我说武馆直播的事情吗？”
“武馆直播？”
陈亦儒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
“那是黄老鬼第一次带我出去拍摄素材，而且是以直播的方式，当时我还让馗哥你下载【深夜直播】的软件！”
“不错。这是一切的导火索。”
李馗微眯起眼。
余复生；
赵灵露；
白鬼；
毕方；
将星命格！
想通这一点，所有散乱的拼图已经重新拼好。
如果不是当时陈亦儒跟李馗说起直播的事情，李馗根本无法通过直播的内容确定交战的怪物是余复生，更别说后面去阻止会妖门的阴谋，从而将柳如复作为一个钉子安插进去！
这是源头，亦是起点。
李馗背脊猛然间窜起一道寒意，唇边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
当初他以为这场直播是会妖门的安排，专门用来报复长城，可现在有了陈亦儒提供的线索，完全推翻了先前的猜测，根本不是一回事。
真是下得好大一盘棋呀！
第900章 蛰伏
以【深夜】二字命名的势力，麾下各种势力分支，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情报网络。
很可怕；
很恐怖；
可它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掌控它的人又会是谁？
拥有如此恐怖能量的大型势力，为何在人世间这么低调，甚至于在长城的档案资料中对其的描述寥寥无几，为什么呢？
数不清的疑问一下子从心底冒出来。
可不到瞬间的工夫，一柄雪亮的快刀自灵台萌生而出，似缓实急地斩去杂念。
立即回归到问题的本质！
“或许，我本可以早一点发现。”
李馗眉头深锁，却是在内心陷入了与自己的对峙。
“是的！
“白鬼就在我手里，柳如复也在会妖门，这场直播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由会妖门安排，我一问便知，一看便知。”
“可是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去避开真相？”
“因为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去天北、经历云梦河鬼蜮事件、再到赢君羡一事，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着我。
“而我心里其实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一直以来都无法证实。
“今天陈亦儒跟我的见面，或许早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换句话而言，如今终于到了可以真正见面的时候。”
想到这儿，李馗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逐帧播放，庞大的神识不断揪出里头的细节，头脑风暴迅速展开，不断整理汇总，遮住真相的迷雾一点点散去。
一旁的陈亦儒见到李馗苦思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
刚才李馗说起深夜电台一事智珠在握，任何一处的细节和端倪都逃不出他的法眼，如同孙猴子永远都蹦不出五指山。
可是如今急转而下的情况，他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耐心等待李馗的思考结束！
约莫五分钟时间过去。
李馗放下捏着眉心的右手，所有纷杂的思绪悉数敛于心底。他朝陈亦儒笑了笑，宽慰道：“放心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馗哥，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可不能拿这套哄骗我！”
陈亦儒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压低声音道：“照你刚才说的话，深夜电台明摆着就是冲你来的，他们背地里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我们也不知道……”
说着，他忽地瞧见李馗自信坚定的眼神，一肚子话千回百转又重新咽了回去，无奈道：“行吧，都听您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当做无事发生即可。”
李馗双眸状若深涧，平静得令陈亦儒此刻完全猜不出前者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只好点一点头表示知道。
“叮铃铃~”
就在这时，陈亦儒裤兜里陡然响起了手机铃声，他眉头拧的更深，抽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轻声对李馗说道：“黄老鬼。”
李馗轻轻点头。
陈亦儒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黄哥，怎么了？”
“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声音。
陈亦儒笑着说道：“这不是休息的时间嘛，我来生而叛逆酒吧喝两杯酒，顺便看看能不能偶遇一场桃花，哈哈哈哈……”
“牡丹花下死啊你。”
闻言，黄老鬼意有所指道。
“嘿，黄哥，我就出来玩一会儿你就揭我伤疤呀。”陈亦儒扫兴地撇了撇嘴，旋即说道：“黄哥你要不要过来玩呀，我请客！”
黄老鬼笑了两声：“有个新素材要拍摄，赶紧过来准备下。”
陈亦儒看了眼李馗，皱着眉头道：“不是吧黄哥，咱们刚回来，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时间，这段时间收集的素材难道还不够吗？”
“来，还是不来？”
黄老鬼的话音简短有力。
陈亦儒烦躁地说道：“来来来，马上就来！”
“恩。”
电话立马挂断。
陈亦儒一放下电话，立即看向李馗，怀疑道：“他知道我们今天见面？”
“不知道，也能猜到。”出乎意料地是李馗此时的态度，嘴边挂着浅浅的微笑：“刚才功力不错呀，回去准备准备。
“放心，等我消息。”
见到李馗稳如泰山的模样，陈亦儒挠了两下头，也是笑道：“也是，以馗哥你的本领有啥解决不了。
“行，那我回去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馗目送陈亦儒的身影离去，些许思绪又悄然自心底泛起。
“主人。”
小黑鬼魅似突然地出现，坐在陈亦儒原先的座位上，刚才李馗跟陈亦儒的交谈，他亦是听得完完全全，直接开口道：“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李馗瞅了眼小黑，摇头说道：“这件事情只有我才能解决。”
于此，小黑不再多言。
“黄老鬼，这个称呼，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呀。”
李馗意有所指道：“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正好也有一位。”
小黑一瞬间明白过来，眸光不禁沉了沉：“主人，你是说陈发财？
“难道是他配合深夜电台让你入局？”
闻言，李馗却是摇了摇头：“陈老鬼呀，他是个情报贩子，但也是讲究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不会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何况我们的合作关系一直良好。”
“我明白了。”
小黑微眯起眼，沁出危险的光：“陈发财这次恐怕也被当做了枪使，不过他肯定认识黄老鬼，老鬼这个外号说不定是想让我们去找陈发财！”
“哟，我家小黑反应很快嘛，值得表扬。”
李馗不禁笑了笑：“不得不说，幕后之人安排得真是天衣无缝呀。”
这时见到李馗的神态及反应，小黑又是纳闷又是好奇，不过凭他对李馗的了解，心里猜想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应该不会太高，旋即忍不住问道：
“看主人的样子，你知道是谁了？”
李馗看了眼小黑，摇了摇头：“心里有想法，但是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小黑点了点头：
“现在去找陈发财？”
“我们是要去找他确认一些事情。”李馗自椅子上起身，径直走出生而叛逆酒吧，来到外面的大街上，小黑亦步亦趋跟着。
“先去一趟赏善罚恶司。”
“好！”
——
——
翌日。
街头拱形门上焊着五个鎏金大字——
龙景商业街！
往里头看去，原本老旧的地面已经全部翻新，干净的水泥路，街道两侧皆是装修好的店面，有咖啡店、宠物店、餐馆，不远处就是一家街道办事处。
真实身份乃是滨海长城的据点！
内部在半个月前施工完毕，阵法结界以及武装力量应有尽有，并且会有一支长城小队长期驻守于此，采用半年一轮换的制度，所以这块区域的安保毋庸置疑！
这条老街在短短半年内发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商业街的隔壁就是社区，里面的操场配备了许多运动器械，大清早的就已经能看见不少晨跑跟遛狗的人士，相信日后这里会越来越繁华。
平安小店。
半拉开的卷帘门沁出暖黄色的灯光。
还是原先的位置，不过与之前破旧的店内装饰相比已是截然不同，焕然一新，以轻松简约的风格为主，两面墙壁上的壁画，点缀着卡通人物，添了几分温馨气氛。
座位上，郝开心手掌支起小脸，看着孟慈，兴奋地说道：
“孟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呀开心，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孟慈笑得美艳动人，伸手摸了摸郝开心的头发。
“孟姐姐还是那么漂亮。”郝开心笑着说道。
这位阴司富贵花今日一身姜黄色旗袍，裙身上的花纹乃是彼岸花的刺绣，领口是精致的缕空设计，露出一抹白皙，配上柔顺的长发，典雅又不失时尚。
孟慈闻言一双细弯眉翘了翘，高贵冷艳中又透着温婉大气，心情愉悦：“孟姐姐就爱听开心说话，开心现在也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呢。”
不知不觉间，几年光阴一晃而逝，郝开心今年也十一岁了。
随着家里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好，营养伙食各方面跟得上，郝开心现在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已经有一米五的身高，眉眼长开。
有几分母亲秀丽的模样。
“嘻嘻~”
郝开心有点害羞地笑了笑。
“来，开心，孟姐姐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孟慈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可爱小女孩，看过去跟郝开心一般岁数，却是服侍孟娘娘的那位灵婴。“她叫瑶瑶！”
瑶瑶长得白白净净，梳着两条羊角辫，露出笑容：“你好开心，你叫我瑶瑶就行。”
“瑶瑶，你好。”
郝开心大大方方地跟瑶瑶握手。
天真童趣的小灵婴很快跟郝开心聊到了一块，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店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
“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菲力。
“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凌霄公司的总部——月牙岛，经过一年多的施工，里面的各项设施已经基本建好、完善，非常的宽敞，而且气势恢宏。”
悬挂在半空中的彩电，里面播放着早间新闻。
男主持人站在大厅里，笑容满面地介绍道：“还记得当初凌霄总部刚刚施工那会儿，曾经说过可轻松容纳十万名员工，甚至被广大网友戏称为凌霄天宫。
“不过如今一看，还真有几分神似。
“近几年来，凌霄公司的董事长曹有仁先生做出了许多善举，帮助贫困山村，资助留守儿童得到教育，给滨海市民提供了许多工作岗位。”
“嘿！”
倚靠在墙上的许昭听着主持人的话，不禁冷笑道：“这主持人真有意思，一股劲地吹捧凌霄公司的马屁，不会是收了钱吧。
“馗哥，你说呢？”
哗啦~
水柱打在菜叶子上。
李馗在帮忙洗菜，听到许昭的话：“就是帮忙宣传的。”
“诶，我们这次正好遇到了凌霄公司的创始人，曹有仁先生！”
只见电视里的镜头倏地移动，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名中年男人，满头银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曹有仁先生……”
这时李馗抬头看向电视，打量这位在滨海叱咤风云的男人。
曹有仁虽然年近六十，但是身子骨依然健朗，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面对镜头笑着说道：“接下来我司将会继续为滨海社会做出贡献，决定建一座养老院，包括……”
“他们做好事倒是一件接着一件呐。”
许昭意味不明地说道。
旋即，他看向李馗，询问道：“我听林锋说，他跟张捕头突然下调到普通的巡捕司里，专门去调查这个凌霄公司，还搞出不小的风浪。”
“哟，你小子的消息还挺灵通呀。”
李馗洒掉手上的水点，把洗好的菜递给郝平安。
“李馗，放那就好。”
郝平安腰间裹着围裙，正把擀好的面条下到锅里，神情认真专注。
只见几条鲢鱼在乳白色的鲜汤里沉浮。
听到李馗的话，许昭嘿嘿笑了两声：“人家林锋跟我也是战友，这两天联系的时候，正好提到了这一嘴，我心里也是好奇。”
“你就直接说你想帮忙不就行了。”
李馗哪能不懂许昭的小心思，开口说道：“不过他们做得的事情不着急，还缺一个好的契机，现在还不到时候，你要真想做事就去接长城的任务！”
“我倒是想接呀。”
许昭苦恼地挠了挠头：“现在的滨海可是天下太平。”
闻言，李馗顿时哭笑不得，抬起拳头作势要打许昭：“你呀，就是那段时间霉运缠身给憋坏了，现在总想找点事做做。”
许昭连忙躲到郝平安身边，也不否认，却是向外瞥了眼，咳嗽了两声说道：
“馗哥。”
“又咋了？”
李馗奇怪地看了眼许昭。
许昭状似好奇，又有点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跟孟娘娘的关系很好啊。”
“还不错啊。”
李馗十分自然地回道。
许昭点一点头，只是摸着下巴的胡茬，时不时看李馗一眼，也不说话，就是光在那笑。
这副贱兮兮的模样不禁让李馗微眯起眼，目光危险地盯着许昭。
“吃早饭啦，可以吃饭了。”
就在这时，郝平安端起六碗刚出锅的鱼汤面。
“馗哥吃饭了。”许昭连忙拿好筷子，紧跟在郝平安的身后走出厨房。
“这小子。”
李馗看着许昭的背影，手指微微一动。
尚未打扫的厨房瞬间变得干净整洁。
第901章 转轮王薛
香气腾腾的鱼汤面放在了每个人面前。
郝平安站在座位旁，有点紧张地说道：“有段时间没做面了，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瑶瑶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放到嘴里，紧接着又喝了一口汤，眼睛一亮：“特别好吃！”
孟慈展露笑颜，点头夸赞道：“做得很棒，平安。”
“爸，手艺依旧处在巅峰呢。”
郝开心竖起大拇指。
李馗这时抬手拍了拍郝平安的后背，说道：“赶紧坐下来一起吃吧。”
听到众人的夸赞，郝平安登时面露灿烂笑容。
对他来说自己做得饭菜能让人吃得开心，吃得满意，就是最大的认可！
随即，郝平安在围裙上擦了下手心的水渍，坐到李馗的身边，开心道：
“要是不够吃，我再去做。”
“平安，我就喜欢你做得鱼汤面，太好吃了。”
许昭狼吞虎咽地，一副饕鬄模样。
郝平安知道许昭的饭量，也知道他喜欢喝汤和吃肉，特意用海碗盛的。
听到许昭的夸奖，郝平安心里的喜悦滋味不足外人道哉，刚坐下又连忙跑去拿了几瓶饮料过来，这才拿起筷子吃面。
“对了，一会儿我们要去哪个游乐园。”
李馗这时开口问道：“星天游乐场？我记得上一次去还是好久以前了。”
“不是啦馗叔。”
郝开心吮吸着面条，轻声说道：“我们要去的是一家新的游乐场，凌霄游乐园，也就刚开业不到两个月，听说里面可好玩了。”
“嚯~”
李馗挑一挑眉，笑道：“孤陋寡闻了，想不到变化还挺大的呀。”
许昭看了眼孟娘娘，传音入密道：“这段时间不仅是天上闹得不可开交，脚下的一亩三分地的变化也很大哦。”
李馗吸了口鲜汤，舒服地眯起眼。
“全是凌霄？”
“差不多吧。”
许昭吃着面条，头也不抬地道：“不过也就经常关心新闻的人才会注意到，凌霄公司前年跟今年包揽的工程以及慈善、公益活动特别多！”
“有意思。”
李馗吃得很快，扒拉两下，再饮一口汤，吃得干干净净。
“你也是最近才关心的吧。”
“嘿嘿，馗哥英明。”
蓦地，孟慈瞥了眼李馗：“还真是个大忙人呀。”
许昭闻言立即当起了鹌鹑，贯彻食不言的良好习惯，就差把头埋进海碗里吃了。
“是呀！”
李馗拿起水壶倒了杯热白开给孟慈，抱怨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忙碌命，我看要保持很长一段时间咯。”
孟慈没好气地瞥了眼李馗，却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十分钟。
“好了，我们坐车去游乐场吧。”
“好耶，出发！”
孟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郝开心牵着瑶瑶的手飞奔上车，后面的郝平安背着黄色书包，脖颈挂着水壶，许昭紧随其后。
“馗哥就等你呢。”
“来了，来了。”
李馗拉住卷帘门用力往下一拉。
“啊——”
呼啸而来的过山车，沿着轨道爬升、滑落、倒转。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此起彼伏，有甚者干脆全程闭着眼不睁开，双手紧紧握住安全压杠。
孟慈坐在长椅上。
“两支原味冰淇淋。”
“请拿好。”
李馗接过冰淇淋，径直来到孟慈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来，吃。”
孟慈抬手将一缕发丝挽到耳廓，看着在过山车上玩得不亦乐乎的瑶瑶，无语似地摇了摇头：“小家伙对过山车都能玩上瘾。”
“你都说人家小了。
“灵婴嘛。”
李馗舔了口冰淇淋，仰靠在长椅上，棱角分明的脸庞铺满金灿灿的阳光。“老呆在阴司也不是一回事，偶尔也得放松一下不是。”
孟慈唇角翘了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上来？”
“放松呗。
“我还能不知道你。”
李馗偏头看向孟慈精致美艳的侧脸，笑了笑：“咱们的孟娘娘虽然平常嘴上说讨厌工作，老想着请假偷懒，可实际上办起事来那叫一个利索！”
孟慈同样撇头看向李馗。
那一张脸冷若冰霜。
李馗对上孟慈的双眼，眉毛陡然挑了下。
孟慈抿着唇微微颤抖，旋即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那你还挺懂我咯。”
“一般一般。”
李馗潇洒耸肩。
“有时候嘛，确实是贪恋一缕人间烟火气。”孟慈吃着冰淇淋，见到郝开心和郝平安尖叫的身影，回味道：“那种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想来就来玩嘛。”
李馗笑说：“反正我肯定是随时欢迎的。”
孟慈这时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完冰淇淋，甜味在舌尖蔓延。旋即，她说道：“说吧，想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看来还是得多请孟娘娘吃饭呀。”
这时却见李馗双掌合十朝孟慈拜了拜，颇有些玩世不恭地眨了下眼。
“赶紧的！”
孟慈没好气道。
李馗抿了下唇，神情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好！
“阴律司是由公羊殿主掌管，罚恶司是钟离殿主，赏善司是魏知游，魏殿主。那么我的第一个问题，察查司的殿主是哪一位？
“阴司一直以来对外的说法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察查司的殿主之位也就一直空着，可是察查司的基本成员都是灵婴，如果没有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如何能让灵婴们发挥出重大作用！”
“你的第一个问题，某种程度而言算是，能知道的不想知道。”孟慈瞅着远方的旋转木马，饶有兴趣地说：“不过你在阴司办公几年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问这个？”
“我最开始不是在你手下当差，那时候完成任务就下来交付，然后就回去了。”
李馗说着不由想起当时的时光，似有感慨道：“当时脑子里也没想那么多，就当成一份工作，其余的事情也没兴趣了解。”
孟慈笑了笑，先是问了一句：“那你还记得，以前你问我关于灵婴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
李馗回答道：“当时你说有个人立下大宏愿……”说到这里时，话语声微不可查一顿，接着讲道：“想帮助这些灵婴能够有资格继续投胎转世。因此……灵婴负责帮阴司传递、打听情报，如此积攒阴德，得到转世的机会。”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察查司殿主？”
哪成想孟慈却看着李馗笑而不语。
“怎么了？”
李馗纳闷道。
“继续说呀。”孟慈调侃道：“你想要说得恐怕不止这一句吧。”
“诶，难道不是我问你答吗？”李馗无奈了。
“我说过会把知道的告诉你。”
孟慈一双细眉翘起：“但我可没说要顺着你的节奏来。”
李馗几番欲言又止，旋即败下阵来。
好吧，自己确实斗不过这女人。
“呼~”
只见李馗深吐出一口浊气：“孟慈，是哪一位阎王？”
孟慈美眸上下看了李馗一眼，直言道：“转轮王，薛宗圣！”
宛如石破天惊一般。
李馗微眯起眼，心底的幽潭不禁泛起涟漪。
管理整个察查司的竟是转轮王！
随即，李馗狠狠咬掉手里最后一点脆筒，语气里不免掺上几分复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还真是让我感觉到好奇又头疼。”
转轮王薛宗圣本身就有决定世人转世轮回的职责，细想的话也不难怪。
“你也知道，灵婴是多次投胎未果的灵魂，因无法降生的原因，心生仇怨便会变作恶婴。”孟慈眸底浮起回忆，朱唇翕动：“你想想，离开千年以上的岁月会有多少恶婴出世，积攒的庞大怨念、恶意又会有多么恐怖。
“不止是大秦这一个世界！
“薛宗圣发大宏愿，以一己之力悉数承担下所有的怨念恨意，让那些已经变成恶婴的小家伙不再被仇恨影响，能够为阴司效力换取阴德，从而有机会去投胎转世！”
“说实话，有点无法想象。”
李馗不用想也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转轮王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然而此刻却也发自肺腑地称赞道：“不过他真是一位厉害的阎王。”
“哼，我想你心底的疑惑到这里应该全部解开了吧。”
只见孟慈唇边翘起顽皮的笑意：“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李馗看了眼孟慈，开口说道：“生死簿。”
“祂？！”
孟慈显然对李馗的回答感到惊讶。
“不错。”
李馗轻轻点头，开始诉说自己一直以来留心关注的端倪：
“很早以前生死簿就给我提过醒，云梦河鬼蜮事件的开端是生死簿发了一个任务给我，任务的内容就是让我去天北市小雨村找到杨大勇，将其带回阴司。
“以往生死簿呈现出任务基本都是用猩红似血的字体，而那一次祂用的字体幽黑至极，包括后来我找到杨大勇，我再次问祂。
“这一次的任务，到底是公羊殿主发布，还是由韩栋韩判官发布。
“祂跟我说——
“阴律司！”
孟慈美眸眨了眨眼：“所以从这时候起，你心生怀疑。”
“不错。”
李馗话音略显低沉：“我知道生死簿不可能害我，祂只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我，这次的任务不是阴律司，也不是公羊殿主他们，而是转轮王。
“当时我没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将身心投入到云梦河鬼蜮一事当中。
“直到后来我才幡然醒悟，原来对付冥河，地府阴司早就有准备了，不过是借我的手顺水推舟，彻底完成回归的大戏！”
孟慈偏头看着李馗，眸光敛了敛。
她了解李馗，知道他心里现在很不爽，很生气。
没有人喜欢被人当枪使，更不喜欢被人利用自己的性格去完成某些事。
然而关于薛宗圣，孟慈在此刻无法多说什么。
“杨大勇一事的背后根源是赢君羡，在云梦河鬼蜮事件结束后，会妖门的糜夫人居然跟赢君羡在一块狼狈为奸，我也免不了跟他们对上。”
李馗仰头看着刺眼的太阳：“当我跟他们的斗争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生死簿再次给我发布了任务，仍是采用幽黑的字体，内容是让我前往滨海西边郊外的广美汽车回收站，带回海鸣、林尘光等人的魂魄。”
话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于此，孟慈算是彻底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馗微不可查叹了口气：“转轮王是想让我发现轮回聻的存在，从而洞悉赢君羡他们的阴谋，当然也逼得赢君羡立刻就要对我动手，生怕计划出了变数。”
这就是贯穿所有事件的根本脉络，来自地府阴司转轮王薛宗圣的手笔！
孟慈瞅着李馗的侧脸，问道：“接下来，你有计划？”
“有！”
李馗眼神一下子变得坚毅起来。
“馗叔！”
“阿馗！”
蓦地，只见郝开心手拉瑶瑶奔跑冲刺而来，身后跟着许昭和郝平安。
孟慈说了一句：“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支持你。”
李馗看了眼孟慈，唇边扬起灿烂的笑容，起身说道：“你们还想玩什么呀。”
“鬼屋！”
“海盗船！”
李馗扭头朝孟慈说道：“要不去鬼屋玩玩？”
听到这句话，孟慈顿时笑个不停，捂着腰说道：“可以呀。”
李馗拳臂高举，直指前方。
“走，出发。”
——
——
入夜。
黑夜深邃，寒风凄冷。
光德县某个小区。
空旷无人的道路上陡然响起一阵对话声。
“黄哥，这次取材的地方倒是不一样啊。”
陈亦儒手里拿着摄像机，身后一背包，看着面前的高楼问道。
黄老鬼身材壮硕，精神矍铄，让人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会从脑海里升起老当益壮这个词。他嘴唇张阖：“我就受不了你啰嗦的劲儿。”
“黄哥呀，此言差矣。”
陈亦儒摇头晃脑道：“身为记者人，就要有永无止境的好奇心，正所谓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要是不了解自己要拍摄的东西，那我当个记者有啥意思！”
听到这句话，黄老鬼不禁回头看向陈亦儒，感叹道：“你小子虽然平时话多，但这句话说得我很爱听。”
随即，他又接着问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生前会选择当一名记者！”
“哟，黄哥，你这个问题还挺尖锐的！”
陈亦儒嬉笑着，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我要是回答的话，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滑头！”
只见黄老鬼微微颔首：“我可以先听你的回答，再决定奖励的程度。”
“也行。”
陈亦儒神色倏地认真起来：“无论是生前死后，新闻就好比人的神经系统，如果你被人捅了一刀，如果感觉不到疼，那么就会流血身死而不自知。
“我的工作，就相当于人体的反馈系统，揭露社会、人心的阴暗面，剖开脓疮，让人们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哪里需要被医治！”
第902章 就为难你
听了陈亦儒这番话，黄老鬼直勾勾盯着陈亦儒，直把后者瞧得浑身不自在，他扯了扯嘴角：“黄哥，我知道我长得帅……”
“除了自恋不要脸，你这人其他地方倒是勉勉强强过得去。”
黄老鬼立即打断陈亦儒的话。
哪成想却见陈亦儒不以为耻，乐呵呵道：“黄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放到现在，有一个特别流行的词语来形容，你知道叫什么吗？
“傲娇！”
“……”
黄老鬼跟陈亦儒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早就练就一手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当即顿住脚步，开口说道：“就是这儿了，二单元五号楼。”
“说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进小区里面拍摄。”
陈亦儒不免好奇道：“黄哥，今天又是什么题材呀？”
黄老鬼置若未闻，一马当先走进楼内。
陈亦儒注视黄老鬼的背影，摇了摇头，边跑边喊道：“黄哥，你等等我呀。”
1702！
“欢迎来到光德说法……”
三室一厅的屋子里，只有客厅和卧室的灯亮着，整体显得有些昏暗。
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里播报的晚间新闻；看过去三十出头，容貌俏丽温婉的女人正拿着拖把收拾地板。
厨房里，戴着眼镜，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在做饭。
就在这时，陈亦儒跟黄老鬼的身影透明似的穿过墙壁来到屋内，当即见到这一家三口。
“哟，今天是个什么状况呀。”
陈亦儒眼睛迅速地打量一圈，目光倒是在这位模样漂亮而气质绝佳的人妻身上稍作逗留：“咱们深夜电台改画风了？”
“少说话，多做事。”
黄老鬼双手环抱于胸，站在门厅。“开始工作吧。”
陈亦儒狐疑地看了眼黄老鬼，熟稔地摆弄起机器，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开始摄像，镜头对准了女人及孩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吃饭啦！”
片刻之后，男人将做好的菜一盘又一盘送上餐桌，看起来十分丰盛。
“欢喜，别看电视了，先过来吃饭。”
貌美人妻瞅着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女儿，招了招手：“等吃完饭再看。”
“知道了妈妈，我这就过来。”
小女孩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自电视机里移开，一路小跑来到桌前，正要坐上椅子，却倏然察觉不对：“妈妈，我自己的椅子呢？”
“欢喜你忘记啦，你的椅子昨天椅腿坏了，新买的还没寄到呢。”男人贴心地将筷子、汤勺放到小女孩面前，“先将就坐一下吧，爸爸刚才看了眼，后天就能到了。”
小女孩仰着小脸看着男人，过了一会儿，方才撅起嘴说道：“好吧。”
“赶紧吃饭吧，再晚点就凉了。”
貌美人妻催促道。
直到这时，一家三口方才真正落座吃饭。
“小虞，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鲤鱼。”
男人深情地望着自己妻子俏美的容颜。似乎感觉到老公的目光，人妻的脸颊微微泛红，犹如熟透的苹果，她有点害羞地撇过头，白嫩的颈项犹如羊脂玉一般。
尽管生过小孩，女人浑身上下依旧充满了成熟的魅力，一颦一笑间的韵味犹如罂粟般让男人痴迷不已，幸福犹如水面的涟漪在他脸上荡开。
“你快尝尝。”
“好！”
糖醋鲤鱼肥嫩鲜美，一家三口和睦幸福。
一旁的陈亦儒看了眼黄老鬼，后者眼睛半睁半阖，仿佛睡着了一样。
“这老鬼真是绝了。”陈亦儒小声嘀咕道。
但这种音量对黄老鬼来说就好比拿了个喇叭放在耳朵边，不过他却仍是一点反应没有。见状，陈亦儒明目张胆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有黄老鬼罩着，他把摄像机架好，便开始自由活动。
要知道他们每次出勤前去拍摄素材，可都是建立在详细的情报上，往往看似平常的背后，却蕴着人性黑暗的恐怖。
陈亦儒双手插兜，瞥了眼那名叫作欢喜的小女孩。
因为屁股下的椅子过高，导致欢喜吃饭的动作显得有些别扭。旋即，他打量起家中的陈设，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一处地方？”陈亦儒心想。
他知道自己的感官和经验已经分辨出微妙的蹊跷，但主观意识还没有发现。
一想到这儿，陈亦儒内心的好奇愈发旺盛，眼睛一寸寸地搜寻，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家里的女性用品非常少。
无论是妈妈还是女儿。
卫生间里没有女人用的化妆品，牙刷只有一支。
卧室的柜子里，除去男性的衣裤外，仅剩的几件都是成年女性的衣服，而且居然都是以性感睡衣为主，有好几件衣服都没撕下吊牌。
另外两间一个是储物，一个是用于办公，很难相信这是个三口之家。
观察了一圈，陈亦儒心里隐隐有了答案，立即返身走回客厅。
“接下来我们要播报一件特别恶劣的案件。”
电视里，主持人义愤填膺的声音响彻屋内。
“前天夜晚，南凌山墓园有一对母女的尸体惨遭盗尸。
“据本台了解到的最新消息，这是原本遭遇车祸的一家三口，母女丧命，只剩父亲一人。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
“巡捕司已经在抓紧时间调查……”
伴随话音，两张黑白照片放了出来。
母亲貌美俏丽；女儿乖巧可爱。
陈亦儒看向电视的目光微微一凝。
“希望广大市民如有发现相关线索，请拨打巡捕司电话……”
哎哟，巧了不是，这两个人正在他不远处的饭桌上吃饭呢。
陈亦儒偏头看去，正好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不过后者并不是在看陈亦儒，而是他身后的电视机，旋即起身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原来是这样啊。”
陈亦儒低声自语。
难怪刚才欢喜会说椅子不对，原来在男人的谎言背后，真相是这儿根本就不是她家，所以关于她们母女的生活用品特别少。
“砰！”
蓦地，厨房里传出轻微的闷响。
“怎么了？”
貌美人妻闻声看去，正要起身去厨房看一看，却被男人一手按住手掌，笑容温柔：“你先吃饭，估计是我炖的银耳汤好了，特地熬了给你饭后解腻喝。”
貌美人妻听到这句话，甜甜一笑。
这一笑，直把男人看得心神荡漾，眸里深情几乎快要溢了出来，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却是立即走进厨房。
陈亦儒皱着眉头，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厨房的空间颇大，里头居然摆着一横卧式，一立式两台冰箱。
砂锅里气泡翻腾。
男人将灶台的火关了，拿起汤勺盛了两碗银耳汤。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冰箱，眸里思绪变化，却是伸手打开了立式冰箱。
冰凉的寒气一下子奔涌而出。
陈亦儒眼睛微微眯起，几缕寒气似飘到了眼珠子上。
只见冰箱里并无蔬菜水果，而是陈放着一具紧闭双眼的女尸，一袭吊带白裙，肌肤赛雪，脸颊蘸了点点冰霜，四肢呈现出明显的僵硬。
正是在客厅里吃饭的貌美人妻。
男人眼里的深情一瞬间变作熊熊火焰，目光贪婪地在女人身上留恋着，轻柔地擦拭掉女尸脸庞的冰霜，仿佛不想叫醒她一般。
这一幕看得陈亦儒心里作呕，他心念翕动，缕缕阴气充盈双目，低眉间看去另一台横卧式冰箱，只见里面同样躺着一具身穿蓝底百花连衣裙的女尸。
母女的尸体全都在这里。
罪魁祸首无疑就是陈亦儒身前的男人。
“漂亮吗？”
蓦地，一道问话传进耳朵。
陈亦儒一怔，没明白男人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旋即反应过来这句话居然是对自己说的，当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黄老鬼的法术出问题了？！
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用食指的指腹抹过女人的嘴唇，神情痴迷，道出的口吻冒出贪婪的火焰：“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我真的特别特别爱她！”
好了，这回真被人家发现了。
陈亦儒神情凝重，瞥了眼厨房外头。
只见一团团窜动的黑雾盘踞在门口，像是一堵墙封的严严实实。
“我还纳闷呢，哪里冒出来个不知死活的亡魂，竟敢大大咧咧进我家。”
男人温柔地关上冰箱门，一双阴鸷的眼睛定格在陈亦儒身上，直把后者看得不寒而栗，尤其是几头全身青黑的死婴自厨房的柜子里和天花板爬了出来。
“原来是深夜电台的人呀。”
话语声透着玩味。
陈亦儒扯了扯嘴角，强笑道：“我劝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我要是做了呢？”
男人阴冷地笑了笑。
下一秒，一张足以吞下头颅的恐怖大嘴将陈亦儒的视线笼罩。
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
“砰！”
厨房的玻璃门侧拉关上。
男人端着银耳汤回到座位上，温柔地说道：“吃完饭，喝碗汤解解腻。”
一家三口喝着汤，说说笑笑，好不幸福和睦。
黄老鬼这时偏头看向了厨房，见到陈亦儒站在冰箱前一动未动，失魂落魄地，瞬间察觉出不妙，却是当即施了雷霆手段。
“轰隆！”
一刹那间，炽盛的阴气如熊熊烈焰倾覆整间屋子。
黄老鬼探手抓向坐在椅子上的长发男人，强悍无匹的封禁之力形成漆黑如墨的水晶棺椁。眼看着就要将男人彻底镇压，哪成想异变突起！
一道高壮的黑影鬼魅似地在黄老鬼身后出现。
危险！
有帮手？
黄老鬼眼神倏然凝重，只觉身后有头洪水猛兽张口咬来，原本松懈的神经彻底紧绷成弦，双臂浮现出一道道鬼纹，一头狞恶的猛虎虚影咆哮腾起。
“差了点意思。”
透着玩味的话音清晰入耳。
黄老鬼连连施展遁术，居然先冲进厨房，伸出手去抓陈亦儒，可就在这一瞬间，粗壮的手掌一下子擒住他的脖颈，猛地用力掼进地面。
眼前骤然一黑！
砰——
那头狞恶的猛虎发出一声哀鸣，身躯突地分崩离析。
不到两三秒的工夫，号叫境界的黄老鬼居然就这样败下阵来，倒在地上直不起身。庞然恐怖的气势如化作覆盖天穹的铅云生生压下，硬是叫他动弹不得。
神识、阴气、百般法术全都被压制在体内。
此刻的黄老鬼真犹如一位孱弱老人。
“你是谁？”
黄老鬼梗着脖颈，沉声问道。
电台的情报少有出错的时候，这次他带陈亦儒来这里，就是因为长发男人的实力堪堪突破结丹，以跨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出此任务自是十拿九稳。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哦~”
突地，意味深长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原来你认为我不会来找你啊。”
伴随淡漠的话语声，黄老鬼眼前的地板桌子骤然如一卷水墨画般扭转折叠，这种感官上的强烈冲突竟令他感到尤为不适，没一会儿，昏沉的灯光铺进视线。
“啊！！！”
紧跟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绕梁不绝。
黄老鬼眨了下眼，些许惊骇不受控制地浮上眸底。
是那个长发男人！
只见一具全身燃着戾焰的焦黑骷髅笔直地站在饭桌旁，虽然嘴里叫得极为凄惨，但是身体却是一动未动，令人见了心生胆颤。
黄老鬼目光稍作停滞，旋即便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那张冷峻英武的脸庞映入眼中，一瞬间他就全都明白了，嘶哑地说道：“原来是李鬼使亲临。”
这跟头栽得不冤。
李馗注视电视里晚间新闻的结尾，几头被邪法祭炼的恶婴乖乖躺在左右两侧，语气平静：“你说我该叫你黄老鬼，还是黄符子呢？”
闻听此言，黄老鬼一怔，苦笑道：“陈发财跟您全说了啊。”
“当然，你算计了他一次，以他性格难道会帮你保密？”
李馗瞥了眼黄符子。
黄符子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李鬼使看来已经明白来龙去脉，也知道我们对您从来没有恶意，也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诶，不是我要为难你。”李馗摇了摇头。
“是我要为难你！”
擒住黄符子的大手猛地一提，冰冷嗜血的犬首侵占黄符子的视线，犬吻咧出猩气：“你有意见吗？”
第903章 锋芒
有意见吗？
就算有意见，这时候也无气力说出来。
冰冷的杀机如同粘稠的水银一下子灌进鼻腔，强烈的窒息感使黄符子艰涩地咽下口吐沫。
第一次见面，祸斗的强势与霸道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李馗身边实力最强的鬼王，大叫唤境界，出道以来的种种战绩无不告诉世人它的强悍，一手戾焰令无数宵小闻声丧胆。
面对高自己一个大境界的祸斗，黄符子没有丁点反抗之力，深入骨髓的恐惧令他的理智陷入停滞，身躯宛如坠入无底深渊。
不远处的陈亦儒自是安然无恙，不过见到黄符子的模样却心有不忍，当即喊了声：
“馗哥。”
李馗朝小黑轻轻点头。
祸斗敛下眸中的冷光，擒住黄符子脖颈的犬掌微微一松。
“咳~咳咳咳！！”
黄符子捂着喉咙狠狠咳嗽几声，胸膛起伏不定。
这般狼狈的模样却是许久未从他身上出现过，心里固然恼恨，却更多的是无奈，势比人强，自己明显成了祸斗为李馗出气的筒子。
另一方面，黄符子确实没想过李馗会来找自己。
毕竟他若真的搞清楚始末，应该不敢做出太过逾越的举动，毕竟那一位可是阴司的阎王，地位至高无上。
然而自己还是低估了李馗的心性！
陈亦儒念着情分，来到黄符子身边将其扶起，关心道：“黄哥，你没事吧。”
黄符子瞥了眼陈亦儒，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李馗，恭敬地拱手道：“李鬼使，这次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你很聪明，也很识时务。”
李馗指尖蕴着法力，自几名恶婴身上一掠而过。
立见狰狞邪恶的骷颅头从恶婴体内咆哮而出，却在转瞬间灰飞烟灭，一双双猩红似血的眼珠悄然恢复清明，好奇地打量起周遭。
“我不难为你。
“不过黄符子你需要帮我解惑以及……带我去见他。”
李馗这时终于偏头将目光放到黄符子身上，笑着说道：“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吧！”
那位……
黄符子立即将脑海里的联想掐灭，思忖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李鬼使，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事情，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的称呼倒是蛮考究的。”
李馗神情似笑非笑，旋即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在深夜电台里的职位是？”
另一旁，陈亦儒见到此时的气氛稍有缓和，立即搬来一张椅子放到黄符子身后。
“谢了。”
黄符子看着陈亦儒的目光略显复杂，却也坐下来回答李馗的问题：“深夜电台总部的主管，在台里的地位仅次于台长。很多机密我确实都知道。”
李馗轻轻颔首，道：“深夜这个庞大的组织是不是隶属察查司麾下。”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黄符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承认道：“李鬼使果真机敏过人，您猜的没有错。深夜所有衍生的势力分支全部都是在为察查司的情报系统服务！”
听到这句话，李馗眼睑垂下，心中的猜测也得到证实。
唯有如此，察查司的情报系统才会如此高效恐怖。
【深夜】辐射到阳世、阴间每一寸角落，无数亡魂为其效命，他们也根本想不到自己竟是在为阴司服务，情报的基本盘越扩越大，到最后哪有真正的秘密可言。
随着情报系统的运作，竖立起来的是地府阴司的威严！
任凭作恶多端的恶鬼怎样逃亡，最终都无法逃过鬼差的抓捕，天上地下能逃到哪去。灵婴他们可都是拥有能够与草木精灵沟通的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深夜组织如此低调的原因。
背靠地府阴司，大老板是转轮王薛宗圣，还玩什么争霸天下，岂不是幼稚可笑。
“厉害！”
李馗此时亦是发自肺腑地说道：“转轮王的手段果然了得。”
听到李馗直呼尊名，黄符子不自主地扯了下嘴角，他可没李馗的胆子，对此自然是不敢多言，尴尬地笑了两声。
然而站在身旁的陈亦儒见到黄符子这般模样，不禁幸灾乐祸道：
“黄哥，你也有今天呐。”
“呵呵，你是傻人有傻福。”黄符子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与李馗之间的谈话，很多敏感的内容在陈亦儒耳中都是被自动屏蔽掉的。这家伙什么都不懂还在那笑，饶是黄符子见多识广，此刻也有点麻了！
“你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应该是他们吧。”
李馗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四处乱爬的婴儿。
年纪最大的也就两岁，他们全都是被邪法炼制成半鬼半法器的存在，哪怕消去怨气恨意，魂魄本源受损，未必能有投胎的机会。
“是的，带回去的话尚且有一线生机。”
黄符子诚声道：“日后兴许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李馗似乎想到了什么，点一点头。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带我去见他吧。”
该来的怎么都躲不过。
当初配合那位算计了李馗，现在遭此一劫，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黄符子心里明堂，当即起身说道：“李鬼使，请吧。”
“小黑，你带着婴儿以及这两位母女的亡魂去趟阴司。”
李馗思索了下，吩咐道：“直接去找米糊，他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黑一口应下，随即望向李馗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事的，你办好事情就在察查司等我。”
李馗拍了下小黑的肩膀以作安慰，朝陈亦儒说道：“亦儒，我也有件事情要麻烦你，她们的尸体拜托你送去光德县的长城据点，他们会处理好。”
言语间，一道法力变作黑龙令牌入了陈亦儒的手掌。
陈亦儒握紧令牌，点头保证：“馗哥，交给我。”
“行！”
李馗嘱咐好事宜，目光再次看向黄符子：“走吧，我特别想参观一下你们工作的地方。”
话音未落，立见黄符子的瞳孔深处竟振翅飞出一只碧玉蝴蝶，美得不似真实，直直落在李馗的指尖。
同时，黄符子体内的阴气和神识立马脱离无形的束缚，悉数回归正常。
“什么时候中了梦境？”
突如其来的惊变令黄符子的心境掀起惊涛骇浪，看向李馗的目光中不免浮出几分惧意，他想过实力的差距悬殊，却没想到竟会这般巨大。
自己的力量居然从始至终都没被封印过，挣脱不开的原因——
竟是来自于自我的束缚！
随即。
黄符子强行敛下纷乱的思绪，抬手间一颗珠子飞出，在众人身前演化出一道通往未知空间的阶梯，隐约间能见到尽头的一扇门户。
“李鬼使，请！”
李馗跟黄符子踏上阶梯离去。
小黑将受刑的男人直接关进炼狱，旋即带着婴儿跟母女亡魂前往阴间；
空荡荡的屋子里，如今只剩陈亦儒一人，他挠了挠头走进厨房，搬出两具女尸，却倏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不禁苦恼道：“难道我就这样带着她们上街，这不得把人吓死！”
以他现在的实力搬运尸体不算太过困难。
可是这一路下电梯，再到出门……
想想都觉得是个巨大的麻烦。
就在陈亦儒陷入困恼之际，一道漆黑的光芒突然照彻眼眸，只见腰间的黑龙令牌迸发神光，居然将两具女尸进入令牌当中。
“嘿，我就知道馗哥留了后手。”
陈亦儒收拾好摄像工具，在黑龙令牌的引领下前往长城据点。
——
——
另一边。
不过短短两三秒的工夫，李馗和黄符子已经来到门户前。
“到了。”
黄符子径直推开门户，李馗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明亮的灯光铺进视线，占地面积相当广阔的楼层，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不下千人，一间间录音棚，透过玻璃能够看见主持人正在播报节目新闻。
“黄主管。”
“黄主管。”
路过的工作人员见到黄符子立即问好，倒是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李馗。
“这里就是深夜电台的总部。”
黄符子向李馗介绍道：
“所有分部搜集到的情报都会定期汇总到这里，若是极为重要的机密将会立即呈给察查司。如果说察查司是大树，深夜就是它的根系，蔓延到每一寸角落。”
李馗轻轻点头，眸底悄然泛起幽邃涟漪。
眼前彷如有厚重的迷雾散开，遍布整个楼层的结界法阵映入眼帘，精妙而复杂，单论隐匿和防御方面，以李馗的见识阅历也绝对能排得上前五。
“黄符子。”
“李鬼使但说无妨。”
“我想知道你跟那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李馗饶有兴趣地问道：“应该在我安排陈亦儒进深夜电台之前吧。”
关于这个问题，黄符子犹豫了下，旋即回答道：“李鬼使可还记得花晴烟此人，我们当初就是通过陈发财与花晴烟取得联系，为此特意准备了火浣皮。
“自那件事结束后，布局便开始了。”
闻听此言，李馗目光注视黄符子，心里却道一声果然。
按照他原先的猜测以及推理，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线，毕竟陈亦儒就是花晴烟的前男友，诸因皆从此开始。
然而这不是重点。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阴司就已经注意到了赢君羡！
赢君羡的本质是僵尸，一身磅礴骇人的血煞尤为引人瞩目，他想要在世间行走而不被察觉，必须要有一副好的‘衣服’用来遮掩。
出身画皮世家的花晴烟，无疑是个优秀的合作对象。
以赢君羡的性子，恐怕心里早有将花晴烟收入麾下的打算，她的神通法术能给自身的势力带来许多的便利，可千算万算没成想花晴烟直接被李馗斩杀了！
某种程度上而言，李馗当初还真破坏了深夜电台的部署。
随即。
关于这个话题戛然，两人往楼层中央的方向走去。
“李鬼使，你想要见那位绝非易事，我也不敢向你打包票真能成功。”
黄符子低声说道：“首先必须经过管理者的同意。”
闻言，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
谈话间，长宽百米的巨大天堑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幽邃无比，贯通整座大楼。
“它具有一部分传送的功能。”
黄符子带着李馗向前一迈，心里默念要去的地方。
如同坐电梯一般，极短暂的失重与黑暗，面前的一扇铁门缓缓打开。
李馗抬眼打量这座状似图书馆的地方。
只见一排排足有数十米高的木制书架矗立，被术法保护的竹简堆积成山，整齐地排列在上面。这里很安静，偶尔能从书架之间的缝隙见到几道路过的人影。
他们一身青黑衣袍，戴着青铜面具。
“管理者在前面。”
没一会儿的工夫，黄符子作为领路人的任务结束。
两人在一尊偌大的柜台前站定，黄符子口中的管理者全身笼罩于赤红色衣袍之下，看不清面目，右手攥着一柄古朴木杖。
黄符子恭敬地说道：“管理者，这位是阴律司鬼使李馗。”
李馗自是能够看清这位管理者的真容，乃是一位神态平静的老人，实力比黄符子要强许多，看样子他是这里最后一道屏障。
管理者对上李馗投来的目光，话音淡漠：“转轮王在等你。”
话音方落，他脚下的柜台突地自中间分开，一条光怪陆离的空间通道展露眼前。
李馗没有耽搁，如今心里的诸多疑惑一一解开，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当即向前走去，矫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黄符子两人的视线里。
柜台重新合拢。
……
……
缩地成寸般。
不到须臾，李馗已然见到出口，光暗交替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熊熊的焰火燃烧，照亮穹顶的无垠星空。
“居然是森罗殿。”
李馗有点讶异出现的地方，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放在了坐在长桌前的那个男人，五官棱角分明，眼神坚毅，气质锋芒凌厉。
转轮王薛宗圣！
李馗拱手说道：“阴律司鬼使李馗，见过转轮王。”
薛宗圣见到李馗一脸冰冷，嘴唇翕动：“我还以为你绕了一大圈是不敢来。”
“为何不敢来？”
李馗不卑不亢道：“但总不能来之前稀里糊涂，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
两三句话的工夫，森罗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凝滞。
当真是针尖对麦芒！
第904章 明知山有虎
“既然你心中的疑惑已解。”
薛宗圣眸光深邃得宛如一片浩瀚宇宙，语气平静：“此番来森罗殿，你是有何话想对我说。”
李馗直视薛宗圣，扯了下嘴角：“我没有什么话想要对转轮王说，反倒是想让转轮王给我一个解释。”
此话一出当真是石破天惊，区区一名阴律司的鬼使竟找地府阎王讨要说法，这一幕要被其他人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薛宗圣对上李馗冷冽的眸光，反问道：“什么解释？”
“你又何必揣着明白当糊涂。”
李馗这时却是连尊名都懒得叫了，直接开口说道：
“你借我的手完成自己的布局，却从来没有知会我一声，如果不是生死簿的几次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你的棋子。”
薛宗圣眉梢微挑：“既然祂提醒你，为何现在才来？”
“因为我潜意识里不太相信堂堂的地府阎王竟会做出这种事情，与我认识的其他几位阎王相比，实在是不够光明磊落。”
李馗近乎是明摆着嘲讽道：“不过这一次倒是让我涨了一回见识。”
薛宗圣对李馗的话不以为意，仍是以淡漠的口吻讲道：“你身为阴司的一份子，理所应当为地府做出贡献。”
短短几句话的交谈，从转轮王薛宗圣说话的方式及气势，不难看出此人行事的霸道。
“何为理所应当？”
听到这句话，李馗下意识微眯起眼，语气开始不善：“转轮王怕是误会了。
“我当初之所以选择留在阴司，是因为地府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可以为无辜的亡魂伸冤，我喜欢这里的氛围，抓恶鬼也是我自己愿意去做，拿到的是应得的报酬，怎么到你口中变成了理所应当。”
说到这里时，李馗话语声顿了顿，言语间突地掺上强烈的厌恶：
“尤其是赢君羡一事，你借生死簿告知我轮回聻的存在，知道我哪怕察觉出里面的蹊跷，依旧会按照本心做事，知道我不会放过像赢君羡这样的妖魔。
“然而这种利用，实在是令人作呕不止！”
闻听此言，薛宗圣上下打量着李馗，讲道：“我若是对你无话可说呢？”
“不过是一名鬼使能拿阎王有何办法。”
李馗陡然冷笑了两声，掌心突地现出生死簿以及阴律司鬼使的令牌，直接掷给薛宗圣：“但是这份工作，我是不会在继续干下去，我想你做的事情其他几位阎王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地方呆的没意思！”
言罢，李馗转身便走。
那一道笔挺的身影同样锋芒毕露！
“你不怕？”
蓦地，身后陡然传来薛宗圣的话音。
整座森罗殿都似乎在扭曲震动，仿佛在警告李馗的出言不逊。
“我为何要怕！”
李馗忽地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阎王似乎从始至终都在觉得我在蜉蝣撼树，所以才认为我不敢来找你，连一个公道都不敢去讨。”
言尽于此，再无一句话好说，他继续向外走去。
李馗既然敢只身来此，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他而言有些事情必须要做，这堵南墙还真是非撞不可，否则对不起自己的本心！
修炼到这一步，最讲究念头通达。
被这样算计了，难道还揣着明白当鹌鹑？
这时候忍了，退了，下次会不会直接明摆着让自己去做某些事！
矫健的身影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没入黑暗，薛宗圣突地出声喊道：
“李馗。”
伴随话音，立见李馗身前突地出现一道不停旋转的幽深旋涡。
李馗偏头看向薛宗圣，眼角流露出危险的光芒，冷声说道：“阎王又有何事！”
薛宗圣好似笑了一声，嘴唇翕动：“你不是想要个解释吗，来吧。”
“本体在里面等你。”
听到这句话，李馗狐疑地审视了下薛宗圣，却见后者的眼神贯彻亘古的坚定，心思电转间，径直走进幽深的旋涡。
不到一瞬，眼前的世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浓重到无法估量的恨意、怨气登时扑面而来，李馗体内的法力自主运转，璀璨耀眼的金光覆映周身。管中窥豹，足以看出这里负面能量的浓郁。
李馗打量四周，瞳孔惊得一缩。
头顶是黑沉沉的天幕，一道道裂缝沁出火焰似的光芒，脚下宛如沸腾的泥沼，明明此处的空间广袤无垠，可予人的感觉却是压抑至极，直如置身在肮脏逼仄的小巷里。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由海量的负面能量组成。
云梦河鬼蜮孕育出的冥河与之相比的话都有点相形见绌。
踏，
踏！
李馗闻声看去。
只见浓墨似的黑暗自两边分开，一道人影由暗渐明出现在李馗眼前，乃是转轮王薛宗圣的本体，一袭帝袍加身，面色略显苍白，唯独眼神没有丁点变化。
坚定果敢的双目尤为令人印象深刻。
“哗啦——”
隐隐有锁链拉动的声音。
李馗瞧得分明。薛宗圣的双肩压着超越李馗理解的负面能量，恐怖的黑暗无法阻止光的燃烧，在这个漆黑无比的世界里，薛宗圣就是那道唯一的光！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想来无数恶婴的恨意怨念全都汇聚于此。
转轮王薛宗圣发大宏愿，让不止一个世界的恶婴消除恨意，得以有机会投胎转世，既是解脱又是枷锁，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承受难以估量的负面能量。
这时薛宗圣好似一眼看透李馗心中所想，开口说道：“这里是五浊恶世，细分为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并非单纯的怨念。
“不过灵婴们所积攒的阴德会消减这里的邪能，情况没你想得槽糕。”
就好像是一面镜子，不知为何李馗突然在薛宗圣的身上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特质，面对转轮王说出的这番话，只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竟见薛宗圣语出惊人：“抱歉，在赢君羡一事上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
李馗眨了眨眼。
等下……他刚才没听错吧，这位转轮王居然真的向自己道歉了！
“你没听错。”
薛宗圣仍是那张平静的面目，开口说道：“李馗你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你说得那番话获得了我的尊重，否则我不会以本体见你。”
李馗此刻却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薛宗圣的道歉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前后态度的转变也太快了！
“为何没有把赢君羡一事告诉你，因为里面错综复杂的因素颇多。”
薛宗圣主动解释道：“一开始黄符子向我禀告你打乱布局的事情，我只是随意布置了一手，通过陈亦儒向你透露点信息，没想到你跟会妖门的冲突超出了我的预料。
“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也是自那以后，我看见了你的能力，便开始将李馗你提到了计划的核心位置，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与你自身息息相关，我也不用跟你过多赘述。”
闻言，李馗的嘴角似带上几分冷色：“恐怕不止是这一个原因吧，更多的是因为我的身份，身兼长城客卿以及阴司鬼使，算得上是极为特殊的情况。
“我来插手，所有人都不会说什么。
“尤其是大秦长城对我的支持！”
薛宗圣轻轻颔首，坦然承认：“不错，我确实是利用了这一点。
“尤其是在云梦河鬼蜮结束以后，天北长城从上至下对你抱有极大的好感，平市的张道一对你印象也不错，本来会引起些许风波的敏感身份就这样被你的举动化解。”
李馗听到这儿，不禁恨得牙痒痒：“转轮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有你是最优的人选。”
薛宗圣道出的话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同时也能为阴司竖立起良好的形象。”
“呵呵呵呵。”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禁冷笑几声。
“抱歉以及解释，我给你了。”
薛宗圣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的气消了吗。”
“我想知道转轮王到底想要对赢君羡做什么？”李馗却没回答转轮王的话，反而问道：“以你的手段，对付他应该远比我更简单吧。”
“不能跟你说，他们的背后牵扯到了一些东西，目前尚未得到确认。”薛宗圣回绝得极为冰冷：“除了你以外，阴司不可能再有介入的痕迹。”
李馗却是眉锋皱起：“你想借我的手办事，还不告诉我你打得算盘，还真是又要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
“你说得有道理。”
薛宗圣点一点头：“这点倒是我的失察。”
此刻，李馗还想着这位转轮王打算给自己什么好处，没成想对方居然说道：
“我告诉你几个消息吧。
“阴司即将铲除盘踞在水域上的势力，重新收回管理权！”
薛宗圣放出一颗重磅消息：“同样这会纳入到鬼捕的考核当中。”
这信息勉强有点价值。
李馗心里想道。
对他而言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很早之前，李馗便意识到这一点，为此还特意提前布局。
旋即，他便问道：“还有呢？”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只见转轮王好心地提醒道：“这对你来说已经是极为特殊的优待了。”
薛宗圣的话着实让李馗有点冒火。
极为特殊，就这儿？
随即。
薛宗圣抬起手掌，掌心突兀现出生死簿和阴律司鬼使的令牌：“以后这样冲动的举动还是少做，不是对我，也不是对你，而是其他的人。
“厉温、孟慈、公羊靖、已去轮回的崔玉，包括生死簿，他们可都是对你寄予厚望，而且你可以找上他们一块来质问我，我相信他们是愿意为你撑腰的。”
“……”
说实话，薛宗圣说得每一句话都在李馗的预料之外，尤其是现在这番话说得竟让李馗不知该如何回答。
“拿回去吧，好好准备接下来鬼捕的试炼，就在三天以后。”
薛宗圣冷峻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丁点变化。“想要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你要争，要抢，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李馗敛下眸中的冷光，一把接过生死簿跟令牌，拱手抱拳，直接转身离去。
随即。
转动的幽深旋涡归于平静。
薛宗圣突地自言自语道：“蒋老，我不是跟你说了可以摆平。”
毫无征兆地，只见秦广王蒋侯的身影突然出现，他穿着一身样式休闲的长褂，唇边噙着浅浅笑意：“哈哈哈哈，以你们俩个的性格还真是让人有点放心不下。
“况且小孟还特意跟我说起这件事，总得来看一看。”
“他是头顺毛驴。”
薛宗圣偏头看向蒋侯：“李馗心里有气不假，但若真要说愤怒到极点，那肯定也远远不至于。第一次真正见面，我总得摸一摸他的脾性。”
要是李馗听到这句话，保准气得牙痒痒。
合着这位转轮王一开始就设计好了。
“你呀……”
蒋侯对薛宗圣亦是一副无奈的模样。
随即，他眼角微翘，好奇问道：“感觉如何。”
“恩，心性不错。”
薛宗圣说着重新走回黑暗深处。“给他一次机会。”
蒋侯摇头失笑，却也背着手离去。
——
——
与此同时。
李馗踏出幽深旋涡并没有回到森罗殿内，反而出现在察查司里。
头顶的灵婴们正在休憩，偶尔还能听到鼾声。
“还真是够梦幻的！”
李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念头不受控似地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以那种态度对待阴司最顶级的大佬，要不是心间一口意气作祟，李馗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胆大包天。现在回想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够刺激！
不过经过这次与薛宗圣的对话，他也知道了不少机密。
赢君羡……这家伙的背后到底又牵扯了什么，竟能让转轮王花心思布局，不由让李馗的好奇心熊熊燃烧。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
那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一想到这儿，李馗脑海里禁不住浮起两段记忆。
来自赢君羡的记忆。
以他的第一视角，只见练武场上一群兵卒正在习练武艺，呐喊声震天而起，阳光在眼眸中荡漾；以及少年在林间挽弓满月，箭矢对准远处的凶兽！
第905章 傲娇的生死簿
这是当时李馗与赢君羡交战之时，自己的势……也即是那头似蛟非蛟，似龙非龙的怪兽咬下赢君羡肩膀的一块血煞，从而获得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势】的特殊性，就连李馗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从第一段记忆来看，赢君羡当时应该取于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天光正好，见情形应该是在训练兵卒，观察周围的环境不是在军营，更像是个人的府邸！
训练私兵？
可能性很高。
第二段记忆明显是在狩猎。
以第一视角来看的话是结伴而行，这位少年的相貌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年龄应该是在十六岁左右，身份未知，不知道跟赢君羡有何关系。
想来能够一块出门狩猎，两人的关系或许不错。
其实在早些时候，李馗就曾多次反复观看这两段记忆，并没有找到具有价值的线索，后来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一边。今日跟薛宗圣的一番交谈，倒是让李馗再次想起此事。
如今赢君羡下落不明。
且根据柳如复传递的最新情报，糜夫人尚未与赢君羡取得联系，这只老狐狸若是不等到伤势有一定好转，恐怕不会再现身人前。
思来想去，目前似乎只能从第二段记忆入手——
狩猎的少年。
试试能不能从中找到点线索。
不过问题是这可是两千年前的记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除了赢君羡本人，谁又能知晓少年的真实身份，而且两段记忆里的赢君羡又到了什么年龄。
大浪淘沙，真不是件易事。
另外，赢王权那边估计够悬，真实的历史早就被大秦皇室删除，并且调查此事不能大张旗鼓。
当然并非没有一点办法。
厉温博士那里肯定有眉目。当初拿如意宝珠去问厉博士就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不过三天后就是鬼捕考核，时间紧迫，只能等这次试炼结束找个时间去问一问了。
李馗心想。
一念至此，李馗忽然想起刚才转轮王跟自己说得那番话。
心间不由泛起波澜。
公羊殿主、孟慈、厉博士他们都对自己相当不错，亦有一份希冀在自己身上，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把。
就在李馗出神之际，生死簿的虚影陡然自他的身后出现，旋即竟幻化出一袭獬豸官袍的斯文男子，模样约莫四十余岁，鬓角染上几许霜色，五官威严。
下一秒竟见他撸起袖子，抬起脚猛地踹向李馗的屁股。
“哎哟！”
这一脚势大力沉，李馗哪里想得到竟会在察查司内受到偷袭，整个人跄踉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看立即知晓原委，忙不迭地躲闪起来。
“等一下，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咱们有话好好说！”
两人一逃一追，场面好不混乱。
“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馗狼狈逃窜，慌张解释道：“当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生气嘛，所以脑子里就没想那么多，你也得体谅我一下不是。”
祂却是置若未闻，一个劲地追着李馗暴打。
可笑至极！
堂堂生死簿，你当是垃圾吗，随意丢弃，简直就是狂妄！
恃宠而骄！！
过了半晌，李馗毫无意外地败下阵来，举起右手，神情认真地发誓保证道：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哈，真的知道错了。”
生死簿幻化出的中年男子见到李馗诚恳的认错态度，轻轻哼了一声，最终是拂袖消失，重新回到无间炼狱里镇压中枢去了。
“搞定，过关了。”
李馗抹了下额间不存在的汗水，吐出一口浊气。
心里却有点美滋滋地想道：“想不到还挺在乎我的嘛，果然是个傲娇的性子。”
就在这时，李馗似有所感地抬眸看向前方。
小黑当即露出灿烂的笑脸，摸着鼻子走了过来。
“看见了？”
李馗微眯起眼，沉声问道。
“看见什么？”小黑一脸疑惑，扭头四处张望，只是忽地瞥见李馗不善的眼神时，登时讪讪一笑：“其实也没看见多少，主人你要相信我呀。”
“那你跟我讲没多少是多少？”
李馗连连追问。
“大概，也许，估计，是从头看到尾了。”
小黑唇边憋起的笑意几乎快要忍耐不住，连忙一个深呼吸，急忙保证道：“不过主人你放心啦，祂还是挺照顾你的面子，打之前特意支起一个结界，没人看见。”
“你不是人？”
李馗急了。
“我，我不是人啊。”
小黑立马回道，说完之后却是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见此情况，李馗一拍脑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把自己搞昏头了。
嬉笑打闹过后。
小黑先是说起了李馗刚才吩咐的事情：“那几名婴儿我已经交给了米糊去处理，母女的亡魂安抚后移交给了判官殿，找了相熟的判官通融了一下。
“等现世的巡捕司将盗尸案完结，可以安排一次梦中相见，再去投胎。”
“恩。”
李馗点一点头。
旋即，小黑便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主人，你跟那位谈得怎么样？”
其实见到李馗方才跟生死簿的情形，小黑也能猜出应该没啥大事，可对方毕竟是阴司大佬，身份及地位至高无上，想知晓具体情况。
只见李馗指尖浮出一只碧玉蝴蝶，慢慢将自己与薛宗圣的谈话告诉小黑。
听完之后，小黑眉头皱紧，关心道：“我肯定是支持主人的做法。不过这种行为还是太过危险了，无论怎样，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一定要把我给带上。”
“知道了！”李馗瞅着小黑认真严肃的表情，不由笑了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以后肯定都带着你。”
有了李馗这句保证，小黑心满意足地颔首，旋即问道：“我们现在回家吗？”
“等一等，说起来这倒是一个机会。”
李馗想了想，拿出阴间的手机，打开【没人聊天的群聊】给郁垒他们发了句消息，看看人是不是都在，特意圈了一下肖刚，接着拨打了仇白飞的电话。
忙音响了一小会儿。
“李馗？”电话那头传来仇白飞的声音。
“是我。”
李馗脸上扬起笑容：“给你打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们会不会还没回来。”
“哈哈哈，也是巧了。
“我们刚回来一天，这不，才从魏殿主那边交差回来。”
仇白飞乐呵呵说道：“是有什么事吗？”
“谁啊。”
紧接着便听到薛常在好奇的问话。
“李馗。我开个免提吧。”仇白飞喊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
李馗朗声说道：“我组个局，有几位朋友想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
听到这句话，电话另头的薛常在和仇白飞对视一眼，瞬息间达成共识。
由仇白飞主动提议道：“既然是这样，初次见面，李馗你看能不能来我们这里，正好让八哥露点小手艺，这次回来我们带了不少特产。”
李馗挑了下眉，高兴道：“当然可以，你把地址发给我。”
“好，酆都安平区……”
随即，电话挂断。
李馗看了眼群聊，满意地点头将地址发出去，旋即朝小黑说道：“兵分两路，我先去赏善司找土伯，你喊上米糊一块过来。”
小黑倏地想起某些事，一脸狐疑：“我该不会到时候又要坐小孩那桌吧？”
李馗岂能不知小黑在想什么，乐道：“你不愿意，可以来大人这桌坐。”
小黑忧伤地叹了口气。
——
——
四合小院。
庭院里种的不是花草，皆是些番茄、辣椒、各种水果，很有一种薛常在的风格在内，相当有氛围感，特别适合三三两两的朋友聚会。
“哇，你真的是肖刚吗！”
郁垒忍不住大呼小叫道：“出一趟差回来，变化也太大了吧。”
以前的肖刚面目木讷，神情中总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冰冷意味，就如同李馗与他的第一次见面，老觉得这家伙在故意挑衅自己。
而现在坐在凳子上的肖刚，神情略显柔和，眸底竟荡漾慈悯的光。
与他往常的样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怪郁垒的反应如此之大。
“你能消停一点吗。”
肖刚语气不耐，眼里的悲悯彻底变作冰冷。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郁垒连忙几个后撤步远离，却是终于心满意足地说道。
坐在藤椅上的李馗见状不由笑了笑，他手里拿着一根模样状似甘蔗的水果，吃起来的口感却有点像是棉花糖，酸酸甜甜，别有一番滋味。
这就是薛常在他们带回来的土特产。
听仇白飞说种子已经种下，再过个把月庭院里就能长出一片。
“你哥呢。”
李馗随口一问，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
白金色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结实匀称的大长腿更显身形飒爽，一条虎尾穿过短裤在臀后微微摇摆，正是跟在神荼、郁垒身边的那只白虎。
她正一脸好奇地跟小黑聊天。
小黑身边还有米糊、帝江。两个小家伙的欢声笑语传了过来。
“你还不了解我哥。”
郁垒笑着说道：“这会儿肯定跑去后厨帮忙了。”
“哈哈哈哈。”李馗想了下，笑道：“确实像你哥的风格。”
“李馗，我刚一回来就听到阴司传你在阳间的消息。”这时肖刚的话语声插了进来，他就坐在李馗的旁边，饶有兴趣地说：“又做了不少大事啊。”
“咋的，你羡慕我出风头呀？”
李馗挑眉道。
肖刚却是笑而不语，强悍凌厉的气机一发即收。
刹那间，李馗眼中覆映粘稠的无边血海，浓重刺鼻的腥味登时扑面而来，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这般实力比起他来都是只强不弱。
还真是让李馗啧啧称奇，亦是忍不住好奇：“不如先说一说你这趟出差的事呗。”
“对呀。”
郁垒放了个葡萄到嘴里：“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确实是因为这次的特殊机遇，在心境上有了突破。”肖刚坦然说道：“不过个中缘由太过曲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既是如此，两人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郁垒倒是突然奇怪地愁叹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回头要是大哥见你俩实力突飞猛进，回去之后少不得要操练我一番。”
“我倒是觉得是件好事。”
肖刚唇角勾起浅浅笑意：“一会儿我就在神荼面前露一手，你回头要是有怨气的话，尽管来找我单挑，或者我单挑你俩也行！”
“……”
这番话堵得郁垒是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肖刚，竖起大拇指：“你够狠！”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家伙本质上还是他认识的肖刚。
“可以吃饭了。”
就在这时，只见仇白飞和神荼两人端着菜盘走了过来，后头的薛常在手里还捧着一大碗的羊肉鲜汤，单看菜式便知丰富无比。
“嗯……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瓮声瓮气的声音突地响起。
躲在葡萄架下呼呼大睡的土伯，鼻子倏然嗅了嗅，立马支起腰身看去，登时兴奋地说道：“看来这回没白来呀，有口福了。”
自打云梦河鬼蜮事件结束，土伯也告别了以往艰辛的岁月，如今俨然有安享晚年的势头，在赏善司里彻底摆烂，天天就是吃喝玩睡，偶尔出一趟简单的任务，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这不，一听到李馗说自己组了个饭局，二话不说就来了。
……
……
一大张桌子上坐满了人。
“你们尝尝。”
薛常在脱下腰间的围裙，露出有些宽厚的笑容：“在厨艺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这个我可以保证哈，我家八哥的厨艺那是相当了得。”
仇白飞唇边扬起的笑容十分阳光：“李馗你说是不。”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八哥的性子沉默寡言、不善交际，要是出去与李馗他们聚会，肯定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反倒是邀请到家里来，氛围就不一样了！
闻听此言，李馗自是竖起大拇指赞同：“对，常在的厨艺绝对是这个。”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土伯拿起一根焖好的猪蹄开始大快朵颐，含糊道：“唔……确实好吃。”
“哈哈哈哈。”
这般饕鬄模样让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于此，阴司小团体的聚会正式开始。
第906章 你也不想被他知道吧
推杯交盏间，饭桌上的气氛愈发火热！
“我家里有好几本写得非常棒的武侠小说。”
谈起这个话题，神荼眉宇间不禁腾起兴奋的神色，朝着坐在身旁的薛常在说道：“回头我给你拿过来。”
“好！”
薛常在一脸高兴地应下。
刚才神荼不是主动去厨房帮忙，便跟薛常在聊了几句，发现后者也非常喜欢看武侠小说，两人越聊越投机，真就是意气相投！
“大家……”
这时郁垒道出的话音响亮。
“既然先前大家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这时候说话也就没必要拖泥带水了。”
向来注重人情世故的郁垒在眼下的场合里显得甚是游刃有余，目光看向对桌的李馗，笑着说道：“今天你组这个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消息要分享呀。”
“聪明！
“你说得没错，确实有个消息要分享。”李馗轻轻点头，神态登时认真起来：“不过今天聚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还希望大家能够保密！”
闻听此言，众人目目相觑，心里皆是不由升起好奇。
倒是薛常在跟仇白飞心里都有些感动，他们在此方世界的阴司根基尚浅，没几个相熟的朋友，李馗的这番话无疑拉进了兄弟俩与其他人的关系。
某种程度上，亦是担保。
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况且在场的哪一位不是各司里的翘楚！
“守口如瓶。”薛常在同仇白飞异口同声道。
“李馗你放心好了。”
神荼面容严肃地保证道。
一身正气用在他身上最贴切不过。
其他人亦是纷纷应道，唯独肖刚瞥了眼李馗，啥都没说。
“好。
“三天后，鬼捕考核就要开始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李馗语出惊人。
此话当真是一言惊起千重浪。
“哟，李馗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呀。”
郁垒惊讶地说道。
他自然不会去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只是将时间精确到三天后，由不得他不惊讶。
郁垒可不是闭目塞听之人，地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知道得可不少。事关鬼捕考核，若是有风声流露出来，钟离殿主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他们。
钟殿主不知道的话，公羊殿主那边估计也不太可能知道，难道是孟娘娘，她与李馗的关系向来不错，还是说是孟娘娘背后的那一位。
一瞬间，郁垒脑海中的念头纷杂。
“吃菜。”
蓦地，神荼的话音在郁垒耳边响起，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郁垒碗里。
郁垒回神一看，不由抬手摸了下鼻梁。
要不怎么说是兄弟呢，神荼连看都不用就知道郁垒心里头在想什么，既然李馗愿意将此等重要的消息共享，何必猜测是谁告诉他的。
与此同时，正在大快朵颐享受美食的土伯，突地抬头看了眼李馗，眸底闪烁起复杂的光芒，转瞬即逝，便又重新开始自己的饕鬄盛宴。
“三天的时间，足够我们提前做些准备了。”
仇白飞脸上的笑容阳光亲和：“我猜测考核的内容说不定与水域上的恶鬼势力有关。”
虽说在座的人当中，他跟八哥薛常在的实力最低，目前处在号叫境界，但只是因为接受传承的时间尚短，未来肯定能够迎头赶上。
“白飞，你可以把说不定三个字去掉。”
李馗神态轻松：“收复水域，同样是这次的考核内容。”
“那个……”
就在这时，只见米糊怯生生地举起手：
“关于阴司清剿水域的消息，其实很早就放出去了，那些坏蛋想必都早已做好了防备。虽然我相信馗哥你们的实力，但还是要小心点。”
三司争雄，察查司作壁上观。
毕竟不能指望搞情报工作的灵婴们去参与厮杀，那不太现实。
因此只有米糊自己才是真正纯粹地过来玩。
“米糊说的不无道理，虽说有李馗的消息，让我们得以有万全准备，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次的考核非同以往。”
只见神荼沉声说道：“共有三司参与，各司决出两名翘楚，最后总共六人竞争一个鬼捕名额，这放在以前也是绝无仅有，相信优胜者以后得到的资源倾斜会非常恐怖。”
话虽如此，瞧神荼眼中精光璀璨，跃跃欲试之意显露于表。
其他人，包括李馗在内，皆是会心一笑。
各个心里都有不服输的劲儿。
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譬如肖刚，一直以来将李馗视为对手，哪怕先前曾败北过一次，可现在卷土从来的他比起以往更加强大！
“哈哈哈哈，哎哟，这把我都搞得热血起来了。”
郁垒目光倏地看向李馗，俊朗的容貌升起几分张扬意味，豪情万丈地讲道：“上次在幸福小区输给了你，这一次我们兄弟二人必定将你们俩个统统斩于马下。”
“这会儿不想偷懒了？”
肖刚慢斯条理地饮下一杯酒，眼里的光既有慈悯，又有平静的血色。
“希望你能脱颖而出吧。”
郁垒笑嘻嘻说道。
别看这家伙有时候总想摸鱼，可玩得却是扮猪吃虎一流，真要被郁垒的表象蒙骗，指不定到时候吃怎样的苦头。
薛常在这时开口说道：“要是我们能猜出在哪个水域进行，把握肯定会更大。”
“问题是……”
原本一心扑在美食上的土伯突然提醒道：“清剿水域上的恶鬼是放在第几轮考核，这点恐怕李馗也不知道吧。就像神荼刚才说得，不能掉以轻心。”
“说起来，赏善司的三位可是相当有看点呢。”
郁垒亦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土伯虽说受到云梦河鬼蜮的煞气侵蚀导致实力有所下降，但实力仍处于大叫唤境界，况且他手里的法宝‘幽都’最擅封禁，实力可比黑白无常要强！
“我们兄弟俩亦是会全力以赴。”
仇白飞笑着说道。
薛常在点一点头。
李馗此刻却颇为奇怪地看了眼土伯，心里暗道纳闷。
镇压云梦河鬼蜮数百年，一朝解放，土伯现在都已经进入到了养老的阶段，可瞧他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打算争一争鬼捕名额。
随即。
李馗敛下心绪，举起酒杯：“希望大家都能够脱颖而出！”
酒盏碰撞。
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一半是关于考核的想法，一半是关于神通法术的交流。
总体而言，李馗这次发起的聚会无疑是以圆满告终。
——
——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边。
浓重的白雾笼罩在无垠的湖面上，湖水之下乃是深邃黑暗的潜渊，一种有着腐烂人躯、下半身是鱼尾的怪物密密麻麻地扎根在这里。
蓦地，怪物们齐齐睁开眼，贪婪嗜血的浑浊眼珠罕见地升起畏惧，齐齐向左右两边快速游动，没一会儿便让出偌大的空间。
“轰隆！”
巨浪翻涌咆哮。
一艘高有百米的龙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乘风破浪，极远处的数艘扁舟弱不禁风似的翻起。只见飞剪型的船首上站着两道身影。
“我想知道灵源公这次到底都邀请了谁。”
开口说话的鬼王身材高大，额前长有双角，一头仿佛燃着火焰的赤色长发。单论形貌在凡人眼中足以称得上奇怪，但并不难看。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古装女子，雪白的长发配上白皙的肌肤，真不愧雪女之名。
美的惊心动魄！
“雪女只负责请魔尊前来，关于宴会的名单，却是一概不知。”雪女语气冰冷。
魔尊天焱子欣赏着雪女精致的脸庞，并不在意对方说话的语气，心里亦是知晓雪女的性子就是如此，并无傲慢无情之意。
然而令天焱子好奇的是，自己身边的女人在冯夷面前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姿态！
“也罢，反正快要到了。”
天焱子负手在背后。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脚下巍峨的龙船已然驶出浓重白雾，明媚柔和的天光瞬间铺在脸上，视线里映入七彩光芒的海洋天空，悬挂的水山以及盘旋围绕的鱼群。
“距离我上次来三淮水寨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天焱子瞳孔深处似燃起灼焰，倒映出冯夷那尊屹立在水寨中央的玉像，似有感慨地说道：“今日一见，灵源公倒是发展得越来越好了，能找到这般的洞天福地，真是时也运也。”
雪女一双霜色冷眸看向天焱子，岂能不知这位魔尊的想法，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张启：“危难关头，自当要守望相助。不止是数百年的基业，性命同样重要。”
天焱子听到这句话眼眸微眯，竟是猛地一把揽过雪女的腰身，指尖已感到冰凉的肌肤触感，盯着她恼怒的眼睛，直接吻上雪女的嘴唇。
软软的，凉凉的……
啪！
雪女攥紧的拳头响起冰裂的脆响。
天焱子仰头避过雪女的一巴掌，点点冰屑在鼻前消散一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品尝着刚才的美妙滋味，不屑道：“客气点，我唤他一声灵源公，不客气他冯夷算什么鸟东西。
“嘿，他不就是知道老子中意你几百年了，这回特意让你过来请我，看来冯夷这老东西也开始坐不住了呀。”
听到这句话，雪女双眼周围立即浮现出霜花似的冰纹，愤怒喊道：“闭嘴！”
霎时间，森森寒意席卷船首，旗杆攀上坚冰。
天焱子却是不以为意，眉眼彰显出嚣张霸道的意气，嘴角一咧：“雪女，你该不会真以为本魔尊是吃斋念佛的吧？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过来这一趟，总得收点好处，要不然多亏呀！”
雪女抬起皓碗擦拭嘴唇，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盯着天焱子。
“靠岸了。”
这时只见天焱子漫不经心地说道：“马上就要进入冯夷的眼皮子底下了，你应该不想被他看见吧。灵源公可是很聪明的哦。”
听到这句话，雪女银牙暗咬，齿缝里憋出一声无耻，却是愤懑地闭上眼，迅速平息心口的怒意。
但见铺满船首以及桅杆的冰霜无声无息间消融一空，剩余的丁点冷意也在阳光下飞逝，唯有独处的两人心头皆萦绕些许痕迹。
“砰——”
巨大的龙船靠岸。
码头上已有一群气息强悍的护卫等候，定是按照冯夷的命令前来。
“走吧，我倒要看看冯夷今天打算演什么戏。”
天焱子大臂一甩，肩后的赤色披风像团火一般肆意张扬，龙行虎步地走下船，忽然见到从另一艘船上走下来的老妪，不由笑道：“哟，这是谁啊，凫山婆婆。”
“见过魔尊。
“魔尊切莫如此称呼老身，实在是不敢当。”
凫山婆婆模样约莫六十余岁，长发盘在头上，穿着一身黑袍，却有着与天焱子不相上下的雄壮体型，单是裸露出来的手臂肌肉就散发出强悍无匹的力量感，偏偏长着一对三角眼，显得极为凶神恶煞。
这时她看见天焱子后头走下来的雪女，拱手道：“雪女。”
“你的老窝离三淮水寨可差着千山万水呀。”
天焱子向着水寨的龙宫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冯夷真是耍得好一手合纵连横，赶紧走吧，本尊瞧瞧还有没有惊喜！”
“想不到灵源公连魔尊都请来了。”
凫山婆婆望着前方霸道的身影，低声朝雪女说道：“雪女，想必这一路辛苦了。”
“走吧。”
雪女神情冷若冰霜。
真是不开哪壶提哪壶，却又没办法发作。
……
……
三淮水寨的建设本就富丽堂皇而又极尽奢靡。
冯夷居住的龙宫水府尤为如此，彷如水晶铸造而成的广场，雕梁画栋。一路行来用琼楼玉宇来形容，亦是丁点不夸张，来来往往所见到的皆是容貌和身段上佳的宫女。
这就是灵源公的水晶宫！
“砰——”
殿门自身前打开。
一阵笑声随之传进耳朵，天焱子打量殿内的情形，唇边突地透出戏谑，张口压下那一众噪杂的声音：“目犍连，你这个死秃驴，原来是躲在了这里。
“我听说你吓得连夜收拾家当，连自己的欢喜佛庙都不要了，搞得一副人间蒸发的模样。原来是躲在了三淮水寨。”
目犍连是个模样看去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弥勒似的肚子，张开的臂弯里却依偎着两名千娇百媚的女子，原本享乐的笑容在见到天焱子的刹那，登时阴了下来。
第907章 唇枪舌剑
“呵呵呵，难得一见呀。”
目犍连眸光染上阴鸷，皮笑肉不笑道：
“魔尊竟也舍得从自己的焱山魔窟跑出来了。”
天焱子龙行虎步行至宫殿里头，脸上对目犍连的不屑一顾彰显无疑：“不要将本尊与你这个只会落荒而逃的缩头乌龟相提并论，实在太掉价了！”
旋即，他好似想起什么，玩味道：“也不难怪，原本就是偷吃佛前灯油的……”
砰！
桌上的珍馐及酒盏登时倾洒而出。
原本模样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目犍连微眯起眼，神情一下子变得狞恶起来，道出一口冰冷话音：“天焱子，你不要太嚣张了！
“要知道佛也有三分火气，发起怒来，比魔更要凶恶三分。”
“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天焱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径直来到目犍连座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哪里来的脸自称是佛，区区一尊假佛，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到地里！”
火焰似的披风无风飞扬，狂傲霸道的气势蓦然拔地而起。
听到这句话，目犍连额间的青筋猛然一跳：“天焱子，你莫要太过狂妄！”
只见他怀里两名千娇百媚的女子登时哀鸣一声，瞬间变回妖精原形，躲在宽大的金红色袈裟下瑟瑟发抖。
“呵，你又能奈我何。”
天焱子双手环抱于胸，蔑视道：“做了还怕人说。不过本尊倒是有两百年没见你来我焱山魔窟了，是不想要自己的地盘，还是受了一次重伤终于知道怕了？”
此时此刻，殿内群魔皆是把目光聚焦到两人身上。
这群应邀前来的家伙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就连后面跟来的凫山婆婆亦是如此，三角眼里闪烁奸诈狡猾的光芒，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甚者用嘲讽的目光看向目犍连，隐含幸灾乐祸。
谁都知晓天焱子跟目犍连之间早有仇怨。
六百三十五年前，神通有成的目犍连在玉龙雪山建立起自己的南天佛寺，方圆数千里的大江大河悉数拢于麾下，包括周边的十二座雪峰上的大小势力亦是纷纷归顺。
一时间风头无两！
哪成想天焱子却看上这块风水宝地，生生从目犍连手中抢了过来，经营数百年的基业被天焱子一口吞下，目犍连岂能甘心。
双方斗了几十年，阴谋、阳谋轮番上阵也没打过天焱子。
直到一次重伤濒死，目犍连手段尽出方才侥幸逃得一命，最后灰溜溜地跑去北方，重新建立起一座欢喜佛庙，花了百余年的时间才有点起色。
此时此刻，大庭广众之下。
无论是出于何种心理，目犍连都不能忍下这一口恶气，他本就被天焱子打败过，这时候要是再忍气吞声，这辈子都别想突破大叫唤。
轰隆！
“孽障！！”
刹那间，目犍连身后登时立起一尊佛陀本相。
法相与他模样如出一辙，只不过身批的袈裟上却描绘着男女情爱之姿，一张张泛着玫瑰红的面庞竟齐齐朝天焱子看去，邪恶至极的幻象席卷而出。
紧接着，佛陀手中现出六彩宝轮。
但见意为六道轮回的宝轮掀起无比恐怖的力量朝天焱子砸去。
“还在玩几百年前的那一套。”
天焱子嗤笑一声，探出手掌抓向目犍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旁人或许感知不出什么，可在目犍连眼中那只骨节粗大的手掌瞬息间遮天蔽日，六道宝轮的威能当即被强势镇压，悍然朝着脸上盖来。
“不好！”
目犍连急忙抬起双手。
“两位这是何必呢，不如看在冯夷的面子上，化干戈为玉帛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青影突地自两人中间出现，拂袖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两人的攻势，“魔尊，请上座吧。”
风度翩翩的冯夷惊鸿一现，笑容温和有礼。
生死存亡的大危机就在眨眼间化解，就连目犍连都不由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举过胸前的双手顺势合十：“见过灵源公。”
随即，又是恭敬地补充了一句：“灵源公万福金安。”
“哟，哪来的狗呀。
“怎的突然叫得如此起劲！”
天焱子依旧是那一副桀骜张扬的模样，始终没拿正眼去看目犍连，心底却暗道了声可惜，两人积怨已久，在见到目犍连的瞬间，天焱子心里就已经起了杀机，若是冯夷再晚上出现半步，目犍连一定会死在他手上！
叫唤的狗，自然指的是目犍连。
这和尚此时全然不理会天焱子的挑衅，立即收起欢喜佛法相，微微低头道：“小僧失礼，给灵源公造成了麻烦，还请见谅。”
冯夷穿着一袭大袖翩翩的青绿衣衫，右手拿着一柄折扇，腰间缀着玉佩，噙着的笑意平易近人：“小事一件，不必如此客气。”
只见方才被吓出原形的两只妖精瞬间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屏风之后，又出来两名身姿丰腴的女子，她们手上端着新的佳肴，来到目犍连身边坐下。
冯夷深邃的眸子看向天焱子，手臂一展：“魔尊，请吧。”
“好。”
天焱子深深看了一眼冯夷，大步流星地走向前方属于自己的座位。
这一回，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弭。
“来人，上菜！”
冯夷一拍手掌。
话音方落，十几名身材高挑的宫女端着一盘盘美酒珍馐从殿外走了进来。
雪女安静地来到冯夷身边。
见到她，冯夷唇边的笑容变得有些宠溺，两人对视的一瞬间，万般言语已在不言中。
随着冯夷在主位落座，这场宴席正式开始。
“味道真不错呀。”
天焱子举起酒盏，豪迈地一口饮下，不由舔了舔嘴唇，仿佛品味着入口的酒香。
……
……
龙宫内，觥筹交错。
一名技艺高超的琴女在为场上的舞姬们奏乐。
“灵源公，不如先说说您到底有何良策。”
此时忽然开口的声音嘶哑难听，宛如夜枭一般，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黑色寿衣的老朽，面皮干瘪，血豆似的双眼看向上首的冯夷。
“否则吾等也无心在您这儿享乐呀。”
冯夷眸光投去，饶有趣味道：“原来是树老，别来无恙啊。”
老者名唤血溟老妖，传闻乃是深山中的一棵万年嗜血树成道，八百年前曾将一个县的百姓悉数吸成人干，由此被长城追杀了好一段时间，最后销声匿迹。
实际上却是改名换姓，躲到了西方的一处水域。
血溟老妖万不敢在冯夷面前倚老卖老，连忙拱手说道：“承蒙灵源公还记得老朽。”
冯夷扫了一眼场上，放下手里的酒杯，说起了正事：“那我们便开门见山，这次邀请众位前来就是商讨该如何应对阴司的清剿。
“先听听各位的想法吧。”
“铮~”
古筝骤停，琴女与舞姬们齐齐弯腰退下。
气氛又在悄然间变得凝重起来。
众妖魔嘴里的美酒佳肴亦变得食之无味，纷纷看向主座的冯夷。
“灵源公说笑了，我们又能有何想法、无非就是不想死却又只能等死。”
一名相貌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长着幽黑的鸟喙，如墨似的双眸沉浮死气，语气淡漠：“在地府面前，就怕到时候是螳臂当车。”
“思云公子说得是呀。”
面目长着尸斑，脑门长着硕大的肉瘤的犬妖紧接着说道：“再说他们前段时间不是刚在天北显了一次威风，那北山三妖现在应该在十八层地狱受刑吧。”
此言一出，不少妖魔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十八层地狱！
单是想一想，心肝就要发颤，以他们的罪孽，最少都要几十万年起步。
“北山三妖那都是过去的老古董了。”
此时讲话的是名穿着现代服饰的女子，长相清纯，身姿窈窕，娇媚的眼睛似能把人的魂儿勾去，朱唇轻启：“前几年的拜山鬼王不是就栽在了阴司手里。
“他老人家可是实打实的炎热境界！
“可那又怎样，听说就死在了那位孟娘娘手上，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奴家的心肝呀……都要被吓得飞出来了。”
炎热境界对应温养，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恐怖战力。
这样的大人物说死就死！
在场的哪一位妖魔，有谁敢言一点都不惧怕。
要知道拜山鬼王曾经的势力‘幸福小区’就处在滨海的闹市当中，当时以阴司强大的情报能力都未能在短时间内找出来，最后还是李馗与许昭在机缘巧合下发现。
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目犍连这时喝了杯酒压压惊，神态阴鸷地开口道：“现在陆地上最大的障碍已经解决，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如今大秦四方水域的妖王、鬼王都齐聚于此，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两年前就有消息称阴司要处理水域的问题。”
凫山婆婆三角眼里闪烁绿幽幽的光，道出的口吻低沉复杂：“起初还有人不信，可最近这种风声愈演愈烈，想必应该不会是无的放矢。
“如今悬在我们头上的铡刀，随时会砍下来。”
“灵源公。”
只见一名头上长着肉角，脸上攀满紫色蛇鳞的男子，吐着蛇信说道：
“既是开门见山，那我水蟒也就不跟王爷拐弯抹角了。您既然发邀请函到大家伙手里，想必您肯定是有良策应对，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一听。”
称冯夷为王爷完全没有问题，毕竟冯夷曾经被朝廷加封过神号，名为灵源神佑宏济王。
此言一出，皆是看向冯夷。
倒是坐在席上独饮的天焱子，唇边若有若无噙着几分讽色，不屑地想道：“说了半天就是要给冯夷这个鸟东西领导权。就是不知道这里几个是白痴，几个是趋炎附势之徒，又有几个是真正到了穷途末路。”
随即，他微微睨眼看去冯夷。
目光实际却落在了他身边的雪女，那一袭白裙更添几分清冷。
“别说，有点意思。”
许是因为这种独特氛围只属于心知肚明的两人。
嚣张狂傲的天焱子竟在酒桌上难得的安静下来，宴会的开展异常顺利。
冯夷沉稳说道：“地府确实是尊庞然大物。不过据我所知，并非所有阎王都留守在这个世界，他们真正的敌人并非是我们，而我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应对办法。”
其实关于地府消失千年的内幕，众魔心里都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对他们来说，这种事情太过遥远，还不如关心当下。
听到冯夷的话，血溟老妖不禁大皱眉头：“灵源公，哪怕只有一位阎王都足以像捻死蚂蚁一样弄死我们，何况三司的殿主实力强大……”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冯夷微微一笑，神情淡然：“我是说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
当真是一语惊起千重浪，原本有些安静的龙宫登时闹成一团。有一个算一个，哪怕城府深厚者亦不由显露几分震惊神采。
“灵源公此言当真？”
“如果说真有这种办法，未尝不是一条活路呀。”
“灵源公莫要欺骗吾等。”
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下子冒上来。
有怀疑、亦有希冀。
“灵源公。”
就在这时，一道磁性洪亮的声音压过众魔声响。
只见天焱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席上，悠然地将夹菜放到口中：“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心里就有一个问题非常好奇。”
冯夷深邃的眼眸注视天焱子，微微一笑：“魔尊但说无妨。”
天焱子意味深长地说道：“众所周知灵源公的三淮水寨就是专门做阴寿的生意，随意增加又可轻松剥夺，这可是犯了阴司的大忌讳。
“冯夷，恐怕在阴司要铲除的名单里，你恐怕是头一位。”
言语间，天焱子似笑非笑地看向目犍连：“刚才这秃驴不是说了，我们这一群妨碍地府脚步的妖魔现在全在你的三淮水寨，这时候人家要是来一个神兵天降，我们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届时可真是省了人家的一番气力啊。”
此番话一出，真叫群魔色变。
“灵源公，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目犍连狠狠用目光剐了天焱子一眼，急得起身拱手说道：“在下只是在强调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危难时刻必须共进退。”
冯夷面上温和的笑容不改，如沐春风般宽慰道：“我相信你没有这个意思，目犍连还请坐下吧。”
目犍连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重新坐下。
他抛下自己在北方的基业就直接跑来三淮水寨寻求冯夷的庇护，这时候当然要主动站出来解释，否则真成了此时天焱子手中的箭矢。
随即，冯夷朝天焱子问道：“魔尊，如有疑问的话，不妨一口气全说出来吧。”
“其实也没有多少疑问。”
魔尊同样偏头看向冯夷，两人眸光对视的一瞬间，他开口讲道：“就是想知道灵源公打算用什么样的办法来离开这个世界！”
第908章 黄泉
未等冯夷开口，天焱子便接着说道。
“要是真有那么容易离开，几千年来飞升的人早就不知凡几。”
天焱子仿佛燃火的双眸直视冯夷，状似好奇道：“灵源公也是活得久的典型代表，定然知道很早以前天庭就将天路彻底断绝，下面的人没有跳板如何飞升。”
天庭离开的时间要比地府早上数千年。
他们还在的时候，下界的人可以借助跳板进入天庭或者前往其他世界，但是天庭离开之时不仅将跳板撤去，甚至特意在世界本身的屏障上进行了加固！
这就导致几千年来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屈指可数。
普通的修炼之士又非跟陆吾、帝江一样出身万灵一族，天生就拥有穿越世界的广大神通，没有具体的坐标，强行突破双重屏障需要耗费的法力甚剧，穿越时空的危险自是不言而喻，稍有不慎就是迷失方向，或者直接死亡。
运气好了一点，飞升成功，可谁又能保证新的世界是否安全。
随即。
只见天焱子看向冯夷的目光饱含深意，话锋陡然一转：
“还是说灵源公的打算是把我们当做炮灰利用。”
“天焱子！”
目犍连双眉压低，语气不爽：“你少在那胡言乱语，灵源公怎会如此行事，要知道我们这次的联盟就是由灵源公一手促成，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焱子睨了一眼过去。
目犍连登时像是被掐住脖颈的鸭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狗当得真是称职。”
天焱子冷笑一声。
目犍连只觉窒息感愈发强烈，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十分难看。
其余众妖魔作壁上观。
一方面既然有人做了出头鸟，没必要把自己再搭上去，另一方面也是趁此机会看看冯夷到底作何图谋。
“魔尊的顾虑，亦是在情理之中。”
面对天焱子咄咄逼人，冯夷依旧是那副笑容温和的模样。
只是见到天焱子与目犍连又起冲突时，冯夷若有若无的笑意登时变得危险起来，好似警告道：“不过有话可以好好说，魔尊可千万不要再这样了。”
两人对视的瞬间。
天焱子并无感到冯夷来自气势上的施压，只是那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不清一丁点情绪，无言须臾，旋即拱手道：“灵源公说得是，天焱子知道了。”
冯夷微微点头。
所谓的城府深厚，并非是一味的隐忍不发。
而是在恰当的时机利用自己的情绪达成自己或真实或虚伪的目的。
何况冯夷这头老虎有没有露出獠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具备生杀予夺的权利，拥有让别人唯命是从的强大威慑！
随着天焱子的退让，冯夷面上笑容不改：“刚才魔尊说得话很中肯。不过本王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三淮水寨做阴寿生意的根基是什么吗？”
“太岁？”
一身黑色寿衣的血溟老人迟疑着说道。
众所周知，三淮水寨阴寿的交易全是通过太岁来完成，有此难测并不奇怪。
然而冯夷却是摇了摇头，居然饶有兴致地说道：“太岁只是媒介。
“不如我先给你们提供一个思路。阴司清剿水域的根本原因是——我们将本应前去投胎的亡魂乃至于受罪的恶鬼全部扣了下来，由此严重违反了地府的秩序。
“基于这一点，你们想一想现在的地府还缺了什么东西。”
地府，缺东西？
冯夷的话让不少妖魔惊疑不定。
瞧这位灵源公话里的意思，好像地府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上。
就连一旁座上的天焱子都用一种奇怪而疑惑的眼神注视冯夷，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只见冯夷微微一笑，吐出简简单单两个字：“黄泉！”
石破天惊！！
“什么！”
那名穿着现代服饰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惊喊。
在座的妖魔们包括天焱子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眼神抑制不住地流露出震惊。
以冯夷的身份及地位，没必要在这种场合诓骗他们，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居然连地府的黄泉都敢抢过来。
“灵源公，你，你真的……”
拥有一身强悍肌肉的凫山婆婆此时连话都讲得不利索。
“哈哈哈哈……”
冯夷见了这一群妖怪、恶鬼咂舌不已的模样，当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座龙宫都回荡他的笑声。
“你们好歹也是雄踞一方水域的鬼王，怎的听到这点小事就坐不住了。”
原本看上去宛如风流公子的冯夷，此刻的狂态中彰显出无比的霸气。这才是北方水域一代霸主的雄姿，三淮水寨之主应有的威风！
站在一旁服侍的雪女眼中异彩连连。
“这不是很好猜到吗。”
冯夷眸里腾起不一样的神采，侃侃而谈：
“以往但凡陆地上的普通亡魂想要进入阴间都需要鬼差的接引，阴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鬼魂只能逗留在黄泉路，十恶不赦者直接坠入地狱。”
唰！
只见冯夷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
扇面绘着幽深的大河，单用肉眼瞧去就有种莫名的胆战心惊之感。
“反之亦然。
“地府黄泉贯通天下水脉，鬼差借助黄泉之利可以接引大部分溺死或者死在河川里的鬼魂。可一旦失去黄泉，那些溺亡的亡魂就无法依靠黄泉上路。
“基于这点，你们啊……才有办法收拢那些亡魂，利用他们的价值！”
话音落地，宫殿依旧雅雀无声。
过了片刻，那名长着幽黑鸟喙的思云公子涩声问道：“斗胆请问灵源公一句，这件事，您是从何时开始做的。”
冯夷瞥了一眼这头千年乌鸦，坦然说道：“地府消失后的第二年，黄泉就被我转移走了。”
好家伙！
坐在思云公子旁边的犬妖内心咂舌不已。
如若他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地府惊变刚起，无数修炼之士纷纷猜测阴司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如此匆忙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酆都城。
后来前去探查的人类或者妖怪皆以为黄泉也被带走了，根本没想到冯夷在那时已经将黄泉占为己有。
随即。
“这就是三淮水寨最大的秘密。”
冯夷唇边的笑意渐渐敛下，神情变得严肃，声音洪亮：“我愿意将此秘密与众位坦诚相告，足以证明冯夷的诚意。黄泉就是我们去往其他世界的坐标！
“诚如魔尊方才所言，穿越世界绝非易事，所以现在更需要大家的精诚合作。其他世界的黄泉只要处于地府管辖，又能接受吾等，说明世界本身至少是安全的！”
“……”
众妖魔眼里眸光闪烁不定。
就在这时，目犍连左右扫了一眼，当即双掌合十，恭敬地说道：“此次非是一人之难，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目犍连定会竭尽全力。”
有了目犍连的开口，凫山婆婆、血溟老人、思云公子等妖魔接连表态。
冯夷最后将目光看向了天焱子。
天焱子沉吟片刻，那双仿佛燃着赤火的瞳孔看向冯夷，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要看灵源公的计划，是否现实。”
“看吧。”
冯夷抬手间一个足有十余米长的阵法卷轴赫然出现，在众妖魔面前徐徐展开。
“你们也不妨看一看，有些珍贵而罕见的材料就连三淮水寨的能量一时半会都未必能收齐，还需要发动你们的关系来寻找，这个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
“自当以灵源公马首是瞻。”
“为灵源公马首是瞻！”
群魔纷纷应和。
……
……
寝宫内。
泳池升腾起朦胧的白雾，上等碧玉雕刻而成的龙头吐出温热的泉水，一片片花瓣浮在水面，偶尔会有几声嬉笑声响起。
冯夷双手大张，倚靠在水池边上，闭着眼睛。
踏~
泛起的白雾中走出一道身影，雪白的纤足以及薄纱下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她来到冯夷的身边坐下，温柔地唤道：“君平。”
冯夷十分自然地靠在她的胸前，睁开眼。
见到的是在水雾下有些湿润的衣裙，肌肤胜雪，白得令人晃眼。只见那一张俏美的脸庞在冯夷目光的注视下，不由升起两片飞霞。
雪女微微撇过脸，美得愈发不可方物，她娇羞地又唤了一声：“君平。”
冯夷唇边勾勒出一抹坏笑：“你们先出去吧。”
“哗啦！”
话音方落，只见冯夷面前平静的水面陡然钻出一对姐妹花，不仅容貌相似，而且一成熟，一青涩，她们舔了舔嘴唇：“青玉、白絮见过雪女大人。”
雪女轻轻点头。
两位身色出挑的姐妹花游上水池，牵着走离开寝宫。
冯夷嗅着来自雪女身上的淡淡体香，出声问道：“玄和尚那边进行得如何。”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雪女柔荑温柔给冯夷按揉脑袋，温声说道：“君平。”
“恩？”
“这次我们能安稳渡过去吗？”
“当然可以。”
冯夷自信地说道。
雪女却沉默着不说话，双眉蹙起。
冯夷抬眼看了她一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好吧，我说实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打包票这一线生机能不能争到，说白了无非就是困兽犹斗。”
听到这句话，雪女眉宇间浮起一缕忧色：“赢君羡给的阵法图纸真的有效吗？”
当初赢君羡与冯夷会面，赢君羡曾给冯夷三个锦囊，分别是红绿金三种，红色锦囊回到三淮水寨便可打开，里面便是穿越世界的阵法图纸。
“有效。”
以冯夷的见识自然能够判断图纸真假，不过却有点遗憾地说道：
“可终究是老古董了，这玩意是以前大秦皇室给即将飞升的大修士准备的阵法，可以省下一部分法力，但是能不能应对现在的世界屏障，明摆着悬呀！”
要是真可行，这几千年来飞升的人不就是一茬接着一茬。
天庭之所以加固屏障，明摆着就是不希望里面的人出去，同时更意味着不希望外面的东西可以进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个道理，雪女自然是明白。
她忧心忡忡道：“实在不行，我们逃吧。”
“傻丫头。”
冯夷嘴角弧度不禁上扬些许：“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再说阴司的战争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淮水寨的势力对比凡俗世间可数翘楚，可在地府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随即，他饶有趣味地笑道：“地府回归已有段时间，他们迟迟不向我们动手，其心思路人皆知，就是想给新生代用来练练手，以后好赶赴更大的战场！”
“鬼捕的考核嘛。”
雪女抚摸着冯夷俊美的脸庞，心思玲珑：“这件事早就在阴间传开了，舆论现在愈演愈烈，显然是为日后脱颖而出的鬼捕先行造势。”
“对！”
冯夷旋即笑道：“你知不知道赢君羡给我的第二个绿色锦囊里，写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雪女问道。
“潜龙勿用！”
只见冯夷猛地转身将雪女抱进水池里，手指头抬起她的下颚：“意思是在事物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仍然比较弱小，所以更应该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雪女对视冯夷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冯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那就先把她们没做完的事情做了。”
闻言，雪女贝齿轻咬下唇，拂弄了下垂落额际的白发。
冯夷微阖上眼，重新靠在水池边上：“跟玄和尚说，可以开始了。”
“唔……”
面前的水面冒着泡。
……
……
与此同时。
三淮水寨某处。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一道人影陡然睁开眼睛。
借助窗外投进来的光线，见其容貌，居然长得与雪女一模一样，她神色冰冷，径直推开房门。
只见屋外的空地上，整齐有序地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白色短发，蓝靛脸的男人。
正是曾经被祸斗打死，却被冯夷重新复活的玄和尚！
“灵源公说……”
雪女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狂热的脸庞，森森杀意自齿缝中吐出：“清理开始！”
“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轰然而起。
“听到命令了吧。”
玄和尚眸里闪过嗜血的光芒，立即转身说道：“现在，出发！”
不过眨眼的工夫，雪女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战争正式开始！！
第909章 再回水寨
三天后，阴司广场。
空地上站着几十号人。
各个面容坚毅强悍，身形笔挺地站在那儿。
公羊靖、钟离、魏知游三位殿主悉数到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李馗一袭阴律司鬼使服饰，右边胸口纹有一头勇猛的貔貅，张牙舞爪，尽显威风，腰间挎着水龙刀。
他四顾一遭，眸光里不禁腾起兴趣的神采。
此次的鬼捕考核，三司总共参与的人数有七十五人。
参加考核的鬼使实力最低都处在号叫境界，最强的应该有大叫唤巅峰的实力，不容小觑！
单是阴律司算上李馗在内就有二十五人参加，若非此次试炼乃是三司竞选，竞争强度前所未有的激烈，除去部分头铁以及想要磨炼一下自己的，有自知之明的鬼使皆是选择退出了这场试炼！
换做平常的话，这个人数恐怕要再翻上几倍。
李馗同样见到了神荼、郁垒，薛常在和仇白飞，包括打着哈欠的土伯，他们都注意到李馗的目光，纷纷露出笑容，神情里有掩盖不住的兴奋。
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嘛。
李馗心想。
“关键时刻你要是求我的话，我肯定会伸手拉你一把的。”
就在这时，李馗耳边蓦然响起一道平淡的声音，他睨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肖刚，嘴唇翕动：“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咱老李的心肠还是不错的！”
肖刚没说话，只是嘴角勾了勾。
与此同时，前头三位殿主也在闲聊。
体型高大壮硕的钟离抚着美髯，咧嘴笑道：“可惜这次考核各司只有两个名额，我罚恶司人才辈出，这点名额哪够呀，你们说是不。”
“那钟殿主最希望自己手下哪两个人脱颖而出呢？”
面容和善的魏知游笑眯眯说道：“神荼跟郁垒。”
“诶，老魏，你可别给我下套哈。”
钟离状似不满地看了眼魏知游：“虽然我是青睐那俩小子，有点偏心。可是作为殿主最重要的就是将一碗水端平，我也非常相信司内的其他人能取得好成绩！”
“哦，我明白了。”
清瘦俊雅的公羊靖若有所思道：“照钟殿主的意思，是说撇开殿主的身份，本身还是想让神荼、郁垒争取到名额为罚恶司出战，对吧！”
“不是……”
钟离左右分别看了眼公羊靖跟魏知游，无语道：“嘿，你们两个还能不能聊了。”
随即，他有样学样地朝公羊靖问道：
“公羊殿主呢，你是看好哪一位呢，李馗、肖刚，还是……”
“来了。”
公羊靖倏地说了一句。
只见三位殿主的面容登时变得肃穆，齐齐拱手道：“参见转轮王。”
“参见转轮王。”
七十五名鬼使紧接着恭敬地喊道。
一袭幽黑帝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转轮王薛宗圣突地在众人面前出现，他的目光好似在每一张脸上扫过，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来自阴司阎王的注视。
场上的气氛立即变得安静而又紧张。
“这次三司的鬼捕考核，由我来主持。”
薛宗圣的双眼平静深邃，好像不含一点情感：“你们很幸运，遇上了最需要你们的时代。
“放在以往，哪怕就是鬼捕也不可能会有外派出差的机会，可是现在……你们每一个人都去过其他的世界，领略过不一样的风景，也更明白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我们所有人都将赶赴真正的战场！”
薛宗圣话音一顿，话音平稳有力：“因此，你们肩膀上的责任也远远要超过其他任何一个时候。
“这点，你们会怕吗！
“害怕责任带给你们的压力吗！”
“不怕！”
连同李馗在内所有人皆是奋力大喊。
“我只看行动。”
薛宗圣双手负于背后：“第一轮考核的地点是——三淮水寨！”
李馗听到这个名字，眸底荡起些许涟漪。
果然选在了三淮水寨！
这三天，李馗可没有光闲着，一直在思考转轮王给自己透露的信息。
如果将收复水域放入考核内容，要么就是将三司的人分别放在一处水域势力上决出优胜者，要么就是将所有人放在一块。后者的话，那就需要‘场地‘足够大，而且足够难缠。
能够完美符合以上要求的势力，唯有三淮水寨！
这时李馗也终于明白薛宗圣上次说的那句极为特殊的优待是指什么，他果然早就知晓自己在三淮水寨有了布局。
不过这样的话，自己在开局确实占了一点优势。
“相信你们对这个势力不会陌生。”
薛宗圣心念一动。
只见七十五个人面前陡然出现一卷图纸，里面标记出了三淮水寨各个地方，却没有详细到描绘出每一条街道、小巷的情况，说白了不至于让人成为彻底的无头苍蝇。
“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薛宗圣说道：“就在昨日，察查司在三淮水寨发展的暗线已经被悉数铲除，如今里面的局势有没有产生变化，单靠那一卷图纸可看不出来，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
“而我只看结果。”
言语间，一个个不过手指头大小的灵婴突然从天而降，落到所有人的肩膀上，值得注意的是，灵婴们手里都攥着一枚令牌。
“灵婴会负责记录你们的成绩，他们手里的破界令牌是给你们用来开传送门的。”
薛宗圣有条不紊地讲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把传送门打开，让地府的军队顺利通过传送门对三淮水寨完成清剿。”
随即，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传送门一开，无论对面的情况如何，军队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你们，全员进行通过。”
听到这句话，李馗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这时转轮王的声音继续娓娓道来：“包括但不限于，占领三淮水寨的重要位置会给你们的成绩加分。你们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你们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来完成你们的目的！”
随即。
薛宗圣注视面前可以说是三司最出色也是最优秀的精英们，十二旒冕冠下的脸庞罕见地露出一抹笑容：“在这里，我可以提前跟你们说，完成所有鬼捕考核的那个人，届时最少也能提升一个大境界！”
一个大境界。
如果是大叫唤的话，便是直接突破到炎热境界。
不少人眼里皆不由升起火热，恨不得现在就大干一场！
修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每进一步，不仅需要海量的资源，更需要对于道的体会、理解，这才是难以估量的珍贵资源，而这句话能从薛宗圣的嘴里说出来，真实性肯定是毋庸置疑！
“好了，废话不多说。”
薛宗圣心念翕动。
立见一座高有数十米的巨大传送门赫然出现。
“穿过这扇传送门，你们出现在水寨的位置都是不固定的，不会保证安全，一切都要看你们自己！”
而后。
一名名鬼使按照排队的顺序一个接着一个进入传送门。
眼瞅着就要轮到李馗和肖刚两人。
李馗这时再次看了眼周遭，倏然注意到原本远处有些人声噪杂的阴司街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其他没有参加选拔的鬼使，乃至于鬼差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心思电转间，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难道说……
伴随鬼捕考核的开始，阴司决定一口气将所有的水域收复回来。
一想到这儿，李馗不留痕迹地瞥了肖刚一眼，心念沟通：“别大意了，小心一点。”
肖刚默默点头。
紧接着，两人相继进入传送门。
没一会儿的工夫，空地上只剩下转轮王和三位殿主。
“其他的地方就交给你们了。”
薛宗圣看着公羊靖等人说道。
“请转轮王放心吧。”
钟离笑着拱手说道。
薛宗圣不再多言，一挥手，传送门立即消失，身影也在三司殿主面前淡去。
“行了，这才哪到哪呀，瞧你们俩个的样儿。”
魏知游跟钟离、公羊靖都是多年的老友，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心底的几分心思：“第一轮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两轮呢，咱们呐，也该把丢下的东西拿回来了。”
公羊靖瞧了魏知游一眼，却是笑而不语。
怕是某个姓魏的心里才是最惦记的那个。
“我先走了。”
毫无征兆，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赫然出现，雄壮的手掌托起公羊靖，在巨人的背上，还有一座巍峨的宫殿。
不过向前几个迈步，瞬间不见踪影。
钟离和魏知游亦是纷纷离去。
——
——
三淮水寨。
一名叫做韩小武的阴律司鬼使突地出现在一条逼仄肮脏的小巷里。
他浑身紧绷，右手已经按住腰侧的剑柄，神识悄无声息间蔓延而出。
“运气还不错，传送到个没人的地方。”
韩小武抬眼观察起自己所在的位置。
头顶是犹如蛛网般交织的透明管道，有几头半死不活的水母在里头游动，萎靡的球形蓝光自身体里绽出，一闪一灭的模样倒给这条巷子添了几分难言的诡异。
“真是个糟糕恶心的地方。”
韩小武不禁皱起眉头，刺鼻的恶臭涌进鼻腔。
只见几具焦黄的骷髅七歪八斜地倒在水渠里，身上零星挂着残破的布片。
这些曾经都是活生生人的尸体。
如今却被当做垃圾一般随意丢弃。
然而他皱眉的原因却是——
就在东边二十米远的深巷里，百余具或人类或妖怪的尸骸随意地堆积成小山，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苍白的骨架里安家，他闻到的臭味也是来源于此。
“虽然五个小时看似充裕，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尤为紧张，目前还是需要有个确切的情报来保证行动安全。”他心里想道。
想做就做，韩小武看了一眼那几只水母，挥手将其收走。
随即，迅速离开此处。
类似这种的情况不断发生在三淮水寨每一处地方。
几乎所有的三司鬼使降临到三淮水寨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情报！！
……
……
滴答，滴答~
清澈的雨滴连线似的从海洋天空坠落。
一双接着一双鞋子踩过积蓄起的水洼。
李馗突兀地出现在人流密集的街道中央，雨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且远不止如此，周围的行人皆是对李馗的存在视若无睹，甚至他们会从李馗的身体穿过去，也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
泾渭分明得，宛如身处两个世界。
“只有这一片地方下雨吗？”
李馗抬眸看了眼头顶。
来来往往的妖怪、鬼魂撑着伞，依旧兴致高昂地穿梭在左右两边的小摊、店铺。
看样子下雨是这块区域的常态。
他心想。
“小桃儿，这个月的卫生费该交一交了。”
不远处，一群神色吊儿郎当的壮汉来到摊位前。
身材瘦弱，颇有几分姿色的姑娘面色难看地说道：“这个月的阴寿不是刚交过吗。”
“那是每个月的摊位钱。”
那壮汉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我刚才说的是卫生费。”
“滚开，滚开！”
蓦地，只见一个恶鬼纵身跃上屋檐，神色慌张地逃跑。
后面几头身穿制服的妖怪撞开挡路的人群，速度极快地穿过李馗的躯体，手里的法器突然迸射出带有尖刺的铁链瞬间虬住恶鬼的身子，生生将其拽下屋顶。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这里是谁罩的地方，敢在这里偷东西！”
“打死他！”
几头妖怪下手狠辣地踹向恶鬼的要害。
至于方才嚣张的壮汉们则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摊位的桌椅上不敢吆喝一声。
街道上的行人亦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形成了一套完美的社会体系。”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三淮水寨，可就是眼前最普通，也是最常见的一幕却让李馗不由心生感慨。
这就意味着三淮水寨本身已经衍生出一套社会规则，甚至于它就是一个国家，不同的区域等同于一个个城市，冯夷就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先去找信跟龙须虎吧。
李馗的身形如同泡泡一般砰地一下不见踪影。
……
……
盛乐赌坊，贵宾室里。
“赵老板~”
“赵老板，再来一局嘛~”
“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莺莺燕燕中，一头穿着花衬衣、戴着黑墨镜的蛤蟆妖拿着烟斗吞云吐雾，笑得张扬肆意，身边的佳丽容貌上佳，身材盈盈一握。
此情此景，当真是陷进温柔乡里。
个中旖旎，唯有自知。
第910章 难啃的硬骨头
“行了，行了。
“真受不了你们这一群妖精。”
蛤蟆妖赵镇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摞阴寿筹码，“今天做的不错，这些是赏给你们的！”
那些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美人儿眼中顿时显出贪婪色彩，纷纷伸手去拿。
“诶，我可以给，但你们不能抢哦！”
只见赵镇那张蛤蟆大嘴咧开笑容，猛地甩手一撒。
红的白的绿的各色筹码洒落一地，莺莺燕燕们登时在赵镇面前乱作一团，眼里的浓情蜜意顷刻间烟消云散，趴在地上用身体去护住底下的阴寿筹码。
那一副副白花花的身子，已然没了旖旎可言。
“哈哈哈，要我说还是赵老板会玩！”
蓦地，一道嬉笑调侃的声音响起。
原来在右手边的沙发上，还躺着一头喝得醉醺醺的猫妖，头顶留着一撮白毛，睨着眼瞧向赵镇，手臂一挥，颇有些张狂道：“晚点我就让管事把好东西带过来。”
闻听此言，赵镇那双拥有横向瞳孔的眼睛不由掀起喜悦，狠狠抽了一口烟斗笑道：“大福哥，果然是俺老赵的福星啊！”
“今天福哥在盛乐赌坊的消费，我请了！”
旋即，他话锋一转，建议道：“众位兄弟也是难得来一趟赌坊，要不就让他们在这里好好耍一耍。我让几个小弟跟着狸管事一块去拿得了。”
听到这句话，被唤作福哥的猫妖直勾勾地盯着赵镇。
须臾间的寂静。
“哈哈哈哈！！”
福哥蓦然发出猖獗笑声，止不住地扭动身子：“还是赵老板会做妖呀。
“好，一会我让管事带兄弟们过去拿！”
呼~
赵镇同样笑了起来，一大蓬烟雾自嘴里奔涌而出，一下子将整张脸遮住。
“还等什么呀，你们今天要是不把咱福哥伺候舒服了，我可饶不了你们。”赵镇语气不善道。
“福哥！”
“福哥！”
得了赏的莺莺燕燕们目目相觑，立即将这头猫妖包围住。
“哎哟，宝贝，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胭脂粉堆里响起乐不思蜀的笑声。
赵镇施施然起身，掌心倏地出现一颗绿色药丸，随手放进酒瓶里。
咕噜噜的气泡升起又迅速平息。
一旁的妖精美人朝着赵镇微微颔首，旋即倒了满满一杯酒来到福哥身边。
另一头。
赵镇径直出了包厢，迈着八字步，径直走向六楼深处的办公室。
“赵老板。”
“赵老板。”
路过的妖怪服务员皆是恭敬地低下头。
身边的栏杆系着一串串暖红色的灯笼，由上等冰晶铸成的透明通道四通八达，身着薄薄轻纱的女子如同货物一般飘下，来到待宰的肥羊身边。
这就是盛乐赌坊！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砰——”
方一关上门，赵镇的瞳孔深处突地浮现出一只碧玉蝴蝶，竟振翅飞出，在半空中变作李馗的模样。
“你这一身草莽江湖气真是越来越对味。”
李馗眼含笑意，抬眼打量面前足有三米高的大蛤蟆。
‘赵镇’抬起手掌抓向后颈的某个位置，直接用力一甩。
霎时间，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出现在李馗面前，那张巨大的蛤蟆皮挂在了他的手肘上，沉稳说道：
“信，参见主上！”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李馗瞅着有段时间没见的信，笑着上前拥抱了一下。
“能为主上分忧，不觉得辛苦。”信认真地说道。
“你呀。”
李馗对信这副模样感到有些无奈，旋即好奇问道：“对了，你刚才给那猫妖下的什么药，我见他那副模样可是嗨到不行。”
之所以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全因是帝流浆一事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信笑了一下，说道：“一种经过特殊培育的荆芥，用现在较为流行的说法就是猫薄荷。”
“哈哈哈哈，你这个手段可以呀，难怪那只猫妖如此上头。”李馗听了亦是不由乐出声。
旋即，他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猜一猜，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好东西？”
信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
只见李馗手中倏然现出一柄长剑。
长约三尺三，剑鞘朴厚，剑身带有金纹，锋芒内敛，剑格镶有碧色宝玉，虽看似平平无奇却隐隐显出峥嵘剑芒，大气不俗，乃是难得一见的神兵。
“上次用嫁梦联系你跟龙须虎，不是问你俩的心愿嘛。”
李馗抬手递出宝剑，笑道：“你说想要一柄宝剑。这柄剑名曰无双，独一无二，你试试觉得怎么样？”
闻言，信惊讶地看着李馗，平静的眸光不禁泛起涟漪，伸手接过无双宝剑，五指轻轻拂过剑身，清晰感受到属于这柄剑的锋芒，随即将体内阴气灌入剑内。
铮！
激越的剑芒弥久不散。
信的脚下突地显出包罗万象的风后八阵兵图，数十道阵法接连显出、隐匿。
少顷，异象消失。
“怎么样，合适吧。”
李馗双手环抱胸前，挑了下眉：“我知道你跟那俩只知道冲锋陷阵的货不一样，这柄无双剑不仅能够增幅你术法神通的威力，而且采集四季之气淬炼而成，威力不俗！”
“谢谢主上。”
信抬眸看向李馗，眸里的复杂思绪逐渐敛下，拱手道：“信非常喜欢！”
“喜欢就行。”
李馗拍了下信的肩膀，朝他眨了眨眼：“对了，刚才那句话可别跟项跟元庆说。”
只知道冲锋陷阵的货……
信的脑海瞬间掠过这句话，唇角也不由勾勒出一抹笑意。
“龙须虎呢。”李馗问道。
信立即回答：“他去奈落街了。”
奈落街意为无法解脱的无间地狱，当初李馗来三淮水寨抓徐胜强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随即，信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主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阴司的鬼捕试炼就在三淮水寨是吗。”
李馗看了信一眼，微微颔首：“你猜得不错。”
这几天，李馗一直跟信和龙须虎保持联系，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有此情况发生。
“小旭你出来吧。”蓦地，李馗忽然说道。
“好的，馗哥哥。”
只见李馗的耳朵里突地钻出一小男孩，模样可爱秀气，跃到李馗的肩膀上，熟练地掏出纸和笔。
小小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几十号人名。
每一位鬼使的成绩都是实时更新。
“馗哥哥，那我开始记录了哦。”小旭笑着说道。
“恩。”
李馗跟每一位灵婴的关系都十分友好，对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自然也是熟记于心。
这边的信亲耳听到李馗的答复，心里有了谱，当即问道：“主上，考核内容是……”
“这次的主考官是转轮王……”
因为内容并不复杂，李馗迅速地将其复述一遍。
信听完后，眉头微微锁紧：“不愧是阴司的鬼捕考核，果然非常严苛。”
“哦！”
李馗唇角翘了翘，坐到椅子上，随手将薛宗圣给的那份三淮水寨的地图铺在了桌面上，饶有兴趣道：“五个小时，还算蛮充裕的，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信略作思考，沉稳说道：“关于转轮王，这位阎王在讲话的过程中设下了不少语言陷阱。
“首先是破界令牌。
“一旦开启，地府的军队将会以无条件信任的姿态进军三淮水寨。”
说到这里时，信的眸子里闪烁起光芒：“可转轮王却没有说另外一段话。
“要是传送门对面的情况无比槽糕，那么军队的损伤一定会记在鬼使的成绩上面。反之亦然，如果地府军队能够以极小的代价迅速推进，那么他的成绩肯定会非常优异！”
“而且越是重地，守卫力量越是森严，虽然这点是加分项，但是这分可不好拿！”
闻言，李馗瞥了眼小旭。
小家伙很机灵，立即撇过头吹起口哨。
这种姿态恰恰代表了信说得完全没有错。
“另外，提前将奖励说出来。提升一个大境界的诱惑力可不小，我想会提前筛除一小部分冲动的鬼使。”信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在五个小时的时间内，所有鬼使可以使用任何手段。除了暗示可以团队合作，隐约还在引导鬼使们尽情使用暴力，哪怕战斗的动静再大，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李馗瞧了信一眼，笑了笑：“你觉得这里面是个大陷阱。”
“没错！”
信非常认真地点头。
只见信来到桌旁，手掌重重压在了三淮水寨的地图上：“主上。偌大的三淮水寨里头可不是只有恶贯满盈的鬼物和妖怪，有非常庞大的数目是无辜的活人、亡魂、包括妖怪。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三淮水寨，却被永远地禁锢在这里，直到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如果这场战争一旦开始，那么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光凭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安然躲过这种层次的危机，难道我们要选择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将其忽略掉？
“这符合战争！
“但不符合地府的战争，也绝对不符合这场鬼捕考核的要求！”
听完信的一番话，李馗不由满意地点一点头。“信，你说得非常好。”
分析到位，全部讲到了重点。
作为三司鬼使共同参加的考核项目，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真正要考察鬼使的因素非常多，个人能力、智慧、大局观等等缺一不可。
唯有从这种试炼当中脱颖而出的强者，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而信在智谋以及敏锐性方面无疑令李馗感到十分满意，有这样一个帅才在身边出谋划策，能帮他分担很多压力！
“如果将三淮水寨说成是一个国家，也不会有丁点夸张的地方。”
信按在图纸上的手掌轻轻一抹。
立见每条街道、小巷、乃至于军事重地的具体位置以及地名全部出现在了原有的地图上。
信在三淮水寨呆了快一年的时间，对这里的情况已是了然于胸。“里面的情况非常复杂，盘根错节的势力远超我们想象，不止是冯夷自身的势力，包括以合作方式进驻的外来势力。”
李馗闻言微眯起眼，“大概有多少。”
“大小势力近千，数量保守估计在五万以上。”
信语气平稳：“实力有高有低，但绝对是个无法忽略的阻碍。一旦他们知道这是地府发起的战争，这些外来的势力将会与三淮水寨牢牢捆绑在一起，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奋起反击！”
李馗摸了摸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们自己的军队在这场战争里完全是杯水车薪啊。”
“是的，如果冒然行动，哪怕是主上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是死亡。”
信认同地点头：“所以转轮王才会暗示团队合作。
“不过……在主上进入到三淮水寨的那一刻，战争或许就已经开始了！”
说着，信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耳朵：“这段时间，外面流露进来的风声可不少，一直在传阴司马上就要清理水域势力的事情，冯夷对此肯定早有准备。”
李馗扯了下嘴角。
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是薛宗圣做出来的。
“尤其是三淮水寨被冯夷经营了这么多年，阵法结界已经非常完善，攻破的难度不小，而且目前为止关于冯夷的底牌、包括隐藏不露的军事力量，仍处于一个迷雾状态。”信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很难办呀。”李馗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主上你不是还有很多盟友吗。”
信与李馗对视一眼，皆是露出笑容。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李馗摩拳擦掌起来：“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做。”
“想要取得高分，我们要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到全面打开局势。”
信浑身的气质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我们现在手里拥有的牌不少。
“盛乐赌坊的守备力量已经被我进行了一次清理，现在的妖怪、鬼类跟我们同仇敌忾，可以放心使用，包括龙须虎在奈落街暗中培养起来的势力，虽然弱小，但也算是一支奇兵。”
信的手指点向地图的一个屋子上，离盛乐赌坊只有一千米的距离。
“危机镇压管理部！
“相当于巡捕司的存在，独属于冯夷的守备力量，监控着整个奈落街的情况。”
“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拿下这里！”
第911章 闹他个翻天覆地
“危机镇压管理部。”
李馗注视地图，饶有趣味道：“我想这除了是冯夷的守备力量，肯定还有其他特殊的原因吧。”
信点一点头，右手食指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这是一整个奈落街的范围，虽然内里被不同的势力分割，治安也是由他们自己管辖，但是管理部的地位超然，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因为整个三淮水寨被一种极为庞然的阵法结界覆盖。除去最基本的实时监控功能，还拥有一瞬间倾灭一大块区域的恐怖威力！
“而【危机镇压管理部】内恰恰就有能够操控这个结界的装置！”
听到这里，李馗不禁疑惑道：“这个情报你是从哪得来的。”
“主上刚才不是见过了。”
信唇边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只唤作福哥的猫妖。他的父亲就是危机镇压管理部的副部长，他可是独苗，未来也将是接替这位置最有力的妖怪！”
“有后手！”
李馗玩味地比划了个手枪的手势。
“在整个奈落街，覆盖吃喝玩乐这块蛋糕的势力数不胜数，可唯独在军械、法器方面却无人敢触碰，因为冯夷手下的管理部严格把控了这一点！”
信的眼中精光闪烁：“可是三淮水寨龙蛇混杂，弱小者指不定哪天就命丧街头，所以管理部又成了售卖法器的黑市，里面高品质的法器亦是层出不穷。”
李馗恍然道：“所以那只猫妖说，让管事带你们去拿的东西，就是法器！”
“没错。”
此时，信逐步揭露他的布局：“他在赌坊里可欠下了不少阴寿，我利用这点跟他搭上关系，福哥答应用军械进行抵押。我打算用这一批军械来武装龙须虎的势力！”
“这都行！”李馗闻言不由挑了下眉毛。
“他呢，也不算是一无是处的纨绔。”
信笑了笑：“自己老爹头上终究占了个副字，始终低人一头。盛乐赌坊的性质又较为复杂，他未必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想要借此机会收我当小弟，以后便有个忠心耿耿的打手为其做事。”
说着，他的语气里忽然带上不易察觉的感慨：“在三淮水寨这种地方，用于交易的东西并非金钱，而是货真价实的寿命，因此贫富带来的阶级差距超乎想象的巨大，堪称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信在这里生存近一年的时间，扮演的身份还是一名赌坊老板，形形色色的妖怪、鬼物见得不知凡几，也很容易接触到上层的大人物，对这方面的感受尤为深刻。
“继续。”
李馗忽然似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信敏锐地注意到这点，却还是继续说起自己的战略部署：“有福哥手下的管事作为掩护，以主上的实力定能在悄无声息间占领管理部，末将称这一阶段为【引狼入室】。
“只要找到控制结界的装置，偌大的奈落街就在我们手中！”
“随后，让龙须虎带领反抗军一同撤离奈落街内的无辜亡魂、妖怪、活人，幽冥军团再清理掉那些实力较为强大的恶鬼势力，震慑其他宿小。快速占据这几个关口、制高点、用妖怪军团占领制空权。
“这样，我们就扼住了三淮水寨支援的咽喉。”
紧接着，信瞄了眼李馗，手指点向桌面地图的其他几个位置。
“除去奈落街以外，这几块地方分别是水寨拳擂、芙蓉区、罪恶城砦（zhài）……这几个地方与奈落街四面相接，主上的盟友可以来这几个地方，我们里应外合，不断扩大战果！
“届时使用破界令牌，打开传送门，让地府军队倾巢而出，完成清剿！”
李馗看着信的战略部署。
如果计划能够顺利进行，那么届时整个三淮水寨会有近一半的区域落入李馗他们手中，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无辜生命的死亡，这样无疑能够拿到非常高的分数！
“主上，是有什么问题吗？”信沉声问道。
李馗直截了当地说道：“有！”
“你的战术没有问题，也能帮我拿高分。”
李馗直视信的眼睛，只问了一句：“冯夷居住的地方在哪。”
信这时已然明白李馗想要表达的意思，指腹虚点向地图中央的龙宫，而在龙宫周围则是密密麻麻的势力分部，全都是冯夷最为依仗的军队及势力！
“可我们的兵力却全都避开了冯夷直属的力量，清剿的全是外围势力，无法伤及到冯夷的根本。最后一步无非就是靠着地府强盛的兵锋生生碾过冯夷的一切部署。”
李馗的眸里闪烁起野心的光芒，言语间吐出桀骜自信：“信，我明白你的想法，想要尽可能为我拿到高分，好在这次考核当中脱颖而出。
“可这阴律司的名额本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稳扎稳打，我不喜欢！
“要干，就要干一波大的！”
信是个极其出色的将帅，心里已经在思考更加完美的战略方案：“我知道了！”
“我相信这个危机镇压管理部里面一定有可以操控结界的装置，但是冯夷不可能在这方面不做防备，说不定背后就藏着陷阱。”
李馗瞳孔深处的火焰熊熊燃烧，可是内心却是非常冷静：“对冯夷来说，地府是他无法抵挡的庞然大物，他必然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那么迟早会毁灭的三淮水寨对他有何价值可言。”
“主上是说，假设我们的计划成功推进，当地府军队齐齐出现在三淮水寨内的刹那！”信沉声说道：“冯夷的后手说不定就是将三淮水寨给炸了，带着无数生命玉石俱焚！”
啪！
李馗打了一记响指。
“不用说不定，可能性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随即，李馗忽然问道：“你觉得冯夷现在在做什么。”
信听到这句话，沉吟片刻，却是语出惊人：“逃命！”
听到这句话，李馗挑了下右眉。
或许一开始是受到了杨超的影响，慢慢地……他已经非常享受且沉浸于这种抽丝剥茧般的感觉，亲手揭开迷雾背后的真相，这种成就感非常迷人！
“怎么说。”李馗兴致盎然道。
“冯夷没到绝境，他还有底牌，他还有无数甘愿为他赴死的战士。”
一向沉稳的信此刻似乎也被李馗影响，语气稍稍有所提高：“这个老狐狸怎会引颈待戮，他一定在想该以怎样的方式逃开地府的清剿，并且要一劳永逸！”
“你就不怕冯夷不在三淮水寨！”李馗故意问道。
“要是冯夷不在这里，这还能算是考核吗。”信笑了。
“三淮水寨的根基是阴寿，而阴寿又是以太岁为核心。”
李馗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冯夷既然有了万全准备，他手底下的人不可能全是废物，我们现在准备的方案很有可能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想要破局就要出其不备。太岁作为三淮水寨阴寿交易的关键，背后一定隐藏着惊天秘密，只要能洞悉这一点，我想关于他的很多计划部署皆会一目了然！”
信补充道：“那他很有可能会摇外援。”
“恩？”
李馗抬起头，眨了下眼。
“三淮水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商业王国。”
信解释道：“虽然进入水寨的条件极为苛刻，但是每日来这里的妖怪、人类依旧络络不绝，已然形成一张非常恐怖的利益大网，这些因素不排除会被冯夷利用。
“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刻，冯夷为了活命，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末将猜测，也许他会邀请其他水域的鬼王、妖王一同来三淮水寨，共同商讨怎么应对阴司的围剿。”
说到这里时，信耸了耸肩：“毕竟外面的风声很紧，弱者抱团在强者身边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
闻听此言，李馗一下子顿感头痛。
他俩能猜测到这一点，冯夷没道理不会做出这种准备。
原本三淮水寨这个副本就是地狱级的难度，现在再有这些外来因素掺和进来，变数肯定会增加。
这时信看了李馗一眼，适时地建议道：“主上，你不惧挑战的胆魄真的是令末将非常敬佩，可是信还是想建议原定的计划不变，主上可以自行实施另一项计划，我们兵分两路。
“某种程度上，也能给主上吸引到一定的注意力！”
“没问题！”
李馗笑出洁白牙齿，似蘸了几分森寒意味：“我想知道亲近冯夷的下属有哪些。”
想要直冲冯夷的大本营龙宫，对李馗来说不现实。冯夷起码有万年道行的实力，李馗除非嫌自己命太长，才会选择单枪匹马冲进去。
“有！”
信指了指地图北边两个相连的区域：“如果说有谁可能知道太岁的秘密，也许只有这两个人。
“小玲珑、苏媚儿！”
“听名字似乎都是女的？”李馗不由奇道。
“是的！冯夷有数量非常庞大的后宫，大概有三万多名妻妾。”
说起这件事，信习以为常道：“三淮水寨会不定期的举行一次冯夷的婚礼，末将倒是见过几次新娘，相貌和身段放在凡俗都是无可挑剔的那种。
“以冯夷这种爱美人的性子，会将手里涉及到核心机密的事务交给妻妾来办，不足为奇。
“对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叫做雪女，地位非常高。”
“……”
李馗心里暗自咂舌。
好家伙，三万多名妻妾，这冯夷真他娘会享受呀！
“苏媚儿两人分别负责芙蓉区以及水寨洋行。”
信仍是一丝不苟地讲解道：“芙蓉区有两项业务，皮肉生意以及贩卖，妖怪、鬼、人，就算是各种珍奇异兽也能在那里找到，负责这块区域的是苏媚儿，听说是个狐狸精。”
说到这里时，信下意识看了眼李馗。
“狐狸就狐狸呗，还特意看我一眼。”李馗忍不住无奈了。
“水寨洋行。”信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海上贸易，彼此间的业务完美契合，所以她们两个负责的区域离得特别近，主上的行动也会效率许多！”
“在战争真正打响前，冯夷在明面上的布局应该不会有变化。”
李馗眉眼微垂：“不管怎么说，总得试一试，往前迈上一步才知道接下来的结果。”
“恩！”
信用力点头。
随即，他见事情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便说道：“主上，那就撤掉梦境吧。”
闻言，李馗不禁有点惊讶：“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主上叫灵婴出来的时候。”
信面上神态如常：“毕竟经常出入主上的梦境，一些细节还是能够观察出来的。”
“敏锐！”
李馗笑了笑。
只见房间里的色彩迅速褪去，变成空洞单调的黑白，不到万分之一秒，两人重回现实。
而李馗跟信的一番谈话，在时间上连一秒钟都没有过去。
房间里，小黑坐在椅子上，刚拿起桌上的水果往嘴里放去，倏地顿了一顿：“谈完了？”
“恩！”
李馗轻轻点头，紧接着说道：“我要先跟肖刚他们联系一下，看看几个人愿意合作。”
毕竟这几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很难保证会不会选择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李馗闭上眼，转瞬又睁开：
“土伯跟薛常在、仇白飞他们愿意配合行动，神荼、郁垒跟肖刚还是想靠自己。”
“意料之中。”
小黑对此并不感到奇怪，狠狠咬了一大口水果。
“好，我来交代接下来的任务。”
李馗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信统率全局，小黑全力配合，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奈落街，那些无辜的人或者妖怪先安置在无间炼狱里面。
“我一个人目标小，好行动，亲自去查一查太岁的庐山真面目。
“现在的时间还剩下四个小时五十五分，
“不管是我，还是你们，都要在两个小时内搞定这一切！”
“明白！”
“明白！”
小黑和信异口同声道。
李馗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兴奋道：“那就让我们大闹一场！”
“闹个天翻地覆！”
祸斗的眼中戾焰沸腾燃烧。
信身形笔挺，手掌默默握紧无双剑，眉宇间的锋芒肆意彰显。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很久了。
他在三淮水寨呆了近一年的时间，将盛乐赌坊的规模生生扩充到三倍有余，奈落街已经没有像样的竞争对手，这是他自信的原因！
有这个基本盘在这里，要是拿不下一个奈落街，那他在这儿一年岂不是白干了！
站在李馗肩膀上的小旭安静地记录着。
李馗他们的想法、讨论，是在成绩之外的，但又是在成绩之内。
他很荣幸见证这一切！
第912章 行动进行时
赌坊五楼的一间秘密包厢里。
十来个气息强大的妖怪、恶鬼围成一圈坐在赌桌前。
“淦，又输了！”
肥头大耳的男人狠狠将手里的牌九甩到桌上，甚至因为太过生气，右脸颊纹有身躯相连的双头山猪宛如活过来了一般扭动尖啸，模样狰狞。
他打眼一扫，发现玩了一圈下来就自己输得最多，当即不满道：“赵镇这头蛤蟆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过来！”
“哈哈哈哈，今天小弟的运气有点不错哈。”
头顶羊角，下颚留着一小撮胡子的羊妖将赌桌上的阴寿筹码一把揽了过来，乐呵呵道：“老朱，我刚才看见赵老板带着安副部长的儿子上六楼去了，他呀，肯定在那伺候着呢。”
“安福？”
老朱听到这个名字，只好烦躁地将郁气咽回肚子，埋怨道：“赵蛤蟆还真是攀上高枝了，上头有安家罩着，手底下还有那一头实力强横的大妖，不知走得什么狗屎运。”
坐在他身旁的妖精闻言，意有所指道：“现在整个奈落街除了盛乐赌坊，就剩下一些不成气候的小赌档，我看赵老板野心勃勃，说不定是想闯出奈落街！”
“还想闯出奈落街。”
老朱冷声一声：“小心一口气……”
话音未落，便见大门轰然打开。
众妖目光移去，皆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
“朱老板，火气还是那么暴躁啊。”
身着幽黑机甲的信迈步走了进来，道出的话音却是赵镇那粗犷低沉的嗓音。他的身后跟着祸斗，一袭戾焰大氅微微摇摆，自有强大的威势席卷而出。
这种来者不善的情况使原本吵闹的房间登时陷入寂静。
“就是这些小瘪三啊。”
祸斗睨了眼这些妖怪、恶鬼，犬吻勾起一抹森寒冷意。
“你把赵镇怎么了！？”
十余名妖怪目目相觑，不到眨眼间便完成沟通。
只见肥头大耳的老朱当即怒吼一声，脸颊上的双头猪纹陡然活了过来，刹那之间覆盖全身。
“吼！”
拥有双头的黑色山猪几乎占据房间的一半，鼻孔喷出滚烫热雾，浓烈而猩黑的妖气顿时冲天而起！
《山海经·海外西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钜，日月所入者。有兽，左右有首，名曰屏蓬。”
两种沸腾的能量在猪吻里迅速酝酿。
在屏蓬周围接连闪烁起颜色各异的术法、法器光芒。
狂暴汹涌的能量威势立即压了上来。
电光火石间，祸斗不慌不忙地抬起右臂，犬掌虎口对准那一群面容狰狞的妖怪恶鬼们，佛想佛点亮第一颗孔洞，宛如天地之力尽归己身，五指轻轻往里一握！
“砰——”
挡在最前头的双头黑猪似察觉到什么，瞳孔深处的恐惧方方浮出，庞大的躯体已然如龟裂的瓷器般分崩离析，在恐怖巨力下，肉糜鲜血滚动涌出。
在他身后的十余名妖魔纷纷现出原形，受到巨力挤压的面孔顿时蒙上一层死亡阴影。
轰隆！
炽烈的戾焰在瞳孔里熊熊燃烧。
哪怕不俗的法器也在高温吞噬之下悉数溶为铁水，微弱的毫光闪烁熄灭。
兔起鹘落间，胜负已定！
信握住无双剑的手掌微微一松，内心却不由陷入震惊。
祸斗的这次出手着实把信给惊住了，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祸斗的实力竟比原先还要强出数倍有余，要知道里头可有不少处在号叫巅峰的大妖，竟然被如此轻易地解决掉！
随即，信迅速回神，沉稳说道：“黑哥，继续吧。”
“恩。”
祸斗轻轻颔首，吹拂而来的灼热气浪带起一丝肉香，他握紧的拳眼里振翅飞出一群嫁梦蝴蝶，登时与熊熊燃烧的戾焰融合，立起诡异惊变！
只见一个个大如鸡蛋，状似黑色肉瘤的太岁完好无损地自戾焰当中分离而出，径直落到信的手上。这些全是寄生在老朱一群妖魔体内的太岁，给予他们超乎想象的阴寿。
旋即，戾焰扭曲间，十余名妖怪恶鬼的身躯重新出现，他们眼神机械呆板。
可没过一会儿，渐渐有了灵动。
“这样就行了。”
信望着掌心里的太岁，眸光略有出神，旋即将太岁全部封印收起，满意地点一点头。
老朱他们全是奈落街有头有脸的势力霸主，以往也会来盛乐赌坊耍两把，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与‘赵镇’的关系还算可以。
因此信昨天向他们发出邀请来赌坊商量事情，这些妖魔有一个算一个给面子全来了。
哪成想，却给了信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一旦战争真正打响，你们立马收拢底下的妖怪。”信向傀儡们发放命令：“或是相互之间进行攻打，或是去攻击其他邪恶的团伙组织。”
“是！”
傀儡们纷纷应是。
有嫁梦蝴蝶作掩饰，一般人很难看出这些奈落街的大佬已经被替换掉，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错误地发号施令，让两个小时后发生的混乱变得越来越久就行。
而信则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完成战略部署。
“你在担忧什么？”这时祸斗嘴里突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他跟信他们相处的时间太长了，有时候光凭感觉就能察觉出不对劲。
信看了祸斗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在三淮水寨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生物身上寄生着太岁，而太岁的操控者正是冯夷，我怕这是一个定时炸弹！”
“相信主人就好。”
祸斗不由笑了笑：“再说了三淮水寨又不是只有我们，还有其他七十四名鬼使，他们可不是废物。”
“也是。”
信收起杂念，双眸坚毅，直如一把出鞘的剑锋：“那么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
……
……
与此同时。
“快点把他们丢进去。”
“速度再快一点，别磨蹭。”
“全部按照老板的吩咐去做。”
粗犷有力的声音响彻赌坊。
身强力壮的熊妖瞄了眼走下楼梯的老朱他们，臂膀肌肉虬结隆起，生生扛起数十个人，直接将这座人山丢进面前不停转动的幽深旋涡。
“砰——”
蓦地，大门猛地被推开。
只见一头既有点像龙，又有点像虎的大妖奔了进来。
那熊妖回头一瞧，面上的神情立即变得恭敬起来，大声喊道：“首领！”
“首领！”
尊敬的呼喊声在一瞬间响成一片。
赌坊上上下下包括荷官、服务员全都换上了作战服装，眼神坚定，神态精悍。
龙须虎微微颔首，眼里映出数以百计倒在地上的妖怪、鬼魂，并仍有大批妖怪如同货物一般从头顶的冰晶通道滑进开启的传送门内。
此时此刻，偌大的盛乐赌坊内的所有客人全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除此以外，龙须虎还见到几名幽冥战士穿着一副陌生的机甲站在阴影处，神色冰冷地警惕四周。
‘行动开始了！’
龙须虎见到幽冥军团的出现，当即纵身跃上五楼，一阵风似的来到房间门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立刻进入视线，肃穆的面容不由扬起灿烂笑意：“兄弟们，好久不见！”
只见椭圆形的赌桌周围，元庆、项、土行孙等一众将领悉数在场，祸斗跟信站在桌前。
“龙须虎！”
一个个上前热情拥抱。
“黑哥！”龙须虎笑着打起招呼。
祸斗上下打量龙须虎几眼，犬吻一咧：“不错呀，看得出你这段时间也没荒废修炼。”
“那是必须的！”
龙须虎唇边两条金色龙须禁不住得意地抖动两下。“我可是一日都没有偷懒过！”
龙须虎只觉自己好久都没这样畅快地笑过了，见到战友兄弟的那种兴奋感，当真是令他激动不已。
元庆探出拳头重重擂在龙须虎的胸膛上，兴奋道：“这回我们终于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欢迎回来。”项高兴道。
“你们那些个生猛战绩，我在三淮水寨都听到风声了，可把我整得心痒难耐呀。”龙须虎唇上的笑容一直没放下过，旋即目光看向土行孙，忍不住嚎了一声：“土行孙！”
“龙须虎！”
两妖手掌相握成拳。
“你果然也变强了啊。”
龙须虎半蹲着身子，倏地瞧见土行孙腰间缠着的金色绳子，不免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叫捆仙索。”土行孙得意一笑。
“哎哟，这名字有点意思啊。”龙须虎笑道：“哪来的啊！”
“那可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土行孙说道：“等主上这次考核结束，我们再慢慢喝酒聊一聊。”
龙须虎微微颔首，这时才反应过来李馗并不在房间里，连忙问道：“主上呢？”
“先行一步了。”
祸斗拳掌上突然出现一根乌金长棍，二话不说掷给龙须虎。“这是给你的心愿礼物。”
“心愿礼物？”
听到这句话，龙须虎还有点纳闷地重复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黑哥你是说上次填的调查问卷！”
“原来是这个呀。”龙须虎接过乌金长棍。
只见棍身蟠有一条赤龙，整体造型十分威严霸气，虎眸不自主地流露出喜爱的神色，轻轻扭动棍身，但听咔擦一声脆响，长棍立即分解成多节，内有铁链可作为多节棍使用。
祸斗瞅着龙须虎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笑了笑：“喜欢吗。”
“哎哟，我可太喜欢了。”
龙须虎满脸都是喜悦：“这绝对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这可真是个及时雨呀！
他一直以来就是缺个趁手的兵器，往常都是靠神通法术和强悍的肉身直接硬搏，而来到三淮水寨之后，这种感觉尤为深刻，因为赌坊要向外扩充势力，必定会触碰到很多妖魔的蛋糕。
单是这一年经历的生死危机，比起土行孙他们来说只多不少。
“这兵器有名字吗？”龙须虎问道。
“有，叫定坤棍。”
小黑说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是按你自己的喜好再取个名字。”
定为镇。坤为八卦之一，五行为土，坤位在西南申位，申为金，亦有阳金盛旺之意。
“不用，这个名字就很好。”龙须虎把玩了两下，重新将定坤棍相连，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简单寒暄过后。
“时间紧迫。”
信开始布置作战方案：“龙须虎你那边办得怎么样。”
龙须虎一拍胸脯：“严格按照你的计划，反抗军现在已经全部进入指定位置。”
“黑哥带上几只赌坊的妖，跟随狸管事前往危机镇压管理部。”信面容严肃，有条不紊说道：“届时一旦成功，龙须虎你跟土行孙立即率领反抗军撤离无辜生命。”
“如遇到负隅顽抗者，十恶不赦者，杀！”
森森杀意倾吐而出。
“是！”
土行孙跟龙须虎齐齐抱拳。
“项，率领一千幽冥战士前往罪恶城砦与薛常在与仇白飞两人汇合；元庆，率领一千幽冥战士前往水寨拳擂与土伯汇合。”
“是！”
项跟元庆纷纷领命。
“轰隆——”
但见祸斗脚下立即迸发炽盛幽光，显现出传送法阵的轮廓。
幽冥军团的战士变作一道道纤细的黑影自法阵内飞出，汇聚到项跟元庆的脚下变成他们的影子。
如此一来，项跟元庆的行动就不会引人瞩目，而且他们手上还有李馗留下的嫁梦蝴蝶，除去保命之用，还能与仇白飞几人联系，不会出现找不到人的情况。
“这个你们拿着，一旦出了问题，我会马上过去支援。”
祸斗抬起犬掌，四朵戾焰径直落到项等人手中。旋即，犬吻一咧，说道：“行动吧。”
“是！”
不消须臾，办公室内只剩信与祸斗。
“我们也出发吧。”小黑说道。
“恩！”
信望向门外。
被唤作福哥的猫妖，以及统筹炼狱阵法的欧阳老先生来了。
——
——
三淮水寨，藏窟区。
韩小武身披黑色麻布，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牌匾【飞仙如意阁】，走进这座高有七楼的宝阁。
“韩先生？”
韩小武刚走进来，便有一名身姿俏丽的女鬼上前询问。
女鬼美丽的眼睛深处好似显出一张人脸，转瞬即逝，而她脸上依旧保持热情的微笑。
韩小武扫了一眼店里的情况，来往的客人络络不绝。
这所谓的飞仙如意阁乃是一家专门售卖法器的地方，而它的背后老板正是危机镇压管理部！
第913章 暗流碰撞
韩小武收回目光，应道：“我是！”
身姿俏丽的女鬼微微躬身，抬手一展：“请跟我来。”
两人径直来到飞仙如意阁的顶楼。
相较于楼下的门庭若市，这里则冷清许多，就连负责安保的护卫都没几个。
倒是韩小武注意到横梁上刻印着一只威严凶猛的虎头，仿佛是注意到了韩小武的目光，虎头竟朝着韩小武看了一眼。
“韩先生，大掌柜就在里头等你。”
女鬼推开面前质料不菲的大门。
韩小武抬脚迈入房间，身躯蓦然有种强行冲过蜘蛛网的黏密恶心感，眉头微不可查一皱：“老王，怎么每回都是这种警戒阵法，搞得人很不舒服呀！”
“我会的阵法里就这种最熟练，最好用。”坐在椅子上的胖脸男人咀嚼着腮帮子，唇边竟露出一只挣扎的脚来，他瞄了韩小武一眼：“要不你来。”
“也不是不行。”韩小武挑眉嬉笑。
“行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在这时候贫嘴了。”
穿着红色劲装的英气女子见状不由摇了摇头。
胖脸男人叫做王衡，乃是罚恶司的鬼使，与阴律司的貔貅不同，罚恶司的司徽乃是狴犴，就是韩小武在外面横梁上看见的那只虎头。
狴犴明辨是非，秉公而断，模样威风凛凛，完美贴合罚恶司的形象。
英气女子名唤佟玉，赏善司的鬼使，腰间缀着一枚麒麟玉佩，亦是赏善司的司徽。
正所谓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
三人是多年的老友，既然转轮王薛宗圣暗示可以团队合作，在入三淮水寨的第一时间，三人便相继取得联系，并约好汇合的地点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韩小武目光瞥去房间角落。
只见一名穿着奢华服饰的中年男人被锁魂链牢牢捆住，双眼翻白，俨然是经受不住深入灵魂的痛楚而昏厥过去。
想来这位就是飞仙如意阁的大掌柜了！
“说一说各自得到的情报吧。”韩小武坐去椅子，翻掌拿出几颗太岁：“我先来。首先三淮水寨的情况还真是有够复杂，尤其是这个叫做太岁的玩意。”
言语间，指甲盖大小的太岁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扭动的肉团里顶出一颗漆黑如墨的眼珠，瞳内写着一行小字——三百五十年阴寿。
“说实话，以我的见识完全理解不了这种阴寿是怎么作用到其他生命上的。”韩小武一边说着，一边却将目光看向王衡：“是不是真的增加，我也搞不清楚。”
“靠！你该不会想让我把太岁吃下去吧。”
王衡哪会注意不到韩小武的眼神，登时不满地说道：
“上次咱俩一块出差，你让我吃那个狗屁仙草，搞得我一个月的胃都难受的要命。”
随即，他微阖着眼，迅速将刚才吃下去的恶鬼记忆翻看了一遍，沉声说道：
“阴寿是真的有起到作用，在他们的记忆里有很多濒死的家伙靠着太岁续命活了下来。”
王衡有一独门神通，名为烹食造化。
这口饕鬄之胃，不止能消化万千恶鬼，还能借他人的法术神通为己用，且如臂驱使。
刚才王衡就吃下了飞仙如意阁的幕后老板，一下子知晓了不少隐秘。
“你们俩好像是在说废话。要是阴寿续命是假的，这种骗局早就被拆穿了，三淮水寨还能有如今这般恐怖的规模吗？”
佟玉手里也出现一颗太岁肉瘤，嘴唇翕动：“我们手里的太岁是从本体分裂出来的，本身不具有灵智跟记忆，乃是极为纯粹的傀儡。
“说白了，这玩意就是单向地被本体操控。”
“三淮水寨简直就是无法逃脱的牢笼。”
王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掌柜，咬牙切齿道：“在这里的衣食住行都是用阴寿来交易，从上至下，一层剥削一层，真正获取利益的是他们。
“哪怕打着赚到阴寿就离开三淮水寨的心思也是不切实际，太岁离水寨太远就会失去效用，因此根本不可能从深渊里爬上来。”
尤其是后面一点，其实很少人知道——
因为打着这种想法的人早就死了！
闻听此言，佟玉不禁皱着眉头：“就算如此，他们还甘之如饴。”
“直面死亡，真正能够看开的又有几人。”
韩小武冷着脸，吐出冰冷话音：“一旦阴寿到限，那可就是魂飞魄散，哪怕是苟延残喘地活着，依旧有大把的妖怪或者鬼魂愿意呆在这里，而且三淮水寨的条件可不比凡俗差。”
“哎呀，你头上都冒火了！”
佟玉熟练地抬手盖去韩小武脑顶陡然冒起的森蓝火焰。
见到这一幕，王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爽道：“行了，先说一说下面怎么做。”
“既然飞仙如意阁的掌控者是那什么危机镇压管理部。”韩小武说道：“我们就伪装成大掌柜的身份混进去，直接敲掉那鸟地方，到时候在里头用上破界令牌，让军队过来完成清剿就行了！”
不得不说，参加考核的鬼使各个身经百战，像韩小武一行人就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飞仙如意阁，知晓了与背后危机镇压管理部的关系，行动堪称效率。
“然后呢？”
佟玉挑眉说道。
“没然后了啊。”韩小武瞅着那张英姿飒爽的面容，哪还不知道佟玉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以咱仨的实力能完成这一点就不错了。”
佟玉又看向王衡。
“其实我这次是抱着锻炼自己的心态来的，对那两个名额……”
王衡见到佟玉几乎冒火的眼睛，艰涩地咽了口吐沫：“不是，你也知道我们罚恶司有两个变态，他们俩兄弟肯定会联合在一起，希望是真的渺茫。”
“不争不拼，那你还来参加个什么劲啊。”
佟玉听的是大为光火，不禁激动地说道：“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裕，我们已经取得先机，不如借着这伙人的身份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搞清楚太岁的真面目，一定能加很多分！”
“我明白你的想法，小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我们要面对的角色就不是这些小喽啰了。”
韩小武心里很无奈，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三个都是号叫巅峰的境界，在这里远没有到能仗着实力横行无忌的地步，哪怕再小心也没有用，不如在我们能力范围的极限做好该做的事情。”
“哎，说白了，谁不想争啊，包括咱们在内的七十五个人，谁心里不带点傲气。”王衡亦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这场考核里，我们既是独狼又是群狼，就是看谁先放下心底的傲气，认清楚现实。”
说着，他瞄了眼佟玉：“你以为谁都跟小武那儿的李馗一样，有能力，有财力养起一支军队，还有一只大叫唤境界的鬼王做左右手。”
佟玉先是看向王衡，随后又看去韩小武，深深吐出一口气：“行吧，那就按你们……”
“其实，我并不介意你们继续查下去，因为很多人也想知道那背后的秘密。”
蓦地，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不知何时，窗棂的位置陡然出现一个半蹲着的男人，面目阴鸷，他盯着韩小武三人，玩味地笑了笑：“不过三淮水寨的主人可是灵源公，三位鬼使不好意思了。”
咔擦！
整间房间蓦然扭曲折叠，如同被大手生生攥紧的易拉罐一样。
“轰隆！”
奔涌咆哮的森蓝色冰焰不到万分之一秒轰到了男人脸上，然而呈现在韩小武三人眼前的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面目阴鸷的男人沐浴地狱之火，满怀恶意地说道：“麻烦你们去死吧！”
“易拉罐”扭曲到极致，恐怖而剧烈的能量瞬息间将韩小武几人吞没。
“啊！快过来。”
伴随一声怒吼，王衡的身躯骤然膨胀，生生顶住不断压缩的空间，柔软的肚皮同时将佟玉跟韩小武包裹。
“砰——”
飞仙如意阁的顶楼砰地一下爆炸开来。
剧烈的爆炸声立即吸引了无数妖怪鬼类的注意，纷纷望向腾起蘑菇云的高楼建筑，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更有好事者跳上屋檐观察。
掺杂着炽烈火焰的黑雾被一阵风吹走，显出几道人影。
面目阴鸷的男人看着手中报废的法器，叹了口气：“阴司鬼使果然有两把刷子，提前布局都能给逃掉！”
“豺狼，你可没跟我们说要对付的是阴司呀。”
就在这时，模样看过去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人语气不善道：“你这是要拉我们下水。”
“就是说！”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其余几人纷纷谴责。
他们都是三淮水寨中立的势力，背后皆是人间的邪教魔派，甚至不乏一些世家大族，他们与冯夷定了合作的协议，从而换取大量的修炼资源。
毕竟三淮水寨的特性摆在那儿，获取资源的渠道不要太方便！
“喂。”
被他们唤作豺狼的男人，眼里闪烁起猩红的血光：“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不会被清算吧。别拿手底下的虾兵蟹将用来滥竽充数，亲手去杀了他们。”
刹那间，脚下的一地碎石惊惧地颤抖。
在令人足以窒息的死寂气氛中，相貌颇为正气的男人，狠狠抽动了一下脸颊：“走！”
不逊于韩小武几人的强横气息迅速远去。
“一群废物。”
豺狼冷笑了两声，瞟了眼埋在废墟底下的一条臂膀，旋即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猩红的瞳孔里映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快关上门。”
“把寨门关上。”
一群穿着制服的精悍鬼物吆喝着将水寨的大门缓缓关上。
财狼收回目光，摊开手掌，一颗太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他恭敬地说道：“去告诉灵源公，三名鬼使正在被驱赶到指定区域。”
立见太岁腾空飞起，直直没入到头顶的海洋天空。
办完这一切，豺狼的身影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豺狼却没注意到，距离飞仙如意阁一千米远的地方，他的一举一动同样被相貌俊武的男人看在眼里。
男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
三淮水寨，芙蓉区。
这里是水寨首屈一指的胭脂窟和销金帐，坊间常有一句风流话极为盛行，那就是只要是公的，就不可能站着走出去，可见此活色生香的魅力。
如同凡世网络上流行的兽耳娘，在这里随处可见。
保持古时特色的院楼，也有极具现代气息的会所宾馆，花样百出。
除此以外，街市上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关在铁笼里的各种生物，人、妖怪、鬼皆成了明码标价的货物，任由挑选。
生命可以价值连城，同样可以卑微到尘埃里。
“我要这头小妖。”
“好的，客人。”
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映照出咧开恶意的笑容。
在这家摊位后面，有一条昏暗逼仄的小巷，一栋别墅藏在了此处空间褶皱的夹缝里。
掌控芙蓉区的苏媚儿长得十分漂亮，一袭冰川蓝吊带裙，愈发显得身材凹凸有致。她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街市的繁华，慢慢地将手里的红酒饮尽。
“可惜了，经营这么久的水寨眼看着就要没了。”
苏媚儿似有感慨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道：“我吩咐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吗？”
在她身后站着一名侍女，立即回道：“回主人，您的吩咐一下来，奴婢就亲自动手将那些资料烧了个一干二净，包括外面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苏媚儿轻轻点头，说道：“一会儿玲珑妹妹也会过来，你替我去外面接一下她。”
“是！”
侍女微微躬身告退，转身将大门关上。
只见走廊两侧居然有超过数百个门扉，表面看过去一模一样，可在门的背后却并非是什么房间，而是可以借此通往水寨各个地方，甚至是极为隐秘的重地。
而潜藏杀机的地方，亦是不再少数。
侍女轻车熟路地来到某一扇门户前，抬手握住门把，忽然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却也没有当一回事，心里倒数着时间，旋即手掌用力一转。
“玲珑大人，主人在房间里等你。”
第914章 梦魇
“叩叩。”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苏媚儿倚躺在沙发上，一双白嫩的大长腿，美好的体态勾勒出无限遐想。
她瞅了眼大门，心想来得还挺快，当即喊道：“进来吧。”
“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伴随兴奋的呼喊，一道身影瞬间扑进了苏媚儿的怀里。
“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苏媚儿搂着来人问道。
小玲珑人如其名，身材娇小可爱，双手脚腕皆戴着红铃铛，稍微一动就有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处理好了，姐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小玲珑笑靥如花。
如同精灵一般，能从小玲珑身上感到无比热情的活力，由不得人不喜欢她。
苏媚儿朝门口瞥了一眼，竟意外地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直起腰身，诧异道：
“君平，你怎么来这里了！”
紧随而至的人正是冯夷，身穿一袭山河大袖，身形挺拔，他笑着说道：“这回是以分身过来。刚才在玲珑那边处理完事情，非要拉着我一块过来。”
屋外的侍女低着头，伸手将门重新关上，脚边一抹殷红流淌的血色随之消失。
听到冯夷这句话，苏媚儿没好气地伸手捏了捏小玲珑的琼鼻，责怪道：“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任性，届时坏了大事该怎么办。”
“诶，媚儿你就别责怪玲珑了。”
冯夷眼神宠溺，唇边的笑意彰显出自信：“目前的局势仍在我的掌控之中。”
苏媚儿望向冯夷，无奈道：“就是因为君平你平时宠着她，惯着她，她才会这个样子。”说着，她看了眼冯夷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由眨了眨眼，却是突地闭眼捂住额头。
就在这时，苏媚儿听到了小玲珑带着哭腔的声音。
“姐姐，玲珑想你了。”
苏媚儿再次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玲珑。
“我好怕呀。”她哽咽道。
话音里蕴着浓浓的恐惧和害怕。
这一出着实把苏媚儿弄的有点不知所措，本能地伸手抱紧小玲珑，关心道：“你怕什么。”
“他！”
“他？”
苏媚儿诧异不解，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玲珑，一双眼睛却骤然紧缩，呈出震惊。
只见小玲珑七窍流出斑驳的鲜血，整张脸如碎裂的瓷器，一块块掉在了苏媚儿那身冰川蓝吊带裙上，浓郁的血腥味将她整具身躯笼罩。
“这……”
苏媚儿难掩惊恐地望向冯夷。
后者唇边的笑意忽然变冷。
深邃恐怖的黑暗一瞬间似海啸般扑打上来。
咕噜噜~
下一秒，如同溺水者一般，苏媚儿猛地一个长长的吸气，灌进口鼻的却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半睁半阖的眼眸里仍是惊魂未定，白腻的胸脯止不住起伏。
“怎么了？”
坐在身边的冯夷一脸关心地问道。
好半晌，苏媚儿才从这种状态里缓过劲来。
她拧锁眉头，总觉得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可偏偏回想起来，并无察觉到有特别古怪的事情发生。旋即，她下意识地钻进冯夷的怀里，立马觉得心安不少。
“没事，可能是比较紧张吧。”苏媚儿回道。
冯夷顺手搂住苏媚儿的腰肢，盈盈一握如同一枝水仙花，手感舒适，笑着宽慰道：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这栋藏在空间夹缝里的别墅，其实就是庇护所，苏媚儿和小玲珑的实战能力比起同境界的敌人还是略有不足，且冯夷为了保护她们，在这里安排不少实力强横的大妖护卫。
“恩。”
苏媚儿轻轻点头，忽然似想起什么，关心询问道：“玲珑呢，她刚才不是还在这儿。”
在三淮水寨，她与小玲珑的关系最为要好，又恰好一妖一鬼负责的业务相辅相成，情谊上又好上几分，说是闺中密友亦不为过。苏媚儿也真心将玲珑当做妹妹看待。
“她先出去了。”
冯夷笑了笑，意有所指。
苏媚儿抬头看着冯夷的眼睛，眉宇间不由浮起几分娇媚，加之明眸皓齿，愈显得美艳不可方物，轻轻搂住冯夷的脖子，吐气如兰：“这时候你还想着做坏事呀？”
她明媚皓齿，话声轻柔婉转，当真是个尤物。
说着，苏媚儿主动吻住冯夷的嘴唇，双眼却骤然变作狐瞳。
一团团翠绿云气瞬息间笼罩两人，汹涌狂暴的碧色雷霆轰然爆发，宽敞的房间一下子成了废墟。
“这一次发现得倒挺快。”
‘冯夷’与苏媚儿贴得极近，可是裹住身躯的雷霆竟无法伤及分毫，嘴边勾起浅浅笑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好奇问道：“这回我是哪里演得不像呢。”
回答他的是，一根祭起的赤红竹子。
一层层波浪似的火焰云光与肆虐的雷霆相交，像是起了某种化学反应，本就剧烈爆炸的威力更上一层，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如龙卷风般升起。
“轰隆！”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头似龙似蛟的怪物猛然拔地而起，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咬碎赤红竹子，旋即身躯摆动，生生将火焰与雷霆悉数碾灭，仰颈迸发出一声狞恶咆哮。
肉眼可见的风暴登时席卷而出。
一缕缕风声堪比最锋利的神兵利器，不到眨眼的工夫，苏媚儿身上接连腾起的护罩光芒纷纷破碎，她暗恨咬牙，却是急忙施展遁术，瞬间离开怪物的攻击范围。
“可恶！”
苏媚儿碧色狐瞳中充斥惊疑与愤怒，死死盯着站在怪物头顶的冯夷：“你究竟是谁。”
“小玲珑在哪里！”
‘冯夷’玩味地盯着苏媚儿，嘴唇张启：“不就在你身边吗。”
恰是俯首低眉间，苏媚儿突然发现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满染鲜血的头颅，见其面貌正是小玲珑。她眼眶含着血泪，声音如杜鹃泣血：“姐姐快跑！”
吼！
似龙似蛟的怪物仅是身躯微微一动，庞然的阴影已将五尾狐狸盖住。
苏媚儿显出原形，五根利爪上有细小的碧色咒文一闪，悍然朝着怪物斩下，空间陡然震荡不休，无形无质的强大攻势悍然朝怪物袭去。
“铮鸣——”
漫天花雨似的火星照彻苏媚儿惊骇的面庞。
只见怪物狰狞的鳞甲猛地奏响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居然毫发无损！
“该死！”
苏媚儿见状狐瞳几乎缩成梭状。
她这手天妖咒术专门针对元神，不仅出手隐蔽，就连威力亦是不凡，想不到竟被如此轻易的挡下。
“就这点手段的话，你妹妹可还等着你呢。”
‘冯夷’口中吐出森森杀意。
苏媚儿浑身寒毛被这股冰冷至极的杀气激得直竖，寒意沁入骨髓，碧绿狐瞳瞬间蘸了抹血色，身上的妖气再次高涨，一头由纯粹妖气铸成的碧玉狐狸登时拔地而起。
“吼！”
狐狸张开兽吻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漫天似的翠绿云气震响雷鸣，二话不说合身扑上。
然而，狐狸与怪物间的对决仅在一回合便分出胜负。
似蛟似龙的怪物只是简简单单地前扑撕咬，便将硕大的狐狸脑袋咬成粉碎，无数妖气如倒卷的浪潮倾覆而下，露出底下陷入恐惧的苏媚儿。
“死！”
‘冯夷’探手抓向苏媚儿。
此时此刻，苏媚儿已然手段尽出，法器、术法通通都对这头怪物起不到丁点作用，眼瞅着那只手掌彷如遮天蔽日般盖来，临近死亡的恐惧几乎将她的理智击垮。
危急之下似乎想到什么，心念连忙一动。
电光火石间，只见苏媚儿眉心陡然撕裂出一条缝隙，竟顶出一颗如墨似的眼珠，其形状特征竟与太岁相似。紧接着，浓重的怨气自她体内迸发，一条条带着淤泥的触手肆意甩摆。
怨气形成浪潮吞没周遭的一切，甚至开始腐蚀起空间。
“哈哈哈哈，终于拿到手了。”
畅快的笑声陡然自‘冯夷’口中响起，却让苏媚儿感到彻骨的冰冷。
那遮天蔽日的手掌直接抓住太岁的触手，猛地发力一拔。
霎时，无声而凄厉的尖啸在整座空间回荡不休，一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怪物自苏媚儿的体内脱离而出，分不清到底是一堆眼珠长在它身上，还是一层腐烂的淤泥嵌在它身上，予人怪异恶心的感觉尤为强烈。
嗒……
淤泥一点一点往下滴。
数十根粗壮的触手朝着四周挥舞，鞭挞挣扎不止。
苏媚儿已然傻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太岁被抽离的缘故，失去了某种保护，真实的现实一下子闯进了她的视线，恐惧顿时淹没灵台。
‘冯夷’显出了真面目，乃是一面容冷峻的男人。
陌生却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苏媚儿从未见过此人，熟悉是因为李馗的画像早就被冯夷公布。
然而苏媚儿此时却是眼珠颤抖地盯去自己的右手边，如同被一面玻璃墙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对面的世界竟在发生刚才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另一个苏媚儿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到了‘冯夷’的不对劲，乃是衣着搭配上的问题。
真正的冯夷是个极重注外表形象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将自己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而冯夷身上穿的山河大袖恰巧是由苏媚儿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冯夷要是穿这件衣服，必然会带上发冠，配以一根象牙发簪束发，此处细节是她与冯夷之间的小秘密。
而假冯夷却只是简单地披散头发。
可尽管如此，苏媚儿的暴起发难，依旧被假冯夷轻而易举地用剑指洞穿眉心倒下。
种种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如同循环播放的影片。
倏然。
苏媚儿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身子骤感无力，直接瘫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啊！”她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
许是几百，许是上千，头顶一面面镜子里倒映出无数个她，每面玻璃镜里呈现出的内容也各不相同，可是皆能看出苏媚儿在倾尽全力的反抗，施展的法术、兵器也不一样。
可越往下，苏媚儿对付假冯夷的招数也就越来越少。
值得注意的细节就是，不管苏媚儿怎么死，直到最后她都没有选择将太岁放出来攻击。唯独这一次，仅是两三回合她就已黔驴技穷，在死亡的逼迫下方才将太岁释放出来对敌。
李馗方才说：他终于将太岁拿到手了。
一想到这儿，苏媚儿全都明白了。
“啊啊啊啊啊！！！”
只见那头浑身环裹碧色雷霆的五尾狐狸疯狂地咆哮，不停舍身撞去那一面面玻璃。
“砰砰砰——”的巨响经久不息。
可就如同一座永远无法逃离的牢笼，无论苏媚儿怎样折腾，她都无法离开梦境。
直到最终的审判来临！
……
……
沿着镜面不断上升，照彻出的却是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瞳孔深处的种种幻象转瞬即逝。
李馗坐在高凳椅上，手里把玩着拳头大小的太岁，唇边透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自语道：“虽然花了一点点时间攻略，但是成果尤为喜人。”
在一旁的吧台上，摆着小玲珑染血的头颅，地上则躺在苏媚儿的身体，只见她眉心洞出偌大的豁口，血流不止。
不过以它们的生命力，这点伤势远没有到致死的地步，然而魂魄则全都被困在了梦境当中。
李馗没有将她们杀死，怕就是打草惊蛇。
自与信他们开始分头行动，李馗的第一个目标就放在了负责水寨洋行的小玲珑身上。
找到她可是费了李馗不少工夫，幸好他性子谨慎，没有冒然对小玲珑出手，几次试探下来，方才得知如今在明面上处理事务的小玲珑只是一具特殊的分身，拥有本体的记忆和情感。
除了一些关键性的记忆，可以说与本体没有任何区别。
只可惜，哪怕李馗最后将本体擒住，也没有获取到更多有关于太岁的情报。
小玲珑对此方面知之甚少，不知道是不是冯夷有意为之。
不过与小玲珑不同的是，苏媚儿知道太岁的真实情况，可是她宁死也不愿透露出半点。
于是，李馗便行嫁梦之术，一步步将苏媚儿逼近绝境，让她自愿地将记忆里的太岁释放出来，唯有如此方才不会引起冯夷的注意！
第915章 阴寿背后的秘密
可真正实施起来，依旧耗费了李馗不少功夫。
如同攻略游戏一般，要想发设法击溃苏媚儿的心理防线。
首先李馗将她的魂魄打散，分离出成百上千个苏媚儿的意识。
在梦境中，她的法器和法术用过之后便无法再次使用，面对死亡的压迫，且自身拥有的自保手段越来越少的情况下，苏媚儿只能按照李馗设计好的路线释放出太岁。
虽过程有点繁琐，不过在时间上，也就过去一分钟。
李馗盯着手里的太岁，摊开手掌往天空一送。
只见模样狰狞恐怖的太岁在半空中使劲地挣扎翻滚，却在眨眼间骤然变成一只碧玉蝴蝶，美与丑的极致反差展现得淋漓尽致，振动着翅膀绕李馗飞舞。
由于这个太岁是从苏媚儿的记忆里具现而出，本质上与太岁存在差异，但是凭借冥冥中的联系，足以让李馗找到真正的本体所在。
李馗阖上眼。
嫁梦蝴蝶振翅间没入虚空不见踪影。
如同深渊似的世界里，嫁梦蝴蝶穿梭在无数生物的梦境中，循着冥冥中的线逐渐靠近真正的本体。慢慢地，周遭的温度变得越来越寒冷，足以将一名结丹修士的意识冻成冰雕。
李馗心中却是一喜，这就证明自己的办法没有错，具有可行性。
不知过去多久。
“哗啦——”
李馗耳边突地响起一阵海水撞击礁石的声音。
到了！
他心想。
与此同时。
在某个广袤无垠的空间，暗黄色的汪洋起伏不定，如同正在沉睡的巨兽，仅仅只是酣睡间的一丁点动作都会引起惊涛骇浪，却又似地狱的底层，充斥恐慌与不安。
在汪洋中央的位置，有一座巨岛。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庞然大物栖身于此。
一颗白色的眼珠忽地眨了眨，瞳孔深处悄声无息地浮现出一只碧玉似的蝴蝶虚影，原本空洞单调的眼神陡然有了一点复杂情感。
李馗透过眼珠，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却是忍不住惊讶地想道：
“叼，这是个啥鬼玩意！”
它的模样与太岁相似，却又有很大的区别，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令人寒毛直竖的恐怖。
太岁本体拥有一副极为臃肿的身躯，躯体上却泾渭分明地划分出五块颜色各异的区域，一面赤如珊瑚；一面白如截肪；一面黑如泽漆；一面青如翠羽；一面黄如紫金。
五面有首，长着一张巨大的空洞人脸，可偏偏无法用词汇来形容出这张脸的相貌，也没有任何特征述说这是一张人的脸庞，只是莫名地给看的人一种认识。
数也数不清的眼珠或闭或睁嵌在太岁体表，无数根须形如触手一般深入暗黄的汪洋里。
咕噜咕噜……
根须起伏不定，仿佛在吞咽一般。
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太岁的躯体就会绽出透彻的光明，汪洋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吸引而来，也即是这时，大量的根须触手吞咽的速度就会猛然加快。
李馗能明显感觉到有股极为浑浊的能量输送到了眼球里，竟不由感受到了些许舒适。心思电转间，隐隐有点回味过来，看样子这暗黄色的海水大有名堂！
“另外，有九个方向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不知道在搞什么。”李馗观察了一会儿，思忖道：“这颗眼珠的位置太高了，我得去下面看一看。”
说实话，他此刻的内心是有点兴奋。
李馗有种直觉，关于冯夷的一切谋划或许都能在这里找到头绪，从而串联起整个针对阴司进攻的计划，并且眼瞅着三淮水寨阴寿的秘密就要在自己面前揭晓，很难不激动一下。
随即。
只见每一颗眼球深处都有嫁梦蝴蝶的虚影一闪而逝，以缓慢的速度往下移动。
“呼——”
倏地，一记声如雷震的鼾声自太岁体内迸发。
李馗当即停止了行动，立刻潜伏了下来。
不到须臾之间，一股庞然的意识苏醒，每一颗空洞的眼珠都瞬间沾上了一抹别样的神采，它们突然有了自我意识，纷纷朝四面八方看去，又在片刻之后重新沉寂下来。
仅仅只是简单的睁眼，可放在这尊太岁身上，带来的危险却足以致命。
这也是李馗目前哪怕已经找到太岁本体所在，仍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太岁本身具有非常强大的意识，且还不止一个，虽说可以通过梦境来进行穿梭，行动足够隐蔽，可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届时好不容易掌握的主动权又会消失。
李馗不相信这里会没有冯夷的眼睛！
直到如截肪的一面眼睛全部陷入沉寂后，李馗方才开始继续移动，这回他抓住时间上的空档，很快就来到了最底下的眼睛，打量起暗黄色的汪洋。
“不行，单凭嫁梦蝴蝶的观察根本看不清汪洋的虚实，想要一窥真貌，恐怕得用幽通才行！”
李馗内心犹豫了一下，很快便有了决断。
先是记住九个传来能量波动的位置，旋即，一颗苍白眼球深处具现出碧玉蝴蝶，蝴蝶振翅间突地有了玄而又玄的奇妙变化。只见李馗冷峻的面庞幻化而出，眸里荡起幽邃涟漪。
幽通！
看破虚妄！
一层挡在面前的薄雾悄然散去。
“不是单纯的水，若是将神念探进去就会陷入一种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幽深状态，居然附有强烈的空间波动……”李馗心里好奇，开始观察到越来越多有用的信息：“它本身就具有非常磅礴的阴气总量，跟云梦河鬼蜮的冥河不同，虽说有怨念死气，却并非是由负面能量构成的存在。”
就在这时，太岁体表再次绽出光明，如同一座巨大的信号塔，瞬间透彻整座浩瀚汪洋。
这也让李馗见到了汪洋底部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海底深处扎根着不下百万具尸体，密密麻麻，一眼都望不到边，他们仍保持死前的模样。
此情此景直令人头皮发麻，只觉万分恐怖。
蓦地，一道庞大的阵法自尸海上空显现，只听一阵尖利的啸叫，海量的怨念死气立刻井喷而出，甚至一瞬间将方圆数百里的海水彻底染成漆黑。
紧接着，太岁扎根在海水里的根须触手突然爆发出极强的吸力，贪婪地吸食那些负面能量，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将海量的怨念死气吃了个干净！
几是不分先后，又一股浑浊的能量涌入李馗所在的眼球。
“好家伙，割韭菜呢。”
见到这一幕，李馗哪能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这数百万具尸体俨然被冯夷弄成了培养太岁的食皿，每当负面能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就会直接释放出来将其当做太岁的食粮。
难怪太岁的本体竟会长到如此庞大恐怖的地步。
然而这时又有新的变化产生。
海流碰撞间倏地泛起一层层空间涟漪，只见数十只亡魂突兀自海水里出现，他们有些面容惊恐，有些茫然无措，身躯却是直直往海底坠去。
“啊啊啊啊！！！”惊骇的惨嚎接连响起。
李馗眸里飘起一缕幽光。
与此同时，一根太岁的根须触手如同离弦之箭洞穿暗黄海流，触手的顶端盛开出一圈尖牙，二话不说直接将数十只亡魂悉数吃掉。
可令人吃惊的变化仍在后头，吃掉亡魂的根须突然展现出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下一秒居然分裂成一颗颗不过巴掌大小的太岁消失在海底。
没过一会儿，又有大批的太岁分身乘着空间涟漪出现在汪洋里，扭曲变化间居然组成新的根须与太岁的本体融合。
“该不会……这就是阴寿交易的真面目！？”见状，李馗微眯起眼。
太岁吃掉亡魂的生命，从而将其变成可交易的阴寿？
李馗皱起眉头，脑海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迅速产生，又在猛烈地碰撞。
恐怕不止是这么简单，刚才的那一幕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回收。
李馗犹记得当初初入三淮水寨时见到的一件事，盛乐赌坊经营的项目里有一个类似于老虎机的赌博机器，奈落街的人喜欢将其称作【争一寸光阴】。
那时正好有一位赌徒输光了自己的寿命，立即被寄生在体内的太岁吞噬。若是将这件事与刚才突然出现在海水里的数十个亡魂进行联系，答案似乎也就呼之欲出。
太岁怕是拥有能将虚无缥缈的阴寿存贮起来的超凡神通。
沿着这条线索思考，眼前的迷雾也逐渐散去。
一来一回，有出有进。
正确顺序应该是太岁将自身的生命力进行分裂，所谓的续命便由此而来，当太岁分身寄生的生物没有能力继续续命，存储大量阴寿的分身则会立即回归本体。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体内寄生太岁的生物不能离开三淮水寨太远的缘故！
说白了，所谓阴寿交易就是凭借太岁本身强盛的生命力。这点，单是凡俗里的普通太岁都能简简单单活个几万年，何况是这种受到磅礴阴气滋养的太岁！
“冯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老奸巨猾得很！”李馗心里想道。
冯夷凭借太岁的存在建立起三淮水寨，奠定了阴寿交易的核心基础。
这世间有太多恐惧死亡的存在，尤其是曾经死过一次的生物，阴寿到限，面对的可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届时有几人能够甘心，又有几人能够坦然。
尤其是在地府消失的混乱年代，本就成名已久的冯夷，凭借阴寿交易，直接让三淮水寨的崛起如坐火箭一般直线上升，简直不要太快！
想要苟活于世的妖怪、恶鬼，要么与曾经的徐胜强一样，杀死无辜的活人将其卖到三淮水寨，要么沉沦在这种无法解脱的地狱里，直到自身的价值被全部榨干。
可是无论怎样，所有借出去的阴寿终究会重新回到太岁身上！
这是李馗亲眼见到的事实。
在三淮水寨，只有一个真正的赢家，那就是——
冯夷！
经过千年时间的发展，三淮水寨早已经将这种交易体系做到了登峰造极，将自己打造成一尊无比恐怖的大树，无数的蚂蚁在他的树荫下栖身。
而一旦有了开头，接下来无论怎样都无法逃离出这张精心编织出来的大网。
名为阴寿的雪球早就越滚越大，时至今日，恐怕这尊恐怖的太岁都不需要再额外支出自己的生命力，依靠千年时间积累起来的阴寿就足以支撑起整个三淮水寨的运转。
阴寿是个骗局吗？
是，也不是，因为凭借太岁的分身确实是做到了延续寿命的效果！
这张大饼，冯夷你确实画得好。
李馗心想。
随即，李馗收敛起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波涛汹涌的汪洋上。
太岁的成长很明显依靠了这座深不可测的汪洋，海流碰撞而起的空间波动，不是依靠阵法结界实现，而是这水本身自带的一种能力，可是这也太夸张了。
什么来头的水，能有这种效果！
倏然，但见藏在苍白眼球深处的李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隐匿。
紧接着，太岁体内两个庞大的意识顿时苏醒，如泽漆与紫金似的一面同时睁开所有眼睛，纷纷看向李馗刚才躲藏在如截肪的一面，剩下的三个意识也有了逐步苏醒的征兆！
可就在这时，一头躯体严重腐烂的白鲸猛然破水而出，无数根须触手闻声而动，立即将其牢牢捆住，直接将它撕扯得四分五裂。
地煞七十二术，聚兽：召唤各类野兽或凶禽。
而后。
无数眼睛巡视间，再无发现任何异常，似乎方才只是那头白鲸引出来的动静。
两道庞大的意识搜寻无果后，再次归于寂静。
然而这里的异状终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一道虚幻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太岁的头顶，大袖飘飘，见其容貌，正是冯夷。
冯夷虚空而立，注视那被分食的白鲸残骸，微微皱起眉头。
庞大的神念登时席卷而出！
……
……
另一边，别墅。
吧台上，闭着眼的李馗缓缓睁开眼，唇边的笑意透出几分算计。
离去时，他留了一点梦境种子在太岁的眼珠里，虽然不足以做到什么事情，但是充当个定位器还是绰绰有余，现在他要想办法掀翻冯夷的如意算盘！
第916章 不愧是你呀李馗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先做点布置，以防万一！
李馗低声喝道：“陆吾！”
“在！”
九条燃烧幽色火焰的尾巴掠过房顶，陆吾的庞然虎躯在李馗面前赫然出现，一双虎眸瞬间映照出无间炼狱的血红双日，腹部的涡轮引擎骤响咆哮。
只见一道幽光顷刻间笼罩整栋别墅。
李馗则是悠闲地拿起面前的高脚杯，酒柜里立即飞出一瓶好酒打开，小抿了一口品尝味道，却是睨了眼倒在地上的苏媚儿，冷笑道：“挺会享受的嘛！”
随即，李馗眸光沉入思索。
他需要将已收集到情报做下整理！
眼下既然已经搞清楚三淮水寨阴寿的真相，也知晓了太岁本体所在的位置，便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住冯夷的手段，可单凭这些还远远不够，并且目前仍有一些问题尚未搞清楚。
譬如，那暗黄色的汪洋究竟是什么来头。
汪洋本身居然附带空间属性，这点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无论是太岁的分身还是亡魂的出现都是依靠了海流碰撞产生的空间波动。
念及此处，李馗倏然想到了一处细节。
覆盖整座三淮水寨的海洋天空。
三淮水寨本身的阵法结界定然与汪洋有所关联，回收阴寿的太岁分身就是通过海洋天空进入到这里，而冯夷也是利用这一点搞定了‘物流配送’的问题！
尤其是当初李馗去拳擂解救薛常在和仇白飞两兄弟时，冯夷为了阻止他们逃跑就直接让海洋天空倾覆而下，原本人畜无害的海中生物也在眨眼间变得狰狞恐怖。
这也将是战争打响之时，必然要防范的一点。
还有，扎根在海底的百万具尸体。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又不是千具、万具，如此数量的尸体冯夷从哪里搞到的？
李馗思索间，指尖的酒杯倏地映出自己的脸。
如果他是野心勃勃的冯夷，手里掌握着汪洋这件大杀器，加之三淮水寨在现实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处在三条大江大河的交界口，这三条大江又衍生出无数支流。
可以说北方一大半的水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没道理不用汪洋的特性去完成一番雄图霸业。而且李馗没记错的话，往上数百年北方爆发过几次大规模的战争，死亡的人数可不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依靠水域四通八达的流动性，冯夷只要花费心思布置一下，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如此也就能解释百万具尸体的来源。
“等等，有点不太对劲。”
想到这点，李馗忽然皱起眉头。
如果说暗黄汪洋的能力近乎覆盖了一半以上的北方水域，那么冯夷设计的阵法结界肯定也要覆盖这么大的地方，哪怕有所缺陷，可依旧是超出想象的庞大工程。
冯夷有这个能力做到吗？
上一回进三淮水寨，李馗可没有在外界发现有这种阵法结界的痕迹。
退一万步说，假设阵法结界真的存在，那么除了尸体以外，肯定也会有其他东西一同流入到那处神秘的空间里，除非暗黄汪洋只接收尸体！不管是什么，这一千年来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一点，怎么会连一丁点相关的风声都没有流露出来。
信在三淮水寨潜伏了这么久，也没跟李馗说起过相关的事情。
以冯夷的行事手段，李馗思来想去，要么冯夷担心别人觊觎此物，要么就是怕别人发现暗黄汪洋的真面目，所以选择闷声发大财，也就这两种可能可以解释。
而李馗更倾向于后者！
思绪间，李馗瞳孔微不可查地扩张了一下。
“暗黄汪洋只接收尸体……”他刚才想到了这点。“暗黄汪洋与冥河的性质有天壤之别，前者甚至没有意识的存在，根源上也并非是邪恶，尸体……衍生而出的就是亡魂，随后是阴寿！”
李馗猛地打了一记响指，脸上终于露出恍然的神色，兴奋道：“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因果关系！”
一旁的陆吾好奇地瞥了李馗一眼，却没有在这时打乱他的思考。
李馗兴奋地张阖手掌，他此刻已然摸到了头绪，只是还差了一点关键性线索。
接引亡魂的汪洋；收复水域；
阴司，转轮王……
虽然李馗跟薛宗圣只见过一次面，但是这位阎王的行事风格，他绝对不会陌生，他可不会只是因为三淮水寨的规模大就把鬼捕考核放在这里，里面肯定有更深的联系！
就像是当初幸福小区的行动一落幕，滨海以及其他城市接引亡魂的工作就开始毫无阻碍地开展下去。
按照这个思路思考下去，暗黄汪洋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与地府存在关系，唯有如此，冯夷才会想方设法地将汪洋的存在死死隐瞒。
不过，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他证实刚才的想法。
李馗心思电转间，忽然喊道：“小旭。”
“在！”
一直安静呆在李馗肩膀的小旭立即回道。
“你刚才也看见了那座汪洋是吧。”李馗偏过头露出大灰狼一般的笑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负责监管考核的灵婴都身怀特殊本领，刚才李馗行使嫁梦神通，所见到的一切同样被小旭看见，并且如实的记录下来。
闻听此言，小旭当然明白李馗问出这句话的潜台词，只是为难地看了眼李馗，什么话都没说。
见到小旭的神态动作，李馗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既然小旭都知道，那就代表所有负责监考的灵婴们全都知道此事，严格来说并非是秘密。
旋即，他笑着说道：“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旭眼前一亮，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只是突然想起眼下如此严肃的场合似乎不该谈论这些，连忙闭上了口，用力点了下头。
与地府存在联系，又是暗黄色的水……
李馗锁眉思考片刻，一个名字猛然跃出脑海，浑身似窜过一道电流，震惊地想道：
“符合这个特征的只有——
“黄泉！！”
就在这时，李馗的身躯骤然变作无数碧玉蝴蝶纷飞而出，先前布下的暗手立即起了效用。
一阵玄妙的波动席卷而出。
……
……
“可是姐姐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我们现在不给君平添麻烦就已经是在帮他的忙了。”
交谈声入了耳。
只见冯夷的身影由虚渐实出现在房间里，他嘴角噙着微笑，先是神念扫过整栋别墅，并没有发现异常后，旋即望向坐在沙发上的苏媚儿和小玲珑。
这时，两位姐妹花似有所感地扭头看来，纷纷惊喜地喊道：“君平！”
“君平你怎么来了。”
冯夷这时却是与李馗方才说出的话一模一样：“只是以分身前来，本体还在龙宫坐镇阵法。”
苏媚儿心思玲珑剔透，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
冯夷迈步走到近前，伸手将苏媚儿跟小玲珑拥在怀里，宽慰道：“你们呀，只要安心地呆在这里就行了，等大计功成，我们就会一起离开。”
“呵呵呵，是个风流种子哈，死到临头都没忘记自己的妻妾。”
忽地，冷笑声突地响起。
有趣的是，正在交谈的三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听到李馗的声音。
小玲珑抱着冯夷的手臂，撒娇道：“我跟苏姐姐的实力也很强呀，我们也能帮君平你的忙，我看雪女姐姐也没躲起来，君平……”
“李馗，你的嫁梦神通越来越厉害了。”
见此情况，陆吾忍不住夸赞道。
实际上李馗跟陆吾就站在冯夷三人旁边，压根就没有选择逃跑，只是两人的身影宛如透明一般。
李馗闻言挑了下眉，双手环抱于胸，得意道：“那是当然。不是我跟你吹嘘，自从上次从你们的世界回来，我的嫁梦早就突破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指的就是万灵世界的掌控者元始天尊，让他帮助那些城市入梦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陆吾不禁想起李馗当时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虎吻翘起笑意。
“当然，没有你的帮忙也骗不了冯夷。”
李馗瞥了陆吾一眼。
方才他既然打算使用幽通一窥黄泉的真面目，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与陆吾做出应对的行动。
借助陆吾的神通，直接将无间炼狱的梦境阵法完全覆盖到整栋别墅里，再由李馗一旁操控，冯夷若是没有起疑心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察觉出端倪。
幸亏李馗留了一手，没有要了苏媚儿跟小玲珑一妖一鬼的性命，而且他料定了冯夷不会以真身前来。这家伙就算再怎么爱美人，也不会在这种危急关头跑来谈情说爱。
也只有在这种真实的环境里，冯夷方不会起多余的疑心，要不然可骗不了这老谋深算的家伙！
李馗探究的目光审视赢君羡，道出的话音掺了几分复杂意味：“这家伙的胆子是够大的，竟然连黄泉都敢带走，难怪会对黄泉的存在百般遮掩。”
他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在地府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冯夷将黄泉从阴间带走。
另一面，当李馗猜中暗黄汪洋的真面目就是黄泉时，关于三淮水寨的所有秘密就已经完全袒露在他面前，接下来就需要在原有的计划上做一些变动，然后给冯夷一个大惊喜！
对了！
李馗想起个事。
他差点忘了，冯夷跟赢君羡可是有过联系，前者甚至将陆吾的情报告诉赢君羡。
李馗推测两人之间肯定有利益往来。
在汤山战斗开始之前，那个时间点正好是阴司要清剿水域的消息愈演愈烈的时候。
无事不登三宝殿，冯夷千里迢迢从北方来滨海找赢君羡，恐怕也是为了寻求帮助，毕竟赢君羡曾经可是贵为大秦的摄政王，他脑袋里装的东西价值匪浅。
“刚才冯夷自己透露出一个情报，说本体在主持阵法，然后跟娇妻美妾们离开这里。
“这个阵法会不会与神秘空间里的九个能量波动有所关联。”李馗这时完全就是放飞自己的想法。“那这个阵法又会不会是赢君羡给冯夷的呢，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可能。”
“我果然还是很牛逼的嘛。”
一想到这点，李馗忍不住摸了两下下巴，得意地想道：“做鬼捕就是要有这一双锐利的眼睛，还有敏捷的头脑，破案方面我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后。
“媚儿，小玲珑，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简单地说几句话，冯夷便打算起身离去：“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呆着。”
一旁的李馗望着冯夷消失的身影，倏地咧起嘴角，笑出森寒意味：“这是我跟你的第二次见面。事不过三，下次我可就要把你脑袋摘下来了。”
“我们也走吧，陆吾。”
“恩！”
陆吾脖颈间的鬓发陡然闪烁起幽芒。
再一看，李馗和陆吾已然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
——
芙蓉区。
苏媚儿负责的产业里，规模最大的交易中心。
此时此刻，三淮水寨暗流激涌，明面上仍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偶尔引起的小波澜也很快被平息掉，想要引起整个水寨的地震，眼下还未到最佳的时机。
“客人，你想要什么货啊。”
穿着制服的妖怪满脸热情地介绍道：“无论你想要什么品种的妖精，都可以从我们这里找到，哪怕是用于修炼，我们也有大量的货物可以帮助你哦。”
李馗施了个隐身术，堂而皇之地走进交易中心，径直行向交易中心的地下三层。
苏媚儿的记忆被他一览无余，无论是明面上的阵法还是藏于暗处的结界，在李馗眼中就好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眼，全程毫无阻挡地通过阵法，来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前。
有一个问题：
苏媚儿与小玲珑皆是负责贩卖有关生意，而黄泉能够帮助冯夷聚齐海量的尸体、亡魂，那么以冯夷的性格，他难道只会利用这些资源培养太岁吗？
答案，显然不是！
“解！”
李馗手掐法诀。
立见大门表面的阵纹亮起毫光，旋即轰然打开，一股阴寒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
第917章 善人及冤魂
阴风呼啸！
磅礴的阴气一瞬间变作冰冷的寒潮冲刷至李馗脚前，如同撞上巍然的礁石，翻起无力的浪花。
微弱而纯正的赤红毫光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闪烁，同时也隐隐映照出黑暗深处一尊极高大的人影轮廓。
悠长的呼吸声入耳，阴气寒潮止不住地滚动。
李馗见到‘他’，平静的双眸微微浮起寒光，眼神变得极为锐利，抬脚走进房间。
“踏！”
每前进一步，翻滚的阴气寒潮便往后退却。
同时也显出地面上由上等朱砂勾画出的符文锁链，赫然是一套镇压封锁的阵法。蕴着至刚至阳气息的锁链闪耀赤芒，延伸到里头那尊站立不动的人影身上！
短短两三步的距离，屋内突然大放光明。
“砰——”
布置于阵眼上的白骨幡忽地炸裂开来，无声而尖利的哀嚎转瞬即逝。
李馗来到高大的人影面前。
‘他’的体型足有六米之高，半泡在粘稠的阴潭里，面容粗犷坚硬，整副躯体是由数十张尸皮缝合而成，浓重的怨念滔天。
这就是苏媚儿留在芙蓉区的后手！
“惩罚的罪刑还是轻了。”李馗突地自语道。
‘他’的真实跟脚乃是由数十具善人的尸身缝合拼接起来的存在，不止如此，善人的魂魄同样被囚禁在这具躯体里，而负责统率行动的却是一名十恶不赦的恶鬼！
单是站在邪物面前，滔天的怨气和疯狂的杀意足以将意志不坚的人神智冲垮。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先前薛常在和仇白飞来三淮水寨的任务是什么？
解救一名姓周的四世善人！
当时仇白飞亲口告诉李馗，这位四世善人生前就已经在赏善司的名单上，这一世因为救了两名落水儿童而脱力溺亡，俩兄弟都做好了头七那天去接人的准备。
哪成想，周姓男子一死就被三淮水寨的人给带走了！
再后来，这位四世善人竟成了拳擂老板玄和尚的座上宾。玄和尚看似对他礼遇有加，实际上包藏祸心，想让他从此坠入恶道，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
当时也是因为这方面的情报太少，导致李馗没往深处想。
譬如，为什么三淮水寨在这方面的动作会比赏善司还要快？
为什么他们对四世善人的存在如此渴求？
种种举动的背后又意味着什么。
从以上几点，其实不难看出三淮水寨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那么究竟有多少对世间万物抱有善意的人落到了他们手里，自此坠入深渊。
这点，细思极恐！
如果李馗没有翻阅苏媚儿的记忆，也断然无法知道真相。
千年的时光，冯夷利用黄泉的特殊性，以及自己建立起来的势力，收集了为数可观的善人亡魂与尸体，其中若是有人不愿意为他卖命，便将其炼成至阴至邪的怪物。
李馗面前这具怨气滔天的邪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一旦苏醒，内心的恶魔就会释放出来。
‘他’会对世间一切的生物报以最大的敌意，亲手摧毁掉出现在眼前的任何东西。
而且若是将此处所有的负面能量吸收干净，‘他’的实力将会攀升至极为恐怖的地步，届时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李馗双眸骤然点亮炽盛金光，看向邪物浸泡的阴潭。
轰隆！
只见乌黑粘稠的阴潭一瞬间如油锅遇水，猛地沸腾炸开，一只又一只恶贯满盈的鬼物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它们濒临崩溃的神情中蕴着极致的疯狂，喷薄而出的恶意瞬间笼罩李馗。
“吼！”
似龙似蛟的怪物突地拔地而起，红灯笼似的猩红双眼冷冷注视过去。
阴潭一下子恢复了寂静！
这阴潭里面不止含有大量的负面能量，还有千名以上生前大奸大恶的罪人，他们的魂魄将会成为邪物的养料，被‘他’悉数吸收，唯有如此才能将体内善人的魂魄全部转化！
这里所有的布置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李馗这时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朱砂法阵，双眸泛起一阵冷意。
包括苏媚儿在这儿布置的封锁阵法。
她岂会那么好心在这种时刻镇压这头至恶至邪的怪物。此处空间的邪气怨念如此庞大，哪怕是以上等朱砂为引，也经不住此等消磨。
这只五尾狐狸就是算准了时间，只要在过一个半小时，朱砂法阵就会失效。
届时实力大增的邪物脱困，必定会给头上的地府军队来一个惊喜！
“先试一试吧，也许可行。”
李馗盯着邪物思忖片刻，手里陡然出现锁魂链，眸里幽邃涟漪迭起，直接看破虚妄，见到了藏在邪物灵台深处的一头恶鬼，模样乃是一三十出头的男子。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李馗的目光，一双视人命如草芥的淡漠双眼同时看了过来。
唰！
锁魂链洞穿阴气，凌空抽出爆响。
只见锁魂链一瞬间虚化，居然没入邪物的脑门，直直将那头恶鬼的身躯牢牢捆住。
“什么！”
突如其来的惊变登时使恶鬼淡漠的眼神发生剧变，不可思议地望向李馗。还未等他做出反应，锁魂链立即长出密密麻麻的倒刺扎入魂体，旋即一阵擎天巨力轰然袭来。
李馗手臂肌肉隆起，喝道：“给老子滚出来！”
“不可能！”
歇斯底里的嚎叫响彻房间，激得阴气寒潮止不住地翻滚。
兔起鹘落间。
但见邪物头颅的位置猛地显现出恶鬼的半具躯体，他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痛楚与恐惧，使出能耐疯狂地挣扎起来，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一双血海似的眼睛突然睁开。
“吼！！”
邪物张口发出怒吼，滚滚怨念好似自体内深渊迸发而出，浓重的黑色气柱瞬间将高大的身躯笼罩，一下子顶到了天花板。
整座地下空间都开始摇晃不止。
可就在这时，一阵耀眼的赤芒突然频繁闪耀起来，立即镇压住邪物的反抗。
见到这种情况，李馗嘴角不由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什么叫作茧自缚！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以明显地从恶鬼刚才的反应看出，他具有清醒的神智，似乎也能自如地操纵这副躯体。可要是当这头至恶至邪的怪物将阴潭里面的负面能量以及千头恶鬼吸收殆尽，届时定然无法控制。
正是基于此原因，苏媚儿方才布下阵法作为一时镇压之用。
等到双方战争开始，这头邪物能不能保持清醒的意志也就不重要了，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大开杀戒！
不成想却在此刻帮了李馗的忙！
“呵！”
李馗冷笑一声，沛然巨力流淌在拳臂之间，一个发力直接将恶鬼从邪物的躯体里拔出来！
恶鬼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地上。
阴司的锁魂链专门针对魂体，而且随着使用者的实力高低，在效果上也会存在天壤之别。更别说面对活靶子似的恶鬼，李馗要是连这点难度都完成不了，也不用参加这次鬼捕考核了！
恶鬼从未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然而这种直达灵魂深处的痛楚让他想要开口求饶都难。
蓦地，一道庞大的阴影遮蔽了视线。
恶鬼似有所感地抬起眼皮，一串滚烫的涎液正好落在了眼睛上。
似龙似蛟的怪物张开大嘴，锋锐的獠牙吐出阵阵血腥气味。
“啊啊啊啊啊！！！”
恶鬼意识到什么，惊恐地扯起嗓子嘶嚎起来。
须臾后，只留一阵咀嚼吞咽的声音。
……
……
李馗收起锁魂链，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邪物。
随着恶鬼的离体而出，至恶至邪的怪物一下子静止不动，似乎陷入寂静。
然而在李馗眼中，邪物体内正在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惊变，失去坐镇中枢的恶鬼，体内那些善人的魂魄开始再次苏醒，更为骇人的怨气蠢蠢欲动。
“没救了。”
李馗眸中浮起悲悯，轻叹了口气。
眼前这头邪物的炼制并非是最近才开始，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被缝制融合到这副躯体里，只是恰巧遇上了阴司清剿三淮水寨的事，方使得原先的封印出现了松动。
否则李馗也无法轻易地将恶鬼给拖出来。
呼~
毫无征兆，一张充斥怨气的女人面孔猛地顶在李馗的鼻梁前。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无比的近，却又好像隔着天涯海角。
无论冤魂怎样咆哮及动作都无法触碰到李馗。
紧接着，一张张男女老少的面孔猛地透体而出，朝着李馗发出世间最为愤怒的咆哮！
“吼！”
咔嚓咔嚓……
一层层冰霜迅速覆盖整间屋子，一瞬间将其冻成冰国。
李馗原本锐利的双眸在此刻变得柔和，温声道：“定！”
数十个冤魂登时停止了动作。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李馗运起法力，念起往生咒。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只见冤魂们充斥怨气怒火的目光渐渐有了一丝清明。
也即是这时，嫁梦蝴蝶突然振翅飞出，在半空中洒下点点翠绿光芒，周遭的环境立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关于地府阴司清剿三淮水寨的画面接踵而过。
“我知道你们的情况，三魂七魄严重受损缺失，想要投胎几乎不太可能。”
李馗看着这些含冤而死的亡魂们，话音沉稳有力：“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报仇的机会，向三淮水寨的渣滓们复仇。只要等地面上的战争爆发，你们就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们可以……”
李馗深吸一口冰凉的怨气，胸间的一团火烧得他全身发烫，露出森森的笑容。
“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周遭的光影接连变化，似乎也映出了冤魂们此刻不平静的心境。
他们面面相觑，彼此间已然有了共识，他们嘴唇张阖似乎朝李馗说了句话，旋即又纷纷回到了邪物体内。
砰！
只见邪物睁开仿佛蕴着尸山血海的双眸，看了李馗一眼，居然直接沉入阴潭里面。
他们要将阴潭里面的负面能量全部吸收！
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谢谢。”
李馗看懂了冤魂们对他说得话，闭眼敛下泛起的复杂心绪，旋即抬手释放出一只嫁梦蝴蝶在这里等候‘他’的出世，到时候蝴蝶可以帮他指引方向，包括辨别敌友！
“馗哥哥，你接下来打算要做什么。”
小旭抹掉眼角淌下的泪水，义愤填膺道：“赶紧将这群该死的坏蛋统统送到地狱里去！”
就连善良的灵婴也无法容忍此等恶行！
“你等着看就好！”
李馗扯出一抹森冷的弧度，开口唤道：“小黑！”
“主人。”
唰地一下，一簇戾焰火苗在李馗面前显现，扭曲变化间显出小黑细犬原形的模样。
小布丁大小，看过去竟也有几分可爱。
“你那边开始行动了吗？”
“马上就要到危机镇压管理部了。”小黑回道。
李馗微微颔首，开口吩咐道：“现在我们要在计划上要做出一点变动，你的任务会加重许多，处理完那边的事情，直接去把三淮水寨的眼睛打掉！”
“眼睛？”
小黑眼珠轱辘一转，心领神会道：“主人指的是情报指挥系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李馗眸光沉了沉：“笼罩三淮水寨的阵法结界，它的控制枢纽被冯夷放在龙宫里。但是有几处关键性的阵眼安放在了其他地方，只要将其摧毁就能使其瘫痪几分钟。”
这个情报同样是从苏媚儿的记忆里得来。
小黑闻言若有若思地点头：“毕竟三淮水寨的面积可不小，这种大型结界就好像一台精妙的机器，除了主要的控制系统，还有无数的齿轮、齿条、机架配合运作。”
其实无间炼狱的阵法亦是如此，只不过就是看谁的能耐更厉害，能将这方面的漏洞做到微乎其微，以及配备的力量强大与否！
“不错，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李馗将这几处重要地址告诉小黑，旋即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需要抓住这点时间间隔，再去做一番大事！”
“大事？”
小黑眨了眨眼。
李馗轻轻点头，笑道：“恩，到时候我会给你搭建一个特别大的舞台！”
第918章 那一刻变成了光
听到李馗的话，小黑不禁好奇问道：“什么特别大的舞台？”
“你将这几处阵眼摧毁后，届时你就利用戾焰……”
李馗微眯起的眼角流露出危险的光，向小黑讲述自己后边布置的计划。
小黑听了连连点头，心生感慨：这确实是个大舞台的戏码。
随即。
小黑深深看了李馗一眼，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馗，方才一出现在这里，他就察觉到了李馗情绪的愤怒，想来与那阴气泥潭下面的‘人’离不开关系。
“主人，放心交给我。”
小黑咧开犬吻笑道：“你的背后有我在！”
他定是要为李馗的征途保驾护航！
话音方落，细犬便重新变作戾焰火苗燃烧殆尽。
李馗唇边勾起弧度，眼睛一闭一睁。
周遭的环境再度有了变化，猩红的血光铺进视线，一阵阵血浆似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再一看，李馗立于血海之上。
咕噜噜……
不消片刻，一具浑身沐浴粘稠鲜血的人影突地自血海中升起，脸上近乎凝固的血浆流淌脱落，露出肖刚那张平静的脸庞。
“刚解决了一只小虫子，来晚了。”
肖刚毫不拖泥带水地问道：“有事？”
“恩。”
李馗弹出一根香烟落到肖刚手里，自己也咬上一根：“三淮水寨有一支负责外围的军队，叫做鬼崽军，安扎在云麓区，我想拜托你去那边搞点事出来。”
“讲讲原因。”
肖刚拿起香烟嗅了嗅，闻到了真实的烟草香味，饶有兴趣地注视李馗，点燃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在肺部腾起。
“你自己看。”
倏地，李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烟雾中似乎掺了点别样的东西。
肖刚微阖着眼，吐烟的同时，一些闪动的人物画面以及文字情报接连出现在灵台。旋即，他睁开眼眸，眼神变得比方才还要平静。
“可以！”
“行，那就拜托你了。”
李馗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找帮手给你。”
闻言，肖刚唇边露出一抹微笑，胸有成竹道：“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两人四目相交。
话音未落，肖刚已从李馗面前消失不见。
“我就在云麓区。”
肖刚的自信余音在耳边萦绕。
“野心倒不小。”
李馗忍不住扬起笑容。
云麓区所处的位置就在冯夷龙宫的南面，可以说四面八方都是直属于冯夷的势力。但有一个无法忽视的重要因素，那就是云麓区的地理位置。
南有拳擂，北临罪恶城砦，西依芙蓉区以及水寨洋行，东靠奈落街，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四通八达的枢纽之地。
一旦三淮水寨发生特殊情况，驻扎在这里的鬼崽军将会以极快的速度将兵锋指过来。
但若能拿下此地。
便可以扼住冯夷军队的咽喉，控四方局势。
由此不难看出肖刚的野心与魄力之大。
随即。
李馗仰颈看了眼头顶，吐出一口浓烟，亦从此处梦境离去。
要是从高空俯瞰而下，便能看见梦境的原貌乃是一尊通天彻地的双面修罗，摊开的手掌内掬有一汪血色湖泊。
……
……
交易中心，地下三层。
李馗心神回归，瞄了眼停滞在半空中的碧玉蝴蝶，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啊——”
漆黑的大门轰然关上。
几声凄厉的哀嚎同时被掩埋在那扇门扉之后。
相信那些满怀杀意的冤魂们定然不会放过作为养料的大奸大恶之徒，也算是真正复仇前的一道开胃菜！
李馗向地下二层走去。
他离开这里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既然李馗打定主意要掀翻冯夷的如意算盘，他就要集合起所有可以一同作战的力量，从而去左右整个战场的局势！
毫不夸张地说，目前参与考核的七十五位鬼使，只有李馗一人知道冯夷手里竟然藏着地府的黄泉，因此他不仅要拿下这次阴律司的名额，更要打出自己的威风。
也唯有他李馗有这个能耐统率全局！
另一方面。
阴司的鬼使们需要在剩下的四个小时内争分夺秒。
对冯夷来说又何尝不是。
虽然李馗目前尚未搞清楚冯夷正在坐镇的阵法到底拥有怎样的效果，但是有一点非常明显，那就是他想要离开三淮水寨，同样需要时间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最关键的一点。
从始至终，冯夷的敌人就不是李馗，或者是阴司当中的某一个人。
而是——地府！
……
……
踏！
清脆的脚步声回荡。
李馗行至地下二层的银白通道里。
长长的走廊对面，同样矗立着一座刻印阵纹的金属巨门。
悄声无息间，只见李馗身后的天花板突地探出一名男人的上半身，面庞和指甲涂着花花绿绿的彩妆，模样看过去妖艳至极。
妖艳男人盯着李馗的背影，眼角翘起一抹戏谑弧度，双手掐起法决，张口一吐。
轰隆！
状如雾气又似火焰的紫红魂火登时朝着李馗的头顶倾泻而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李馗所处的银白通道骤然亮起网格状的阵法，强大的封禁之力轰然降临，立即禁锢住他的身形以及体内法力。
“唰！”
微不可查的破空声紧随其后。
锐利寒光一瞬间抵在李馗眼珠前，超越音速的气浪在整条通道内轰隆作响，扯得灌满通道的紫红魂火翻卷不休。
妖艳男人微眯起眼，不屑地心想道：“我倒要看看哪个毛贼竟敢闯进地下三层。”
“嗡！”
倏然，金属颤抖的震音突地入耳。
男人瞳孔抑制不住地紧缩起来。
只见不过三寸，造型精巧的飞刀法器停在李馗额前动弹不得，居然连自己吐出的魂火都无法侵袭进李馗周身一米。
咔擦~
飞刀自锋刃处陡然裂开一道明显的断痕。
转瞬，一连串的崩溃声响中，飞刀法器变作大小不一的碎块落地。
李馗睨了眼妖艳男人。
轰隆！
无法直视模样的庞然黑影自李馗身后拔地而起。
妖艳男人一瞬间只觉大祸临头，难以形容的恐慌感一下子抽走了呼吸的空气，强烈的窒息让他头脑晕眩，急忙就要遁走逃跑！
与此同时。
巨大的铁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妖怪鬼物。
领头的是穿着棕色西装的男人，梳着大背头，手里拿着剑似的拐杖。
“老大，咱们要不要呼叫支援呀。”
旁边的小弟瞅着灌满半条通道的魂火，谨慎地建议道：“苏姐，不是一再强调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进入地下三层。
“这家伙好像刚从下面上来……”
话音在西装男阴鸷的眼神下戛然。
“你都知道是苏姐的命令，难道我不知道！？”
西装男盯着面前翻滚的紫红色魂火，语气阴冷：“要是让苏姐知道有人闯进来，不止是我，你们还想有命在？”
此言一出，小弟顿时缩了缩脖子，嗫喏道：“那他应该死了吧。”
妖艳男人的魂火不仅剧毒无比，而且可以腐蚀三魂七魄，就连他们想用神念探知到里头的情况也无法做到，只能等男人主动撤去法术。
就在众妖鬼翘首以待之际，一道惊恐的呼喊响起。
“老大……”
一头妖怪指头颤抖着指向半蹲在地上的男人，语无伦次地喊道：
“明，明师傅死了！”
妖怪口中的明师傅眼珠充血，神情扭曲，看过去骇人至极。
“怎么可能！”
见到这种情况，西装男一下子怔在原地。
如果不是有妖怪提醒一句，他都没发现自己手下居然死了。
踏！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如同鼓槌敲击鼓面，震得一众妖鬼心慌不已，双脚像是黏在了地面动弹不得。
翻滚不休的紫红色火焰中显出两道模糊摇曳的人影。
李馗闲庭信步地走出来；
在他身边，妖艳男人被无形的大手攥住脖颈，双脚使劲地在半空中挣扎着，这般模样显得尤为脆弱无助！
西装男见到来人的一瞬间，眼珠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难以置信道：
“阴律司的鬼使！”
那一身标准的鬼使服饰，加之胸口的貔貅，简直不要太好辨认。
妖艳男人嘴唇哆嗦了几下，全身筋骨骤然发出不堪负重的哀鸣。
“啪——”
像是一锅西红柿鸡蛋汤倾洒在墙面。
极具冲击感的画面一下子闯入众妖鬼的视线。
“杀了他！！！”
怒吼声脱口而出！
下一瞬，各异的妖法神通不假思考地轰了过来。
李馗脚步不停，腰间挎着的水龙刀，噬住刀柄的龙头骤然亮起一抹蓝光。
铮！
悠扬的刀鸣声奏响。
李馗自妖鬼中央径直穿过。
只见一道道殷红的血痕自西装男以及他的手下们身上出现，如同倾斜的积木一般，散落的残肢断骸铺满了一地。
刺鼻的血腥味蓦然腾起。
李馗挑了下眉。
面前纹有精妙阵纹的金属巨门猛地闪烁起光芒，旋即便在刺耳的扭曲吱呀声中，骤然干瘪成一团无用的废铁。
亮有灯光的广阔仓库映入李馗眼中。
他嘴唇翕动：“一群炮灰。”
脚步声渐远。
那一滩血色显得尤为刺眼。
……
……
交易中心的地下二层。
一双双或浑浊或麻木或希冀的目光，透过铁笼看向李馗。
李馗来到仓库的中央站顶，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照射出他的影子，一双锐利的冷眸自那一张张肮脏、精致的脸庞扫过。
这里是什么样的仓库，已无需过多赘述。
只有真正的管理人员才有权限进入到这里。
被封禁在铁笼里的他们，有的是某个名门大派的弟子；有的是实力强横的妖怪；有的则是怨气深重的鬼物；有的是身怀特殊本领的生物。
作为商品，他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被关押在这间仓库。
而类似于这种“商品”的存在，在芙蓉区乃至于水寨洋行都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数字概括。
啪！
李馗打了一记响指。
地煞七十二术：开壁
手指之处，山开壁裂。在李馗强横的法力加持之下，别有一番超凡妙用。
“砰——”
立见关押的铁笼接二连三地碎裂开来。
崩裂溅起的铁片在灯光下自由飞旋。
长时间的暗无天日令他们的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地碎片，完全没有想到逃生的机会居然近在咫尺。
“阴律司鬼使，李馗。”
李馗站在灯光之下，炽盛的金光自体内迸发而出。
像是热浪，又好似阳光。
一瞬间照彻眼眸，金光冲刷掉他们体内的封印，真正的自由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
“你们可以选择逃离这个地方。”
李馗一抬手，通往无间炼狱的幽深旋涡立刻在身旁出现，铿锵有力的话音响彻整间仓库：“只要走进这里，几个小时以后我会送你们回家。”
有人；
有妖；
有鬼；
他们抬起头看向李馗。
李馗话音顿了顿，再次说道：
“地府即将对三淮水寨进行清剿，我想你们很清楚这里面代表了什么。所以，你们还有一个选择，拿起兵器向冯夷发起复仇！”
一些浑浊麻木的眼神倏地亮起了光。
片刻之后。
一个接着一个蜷缩的身影跄踉着站起来，他们走出残破的牢笼，来到了明晃晃的灯光下。
一名蓬头垢面的男人抬起手掌握了握，雄厚的法力在四肢百骸间流淌，解除了封印，强大的力量逐渐开始回归身体。
男人这时注视李馗那张坚毅的脸庞，大声喊道：“我选择复仇！”
几近怒吼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回响。
所有人都听见了愤怒的声音。
随即。
“我要复仇！”
“我也要参加！”
“我要复仇！”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一下子掀到房梁。
入目所及，群情激涌。
李馗心念翕动，一颗附有嫁梦的生机种子落地间变成李馗的分身，张口说道：“阿牛！”
“主上！”
幽深的旋涡里走出一道壮硕高大的身影。
披坚执锐的野牛精领着数十名妖怪军团的战士大步来到李馗面前。
李馗抬手放出碧玉蝴蝶落到野牛精的手上，开口说道：“这是关于下一步计划的具体细节，你们配合分身行动。”
随即，他瞥了眼周围脱困的妖怪人类，吩咐道：“看好他们，要是敢作恶，直接丢进炼狱发落，我不想看见救出来的是一群暴徒。”
野牛精哼出两道滚烫的气雾，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好了主上，交给俺老牛，指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第919章 宴
闻言，李馗轻轻点头。
这些曾经被当做商品、奴隶的家伙，在眼下这种时刻确实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但是这把刀却没有刀把，可以伤别人，也可以伤自己！
为了以防万一，李馗专门留了一具分身在此，加上野牛精和数十名妖怪军团的战士足以掌控局面。
况且这间仓库里有聪明的人或者妖怪，只要他们不是太蠢，见了李馗的实力以及地府的名头，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当然，要是辜负了他的信任，李馗不介意给他们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
“去做事吧。”李馗吩咐道。
“好，主上也要多加小心。”
野牛精笑出一口大白牙，一把将嫁梦蝴蝶攥在掌心。
霎时间，关于芙蓉区的作战布置登时在脑海里浮现。旋即，野牛精一招手，带领战士们走向前方。
李馗瞄了眼便收回目光。
眼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两小时一过，信和龙须虎他们将会在奈落街发起总攻，届时是谁打得第一枪并不重要，却必将引起连锁反应。
因此李馗同样要加快速度完成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步！
一想到这儿，李馗眼中泛起一阵锐利的光。
此时他手中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多。
他猜测冯夷的逃跑计划与黄泉离不开关系。
并且李馗从小玲珑的记忆中得知，冯夷这次为了对抗阴司的清剿，特意邀请了大秦各个水域的妖王、鬼王前来三淮水寨议事。
然而目前为止，这些水域霸主仍未见到半点踪影。
“筛选一番下来，总共有八位实力在号叫境界以上。”
李馗微垂眼帘，心里泛起思索：“黄泉栖身的神秘空间在各个方位共有九道能量波动，会不会与他们存在联系？”
凭借敏锐的直觉和经验，李馗知道这种可能性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以天焱子为首的众多妖鬼可不是来三淮水寨做善事的，冯夷手里要是没有握着令他们心动的筹码，凭什么给冯夷帮忙。
也即是说，他们要一起跑！
可又能跑到哪去。
以察查司的情报系统同麾下的深夜势力，逃得了一时，难道逃得了一世，天上地下哪有他们的藏身之地！
除非……
除非离开这个世界。
李馗看向前方双手叉腰的牛妖，唇边翘起一抹玩味弧度：“冯夷，你该不会真的在打这个主意吧！”
要是这样的话，李馗可要把冯夷的如意算盘拆个稀巴烂。
等下……
蓦然，李馗想到一件事，下意识微眯起眼。
冯夷将各个水域的霸主都邀请到三淮水寨，那岂不是说他们自己的老巢基本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届时地府的军队若是清剿起来，可不要太方便！
想到这点，李馗不禁牙痒痒。
或许是先前薛宗圣对他做的事，哪怕转轮王真的给他道了歉，可李馗依旧无法对这位阎王有什么好感。
薛宗圣的行事风格尤为明显——达目的不择手段。
关于天焱子他们来三淮水寨的消息，薛宗圣肯定早就知晓，很有可能这样的结果就是由他一手促成。
故意放出清剿水域的消息，逼冯夷不得不去做出行动。
这种行事风格简直不要太薛宗圣。
而后。
李馗敛下纷杂的思绪，开始做起正事。
在他人绝对无法看见的视角，眼前骤然出现三淮水寨的立体模型，有苏媚儿和小玲珑的记忆，再加上信补充细节的水寨图纸。
整座三淮水寨的各处细节纤毫毕现。
“神秘空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与三淮水寨做相互呼应。”
李馗心想。
无间炼狱的阵法就是李馗和一众将士们从无到有一点点建立、完善起来，在这方面他有十分充足的经验。
冯夷既然利用海洋天空与黄泉进行连接用于回收太岁，那么两者间的空间距离不可能会相隔太远，应该就像是镜子的两面。
而且还有一点关键性的线索，可以为李馗的推断提供重要砝码。
那就是——
太岁分身要是离三淮水寨太远，就会失去效果！
电光火石间的思绪碰撞。
李馗仔细端详三淮水寨的模型。
不需要耗费太多功夫将负责每一处阵眼的妖怪鬼物杀死，只要摧毁关键的几个点，从而让整座阵法失去平衡即可！
能量波动是否剧烈应该是由实力来决定。
需要找帮手来完成！
黑白无常跟土伯……
李馗瞄了眼模型，正好有两道阵眼离他们很近，可以交由他们去解决。
这种能够影响全局的举动定是个非常大的加分项！
一念至此，李馗内心已然有了决断，没有耽搁，直接利用梦境联系土伯他们，将大概的坐标位置发给他们。
随即。
李馗转身向仓库门口走去，自语道：“陆吾，我们走吧。
“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出差去抓冯夷。
“毕其功于一役！”
毫无征兆地，英武的身影突地消失不见。
仓库里。
野牛精瞅着面前围聚上来的家伙们，豪迈地笑道：“首先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解放交易中心，壮大我们的队伍！”
“开始吧，战士们！”
“冲！”
乌泱泱一群妖怪人类激动地冲向地下一层。
然而！
充斥不公的地方何止是这一处，他们就像是一簇火苗，终将席卷成燎原大火！
——
——
三淮水寨，罪恶城砦。
“刚出炉的十全补汤。”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十年阴寿，你就能免费打我一拳！”
人流密集的街市很是繁华。
“客人，这是你们的串儿。”
脑门围着红色头巾的虎妖亲热地将做好的烤串递给面前的男子。
“谢谢。”
男人伸手接过，笑容阳光亲和。
“八哥，尝尝。”
仇白飞将烤串分了一半给薛常在，旋即咬下一大口鱿鱼肉，咀嚼了两下，却是忍不住笑了笑：“比起咱八哥的手艺，还是差了点。”
要知道薛常在可是做菜的一把好手，时间一长，仇白飞的舌头可就被养得有些刁了。
“看样子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薛常在睁开眼，确认了下李馗刚才发来的位置，一边吃，一边不留痕迹地观察起周边的情况。
“哎呀，八哥你不要那么严肃嘛。”
仇白飞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含糊说道：“放轻松点……”
话音未落，只见仇白飞微微偏头，一把锐利的砍刀擦着肩膀掠过，直直掼进身后的木板招牌，刀柄止不住地震颤。
殷红的鲜血流淌至仇白飞的脚边。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只见街市两头各自走来乌泱泱的一群妖怪恶鬼，二话不说提起兵器乱战成一团。
“好吧，刚才当我没说。”
仇白飞无奈地耸肩。
两帮妖怪的战斗一瞬间进入到了白热化，血液、肢体下雨似的落到地上，阵阵血腥味飘了过来。
它们基本都是用兵器、拳头进行最原始的肉搏，没有一个使用法术。
而周围的食客、游客亦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该吃吃该喝喝，他们甚至都懒得去看上一眼。
如果说芙蓉区和洋行盛行的是贸易和皮肉玩乐，那么罪恶城砦就是比奈落街还要槽糕无数倍的不法之地。
呆在这里的要么就是在外面犯了事，躲到水寨的生物，要么就是其他势力派来的打手在这儿建立起帮派，争夺罪恶城砦的利益！
设立于此的危机镇压管理部，他们只负责收房租及保护费。
当然，这里也并非只有槽糕。
城砦可以说是老饕的天堂，因为这里出名的美食非常多。
据说造成这种现象的是罪恶城砦的掌管者——三眼杨官。
此人喜好美食，甚至自己还开了一家餐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专门邀请水寨内有权有势的客人前来品尝！
薛常在品尝舌尖上的肉味，心里倏然想到要是再烤个五秒味道就更好了，旋即问道：“我们等李馗手下的将领来了在行动？”
“恩，等等吧。”
仇白飞笑着说道：“反正这回咱们都抱大腿了。”
这次的鬼捕考核，俩兄弟可不是抱着陪跑的心态来的，定要努力争一争下轮的两个名额，再加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三淮水寨，之前在准备解救四世善人的时候就已经对水寨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所以很快便确定了行动计划。
只不过李馗合作的提议对他们来说得分优势更大。
虽然仇白飞的【影蜮】蓄养了不少拥有各种各样能力的鬼物，但是他们可没像李馗一样提前在三淮水寨布局，招兵买马。
以他们的实力很难掀起更大的波澜。
可要是项带领一千幽冥战士与他们汇合，实力一下子便壮大起来，加上李馗的布局，仇白飞和薛常在两人的整体成绩无疑能提高许多。
“好。”
薛常在四周扫了一眼，看向街对面的餐馆，低声说道：“战斗要波及过来了，去那里面先等一等吧。”
他手上有嫁梦蝴蝶，倒是不担心项一会儿找不到他们。
“恩，好。”
仇白飞当然没有意见。
两人当即离开这家摊位。
下一秒，他们身后的摊位就被一头飞过来的妖怪给砸了个稀巴烂，直把虎妖气得吹胡子瞪眼，目露凶光，二话不说拿起菜刀砍下那妖怪的头颅。
“啊啊啊啊！！”
喊杀与哀嚎相互碰撞起伏。
在罪恶城砦，这些只是常见的日常。
……
……
【老食城记】
薛常在看了眼招牌的名字，这是一家面馆，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当即伸手推开了面前半掩的门扉，率先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一瞬间，整齐划一的肃穆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仇白飞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皮笑肉不笑道：
“八哥，这回我们恐怕是等不了。”
普普通通的面馆居然在转眼间变成了金碧辉煌的餐厅，不下数十名实力强横的妖精鬼类坐在餐桌前，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此情此景，几乎是明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人家时刻监视，要不然怎么会好巧不巧地在进入餐馆的一刹那，直接落到准备好的陷阱里！
薛常在已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两位来自赏善司的客人。”
就在这时，一名笑容亲切的女服务员来到薛常在两人近前，举手指向不远处的餐桌：“我们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位置，请坐吧。”
薛常在和仇白飞对视一眼，立即达成共识。
看看他们要搞什么名堂。
于是，黑白无常来到餐桌前坐下。
“让我们欢迎赏善司的两位客人。”那名女服务员朗声说道。
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登时响起。
一众妖魔鬼怪十分配合地鼓起掌。
“呵呵呵，真虚伪呀。”
仇白飞扯起一抹假笑，与薛常在进行神念沟通：“八哥，我看是正主直接找到了我们，三眼杨官。这里应该就是他自己开的餐厅了！”
“恩。”
薛常在抬眸看向前方的开放式厨房，回道：“我瞧这阵势，他们好像要请我们吃饭。”
仇白飞右眉一挑：“我可不打算付钱。”
此时此刻，薛常在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一群穿着制服的厨师吸引，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抓着一条蛇，足有千年道行的蛇。
一名男厨师一手按着蛇的七寸，一手抓住蛇吻，使了个巧劲轻轻一拔，直接将蛇肉从蛇骨里取出，手法很是干净利落。
一旁还放着一盆盆大菊花。
薛常在观察了会儿，却是开口说道：“看样子是打算做蛇羹。”
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闻言，笑着讲道：“这是我们主厨特意为大家准备的【龙跃九霄】，两位鬼使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那我倒是不介意尝尝。”
仇白飞呵呵笑道。
于是，原本显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悄然缓和下来。
每一张桌子上的客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美食，没有一个开口讲话，安静得只能听到厨房里砂锅烹食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仇白飞耳边响起。
他顺势抬眸看去。
只见厨房后面的一扇门突地打开，走出一名中年男人，短寸黑发，穿着得体优雅的服饰，双手负于背后，径直来到了众妖魔的面前。
第920章 无常索命！
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中年男人身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官。”
杨官目光看向薛常在和仇白飞，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负在背后的双手戴着白色而干净的手套，上面映有一张伸出舌头的大嘴。
薛常在仔细打量杨官。
此人名号里有个三眼，可他却没瞧出第三只眼在哪里。
“屁股？”
仇白飞眼含笑意地瞥了眼薛常在。
几十年的兄弟情谊几乎是让薛常在一瞬间领会了仇白飞的神意，黝黑肃穆的面庞亦是忍不住笑出一抹弧度。
带有几分调侃意味的玩笑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登时松缓下来。
薛常在神念沟通道：“白飞，其实我担心的是另外一点。”
“是什么？”
仇白飞好奇问道。
“我们进入三淮水寨开始就一直在隐藏行踪，手脚也处理得很干净。”
薛常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可即便如此，我们依旧落进了他们的圈套。瞧这阵势明显也不是临时准备，说明我们一直处在他们的监视下。
“其他人呢，是否也是如此。”
忧心的话语声自仇白飞心底响起，他瞄了眼自家八哥，自是明白他的想法。
眼下三淮水寨暗流激涌，七十五位鬼使竭尽全力想要获得更高的分数，然而此举也给了冯夷逐一击破的绝佳机会。
或许冯夷并不清楚每一位鬼使身上都带着破界令牌，可是以他的聪明狡诈不可能不知道地府的军队在虎视眈眈！
就怕有些鬼使已经栽了跟头。
随即，仇白飞将腰背靠在椅背上，心里回道：“八哥，等我们出去再说吧。现在我们该想想怎么应付这危机四伏的局面！”
他目光锁定在杨官身上。
但见杨官展出温和有礼的笑意：“今天是个好日子，在座的客人里不仅有我熟悉的面孔，也有两位新朋友加入。那么，废话不多说……”
“龙跃九霄，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三蛇羹。
“这是我生前最喜欢的一道菜，正如诸位客人所见，这次采用的食材都是怀有千年道行的饭铲头、金脚带、过树榕。”
几是不分先后，薛常在同声解释道：“就是眼镜蛇、金环蛇、过树蛇。”
“哟吼。”
闻听此言，仇白飞双手环抱胸前，笑意盈盈：“八哥，我真没想到啊，这种时刻咱们兄弟俩竟然还能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饭菜。”
这里不下二十余名食客，一共需要几十条千年道行的大蛇。这可不是随地可抓的普通蛇类，足以称得上是奢华的大手笔。
恐怕唯有三淮水寨这种地方才有这般能耐！
“你猜，是这家伙的独特癖好。”薛常在目不转睛盯着厨师们的手艺，嘴唇翕动：“还是说只是给我们准备断头饭？”
这些个大蛇似乎都被迷晕了神智，等同于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即便如此，它们本身的实力摆在那儿，这几名厨师依旧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抽筋拔骨，实力不容小觑！
“如果是断头饭的话，那可就有点亏呀。”
薛常在的话听得仇白飞直摇头：“好歹我们也是赏善司的明日之星。”
说着，他瞟了眼杨官，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他们是在故意拖我们时间。”
薛常在没有接话。
因为就算是对方在故意拖时间，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俩又何尝不是。
忽然，杨官脚上的马靴重重落地，发出一记闷实的响声。
“砰——”
在他身后的厨师们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端起面前的砂锅，转身正对着餐厅。
“龙跃九霄，请诸位品尝。”
杨官笑容和善，用绅士来形容他的言行举止很是贴切。
紧接着。
两个砂锅被厨师轻柔地放在了餐桌上。
刚才的女服务员拿来一瓶蛇酒，转身又拿起瓷碗给薛常在两人各盛了一碗三蛇羹。
白色的蛇汤映入眼帘。
薛常在和仇白飞目目相觑。
是，还是不吃。
这是个问题。
“我瞧这位鬼使先生方才一直将目光放在我们的厨师身上，似乎对吃很有心得。”
毫无征兆地，杨官形如鬼魅般出现在两人面前，目光看向薛常在，笑着说道：“此等珍馐世间难求，迟迟不动莫非是害怕了？”
“害怕倒不至于，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往里放毒。”
仇白飞挑眉说道。
“饭铲头、金脚带可都是毒蛇，千年道行想必毒性更为猛烈。”
杨官面上笑容不改，状似遗憾道：“可惜这道菜一定要将蛇体内的毒物清理得干干净净，否则下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时薛常在黝黑的面庞扯出一抹笑容：“说起来，在阴司当差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打杀杀，这次机会颇为难得，自然是要品尝一二。”
“请！”
杨官伸出手作请。
薛常在嗅了嗅腾起的香雾，勺了一口放到嘴里品尝，却是发自肺腑地说道：“最是这一口三蛇羹鲜香不过。”
里面材料丰富至极，不止是蛇肉切成了丝，他还吃到了鸡丝、鲍丝、冬笋丝，火腿丝……菊花的香味在舌尖腾起。
仇白飞咀嚼着齿间的香甜。
入口满是蛇肉的香味，又伴随花香，清爽无比，没有丝毫的滞腻之感。
“看得出来两位都是懂吃之人。”
见到两名赏善司鬼使的神态，杨官无疑是非常满意，一双眼睛扫过众多客人的面庞，朗声说道：“接下来还有一道菜，请诸位品尝。”
开放式的厨房里，又是一阵忙碌。
薛常在顺势抬眸看去。
这道菜似乎早就做好，厨师们正从一口大锅里盛了出来。
可就当薛常在见到碗里漂浮的肉块时，眉心立即挤成了个川字。
“八哥。”
仇白飞嘴边噙着的笑意微微滞住。
“请品尝三月花膏。”
又是那名女服务员，端来瓷碗放到两人面前。
所谓的三月花膏，有点像是北方的焖子。
“好吃呀！”
“比起龙跃九霄来说亦是丝毫不差。”
二十余名食客在饭菜端上的一刹那，便开始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
唯独薛常在同仇白飞两人纹丝不动。
在仇白飞的肩膀上，负责记录考核表现的灵婴悄然现身，双目充火地盯着三月花膏，手里攥着的笔都在微微颤抖。
见到灵婴这种反应，黑白无常如何不明白这碗里到底是什么！
“两位鬼使。”
倏地，杨官疑惑地瞧向仇白飞两人，不解道：“为什么不动筷？”
黑白无常没有说话。
杨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是叹了口气：“看样子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真是非常遗憾呢。”
说着，杨官低头看向放在餐桌上的空碗。
这是刚才薛常在和仇白飞吃完龙跃九霄留下来的。
“我来猜一猜，莫非因为是人？”
杨官双手负在背后，语气带着不解：“可是明明你们方才吃起用妖怪做的食物也没见到两位有丝毫扭捏的地方。
“再一看眼下，二位岂不是又当又立。
“退一步来说，鬼使也不是人了。”
听到这句话，薛常在盯着杨官，一字一句地说道：“人之一字，写起来很简单，一撇一捺。
“可是想要真正记住它，却实在不是件易事。
“很多人都做不好。
“因为这个字是活在心里！”
薛常在的话音平稳有力，彷如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杨官仔细打量薛常在两眼，不由笑了笑：“这位鬼使看过去面相敦厚，不成想言辞倒是颇为凌厉，出乎杨某人的意料。”
“因为不是活人，所以就可以摒弃人性？”仇白飞盖上面前的瓷碗，冷笑道：“杨官，你无非就是在给自己的恶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是恶，什么又是善。”
杨官饶有兴趣地问道：“如果在我眼中是善，在你眼中又是恶呢？”
说着，这位留着短寸黑发的中年男人张开双臂，朗声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四个字——弱肉强食。
“在我看来，两位只是因为屁股下的位置，所以不好做出来。”
仇白飞笑而不语。
对待这种家伙，完全没必要起口舌之争。
因为他总想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自己同一个层面，然后再用丰富的歪理邪说来打败你。
这不是傻吗。
诶，我就看你表演！
杨官好似看懂了仇白飞的眼神，遗憾地叹道：
“两位鬼使放弃了一道美妙的珍馐。”
旋即，他话锋陡然一变：“那就只好请你们做下一道菜的食材了，让其他食客尝尝滋味。”
一瞬间，二十余名妖魔择人而噬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空气登时变得凝滞异常。
仇白飞顾盼周遭，见到那些食客的眼睛，充斥着杀意与疯狂。渐渐地，他忽然读懂了一些别样的意味，再看一眼桌上的蛇酒，立即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
仇白飞嘴角不禁上扬起来，旋即弧度越来越大。
一时间，整间餐厅里都回荡起他的笑声。
仇白飞拍着大腿，直视杨官的双眼：“酒壮怂魔胆！原来是你邀请来的食客心里也在害怕呢，地府阴司要对付三淮水寨……”
听到仇白飞的话，那些充斥杀意的眼神忽地一颤。
“对赏善司的鬼使出手……”
薛常在语速缓慢，字字都落在了每个妖魔的心尖上，“那可不是简单的掉脑袋，进十八层地狱之后的刑罚……你们猜一猜是多少年！”
一道道杀意目光又变得迟疑起来。
“真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
见此情况，杨官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两家伙的嗅觉还挺敏锐。
果然，没一个鬼使是容易对付的！
灵源公要对抗地府，自然是要将三淮水寨内的全部妖魔拉下水，只要对鬼使动手，届时便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眼下再拖下去，前面的准备就白费了。
杨官心想。
……
……
蓦地。
杨官右手上的白手套突然变作飞灰消逝，露出长有锐利指甲的紫黑色手掌，二话不说朝仇白飞点去。
电光火石间。
只见手指猛然膨胀变大，自指腹的位置裂出一圈圈密集的獠牙咬下。
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仇白飞一勾嘴角，玩味道：“我当然……”
话音未完，脚下的地面猛然颤抖起来，一头浑身满是强悍肌肉的鬼物猛然拔地而起，直接弓臂挥拳轰出！
空气立即发出不堪负重的哀嚎。
“砰——”
下一瞬，剧烈的音波席卷而出。
杨官的妖手当即被无可匹敌的巨力悍然击退。
“也做了准备！”仇白飞的后半句姗姗来迟。
影蜮渗透完成！
一瞬间，潜藏无数恐怖鬼物的影蜮蔓延而出，一头又一头鬼物的身影自影蜮当中升起，猩红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猎物！
“无常！”
“索命！”
仇白飞和薛常在背靠背站在一块。
身后，黑白无常法相巍然升起！
手持哭丧棒，一袭白袍；
手拿勾魂锁，一袭黑袍；
森森鬼气席卷。
厨师以及服务员当即拿出兵器，率先冲了上去。
杨官瞥了眼邀请来的食客，命令道：“杀了他们！”
须臾间的死寂被厉声打破。
“哥几个，上吧。”
“操，杀了他俩！”
一众妖魔面面相觑，立即狠下心来，纷纷使出自己的独门手段。
战局刹那间进入到白热化。
一名妖魔食客手掐法决，身体骤然分化出一个又一个分身，眨眼间已形成相当庞大的规模，疯狂嚎叫地冲向黑白无常。
肉眼可见的爆炸和封禁在分身上显出。
‘本体藏了起来，神通和法术亦能在分身上使用。看样子是打算用分身淹没影蜮，以便让其他妖魔动手。’
薛常在心思电转，看向不远处的一具分身，双眸倏地深得像地狱，嘴唇张阖间道出：“死！”
磅礴而恐怖的死气轰然降临！
立见分身眼神一滞，陡然瘫倒在地。
且远不止如此，这种类似于言出法随的死亡规则直接作用到本体上。
躲在阴影处的妖魔只觉一种难以言诉的大恐怖瞬间淹没心灵，脸上的神情定格在惊恐，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成百上千的分身突地消失一空。
足有十余米长的巨大哭丧棒横扫而出，几具服务员的身体僵硬倒下，透明的魂魄虚影却粘在白纸条穗上！
第921章 斗！
森森死气席卷。
几百平的餐厅，面积一下子变得宽阔无比。
黑无常法相掷出勾魂锁。
漆黑如墨的锁链在半空中骤然分化，一变二，二变三……转瞬间，密密麻麻的锁链竟然无视护身法术，直接贯穿十数名妖怪的躯体。
紧跟着，透明的魂魄接二连三地被拉了出来。
“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弥留不散。
巍然的黑白无常法相举手投足间尽显盖世神威。
仇白飞张开嘴巴，喉咙深处竟探出一只尸手，干瘪的手掌上居然端着两碗龙跃九霄，上面燃着两根香火。
“八哥。”
薛常在双眸幽似无间，朝着香火轻轻一吹。
沿着冥冥中的因果联系，恐怖的死亡之风吹灭了几盏蜡烛。
几是同一时间，几名面上凶光毕露的厨师直扑倒地，殒命当场。
真当仇白飞两人傻呢。
既然敢吃杨官的菜，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杀了他们！”
仇白飞眼神冰冷。
鲜血；
尸体；
妖法与神通的碰撞；
沸腾冒泡的影蜮一瞬间侵占数十米的范围。
穿着单薄白裳的鬼物突兀挡在几名妖魔面前。
他低着头，乌黑的长发蔽面。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身宽体壮的食客狞笑着显出原形——
庞大的犀牛环裹浓重妖气，一袭特殊定制的甲胄法器包裹住全身，立即发出高亢的吼叫，像一尊威猛的坦克冲了上去。
地面在哀鸣震动。
就在这时，鬼物抬起了头。
全力冲刺的犀牛精似乎看见了什么，黑黝黝的眼睛突地涣散，壮硕的身躯骤然坍塌成一地碎肉。
在它身后的几名食客同样如此，变作了血肉泥潭的一部分。
含着滚烫热气的猩风吹起衣角。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见到这张脸的生物，灵台萌生诅咒，下场只有死！
“不要用眼睛看他的脸！”
妖魔中不乏聪明的家伙，很快就发现只要不用眼睛去看那只鬼物，便能安然无恙，精神方面的感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然而！
一柄大刀从天而降将这名出声提醒的食客劈成两半。
“愚蠢的聪明人，死的最快！”
这头鬼物双臂乃是漆黑的刀刃，肆意的杀戮令他的双瞳闪烁起猩红的小点，脚踩食客的半边脑袋，神态癫狂：“这回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
“哈哈哈哈……”
伴随猖獗的笑声，一只长得像煤炭的鬼类身体猛然膨胀爆炸。
漫天掩地的黑雾笼罩全场。
“该死，感知被限制了。”
“黑雾里的粉尘有毒。”
“咳咳咳……”
此起彼伏的惊慌声音响起。
不慎吸入黑雾的妖怪全身长出一颗颗毒痘，剧烈的疼痛不禁使他放声哀嚎。
接下来只见护体法术的光芒亮起，或是防御法器的光芒亮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里立刻成为最显眼的明灯。
“刀劳鬼，听吾号令！”
仇白飞冰冷的声音响起。
一男一女悄声无息地自影蜮浮现，双腮鼓涨，当即吐出剧毒的气体。
墨绿与紫红两种毒雾登时交融，猛烈的毒性悍然爆发，坚硬的地面登时被腐蚀成泛着恶臭的毒沼。
那些个手段差的食客在双重夹击下立即毙命。
“杀！”
“鲜血，我喜欢鲜血。”
癫狂的笑声不绝于耳。
那柄漆黑的刀刃总会在绝佳的时机挥出致命一刀。
“滚开！”
剧烈的蛙鸣击退袭来的毒雾。
肉眼可见的音波席卷而出。
趁此时机，一头显出原形的青蛙精连连几个跳跃闪出了毒雾范围，青绿色的肌肤已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泛黑的血液横流。
“根本没有人家配合默契，而且毒性相叠，就连我护身的法器都扛不住。”快有三千年道行的青蛙精面色难看。
“青君。”
忽地，虚无缥缈的温柔女音飘进耳朵。
“谁在叫我。”
青蛙精下意识一回头，脖颈间挂着的同命锁登时裂开。
这可把他吓得亡魂皆冒。
要不是有保命法器，刚才那一下至少得要他半条命。
仇白飞释放出的影蜮在很大程度上扭转了他们势单力薄的情况，加之薛常在的索命神通，战局的天平逐渐往他们一边倾斜。
眼见于此，青蛙精一咬牙当即跃到杨官身边，急声说道：“杨总管，你快想想办法，再让那俩人杀下去，我们可就……”
话音未落。
只见一扇又一扇的门户于虚空中显现，披坚执锐的妖魔鬼怪如潮水一般涌出，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压向黑白无常。
“不愧是杨总管。”
这回青蛙精总算松了口气。
杨官这时冷漠地瞥了青蛙一眼，长有锐利指甲的紫红手掌微不可查一动。
咔擦！
如同两排牙齿重重碰在一起，青蛙大半的躯体一下子被吃掉，鲜红的脏器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只留下一阵咀嚼吞咽的声音。
“叽叽歪歪，你在教我做事？”杨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旋即，他吩咐道：
“赶紧把他手下的人马召集起来，前往指定地点完成计划！”
只见剩余那滩血肉陡然蠕动扭曲起来，一模一样的青蛙精居然在原地出现，恭敬地朝杨官拱手后消失不见。
宴非好宴。
乃是鸿门之宴。
杨官逼迫一众妖魔对薛常在两名赏善司鬼使动手是一方面目的，另一方面就是要借此机会接管他们手底下的势力，充当炮灰去对抗地府的军队！
先前食客们吃下的龙跃九霄以及三月花膏都被杨官暗中下了秘药。
此秘药名曰【偷天换日】。
其真正用途已在刚才青蛙精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官这时将目光看向黑白无常，神情稍显阴鸷。
倒不是担心解决不掉仇白飞和薛常在。
而是据他目前所得到的消息，至少有超过二十名以上的阴司鬼使进入三淮水寨，可地府庞大的军队仍然迟迟未有动静。
山雨欲来的前奏，即便是杨官也不由感到些许不安。
……
……
“轰死他们！”
倏地，一记喊杀声响起。
犹如水晶铸成的大炮自门内推了出来，炮口遥遥对准黑白无常所在的位置。
“放！”
只见粗壮的炮管从上至下亮起一圈圈耀眼的光芒，汹涌澎湃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仅仅不到一秒钟的蓄力。
“嗡——”地一声奇异声鸣。
蔚蓝色的能量炮犹如一柄锐利的剑锋，瞬间洞穿笼罩的毒雾，跨越数十米的距离直抵黑白无常，沿途的鬼物躲闪不及直接被汽化。
“吾来！”
一头身若琉璃的鬼物当空跃起，拦在能量炮面前。
电光火石间，他的身体绽出七彩耀芒，生生将蔚蓝色的能量炮悉数吸收。鬼物脸皮疯狂颤抖，连忙将能量炮反射回去！
那些妖魔鬼怪哪里想得会有这一出。
蔚蓝色的光很美丽，带来的却是死亡。
“砰——”
没有血肉飞溅的血腥画面，只在原地留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继续上！”
“前进！”
若从高处俯瞰而下，只见蚂蚁似的妖怪军队填满坑洞，捍卫不死地冲了上去。
“八哥，这杨官果然没憋好屁，拿我们当枪使呢。”
仇白飞将杨官杀死青蛙精的一幕见得分明，原来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
“还有，我们是不是被小看了呀。”
仇白飞笑容像极了被阳光照耀的冰面，双眼映出从门内推出的一门门大炮，有点不爽地说道：“搞得我们好像很弱一样。”
黑白无常的实力确实稍弱，可那是跟李馗以及神荼郁垒那些阴司翘楚相比。
可若是放在整个参加考核的鬼使当中，也绝对属于拔尖的一撮！
“有了刚才的打斗情况，我想这里应该是依靠三淮水寨的阵法结界分离出的空间，所以水寨的军队才会源源不断地涌现。”
薛常在语速极快地说道。
“八哥想走？”
仇白飞乐呵呵讲道。
“杀了他再走也不迟！”
薛常色黝黑的脸庞满是肃穆和杀机，双眼跨越距离，直视杨官，一字一句道：“无常今天就要索他的命！”
“嘿嘿，千金难买爷高兴，今呀就跟八哥好好耍一耍。”
仇白飞眼睛燃起别样的神采：“兄弟并肩，何处去不得。
“正好试试新招！”
无常秘法·万鬼缠身
立见一只只浑身冒着诡异气息的鬼类自仇白飞脚下疯狂涌出，不到一瞬便将黑白无常的躯体覆盖，两人的气机随之变得幽邃恐怖。
再一看！
仇白飞跟薛常在全身已然覆盖一套漆黑的鬼面战甲。
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从战甲里头传来。
“上了。”
话音未落，仇白飞向前踏出一步，登时如离弦之箭般飚射出去。
双腿冒出森森绿火，沿途留下肆虐的火焰。
“开炮！”
远处的阵地里，一名恶鬼扯着嗓子大喊。
足有几十门水晶大炮登时亮起耀眼的光芒。
先前可以拦下一炮，现在几十门炮火的威力如何能够挡住。
千钧一发之际，脚踩绿焰的仇白飞突地自妖军中央出现，如同一柄锋利的手术刀插进心脏，嘴角咧出狞恶的笑容。
轰隆！
地狱之火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直如海啸一般倾覆而下。
离仇白飞距离最近的妖怪、恶鬼当即被火焰燃成骷髅。紧接着，蓄势待发的水晶大炮被火焰波及点燃，剧烈的爆炸轰然而起。
“砰——”
狂风席卷，天地竟为之一暗。
数不清的妖魔双目被滚滚浓烟火焰遮蔽，捂着耳朵痛苦不堪，血流不止。
远处，杨官微眯起眼。
爆炸的余波被磅礴的阴气阻挡在外，这种伤亡哪怕再多上几倍他都不会心疼，只是心里觉得很是不爽。
恩？
就在这时，杨官似有所感地瞥向另一侧。
破空声乍响。
混乱之际，只瞧薛常在的身影洞穿尘雾奔袭向杨官。
“愚蠢。”
杨官目露不屑，锐利的指甲指去：“杀了他。”
“唰！”
数名实力强劲的妖魔立刻拦在了薛常在面前。且远不止如此，虚空中再次显现出一扇扇敞开的门户，密密麻麻的头颅攒动。
“死！”
薛常在眼神肃穆，再次催使索命神通。
无法看见的死亡恐怖扑面而来。
“给我报仇啊！！”
有妖魔主动站出来承受这一击；其他妖类则趁此机会释放法术。
就当薛常在面前的身影坠落之际，各异的能量光芒已经遮蔽住他的视线，心念翕动，黑无常法相猛然自身后出现，手中的勾魂锁再次掷出。
危机逼命之刻。
薛常在胸前的鬼甲陡然显出一张贪婪的大嘴，猛地吸了一口气。
阴风呼啸流动。
只见各种妖法竟如流水一般被大嘴吃掉，那张嘴似乎打了个饱嗝。
与此同时，锁链径直穿过数名妖魔的身躯，试图将其魂魄生生拽出。这几头妖魔怎肯束手待毙，当即催使底牌抵挡。
这一瞬，薛常在迎来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两边肩铠覆有狮面恶鬼，竟猛然张开狮吻发出一记咆哮。
吼！
无形无质的音波席卷而出，几名妖魔的心神不由失守，魂魄当即被锁链擒出。
原本的肉身自是成了一滩血肉骨片砸落。
“帝江！”
薛常在大喊道。
“交给我吧。”甜美女声响起。
一直未显现人前的帝江突然自薛常在头顶出现，体内骤然轰鸣，如同无数金属齿轮正在疯狂转动，娇小的身躯顷刻变大。
面部混沌，有着六只脚的帝江凌空虚立，四只翅膀猛地一扇。
砰砰砰……
敞开的门户接二连三地关闭。
竟是在一瞬间镇压住了全部的传送门。
“去死！”
紧接着，帝江面前冒起一道粗壮的火柱，如同激光一般直射杨官。
“好机会！”
薛常在心念翕动，影蜮立即收缩，如同一块漆黑的圆盘在脚下转动，一条白色的鱼儿悄然游动出现。
电光火石之间，远处正与妖军交战的仇白飞竟瞬移到杨官面前，拳臂平举对杨官，一张美人的面孔在掌心浮现。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出。
轰隆！
白无常法相显现，带有白纸条穗的哭丧棒不分先后朝杨官脑袋打去。
顷刻间，局势逆转。
杨官眼前尽是森森死气。
“非要在这种时刻给我添麻烦吗。”
杨官眼神骤然阴鸷下来，额间撕裂出一道口子，隐隐红芒闪烁。
第922章 父与子
“砰——”
庄严肃穆的大门猛地被一脚踹开。
院内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鬼魂立即目光凶狠地看去，有甚者已经将腰间的佩剑抽出一截，可当他们见到来人，又悻悻放下。
“狸管事。”
福哥打了个酒嗝，一双眼睛喝得半睁半阖，一只手嫌麻烦似的挥了挥：“带这几个家伙去拿东西，品质拿好一点。”
狸管事身子不高，也就一米五出头，唇边长着六根细而长的胡须，脸上满是谄媚的神色，点头哈腰道：“请少爷放心，一定将事儿办得妥妥的。”
福哥点一点头，指着前面一鬼问道：“我爹呢。”
那被点名的鬼将立即小跑过来，瞥了眼后面几个盛乐赌坊的伙计，低声说道：“副部长在办公室生气呢。”
福哥一听这话儿，眸里的酒气瞬间散去。
“跟我说说。”
一妖一鬼快步离去。
无形而压抑的气机又在刹那间笼罩下来。
这时只见狸管事弯着的腰背立即挺直，眼睛上挑，明明只有一米五，此时的气势却有一米九，撇了撇嘴：“跟我来吧。”
没等走出几步，身后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管事，带四个兄弟过去吧。”
身披战甲，腰间配着长刀的壮汉招了招手。
几名穿着管理部制服的汉子对视一眼，连忙走到狸管事的身边。
“出事了？”
狸管事认得这些人，全都是副部长的亲卫，嘴里的三个字转了又转，愣是没敢吐出来，只是瞅了瞅几名汉子的神态，立即转身带着人走向后面库房。
他狸管事没别的本事，就一双眼睛，灵着呢。
奈落街的建筑风格比较偏向古风，因此管理部的住址乃是传统的四合院落，森严的高墙以及苍天的大树又带上了几分难以抹除的阴森。
盛乐赌坊来的几个伙计被凝重的气氛吓得缩头走路。
狸管事带着人走过垂花门，径直来到库房，门前有五名士兵把守。
库房分为明暗两间。
明里的这一间专门用来囤货做生意，暗里的一间却是不知藏于何处。
本来按照正常的流程，想要购买法器、军火，应该前往管理部下辖的商楼，只不过猫妖福哥想拉拢盛乐赌坊的大老板赵镇，方才将其带来管理部。
此举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那是何等的看重。
“回避。”
狸管事习惯性地抖了两下肩膀。
几双军靴转身落地，响起沉闷的声音。
狸管事从腰间掏出一柄月牙似的玉板，在门锁上点了一点。
圆盘模样的法阵显现，逆时针转动几圈，旋即又顺时针转动几圈。
咔擦~
立见门锁应声而开。
狸管事突然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扭头命令其中两名亲卫：“这是单子，带他们进去拿货，小心点。”
一张纸突地在指尖出现。
“你们跟我来。”
亲卫接过狸管事手里的单子，带着赌坊的伙计走了进去。
几道身影渐渐没入黑暗当中。
“你！”
狸管事左右瞅了一眼，指着其中一名亲卫喊道：“过来。”
“狸管事。”
模样精悍的汉子大步来到近前，拱手问道：“请问是有何事？”
“今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狸管事微垂眼帘，清楚看见对方军靴上的灰尘。“今天与少爷出门前还好好的，怎的几个时辰过去就有这般大的变化。”
狸管事是福哥的贴身心腹。
因此汉子只是略作犹豫，开口回答道：“具体的情况，小兵也不知晓，不过部长在半个时辰前就将人全部带走了。”
“……”
狸管事若有所思地点头。
难怪管理部内只剩下副部长的亲卫。
这时汉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眼睛却陡然一睁，不可思议地见到狸管事的脖颈间竟冒出碧色雾气，隐隐显出一只修长的手掌。
“狸……”
话音戛然而止。
斑驳的鲜血沿着金纹剑身滑落。
只见锋锐的剑锋自汉子的口腔刺入，直接掀翻头盖骨。
信自梦境中跃出，落地的瞬间，脚下的风后八阵兵图的虚影一闪而逝，手中的无双剑掀起炎炎剑芒，掠过剩下三名亲卫的咽喉。
惊愕的眼神永远定格。
风扬阵！
霎时间，信的身影好似遍布整个宅院。
唯有一声清冽的剑鸣响彻。
砰砰砰……
一具具尸体直挺挺栽倒，旋即变作飞灰散去。
铮~
信收剑入鞘，抬脚迈进库房当中。
身后的狸管事双目无神，彷如一尊傀儡般。
……
……
砰……
一颗狰狞的头颅滚到信的脚边，切口平滑，足以看出出刀之快。
“将军，处理干净了。”
一名穿着幽黑机甲的金丝猴露出笑容，身后毛绒绒的尾巴轻轻甩动，忍不住手舞足蹈道：“这身装备可真是太牛了。”
信在三淮水寨的一年，挑选出不少好苗子。
这只金丝猴就是其中之一，修为已至千年道行的巅峰。
待到此间事了，这些妖精鬼怪也将并入到妖怪军团里，成为他手下的士兵。
明亮的灯光照彻这间足有五百平的库房，一个个金属箱子堆积如山，挂在墙上的枪械以及兵器闪烁起冰冷的质感。
“干得漂亮。”
信不吝夸赞。
随即，信伸手打开身旁的一个金属箱子，里面是整齐排列的蓝黑色手枪及冲锋枪，全都是蓝魂系列的枪支类型。
这些就是独属于三淮水寨的军备力量。
“将军，子弹不够。”
就在这时，一名妖怪面色肃穆地来到近前汇报。“只有两千发。”
到时候打起仗来，这点子弹还不够一个人使得。
信对此事并不感到意外。
不管是危机镇压管理部，还是下辖的如意飞仙阁，他们所贩卖出去的枪械、法器都有详细的记录。如果遇到特殊事件，也能根据武器的型号进行追踪！
而且届时若是遇到损坏问题，想要进行维修也只能找他们。
毫无疑问，这是强买强卖！
但是生活在三淮水寨的其他妖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法器又不是烂大街的菜刀，不是谁都能拥有一件法器用来对敌护身。
另一面，限制武器就等同于维稳治安。
大量的妖魔鬼怪才会乖乖地按照水寨的规则生活。
这点很重要，三淮水寨的本质是商业王国，无论是外来的势力还是自家的产业都需要一个能被掌控的安稳局势。
而后。
信意有所指道：“子弹问题不用操心，很快就可以解决。”
但见一只嫁梦蝴蝶翩翩飞出，竟显化出一道幽深的传送阵轮廓。
“全都搬走！”
“是！”
一箱箱金属盒子当即凌空飞起，像座山一般硬塞到传送阵里。
龙须虎率领的反抗军可没有像样的武器，这里的军械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
……
另一边。
福哥跟鬼将行走在游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福哥眉宇间掺杂疑惑。
“半个时辰前，部长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鬼将明显知道得更多一些，沉声说道：“直接带着所有人离开，派出的探子回来说是去了云陵镇。”
闻听此言，福哥大皱眉头。
如果说云麓区位于龙宫南面，北面就是云陵镇，两者成掎角之势，乃是军事重地，马部长这个举动明显就是在擅离职守。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是小事啊。”
福哥心里终于意识到慌乱。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一妖一鬼已来到一座宽敞的大院里，这里的守卫明显更多，而且实力方面也会比外头看大门的鬼兵强出许多。
“福少爷，例行公事。”
一名瘦削的鬼兵径直而来，掏出腰间的一枚圆镜往福哥照去。
玄妙的波动悄然浮现。
镜子里的福哥没有出现异样，头顶那一撮白毛仍显得尤为桀骜。
随即。
福哥跨步推门而进。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大白猫背对着福哥，仅是一道背影，便有不怒自威的仪态。
“爹！”福哥喊道。
大白猫转过身来，一双黄色的眼睛看向福哥，原本肃穆的神情当即如冰雪融化，展露出宠溺的笑容：“吾家福儿回来了，本来爹爹还想派人去赌坊接你。”
“啪——”
门扉应声而关。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福哥直接问道：“那马妖为什么带着人跑去云陵镇。”
听到这句话，安长丙嘴边的笑容微微收敛，瞅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长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怕是大祸临头了。”
随即，他又补充道：“应该说是三淮水寨。”
“爹，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福哥紧皱眉头，不解道：“灵源公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已经是他人的恩德。谁敢找灵源公的麻烦。”
三淮水寨可是世间顶级势力，哪怕是大秦长城都不敢对其如何。
“傻儿子。”
安长丙一眼就看出福哥心中所想，解释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人间的势力不敢。
“可阴间的地府呢？”
说着，安长丙竟是眼含不舍地看着福哥：
“你没听说最近阴司要清剿地方水域的消息吗。”
福哥闻言张了张口，旋即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似乎有点不愿接受现实地说道：“可是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不是都几个月了，也没见发生什么事呀。”
“现在就有事了。”
安长丙说道：“你忘记上回拳擂发生的事情了？”
这件事，福哥有印象。
当时听闻玄和尚负责的拳擂似乎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甚至将拳擂进行了全方位的封锁，这般动静可不小。
然而关于具体的细节却没有走露出一丝一毫的风声。
三淮水寨的妖魔只知玄和尚不见踪影，自此拳擂的负责人换了另外一位。
“爹，你的意思是当时闹事的是鬼差？”
安长丙微微点头，忧心忡忡道：“他们现在肯定是已经进来了，要不然那马妖不会吓得带人跑去云陵镇投靠他姐夫！”
紧接着，安长丙又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刚才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回来的人说水寨的出口已经全部关闭，现在无论是谁都出不去了。”
地府，阴司……
当情报确凿无误，福哥心里惊慌，又颇为无措地搓揉脸颊。
“爹，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势之下，像他们这种蚂蚁根本挡不住滚滚而来的车轮。
说实话，安长丙心里也很乱，除此以外便是身不由己的无奈。
身为镇压管理部的副部长，他在奈落街无疑是一马之下万人之上，全身上下贴满了忠于冯夷的标签，根本就逃不了。
届时若是战起，唯有搏命一条路。
其实这也是如今三淮水寨中高层的现状，他们同安长丙一样没得到任何来自上面的消息，判断局势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与智慧。
对冯夷来说，没有通知的必要。
这条船上的妖魔鬼怪没一个能从船上下来的，通知与否根本不重要。
相反若是弄得大张旗鼓，那些阴司鬼使肯定会提高数倍警惕，到头来反而得不偿失。
唯有设计好的舞台才有冯夷的操作空间！
……
……
“儿子。”
“恩。”
安长丙脸上重新展露出笑颜，抬起猫掌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笑道：“爹是走不了了，但是你还有希望，我已经安排了……”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门突地被敲响。
“进。”
安长丙嘴里的话刚吐出半截，就瞧见一道高大的黑影遮蔽住了视线，像是一座大山轰然压了下来，飘摇的戾焰大氅彷如遮天蔽日！
“我的时间有点赶，你俩就别唠那么久了。”
祸斗眼中无温，眉间无情。
在他身后，负责守卫的鬼兵们皆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
见到祸斗的一瞬间，福哥脑海中被封印的记忆登时雪崩瓦解，一幅幅血腥的画面闪现而出，莫大的恐惧油然而生。
“哈——”
只见福哥全身萦绕妖气，双目狞恶，两颗锐利的牙齿探出嘴唇，发出猫科动物特有的警告嘶吼。
“小猫咪。”
祸斗微眯起眼，举起的手突然一顿。
砰！
“大人！”
安长丙没有一丁点的犹豫，立即双膝跪地，俯首高喊：“小妖愿意将水寨知晓的情报悉数告知，帮您身后的李鬼使大人一臂之力！”
“只求您可以放了小儿一命！
砰！
安长丙的脑袋再次重重叩在了地砖上。
“爹……”
福哥站在原地，望着自家老爹。
眼眶红了。
第923章 内应
安长丙黄色眼瞳睁得极大，惊颤的汗水打湿睫毛，落进眼里。
此刻，房间安静得让他只听见了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
“身居高位，是有点脑子。”
祸斗冰冷漠然的话音自头顶响起，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你知道的情报，我将你抽魂炼魄同样能够知晓！”
安长丙咽下一口干涩的吐沫，祸斗如山似海的磅礴气势令他更加深刻的明白双方实力的差距，忙不迭地回答道：“祸斗大人，您有所不知。”
“三淮水寨中高层身上的太岁与他人不同，与自身性命息息相连。
“一旦宿主本体死亡，体内的太岁同样会死去。可如此一来，冯夷那边就能立即获悉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以便做出最佳的调整！”
祸斗挑了下眉。
这倒是个新情报。
言语间，只见安长丙大张嘴巴，呕出一颗四四方方的水晶玻璃，朦胧迷离的毫光在晶体表面闪烁，太岁就在里头静静地呆着。
“这个情报是我几百年前无意中得知。”
安长丙发誓：“我可以保证，知道这个情报的妖鬼寥寥无几！”
祸斗仔细看了两眼安长丙。
这位危机镇压管理部的副部长确实有几分意思。
提供的情报不仅新，而且具有一定的价值。
“给你五秒。”
祸斗咧开犬吻，饶有兴趣地说道：“说点真正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福哥站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
安长丙急忙叩首讲道：“我知道一大批真正可以用在战场上的军械；控制奈落街的阵法结界我可以带大人进去；我可以做内应，带大人前往云陵镇。”
不得不说，安长丙确实是一只聪明的猫妖。
尤其是最后一点真的打动了祸斗。
刚才李馗不是再次联系了祸斗，告知了计划变动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肖刚如今就在云麓区。
如果能借此机会拿下云陵镇，南北犄角之势便能瓦解，最关键的是若在这两处地方开启破界令牌，地府的军队便能够长驱直入。
高分！
主人可以拿到特别高的分！
祸斗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注视安长丙：
“起来，具体讲你的计划。”
“是！”
安长丙心里登时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时他也顾不上自家儿子的情况，赶紧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知：“此处危机镇压管理的部长叫做马天洪，眼下已带着人马前去云陵镇找他姐夫戴龙！”
“如果李大人想要创造出更大的战果，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话语声顿了顿。
安长丙瞄了眼神情淡漠的祸斗，接着说道：“我可以带祸斗大人以寻找马天洪的由头进入到云陵镇腹地，由内而外瓦解他们的力量！”
“有这么简单？”祸斗道。
“当然没有。”
安长丙摇了摇头，言语中蕴着某种自信，一种对某些妖类心性把控的自信！
“马天洪是靠他姐夫的关系坐到了部长一位，其妖心性固然谨慎，但是一遇到真正的大事就会失了分寸，经常会干些糊涂的事情出来。”
安长丙语速快而字字分明：“马天洪必然知晓了阴司兵锋已临，惊慌失措之下直接带着人马投奔戴龙，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字——想要活命。”
“而我手里恰好有可以帮他活命的东西！”
祸斗看着安长丙，终于是道了声：“有趣。”
这头大白猫的表现，或是说通过几句话已经将自身的价值释放出来。
一，安长丙了解马天洪，提供了计划的成功率；
二，安长丙手里握着马天洪如今迫切渴求的东西；
这时只见祸斗摊开手掌，显出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物件，模样酷似罗盘，里头绘有天干地支，说道：“你指的是这玩意。”
“是的。”
安长丙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这件特殊的法器他不敢放在身上，一直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此前特意让心腹去取，为的就是想依靠此宝帮助福哥离开水寨。
“它名字叫做寻龙仪。”
安长丙解释道：“虽然功能单一，但却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寻找出任何阵法结界的薄弱点，亦能将看不见的阵法显露出来。”
听到这句回答，祸斗恍然笑了笑：
“你是想趁乱使用这个打破笼罩水寨的阵法结界。”
安长丙沉重地点一点头：“至少从十死无生，变成了九死一生。”
对于安长丙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法器，又因什么造成了他会准备这样的后路，祸斗并不关心，也不好奇，只是冷冰冰地开口道：
“你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吧。”
“大人，您可将吾儿留在这里看管。”
安长丙语气近乎哀求：“云陵镇乃是护卫冯夷龙宫的重要力量，哪怕使用法术变成我的样子或是操纵我的神智及躯体都会被【显神镜】察出端倪！”
“有这么厉害？”
祸斗微眯起眸，眼角流露出危险的光。
安长丙解释道：“我麾下的亲卫手中便有一枚次品的显神镜。虽以次品称呼，但是在功效上却是丝毫不弱，真品的威能更要强上百倍千倍！”
祸斗打量安长丙。
此时此刻，房间陷入难言的死寂。
须臾，祸斗双瞳深处突然燃起一抹摇曳的戾焰，映在安长丙的眼睛里，自灵台萌生而出，方一出现便以罪业为薪柴熊熊燃烧起来。
倏然，安长丙额角猛地迸出好大一条青筋，他似意识到什么，语速极快地喊道：
“儿，闭眼！”
福哥双拳紧握，眼神充斥愤怒与无助，最后听话地闭上眼，封闭六识。
“啊——”
下一秒，凄厉的惨嚎划破屋内的死寂。
安长丙意识骤然恍惚了下，痛楚来得过于凶猛剧烈，以至于大脑本能地想让意识陷入昏迷，可是持续攀升的苦痛却让安长丙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只觉难以忍受的高温一瞬间将自己焚成焦炭。
每一块肉，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哀嚎着，强烈的痛楚使安长丙倒地蜷缩起来，大张着嘴巴发出无声的哀鸣。
妖力、血肉骨骼、血液统统成为了助长火焰的薪柴。
恍惚间，一具具含冤而死的焦黑骷髅自安长丙的身体里爬出来，他们同样张开空洞的嘴巴发出愤怒的吼叫。
如山似的将安长丙掩埋。
那一瞬间。
安长丙被压在骷髅山下，血红的双眼只看见了一双淡漠的眸子。
“只……”
安长丙瞳孔濒临涣散，断断续续地说道：“只求放吾儿一命。”
在奈落街这个地方，尤其是高居危机镇压管理部的副部长，安长丙的手上自是不会干净，死在他手里的无辜生命不在少数。
他心里明白这点。
可福哥却并非如此，虽然其妖飞扬跋扈，却少有滥杀无辜。
要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地从盛乐赌坊走出来。
包括那只善于阿谀奉承的狸管事！
……
……
于是乎。
待到信带着欧阳老先生来到这里时，见到的便是福哥咬着牙将安长丙扶起来的画面。
“黑哥！”
信大步跨进房间，拱手道：“已经全部控制住了。”
“辛苦了。”
祸斗点一点头，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很有眼力见儿。”
闻听此言，信不由仔细观察了一下安长丙。
不止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祸斗的身份，并且联想到黑哥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主上的授意，没有犹豫地求饶并表现出价值。
很聪明的一只猫妖。
原本气度威严的安长丙此时精神萎靡，形象狼狈不堪，要不是有福哥的搀扶，可能现在还在地上趴着。
然而他心里却是在暗自庆幸。
信的到来不仅说明自己的亲卫被悉数干掉，更能说明一点，对方的行动具有详细的计划，而像他们这种炮灰似的角色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想到这里，安长丙瞟了眼福哥。
只要儿子能活，其他已经无所谓了。
“计划可行吗？”
祸斗这时问道。
既然李馗吩咐说由信统率全局，祸斗自然不会反客为主。
“可行，而且有很高的成功率！”
信稍作思索，便开口讲道：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掌控住奈落街的阵法结界。”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祸斗道出的话音没有掩饰，当着两头猫妖的面直接说了出来：“时间紧迫，我现在要赶去另一处，云陵镇一行你顾得过来吗？”
信不假思索道：“奈落街的大小事宜早就安排好了，有龙须虎坐镇也无需太过担心。”说着，他看了眼安长丙：“我跟他一块过去。”
“需要带多少士兵？”
祸斗还是问了一句。
“五个吧。”
信神情平静，只是那一双眼睛蕴着强烈的自信。
闻言，祸斗咧开犬吻笑了笑：“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一袭戾焰大氅已在屋中消失。
随即。
“控制枢纽在哪？”
信直接向安长丙问道。
安长丙自是不敢耽搁，刚才祸斗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时间紧迫也就意味着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他可不能让自己儿子卷入这场旋涡。
“它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空间，包括军械也存放在那里。”
安长丙运起一口妖力，说话的声音已变得异常嘶哑，犹如金石摩擦一般：“本来打开这个空间，需要部长及副部长手里的钥匙合在一块才能打开！”
说着，他唇边的笑意有几分玩味，也有几分嘲讽。“马天洪为了让我能安心留下来应付局面，故意将另一把钥匙遗漏在我的办公室里。”
只见安长丙摊开的手掌中裂开一道狭长的划痕。
两柄通体蔚蓝的钥匙挤了出来。
霎时间，一种极为神秘的力量悄然泛起，一道道水流凭空而生，不到须臾将整间屋子填满。
信扫了一眼，立即知晓这是传送阵打开的表现。
不到眨眼的工夫，周围的场景已然发生变化。
……
……
哗啦！
流水的声音响彻耳畔。
信抬眸打量一遭。
此处空间如同水帘洞一般，头顶是露天的，隐约能见到院落。四面的石壁上有九个龙首探出，湍湍的水流自龙吻淌下，落进中央的水池里。
平静的水面，矗立一座小亭。
“大人，这是钥匙。”
安长丙双掌举至额前，低声说道：“只要将钥匙插入，便可控制整个奈落街。”
信看向一旁戴着平光镜的老人，尊敬地说道：
“欧阳老先生，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欧阳先生缓缓点头，收回观察的目光，径直来到安长丙面前，却是问了一句：“这里是将单独的空间转移到阵眼上？”
听到这句话，安长丙心里不由一惊，立刻知晓面前的老者乃是行家，当即如实说道：“先生所言无误，正是将独立的空间嵌于阵眼之上，他人就算知道危机镇压管理部里头有可以控制阵法的枢纽，也决计找不到它在哪。”
“所以钥匙才一分为二。”
欧阳先生若有所思道。
“正是。”
安长丙乖乖将手里的钥匙递给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眸里几缕思绪腾起，攥着钥匙来到亭中。面前有一座立起的石板，足有一米七高，中间有钥匙形状的凹洞。
他将两枚钥匙依次放入。
顷刻间，古朴的石板上立即显现出整个奈落街的模型。
欧阳先生熟稔地将神识探入模型，一种掌控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奈落街的每一条街道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想要怎么改变都可以！
“有点意思，好像可以借鉴一点。”
欧阳先生一边熟悉着操纵，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信，你跟主上联系一下，像三淮水寨这种地方，有用的藏书一定非常多，打包带回来！”
“知道了。”
信立即开口回应，目光看向另一边的石洞：“那就是存放军械的地方。”
“是的！”
既然已经叛变，安长丙的觉悟是非常高的，抬手一招：“请随我来。”
随即，两妖一鬼踏进石洞。
信眼扫了一圈，不禁饶有趣味地说道：“难怪要放到这种空间。”
只见不下千余尊水晶大炮整齐地排列成一排，状似坦克的战争机器有数十架，除此以外便是堆积如山的炮弹及弹药箱子。
单靠这些足以扫平奈落街的一切势力！
第924章 迷弟
“第九十五代洛妃型大炮。”
安长丙介绍道：“模样仿照人类世界的大炮，却是依靠积蓄的能量进行压缩打击，最大射程为6800米，打击精度非常高，可以达到米级别。”
听到这个，信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不一样。
三淮水寨发展了这么多年，在军事方面果然有独到之处，管中窥豹，这种军备实力就算比不上大秦长城，但也不会相差过多。
“是以什么样的能量作为炮弹！”
信不免好奇发问：“又是如何进行精确打击。”
“百分之八十的水中阴煞混杂百分之二十的灵气。”
安长丙手指水晶大炮表面的符文，如数家珍道：“底部的三圈符文乃是用于存贮能量，炮膛的五圈符文用于加固，炮口则是加强释放！
“中央的水滴符文与控制结界的枢纽相连，因此可以做到精确打击！”
随即，安长丙指头移动，点向造型幽黑的坦克。“第三十四代沉渊，依旧是仿照人类世界的坦克模型，目的是让实力低下的鬼类都能进行操控。
“炮弹是以能够吸纳能量的矿石打造，每颗炮弹上同样附有符文用于引爆！
“不过因为造价远超于洛妃大炮，因此在数量上不是很多，但杀伤力依旧惊人，每一发炮弹打出去等于结丹境界人类的全力一击！”
“真是厉害！”
信由衷发出一声感叹。
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却已经透露出三淮水寨的底蕴，果然不容小觑呀！
如果没有破界令牌作为后手，哪怕七十五位阴司鬼使闹出的风浪再大，也会在这种战争机器面前被迅速平息。
“三淮水寨每日赚取的财富难以想象。”
安长丙微垂眉眼，沉声说道：“时时刻刻都有亡魂沿着水路来到这里，若是有一技之长的人物会经过一轮审查，从而参与到水寨的各项实验里。”
信若有所思地点头。
随即，他立马接着问道：“制造的图纸会放在哪？”
“应该是在冯夷的龙宫里吧。”安长丙一脸迟疑道。
虽说他确实身居高位，但顶多算是中层领导，关于这种机密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去打探，也不会去想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
信带着安长丙和福哥走出宽敞石洞，直接朝欧阳老人喊道：“欧阳先生，进展如何。”
“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欧阳先生转过头看向信，平光镜面上好似闪过一道亮光。“通过石板阵眼确实可以操纵奈落街的阵法，也能将整个区域进行自爆毁灭。
“但是有一个更高一级的权限可以取代此处阵眼的掌控权。”
信闻言眼眸状似古井幽深，问道：“可有办法解决？”
“当然有办法。”
欧阳先生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因为阵眼处于单独的空间次元，所以可以用炼狱的主阵法进行覆盖，以对更高权限进行干扰！”
“欧阳先生，厉害！”
信真心夸赞道。
“另外，我还发现一点。”
欧阳先生扶了下眼镜，意有所指道：“连接起整座三淮水寨的各个阵眼都立于独立的空间，这是为了保证阵眼的安全。”
信心思电转，试探道：“您的意思是可以反客为主？”
“很难。”
欧阳先生却是摇了摇头：“肯定是无法将整个阵法的控制权夺过来，但是抢过周边的两个区域的控制权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
信闻言大喜过望。
旋即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炼狱里有梦境的阵法可以笼罩这里调节时间流速，你再让科研班全部过来配合我。”欧阳心算了一下，回复道：“现实时间最快也需要半个小时！”
“可以，没问题！”
信立即着手安排。
没过一会儿，此处空间已被炼狱的大型梦境阵法笼罩，时间流速变得缓慢，现实半小时等于梦境三个月的时间。
科研班的妖怪们紧锣密鼓地解析结界；数百名妖怪军团的战士，开始熟悉洛妃大炮的使用以及沉渊坦克的操纵。
另一边。
离别之前，福哥与安长丙有了一小会儿的独处时间。
“爹，对不起。”
福哥眸里满是自责与愧疚。
“都怪我！”
自打他得知赵镇竟是由信假扮，便立即幡然醒悟。这段时间人家是陪着自己做戏，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以自己人的身份来到危机镇压管理部。
“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安长丙笑容温和，尽显宠溺：“我们这一劫肯定是避不过去的。”
“不要想着报仇，记住爹的这句话！”
说着，安长丙抬起手掌盖在猫哥的脑袋上，使劲地揉了揉他脑袋上的那一撮白毛：“离开水寨，以后安分守己地活着。”
福哥眼眶蓄满了泪水，一低头，全撒了出来。
水渍在脚边扩散。
“可以吗？”
安长丙声音不由带上几分哽咽。
福哥双拳紧握，甚至因为用力过剧而颤抖不止。过了片刻，他才沉重地点下头颅。
“走吧。”
信开口喊道。
两父子的谈话，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倒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思绪。
作为父亲，安长丙无疑是合格。
但是他手中的累累血债，同样做不得假，结下的恶果也终将落到他自己身上！
这时听到信的呼喊，安长丙知道这次分别便永远也见不着儿子了，却只是深深看了眼福哥，决然地转身走向信。
“抓紧时间。”
信带着五名实力强悍的妖怪，与安长丙离开了这里。
到了最后。
福哥只是呆呆地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此时此刻，距离战起，还有半个小时。
——
——
三淮水寨，祭屍社区。
滚滚黑雾自烟囱腾起，撞入蔚蓝的海洋天空。
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高层玻璃俯视外面的一座座工厂。
连成一片的烟囱像是从地上长出的乌黑犄角，显得区域的地貌愈发阴冷。
偶尔能看见几道鬼影匆匆掠过。
李馗站在窗台边上，瞳孔深处有一只碧玉蝴蝶翩翩起舞，嘴唇翕动：“行，我知道了，你跟欧阳先生说一声，我尽可能想办法做到。”
“恩，你放手去做吧。”
不得不说，身边有小黑和信这样值得信赖而可靠的伙伴，无疑能减轻李馗很多负担压力，亦能毫无顾虑地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蓦地，碧玉蝴蝶悄然隐匿。
“其实跟原先设想的一样，由太岁本体分离出来的分身，哪怕没有智慧，也能通过冥冥中的联系被本体操控，冯夷没道理不去利用这点来占取先机！”
李馗眸里腾起几缕思绪，思考了片刻，内心很快有了决断。
他回首。
刺目的血色映入眼帘。
地上跪着一鬼，模样五十余岁，身躯筛糠似地抖颤不止。
“你继续说。”
李馗语气漠然。
“回，回大人，尸骨及战灵都在中央工厂的地下。”
那人的眼珠因恐惧而显得容貌极为狰狞，结结巴巴地说道：“小鬼可以为大人引路，定能畅通无阻。只求大人放小鬼一条性命……”
“陆吾，可以吃了。”
李馗直接出声打断。
立见陆吾庞然的虎躯自虚空中显现，虎吻大张，一口将这头恶鬼吃进肚子，涡轮引擎的深处随之又多了一名恶鬼的哀嚎。
李馗余光瞥了一眼窗外。
祭屍社区位于三淮水寨的最西边，在三淮水寨大部分妖鬼眼中这里就是个垃圾场，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垃圾从水寨各个地方运往此处。
肮脏、污染、地处偏僻。
除去在这里工作的亡魂，鲜有人愿意接近。
而在苏媚儿的记忆里。
祭屍社区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前身是乱葬岗，曾经丢弃在这里的尸体高达数十万具。
这里头有一个关键因素——战争！
数百年来，大秦北方爆发过数起大规模的人类战争，人数在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不等，而有很多的尸体沿着水域进入到了三淮水寨。
后来随着三淮水寨的不断扩大，乱葬岗变成了如今的祭屍社区。
那些战死的累累尸骸则被镇压到了地底下。
李馗之所以来这里，一是以当时在黄泉所在的神秘空间感知到的能量波动来看颇为剧烈，相信负责此处阵法的妖魔实力不弱。
二是因为有其他的特殊目的！
……
……
“叩叩。”
蓦地，短促的两记敲门声。
半掩的房门被立即推开，走进来两名浑身稍显狼狈的阴律司鬼使。
李馗闻声看去，冷峻的神情登时变得温和，展露笑颜：“伤势是否严重，我这还有几颗用于疗伤的灵丹。”
“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不碍事。”
面容精干的年轻人这时垂下眉眼，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李馗，这回多谢你救了我们，这份情我秋仲杰一定会记在心里！”
旁边的另一名鬼使同样郑重抱拳：“我也是。”
“本就是同僚，又岂会见死不救。”
李馗笑着说道：“你们没事就好。”
说起这两位阴律司的同僚，其经历还真有点一言难尽。
两人传送到三淮水寨的地点就在祭屍社区，又因当时双方离的距离并不远，再碰面协商之后，便决定一块行动。
社区的工厂极多，想要抓个人打探情报并不困难。
可经过一番打探过后，两人方才了解到所谓的【祭屍社区】没有一点战略用途，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垃圾回收处理站！
于是，正当秋仲杰他们打算前往其他地方之际，不成想却被驻守的妖魔设计埋伏。
两人一交手方才惊觉来袭的妖魔实力出乎意料的强，两人一路躲藏，最后还是被阵法困住。
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好巧不巧，这时候李馗来了，当即出手救了他们。
这才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对了李馗，还有一件事。”
秋仲杰开口说道：“底下聚齐了好多亡魂，他们都想见一见你。”
“见我？”
李馗听了不禁有些诧异，遂好奇问道：“有什么事吗？”
秋仲杰摇了摇头：“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李馗思忖须臾，旋即说道：“我去看一看。”
言罢，他便瞬间离开此处。
“我们也去？”
秋仲杰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紧随离开。
……
……
工厂内部的空地上。
数十名亡魂聚在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极个别的模样却十分惊悚，破烂肮脏的尸身，说话间露出半个牙床。
“我们这回是真的得救了吗？”
“那是当然，你在想什么呢！”
“跟做梦似的。”
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不过阴司鬼使李馗是谁啊，很有名吗？”有人弱弱地问道。
“当然有名了！！”
一名模样狰狞，尸身泛起恶臭的男人听到这句话，连忙激动地说道：“他不止是阴司的鬼使，还是滨海长城的客卿，死在他手里的妖魔鬼怪不知凡几！”
“你应该也知道前段时间天北市的云梦河鬼蜮事件，李鬼使在其中可是帮了大忙！”
“更确切的说这是所有人的努力。”
这时，男人耳边慕然响起一道声音，他听了点一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辩驳道：“虽说如此，但是……”
余光似瞥见什么，双眼瞪大，激动而又欣喜地结结巴巴：“李馗！！”
惊喜的呼喊划破上空。
李馗见男人激动的模样，不禁会心一笑：“对，是我！”
“我……我特别喜欢你，李馗你是我的偶像。”
男人已经兴奋的不能自己。
李馗打量了一下男人，腐烂的尸身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亡魂，双颊扬起灿烂的笑容。
“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馗直接问道。
这时数十名亡魂已经全部围聚过来将李馗包住。不远处，两名阴律司鬼使眺望而来。
“我来说吧。”
一名看去明显有威望的中年男人道出嘶哑的话音：“刚才听您说地府要清剿三淮水寨，我，我们也想出一份力！”
李馗本能地想拒绝，然而当他见到周围一双双希冀的眼神，脱口而出的话语登时止住！
他们的眼里同样有火焰在燃烧。
高兴；
畅快；
李馗想了想，语气认真严肃：“我想祭屍社区里还有很多亡魂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让你们帮忙把他们解救出来！”
第925章 敲门
闻听此言，数十名亡魂互相对了眼，纷纷应道。
“当然可以，李鬼使。”
“包在我们身上！”
“葬屍社区这一亩三分地，我闭着眼都能走个来回。”
李馗点一点头，开口说道：“行，那我们就做一些调整……”
“李馗！”
蓦地，秋仲杰的声音倏然响起。
李馗偏头看去。
只见秋仲杰和另一名鬼使走了过来，却是语出惊人道：
“让我们来帮助这些亡魂吧。”
李馗一听这话不禁感到些许诧异，不解道：“如果你们继续呆在这里的话，对考核的成绩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
“是的，你没有说错。”
秋仲杰闻言先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在阴律司的履历非常年轻，内心自然有一股子拼劲冲劲。
然而，现实却是十分残酷！
秋仲杰仅是一瞬就调整好情绪，扬起笑脸说道：“我们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如果再去其他地方打探情报再重做安排，单凭现在的时间可不够！”
另一名鬼使亦是点了点头，瞅了眼亡魂们，认真讲道：
“不错！
“诚然有这一部分的原因，但我们也是真心想要帮助他们。
“附近几座工厂的守卫全都被你干掉，但葬屍社区的面积可不小，剩下的工厂肯定存在残余势力，凭他们的实力恐怕会难以对付。
“如果有我们出力，一定可以轻松许多！”
这时秋仲杰笑着接道：“做好本职的工作，也不算白来这一遭。再说，李馗你想必也有自己的计划，赶紧去做吧。”
“这里交给我们吧。”另一名鬼使道。
“麻烦了。”
李馗没有矫情，直接应下。
听到这句话，秋仲杰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打趣道：“同僚嘛！”
却是把李馗刚才救他们的话又还了回去。
李馗唇角勾了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各自负责一边，带领亡魂重新回到这座工厂，通过传送阵离开！”
言语间，脚下显出通往无间炼狱的传送阵。
“没问题！”
秋仲杰保证道：“我们会小心一点的！”
潜台词就是闹起来的动静会很小。
闻言，李馗却是颇为神秘地笑了笑：“不打紧，你们闹得动静越大越好，要是一个人能造出两个人的攻势，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名阴律司的鬼使面面相觑，用力颔首。
随即。
“我们开始行动吧。”李馗喊了一声。
“偶像！”
就在这时，那名尸身泛起恶臭的少年连忙凑了过来，甚至因为太过激动，导致眼眶里本就摇摇欲坠的眼珠子直接掉了出来。
幸好少年眼疾手快，连忙接住污黑的眼珠，尴尬地笑了两声。
“偶像，我能不能要你一个签名呀！”
李馗见到这一幕，眼睑微垂，单手并作剑指朝着少年的尸身轻轻一划。
锐利而无形的波动登时席卷而出！
如同牢笼一般的尸身立刻变作燃烧的灰烬消逝，露出少年惨白而兴奋的面孔。且远不止如此，更多被困在尸身里的亡魂也得到了解脱。
这是一种惩罚！
乃是葬屍社区控制亡魂的手段之一。
如果生魂在死人的躯体里呆的时间过长，会受到严重的死气侵蚀，精神及面貌会变得扭曲怪异。
随着尸体的腐烂程度越来越严重，将会形成一座无法离开的牢笼！
最后的下场只有一种——
随着尸体变作白骨，亡魂也将魂飞魄散！
尤其是实力弱小的生魂，他们的感官皆是以躯壳为主，身处其中的感觉就好像在一个极为逼仄的小黑屋里，对于外界的感应也极为僵硬。
对受到此等刑罚的亡魂来说。
往往等不到尸身变作白骨，他们的精神便会彻底疯掉。
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痛苦。
而后。
激动的话语声一下子此起彼伏。
“出来了！”
“感觉四肢一下子都舒展开了。”
“这种自由的感觉也太棒了吧！”
少年抬起双手放至眼前，眸里的激动溢于言表，一抬头见到李馗的容貌，高兴地说道：“清晰多了，李馗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模一样，太帅了！”
被困于尸身内的少年，他的视角极为狭窄模糊，先前只能隐隐约约看出点李馗的面目轮廓，像戴了个高度眼镜一般，半米外已是人畜不分。
听闻少年的话，李馗不由笑了笑，调侃道：
“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就好！”
“嘿嘿~”
少年眉眼扬起意气，双手比划着道：“我觉得一个人长得美与丑根本不重要，有一个敢于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心才是最牛逼的！”
紧接着，少年眼睛闪闪发光：“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签名！”
“哈哈哈哈哈。”
李馗口中迸出豪放的笑声，一挥手：“当然没有问题。”
一张泛起毫光的翠绿树叶飘摇而出，李馗在树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间有金光闪烁，好似有其他效用。
随即，他好奇问道：“说起来，你在三淮水寨怎么知道我的？”
“哈哈哈哈，李鬼使，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这时那位素有威望的中年男人上前笑说：“王浩他在社区里可没少打听李鬼使您在外面的事迹。”
说着，他瞟了眼王浩：“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被这儿的经理关押封印！”
“哎呀，林叔你说这些干吗。”
名为王浩的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梁，旋即说道：“反正那个王八蛋已经被李馗杀死了，现在都过去了！”
“给你！”
李馗伸手递过树叶。
“其实，我曾经有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李馗你突然从天而降来救我。”
王浩迫不及待地接过树叶，瞅着李馗的签名，双眼璀璨生辉。“只是没想到愿望真的有实现的一天！”
李馗听到这句话，不由笑了笑：“有点像电视剧里头的剧情是吧。”
“但是我很喜欢！”
王浩用力点头，认真道：“你是一个大英雄！”
“去吧。”
李馗抬手用力拍了下王浩的肩膀，同样认真地说道：“我想这时候的你同样有机会可以成为别人的英雄。”
这句话好似让王浩眸里的光一下子发生了变化，更璀璨也更夺目。
而后。
“我们赶紧出发吧。”
“李馗，你也要小心！”
“好！”
李馗笑着应道。
没一会儿的工夫，在秋仲杰和另一名鬼使的带领下，数十名亡魂分成两拨，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袭离去。
片刻后。
工厂内陷入寂静。
李馗看向上空，见到滚滚黑烟近乎完全笼罩天际。
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天上。
下一瞬，李馗眸底荡起幽邃涟漪，浓重的乌海状如不规则的镜片分崩离析，显露出藏在空间里的一个巨大基地。
神秘空间泛起的能量波动就是从这座基地的深处传出。
烟囱腾起的黑烟成了此地最好的掩护，谁又能想到冯夷竟将阵眼布置在这里，再加上海洋天空内有无数海中生物潜伏。
就算有鬼使发现蹊跷，也未必有胆子去一窥究竟。
然而。
李馗俨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心里则暗忖：实力方面，应该不弱！
紧接着，只见他唇边勾勒出一抹冷意，自语道：
“既然如此，敲门的声音要大一点才行！”
“铮！”
天地之间突然响彻一声剑鸣！
一道彷如通天彻地的赤红剑气横贯九霄，漫天的乌海当即洞出偌大的口子。
……
……
三十三号基地。
“哈~真是无聊死了。”
浑身绿皮，长着两颗大獠牙的妖怪靠在纹有阵纹的金属墙壁上，眼睛半阖半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一抬眼，正好见到身高脖长的秃鹫精过来接班，当即好奇地问了一句：
“刚才底下发生了什么事？”
“社区里混进来两个阴司的鬼使，现在应该被解决掉了。”
秃鹫精随意抖动两下翅膀，嘶哑的话音中透出一股尖锐。“看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咱们的事。一路边打边逃，最后还不是被兄弟们给抓住了！”
闻言，绿皮妖怪眸里兴奋燃起战火，搓揉着骨节粗大的手掌：“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还真有点想下去耍一耍。”
“你要送死的话，我可不会拦着你。”
秃鹫精死气沉沉的双目瞟了眼绿皮妖怪，似有讽色地说道。
“你真无聊！”
闻听此言，绿皮妖怪鼻孔哼出滚烫的气流，扫兴道：“吹个牛你也……”
一滴血点倏地溅在了黑黝黝的眼珠上。
有点刺疼！
“怎么了？”就在这时，秃鹫精见到绿皮妖怪突然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不解道：“你干吗摆出这一副惊悚的表情？”
“你，你的身体……”
绿皮妖怪眼里的血色荡开。
“我的身体。”
或许正是这一句话开启了某个开关，刺骨的冷意瞬息间席卷全身，秃鹫精余光往右一瞥，竟惊恐发觉自己居然只剩半具躯体。
另一半呢？
秃鹫精没有机会找到答案。
意识已然沉入无边际的黑暗。
足有三千年道行的绿皮妖怪亲眼目睹与自己同实力的秃鹫精在眨眼的工夫内身首异处，浓郁的血浆气味灌进鼻腔。
同一时刻，瞳孔深处燃烧的战意被冰水扑灭，眼珠颤抖不止。
只见原本纹有阵纹的金属壁垒裂开好大一条缺口，可却见不到丁点外面的情况，原本浮动出恶臭的乌海变得粘稠可怖。
“砰——”
不是脚步声；
不是爆炸声；
更像是某只庞然大物在海里游动，并且开始上岸。
“动起来呀！”
绿皮妖怪心里发出怒吼，可偏偏却动弹不得。
好歹他也是一头修行时间超过千年的妖怪；好歹他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妖怪；好歹他也是西方水域排的上号的大妖……
可是！
黑沉沉的大海里，那个极为恐怖的存在却仅用气势就令绿皮妖怪体内的妖气陷入艰涩，滚烫的血液一点点变得发冷生霜。
而他坚韧的意志力像张薄纸一般脆弱。
时间在此刻流逝得极为缓慢。
慢慢地……
毫无征兆地，庞然恐怖的阴影笼罩而下，一片片鳞甲扣合间奏响狰狞。
绿皮妖怪仰起脑袋，冷汗沿着下颚滴落。
咔擦！
狰狞的头颅被锐利的獠牙铰掉！
深不可测的黑暗宛如凶猛的海啸一下子扑打进这个出现豁口的壁垒。
……
……
与此同时。
在这座金属堡垒的核心区域。
九重繁复的阵法悬浮在半空中，宏伟博大的气息逸散而出，却如同潮水般在撞击在墙壁上时又悄然间隐匿。
“树老，你觉得这个阵法真的可行吗？”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地响起。
原来在阵法的南边位置，地上盘坐着一名头长肉角，脸上攀满紫色蛇鳞的男子，汹涌澎湃的阴煞能量正通过阵法以及他的躯体涌入九重法阵。
“刚才的两名鬼使让你心里害怕了。”
身穿黑色寿衣的血溟老妖，用血豆似的双眼看去水蟒，意有所指道：“你真正想说的是冯夷的计划究竟能不能成功！”
“不错。”
水蟒吐着蛇信说道。
没有故意遮掩，坦然承认。
“地府没有一下子举兵来袭，反而让各司的鬼使进入三淮水寨。”
这头具有三千年道行巅峰的大蟒蛇颇为忧心忡忡地说道：“这里面究竟代表了什么，相信树老不会不明白。”
“踏脚石也罢，一网打尽也好。
“你跟我，包括其他正在主持阵法的家伙有资格谈论其他吗？”
血溟老妖对上水蟒的一双蛇瞳，话音嘶哑：
“大家心里头其实都跟明镜似的，从十死无生变成九死一生，这点就连冯夷自己都很清楚，到最后无非就是看谁手里的选择多一些。”
这点说得完全没有错。
从始至终，它们的核心战略其实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逃！
血溟老妖是一颗万年成精的嗜血树，或许在实力方面略有欠缺，但是无论是眼界和阅历仍比部分妖魔要强出许多。
就在这时，血溟老妖微垂眼帘，话锋却陡然一转：“我说如果，如果不幸被抓的话，可以魂飞魄散的话就直接魂飞魄散吧，省的下去走一遭！”
听到这句话，原本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水蟒一下子沉默了。
十八层地狱。
以它们的罪行，简直不用想了。
第926章 势的具现
“树老说的话，小蛇记住了。”水蟒吐了吐信子。
蓦地，血溟老妖好似察觉到什么，稀疏的眉毛骤然拧在了一块：“不对劲。”
话音未落，水蟒已是全身心戒备起来，一条盘曲的紫蟒虚影与人身重叠又消失，像极了短路的雪花电视，闪烁不定。
“有人闯了进来！”
紫蟒虚影的额头同样长有肉角，表面却泛起金刚光泽，片片鳞片扣合，组成一副最坚硬的甲胄，充斥威猛霸道的气息。
言语间，溢出火焰光彩的水雾在面前凝聚成镜。
嘈杂纷乱的声响登时在此间响起。
“快跑！”
“啊啊啊！！”
水蟒和血溟老妖的面容不觉间已是肃穆非常。
只见镜面里显出布满血肉尸骸的通道，远处入口掠来几道惊慌的鬼影。下一瞬，浓墨似的黑暗翻滚席卷而来。
“难道是那两名鬼使脱困来了？”
水蟒一双紫如焰火的蛇瞳紧紧盯着玄光镜。
他隐隐间有种奇妙难言的感觉，从外到内，肌肤、骨骼、血液、细胞都在兴奋而又紧张地朝他释放出一种信息。
这使得水蟒再次探出自己的芯子。
某些东西被他收集到了，终于明白本能要告诉他的信息是什么——
机缘！
也即是这时，血溟老妖一抬手，苍老的手指缠绕着一根自地底生长出来的根须，沉声说道：“不太可能，我的血木之法已经连通整个葬屍社区，任何动静都都不可能逃得出我的感知……”
其实也正因如此。
秋仲杰和另一名鬼使的行踪才会暴露，两人再小心翼翼，也是在别人布好的雷区里头来回蹦跶，岂有不栽跟头的道理。
然而，血溟老妖的话陡然止住。
因为如果真按他的说法，现在闯进基地的家伙又是怎么一回事。
电光火石之间，血溟老妖眼睛微阖又睁开，面色难看地说道：“下面的根须不知何时失去了联系，来者实力匪浅。”
话虽如此，可他内心的惊骇和不安却久久未能平息。
血木之法乃是以他本体为根基开发出来的术法，且不谈杀伤力，单是感知的范围及隐秘性也绝对属于世间翘楚。
偏偏血溟老妖在进行感知的时候，精神力却犹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
简直不可思议！
除非有人能在木之一道上远超于他……
血溟老妖心里暗忖。
“我的手下全死了。”
双颊布满蛇鳞的水蟒神情阴鸷，道出的话语令人觉得一阵冷飕飕。“对方的实力最少在五千年道行左右。”
自打水域上的各大妖王、鬼王与冯夷达成合作共识，大部分妖魔都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部队秘密运输到三淮水寨。
因此负责守卫的力量，其实是它们自个的势力。
可即便如此，对方依旧在血溟老人他们近乎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以极其迅猛的姿态屠杀掉平均在千年道行巅峰的妖怪们。
“来了！”
倏地，血溟老人看向玄光镜。
短短不过一息的工夫，汹涌而来的黑暗已将那几头溃败的妖怪吞噬。
砰！
被血液染满兽毛的手掌重重拍在了地板上。
而它的主人则不见踪影。
这一记沉重的闷响，透过玄光镜，同时敲在了血溟老妖跟水蟒的心头上。
明明以两妖的心性和实力不可能会受到如此影响，手上人命无算，何种大场面没有见过，单是修炼到这一境界，心境已是坚如磐石！
怕是正如血溟老妖方才所言，来者的整体实力要强出它们。
装神弄鬼也好；
故弄玄虚也罢；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想将战斗的节奏拖入他的手中！
铿锵~
须臾，鳞甲在地上蜿蜒前进的声响自黑暗里传出。
几声凄厉的哀嚎戛然而止，只留下血液倾泻倒地的声音。
水蟒的肌肤微微颤栗，一双燃着焰火的蛇瞳不停收缩扩张。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在黑暗中潜行的家伙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然而心中却有个疑问。
来袭者究竟是妖，还是阴司的鬼使！
“告知冯夷这里发生的事情！”
血溟老妖知道眼下不能坐以待毙，对方如今几乎杀穿了堡垒，积蓄的气势已经快要攀升到顶峰，要是再不动手，接下来胜利的天平将会彻底向敌方倾斜。
“杀！”
伴随嘶哑的怒吼。
血溟老妖一袭黑色寿衣骤然无风自动，恐怖气势迸发而出。
但见金属通道内突地显现出一道阵法的轮廓，泛起血光的根须势如出膛的炮弹，密密麻麻地涌进通道，袭向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随即，苍老的手掌一握！
上下五层被一棵巨型树干洞穿，转瞬又似被拧了几圈的衣服，数不清的石块尘土轰然掉落，又有猛烈的火焰升腾而起。
如同炼丹炉一般，要将这块区域生生炼化。
“冯夷怎么说。”
这时血溟老妖沉声问道。
“尚未取得联系。”水蟒神情阴鸷地开口回答：“整座基地被另一重更大的阵法覆盖，我需要五秒的时间来完成突破！”
“好，我会帮你……”
一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完，血溟老妖神态骤变，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道是因何原因失去联系，原来是被吃掉了！”
仅仅不到一瞬间的沟通，金属通道内突起新的变化。
泛起血光的粗壮根须停滞在半空，某种隐秘而恐怖的波动席卷而出，立见根须由头到尾枯败腐朽，统统失去生机，须臾间变作粉尘散去。
冥冥中的联系随之断掉。
砰！
溢着火焰光彩的玄光镜里，两妖终于见到了来袭者的真面目。
居然是一头如龙似蛟的怪物！
狰狞而漆黑的龙首哼出滚烫气流，一双血色竖瞳充斥无穷的恶意，层层鳞甲间有磅礴的风声流转，带动如雾气般的深邃黑暗。
庞然的躯体突地掀起无比恐怖的威势，如同不周之山一般压去虚空某处。
咔擦！
隐于暗处的无形屏障登时碎裂，露出一条拥有木头身躯的小蛇，下半身藏在阵法里，没有情感的蛇瞳对上那双彷如蕴着尸山血海的血色竖瞳。
水蟒就是凭借此物施展出玄光镜，实时监控战场情况。
……
……
“这是什么玩意！？”
“不是阴司的人？”
见到玄光镜内的情景，水蟒和血溟老妖异口同声地说道。
相较于树老的困惑，水蟒心头的情绪更为复杂，一对蛇瞳深处点燃一抹琉璃火焰，仔细地打量这头怪物。
与他先前猜想的完全不同，原本以为是同样处在由蛟化龙这一阶段的妖怪，所以身体的本能不停地朝他释放信号，可眼下的情况却很不对劲！
“这玩意不是妖怪！”
水蟒可以很肯定这一点，但是真要让他在此刻讲出玄光镜里头那只如龙似蛟的怪物究竟是什么，还真无法道个清楚。
“不管它是什么……”
血溟老妖沉声说道：“无疑是冲着我们来的。”
言语间，他已从阵眼之中起身，手里握着一把高约二米二的血木长杖，杖头顶端刻有一鸟身人面，背生双翅的人物，周身竟还有两条龙环绕。
法宝：句芒神杖
血溟老妖抬起句芒神杖朝地下一顿。
立见虬结的树枝和坚硬的树干自废墟里拔地而起，妖异如血的绿光照彻四方，长满锐利倒刺的枝条疯魔似地刺向如龙似蛟的怪物。
有了法宝的加持，血溟老妖的攻势更为恐怖。
这回想要故技重施，吞噬掉树木里的生机绝非易事。
电光火石之际，如龙似蛟的怪物微张龙吻，身下涌动不休的黑雾如化作一座幽深的湖水，一猛子扎了进去。
紧随而至的树枝根须将剩余的黑雾搅碎磨灭。
几是不分先后。
核心阵法所在的空间。
水蟒眼前突然坠落一滴冷冰冰的湖水，在地上打出一朵水花。
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它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不知何时，天花板竟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潭水，湖面悄然泛起些许涟漪，紧接着猛地掀起惊涛骇浪，一抹庞大的黑影由远至近占据整座水潭。
轰隆！
狰狞威猛的龙首破水而出，锋锐如刀的獠牙直接咬向水蟒头颅。
猩风扑面。
盘坐在原地的人身已彻底变成一头紫色巨蟒，毫不示弱地撕咬上去。
“砰——”
震天撼地似的巨响迸发。
“吼！”
“嘶！”
如龙似蛟的怪物探出龙爪捏住水蟒的脖颈，无穷巨力沿着强壮的肌肉节节攀升，压倒性地镇压住水蟒的反抗。
呼啸的风声奏响，腾起的龙卷风将两头巨物包裹。
一缕缕锐利的风声切割水蟒的鳞片，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刺目的火焰自碰撞产生，却随着狂风啸成滔天火焰。
“你这是在找死！”
尖锐而愤怒的话音震荡虚空。
水蟒立即解除限制，体表覆盖的鳞片一瞬间变得透明，似水又带着火焰特质的能量在里头流淌，浑身的气息登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额前的肉角金刚光泽变得炽盛无比。
竟在不到瞬息间完成了蟒到蛟的进化，一对龙爪自腹下长出，颈部盛放出五彩的繁复花纹，背上有火焰流彩流转，尾部长出坚硬的肉刺。
原本三千年道行巅峰的水蟒，此刻的气势已有五千年道行。
哗啦——
砰！
虚空中撞出翻卷的火海，狠狠盖去扶摇直上的龙卷风。
水蟒的爪子环裹琉璃水焰，狠狠撕去怪物的头颅，一道显目的伤口自额前划到眼睑，却并无血液迸射而出的画面。
“有点不对劲！”
思绪如电，掠过水蟒的脑海。
可眼下的场面丝毫不给水蟒思考的时间。
只见如龙似蛟的怪物鼻孔哼出两道炽热无比的火柱直直打在水蟒面门，与环裹周身的琉璃水焰激起凶猛的爆炸。
怪物始终没有放开擒住水蟒脖颈的龙爪，层层鳞甲间突地有雷鸣响动，一缕缕漆黑的雷霆在峥嵘的鳞甲上跃动。
任凭琉璃火焰如何侵袭，亦是巍然不动。
“吼！”
一声雄浑的龙吟乍响。
头顶的幽深湖水猛地倾泻而下，势要将整个空间淹没。
悬浮半空的九重法阵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溢出的宏大气机突地滞住。
轰隆——
双方的战斗愈演愈烈，已然收不住手。
尽管水蟒解开体内限制，实力攀升至顶峰，可依旧无法胜过如龙似蛟的怪物，后者万般神通法术尽归己身，举手投足之间，风、雷、水、火，强盛的能量洪流似呼吸般自然使出，给了水蟒极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如龙似蛟的怪物后脚直立，擎天巨力迸发，生生将水蟒举至半空，猩红的竖瞳深处一抹人影转瞬即逝，直接张口咬去水蟒下颚。
琉璃火焰在獠齿之间激荡。
怪物却不管不顾，一口咬掉大片的血肉。
撕拉~
一簇血液不受控地自颈间迸射而出。
“嘶！”
水蟒当即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
如龙似蛟的怪物饮着火焰般滚烫的血肉，贪婪地将其吞入腹中，同样发出一声凶狠壮阔的龙啸，充斥着龙属霸道无匹的气概。
“吼——”
然而仅是一瞬不到，粗壮虬结的树根裹成偌大的拳头突地打在怪物腰侧，直接将其击飞出去，狠狠撞穿了一堵又一堵坚硬的壁垒。
水蟒却也因此获得了解脱束缚的机会，染血的爪子下意识摸了下脖颈，刺骨的剧痛让他心中的杀意愈发炽盛。
“你去保护阵法。”
血溟老妖鬼魅似地出现在水蟒身边，脚下无数枝条盘根错节。
又在一瞬间盛放出森罗万象般的恐怖植物，此处的空间随之不断扩大，九重法阵也被挪移到安全的距离。
枯败；
茂盛；
血色与灰白。
血溟老妖手持句芒神杖彻底显现出自己的恐怖实力。
直到这时，血溟老妖方才睨了水蟒一眼，道出嘶哑的话音：“继续做好你的事情，赶紧联系上冯夷，让他派人过来支援我们。”
水蟒脸庞似狠狠抽动了一下，啐出一口冒火的血水。
“我知道了。”
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这座阵法，要是被战斗破坏，他们的大计就会功亏一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随即，水蟒神情阴鸷，叮嘱了一句：“小心点，这玩意太过诡异了。”
“恩。”
血溟老妖轻轻颔首。
砰！
砰！
视线尽头，那团浓墨似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第927章 句芒
水蟒燃着五彩焰火的蛟瞳有着无法磨灭的贪色，不自主地探出尖细的舌头。
体内流淌的血液、细胞乃至于汹涌奔腾的妖气都在拼命地朝大脑释放一种信号——只要吃掉那头怪物，自己化龙的成功率将会大大提高！
“呼！”
这时水蟒哼出带着腥味的不甘气息。
对所有的蛇类、蛟类妖怪来说，跃龙门无疑是一生的梦想及追求，他自然也不会例外，拼命压制自己的实力不去突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厚积薄发。
眼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点。
“树老，交给你了。”
水蟒心如明镜，带着一身恐怖外伤立即后撤。
命要是都没了，谈什么化龙！
只要活着，
机会永远都有。
随即，水蟒回归原位，站在阵眼之上。
阵法再次启动。
汹涌澎湃的阴煞能量自不可知的空间涌出，进入阵眼，再以水蟒的躯体作为桥梁进入九重法阵之内。
不消须臾，宏微博大的气息层层攀升，从而恢复原状。
水蟒盯着那一方战场，庞大的身躯却没有放松警惕，体表的琉璃火焰悄然分出几缕火苗落地，扭曲间变作小蛇藏在了暗处。
眼下除了那头如龙似蛟的怪物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敌人。
覆盖整座基地的阵法，其规模令人惊骇。
尤其是在水蟒和血溟老妖毫无警觉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可通过刚才与怪物的厮杀表现来看，水蟒断定那头怪物绝对没有这种本领。
也即是说，它存在同伙。
更重要的是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种种疑问的背后，代表的是水蟒深深的忧虑。
除去开始的惊诧，他此刻内心已然有了明确答案——
定然是阴司一方！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三淮水寨被冯夷严密把控，一系列计划部署极其缜密，怎可能会有不开眼的妖物找上门来。
而且目的性极为明确地找到这座藏在葬屍社区顶空的基地。
阴司的鬼使是不是发现了冯夷跟他们的谋划。
这一步棋要是走错的话，
无疑是满盘皆输。
思绪如电，水蟒两只蛟掌熟练地掐出一种奇特的法决，磅礴的精神力量沿着九重阵法悍然向笼罩基地的屏障发起冲击。
砰！
砰！
砰！！
无声而剧烈的闷响中，坚硬的屏障开始碎裂出不规则的裂痕。
……
……
另一边。
血溟老妖没有理会水蟒的言语，全身心盯着迅速袭来的黑暗，一缕缕妖力自毛孔扶摇而出，接触沁入周边的藤蔓及枝条。
一棵足有数百米高的恐怖巨树自血溟老妖身后拔起。
古朴苍莽的树身，猩红如血的树冠，垂下的枝条顶端盛放出妖冶的花朵，偏生里头却有呈环形的利齿。
恍惚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幻象腾起。
一座深山里，映着天际升起的红日，存活万年的嗜血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高壮，无数枝条兴奋地鞭挞周遭，泛黄的骨架、骨头凌空飞起变作齑粉。
在巨树的方圆百米，赫然堆积起累累尸骸。
真与假；
现实与虚幻交错；
直到不分彼此。
砰！
无数植物疯魔似地抽打乱舞。
强横无匹的气势震荡空间，空气呈肉眼可见的扭曲颤抖。
轰隆——
黑暗彷如遮天蔽日的乌海，血色而炽热的雷霆风暴在其中孕育闪烁，仍以极其迅猛的姿态奔袭而来，尖利啸叫的风声绞碎数不清的藤蔓。
咔擦咔擦……
植物碎块在面前卷起。
有句话古话：风从虎，云从龙。
龙，能布云、能呼风、能唤雨，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而那头如龙似蛟的怪物已然有了一系列相关的神通术法。
偏偏这家伙不是妖怪！
与水蟒交战时留下的伤口没有丁点血液流出，几道狭长的伤口里面也见不到血肉骨骼的存在，望之只有深不可测的深渊。
奇也，怪也！
血溟老妖的名号里既然占了个‘血’字，对此方面自然是再敏锐不过，可他却听不到，也感知不到怪物体内血液的流动。
然而这家伙却具有鲜明的生命迹象。
“水蟒说的没有错，有些端倪蹊跷肯定被我们忽略了。”血溟老妖豆大的双眼凝重非常，心里倏然说了一句：“来了！”
“砰！”
这是怪物尾部鳞甲在碎石上抽打的声音。
“砰！”
这是龙爪沉闷的落地声。
汹涌而来的黑海严重隔绝神识的感知，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怪物的靠近。
“它”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其实血溟老妖心里有一点很不解。
对方似乎很喜欢在对战时，在气势以及心理方面做出压迫，尤其是眼下特意放缓自己的战斗节奏，选择一步步地靠近增强敌方的心理压力。
或许，如果能搞清楚此举背后的用意，相信就能揭开怪物的真面目。
不过……
对于血溟老妖来说，现在最主要的目的并非是弄清楚怪物的真面目，而是保护阵法以及等待冯夷的支援。
轰隆！
双方气势相互抗衡碰撞。
乌沉沉的黑海中，骤然亮起一双猩红如血的竖瞳，如龙似蛟的怪物裹挟汹涌的湖水以无可匹敌之势冲向血溟老妖。
“听从吾的召唤……”
血溟老妖手持句芒神杖，体内壮阔的妖气奔涌，当即催使起法宝，高高举起长杖，指向袭来的怪物，喝道：“句芒！”
万千植物扭曲缠绕，盛放出一朵殷红花朵。
不到须臾之间，只见片片花瓣敞开，显露出一名人面鸟身的高大男子，双翅朝胸前合拢，正好挡在了怪物奔袭前进的路线。
“砰！”
下一瞬，震天撼地的撞击声乍响。
席卷而出的狂风吹得血溟老妖一袭黑色寿衣猎猎作响。
腾起的尘雾中，只见句芒面无表情，双眸闪烁妖异的绿光，仅靠一只鸟爪便挡下了怪物的攻势。
血木之法·森罗万象
血溟老妖瞳孔微睁，双眼蕴着残忍恶意。
立见怪物周边的地面腾起数不清的恐怖枝条，每一根枝条表面都刻有血色小篆，诡异玄奇的波动蓄势待发。
且远不止如此，稍远的位置，更多的植物发起凌厉的攻势。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镇压；吸血；束缚；攻击；
血溟老妖一身术法神通借助各种诡异植物悉数施展出来。
高有数百米的巨大木人拔地而起，面目狞恶，擎天巨手覆盖妖异绿芒，生生压着雷霆与黑雾握住怪物的脖颈。
何等相似的一幕，不过双方的角色却有了极大的变化。
周遭坚硬的树木将如龙似蛟的怪物四肢和腹部锁住，血色小篆的光芒闪耀，犹如活物的藤蔓枝条沿着伤口钻入怪物体内。
“吼！”
如龙似蛟的怪物迸发出怒吼。
肉眼可见的凶煞戾气鼓动黑压压的雾气海洋，可这些全被句芒操纵的大树阻拦在外，丁点雾气都无法钻过分毫。
句芒乃是古代民间神话中的木神、春神、东方之神，主管树木的发芽生长，传说中的神树扶桑也在他的管辖之下。
权柄极大！
血溟老妖借助法宝之威，再加上本就是植物成妖，百分百契合句芒神杖的属性，此时此刻的滔天威势已然有了句芒再世的风采！
怒吼在此刻显得尤为无力，因为衬出了自己的弱小。
血溟老妖体内的妖气奔腾到极致，他可没有在即将胜利之际说些无用废话的习惯，直接催使杀招！
死吧！
仿佛蕴着尸山血海的杀意如同秋风一般吹过野蛮生长的植物，闪耀血光的花草染上枯败的死灰，却仍在诡异地狂舞摇曳。
这时，杖头的句芒双眸亮起光芒。
但见百米高的木人抬起另一只手，一棵特殊的树苗在掌心膨胀，不过瞬息已有了数十米之大，周遭数不清的树根枝条被牵引而来。
缠绕间，古朴的斧头已在木人手中成型。
斧刃对准龙首，悍然斩下。
森森枯败死意锐利得吓人！
千钧一发之际，如龙似蛟的怪物眼中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龙吻微张，咧开凶恶却畅快的笑意，居然张口咬住袭来的斧刃！！
“砰——”
齿与刃相触的刹那，汹涌的风暴席卷而出。
“怎么可能！”血溟老妖不可置信地发出惊呼。
血豆似的双眼逐渐被一抹庞大的黑暗吞噬，握住句芒神杖的苍老手掌竟有了微微颤抖，他又复道：“这怎么可能！”
怪物！
是的，它就是怪物！
强悍的躯体无止境地变大，霸道地挣脱来自四面八方的束缚，肆虐的血色雷霆在峥嵘的鳞甲之间穿行，焚烧掉周遭的植物。
涌动的黑雾如同王座一般跪伏在它的身下。
如龙似蛟的怪物咬碎斧头，囫囵吞枣地将其咽了下去，然而此时此刻，它庞然的体型已经远远超过数百米高的木人。
于是，它探出龙首，再次张开獠牙。
面目狰狞的木人脑袋就这样消失在咀嚼的獠齿之间。
包括里头的句芒！！
随即。
猩红的竖瞳看向血溟老妖。
哇~
血溟老妖当即呕出一大口泛着绿芒的精血。
木人与血溟心神相连，前者直接被怪物吞吃，导致他的精神也在一瞬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就连战意都受到了影响。
拖！
血溟老妖心里想道。
句芒法杖再显威能。
一朵朵食人花摇曳生长，满是利齿的花蕊吐出数不清的血色种子。
种子落地的瞬间，居然长出活生生的血肉，扭曲间竟变作一种怪异的生物，拥有手掌和四肢，胸腹和脑袋却是由木头和植物组成。
一缕缕妖异的绿芒在四肢百骸间穿梭。
血木之法·草木成兵
种子是法术，赋予生机的血肉则是句芒神杖的造化威能。
随即。
成千上万的怪异生物乌泱泱地冲向如龙似蛟的怪物，且远不止如此，大量刻印血色小篆的大树拔地而起，如城廓一般将其围住。
血溟老妖抹去唇边的血迹，身形隐藏在茂密的花丛当中。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但是血溟老妖此刻的打法更偏向于全面防守，尽可能的拖时间。
他很谨慎，或者说他确实很怕死。
它乃是一棵嗜血树得道，尚未开启灵智之时便犯下许多杀戮，尤其是在得以化形之后的几百年里，实力厚积薄发，强横无比。
甚至将一座县城里头两万余人统统吸成人干，却也在那时上了长城的必杀名单，几名高手联手追杀血溟老妖，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死掉。
许是那几次临近死亡的阴影，使得他后来躲在西方数百年，彻底改头换面。
……
……
“水蟒你联系上冯夷没有！”
藏起来的血溟老妖心神沟通水蟒，嘶哑的话音不由带上几分急切。
“一秒！”
水蟒分出一点心神回答。
“吼！”
“HOU！！！！”
穿云裂石的龙啸贯穿九霄。
轰隆隆~
遮天蔽日的怪物宛如化身天灾，越来越多的雷霆在乌云中穿行，那道仿佛来自深渊的阴影连浓重的黑暗都无法遮掩。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而下。
一具具奔袭而来的草木生物在肆虐的风声中凌迟，雨水洞穿腐蚀它们的躯体，连带着周遭的恐怖植物都难逃一死！
如龙似蛟的怪物抬脚落地的瞬间，骤风将树木城廓撕扯成齑粉，然后猛地俯冲出去，沿途的无数植物皆被抽取掉生机。
猩红的竖瞳盯上了藏在暗处的血溟老妖。
“不好！”
血溟老妖灵台警钟疯狂作响。
无暇去思考怪物到底是如何发现自己的位置，无暇再去思考怪物背后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也无暇去顾忌阵法的安危。
生死一刻的恐怖刺激让血溟老妖启动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轰隆！”
一眨眼不到，血溟老妖身上的黑色寿服登时崩裂，一股股浓重的怨气阴煞包裹身躯，如同打开了某种封印的枷锁。
一棵足有数百米高的恐怖血树赫然出现在原地。
粗壮的树根嵌上了一层坚硬的白骨，群魔乱舞似的甩摆，血红色树冠之下，每一片树叶上都映着一张神态各异的人脸。
树身中央有一凹陷的树洞，里面是人面鸟身的句芒。
也即是这时。
句芒睁眼，露出一双浑浊漆黑的瞳孔。
“啊啊啊啊！！”
无尽的怨毒与愤怒掀起滔天啸浪砸下。
空间哀鸣着开始扭曲颤抖。
第928章 身在梦中不自知
吼！
尖利的厉啸席卷四面八方。
森森枯败死意如病毒一般在阵法空间内迅速传播。
冲击而来的乌海以及血色雷霆登时化为乌有，强盛的死意反而让血溟老妖以神通施展出的恐怖植物变得愈发诡异强大。
每一株植物；每一棵树犹如活物一般狰狞咆哮。
不断扩展延伸的空间都快容纳不下变回本体的血溟老妖，它的身躯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随便一个须根都长达百米。
无言形容的负面能量直如原地爆炸的原子弹猛地炸开，撞得阵法空间摇摇欲坠，就连九重法阵都不可避免受到强烈影响！
“树老，你在做什么！”水蟒急切的呼喊传入血溟老妖的耳朵里。“你这样会毁掉阵法，葬送我们一切的努力。
“快停下来啊。”
血树中央的句芒嘴唇翕动，却传出血溟老妖嘶哑的声音：“这个阵法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再说我先前早有布置，破坏不了这里。”
随即，他再次问道：“联系上灵源公没有。”
正如水蟒先前的担忧，血溟老妖同样害怕有其他的敌人躲在暗处窥视。
“没有。”
水蟒的话音一下子似变得极为遥远。
血溟老妖一听便大为光火，山似的庞大树躯烦躁地甩动起密集根须。刚才说五秒钟足以，现在五秒时间已过，竟然还跟我说联系不上。
又不是让你去厮杀，无非就是破个屏障然后借助阵法进行联系，有那么难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你动作赶紧给我快一点。”
血溟老妖怒吼出声：“否则我就把你这条臭虫撕成两半。”
如此失态的模样已与他往常平静的心境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某种不易察觉的恐慌一直萦绕在灵台深处未曾消退。
砰——
巨响乍起的瞬间，愤怒的话音陡然停住。
“吼！！”
血溟老妖余光一瞥，心神俱震。
只见遮天蔽日的怪物张开龙吻，猛地一吸气，肉眼可见的灰白死意竟从无数植物上剥离而出，汇聚成流涌入怪物口中。
随即。
嗝~
吃饱似的打了个嗝。
凭什么！?
见到这一幕，血溟老妖心头五味杂陈。
他知晓那头怪物有吞噬生机的能力，因此特意在与其作战的时候，频频使用枯败死意进行针对。
内里掺杂磅礴的负面能量，且有句芒神杖的加持，寻常三千年道行的妖怪若是稍有不慎沾染一点，不消片刻就会变作干瘪的木头。
哪成想，此等杀招竟被那头怪物当做点心吃了！
愤怒！
愤怒！！！
熊熊的怒火犹如地底上涌的岩浆一下子迸出火山口。
“啊啊啊啊！！”
片片树叶上的人脸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血溟老妖举起山脉似的枝干朝着如龙似蛟的怪物砸下，生机与死意交缠融合，形成某种极为特殊的新能量。
状如一把锐利的刀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如龙似蛟的怪物活像只灵活的鱼儿，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这一击，脚掌前踏的瞬间，如同一道漆黑的雷矢飚射出去。
身后圆锥状的音爆云被乌海吞没。
轰隆隆！
沿途的植物骤然焚起滔天大火。
骤风推动着怪物的身体，龙首前方的阻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强悍而峥嵘的鳞甲蛮横地撞碎挡在前头的障碍物，以无可匹敌之势悍然贯穿。
不消须臾，猩红的竖瞳已然映出树身凹洞里的句芒。
局势的急转直下令血溟老妖始料未及。
此刻此刻，他就像是孱弱的普通人，面对突然从茂密草丛扑出来的猛虎，唯有歇斯底里地吼叫，催使全身的枝条树干进行反击。
唰！
如龙似蛟的怪物举起龙爪，雪亮的刀光如穿梭在乌云中的闪电。
摧枯拉朽地斩灭血溟老妖临死前的反扑，耀眼的血色雷霆混杂着赫赫风声，掠过血溟的项上人头。
漫天乌云尽散，露出背后的破晓。
血溟老妖怔怔地站在原地，炽热的天光让他浑身感到发热。
喷！
断颈迸射出血泉。
没有花哨，没有变数，干脆利落地出人意料。
只见一颗苍老的头颅高高飞起。
融为一体的真实与虚幻在此刻稍有分离。
视线有极短暂的天旋地转，血溟老妖突然见到穿着黑色寿衣的身影矗立在前方，眼中的错愕尤为显著。
我不是变回了本体？
怎么又恢复了人身。
这是……
为什么？
砰地一声落地清响，意识立即沉入无边的黑暗。
只见如龙似蛟的怪物踩住血溟的脑袋，爪子微微用力，登时如爆开的西瓜，倾洒一地污色。
此刻，满蘸凶残恶意的猩红竖瞳扭看向水蟒。
……
……
不是，
水蟒那张蛟脸浮出难以置信的荒唐神采。
血溟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方才。
在水蟒的视角里，血溟老妖举起句芒神杖，尽显法宝神威。但见无数恐怖植物野蛮生长，更有数百米高的木人拔地而起。
可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血溟竟然不动了！
他脸上的神情时而得意；时而思索；时而平静；时而愤怒，错综复杂，尤为诡异的是一身磅礴的妖气蓄势待发。
就好像手指都按在了扳机上，可就是死活不开枪。
任凭水蟒如何呼唤都起不到丁点作用，反而还被血溟那家伙破口大骂，说什么叫他动作快一点，否则就要把他这条臭虫撕成两半。
闻听此语，水蟒困惑之余，倒没有愤怒之类的情绪。
见到血溟老妖如此不正常的反应，再结合先前的种种诡异，水蟒隐约摸到了一条脉络，只是还没等他琢磨出其中的关窍。
血溟老妖就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一丁点动作没有，任由那头如龙似蛟的怪物来到跟前，举起爪子斩下他的头颅。
这一幕，着实把水蟒给看傻了！
呼~
一瞬间，空气中游离的腥味立即浓了起来。
血溟老妖失去头颅的躯体仍有磅礴的生机溢出，脑袋掉了，对他这种层次的大妖来说连重伤都算不上，胸腔里闪烁妖异绿芒的心脏一涨一缩。
立见断颈处的伤口自动愈合，俨然有再长出一个脑袋的趋势。
可就在这时。
砰~
心脏忽地停止跳动，妖异的绿芒渐渐黯淡。
像失去了灵魂。
于此，血溟老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水蟒，出事了？”
蓦地，水蟒耳边突兀响起冯夷温润的话音。
正是笼罩整座基地的屏障已经被水蟒打破，借助三淮水寨的阵法，成功与冯夷取得联系。
“恩，出事了！”
水蟒语气复杂地抬起头。
透过顶上的九重法阵，视线不断往上攀升，见到的是无垠的星空。
轰隆！
视网膜里陡然映出葬屍社区内发生的一切——熊熊大火在数不清的厂房上面肆意燃烧，负责守卫的妖怪鬼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那些工人脸上的笑容却是异常高兴。
呼喊着抱团在一起。
紧接着，视角略有变化，自高空之上俯瞰而下。
一名面容精干的年轻人（秋仲杰）凌空虚立，周身十六把飞剑环绕，随着剑指挥出，锐利的剑光登时迸射而出，只叫围来的妖魔身首异处。
又有一高壮的男人，锁魂链缠在拳锋，整个人像是重型坦克一般在工厂内横冲直撞，强悍的体魄完全无视袭来的妖法鬼术。
两名阴律司的鬼使。
眼下葬屍社区发生的情况悉数呈现在冯夷的眸底。
“他们竟然脱困了。”
他心里想道。
冯夷穿着一袭月白色大袍，两袖之间有龙凤纹样，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尤为高贵儒雅，脚下却是一片暗黄色的无垠汪洋。
海面死寂，没有泛起丁点波澜。
此处宽阔的空间正是黄泉的源头，同时也是阵法【登天梯】最主要的阵眼位置，冯夷立于此处便能掌控全局。
想要知晓水寨任何一处的情况，心神翕动，便能悄声无息地瞬间降临。
当时秋仲杰和另一名鬼使闯入葬屍社区的事情，冯夷自然知晓。
只不过那两名阴司鬼使完全不知晓内情，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水蟒跟血溟两妖手下的精锐困住，将其杀死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眼见情况稳定，冯夷一边坐镇阵法，一边将心神投向另一处地方。
只是！
冯夷完全没有想到仅仅不到十分钟，水蟒竟突然联系上了自己，告知基地阵眼沦陷在即，请求派兵支援。
此时，此刻。
得知消息的冯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预谋。
两种方向将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局，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着局势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若是后者……
黄泉的秘密；
穿越世界离开的秘密；
可就全都摆在了台面上，对冯夷来说局势将会彻底失控。
会是巧合吗？
冯夷心里想道。
如今进入三淮水寨的鬼使有几十位，会不会存在其他鬼使进入葬屍社区，恰好救了那两家伙的可能性？
如果知晓了登天梯的秘密，他们不应该这般大张旗鼓地在社区里闹事。
须臾。
冯夷忽然叹了口气，自语道：“生死面前，难免犹豫失措。”
不管是不是巧合，杀掉就完事了。
立见滚滚水流自冯夷的袖口淌下，竟汇聚成另一个‘冯夷’。
如今登天梯正处在关键时刻，他不能离开阵眼，要不然从各处阵眼汇聚而来的恐怖能量将会陷入失控，离开此方世界的计划亦将功亏一篑！
那就让分身前去。
‘冯夷’一步迈出，消失在原地。
“接下来就要真正热闹起来了。”
冯夷自语道。
……
……
葬屍社区，基地里面。
与冯夷取得联系后，水蟒内心总算有了点安全感。
灵源公的实力深不可测，只要他来这里，定能叫那头怪物以及躲在暗处的……躲在暗处的什么？
疑问浮上心头。
未等水蟒琢磨明白，一股子血浆似的劲风扑面而来，燃着琉璃火焰的蛟瞳看向直扑而来的怪物，心口的大石尚未落下便又提了起来。
法器……
我的法器……
几个念头瞬息间掠过水蟒的脑海。
最后变成：阵法不容有失。
“吼！”
水蟒猛然发出一记高亢的蛟啸，体表燃烧的琉璃火焰炽盛无比，竟选择用肉搏的方式冲了上去，与如龙似蛟的怪物厮杀在一块。
“砰砰砰——”
沉闷的巨响连绵。
铺天盖地的乌海以及血色雷霆霸道地吞没那一抹琉璃火焰，它所能折腾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窄。
不到三个汇合，水蟒便已落入彻底的下风。
燃火的蛟瞳突地颤了颤。
他想不明白，这头怪物的实力怎么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了飞跃式的增强，完全不符合现实，还是说从始至终它都在扮猪吃虎？
“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条被撕掉的蛟爪自眼瞳前腾起。
为什么！
为什么在战斗的时候，我还在想其他的事情！！
所有的不解和疑问统统化作愤怒的火焰流淌在百骸血液之间，水蟒愤怒到极致，忍不住张开蛟吻发出咆哮！
也即是这时，死亡的阴影一下子糊在了脸上。
如龙似蛟的怪物探出环绕雷霆的龙爪，一下子揪住了水蟒的舌头，猛地发力将舌头连同一大块血肉生生拔了出来。
猩红竖瞳里，同样有无法抹去的贪色。
惨嚎响彻。
怪物乘胜追击，锐利的爪子犹如刀锋一般干净利落地切掉水蟒另一只蛟爪。
后者带着鲜血淋淋的伤口，狼狈而又疯狂地向后撤退。
此刻！
虚张声势的猎物没有一丁点的威慑，如龙似蛟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在了水蟒的脖颈，锋锐的獠牙生生洞穿体表燃着琉璃火焰的鳞片，深入血肉。
咕噜~
咕噜噜……
蕴着丰富妖力的血液被怪物吞咽入腹。
水蟒拼命地反抗，使出浑身解数地反抗，可奈何身上的怪物疯魔似地不松口，吞饮的血液越来越多，气力也渐渐变得虚弱起来。
砰！
随着最后一记的反抗声响落幕。
深渊似的黑暗浪潮吞没了这里。
似一秒，
又好似两秒。
两颗猩红的竖瞳再次亮起。
那铺天盖地的黑暗彷如就是它的躯体，张扬且霸道。
“HOU！！！”
龙啸穿云裂石！
第929章 亦是算计
啪！
落水声。
身体在往下坠落。
水蟒迷惘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幽深的湖水。
彻骨的冷意萦绕骨髓，下意识想要寻求一丝暖意，可是往常熟悉的妖力，流淌在体内的血液统统消失不见。
如同空壳一般。
随即。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疑惑根深蒂固地扎在灵台里。
水蟒微微昂起头颅向上看去，湖面上屹立着一尊巨大的树，呈绛紫色的树冠显得华贵非常，条条枝条垂下。
可就在这时，水蟒突地注意到一件东西。
血溟老妖的法宝——
句芒神杖。
长杖立于湖面之上，摆在巨树面前。
不知是不是水蟒的错觉，人面鸟身的句芒好似出现在了那棵华贵的树上。
可那不是血溟的法宝吗？
怎就一下子换了主人。
当水蟒想到这里，一道扭曲的电光顿时穿过黑暗的灵台，一幅幅记忆画面接踵而过，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全部回想起来了。
像是一直挡在眼前的迷雾消散，一种明悟立刻涌上心头。
种种的诡异及蹊跷。
原来我跟血溟竟不知何时中了幻术，所以才有了那些不合常理的举动。
好可怕！
究竟是谁？
随着想法接连冒出，令水蟒无法直面的恐惧也在逐渐吞没他。
到最后，万般思绪变成了——
这里究竟是哪里？
水蟒的身躯仍在往下坠落，一个接着一个的水泡连串的在身边飘起，看架势是要将他沉到湖底。
可偏偏水蟒聚不起一丝一毫的气力摆脱眼下的困境。
一副空壳又谈何力量二字。
慢慢地，如同审判一般，水蟒终于落到了湖底。
“砰——”
些许尘土腾起。
这时水蟒方才注意到原来湖底这儿长着一堆‘海草’，人类、妖怪、鬼皆闭着眼站在这里，脚踝深入湖底的深渊。
身躯循着水流微微摇晃，简直跟海草没有两样。
血溟，你也在这里。
水蟒一双蛟瞳微微偏移，看见了旁边保持人身的血溟老妖，苍老的面容呈现出扭曲，条条迸起在脸庞上的经络，每一条都在散发出浓郁的恐惧气味。
也即是这时。
无边际的黑暗和寒冷侵蚀而来。
“结局是寒冰地狱吗？”
水蟒抬起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蛟瞳，直直望向湖面。
突然看见了。
那一双猩红的巨眼。
……
……
深沉的黑雾笼罩浮动。
水蟒原本血肉充盈的蛟躯因被吸食走了大量的元气而变得干瘪丑陋。
这一回，如龙似蛟的怪物可谓是饱餐一顿。它用锐利的龙爪划开心间的表皮，露出一颗里面流转琉璃火焰的蛟珠。
这颗蛟珠对它而言才是真正的大补之物。
蓦地，如龙似蛟的怪物突然停下了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吃吧。”
须臾，平静的乌海深处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有了允许，这头蛟龙方才迫不及待地将蛟珠吃掉。蛟珠方一入腹，便立即涌出难以想象的磅礴能量冲向百骸，不禁让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水蟒的魂魄被镇压在心景当中。
凭借玄而又玄的神秘联系，想要将蛟珠的能量化为己有倒不是件难事，不过到底是五千年道行的蛟龙，还是有点补过头了。
如龙似蛟的怪物想要将其全部吸收，仍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吼~”
就在这时，滞重的乌海忽然敞开一条缝隙。
李馗英武挺拔的身子从里头踱步而出，来到蛟龙身边。
如龙似蛟的怪物此刻全无方才凶戾暴虐的神态，活像只宠物般用峥嵘的鳞甲去蹭李馗的衣袖，依偎在其身边。
李馗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它鳞甲透出的冰冷和坚硬，伸手摸了下龙首，夸赞道：“表现不错。”
那一双猩红的竖瞳微微眯起。
说实话，就连李馗自己都很难讲明白这头如龙似蛟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它自然不是妖！
因为他是自己的势，与他性命相连，却偏偏有了独立的灵智和生命。
归根结底，它的本质是由李馗内心沉淀起来的杀意和恶意孕育出来的势。
这种实属正常，随着实力越来越强，一眼将敌人吓死都不足为奇，算是精神方面的攻击。
可自从在大明世界借用了一次传国玉玺进行战斗，李馗许是受到了些许龙气的侵染，旋即又得了赤霄、水龙两件法宝在灵台深处温养，【势】也在这种环境下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改变。
到了后来，又有唐希言为了偿还救命之恩的因果，将自身的华盖命格赠予李馗。李馗为了吸收命格，又专门跑去学习了万相镇龙心经。
一番因缘造化之下，方才造就出了这头凶猛异常的凶兽。
眼下回想起来，李馗心中亦是感慨连连。
随即。
李馗敛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复盘了一下刚才的战斗，满意地想道：“虽然还是要做不少的铺垫，但是最后的成果尤为喜人！”
自打与赢君羡交战时，蛟龙在关键时刻打了前者一个措手不及后，李馗在战后就有打算将【势】彻底纳入自己战斗体系的想法。
因此这次战斗非是李馗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如龙似蛟的怪物与李馗性命相连，无疑是嫁梦神通最好的载体，它的獠牙、鳞甲、爪子乃至于乌海、血色雷霆全都有嫁梦的痕迹，却又真实独立。
因为李馗一身神通法术，它也能够信手拈来。
不得不说，方才与两妖厮杀时还真有几分龙的风采。
当然在威力上会有所削减。
另外一点，通过这次战斗，证明了李馗想法的可行性。
水蟒跟血溟老妖的实力都有五千年道行，与还丹境界的李馗处在同一层次，心志无疑是坚如磐石，却仍在这次战斗中连保命底牌和法器都没使出就稀里糊涂地死掉。
可见李馗功力之深厚，心机之深。
活得最久的血溟老妖几次有所警觉，但也仅限于此。在李馗编织好的梦境蛛网里如同飞蛾一般振翅难逃，最后还白白送了一件法宝给李馗。
华盖命格具现出的绛紫大树得益于此，日后又有了一番造化。
误导、遗忘、从而引发的情绪失控……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点，却足以成为奠定胜负的基石。
所以，李馗心里自然是感到十分满意。
同时也意味着日后面对同境界的敌手，他是可以做到轻松碾压。
李某人的野心从来就不小。
现在他的战斗基本就是以嫁梦、刀法为主，所学的神通术法化繁为简，统统为这两样打辅助，打造出完美契合自己的体系。
……
……
喜悦方方在心尖荡开。
李馗神色倏然一动，似有所感地望向虚空的某一处，眸底涟漪微起，皮笑肉不笑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灵源公啊！”
一袭月白色大袍翩翩落下。
“呵呵，见到李鬼使，本王亦是深感意外啊。”
冯夷没想到李馗的感知竟如此敏锐，自己刚借助阵法降临就被他发现。随即，扫了眼地上的无头尸身及干瘪的蛟皮，可惜想道：“还是晚了一步。”
当知晓竟是李馗在这里，冯夷对两妖的死也就不意外了。
这位阴律司鬼使的实力有目共睹。
“看来这地方对你很重要咯？”
李馗瞥了眼溢散出宏伟博大气机的九重法阵。
如龙似蛟的怪物眼中早已没了乖巧顺从之意，凶戾暴虐的猩红竖瞳盯着冯夷，峥嵘壮硕的龙躯围绕李馗盘旋。
这头蛟龙又是个什么东西。
跟在李馗身边的祸斗去哪了？
冯夷心思电转，面上却是神色不改，微不可查地打量李馗的神态。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罢了，杀了就行了。
“是挺重要的。”
冯夷坦然承认，话锋一转，惋惜道：“不过此时见了李鬼使，内心着实颇为遗憾。没想到赢君羡竟在你们手上栽了，真叫本王失望。”
李馗眸子冷意愈盛。
要知道两人之间结下的梁子可不浅。
“别急着失望啊。”
李馗拔出腰间的水龙刀，笑得很是亲和：“以后你俩可都是要在地狱里作伴，互相埋汰以后可怎么相处呀。”
“或许，李鬼使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一幕了。”
冯夷同样眯眼笑了笑。
电闪雷鸣之间，只见滔滔江水须臾铸成威严的兽首，从上至下猛地将李馗咬合在一起。
铮！
一道清亮的刀光照彻。
冰冷的江水被刀罡切开，李馗手中握紧的水龙刀突地亮起一抹炽盛神光，泛起幽邃涟漪的眼眸绽出明亮炽热的光华，直接横斩而出。
一式·人间清明
煌煌刀势席卷，阴邪之气涤荡一空。
以无可匹敌之势突进的赤红刀罡悍然斩进冯夷的额头。
也即是这时。
如龙似蛟的怪物挟浩浩荡荡的乌黑云海腾向九重法阵，雷鸣之声震耳欲聋。
残余的水珠在李馗头顶飞舞，却诡异地倒映出冯夷的身影，他竟从水中出现，宽大的月白色袖口猎猎作响，像极了掀起百米高的海啸扑打而来。
金光乍现！
李馗体覆金光，不慌不忙，手腕一转，刀锋仍朝着冯夷斩去。
冯夷唇边微不可查地露出一抹讽色。
咔擦~
黯淡破碎的金焰自瞳中熄灭。
竟见冯夷的袖口覆上了一层湛蓝而薄弱的水流，与金光碰撞的一刹那，护体神光登时失去万法不侵的效用。
“砰——”
剧烈的碰撞声乍响。
阵法空间骤然下沉数十米，登时发出不堪负重的哀鸣。
李馗立即收刀回防，看似单薄的衣袖真就如浩瀚汪洋一般倾覆下来，奔腾的法力迸发出擎天巨力，顽强地抵下这一击。
体表金光频频闪烁，重燃的一瞬间又马上熄灭。
转瞬，一道通天彻地的风暴摇曳升起，立有一头凶猛的水虎于虚空中凝聚而成，纵身挤入风眼，虎口撕咬，虎爪横扫。
三两下的功夫，恐怖的风暴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吼！”
凶虎昂颈发出猖獗的虎啸。
殊不知风相千变万化，一缕缕风声相互碰撞间竟起刀剑铮鸣之声，直接将这头水虎当做案板上的鱼肉肆意切割。
不消片刻，原本凶横的虎咆声渐渐萎靡。
眼见自个硕大的躯体就要被湮灭于无形，水虎当即爆开躯体，泼天似的大雨倾盆而下，尽情砸在每一缕锐风上。
“砰砰砰——”
湿气与狂风相互纠缠不下。
李馗与冯夷尽展一身神通奥妙。
李馗暗咬着牙，瞅了眼水流，幽通洞穿虚实。
看似是清澈的水流，其实是由数以万计像鱼又似虫的奇异生物组成，自己的护体神光也是在这玩意面前失去效用。
或者，用失去灵性更为合适。
“在若望山你还有赢王权跟赵霓裳搭手。”
这时冯夷温润的话音彰显出无比的威严，掌控一方水域的霸主挥斥方遒，一字一句震荡虚空，撕扯着李馗的心神和肉体。
“你自己，不过是一蝼蚁罢了。”
那湛蓝的水流顷刻间奔涌而出，转瞬成了滔天大势。
名曰：禹水
密密麻麻的鱼虫铺天盖地袭来，这一幕真叫李馗头皮发麻，他可不敢保证寄仗一类转移伤害的法术能在这玩意面前起到效用。
说时迟，那时快。
李馗心神翕动。
“吼！！”
立见如龙似蛟的怪物取代了李馗所站的位置，张开狰狞的龙吻毫不畏惧地发出一记啸声，血色雷霆自鳞甲之间升腾，如一道雷矢洞穿扑来的禹水。
足以吞噬任何法术的禹水竟对蛟龙起不到丁点作用。
带着浓郁血浆气味的血盆大口瞬间遮蔽住冯夷的视线。他眸光很冷，睨去李馗，后者借着移形换位，已然站在九重阵法之前。
“蜉蝣撼树！”
也不见冯夷如何动作。
凶猛无比的蛟龙当即被劈成两半，令冯夷没有想到的是里头却无甚血液倾洒而出，只是灵台深处竟陡然响起龙啸。
“吼！！！”
……
……
另一头。
冯夷的实力肯定有万年道行，李馗自是不会跟他硬碰硬到底。
这时，李馗立于九重阵法面前，博大宏伟的气机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每一条阵法纹路都透着浩瀚的能量波动，其威力足以将整个葬屍社区炸上天去，而像这样的阵眼还有八处！！
‘让我看看着里头究竟有什么名堂。’
李馗一鼓作气，横刀斩向九重法阵。
立听咔擦一声脆响。
只见一重的法阵当即碎开不规则的裂痕，然后蓦然爆炸开来。
第930章 玩弄鼓掌之间
砰！
震天撼地的巨响迸发。
绮丽的能量火焰在李馗眼前恣肆地狂舞，裹挟阴冷气流的飓风扑面而来。
紧随而至的是，大量的阴煞喷涌而出。
金光再度重启。
李馗咀嚼着这股森森冰冷的能量，心底蓦地升起恍然。
原来是黄泉所处空间的阴煞。
他心里想到。
也对，如此庞大的能量需求不可能凭空出现，三淮水寨内能提供这般能量的地方只有那处神秘的空间。
“锵！”
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鸣。
李馗抬起水龙刀往面前架住冷锋，冯夷那张俊朗的面孔几乎顶在了鼻翼前，他却嗅了嗅，咧开笑意：“你这杀气挺让人上头呀！”
“你的也不赖。”
冯夷冷着脸。
两道雄浑的法力互相猛烈碰撞。
恰似一龙一虎撕咬。
远处浩浩荡荡的乌云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逐渐消弭一空。
“你很紧张。”
明明动辄之间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李馗仍有闲心用精神道出话音。“不知道这么重要的阵法，你想拿来做什么呢？”
试探性的话语。
“逃跑？”
李馗一叩齿：“你又能逃到哪去！”
熊熊炽热的三味真火当即从口鼻奔涌而出，火借风势，滔天火海猖獗地咆哮，当即淹没方圆百米，旋即又有猛烈的爆炸腾起。
九重……八重法阵自然难逃攻击范围。
喷涌而出的阴煞遇到三味真火，当真是干柴遇烈火，恐怖的能量立刻形成冉冉升起的蘑菇云，扭曲的火焰在肆意燃烧。
纯澈的火光在冯夷的瞳孔中闪烁。
如此近的距离，一瞬不到就快砸到了冯夷脸上，却遇到冰冷的杀气登时凝成冰霜，凶猛的火焰在冰雕里停滞不动，一时间竟颇为瑰丽。
另一边，李馗则趁此机会，纵身辗转间已换了个位置，手中的水龙刀亦是绽出湛蓝光芒，一条水龙虚影自背后腾起，以万钧之势轰然斩下！
电光雷鸣之间，一根溢着五彩毫光的长矛破空而至。
李馗眉心顿时有刺痛感袭来，他知道要是不亲自出手阻拦，说不得就要落个重伤的下场，当即变招使了个裹脑刀。
刀锋回旋挡住了掷来的长矛法器。
“砰——”
矛尖亮起一抹纯白的光，登时使锋锐的刀罡如雪遇阳般消融，直直掼在了刀身上，恐怖巨力袭来的同时，无尽的光和热轰然爆发。
犹如太阳一般！
有点意思！
李馗双眸冷冽，却是直接遁入到梦境当中，矫健身躯似实非实，似虚非虚，长矛一下子从躯体中间穿过，刀锋余势不改地斩下。
然而就是动作一滞的时间里，冯夷瞬间来到李馗身前，双眸溢出五彩毫光，冰冷恐怖的意味喷薄欲出，施施然抬起手。
垂落的月白袖袍好似一瞬间变成了无底深渊。
一双双满蘸杀意的血亮眼珠密密麻麻地出现。
随即，无穷无尽的海水激撞奔出，只见鲨鱼、猪婆龙、章鱼、魔鬼鱼、虎鲸数不尽的海中生物朝李馗张开血盆大口。
浓重的妖气铺天盖地压下。
眨眼不到，这些海中妖物游动间已然组成一套神奇阵法。毫无预兆，李馗与八重法阵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为遥远。
“该你上场了老伙计。”
危急时刻，李馗潇洒地吹了一记口哨。
“咻！”
一道赤红神光自李馗眉心迸射而出，化作赤色神龙在滔滔骇浪中肆意杀戮，任凭那些个妖物使出浑身解数，依旧被砍瓜切菜般落个肉糜的下场！
然而。
一朵浪花翻卷间，死去的妖物竟然再度复活，毫不惧死地缠上赤霄神剑。
正谓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知何时，沿途的三味真火悉数被冻成冰霜，飞溅而来的水珠叫其化作一地冰碴。
冯夷先是唤出龙宫子孙护住法阵登天梯，又见李馗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避开了自己的弑仙矛，胸间的杀意在此刻已是攀至顶峰！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朝李馗遥遥一摄。
死！
刹那间，浓烈的死亡危机在李馗视网膜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云霭。
能直接攻击到本体。
李馗敏锐地意识到这点。
到底是优先攻击近在咫尺的八重法阵，还是先挡下冯夷的致命杀招。
危机逼命之刻，李馗的双眸呈出幽潭般的古井无波，挥刀的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仍向面前登天梯法阵劈去。
浩瀚的刀罡蓄势待发。
砰砰砰！
几是不分先后，赤红剑光砸落在地，一柄柄数十米高的剑身连成一片，爆发出炽热燃烧的剑气，门板似的拦住了灰色云霭。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乍起。
赤霄神剑所化的剑门摧枯拉朽地被蚕食掉，可这一瞬的时机，足以李馗将剩下的八重法阵统统斩个稀巴烂。
冯夷下意识微眯起眼。
真是个喜欢上蹿下跳的臭虫。
此时他内心升腾而起的想法，怕是唯有赢君羡最能感同身受。
冯夷脚尖向前轻点，在原地留下一道微不可查的雪印，跳跃空间般直接来到李馗的侧后方，伸出右手抓向李馗的头颅。
既然你这么想毁掉登天梯，那就用你的命来换！
看似平平无奇的伸手。
在李馗的感知中，却犹如遮天盖地的恐怖巨手轰然盖下。在这种攻势下，周遭的空间呈现出肉眼可见的镜片模样，支离破碎。
李馗脚下的三尺之地，被卷入了疯狂旋转的旋涡当中！
杀意昭昭。
却不是来自冯夷，而是——李馗！
咫尺之间，两人倏然对上了双眼。
彼此碰撞的杀机。
毫无征兆地，冯夷跳动的心脏陡然一滞，灵台立即发出刺耳的警兆，直如洪钟大吕。
一抹刺目的刀光照彻眼眸。
李馗唇齿微张，似缓实急地吐出一口滚烫的气雾，经络之间奔行的法力一瞬间竟突然静止下来，似动而动，外静内涌。
握着刀柄的拳臂，顺势斩向冯夷。
水龙刀湛蓝的水流突地盛放出耀眼的雷霆，如冬藏伏土，本就蓄力已久的刀罡犹如春时的第一道雷霆，自有万物惊醒焕发生机之意。
一式·惊蛰！
刀未至，高上九霄的雷霆之鸣洗荡世间。
“轰隆——”
冯夷的六识及身体骤然有了一瞬的麻痹和迟缓，等他从惊蛰刀意当中回过神来，额头延伸至下腹已经裂出一道笔直的血线。
随即，一分为二。
一大蓬血液尚未迸射而出就被炙热阳气烧灼殆尽。
狂暴的春雷在冯夷体内肆虐破坏，却又具备滴水石穿的特性，渗透能量自发组成的壁垒，进行二次杀伤破坏。
大意了。
不对，是分身的实力弱了！
剧痛啃食着神经，冯夷心思电转，一刀两段的身体隐隐有成为独立个体的趋势。然而李馗又岂会放掉如此绝佳的战机。
他几次作势要去破坏八重法阵，就是知晓这玩意乃是冯夷穿越世界的关键，冯夷又岂会任由登天梯被破坏，肯定会想法子阻止他。
蓄势待发的惊蛰一刀终于在此刻展现出惊世风采。
而抢占一步先机就足以成为碾压对手的天平。
李馗一式惊蛰刀势乍动之后，胸壑间亦是涌出雷霆与薪火，以新生而澎湃的姿态灌入奇经八脉，筋骨血肉当中。
“冯夷，再接我一刀！”
虚空震荡着李馗桀骜畅快的话音。
灵台响彻雷鸣！
李馗手中的水龙刀流转生灭之机，浩瀚宏大的刀意死死锁定疯狂后撤的冯夷，一二根模糊不清的线条在后者身上出现。
泛起幽邃涟漪的眸子一凝。
斩！
一具快要完全复原的躯体直接被刀罡湮灭。
冯夷脸庞满是冰冷之色，面对越来越近的刀锋，他独眼里溢出华彩。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虚空骤然张开一道漆黑的口子，黑如泽漆的根须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在了李馗的侧腰上。
燃起金焰的护体神光被恐怖巨力压实。
——砰
猝不及防之下，李馗当即如断线的风筝横飞出去，耳边呼啸的狂风倏忽变作温柔的毯子自身后承住了袭来的力道。
‘太岁！’
李馗于空中稳住身形，一眼看出根须触手的根底，不由挑起彰显肃杀气焰的双眉，英武面容自有摄人威势。
也即这时。
哗——
李馗神色一动，似意识到什么，当即召回赤霄神剑，同时催使术法，变作一道金光就要离开此处。
“晚了。”
这是冯夷的话语声。
阵法空间的边缘忽地起了一丝褶皱，如同一副迅速收起的图卷，无穷无尽的海水倾盆而下，任凭那一抹金光左突右撞，始终无法逃离此处空间。
最后。
赤霄水龙·阴阳反覆大阵
铮鸣！
刀与剑围绕李馗盘旋，瞬息间变作一蓝一赤两道流光，又恰如阴阳鱼一般，法阵将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啸浪抵挡在外。
李馗昂头直视那一双逐渐愈合的眼珠。
哗啦~
大浪扑打而来。
绘有波澜壮阔的江河山水画被冯夷缓缓收了起来，同一时间，无数海中妖物收起凶恶神态，一个接着一个涌入月白色袖口。
随即，冯夷看向不停喷出阴煞能量的登天梯，立即抬手施法，灰色云霭蔓延而出，堵住了阵法的缺口，而后竟融成阵眼的一部分。
“差点栽了一具分身，不过残存的力量还算够用。”
冯夷将法宝河图递给太岁，后者生出几根触手接过。
他伸手摸了下眉心，虽然刀伤已经愈合，那股子心悸仍有些萦绕不去。
李馗……
那一刀还真是有够厉害的。
“他有两件法宝护着，困住倒不是问题，只是一时半会不容易杀死。”冯夷叮嘱道：“交由本体处置，我留在这里主持阵眼。”
太岁立即带着河图离去。
虚空中洞出的口子悄然合拢，战斗的声响终于安静下来。
冯夷瞥了眼满目疮痍的空间，径直走到阵眼之上，手掐繁复法决。不消须臾，海量的阴煞能量灌入躯体，随后进入登天梯内。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一抹光晕闪烁。
而后。
冯夷阖上眼，开始全神贯注地调节阴煞能量。
可就在他阖上眼皮的一刹那，光亮消失，通往灵台的黑暗通道深处，陡然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计划，成功！”
突如其来的声音居然没有引起冯夷的注意。
他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废墟里，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陡然有了变化。但见一只有力的拳臂搭着虚空将身体从石头里拔了出来。
男人甩了一甩头，小块碎石灰尘簌簌落下。
见其冷峻的面容。
居然是李馗！
……
……
李馗唇边噙着冷冷的笑意，伸出手按去前方。
掌心却触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壁。
在墙的另一边，冯夷的分身立于阵眼之上，对他的窥视毫无察觉。
随即，李馗的目光越过冯夷，投入其背后无垠而令人生畏的黑暗，那儿是连接本体的通道，却不是眼下容易抵达的地方。
至于这里，当然是冯夷的梦境。
从一开始，李馗就设计好了一切。
他真正目标就是引冯夷前来。
虽说在过程中有了一点变数，但在结果上却是十分完美。
如何挑选合适的目标作为诱饵是个非常考验人心的技术活，李馗选上血溟老妖和水蟒负责的阵眼，自然是有深厚的考量。
各处登天梯阵眼引发的能量波动有强有弱，无疑皆是以自身的实力为根基。
血溟老妖这边正好处于中上水准。
有这一前提，接下来就要让计划的走向尽量握在自己掌中。
李馗料定冯夷手里头已经无人可用。
能让血溟老妖和水蟒发出求救信号，实力必将凌驾于两妖之上，不是个能轻易收拾的角色。
基于这一点，冯夷当下只有两种选择——分身或者本体过来收拾残局。
李馗完成计划的关键就在这里。
这座基地乃至于阵法空间，由外而内早就铺满了嫁梦的痕迹，有了先手的铺垫，无论到时候来的是分身还是本体，他都有备用的方案可以应对。
可以说，
冯夷一降临，他就已经在无形中受到了嫁梦的影响。
李馗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利用如龙似蛟的怪物先下一棋，随后通过交战不断地对冯夷施加压力，完成嫁梦对他的初步入侵。
于此，到了现在。
李馗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
第931章 三眼杨官
李馗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万年道行的大妖对战。
北山三妖；赵霓裳；赢君羡；包括冯夷。
单论越级作战的经验早就丰富无比，深刻明白该如何避免自己在交手的一瞬间就落入下风，明白该如何运用一身术法神通去创造微弱优势。
更别说，冯夷来的是分身。
一交上手，李馗瞬间心知肚明。
除去河图这一法宝带来的变数，其他仍在李馗的算计之内。
虽说如此，但仍有不少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
冯夷确实跟李馗有过一次交手，但他只知道陆吾的能耐，对李馗自身拥有的手段仍缺乏了解，并且赢君羡如今躲起来养伤，谁都找不到他在哪里。
冯夷唯一能通过别人了解到李馗详细情报的渠道也没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从始至终冯夷应付的对手不是李馗个人，而是地府。如此关键重要的时期，他又怎会花大量的心思去琢磨如何对付李馗，岂不是本末倒置。
李馗则是将所有细节考虑在内，方才有自信付诸行动。
而眼下。
李馗按住无形墙壁的手掌，微微一震。
映照出阵法空间的心景废墟骤然腾起大量烟雾，自李馗的躯体冲刷而过，直直撞上心灵之墙，开始进行渗透。
眨眼间，脚下已变成一片广袤无垠的汪洋。
黑得可怖惊悚。
往海面下看去，根本见不着一丝一毫的光。
揭开用于伪装的梦境，这里才是冯夷心景深处的真貌。无论是分身还是本体，就算在实力上有所差距，但境界摆在那里。
李馗现在虽取得一步先机，可能不能站稳脚跟，仍需慎之又慎。
不过他有信心！！
而后。
李馗直视立于无垠海面上的冯夷，眸光一下子变得幽深，彷如跨越时间、空间，直接见到了冯夷本体所在，身躯砰地一声四散开来。
浓墨似的黑暗滚动，化身梦魇袭来。
——
——
“君平。”
温柔的话语声在耳畔响起。
宫殿中央，几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同一时间停下了舞步。
冯夷放下揉着眉心的手，睁眼看着面前的忧容，宠溺地抓住雪女的柔荑，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见你突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雪女一袭白色劲装，眉宇间愈显英气十足，举止神态犹如烈火一般洋溢。却与人前那副清冷高贵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
“恩，血溟老妖跟水蟒全死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雪女心中尤为不可置信，语调都不禁稍有提高。急切、不安等等复杂的情绪窜过心间。随即，连忙问道：
“君平，到底出了何事。”
“有个阴司的家伙找到了葬屍社区上空的登天梯阵眼。”
冯夷没有特意隐瞒，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从来都是保持无条件的信任。“你放心，本体派了另一个分身去处理，已经解决了。”
说道这里时，冯夷唇边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雪儿，你猜猜我在那里见到了谁？”
雪女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君平这个问题奇怪且有趣，她想应该是他们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思索片刻，雪女眼前似浮现出一张冷峻的男人面孔，神情随之阴沉下来：
“李馗？”
那张满蘸凶戾之色的犬首好似随着话音声一同浮上心头，戾焰灼烧身体的痛楚和陷入幻象时的荒诞如附骨之疽般啃食神经。
“雪儿果然聪明。”
冯夷注意到雪女的变化，亲昵地用手指勾了下她的琼鼻，笑着说道：“正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长城客卿。”
雪女深深看了眼冯夷，牵起他的手。
什么都没说。
却又好像说了许多。
“没事。”
冯夷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擦雪女的手背，触感微凉细嫩。
“我可不会跟赢君羡犯同样的错误，他已经被我收进河图之内，就算有法宝暂时护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其擒获，届时抽魂炼魄自是不在话下。”
雪女当然相信冯夷，灵台中浮起的尘埃拂袖扫去，却是轻声说道：“我担心的是李馗是怎么找到登天梯的阵眼位置，他又是否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阴司里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登天梯的存在，又有多少人意识到黄泉就在冯夷的手里！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原本冯夷等妖谋划之事就是九死一生，拼的就是那一线生机，可若是被阴司的众人知晓了谋算，其中会生出多少变故不言而喻。
“正是因为有这一部分原因，我才选择将李馗困死在河图中。”
冯夷微眯起眼，眸里闪过一道晦涩的光。“一方面需要在他的脑子里挖出所需的情报。另一方面则是不得不做好溃堤的防范。”
他刚才揉眉，亦是在思索该如何调整部署。
而雪女心里明白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将变数扼杀在萌芽中。
于是，她开口建议道：“假设他们要破坏阵眼，肯定会挑薄弱处将其一举击溃，我看凫山婆婆虽然实力强劲，但相较于其他七处地方，明显是个破绽。”
雪女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坚决：“我带几名心腹前去凫山婆婆那里。”
闻听此言，冯夷下意识皱起眉头。
雪儿说出这句话就代表她要以真身前去。
说实话，在冯夷心里，像天焱子、凫山婆婆、目犍连等一众妖魔都是可以在必要时刻直接抛弃的棋子。
“可是眼下绝没有到预想中的必要时刻。”
雪女不用猜也知道冯夷在想什么，探身用冰凉的唇吻了一下冯夷，笑靥如花：“计划不容再有变数，我会见机行事的！”
“我派其他人去吧。”
哪怕目前局势有所变动，哪怕手下如今确实没有多余能够执行艰巨任务的精英，冯夷依旧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冒险。
不得不说，堂堂三淮水寨的灵源公真是个爱煞美人儿的男人，就像是先前的苏媚儿和小玲珑也是被妥善藏在芙蓉区的隐藏空间里。
可话说着，冯夷一见雪女坚定的眼神，便知自己拗不过这傻丫头，无奈地说道：“行吧，不过你把弑仙矛带上吧。”
灵源公微阖上眼。
不消须臾，立见虚空中张开一道漆黑的口子，赤如珊瑚的太岁触手唰地一下伸出来，赤红红的根须上卷着通体淌着五彩毫光的长矛。
弑仙矛乃是以地心金刚岩石打造而成，采日出之精华温养，辅以西方庚金之气。此法器威力甚大，有以力碾压万法之能。
可以说是冯夷手里杀伐之能最强的法器。
“恩，君平我去了。”
雪女也没在这时候矫情，接过弑仙矛后，当即化作一缕寒流飞出宫殿，消失在碧蓝无垠的海洋天空中。
冯夷望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嘴唇翕动：“奏乐，接着舞。”
宫殿中央，几名身穿白色纱衣的女子微微躬身，舞动起身姿。
姣好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尽显古典舞蹈的飘逸及优美，若是放在往常，冯夷指定要小酌两杯助助兴。
然而现在。
坐在几案前的冯夷微垂眼帘，显然没有将心思放到群舞上，掌心却突地出现一个金色锦囊，眸光怔怔出神。
当初赢君羡给他三个锦囊妙计，前两个已经全部打开，唯独最后一个，赢君羡的说法是等冯夷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打开。
何为差不多的时机？
赢君羡这句话颇有些神棍性质在里头。
而冯夷则认为那位大秦摄政王指的是局势出现变数，或者局势有脱离掌控的趋势时便可将其打开。
眼下已到了关键时候。
金色锦囊自动打开，写着一行小字的纸条飞出。
冯夷见到纸条上面的内容，沉静的眼神骤然有了变化，震惊、微妙的愤怒、思考、决然……种种复杂的思绪最后变成了平静。
他拿起几案上的酒杯。
一仰头。
饮尽。
——
——
另一处战场。
薛常在抓住机会，利用影蜮将远处的仇白飞传送到杨官面前。
黑白无常相识多年，彼此间早就默契深厚。
仇白飞拳臂平举，在完成瞬移的一刹那，已然完成了攻击准备，掌心浮现出一张美人面孔，对着杨官吹了一口气。
霎时间，凛冽刺骨的寒风奔涌而出。
白无常法相同时显现，举起哭丧棒往下锤去。
危机逼命之刻，杨官眼神阴鸷，额间骤然撕裂出一道口子，一只裹着红芒的粗壮手臂快若闪电地抓住哭丧棒。
随即，森森鬼气赫然冲天而起，直接将寒风搅得七零八落。
“本来你们要是配合的话，我就让你们少受一点罪，落个尸骨无存。”
一瞬不到，杨官眉心的裂痕已延伸至下腹，苍白的眼珠冰冷地直视仇白飞，仿佛有个人正在从这具皮囊里钻出来，使得说话的声音重重叠叠，诡异非常。
“现在，我就要想想，号叫境界的食材可以做出什么样的佳肴。”
话音里每一个字落下，空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凝涩。
‘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仇白飞如何不能从这股气势里感受出杨官的真正实力，心脏宛如被只干瘦的手掌死死捏住，激起一身的惊悚。
“砰——”
短促的音爆声乍响。
一束红芒掼来。
尽管仇白飞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使身上的鬼面战甲覆盖了一抹漆黑光泽，可踹击而来的巨大力道仍将他狠狠蹬了出去。
拱起的身躯于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气浪，甚至因为速度过剧，于甲胄表面燃起了火焰。
耳畔风声呼啸，仇白飞只觉腹部一阵翻江倒海，却是咬紧牙关，脚部环裹的绿火突地炽烈燃烧，生生抵消了冲击力，旋即一个鹞子翻身落地。
立听砰地一声巨响。
土地承受不住力道蓦然塌陷。
升腾而起的烟雾中，远处几名三淮水寨的妖魔对视一眼，登时飚射出去。
可就当它们刚刚冲进尘雾的范围，废墟似的地面猛然伸出满是淤泥的大手，二话不说直接攥着他们的身躯往地底拉去。
几道各异的术法光芒闪烁几下就此熄灭。
踏！
浑身覆盖绿火的人影走了出来。
仇白飞盯着罪恶城砦负责人的杨官，不由微皱起眉头。
只见此时杨官一把撕掉中年男人的皮囊，露出了本体真正的模样——几有三米高的雄壮身躯，双瞳漆黑，白色长发，右边额角却长了一颗苍白眼珠。
三眼杨官。
果然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本事不咋样，小手段倒是不少。”
杨官旁若无人地活动身躯，瞥了眼仇白飞和薛常在身上的鬼面战甲，观其刚才战斗的情形，竟是将众多拥有诡异能力的鬼物通过秘法形成甲胄。
有几分独到之处，但也就那样了。
杨官心里想道。
他比黑白无常还要强出一个境界，自然是有足够的傲气和信心。
“看你刚才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杨官倏地看向帝江，面上满蘸恶色：“那就给你加加难度，选择一下你两个同伴的死法，要么被我亲手杀死，要么被炮火轰成渣渣。”
嗡嗡~
奇异的嗡鸣声响成一片。
但见腾起战火的虚空再次出现一扇又一扇门户，披甲执锐的妖魔身影若隐若现，喧闹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可恶！”
帝江怒骂一声，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
立即发挥出自己全部实力，浑身上下冒出炽烈气雾，无形的空间波动席卷而出，瞬间镇压住所有传送门！
轰——
须臾间，帝江体内的引擎轰鸣之声大作。
同时对抗这么多即将开启的传送门，着实超出了帝江的能力极致，眼下不过是死命撑着，拼命榨出自己每一点力量！
“这才有点意思。”
杨官见了帝江倾尽全力的模样，颇为满意地点头。
“啰里吧嗦，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呢。”
远处的话音尚未过来，漆黑的刀刃已经当着杨官脑袋劈下。
正是仇白飞豢养的鬼物，神态癫狂。
咔擦！
疾霆不暇掩目，两排牙齿重重咬在一起的声音突兀响起，双刀鬼物自脖颈以下的身躯骤然消失不见，瞳孔中的猩红小点一滞，惊愕犹存。
“作为一名炮灰，你无疑是合格的。”
杨官伸手接住头颅，目露鲜明的讽色，五指用力生生将其捏成粉碎，却是颇为嫌弃地说道：“不过这般找死可上不得台面！”
乌黑的血液自杨官身旁的虚空中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第932章 及时的救援
刚才那是什么？
仇白飞真真切切地看到杨官张开的口腔深处竟存在数不清的利齿，张阖间诉说着自己的欲望，其音听不见却又震耳欲聋。
饿！
那些声音在喊饿。
或许是因为自身修炼的功法特殊，仇白飞隐隐约约还是辨认出声音的内容。
“杨官的真身是饿死鬼！
“但他的体内竟然还存在数以百计同他一样的饿死鬼。”
仇白飞在心里说道。
薛常在微眯起眼，同样在心里回答道：“恩，难怪这家伙先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原来玩得是扮猪吃虎的那一套！”
大叫唤境界的对手，他们不惧。
可是眼下的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忽地，薛常在鼻子嗅到了一丝死气。
身体本能做出应对的速度远超于思维，脚底漾起空间涟漪。几是不分先后，虚空中似有什么东西出现，狠狠朝薛常在咬下！
挪移发动。
致命威胁擦着背脊掠过，薛常在犹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猩气，却已离开原地百米之外，但仍与仇白飞呈掎角之势包围杨官。
“他这一招瞬息发动，根本没有施法的前兆。”
薛常在连忙分享情报。
另一头，仇白飞眼中腾起熊熊绿焰，摊开的手掌朝着杨官遥遥一握。身后白无常法相手里的哭丧棒同样覆了一层森森火焰，立即当头打下。
“哗啦——”
密密麻麻的锁链自四面八方窜出，状如狂蟒般射向杨官。
杨官额角的苍白眼珠微微一动，竟瞬间出现在仇白飞身旁，面露狞笑，锐利的指甲并做掌刀挟杀意掼来。
‘好快！’
在仇白飞的感知中，四面八方都有看不见的饕鬄大嘴咬来，惊怖自灵台萌生，可面对如此强敌，仇白飞依旧保持冷静。
电光火石间，战甲肩铠陡然睁开一颗血眼。
仇白飞立即共享到特殊的视野，终于看清楚那些个饕鬄大嘴的模样，苍白惊悚的骷髅头张开失去表皮的血红大嘴，森白的牙床裸露在外。
无常秘法·渡厄
透着金刚光泽的水晶壁垒一下子将仇白飞装了进去。
咔擦！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乍响。
水晶壁垒仅维持不到一瞬就被饕鬄大嘴咬碎，杨官的手刀锐利得不像话，居然瞬间洞穿鬼面战甲，将仇白飞的腹部捅出个窟窿。
替死鬼！
杨官微皱眉。
手感告诉他，这就是仇白飞的本体。
忽地，一抹燃着绿火的双眸突地闯进杨官的眼中。
那是仇白飞的眼睛。
轰隆！
刹那间，一记无声而盛大的巨响。
杨官心神不由微怔，天旋地转间，自己已经被熊熊地狱之火包围。火光照耀双瞳，紧随而至的便是刺骨的阴寒在心头萦绕不去。
烈焰摇曳，密密麻麻呈焦炭模样的狰狞骷髅自四面八方出现。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声声饱含怨气的话音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杨官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只见燃火的骷髅堆积成山，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下来，炽烈的阴影顿时将杨官覆盖。
本来稳如泰山的魂体竟在仇白飞的攻势下隐隐有分离的趋势，尤其是体内的众多饿殍居然受到了影响。
战机转瞬即逝。
薛常在又岂会放过眼前绝佳的机会。
立见薛常在脚下粘稠的影域突然跃出一头环裹漆黑阴气的鬼虎，虎咆声中变作一柄长刀入手。
无常秘法.化器之术
薛常在用力握紧刀柄，刀身升腾猖獗邪气，直接朝着杨官脑袋砍下！
恶虎扑击的虚影闪过。
数十米的锐利刀芒贯穿天地。
与此同时。
杨官脚下突然升起一双满沾淤泥的大手，抓住他的脚踝，山岳泥沼之力死死禁锢住杨官的身形，使其动弹不得。
且远不止如此。
仇白飞用替死鬼的诡异能力抵消了致命一击，先是与杨官拉开一定距离，旋即借用薛常在的索命神通，拼起全身力量，开口道：
“死！”
霎时间，恐怖的死亡风暴席卷而出。
杨官灵台的生命之火顿时摇曳不休。
不到一瞬，绝杀之势已成。
然而就在这般生死存亡之际，杨官原本因出神而显得有些呆滞的面庞陡然露出一丝狞笑。
就像一头躲在草里的凶兽，看着无知的猎物一点点踏进自己的攻击范围！
而他的反击同样如雷霆一般凶猛迅速！
地底深处突地响起牙床重重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紧紧抓住脚踝的泥手随之干涸碎裂。
“铛——”的一声剧烈声响。
杨官居然单凭强悍的体魄就将薛常在挥出的刀芒生生挡下，锋锐的刀气进入肉体两寸便消失殆尽。
不到万分之一秒，绝杀之局便被干净利落地破掉。
“哈~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杨官似缓实急地吐出一口猩气，浑身爆发出紫红阴气挣脱心灵枷锁，右手掌心顶出一把血渍斑斑的屠刀，与杀猪刀别无二样，额角的苍白眼珠微微一动。
好似朝薛常在的方向看了眼。
紧接着，杨官横臂挥刀，砍向仇白飞。
杨官挣脱夺魂之术的速度超出仇白飞的预料，好在本就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反应不可谓不快，鬼面战甲淌出琉璃色彩。
透出金刚不坏的意味。
可是令仇白飞没有想到的是，杨官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取代他的是一张饕鬄大嘴，带着一股子猩风重重咬下。
不好！
仇白飞立马意识到不妙，脚下的影蜮瞬息游出一条代表阴性的黑色鱼儿。
撕拉~
血液迸射而出。
就在那一瞬间，杨官居然出现在薛常在的侧后方，挥出的屠刀直接砍下薛常在的半条臂膀，本想撩刀斩掉头颅，却不成想薛常在同样消失不见。
必杀一刀，亦是落在了空处。
就差一点呀。
杨官抬眼看向远处的薛常在和仇白飞，心中不由暗道可惜，旋即取出一颗安神固魄的丹药服下，用力咀嚼后吞咽入腹。
“真是难得美味呀！”
杨官发自内心地道出感慨。
漆黑双瞳直勾勾地盯着黑白无常，嘴里的涎液疯狂分泌。
不知是不是三番五次击杀失败的缘故，杨官原本冷静的神态慢慢被疯狂侵占，某种兽性光芒在眸中闪烁，喃喃自语道：“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理。”
他抬起锐利的指甲朝黑白无常遥遥一点。
数十米开外。
绿色火焰熊熊燃烧，深陷其中的饕鬄大嘴变作灰烬。
薛常在出现在仇白飞身边，嘴唇青黑。
“八哥！”
仇白飞着急地伸手捂住薛常在断臂的伤口，他右手的臂甲陡然变作粘稠的流水覆盖到薛常在的伤口上，蠕动间形成一条新的手臂。
“那把刀上带有诅咒，白飞你要小心点。”
薛常在一边说着，身后的黑无常法相当即有了动作，直接甩出勾魂锁掷到薛常在体内，居然将诅咒生生给拔了出来。
具现化的诅咒乃是一头野猪，双眼血红无比。
随着勾魂锁勒紧，野猪沁出浓烈的怨气，哀鸣声中被勒成数段消失。
仇白飞见此情形，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心神沟通道：“这家伙的手段也不少呀……”
话说刚说了一半，两人突然施展遁术离开原位。
下一瞬，数张饕鬄大嘴猛然出现，却是咬了个空。
仇白飞同样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囫囵吞枣地咽下，体内耗损的力量立即有了补充，一边躲避杨官的攻击，一边将剩下的话说完：“而且他那个近乎穿越空间的瞬间移动着实有点防不胜防。”
“杨官的体魄很强大。”
薛常在手中鬼虎变作的长刀锋利无比，直接将来袭的饕鬄大嘴一分为二，在心里做出回应：“刚才那一刀居然都没能对他造成伤害，正面突破怕是难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敢肯定他强行突破你的索命神通，一定受到了不小的伤势。”
“八哥说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呀！”
仇白飞心底嬉笑了两声，一抬眼，直视不远处的杨官。
但见杨官站在原地操纵术法进行攻击，并没有像刚才一样进行强硬突进。
“如果能引起他体内饿殍的暴乱，或许能找到胜机。”
仇白飞目光上移，看向天空中的帝江。
后者如今已经濒临极限，浑身沁出血雾升腾，传送门后的喊杀声时远时近。时间要是再久一点，帝江怕是要撑不住了。
“我们还有一张底牌可以用！”
薛常在忽然说了一句。
仇白飞一瞬间就明白薛常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正要以心念进行回答。
就在这时，杨官的声音突地传进耳朵。
“哦，我想起来了。”
杨官瞅着黑白无常，恍然道：“我记得玄和尚跟我说过你们可以互相使用对方的神通，难怪你俩刚才能反应过来。”
无论是将仇白飞的腹部捅出个窟窿，还是刚才劈向薛常在的那一刀，杨官抓的时机可谓妙至毫巅，黑白无常几乎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坏就坏在，他不是在同一时间进攻。
薛常在替仇白飞使出替死鬼；仇白飞将薛常在挪移到身边。
两次能够杀死黑白无常的机会全都从杨官指缝里溜走，作为大叫唤境界的强者，他的实力毋庸置疑，但就是败在了对情报的忽视上。
“他刚才说什么？”
“玄和尚！？”
听到杨官的话，薛常在和仇白飞内心俱震！
要知道当初他们俩可是亲眼见到祸斗将玄和尚给打死，连个骨灰渣滓都没留下，可瞧杨官话里话外的意思……玄和尚似乎没有死！
远处的杨官微眯起眼，额角苍白的眼珠悄悄看向了帝江所在的位置。
别看他神态逐渐癫狂，可内心仍然十分冷静，疯狂的模样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且正如薛常在所言，他的魂体确实受到了不小的伤势。
其实要论体魄的话，杨官从未惧过任何人。
可偏偏黑白无常近乎一半以上的神通法术都是直接针对三魂七魄，而尴尬的是杨官手里并没有能够有效护住魂魄的法器或者符箓！
……
……
否管自己的话有没有对黑白无常造成震动。
杨官微微攥紧手中的血屠刀，既然法器附带的诅咒都不能对仇白飞他们造成有效杀伤，那就要改变一下作战方案了。
几近三米的雄壮身躯跃进，血屠刀朝着薛常在砍下。
铮！
薛常在立即举刀相迎。
可就在金铁交鸣之声乍响的一刹那，杨官的身影瞬间在薛常在的面前消失不见，他下意识地去感知仇白飞的位置，却没见到杨官的出现。
那他会出现在哪里？
“帝江小心！”
仇白飞情急之下不由大喊出声。
杨官的身形自帝江上空出现，面露满蘸恶意的狞笑，举起手中的血屠刀，直直砍去帝江的脖颈，猩红色的怨煞自刃尖破出。
帝江此时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铛——”
却不是帝江身首异处的画面。
只见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覆盖粘稠雷罡的箭矢打在了杨官血屠刀的刀身，裹挟的沛然巨力当即使刀身偏移；
第二支雷矢破空而至，深深扎在了杨官的脖颈。
紧接着。
深邃而漆黑的天煞雷罡轰然爆发！
炽烈的雷狱笼罩方圆数十米。
帝江则立即抓住逃生的机会离开原地，连忙躲到了仇白飞的身后。
薛常在看向远处虚空，满是肃杀之气的面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只见一扇敞开的传送门前，一道八尺身躯傲然挺立，张开大手握住立于虚空的方天画戟，开口说道：“总算是赶到了。”
正是危急关头，项神兵天降。
“怎么老喜欢在关键时刻搅局啊。”
雷狱中，杨官的身影一步步走出，炽烈的雷罡将他强悍的体魄上窜动激荡，却浑然没有在意，迸发出的浓烈杀机蓦然使整片空间都阴沉下来。
“你们死定了！”
“杀！”
喊杀声骤然响彻整片空间。
虽然没有杀死帝江，却也打断了她镇压传送门，三淮水寨的军队当即冲了进来，妖魔群中的洛妃型大炮格外显眼。
“你怕是高兴太早了。”
项咧嘴一笑，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砰砰砰……
立见刚刚敞开的传送门居然全都关闭，再也看到一扇传送门的影子。
第933章 翻盘！
充斥肃杀气焰的气氛陡然一滞。
或许对杨官来说有点尴尬，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此处是依靠笼罩三淮水寨阵法而衍生出的独立空间，因此哪怕是一名大叫唤境界和两名号叫境界的战场厮杀，却依然能够保持屹立不倒。
基于这点，杨官才能随心所欲地开启传送门。
可是眼下的情况着实让杨官无法理解。
怎么可能！
杨官无法相信却又只能接受事实。
他现在完全感知不到可以调动阵法的权柄，或者说他能够调动阵法的权柄已经被剥夺。
见到杨官眸里不自主溢出的震惊，项嘴角噙着的笑意掺上几分玩味。
这回能够及时赶上，一方面是有嫁梦蝴蝶的指引，另一方面就是欧阳老先生的功劳，罪恶城砦离奈落街很近，欧阳老先生第一个攻克的区域正好是在这里。
暂时抢夺阵眼的控制权后，立即为项开启传送门。
“去吧！”
项沉声命令道。
立见脚下的影子登时飚射出去，于半空中分化，一千名身着战甲的幽冥战士齐齐冲向那些个妖魔军队。
虽然传送门被欧阳先生及时关闭，但仍有为数可观的军队冲进战场。
“架好炮台！”
“杀死他们！”
训练有素的军队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整合队形，调整好洛妃大炮。
宛如水晶铸成的炮口对准高空站在一起的仇白飞等人，蓄势待发的磅礴能量发出奇异的嗡鸣声；更有上百只妖怪施展术法掩护。
一名明显是指挥官角色的熊妖奋力大喊，高举的熊掌用力挥下。
“开……”
炮字尚未出口，远处一支弩箭猛地扎进熊妖的额头，深入脑颅。箭身刻印的符箓骤然亮起赤光，致命能量席卷而出。
砰！
耀眼的火光席卷而出，吞没周遭的妖怪。
烈焰当中，数百名幽冥战士奔袭中形成三支锋锐的箭头自不同的方向掼进妖魔群海中；仍有为数可观的幽冥战士手持弓弩，在远处射杀试图指挥的妖怪。
双方皆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交锋的一瞬间，战斗便已进入白热化。
跟与时俱进的妖怪军团不同，幽冥战士们除了一身充斥未来风格的机甲武装，其余的装备皆是以冷兵器为主。
而炼狱的科研班则是最大限度的去增强战士们配备兵器的锋锐度，从而去提升杀戮的效率。
是以妖魔们引以为傲的甲胄和体魄，皆在冰冷的环首刀哀鸣泣血。
不停地发起冲锋，只要面前的妖魔倒在地上，来自幽冥的战士便会毫不犹豫地跨过去继续突进，他们相信自己的战友会解决掉那些苟延残喘的敌人！
而彻底压垮三淮水寨军队的则是来自仇白飞手下的两名鬼物——
刀劳鬼夫妻！
说起单打独斗，这两头鬼物的本事可能差了点，但若是放在大规模的群战上，那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无论是在当初拳擂突围时，还是如今重回水寨战场，他们的表现足以证明实力。
只见雌雄刀劳鬼十指紧握，唇齿微张，无色无味的毒雾借着呼啸的风声很快飘到妖魔军队的侧后方。
一名蝎子精最先察觉到不对劲，鼻子下意识嗅了嗅，脸色瞬间大变。可还没等它张口提醒，强健的身躯骤然如多米诺骨牌般坍塌在地。
面容扭曲，呈惊悚的青紫色。
前有幽冥战士穿插，后有神秘毒雾来袭，失去增援的水寨军队哪怕爆发背水一战的决心，也在无情的刀锋下土崩瓦解。
……
……
地面的战场如火如荼。
高空之上因对峙而产生的火药味越来越足，战斗一触即发。
这时，仇白飞瞥了眼被项用气机牢牢锁定的杨官，脚底的战甲悄声无息地飘出一只鬼物，其模样似豹，体白带有纹路。
《山海经·北山经卷》曰：兽，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孟极隐匿于虚空，肌肉分明的蹄爪轻松两次跳跃来到项的背后。
项亦是在第一时间有所警觉，只不过很快便意识到什么，任由背后的神秘鬼物贴附在自己身上，融为幽黑战甲的一部分。
同一时间。
仇白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是直接将杨官的情报说了出来。
项借助孟极的存在，于心底开口说道：“还有一点，这个叫做杨官的家伙有点问题，准确来说是气息上的驳杂。”
闻言，与项取得通讯的仇白飞不由大感好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怎讲。”
“只是一种直觉。”
项是个标准武将，文采方面自然要差一点，用直白的语言说道：
“鬼类突破大叫唤境界，最大的难关就是要渡过雷劫。
“可一旦渡过雷劫，阴魂躯体亦会沾染一丝雷霆至刚至阳的气息，变得极为纯粹，但瞧他显露出的阴气却没有这种感觉。”
闻听此言，薛常在一下子联想到了杨官体内数以百计的饿殍，恍然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我俩索命神通的抗性如此之差。看样子他是取了个巧计渡了雷劫，却也因此导致根基不稳。”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仇白飞冷笑两声：“另辟捷径躲过雷劫，倒也算是他杨官本事，不过定然与他体内的饿殍脱不了关系。”
“恩，眼下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想要拿下杨官应该不成问题。”
薛常在提醒道：“不过仍需要警惕和注意的是他神出鬼没的移动方式，总觉得跟遁术搭不着边，像是某种特殊而诡异的能力！”
听了八哥的话，仇白飞不觉在心里颔首赞同，正想跟项强调下杨官这种能力的诡异。
毕竟若是换做其他手段差些的人，早就被杨官来回杀了个三遍有余。
可就在这时。
“那个，主人……”
突然加入三人谈话的淡漠声音来自仇白飞鬼甲上的那一颗血色眼珠，他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好像发现杨官是如何进行瞬间移动的了。”
此话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
仇白飞忙不迭问道：“怎么说。”
“他额角上的眼睛。”
或许恰是旁观者清，血色眼珠除了让仇白飞共享到特殊视野外，同时也一直在观察双方的战斗。“我注意到他每次要进行瞬间移动的时候，那颗眼睛总会提前朝即将出现的位置看上一眼。
“无论是突袭常在大人的时候，还是袭击帝江时，那颗眼睛都会有微不可查地移动。”
闻言，仇白飞立即回想起刚才交战的过程，终于也发现了这点，肯定道：“血眼鬼说得没错，杨官想必就是凭借那颗苍白眼珠的能力完成瞬间移动。”
当确定这一则情报。
须臾后，薛常在胸有成竹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要能创造出合适的机会，绝对能将杨官拿下。”
“我状态最好，我来打头阵。”
这时，项主动请缨。
他说出这句话，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私心。
幽冥军团三大战将，项的好胜心和好战最为浓烈。
一般修炼之士面对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对手，内心多少会有点忐忑，可项却是截然不同，面对杨官这种强敌亦是忍不住亮出自己的锋芒！
再说他平日里可没少挨小黑的揍，越级厮杀的经验也算丰富。
“当然没问题。”
仇白飞微眯起眼，沁出一抹冷意。
“只要你拖住他一会儿，剩下的交给我们。”
“好！”
回应仇白飞的是项雄浑自信的话音。
几人三言两语间已经定下计策，在时间上甚至连一秒钟都没过去。
……
……
轰隆！
平地起惊雷。
只见项浑身环裹浓郁的雷罡，甚至在头顶凝聚出豺身龙首的凶兽睚眦，双角向后扬起，神态威猛且不可一世。
下一瞬，漆黑的雷霆横贯虚空。
那张满蘸桀骜森然的面孔一下子顶在了杨官身前。
杀气逼人！
锐利的戟尖挟炽烈雷罡掼向脑门。
杨官咀嚼着项的杀意，脑后的白色长发疯狂摇摆，体内阴气亦是全力爆发。霎时间，如血一般鲜艳粘稠的红芒由内而外迸发而出。
那一瞬，肆虐的雷光显现出数张呈包围姿态袭来的饕鬄大嘴，惊悚牙床蓦然张出浓郁猩气朝项咬来。
天煞雷法·囹圄
道道凝练的雷柱自虚空中拔起，或撑开或撞开袭来的饕鬄大嘴。
同时也将项跟杨官置于一处单独的空间。
“你的气势比那两家伙更对我胃口。”
杨官狞笑着，手中的血屠刀赫然与方天画戟相撞。
激烈而连绵的金铁交鸣之声不断响起，短短十余字的话音也好似变得格外漫长。而项这种擅长近身肉搏的对手，显然更合杨官的口味。
“喝！”
项双臂一振。
方天画戟的月牙刃抵着血屠刀身长驱直入，一瞬间刺进了杨官的面额。然而其强悍至极的体魄就算是画戟雷霆萦绕也没能洞穿颅骨。
“小儿，这点力气不如回家喝奶。”
杨官额角的苍白眼珠微不可查地看了眼远处呈合围之势上来的黑白无常，面上却是狞笑不止，一拳打向了项的腹部。
电光火石间，项腹部的战甲瞬间顶出一圈圈防护法阵阻拦，可依旧挡不住杨官包裹红芒的巨大拳头，极其强势地轰碎屏障，直直打在了项身上。
轰隆！
剧烈的气爆声透体而出。
那一瞬间，沛然巨力贯穿全身，直让项感觉又挨了一记黑哥的小半拳。
三尺之间的斗法，杨官不仅在境界上胜出一筹，就连几近三米的雄壮身躯也比项高出一个头，这副身板体魄可不是花架子！
“你在给我挠痒痒吗！”
看似要倒飞出去的项猛地沉腰立马，双腿扎进虚空，张开的嘴唇哈出灼热的气流，带着微不可查的一丝腥味。
杨官微怔。
项双手用力握住戟杆，阴雷在经脉里奔行，无穷的力量自体内涌出，猛地一发力，本就刺进杨官额头的枪尖一下子进去不少。
紧接着，雷霆爆发。
状似金蛇狂舞的雷暴通天彻地。
杨官漆黑的双瞳放出暴虐的血光，带着烧灼的刺痛不断侵蚀脑部，却也释放出了杨官心底锁着的狂兽。
漆黑雷霆骤然点亮起一抹猩红光芒。
此时此刻，已然看不清杨官的模样，一头恐怖血影拔地而起。
项在恶鬼面前又显得如此单薄孱弱。
然而真正的战斗又岂是看体型来决出胜负，意志、智慧、能力缺一不可，更要有鹰击长空的壮志豪情。
“喝！”
“轰隆！”
不知是雷鸣，还是项的怒喝。
血渍斑斑的屠刀透出的怨念竟将炽盛阴雷腐蚀，视项如待宰的猪羊，刀刃直朝着项的脑袋砍下，俨然要将其一刀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桀骜不驯的天煞雷罡自项的头盔上形成两条飘摇的雉翎。
雉翎猛地暴涨延伸，如同两条雷蛟纠缠住砍下的血屠刀，项则争取到再次进攻的机会，腰身大幅度后仰，一抬脚用力踹在了方天画戟的戟尾。
吼！
电光火间，竟见孟极突然从项的身上跃了出来，张开兽吻怒吼！
盛大而无声的音波直击杨官灵台。
如若换做平时，就凭这点三脚猫的攻势甚至拦不住杨官一瞬的时间。可偏偏此时孟极抓得时机可谓极佳，成功配合项发起致命绝杀。
雷霆与红芒纠缠；
血屠刀被雷罡雉翎抵住；
没有法器护住魂魄的杨官直如空门大开，要是没有其他的手段，方天画戟必将要给杨官开个颅，叫其尝尝天煞雷罡的威力！
虽不致死，但眼下受伤就是等同于死亡。
杨官非常果断，立即瞬移离开。
只见裹挟漆黑雷霆的方天画戟直贯飞出，项的面前却也没了杨官的身影，而他的嘴角则露出一丝得逞。
……
……
宛如无缝连接般，杨官突兀出现在薛常在的身旁，用力下挥的血屠刀一瞬间砍掉了薛常在的脑袋。
恐怖诅咒、粘稠的红芒，双重爆发之下，直接将其绞碎。
对杨官来说，纵然仇白飞手段层出不穷，却也不难对付，对他威胁性最大的就是薛常在的索命神通，一言便可断人生死，着实难缠。
“接下来就剩两个人了。”
杨官嘴角露出狞笑，额间受伤的豁口更添几分凶残。
可在这时，竟见薛常在的无头尸身竟一下子失去颜色，粘稠的泥塑自肌肤下显出，旋即淌成一地泥水。
第934章 大胆的想法
“上当了！”
眼见于此，杨官心里咯噔一声，惊怒交加。
他想不到自己最大的底牌竟是由仇白飞鬼甲上的血眼发现，但却深刻明白一件事，接下来一定会有足以致命的陷阱等着自己。
电光火石间。
杨官额角的苍白眼珠倏地看向战场边缘，眼瞅着就要立马消失在原地。
却见坍塌的泥塑里忽然飞出一只碧玉蝴蝶。
即便是向来注重优雅的杨官也不得不承认这只蝴蝶美得纯粹而梦幻，它飞得很慢，慢到杨官终于能察觉到自己愤怒情绪背后的恐惧。
害怕死亡的恐惧！
直到碧玉蝴蝶没入杨官的眉心，他的瞬间移动也没能按照意志发动。
仅是一个眼睛一花。
但见杨官立于平静而深邃的海面上，脚下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实感，令人窒息而又恐慌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挤了过来。
又是幻境？
杨官试图用神识查探周围的情况，却发现自己感知被限制得厉害，几乎只能用肉眼来观察，更槽糕的是此处心景实在太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周遭事物。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
他心里想道。
旋即。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寂静而黑暗的环境导致，杨官心里又有些难以言诉的复杂情绪涌上。
非要说个子丑寅卯。
怕只有遗憾二字才能概括。
其实自打对战一开始，除了让那些各方势力的老大送死之外，杨官确实也在全力以赴地战斗，并且动用军队进行妖海战术和炮火轰炸。
没有固执地非要一挑二。
几次绝杀受挫，杨官便意识到黑白无常神通的特殊后，便果断对帝江动手。
奈何项的神兵天降又使局面急转而下。
想得越多，杨官心里头那股烦躁愤懑的情绪便越来越高涨，映照深渊的虚空陡然浮出一幅幅光景，正是与黑白无常交战的画面。
杨官一抬眼，正好见到这一幕，当即心神惧震。连忙催使心念化作骷髅大嘴，快刀斩乱麻似地将浮起的杂念，或者说心魔全部吞噬个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恐惧正如脚下的海面。
平静却又在骨髓深处真实存在。
正如仇白飞的那句评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杨官用巧计渡了雷劫，造就他光有一副极其强横的体魄，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引擎来催动，好死不死又遇到的是仇白飞和薛常在这种专攻魂魄的对手。
当真是时也，命也。
而后。
杨官催使骷髅大嘴膨胀巨大，准备将此处空间生生吃掉！
毕竟这里是他的识海。
不管薛常在用的法术有多厉害，归根结底他才是识海的掌控者，只要将这里的幻境一口气咬碎，幻境自然是不攻自破。
其实早先时候仇白飞用地狱之火诱出杨官的罪业，也即是那些全身燃火的骷髅，试图用此法将杨官心神困住，从而在现实争取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那时杨官脱困亦是用这种法子。
虽然是个笨法子，但意外的好用。
于是乎。
只见骷髅大嘴不断撕扯漆黑的空间，咔擦咔擦的闷响连绵不断。
然而现实却与杨官预想的截然相反，心神具现化的大嘴活像个小丑般咬了半天，连块空间碎片都没扯下来，反倒是让周遭的能见度高了不少。
“难道这是一种没有杀伤力的法术？”
杨官三只眼到处巡视，忍不住想道：“莫非只是专门用来困住我！”
此时此刻，杨官很急，非常急！
心景的时间流速自然要比现实慢上许多，可眼下他全部心神困于此处。肉身在现实中却已处在性命攸关之际，若不能尽快脱困，怕是真的要身陨道消。
慌乱之间。
杨官余光似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连忙扭头看去。
他确实没有看错。
远方的黑暗深处隐隐显出一抹人影的轮廓。
可奇怪的是那人好像在做别的事情，居然都没往他这边瞅上一眼。
“装神弄鬼！”
杨官仔细打量几眼，立即知晓那人就是这道术法的核心，只要将其干掉，想必就能脱离困境。
须臾后，杀意混着殷红似血的红芒覆盖杨官全身。
一道血虹蓦然拔地而起，掠过漆黑而无垠的空间。
杨官临近崩溃的疯狂杀意好似终于引起那人的注意。
他微微偏头，睨了一眼。
下一秒！
“呃——”
天旋地转间，杨官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自己的脖颈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掐住，生生将他提到半空。
杨官面容扭曲涨紫。
那人毫不费力地提起杨官。
几有三米高的雄壮身躯如小孩玩偶一般被其任意摆布。
呼吸！
喘不上气来了……
杨官三颗眼珠在眼眶内颤抖不止，往下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冷峻的男人面孔，双眸深邃，简直如一座深不见底的幽潭。
杨官甚至能从男人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挣扎求存的狼狈模样，却观察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要知道他才是自己心景的唯一主宰。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却仿佛颠覆了这一传统认识。
最重要的是以杨官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像孱弱的凡人一样去呼吸氧气，可是此时此刻，强烈的窒息感灌溉全身，却让他无比渴求能够呼吸。
恰恰证明了一点——
对方恐怖而强大的实力让主场的控制权轻松易手。
这就是他们的底牌吗！
杨官心里想道。
答案——
是的！
薛常在和仇白飞手中的底牌之一就是李馗的嫁梦蝴蝶，除去可以随时随地进行联络。另一方面就是在危急时刻寻求外援。
以李馗的能耐对付杨官这种西贝货简直不要太轻松。
……
……
疯狂叫嚣的杀意在恐惧的冲击下迅速消退。
杨官在仇白飞等人面前有不可一世的威风，在李馗的面前却活像个落水狗似的，满蘸狠色的神态变得狼狈，甚至带上乞求。
另一边，李馗一眼看出杨官体内饿殍的真相。
数以百计的饿殍全都饱含巨大的怨气，恐怕他们在生辰八字上亦有讲究，被祭炼成又是器又是术的特殊存在。
杨官可以随时随地唤出饕鬄大嘴，便是凭借这点。
懒得费口舌，李馗直接对杨官开启搜魂，无用的记忆被抛之一旁，旋即倒是获取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比如说——
玄和尚为何能够死而复生！
归根结底，还是绕不开太岁。
冯夷的心腹及重视的妻妾都在太岁本体那儿留有一小部分真灵，因此哪怕本体身死，哪怕魂飞魄散，都能借助留存的真灵重获一次生命。
最重要的是，实力不会削弱得太过厉害。
因为构造他们躯体的是太岁本体一部分，内含恐怖的能量。
唯一要做的就是适应新生的躯体。
紧接着。
李馗便看到杨官如何炼制饿殍的记忆，不禁微眯起眼。
寒光一下子沁出。
也即是这个时候，杨官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从李馗的眼里看不到丁点情绪，甚至于在瞳孔表面看到自己的模样。
因为从一开始李馗对他的杀意就显露于表，如同一座寒冷刺骨的冰山。
咔擦！
李馗五指缓缓用力。
颈骨崩碎。
杨官立即感觉到无法忍受的剧痛由内而外迸发，体内的饿殍顿时发生暴乱，天然的主从地位彻底被改变。
“啊啊啊啊！！！”
下一瞬，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心景。
杨官昂起头痛苦嘶吼，却偏偏没有一丁点的还手之力。
正好是此时仰头的动作，杨官睁大的眼珠倏地映上了一抹殷红的血点。
准确的来说，那是一双血色的竖瞳，而它的主人正盘着身子。因为身体犹如群山一般巨大，导致峥嵘的龙首若隐若现。
某种明悟就是在如此不恰当的时机忽地浮上了杨官的脑海里。
原来一开始，包括现在，自己脚下站的地方就是头顶上那只怪物的身体。
“放心，你不会死。”
李馗攥住杨官脖颈的手掌犹如烙铁一般。
些许滚烫的白雾升腾，熊熊业焰自杨官脖颈处开始燃烧，灌进全身。随即，一张又一张淌着烈火的人脸猛地自杨官的体内冲出。
“因为你会下地狱！”
李馗的最后一句话传入杨官耳中。
下地狱！
身为罪恶城砦的掌控者，杨官自然不会是甚么良善之辈，有着远超常人想象极限的恶。犯恶时没想到害怕，死到临头了却对下地狱三个字极为敏感。
那席卷而出的恐惧，犹如干草一般。
使得火焰烧得越来越旺。
杨官仰脸，熊熊火焰自三个眼眶内奔涌而出，他忍不住发出惊悚的哀嚎声。
“——啊啊啊啊！”
但见立于虚空之上的黑无常法相掷出勾魂锁到杨官的身体里。
“用力，拉！”
薛常在和仇白飞的行动极其迅速，一左一右，各自双手紧紧抓住漆黑的锁链，同一时间猛地发力往外拔。
哀嚎！
杨官眼珠暴突。
数以百计被祭炼的冤魂饿殍开始反噬，他们呈旋涡似的围绕杨官飞舞，用双手去撕扯杨官的身体，发泄数百年的痛苦与饥饿。
“你们休想啊……”
杨官好似意识到什么，奋起余力反抗。
殷红似血的光芒冲天而起。
咔擦！
立有一道漆黑的雷霆从天而降，犹如利剑一般撕裂血芒。
项用力捏紧拳头，狠狠挥拳打在了杨官的鼻梁骨上，沛然巨力当即使后者脸部严重凹陷，意识都有微微的眩晕。
“出来吧你！”
趁此机会，仇白飞一声厉喝。
白无常法相挥起哭丧棒给予杨官最后一击。
砰！
杨官瞳孔涣散。
只见真灵被勾魂锁彻底拉了出来，带着哭泣与哀嚎没入仇白飞的影蜮中。
……
……
尘埃落定。
黑白无常法相渐渐虚化消失。
仇白飞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手擦掉额前的汗水，有点疲惫地说道：“这回真是一场苦战，可把我累个够呛。”
薛常在的伤势要更为严重一些。
他的一条手臂被杨官砍掉。由于血屠刀的怨念以及诅咒的特殊性，砍掉的虽是手臂，但却伤及到本源。
不过薛常在却是第一时间来到帝江身边，从影蜮里掏出一大堆佳肴菜品准备喂给帝江用于恢复伤势。
“我也好累。”帝江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圆滚滚的腹部立即敞开一道小铁门，里头炽热的火光摇曳不休。
薛常在则是将菜品如干柴一般丢入帝江敞开的腹部。
没一会儿的工夫，帝江虚弱的气息很快便稳定下来。
另一头。
项收拢部队。
一千名幽冥战士重新变作项的影子，遁入阴影当中。
随即，项微阖起眼，与目前正在奈落街的欧阳先生取得联系。片刻之后，他看向薛常在和仇白飞，直接问道：“有一个消息，两位。”
与此同时，仇白飞解除秘法，身上的鬼面战甲如流水般泄落，他将豢养的鬼物们收进影蜮当中养伤，当下便回道：“但说无妨。”
“土伯已经解决掉一个阵眼。”
项开门见山道：“眼下已经快要到达另一处阵眼的位置。不知两位现在作何打算，是与土伯汇合还是……”
说的就是李馗给他们登天梯阵眼坐标一事。
“好快的速度。”
薛常在眉头微皱。
须臾，他就有点琢磨回味过来了。
大叫唤境界的杨官被他们牵扯在这里。土伯那边需要面对的阻力就少了许多，以他的实力，对手要是没特殊的本事，估计很快就会被收拾掉。
更别说土伯那边同样有元庆前去助阵。
仇白飞与薛常在对视一眼。
同为赏善司的鬼使，两人自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考核。
李馗当时郑重其事地将阵眼的坐标给到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若是将其破坏，肯定能在成绩上加分许多。
可眼下土伯都快要到另一处阵眼了，他们现在赶过去，根本就不是吃肉，而是喝汤，而且是很稀薄的汤！
仇白飞眼咕噜一转，正好瞄向了杨官的躯壳，眸光闪烁间，一个大胆的想法猛地浮上脑海，忍不住一拍手掌：“八哥，有了！”
“有什么？”
薛常在疑惑道。
“嘿嘿。”
仇白飞面上的着急一扫而空，面露阳光笑容：“战前杨官不是将罪恶城砦各方势力的首领给通通整死了。现在，我们眼前正好有一个偷梁换柱的机会！”
闻言此言，薛常在立即明白了仇白飞的想法，开口道：“也就说现在整个城砦的势力全都在杨官的掌控下，而我们可以借着杨官的身份……”
“来一场贼喊捉贼！”
仇白飞笑容变得狡黠。
第935章 土伯的虐菜局
“如此一来，我们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短短不过几息的工夫，仇白飞的脑海里已经冒出许多具有可行性的方案，不由兴奋道：“一旦成功，我相信届时不会比土伯的成绩差！”
对于仇白飞的话，薛常在向来都是保持无条件的信任，面上当即露出笑容。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开始吧。”
“恩！”
只见仇白飞脚下漆黑如墨的影蜮突地飞出一团青光。
打眼瞧去，青光竟好似变化无穷，男女老少的面容接踵掠过，那一瞬间，至少见到了上百张各不相同的面孔。
“换皮鬼，拜托了。”仇白飞说道。
青光内的面孔定格在一张儒雅的书生脸庞上。他朝着仇白飞拱手作揖，旋即便没入杨官眉心。
须臾后，杨官雄壮的身躯竟如烂泥般瘫软在地，却犹如活物一般蜿蜒奔行到仇白飞的身上，由脚到头进行全方位覆盖。
再一看。
借助换皮鬼的诡异神通，仇白飞已暂时和杨官的躯壳融合，单论气息的话，哪怕冯夷亲临也察觉不出端倪。
“记忆方面的话，搜魂或者拷问都行。”
仇白飞活动了两下手脚，唇边翘起的笑意冷酷非常。
拘魂审讯对黑白无常来说可是老本行，就算杨官有山一般的坚定意志，两人也有数不清的办法将这座大山粉碎！
薛常在微微颔首，偏头看向项，面上笑容和善，真诚道谢：“项，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帝江刚才就危险了。”
闻言，项犹如磐石般坚毅的面庞亦是露出笑容，调侃道：“现在能听到这句道谢也挺好。”
薛常在闻言微怔，旋即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要是项晚来一步，帝江最少也要落个重伤的下场，届时薛常在和仇白飞哪里还顾得上道谢。所以，有时候别瞧项一副莽夫模样，却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这份情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落到李馗身上。
时间紧迫，薛常在立马收敛笑容，说起正事：“虽然眼下有个计划的雏形，但是接下来要面对的难关肯定不少，还请项助我们一臂之力。”
“当然没问题，我就是过来支援的。”
项不假思索道。
那一双眼睛里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方才他跟杨官的战斗虽然颇为惊险，但却没怎么消耗，仍保持全盛的状态。
尤其是战意！
“那我们开始大干一场吧。”沉稳的声音突地响起。
只见仇白飞已经进入角色，说话的声音与神态与真正的杨官如出一辙。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刚才项与薛常在几句话交谈的工夫，仇白飞脚下已经躺好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他与薛常在的假尸体。
片刻之后。
传送门再次打开。
“杀！”
在上千双眼睛面前，大发神威的‘杨官’手持血屠刀将赏善司的黑白无常斩下头颅，旋即饕鬄大嘴将两人吞噬殆尽！
——
——
与此同时，罪恶城砦的区域一角。
埋尸谷。
千疮百孔的酒幌子随着刮来的阴风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酒肆里头的桌椅腐朽，尤其是角落的几个水缸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酒肆的背后是连绵起伏的小山坡。
却是放眼望去，方圆千米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踏！
毫无征兆，一道庞大壮硕的身躯鬼魅似地出现在酒肆前。
来者虎头牛身，体型足有三米五，额间生有一目，头顶一对锐角，左右两边大臂各缠绕四根幽黑麻绳，腰间还缠着一根，其头雕有蟒蛇状的花纹。
正是土伯！
“按照李馗给的坐标，应该就是这里了。”
土伯虎眸远眺，嫌恶地说道：“真是有够臭的！”
只见那些数不清的小山坡底下埋的全是妖怪鬼类的尸体。
粗略一看，掩埋的尸骨至少在数万以上，难以估量的浓烈怨念叠加尸气，直接让埋尸谷成为罪恶城砦一众妖魔退避三舍之地！
论起尸谷的源头，还是离不开罪恶城砦的特殊性。
要知道罪恶城砦可是名副其实的不法之地，每天死掉的妖怪鬼类数不胜数，没用的尸体总要进行处理，久而久之，埋尸谷也就应运而生。
只不过后来因为尸体越积越多，导致阴气被污染，带有剧毒的阴风整日吹个没完，早就没有妖怪鬼物愿意靠近这里。
然而此时此刻，这里却是登天梯阵眼之一。
随即。
“现在既然提前一步赶到，薛常在他们应该不会想着过来喝汤。”
土伯心里暗自思索：“只要我能成功拿下这里，再加上先前进来时做的一点布置，得到名额之一算是十拿九稳了！”
原本整日在赏善司里当一条咸鱼的土伯，这次却难得爆发出极强的胜负欲。
另外，正如薛常在想的一样。
杨官主动出击，却没想到自己被黑白无常拖住，导致无暇顾及负责的阵眼。
反倒是让同样前来的土伯得了便宜，带着元庆直捣黄龙，将看守的妖魔统统歼灭，成功拿下登天梯的阵眼之一。
随后，土伯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阵眼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与土伯成功汇合的元庆此次并没有跟来。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打下来的阵眼仍需要留人看守，以便等待李馗的信号，届时好将阵眼破坏，但其中仍存了土伯的一点私心。
毕竟一人建功，跟两人合力破敌，在成绩上肯定会有相差。
收敛起思绪。
土伯额前的第三只眼绽出幽蒙蒙的神光。
看破虚妄！
只见面前的酒肆登时被漫天掩地的大雾笼罩，一头又一头形象可怖的怨灵在雾气里游荡，其数量几有数千之剧。
“我说就凭这地方的怨气怎么会没有一只怪异诞生。”
土伯唇边翘起一抹讽色。“原来是放在这里当看门狗了，鬼心思倒不少。”
说罢，雄壮的身躯便龙行虎步地朝大雾深处行去。
尚可称为高明的迷阵对土伯的神眼起不到丁点作用，至于那些个怨灵更是对土伯的存在视若无睹，任由其大摇大摆地自身边穿行而过。
一会儿的工夫。
土伯看向前方一座高有数十米的阁楼。
这里的负面能量浓郁到肉眼可见的地步，犹如粘稠的泥沼一般。可对于在云梦河鬼蜮呆了数百年的土伯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
他随手掷下一枚阵旗。
无形的波动席卷而出，最后宛如透明的罩子般将此地盖住。
“干活！”
……
……
几名千年道行巅峰的妖魔在门口把守。
“什么人！”
一只妖怪余光正好瞧见一道巨大而魁梧的身影踩着浓雾行来，立马提高了警惕，连忙抽出腰间的火红兵刃。
土伯的神眼朝几名妖魔瞥去。
立闻身躯倒地的闷响。这几头妖怪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命丧当场。神眼具有摄魂擒魄的神通，解决小虾米不要太轻松。
砰！
显出符箓阵纹的梨花木大门猛地爆炸四溅。
这般剧烈的动静自然引起负责守卫妖魔的注意，数百名实力强悍的妖怪鬼物从阁楼四处飞行而出，二话不说朝着土伯攻去。
“在四楼。”
土伯巡视两圈，立即发现登天梯阵眼的位置。
这时他的虎眸已被汹涌的妖法狂潮遮蔽，犹如铺天盖地一般，其中甚至有几道诡异波动降临，乃是诅咒之类的邪法。
电光火石间。
立见土伯腰间的幽都彰显盖世神威。
两条幽黑麻绳自拳臂脱离，犹如锐利的刀锋直接将面前的妖法劈开，余势不止地斩向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妖怪。
“起阵。”
忽有一声高喝。
几头身穿僧衣的妖魔见到土伯来势汹汹，立即扬起手中的佛幡。
幡盖之下瞬间涌出一团黄云，细细一瞧，竟是一群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虫豸，通体呈淡黄色，却长有尖牙利齿，凶戾非常。
破空而至的幽都没有改变路线，霸道无匹地砸在黄云之上，直叫漫天虫豸被雄浑的巨力生生碾灭，连同几名陷入惊愕的妖魔也被劈成肉糜。
“快跑！”
“快给佛爷报信。”
场面一下子陷入慌乱当中。
一群妖魔鬼怪当真是来的有多快，倒得就有多快！
两条幽黑麻绳纵横睥睨，仅是一个照面，便有百余名妖怪死在幽都之下。
一头鬼类见势不妙，连忙从腰间的葫芦里抓住一把符箓往自己身上贴去，逃跑的速度猛然暴涨一截，赶紧往阁楼里头逃去。
就在这时，脑后劲风呼啸而来。
“啊，该死！”
临近死亡的恐惧，直让这名鬼类头皮发麻，登时发出一声厉啸。
立见森森阴气化作黑云包裹全身，又有数不清的血影自手中的葫芦里纷飞而出，希望能为自己争取个逃命时间。
哪成想，就在幽都打下来的刹那，黑云居然消失不见，就连一众血影也在幽都的神威之下悉数破灭，直接将鬼类打了个阴躯崩散。
“没有压力啊。”
土伯左臂的一条幽黑麻绳倏忽显现出天地日月，一座黑色大山的虚影自土伯身后拔起，黑色的湖水流淌而下，跃出一堆豺狼虎豹。
“狩猎去吧，记得别有漏网之鱼。”土伯说道。
“吼！”
彼此起伏的万兽吼叫响起。
“希望楼上那位能有点实力，要不然太过无聊了。”
虽说目前进展喜人，但自打进入三淮水寨之后，土伯就没遇到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此时难免感觉到有些无趣。
雄壮的身躯跨过一地残肢断骸漫步走向四楼。
与此同时。
四楼，某个经过特殊改造的房间，里面拥有一片广袤的空间。
九重繁复的阵法悬浮在半空中，波澜壮阔的能量波动如潮水般席卷而出。
阵眼之上立着一名慈眉善目的大和尚。
不是别人，正是目犍连。
藏于埋尸谷的登天梯阵眼，乃是由他主持。
目犍连闭目施法，全力将涌出的阴煞能量灌入九重法阵之内。忽地，目犍连平静的脸庞猛地皱起眉头，立即睁眼抬手。
四四方方的光影在身前呈现，映出的却是一片鲜血淋漓的画面，四处躲藏的妖魔被一群通体漆黑的野兽发现撕碎。
目犍连从欢喜佛庙带过来的一众精锐已然死伤殆尽。
“有人闯进来了；
“他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难道是阴司的人！？”
一瞬间，目犍连脑海中的杂念迭起，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少，却是十分果断地翻出一枚玉简，旋即将妖力灌入其中。
当然是赶紧给冯夷报信，请求支援。
但见玉简变成一道流光，带着目犍连急切的心情冲天而起。却也在后者瞠目的神情中，直直撞在顶空的无形壁垒上化作粉碎。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目犍连慌了。
眼前的一幕，包括曾经多年逃亡的经验都在告诉他，对方是有备而来，但他现在似乎好像找不到增援了。
就在这时，目犍连似有所感地看向玄光镜。
只见镜内突地显出一名虎头牛身的家伙，他站在一扇木门前，锐利的虎眸微微抬起，正巧与目犍连的目光对上，忽地透出一丝玩味。
“等等，那扇门……”
目犍连敏锐地察觉到那扇门很眼熟，不就是进入这里的……
“砰！”
幽黑的麻绳犹如蛟龙一般自远处噬来，瞬间抵到了目犍连太阳穴的位置。
危机逼命之刻，纯正而金黄的佛光自刹那间从目犍连体内迸发而出，覆映周身，旋即欲化作椭圆形的罩子撑开。
不成想，佛光与幽都相触的一瞬，竟然凭空消失。此等惊变着实超出了目犍连的预料，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麻绳抽在脸上，打下好大一块血肉。
“——啊。”
短促的惨叫。
目犍连二话不说身子往袈裟内一缩。
下一秒，袈裟被幽都绞成一地碎布片。
目犍连借着金蝉脱壳，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显露出身形，一双带着痛色的眼珠看向闲庭信步走来的土伯。
狂风呼啸，剧烈的音波姗姗来迟。
“赏善司的鬼使。”
目犍连见到土伯服饰上的麒麟，一眼便认出根底，本就剧痛而抽搐的大胖脸显得愈发神色难看阴鸷。
此时此刻，他跟死去的水蟒以及血溟老妖有相同的疑惑。
为什么阴司的人会找到这里来，是不是冯夷的计划暴露了。
第936章 反转
不安恐惧的思绪一下子涌上目犍连心头。
可却在土伯玩味且不屑的目光下，一股脑地变作了愤怒的火苗。
土伯的眼神让目犍连想起了死敌天焱子，后者也是从始至终都在用这种相似的眼神注视他，一下子令目犍连感到无比的愤怒。
或许，正是要用这种不堪理由才能击碎内心蔓延的恐惧。
没有多余的废话。
仅是一个眼神接触后，目犍连浑身气势骤然拔高，佛陀本相自头顶出现，手掐法决，旋即剑指锋芒遥对土伯。
剑鸣声大作。
立见一缕缕玄阴剑光迸射而出，照彻空间。
阴冷冰寒的剑意不过瞬息便欺近土伯身前。
“哈！”
土伯内运一口阴气，甫一张口道出洪钟大吕似的雄浑音波。
肉眼可见的波圈撞上玄阴剑气，登时叫其分崩离析，余势不止地掼到目犍连身前，直吹得那一身佛光摇曳不休。
“大叫唤境界！”
目犍连瞬间认清了彼此的差距。
唰！
一眨眼，五条幽黑的麻绳犹如蛟龙般张牙舞爪地扑下。
千钧一发之际，目犍连身后的佛陀本相手中现出六彩宝轮，生死审判的宏大意境催发到极致，竟直接将幽都狠狠击退。
一击建功，目犍连当即咬破十指，泛起金黄色泽的精血滚动间落到本相身批的袈裟上，一个个卍字符文在袈裟上显现，旋即大放光明。
他却没注意到。
远处的土伯虎眸微眯，故意放缓了幽都的攻击节奏。
就像是在等待目犍连的法术完成！
但见绘有男女情爱之姿的袈裟忽地燃起黑红色火焰，升腾的瞬间，骤然膨胀扩大，又有一丝丝邪魅诡谲的云气自熊熊火海中演化。
犹如天魔临凡一般，种种妙不可言的幻象犹如云烟般扑向土伯。
“小道！”
也不见土伯如何动作，额前的神眼再次绽出幽蒙蒙的神光。
霎时间，神光犹如一道开天辟地的利剑，瞬间洞穿火海，沿途的幻象真就如云烟般消失一空。
此刻，真正的杀招来袭！
目犍连染血的手指不断掐诀，身后的佛陀本相几乎有与他融为一体的趋势，善目慈眉倏地显出浓郁深沉的恶色，拿起宝轮朝土伯摄去！
六道宝轮似缓实急地在半空中划过，溢出的华彩愈发炽盛，地狱界、饿鬼界、畜生界、阿修罗界、天界、人界，剧烈的空间波动席卷而出。
“哎~”
清晰可闻的叹息声自土伯嘴里发出。
“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做大叫唤！”
除去杨官那个西贝货，真正的大叫唤经历雷劫后，心灵如一。土伯原以为这秃驴会使出颇为有趣的手段来，却没想到如此上不得台面。
任凭六道宝轮如何催发威能，土伯亦如高山一般巍然不动。
狂风又岂能吹动高山分毫。
唰！
土伯粗壮的手掌忽地染上一抹血污，化不开的粘稠血色在掌间蠕动，当即朝六道宝轮抓去。
目犍连眼见于此，立知不妙，作势就要唤回宝轮。
不料想土伯的手掌如跨越空间一般，轻轻一探，便将六道宝轮抓在掌心。
“——嗡”
宝轮嗡鸣震动，手掌边缘的透明涟漪摇晃不休，却犹如海浪撞击礁石般显得太过孱弱无力。
掌间荡漾的血污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沁入六道宝轮。
但见溢出华彩的宝轮竟在血污下迅速浑浊生锈，法器自身的气机顿时萎靡不振，很快在土伯的神通下沦为废铁。
法器受损，宿主又岂能安然无恙。
“哇——”
目犍连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动，连忙运功想要将反噬强行压下去。眼珠却是倏然颤了颤，一大口精血被呕了出来，肥胖的身躯摇晃间站稳，面如金纸。
鲜血沿着肚皮落下，几乎将目犍连染成一具血人。
六道宝轮乃是他花费大量心血祭炼的法器，立意极高。若是日后目犍连突破境界，法器说不得也有契机可以变成法宝。
然而曾经的野望和期盼，亦如宝轮上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熄灭。
土伯将手里的宝轮随意一丢，虎眸盯着目犍连，渐渐露出一丝狞笑：“修得哪门子的佛法，不伦不类，让我锤烂你这假佛的金身！”
单是假佛这两个字，当即让目犍连眼珠布满血丝，他猛地一抬头。
恐怖阴影遮面盖下。
土伯作出弓臂挥拳的姿势，庞然的血色旋涡已将目犍连卷入。单纯由肉体力量引起的劲风就已让目犍连感到刺骨惊悚。
“嗬！”
目犍连目眦欲裂，鼻窍淌出一簇火苗，竟将浑身血液点燃，金赤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噼里啪啦地朝身前的土伯烧去。
南天佛法·金刚佛火！
电光火石间，立见五条幽都绽出神光，嗖得一下窜上高空，强大无匹的封禁之力盖压而下，直叫金火登时熄灭无踪。
“砰——”
偌大的拳骨狠狠映在目犍连的脸上。沛然巨力使他的脸皮疯狂震颤，那一双眼珠里方方升起惊愕，旋即扭曲凹陷，直接被打飞出去。
跟刚才的护身法罩一样……
倒飞而出的目犍连面部五官全毁，心里却是立即联想到方才的一幕，结合金刚佛火的突然熄灭，哪还不知道那几根幽黑麻绳有诡异！
可是，再次倾覆而下的恐怖黑影让目犍连无暇思考破解之法。
唯有竭尽所能地反抗！
目犍连强催心念，直直一掌拍出，佛陀本相几有成怒目金刚之势，掐诀捏印，双掌猛地拍向土伯。
南天佛法·六道佛印
佛陀本相泛起金光的十指泛起空间涟漪，莫大的吸力喷薄而出。
然而面对幽都的强势封禁，目犍连刚刚发起的攻势在瞬间变得犹如风中残烛，没有一丁点的威胁。
于是，土伯朴实无华的一拳，摧枯拉朽地轰碎佛陀本相，包裹血污气流的拳锋如同出膛的炮弹映在了目犍连的腹部。
立闻啪地一声脆响，犹如气球爆炸一般。
难以忍受的剧痛在刹那间千百次地拉扯目犍连的神经，使他不由自主地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巴发出一记无声的哀嚎。
本相在眼前变作碎片掉落，目犍连腹部爆出偌大的豁口，伤势过重的他已然抵挡不住幽都的镇压，感知不到体内一点力量。
土伯的法宝【幽都】强悍非常且毫不讲理，禁神通术法、阴阳五行、禁血气法力。
除非与李馗一样具有嫁梦神通这般特殊的本领，要不然就如同目犍连一般，面对土伯这种对手，颇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意味。
顷刻，死亡绝望的阴影笼罩目犍连身心。
实力差距太大了！
危机逼命之刻，目犍连心中闪过一丝决然。
既然没有力量去施展神通法术，那就用仅剩的残躯来完成进攻。
蓦地，目犍连的血肉精血乃至于魂魄都在疯狂燃烧，从而换取突破幽都封禁的力量！
自爆！！
“砰——”地一声巨响。
须臾后，土伯蒲扇大的手掌扇走面前腾起的火焰，不由摸着下巴道：“没想到这家伙竟还有几分血性，宁肯魂飞魄散也不求饶。”
随即，他看向登天梯阵眼，扬起大大的笑容：“这回稳了！”
盘踞顶空结阵的五条幽都直直落下，犹如蟒蛇般重新缠绕在土伯强壮的拳臂上。而腰间的主绳却是从始至终未曾解落。
“有段时间没动手了，威风还是不减当年呀。说起来，回头要不要再找找李馗练一练。”土伯瞥了眼地上的六道宝轮，抬手一招摄入掌心，语气却忽然有点犯难：“不过他的嫁梦神通着实不好克制。”
李馗的嫁梦神通已然达到可以改变现实的地步，只要编织一层梦境覆盖全身，幽都的封禁效果就会被极大削弱。
当初在云梦河鬼蜮交手时，李馗就曾用过这种法子破解掉幽都。
“算了，回头再说吧。”
土伯心想着，虎眸看向手中的法器打量一二。“虽然被污了灵性，但铸造的材料颇为考究，且还是个无主之物，拿回司里说不得还能卖个好价钱。”
但见六道宝轮上的血污肉眼可见地消退。
土伯正打算收起来法器，余光倏地瞥见宝轮上竟闪过一抹晦暗的光泽，当即愣在原地，一双虎眼直勾勾盯着宝轮。
倏忽。
“好你个死秃驴竟用计诈死。”土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六道宝轮与目犍连性命相连，要是后者死了，法器自然成了无主之物，可见刚才宝轮竟突然泛起微妙反应，也即是说——
目犍连没死！
土伯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指腹突地跃出碧玉蝴蝶。
正是打算跟李馗联系一下。
毕竟目犍连逃跑，很难保证他不会跟冯夷通风报信，到时候引起的连锁反应很有可能毁了李馗整个布局！
“李馗，我有要事跟你说……”
——
——
与此同时。
埋尸谷边缘一角。
寂静的小土包陡然顶出一只手。
满是肮痕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旋即五指死死抠住泥土，费劲地将整副瘦削的身躯从泥土里拔出来。
“呼，呼，呼——”
目犍连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胸膛风箱似的拼命鼓动。
死亡绝望的阴影尚未从心头散去，燃烧魂魄加上自爆袭来的剧痛仍在啃食着神经，让他的脑袋一下子头疼欲裂。
过了一会儿。
目犍连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就算一直在舔冯夷，以求能够得到前者的庇佑，但以目前严峻的形式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金蝉脱壳！
留有全部记忆的真灵在新的躯壳上复生！
呼~
一阵阴风猛地刮了过来，竟让目犍连感到一阵严重不适，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竟是连绵起伏的小土坡，直接呆愣在原地。
“我怎么会在埋尸谷。”
目犍连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扭曲崩溃，掺杂着显目的不可置信与荒诞。“不对，我不应该还在三淮水寨的呀！”
这不符合他设计好的路线呀。
旋即，他好似意识到什么，抬起双手放至眼前。
在目犍连眼中，呈现出的是一双苍白而略显僵硬的手臂，紫黑色的血管裸露在肌肤之上。
这是一具死尸！
自己竟然在一具死尸的体内苏醒过来？！
本就虚弱至极的目犍连骤感头晕目眩，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可以拿性命担保这绝对不是自己提前安排好的躯壳。
也就是说……
有其他人提前在他安排好的后路上动了手脚。
一念至此，目犍连却是着急忙慌地从土坡上爬起来，作势要逃。
呼！
目犍连的身前突地涨出一团赤火，二话不说将前者吞没。
紧接着，烈焰摇曳中熄灭。
……
……
砰地一记闷响。
目犍连狠狠砸到了地上。
因为是死人之躯，此举倒是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疼痛，只不过从心底蔓延出的恐慌与不安却如火似的煎熬内心。
目犍连转动眼珠，巡视周遭的环境。
深邃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当他扭过身子却恰好见到远处的一抹微弱亮光，连忙手脚并用上前一点好看个清楚。
可真当目犍连看清楚光源时，不可置信的神态再一次侵彻他的面部。
九重法阵。
光源的真面目居然是登天梯的阵眼！
那也就是说……
“爬得不错，挺像个狗的。”
目犍连的身前突地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目犍连死都不会忘记，他脸上的神情骤然僵住，转瞬变得阴沉如水，视线一点点往上移。
战靴；高大的身躯；一头仿佛燃着火焰的赤色长发，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庞也在这时闯入视野。
“天焱子！！”目犍连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了，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一条野狗。”
天焱子一拍手掌，故作恍然道：“丧家之犬嘛。”
“天焱子，你是什么意思！”
目犍连拳头紧紧握在一块，直视天焱子的双眼，厉声喝道：“眼下如此危急的关头，你竟然对我下手，要是让灵源公知道此事，岂能饶了你！”
闻听此言，天焱子唇边的笑容越扬越高：“目犍连呀，目犍连，死到临头还不忘扯虎皮做大旗，说明你害怕了呀！”
目犍连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937章 选择
“你对这副身体可还满意。”
天焱子双手环抱于胸，笑着说道：“这可是本魔尊亲自给你挑选的！”
闻听此言，目犍连垂下眼睑，避开了与天焱子对视的目光，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稍后，他张口嘶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后手。”
“瞧你会问出这话，想必心中充满了疑惑。
“是不是很想知道原因！”
天焱子瞅了两眼目犍连，肩上的火红披风微微飘扬，随着主人的心气起伏，唇边透出的玩味越来越重。“求我，本魔尊指不定心软就帮你解惑了。”
目犍连垂下头，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面目狰狞的目犍连飞扑而起，犹如野兽一般，却也能像只绝路上的野兽张开大嘴咬向目犍连。
砰！
仅是一个天旋地转。
目犍连的脑袋就被天焱子踩在脚下，原本存着羞辱戏谑的笑音倏然变得冷漠起来：“目犍连，你这个秃驴想得挺美，也确实会给自己找后路。
“我猜他应该是你的真传弟子吧，体内法力的运转路线可是正儿八经的南天佛法，是不是想着日后若不能突破大叫唤，索性换具躯壳重修一遍。”
踩在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好似目犍连用点力气就可以顶开天焱子的脚，但那只是自个的错觉罢了，而天焱子的话更像是把刮骨刀剐着那颗无法跳动的心脏。
唇舌，有时候确实比杀人的手段更能诛心。
目犍连面容扭曲，死死咬着牙，形如厉鬼。
“看你这般恼羞成怒的模样，看来我猜得没错呀。”
话中虽带着几分疑问，但天焱子道出的话语声却是异常笃定。
“所以本魔尊才说你这个秃驴打得好算盘，这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燃烧魂魄，做个玉石俱焚的假模样，正好舍了纠缠的因果，以便从头再来。
“是也不是。”
目犍连没有吭声。
此时此刻，以这具身体的力量他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何况是大叫唤的鬼王。
天焱子脚尖点了一点目犍连的脸，语气变得越来越冰冷：“放心，我帮你把那具身体给人家还回去了，你的春秋大梦落空了！
“目犍连，你到死都是个假佛！”
“啊啊啊啊啊！天焱子！！”目犍连面部爆出紫黑色青筋脉络，张开嘴巴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我不会放过你的！”
显而易见，【假佛】对目犍连来说是个极忌讳提起的词。
要说起这其中的故事。
论起源头，还是要从两人持续六百三十五年的仇怨讲起。
当年目犍连在玉龙雪山建立南天佛寺，势力辐射周围数千里，那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手下掌控数以万计的兵马。
自身修习的功法也是佛门正宗，否则也不会取个南天佛寺的名号。
可这一切都因为天焱子的到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亦是达到人生巅峰的目犍连跌入谷底的开端。
当时天焱子的实力就要比目犍连胜出个一二筹。
两人的初次交锋便是以天焱子获胜告终。以强盛的实力及名声作为基本盘，原本势力弱小的天焱子一步步踩着目犍连的脑袋在南方崛起！
互斗几年，天焱子终于从目犍连手里抢过南天佛寺的基业，一跃成为当之无愧的霸主级人物。
不甘心的目犍连在后来一次与天焱子的交锋中身受重伤。
非常严重的伤！
伤到本源受损，根基不稳。
同时也是因为这次失利，目犍连只好远走北方，心底却还是念着血仇。可这么严重的伤势若是循循渐进地疗养，最少也要五百年以上的时间。
于是，南天佛寺的名头变成了欢喜佛寺。
目犍连走上了邪魔之道，并且投靠了灵源公冯夷，伤势自然也在妖术的帮助下快速痊愈，却也因此陷入桎梏，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这也是先前土伯说目犍连佛法不伦不类的缘故，有邪有正，邪的上不了台面，正的又差强人意。
也不难怪目犍连一听到【假佛】这两个字就暴跳如雷，自己创下的偌大基业沦为他手，又被毁了道途，心中自是恨不得将天焱子抽筋扒皮。
啖其肉，饮其血，恐怕都无法宣泄出这股恨意！
若是没有天焱子的出现，他现在早就能一跃成为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
……
“来，让我瞧瞧，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天焱子跟目犍连打交道这么久，实在太清楚该用甚么办法激怒以及羞辱他，脚下一用力将目犍连的脑袋结结实实踩到冰凉的地面。
“阴司的人已经发现了冯夷的计划。”
目犍连的反抗显得如此孱弱无力，此时此刻他也只有这种方式可以还击。
“天焱子，你也跑不了！！”
听到这句话，天焱子唇边不自主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指尖滚出一缕赤红的岩浆流灌入目犍连的身体里。
“快七百年的恩怨，我们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滚烫的岩浆落在目犍连脸上时却没有将肌肤烧个皮开肉绽，而是犹如活物般钻入后者的眼窝，自脑袋蜿蜒到四肢百骸。
“啊——”
因太过痛楚致使目犍连发不出丁点声音。
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无比炙热的高温，像是要将魂魄彻底焚烧殆尽。
而这具经过天焱子精心挑选的身体，本质上就是一座牢笼！
炙热的黑雾自目犍连的七窍涌出，他拼着最后一点余力，话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天焱子，我在地狱里等你！！”
闻言，天焱子意味深长道：“呵呵呵，我们会在地狱见面的！”
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团火光在身后熊熊燃烧。
亦是意味着这段近七百年的恩怨在此刻终于画上句号。
天焱子迈步走向九重法阵，火红色的披风肆意张扬。
“我的好雪儿，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天焱子高大的身躯立于登天梯阵眼，眸里沁出一抹冷光。“真是期待到时候我们见面的场景呀！”
——
——
得知土伯传来消息的李馗，正在心中斟酌是否要调整计划。自是不知晓身为变数的目犍连竟被老仇家天焱子给解决了。
而眼下距离约定战起，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背地里的暗流越来越汹涌，某种无形却又清晰可闻的火药味弥漫在三淮水寨的上空，变作黑压压的乌云叫人胸闷不已。
有消息灵通的妖怪鬼类早早躲了起来。
鼎沸的闹市也逐渐变得安静，再笨的家伙也意识到风雨欲来的氛围。
只不过离开三淮水寨的大门已经彻底封闭。
眼下就犹如斗兽场一般，唯有赢者才有资格离开。
……
……
一座深院里，不过两层高的小楼内。
话语声响起。
“他们之所以可以对我们紧追不放，确实是因为太岁的原因，丢掉之后，暂时是甩掉他们了。”
韩小武两指间夹着一道黄底符箓，直直掷向窗户。
立见呈网格状的灰色结界顷刻间笼罩阁楼，并悄然蔓延到院门口的位置。
做完守备，韩小武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王衡，怒得忍不住咬紧牙关，伸手从储物腰带里掏出一瓶丹药扔给王衡。
“吃下去！”
王衡面色苍白，右臂齐肩而断，数十道狰狞的伤痕布满全身，伤口冒出浓烈的烧灼气味，整个人看过去异常狼狈。
这时他抬手接过药瓶，见到里头躺着一颗冰蓝色的丹药，隐约间似有一头冰蟾的虚影在丹内一闪即逝，肉眼可见的寒气自瓶口冒出，却是眨眼诧异道：
“好家伙，这冰蟾丹可是你好不容易弄到的，这就给我了。”
“忒多废话了。”
韩小武没好气地白了眼王衡。“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嘿嘿，当然是要啊。”
王衡当即笑了两声。
许是牵动到了伤口，胖子直笑得脸庞抽抽，却是连忙将冰蟾丹服下。
丹药带着一抹微凉沿着喉咙入腹，王衡运起神通烹食造化，凉爽的药力登时沁入五脏六腑。
不消片刻，充斥火砂的毒雾自王衡百会穴腾起消散。
韩小武仔细看了两眼王衡，见到其气息趋于稳定，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要不是王衡硬生生抗下空间系法器的自爆，又强行吃下毒火，三个人怕是真的要栽在飞仙如意阁里。
也亏得是王衡本领特殊，换做他人不作二想。
虽此番侥幸逃得绝境，但胖子也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势。
这让韩小武胸间杀机愈发炽盛。
随即，他看向蹙眉沉思的佟玉，轻声说道：“佟玉，是有什么事吗？”
“有点不太对劲。”
佟玉好似自言自语。
“哪有问题？”韩小武很了解佟玉，顺着话接道。
“最开始时追兵约莫十人，有四人与我们处于同一境界，可没过多久追兵变得越来越多，却明显不是冯夷自己手下的兵马。”佟玉语速很快。
“我猜是三淮水寨的中立势力，大部分应该是由世俗的门派进驻到水寨。”
关于这一点，韩小武也有留心注意。“在现在这种地府即将进行清算的情况下，纵然他们心有不愿也只能被当做过河卒来使。”
紧接着，他问：“可是其中有问题？”
“有！”
佟玉抬头看向韩小武，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透出一种锋芒意味。“我原本以为他们是顾忌把我们逼上绝路，会跟他们玉石俱焚，所以才一直采取合围之势。
“现在回头想一想。
“自打我们反杀两人开始，他们的攻击节奏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基本都是以试探性进攻为主，更像是要把我们驱赶到这里！”
闻听此言，韩小武顿时陷入沉默。
一些端倪是经不起推敲的，二人都是各司的鬼使，处理的案件又能少到哪去。经佟玉一提醒，基本八九不离十。
可如果真是这样，毫无疑问，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足以致命的危险。
而如今韩小武等人想要破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破界令牌！
倏然间，屋内的气氛显得尤为沉闷，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却过得极为漫长。
三人的意志、决心、责任被现实不断拉扯。
“呼！”
王衡睁开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自己最为要好的两个伙伴，开口说道：“小武无非就是担心，如果将破界令牌当做破局之用，让地府军队以力破巧解了我们的危局。”
话语声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可要是在那时出现伤亡怎么办？”
韩小武余光瞥向王衡，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心中所忧虑的事，恰如胖子所言。
说实话，在战场上生生死死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韩小武心中早有了觉悟，可偏偏手中的破界令牌又被赋予了另一层不同的含义——
责任！
当时在考核开始之前，转轮王薛宗圣亲口说：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将传送门打开，相信他们的地府军队将会义无反顾地进入战场！
用别人的命来救自己？
这个令牌足够沉，也足够重。
这时佟玉眼神一定，眸里的复杂情绪一扫而空，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看向王衡问道：“你呢，还能再战吗？”
“有作战能力，但实力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王衡眯成一条缝的眼角逼出惊人杀意：“不过王哥的手段利着呢！”
有这句话就够了！
佟玉最后瞧向韩小武。
韩小武对上佟玉坚定的眼神，耸肩潇洒一笑：“干他娘的就完事！”
关键时刻，百般人有百般选择；
可志同道合的人只有同一种选择！
“虽然不知道他们布下的陷阱会是什么，但我想……”佟玉说着。
“等等！”
韩小武忽然微眯起眼，吐出冰冷话音：“有人过来了。”
但见佟玉五指间溢出青玉华彩，显出一柄长枪握于手中，枪尖雪亮，枪头和柄处缀着红缨，枪身呈青玉半透明的质感。
王衡亦是做好了准备，手里握着大盾，透着极锐利的金属锋芒。
须臾后，在三人的感知中，有两个隐匿身形的人出现在楼下。
……
……
青石小道上，两道身影突兀出现。
面容坚毅，浑身带着一股杀伐气焰的强壮男人注视前方的小阁楼，旋即又催使神念扫过小院，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动静。
这时，他才朝身后面容苍白的年轻男人说道：
“我看这里还行，先在这里躲躲吧。”
第938章 神剑暴烈
年轻男人胸前有一道无法愈合的刀伤，正欲开口回话，不料想伤口陡然爆发剧痛，身子猛地一晃俨然要栽倒在地。
晋烈连忙一伸手把住男人的肩膀，渡去精纯的阴气将那道宛如附骨之疽的刀气暂时抑制住，开口说道：“我们先将伤势处理一下。”
“晋老大，我对不起你，这回是我拖累你了。”
年轻男人咬牙低头，似不甘又似愧疚地说道。
他本想在这次考核当中帮晋老大争取到一个突围的名额，没成想自己却成了拖累，这般愧疚难言的思绪远比胸口的刀伤更令他难受。
晋烈瞥了年轻男人一眼，岂会不知后者的心思，一拳轻轻映在他的胸口：“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你要真有那份心，等回去后请我吃顿好酒好肉就成！”
“好！”
兄弟间若是太过矫情就显得生分做作。
男人扯起苍白的嘴角，重重点下脑袋。
随即。
晋烈略作思忖，心念翕动。
一缕纯正刚猛的剑气凭空而生，竟化形成晋烈与年轻男人的模样，又有一道符箓贴于后背助其隐匿身形，而后朝阁楼行去。
而两人则是院落一角就地布下法阵休息。
一明一暗，不可谓不谨慎。
就在晋烈扶着男人坐下之时，眼眸陡然绽出凶虎似的狠光。也不见有如何动作，瞬身纵去右边，粗壮的手掌已然握上一把阔剑。
雄浑暴烈的气机如骤然爆发的火山倾覆而下。
虚空中，显出王衡的身影。
他架起巨盾挡在身前，一抬眼却见到熟悉的身影及气机，忙不迭喊道：“哎哟我靠，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别打！！”
声音顿时响彻在小小的院落之内。
晋烈浓眉一皱，壮如惊天海啸的剑势转瞬间变作蒙蒙细雨，剑刃举重若轻地落在王衡的盾牌上，尽显高深的剑道修为。
在他身后，佟玉的惊鸿枪抵在了后心。
不远处，年轻男人眉宇间尽显狠辣，手持如墨似的匕首斩去韩小武的头颅，然而两者间却横跨着一道宛如天堑般的森蓝冰焰。
匕尖陷入冰焰间动弹不得。
疾霆不暇掩目，双方的冲突来得快，去得更是神鬼不知。
“王衡，佟玉，你们怎么也在这里。”晋烈放下拳臂，皱着眉头问道。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晋烈两人与王衡一样隶属罚恶司，平日里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在都及时收了手，也没引起特别大的动静。
“佟玉！”
韩小武呼喊了一声。
佟玉一见年轻男人的脸色，哪里还不明白甚么意思，立即取出一瓶丹药掷了过去。
且不说韩小武帮年轻男人疗伤。
王衡和佟玉此时内心亦是疑窦丛生。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来着。”
王衡瞥了眼另一边疗伤的两人，语气复杂地说道：“莫非你也是被三淮水寨的人发现，从而逃到这里来的。”
晋烈注意到王衡的气息远没有往常稳定，再看其一身刚刚愈合的伤痕，他又非愚笨之人，却也只能点一点头。
“晋烈也是差一步突破大叫唤。”
佟玉双眉似剑般交抵，道出的话音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合着这地方就有了四个号叫巅峰的鬼使，外加一名号叫初期……”
某种无形而压抑的气氛沉入众人心间。
又随着晋烈的话宣泄而出：“既然我们都是被驱赶到这，那就说明……”
轰隆！
忽然，震天撼地的巨响迸发。
那一道摇曳的火光在众人抬头之际直冲云霄。
随即，又有一道恢宏的结界宛如倒扣的碗从天而降，盖住这一块区域。
“他们有全歼我们的本事。”
粗犷雄厚的声音姗姗来迟。
但见所有的房屋楼舍一瞬间消失不见，韩小武一行人却也正此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远处有两个鬼使，东边又有三个，西边有五个。
总共加起来不下二十余人。
这次考核也就七十五名鬼使，这里就聚齐了一小半。
滴答~
倏忽，一点雨水落下，打在青石砖上，染了一抹乌渍。
韩小武扶起年轻男人，眸光漾着黑压压的云海，一道又一道披坚执锐的甲士显露出身形，总有数万之数。
又有服饰各异的邪魔外道，各个实力不弱。
顷刻间。
暴雨带着刺骨杀意倾盆而下。
“乖乖，真是好大的阵仗呀。”王衡皮笑肉不笑道。
心间的杀意同样犹如烈火，烧得降下的骤雨升腾起滚烫的热雾。
须臾间。
二十余名三司鬼使齐齐相聚在小小的院落当中。却也似樊笼一般。
“众位兄弟，怎么说。”
“杀！”
“我是没那个脸用令牌的。”
“嘿嘿，真以为吃定了我们不成。”
三言两语间，众人达成了共识。
狂风吹得越来越猛，层层乌海中倏地从中分出一条道路，唤作豺狼的阴鸷男人迈步走出，居高临下地俯视一众阴司鬼使。
“猎物中了陷阱，也就不难解决了。
“一会儿还得仰仗诸位用功了。”
豺狼神态倨傲，睨了眼边上一群中立势力的家伙。他摊开的右手有一滩盈盈灵光，内里却是枚造型精美的螭纽宝玺。
“我们出力可以。”
相貌颇为正气的男人明显是中立势力推出来的代言人，双眼直视豺狼。“可是不是也要告知我们灵源公接下来的计划和安排。”
否管先前心中有几般算计，自打他们向王衡等人出手的那一刻，自身的命运就已经与三淮水寨牢牢捆绑在一块，可虽是如此，他们还是希冀可以逃出生天。
“呵呵呵。”
闻言，豺狼阴阴笑了两声。
直把道貌岸然的男人笑得直锁眉，心生愤懑偏生又发作不了。
“想出去就直说嘛。”
豺狼将手里的宝玺往上一扔，复而接住。“灵源公又怎会将你们往绝路上逼，把这伙人解决完，我会开一道传送门让你们离开三淮水寨。
“自那以后，是生是死，那可就是听天由命了！”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相貌正气的男人忙不迭颔首。
在他身后的诸人自然是全部听到了豺狼的话，面上纷纷露出一丝喜色。
倒是人群一角，一名容貌俊武的男人敏锐注意到豺狼眼中一闪而逝的讽色，唇边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须臾后。
砰砰砰！！
伴随震荡寰宇的战鼓声响起，豺狼猛地用力握紧宝玺，玺上的螭龙陡然活了过来，一枚枚鱼鸟篆首尾相连，炽盛灵光大放。
阵阵威严的龙吟在豺狼灵台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
溢着磅礴能量的法阵光圈密密麻麻地自铅海中出现，宛如炮台似的对准下方的阴司鬼使。
“砰！”
面上满蘸杀机的妖怪举起鼓槌重重落在战鼓上，开启了围杀的号角。
……
……
那一瞬间。
黑沉沉的天穹像似燃起了滔天大火，火光凶猛得令人胆颤。顷刻，一道又一道彷如陨星般的能量法炮自苍天坠落，遮天盖地，如天灾末日一般。
“受伤的在后头缀着，你们负责左右两翼，我来做箭头。”
晋烈虎目圆睁，浑身杀伐气焰一瞬间攀升顶峰，当即变作一道冲天而起的暴烈虹光，赫然撞上坠落的法炮！
炽热的焰苗在周身爆开洒落。
二十余道虹光发起决绝的冲锋，映着燃火的天穹，盛放心中的杀意。
数以万计的甲士浑然一体，直如盘踞在云海上的巍峨城墙。
下一瞬，晋烈破云而出，强壮的身躯有萦绕不去的硝烟气味，注视面前一张张同样坚毅的面孔，虎眸绽出摄人的凶芒。
“嗬！”
晋烈粗壮的手掌握紧阔剑，猛地高举下落。
宛如火山爆发的一瞬，汹涌的岩浆冲天而起。暴烈的剑鸣侵彻九霄。
“啊啊啊啊啊！！”
倏忽，那是一个人的呐喊，又像是无数人的呐喊。
其音撼天。
位于前头的甲士们高举盾牌，偌大的金黄符箓壁垒悍然挡在了阔剑之前。
“——砰。”
剧烈的气浪席卷而出。
符箓壁垒裂开密密麻麻的狰狞裂缝，好似下一瞬就要破碎开来，而数百名甲士纷纷呕血倒地，身上的甲胄同样分崩离析。
也即是这时，贯穿苍穹的长枪紧随而至，瞬间穿透晋烈的身形。却无血液纷飞的画面，唯有一缕缕纯粹而刚猛的剑气四散。
剑气化形！
晋烈没有躲，只是压低身躯跨步欺近，凝实的阴气覆盖周身，肩膀狠狠朝着面前的符箓壁垒撞去。
清脆的咔嚓脆响，点点灵光飘逝。
晋烈爆出极强的力量，成为压倒壁垒的最后一根稻草，拳臂肌肉犹如磐石般隆起。在这一刹那，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面前如山如海的庞然气机。
若是放在往常，晋烈会选择刚柔并进的方式来打开局面，而非这样硬碰硬，因为那样太过耗费力量，也过于不智。
但是眼前这种局势，他们更需要展现出无比昂然的气势。
因为，这绝不是困兽犹斗！
阔剑挟着呼啸的风声，再一次发起猛烈的进攻。
砰！
激荡的交鸣声在一瞬间压过了炮火轰鸣。
锋锐的枪头应声而断，晋烈单凭一己之力便打开缺口，可是刺出的枪戈依旧如林，甲士们握着枪身的手始终有力沉稳。
“杀！”
“杀！！”
气机浑然一体的数万甲士迈出整齐划一的步伐，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推进，哪怕晋烈的剑气在顷刻间削了百余人的身体，依然阻挡不了山海的覆盖。
宛如蜉蝣撼树一般。
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压力使晋烈的冲锋陷入了缓慢。
至少比先前慢了一点。
‘随着战斗，结界在成倍提升他们的力量！’
晋烈虎眸顾盼，观察到甲士们身上的甲胄、兵器以及气机都在与这个巨大的结界进行共振，如同呼吸一般。
每一次呼吸，他们身上都会闪烁起繁复的云箓，某种无穷无尽的力量借着特殊的云箓进入甲士们的身体，气势一路高歌猛进！！
‘非常高明的结界！’
晋烈是个资历深厚的老鬼使，外派出差的次数不再少数，两个回合的交锋就使他明白这个大型结界的特殊性。
军队是一个整体，尤其是面对晋烈这种离大叫唤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想要以兵锋堂堂正正碾压过去，必须将整体化为一。
云箓；结界；
甲士们每一次进攻，不仅是在宣泄体内暴涨的力量，亦是在熟悉新的力量。
以战养战，锋芒愈盛。
“杀呀！”
一名名甲士的脸透出战火燃烧的铁与血，他们高举长矛，如巨大的荆棘丛林般从上往下朝晋烈及身后的鬼使们覆去。
“杀！”
喊杀声震荡寰宇。
这就是冯夷的军队，三淮水寨的军队！
雄厚的杀机凝聚成一头庞然凶兽，其状如猿，白首赤足，名曰——朱厌！
“吼！”
朱厌高举拳臂，锤向蚂蚁似的晋烈等人。
“来得好！”
晋烈浑然不惧，一双怒眉张扬，浑身力量奔行到极致。
他的剑与人一样，刚猛纯粹，一往无前。
神剑！
暴烈的光在剑刃上盛放。
剑意纵横，身前数不清的甲士割麦子似的倒下，又有数不清的甲士毫不惧死地上前填补空缺，此情此景恰如啸浪与礁石。
就在阔剑与朱厌之拳即将相触的刹那。
不远处，突然暴起一道锐利剑光刺向晋烈，快得犹如闪电。
出这一剑的人，抓得时机可谓是妙至毫巅。正好晋烈的心神都在甲士以及由杀机凝铸出的朱厌身上，刚好毫无防备。
危机逼命。
晋烈灵台蓦然敲响警钟，肌肤颤栗，眉头却不带皱一下。他立即意识到单凭自己的护身术法难以抵御剑锋，于是干脆偏转身体，尽可能地避免要害受创。
“砰——”
“砰！”
接连两道巨响，飓风呼啸而出。
朱厌跄踉后退。
也即是这时，银色的大盾突地闯进晋烈的余光，悍然挡住偷袭的剑光，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旁，张口笑出豪迈道：
“老晋，风头差点全被你丫抢了去。”
关键时刻，王衡神兵天降。他瞅去远处持剑的正气男子，神念叮嘱道：“小心点，我们的对手可不只有面前这支军队。”
铛！
晋烈抬剑逼退欺近的如林长戈，却是皱眉回道：“你怎么上来了。”
要知道王衡的现在状态可不好。
第939章 斩！
闻言，王衡嘿了一声：“这时候还分什么受不受伤，你想将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又岂能让你独占鳌头。”
晋烈举手投足间每一击皆是全力爆发，完全没有省力的意思，固然锋芒无匹，但也注定会招来更多人的注目和袭击。
然而这恰恰就是晋烈的目的。
他要尽可能地吸引到越来越多的火力，从而帮助同伴创造出回旋的空间。
听到王衡的话，晋烈微怔，紧抿的唇角似乎笑了笑。
随即，他立马将刚才观察到的一切诉说，接着道：
“如今双方力量悬殊，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我刚才注意到掌控这个结界的是一名神情阴鸷的男人，手里不知握着个甚么玩意。
“我猜，有很大的可能是这家伙，不过现在找不到他人了。
“杀死他也好，夺走那物件也罢，这都是我们可以破局的关键点！”
神情阴森……
可不就是那个伏击他们的人。
王衡一挑眉，沉声回道：“这位是熟人，交给我们。”
“吼！”
蓦然，充斥野性的怒吼自头顶响起。
被剑锋逼退的朱厌卷土重来，足有数十米高的身躯纵身跃起，粗壮的手掌竟抓住厚重的云海，荡秋千似的飞扑而下。
数以万计的甲士竟在此刻变化阵型，像一支锋锐的箭头试图将紧紧抱团在一起的阴司鬼使打散。
“小心！”
叮嘱了一句，晋烈双眸亮起刺目的剑光，整个人犹如熊熊燃烧的太阳，带起无尽的光和热，掀起百米高的暴烈剑势，悍然撞上朱厌。
“砰——”
整座云海都在剧烈的碰撞下摇晃颤抖。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中后方。
面相稳重的老将军面前杵着一柄青锋，他双手按住剑柄，通过结界观察二十余名鬼使的动作，随即命令军队不顾伤亡地进行切割。
实力强大的鬼使由中立的各门派高手去对付，无论伤亡怎样，这般兑子总是有利于己方，而那些受伤的鬼使则用兵锋生生碾压过去！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策略。
以奇辅正。
面对这种磅礴大势，任凭众位阴司鬼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也难在如此悬殊的差距面前取得优势！
于是乎，短短交战不到两分钟，战局的天平逐渐有倾斜的趋向。
也即是这时，阴司鬼使的神通手段轮番上阵。
有人眸中浮起水中月，脚下的云层仿若变成一汪碧波，冲过来的数百名甲士突然眼神一片茫然，竟举刀砍向身旁的战友；
有人悬于半空，青蛟、白虎、火凤、土牛四道凶兽虚影环绕周身，代表五行的磅礴力量在掌间沸腾，抬手拍出一道道巨大法印；
有人手拿神笔，于虚空作画，百般符箓一气呵成，不仅为其他人添加各种状态，哪怕是一队甲士驭兵锋而来，亦是轻松地抬手一掀。
竟见一幅墨色山水画被他攥在手里，而那一群甲士竟出现在画中的山道里，惊慌失措地扭头四散，旋即画卷湮灭于无形。
他们打退、歼灭一群又一群围攻上来的甲士。
可正当局势稳住片刻。
忽有粘稠的黑雾弥漫席卷而来，只听得五行凶兽哀鸣一声。须臾后，里头响起几声了娇笑。
这会儿，轮到那些个中立势力的左道妖人找上门来。
身穿墨绿色道袍的瘦削男子闲庭信步走出来，一抬手，袖袍里奔行出无数剧毒虫豸，转眼间已成浩浩荡荡的虫海；
一名袒胸露腹的强壮男人环裹靛蓝光芒，蛮荒的气息自他身上透出。
真正的恶战开始了！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数千甲士驾起黑云包围住六七名阴司鬼使，浓烈的杀机又凝铸成小一号的朱厌。白猿双拳擂胸，张口怒嚎，上下四颗暗黄獠牙愈显狰狞。
就在这时，四道森蓝火线犹如箭矢般破空而来，袭向甲士。
冰焰洞穿凭空而生的符箓法罩，站在最前头的甲士各个沾了一身烈焰，甲胄连同皮肉都燃烧起来，眨眼间竟成了矗立在冰墙里的火焰雕塑。
“啊！”
“砰！”
些许哀嚎掩埋在火焰爆裂的声音之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森蓝冰焰兼具火冰两种迥异的特性，直叫甲士难以抵御。
眼瞅着烈焰席卷的甲士越来越多，那头朱厌居然抡臂朝下方的甲士一掬，熊熊燃烧的森蓝冰焰竟顷刻汇聚在它那一掌之间。
稍远，韩小武双眉微皱，一缕森蓝色火光自眼角飘起。
下一瞬！
朱厌掌间躁动的火焰陡然暴涨，滔天之火瞬间将朱厌覆盖，旋即竟显出韩小武的面孔，他张开双臂，自由落体式往下坠落。
那一双双眼睛里只剩倾覆而下的灼热。
“轰隆——”
火海拍岸，遂筑起高有几十米的城廓围起。
城廓外，一道迅疾得宛如雷霆的身影用手中的匕首不断收割甲士的生命，举手投足间不见惊天伟力，却发挥出每一分力量的极限，穿行于空间与阴影！
“铛！”
倏地，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如墨似的匕首赫然被一面盾牌挡住。那持盾的甲士双瞳冰冷，手持的斩马刀亮起金黄的云箓，挟无匹威势朝持匕的身影斩去。
持匕的身影见势不妙，动如脱兔，身躯登时闪烁到远处。
他微眯起眼，匕首在虚空中划动两下。
立见影子似的树杈自云层中突兀刺出，贯穿那名持盾的甲士，并且要了他周边数名战士的性命。
他举起另一只空着的左手，竖起大拇指挑衅地往脖颈一割，旋即身影被幽蓝火焰吞没。
“吼！”
愤怒的朱厌咆哮着用身躯撞上火焰城廓。
双拳疯狂地敲击，每一下的力道都要比原先重上一倍，不消片刻，面前的城廓便有摇摇欲坠之感。
另一边，城廓内。
持匕的身影来到韩小武的身边，见其容貌正是与晋烈在一起的年轻人，他胸口上的伤痕已经祛除了里头的刀意，总算恢复了一点战斗力。
韩小武眼眶跃动冰焰，浑身阴气沸腾奔行，竭尽全力维持术法。
这时，他瞥了眼年轻人，关心道：“没事吧。”
年轻男人一愣，旋即似有所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却是不知何时被刀锋划出一道狭长的血口。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点小伤没事。”
紧接着，他的神情悄然肃穆下来：
“眼下的局势不太妙呀，这群家伙的实力肉眼可见地提升，刚才还能轻松杀死一群，后面不动用点厉害的法术根本不好解决！
“还有一点，颇为奇怪。
“这群甲士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非常旺盛的战意，每一个人皆是舍生忘死，神态冰冷。我不是说这支军队做不到这点，但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年轻男人苦恼地挠了下头：“具体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韩小武明白男子想要表达的意思，思忖须臾，眼神一定，沉声道：“是因为他们心里只有冰冷和杀戮，没有因袍泽死亡而产生的愤怒和仇恨，没有个人情感。
“名副其实的战争兵器！”
“不错，就是因为这个。”听到韩小武的解答，年轻男子连连颔首。
“或许，是因为结界的缘故。”
就在刚才，韩小武收到了王衡传来的情报，得知了此中原由。
“结界吗。”
年轻人若有所思，旋即用力把握匕首，将压在舌底的丹药咀嚼吞咽，随着有些躁动烈性的药力在体内化开，有某种光芒映在了他的瞳孔。
被划开的狭长刀痕竟在瞬息间愈合完毕。
汹涌的力量自中丹田迸发，循着阴气和脉络贯通全身。
“我走了。”
年轻人当即朝火焰城廓外走去，刚走出没两步却倏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韩小武，苍白的面容露出笑容：“谢谢你，韩小武。”
未等韩小武回应，瘦削身影已遁入阴影离去。
韩小武微张着口，最后一番话变作摇头失笑。
他明白年轻男人为何道谢。
在韩小武意识到三淮水寨的军队要对他们进行分割之时，立即飞身而退，来到几名受伤的鬼使身边，主动扛起了保护的职责。
眼下，此刻，
熊熊燃烧的森蓝城廓既是据点，亦是安全之地。
同样是在告诉像年轻男人一样受伤的鬼使们，一旦顶不住就可以回来休整。
而，韩小武会拼尽全力守护住这道城墙！
耳边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韩小武透过冰焰城廓能够看见四面八方全是三淮水寨的甲士，少说也有数千之剧。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肯定会越来越难。
偏偏这时候连心符的效果被阻隔，也不知道佟玉的情况如何。
当然，也有王衡。
砰！
激荡的交鸣声溅起一簇耀眼的火花。
“哈！”
王衡再一次举盾挡住了正气男子的偷袭，嘴角一咧，却毫无笑意：“你这家伙除了耍阴的，还会点甚么东西。”
回应王衡的是犹如狂风骤雨般的剑式。
但见半空中陡然亮起一抹寒星，旋即变作万千冰冷的剑光倾泻而下，自四面八方刺向王衡周身各处要害。
同一时间，王衡手持的盾牌泛起锐利的庚金之气，左拍右挡前顶后躲，一连串的防守行云流水，愣是没伤到一根毫毛。
待到最后一道剑光消逝，那名男子又重新隐匿在甲士之中不见踪影。
‘真他娘是个孙子来的。’
王衡不爽地骂道。
他回头瞥了一眼，袭面而来的骤风狠狠掀起头发。
不远处，晋烈犹如一轮耀眼的太阳，生生顶着近万名甲士的攻势战斗，可如今恐怕也到了强弩之末，只凭胸间一口意气奋战不止。
王衡与另几名鬼使一直替晋烈守住左右两翼，好叫大汉无需担忧后背。
毫不夸张地说，晋烈这几人吸引了一半以上的火力。可打到现在，本就受伤的王衡也开始感觉到后继乏力。
而那个持剑男子正是知晓晋烈等人已经在强盛的兵锋面前逐渐抵挡不住，方才想要做那最后一根稻草。
……
……
“杀！”
又是一群甲士蜂拥而上。
王衡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甲士，可涌上来的甲士依旧漫天掩地似的。
铮！
一抹晦暗的剑光自远处亮起，再次刺向晋烈。
王衡眉头一皱，双脚瞬息间竟有粘稠的丝线射出，一圈又一圈捆住持长矛刺来的百余名甲士。丝线不仅硬如金刚，偏又粘稠异常。
甲士调动阴气去撕，反倒是越扯越紧。
前头的阵型登时一乱。
王衡则趁此机会化作一道虹光拦住剑光。
哪成想，就在王衡架起盾牌抵抗的一瞬间。锐利剑光中显出正气男子的身形，竟抬手朝王衡撒出一大捧紫灰色的毒粉。
此番动作又快又猛，王衡一时不察当即中招。
毒粉瞬间溶解了护身法术，直接撒进他的眼睛里，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死！”
一举建功，相貌正气的男人登时露出狞笑，当即人剑合一，斩向王衡头颅。
“铛——”
蓦地，一记悠扬的交鸣声乍响。
剑光与刀罡绞在一起动弹不得。
正气男人微怔，旋即双眼不自主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王衡手中的盾牌竟骤然崩解，显出它真正的模样——一柄柄不过两指宽的柳叶飞刀，透出极锐利的庚金锋芒。
“这下你跑不了吧。”
王衡双眼受到毒粉影响变得血红无比，却是凶光毕露。
这一招，他可憋得够久了。
“斩！”
王衡张口怒吼！
他本可以心神催动，奈何一口郁气到了这时再也忍耐不住！
“斩！！”
危机逼命之刻，男子脸上一直伪装的面具彻底垮台，惊恐慌张扭曲了面庞，想要抽剑抵挡却被刀罡拖住，想要变作剑光远遁，却已卷入银刃风暴当中。
佩戴的法器升起鸡蛋壳似的屏障。
数以千计的银光如流星般掼来。屏障立即支撑不住裂开条条蜈蚣似的裂痕，在男子睁大的眼珠面前，碎作点点灵光。
铮鸣~
倏地，一柄柳叶刀挟炽盛杀意洞穿男子的额头。
男子神情一僵。
紧随而至的是，无数刀光将他的身体笼罩。
于是。
当底下的甲士抬起头时，天空竟下起了血雨。
淅淅沥沥打在了宛若透明的云箓屏障上，沿着一笔一划的箓文滴落在乌黑的云层里。
第940章 青凤
呼！
王衡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俯眉间显出一片冰冷。
三人组里，王衡的战斗能力最为全面，所以甘愿做起绿叶似的角色。但胖子心思狡诈，故意将飞刀变作盾牌，为的就是四个字——出其不意！
不知有多少敌人死于这招之下。
伪君子打得心思，王衡心里最是亮堂。
每一次的一刺，一拦，何尝不是双方在套底。
既然自己的任务是帮助晋烈守住侧翼，于是一身神通悉数施展，却唯独将盾牌的真面目隐藏，为的就是引正气男子上套！
“畅快！”
王衡胸间郁气畅通，眼球里的血红肉眼可见地消退。
他所习的神通烹食造化可是连实力高强的恶鬼都能生生吃掉消化，那些个毒粉又能对他起到什么作用，阴气一转便能消解干净。
随即。
王衡不掩自身锋芒锐气，右手并做剑指。
霎时，成千上万的柳叶飞刀犹如士兵一般在他周身悬列。
剑指对准下方驾兵锋而来的甲士，轻轻一划。
漫天刀光犹如苍天坠落的流星悍然撞向数以千计的甲士！
猩风，血雨。
仅仅不到三息，王衡额前已悄然沁出一层密汗。
却是甲士的实力越来越强，以他目前的状态着实有些吃力。
唳！
就在这时，王衡倏然听到了熟悉的凤鸣声，唇边不由露出笑容，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终于找到那个王八蛋了，加油啊！”
一时间，竟觉得原本有些疲力的身子忽然好上不少。
刀随意动。
一柄柄柳叶刀飞射间自成阵法，硬生生挡住甲士们的兵锋。
那道看上去有点胖的身影，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
王衡在此，前方禁行！！
铮！
血花溅起。
掠起青玉光芒的锋锐枪头蜻蜓点水似地洞穿甲士的咽喉。后者错愕的眼神紧随那道远去的炽烈身影。
他想不明白侧面怎么就突然出现一个人来。
狂暴刚猛的枪罡撕裂了魂魄，意识随之沉入黑暗。
从穹顶俯瞰而下，那一袭红装不断突破、撕裂防线，像极了逆着风雨飞翔的海燕。
残肢血肉在身后留下了一地。
佟玉眉心显出一枚菱形云箓，缀着青玉灵光，手中的惊鸿枪环裹罡气，轻轻一抖，竟见一头青凤展翅而出，昂颈发出高亢的嘶鸣。
青凤扑击，一啄，一爪。
成排的甲士割麦子似的倒下，皆是眉心要害被洞穿。
佟玉一鼓作气瞬息间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心间杀意如火烧得越来越旺，锋芒直指远处重新显露出身形的豺狼。
许是因为局势渐渐明朗，认为二十余名阴司鬼使眼下无非就是在困兽犹斗，原本躲在军队后方的豺狼也就没了顾忌。
蓦地，杀意贯空袭来。
豺狼挑一挑眉，似有所感地偏头看去。
只见一名英气女子手持长枪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发起决绝冲锋，其气势、其姿态、就像一只翱翔于战场的凤鸟。
由于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战场一角竟会有人暴起冲锋，使得佟玉顷刻间撕裂重重防线，极大拉近了与豺狼的距离。
然而，仅仅不到两息的时间。
佟玉的四面八方皆是乌泱泱涌来的精锐甲士，她没有支援，孤身一人，面对成千上万的甲士，犹如骇浪中的帆船，随时有倾覆的危机。
“呵，原来专门在这等着我呢。”
豺狼哼出冷笑，哪能不知那女子的想法。“擒贼先擒王，倒不失为是个好法子。”
随即，他命令道：“再调两千甲士进行围攻。”
须臾后，战场上立刻有两千甲士调转兵锋袭来。
这时豺狼看向佟玉的眼神竟含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希冀，心底自语道：“你是最有可能挽回局势的人，你会拿出杀手锏吗？”
谁也不知道此刻豺狼心中竟有如此想法。
此次布局乃是冯夷一手策划，由豺狼亲自上场实施，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完成对大叫唤境界以下鬼使的清剿。
这点即将完成。
二，逼出一众鬼使的底牌，看他们是否会唤出地府的军队。
真要论起来，第二个目的的重要性远远凌驾于第一点。
如果能搞清楚地府军队将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对冯夷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后续计划的调整以及灵活性有相当大的助力。
原本豺狼对于这点已经不抱希望。
战局发展至此，若有一名鬼使贪生怕死，早就用出底牌，所以豺狼索性干脆现身，没想到这时候竟有佟玉冲过来送死！
‘兴许这是个机会。’
豺狼心里想道。
于是，他眼里的森森寒意愈发重了。
唳~
青凤的嘶鸣依旧百折不挠，可她前进的步伐却越来越缓慢。
弥漫在空气里的硝烟，与万众一心的气机，使得空间变得极为沉重凝涩，宛如流沙一般将佟玉拖陷进去，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大量的阴气。
此时此刻，这支三淮水寨军队的整体实力已经达到一个巅峰，平均每名甲士都有结丹境界的实力，再辅以军阵的加持，战斗力堪称恐怖。
当数量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哪怕佟玉身具号叫巅峰的实力，也开始力有未逮。
前方架起的盾牌如高山，透过缝隙探出来的长矛如林，璀璨耀眼的金黄云箓形成坚不可摧的护盾，如同遮天蔽日的海啸压来。
此时。
佟玉抬眼望向不远处。
离豺狼所在的位置，也就一百米的距离，眼下却宛如天堑一般。
“这个距离，足够了！”
佟玉双眸泛起青玉光芒，内心已然有了决定。
与其他鬼使不同，打从一开始佟玉就有擒王的心思，于是施了个隐身的术法，暗中观察、寻找豺狼的确切位置。
这点，几乎所有人都在无声中跟佟玉达成了默契的共识。
拼尽全力为她吸引到足够多的火力。
眼下！
剩下的一步，佟玉必须要踏过去，碾平他们！！
……
……
砰！
砰！！
擂鼓的战音震动九霄。
“杀！”
就在这时，如山崩如海啸的喊杀声轰来。
贯穿虚空的长矛挟无匹威势刺向佟玉。
“铛——”
佟玉双手将惊鸿枪往上一抬，架住长矛，沛然巨力震得拳臂肌肉隐隐发颤，眼神却是始终坚定，狠狠一咬牙。
唇齿间似有咔嚓一声脆响，滚烫的药水瞬息进入丹田。
紧接着。
佟玉的意识好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上中下丹田同时产生了一场大爆炸，源源不断而又极其凶猛强大的力量从身体深处迸发而出。
这是潜力！
一点青玉光芒炽盛。
佟玉眉心菱形云箓璀璨，似缓实急地吸了一口气，手腕一抖，原本觉得沉重的长矛被她随意拨开，简简单单地直刺。
“轰隆！”
符箓护盾应声而碎。
铜墙铁壁洞出偌大的豁口。
一缕缕旺盛的阴气被惊鸿枪头的红缨吸收，精纯的力量进入佟玉的身体，她纵身跃进，依旧是简单地刺枪，收枪，再刺出！
杀戮的效率却是极为骇人。
黑压压的人海中，一束束长达数十丈的青玉枪芒横贯而出。
满蘸肃杀的面孔在面前不断倒下。
佟玉眼中杀意积蓄，猛地一挑，一甩。
“嗖！”
但见映着青玉光芒的罡气似利刃般自枪尖迸发，沿途的甲士纷纷被枪意切割，混着甲胄的碎片变作一地的血肉淤泥。
不远处，豺狼微微皱眉，冷声道：“压力不够，杀了她！”
“吼——”
霎时间，杀焰凝聚出朱厌，凶兽捶胸怒吼，显然无法忍受佟玉的挑衅。
但见赤足白猿弓臂挥拳，偌大的拳骨轰出骤风。
唳！
顷刻，高亢的凤鸣乍响。
一头刚健高傲的青凤振翅高飞，擦着朱厌的拳臂掠过，锋锐的双爪轻而易举地摘下朱厌的头颅。
青凤的头颅隐约显出佟玉的身影，右脚猛地往虚空重重一踏！
“砰——”
底下的一众甲士纷纷呕血倒地。
有几名实力较强的甲士竟妄想伸手去抓佟玉，不料想手指刚触碰到青凤的尾翼，就已经被锋锐的枪芒吞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青凤越飞越高！
“小心！”
豺狼心底倏地响起一道急切的呼喊。
“留一个活口。”
此时，豺狼正在下达命令。
他见那女子视死如归的气势，心知恐怕也无法逼出她的底牌，于是便准备命令部下留个活口进行审讯。
“小心什么。”
突如其来的警示反而让豺狼有点微怔，偏头看去。
唳！
青凤突地在豺狼惊愕的眼中升起，积蓄的杀机终于在此刻盛放！
杀！！
狂风骤雨似的枪影登时倾泻而下。
一簇血液纷飞。
豺狼脸颊当即被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却是连忙闪身躲在几名甲士身后。
但见青玉似的枪芒吞吐间直接将周遭数十米全部纳入攻击范围，尤其是豺狼根本无法施以术法还击，他能预感到自己只要一停，必将死无全尸。
该死！
豺狼双眸绽出幽幽寒芒，手中方方浮起一团沸腾的紫黑光芒就被青凤探来的爪子撕碎，顺便还在肩膀上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浓烈的死憎怨气自伤口涌出。
自暴起冲锋到眼下擒王，佟玉一直将炽盛的杀意按捺在心间，如今一旦爆发将是惊天动地的力量。
只见青凤的身影在虚空中越来越耀眼，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她！
眼下，绝不是困兽犹斗！
“杀！”
“杀！！”
那一张张满是鲜血的面孔怒吼着。
晋烈、王衡、韩小武等一众鬼使在最紧要的关头赫然爆发全部力量，竭尽全力拖住甲士以及左派妖人不让其回去救援。
惊鸿枪法·覆海翻云
佟玉手中的长枪动如雷霆，掀起重重枪浪劈头盖脸地朝豺狼砸下。
此时此刻，反倒是豺狼成了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眼中的幽芒几乎凝成实质，凌厉的杀招让他灵台里的警钟不停作响，却愈发激起心中那股凶恶劲头，终于是拼着半副身子被炸穿的伤势释放出自己的真身。
浓烈的怨憎邪气化作冲天龙卷将青凤击退。
“呵，你真是……”
涌动的风暴中，豺狼挺着残躯走出来，一双兽瞳异常狞恶。
佟玉眼神一凝。
除去冯夷几个高层人物，整座三淮水寨几乎从未有他人见过豺狼的真身，不少人猜测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本体是一头豺妖，或者是一头狼妖。
然而，眼下走出来的是一头高有五米的惊怖妖物，它从头到脚布满了缝合的丝线，或鬼或妖各种迥异的面孔如同血肉般嵌在它的身体里。
豺狼非是指它的本体，而是意指残忍的不详恶物。
妖如其名！
唳~
不到万分之一秒，青凤再次居高临下地发起扑击。
“我要将你轰成碎片！”
充斥恶意的话音也被掩盖在凌厉风声之下。
豺狼狞笑一声，掌间显现出造型精美的螭纽宝玺，妖气一催。
“嗡嗡嗡……”
奇异的嗡鸣响成一片。
立见一圈圈泛着磅礴能量的法阵自豺狼身边出现，壮如陨星的能量法炮铺天盖地直射向扑来的青凤。
灼热的光焰扑面而来。
佟玉眼神同样燃起一簇火，挥动惊鸿枪。
耀着青玉光芒的凤鸟穿行在一道又一道的能量火柱之间，虽冲锋的势头仍没有停止，可是结界法阵的能量无穷无尽，一时间竟陷入了僵持。
而豺狼终于有了一息的时间，可以催动妖气恢复重伤的身躯。
不行！
绝不能在这里止步！
佟玉眸底浮起狠色，体内堪称汪洋的阴气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消耗，枪尖透出丈余青芒左右横扫，创造出足够的空间出来。
刚健高傲的青凤盘旋飞舞。
倏地，越来越多的能量法炮将青凤淹没。
佟玉的气息渐渐消失。
“不知死活！”
豺狼恶狠狠骂了一声，旋即瞥了眼受创的伤口。
竟见豺狼半边身躯涌出浓重的怨憎邪气，或妖或鬼或人的手掌在邪雾中若隐若现，缠绕交错间居然成了另类的骨骼血肉。
然而凌厉的枪芒仍如附骨之疽般不断摧毁新生血肉的生长。
不对……
豺狼盯着青玉枪芒中浓烈的个人意志，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抬眼。
一道惊鸿贯穿虚空而来。
此刻，她的敌人终于知晓枪的名字为何称为：惊鸿
第941章 登场！
佟玉将自身精气神全部敛于一点，体内凶猛而又极其强大的力量彷如卷入一个旋涡当中，手中有着青玉质感的惊鸿枪忽地有一瞬平静。
身处虚无生死之间，心思空灵。
下一瞬。
佟玉猛地睁眼，双瞳耀起璀璨的青玉光芒，内敛的力量悉数自旋涡当中迸发，攥着惊鸿枪往前一刺。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直刺！
这一刺，却动如雷霆，变作横贯虚空的惊鸿一枪。
沿途的能量法炮于半空中突地凝滞，旋即炸成一朵朵绚丽的焰火。佟玉没有使任何术法护住自己，意志、精神、力量通通凝于一枪。
顷刻间，一点青芒撞进豺狼的眼中。
他来不及施展神通，也来不及催使手里的螭纽宝玺，体内残留的枪芒甚至在此刻蓦然炸开，自发形成屏障的怨憎邪气轰然溃散。
死！
豺狼头颅被枪锋洞穿，旋即碎成肉糜，螭纽宝玺无力地坠下。
佟玉心中泛起喜意，连忙伸手去接螭纽宝玺。
哪成想，一只偌大的拳骨突兀横出，像是高速行驶的列车猛地撞上佟玉。
剧烈的轰鸣声在脑子里震荡。
佟玉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打飞出去，狠狠嵌在百米外的云层里。
正是危急关头，一众驰援的甲士再次凝聚出朱厌，把握的时机不可谓不妙，恰好处在佟玉使出惊鸿一枪之后的瞬间，轰出一拳将其击退。
“可恶！”
佟玉晃了晃混沌晕眩的脑袋，连忙定睛看去远方。
哪怕集中精气神刺出惊鸿一枪，佟玉也没有将全部力量悉数挥霍，而是使九分留一分，方才若不是急着去接螭纽宝玺，剩下的一分余力足以挡住拳击。
可是这一眼，却让佟玉眸里残余的喜色被不可思议取代。
下一瞬。
佟玉再次握紧惊鸿枪，奋起余力变作虹光来袭。
只见豺狼倒在乌黑云层里的残躯陡然直挺挺地立了起来，被青玉枪芒侵彻的肉糜像似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回归到本体。
那具残尸的惊怖模样足以让小儿止啼。
头颅只剩一小半边，脖颈处涌出腥臭的怨憎邪气，身躯同样剩下一半，却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涌动的邪气里响起。
仿佛无数人在低喃，在吵闹，在争执。
须臾后，那些声音归于平静。
铮！
青玉枪芒破空而至。
但见残躯尚存完好的两根手指微微一动。
凝练的怨憎邪气瞬间变作两根如墨似的手指夹住惊鸿枪头。
一声铮鸣，一声浪。
佟玉双眉微蹙，双臂一振，漫天枪影吞吐间飞出高傲的青凤。
“我就说了那家伙是个废物办不成事，非要让他出来。”
飓风卷着阴冷的话音，直叫人心底发寒。
或妖或人或鬼的手掌缠绕间将这具残躯彻底修复完全。
再出现时，那张面孔与豺狼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脸色更为苍白，阴冷的眼神就好像择人而噬的毒蛇。
“多重人格？”
见到这一幕，佟玉眸里惊疑不定。“还是多魂一体？”
如果说‘豺狼’先前的实力与她一般处在号叫巅峰，眼下隐而不露的气机已然有大叫唤境界的实力。
青凤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突破两根手指筑起的防线。
“你可以叫我豺狼。”
豺狼好似看出了佟玉心中所想，无所谓道：“随便吧，毕竟只是个名字。”
唳！
青凤被两根怨憎邪气铸成的手指洞穿脖颈，一扯，一抠，锋锐不减的枪芒四溅纷飞，显出跄踉后退的佟玉。
豺狼眼眸微眯，幽幽冷光溢出。
突地，一只环裹浓重邪气的鬼手猛然自虚空种探出，带着逼人的杀意直取佟玉头颅。
佟玉咬紧牙关，唇角淌下一道血线。
药剂带来的反噬初显，百骸经络间迸发剧痛，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食血肉。可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痛似的，惊鸿枪挥动间，掀起重重枪浪。
“铛铛铛——”
剧烈的音爆气浪席卷而出。
鬼手一时间竟寸进不得。
“好坚定的意志，好个百折不挠的女子。”
豺狼指尖逼出几缕青玉枪芒，一抬眼正瞅见佟玉的杀意扑面而来，激得眉心一片冰冷，唇边却是翘起渗人笑意。
一张黑底鬼纹符箓悄然隐匿在五指间。
百厄邪法·鬼面符刀
但见穹顶蓦然有了一片阴影，初时以为是乌云，可当其急速坠落，方才窥见乃是四四方方的漆黑棺椁当头罩下，极为强势霸道地碾灭青玉枪芒。
佟玉先是瞅了眼黑棺，旋即不管不顾挺枪刺向豺狼。
“愚蠢！”
豺狼见到这一幕，双眸透出讽色。
以他原本的心思，此术一明一暗，正打算阴佟玉一手，没成想这女子竟欲破釜沉舟，准备与他玉石俱焚。
棺盖蓦然打开，一张黑底鬼纹符迸射而出。
宛如一柄利刃，又似张开大嘴的鬼面，带起万鬼哭嚎的惨烈音啸。
“生擒逼问。”
豺狼好似已经能看到佟玉身躯分为两截的画面，接下来他自有数不清的法子撬出想要的情报。旋即，抬手一招，正要去拾掉落的螭纽宝玺。
不料想，一只修长的手掌从后方突然扣上豺狼的脖颈。
璀璨的神光如金焰般燃烧。
危险！
危险！！
霎时间，豺狼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扣在脖颈上的手犹如重重山岳般竟将体内的怨憎邪气连同邪诡统统镇压。有心反抗，却动弹不得。
兔起鹘落间，局势竟有了惊天逆转。
“你刚才似乎有些不好的想法。”
伴随冷漠的话音在耳畔响起，豺狼余光看见了一张俊武的脸庞，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毫无一丝温度。
豺狼内心俱震。
不知何时，驰援而来的数千甲士竟然全军覆没，死状凄惨，沾满鲜血的残肢断骸在乌黑云层里极为显目，被狂风吹来的腥味萦绕不去。
一头吊睛白额虎踏着血肉泥毯走来，额前王字愈显威武。
显然这一切是她的手笔。
那股子血浆似的粘稠杀机仿佛变作怒张的虎吻咬来。
很强！
非常强！！
豺狼脸色阴沉。
大叫唤境界……对方的实力明显远胜于他，不安的情绪几乎填满了豺狼的胸腔。
另一边。
见到俊武男子的神兵天降，佟玉满是坚毅神情的脸上不由出现明显的惊愕，又惊又喜地喊道：“郁垒！”
来人正是郁垒。
一袭罚恶司黑色战袍的衣袂微微甩摆。
郁垒唇边的笑容多上几分温度，抬手间一颗粉红熟透的桃果扔给佟玉：“抱歉，我们来晚了。把它吃下去，能够帮你有效抑制住反噬。”
“我们？！”
佟玉一手接过桃果，似乎意识到什么。
“等结束后，我们再说。”
郁垒指尖微动，螭纽宝玺竟自动飞入豺狼手中。
见状，佟玉英气的双眉微蹙，却没有说些什么，赶紧将桃果服下。无心去品味桃肉果汁在舌尖泛起的香甜，瞬息间，温和而庞大的能量如湍湍河流淌向百骸经络。
定神，开始疗伤。
这时，郁垒扣住豺狼脖颈的手掌显出神光符箓，直接打进豺狼体内。
瞬间取得后者身体的控制权。
郁垒能感受到豺狼此刻心中的恐惧，冰冷漠视，操纵豺狼的身体控制螭纽宝玺，同时心念翕动。
——唰
威风凛凛的旗面猎猎招展，其上绘有巍峨的桃都山，山巅屹立一尊大桃树，树根盘屈三千里，树上有一只金鸡。
中戊桃都旗！！
电光火石间，立见泛起金光的桃树枝干自旗面狂涌而出，以虚空为土壤，瞬间席卷、蔓延整座宏大的空间，天上地下都将其封锁。
紧接着。
郁垒眉宇间的杀意喷薄欲出，心念一动。
嗡嗡嗡……
熟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
一圈圈能量法炮占据整片天穹。而这一次，它的炮口不再是对准一众阴司鬼使，乃是底下三淮水寨的军队，包括那些个为虎作伥的左道妖人！
苍天倏然燃起了火！
铺天盖地的火焰陨星砸向下方云层里仍在浴血奋战的甲士们。
几是同一时间。
郁垒解除了结界对军队的加持，万众杀机凝聚出的朱厌登时消失不见，强行压制的情感瞬间恢复正常，彷如亘古的冰冷淡漠自他们眼中消失。
于是，当他们抬起头。
那灼热的火光凶猛得令人胆颤。
辨不出模样的焦炭人形嵌在云层里，更多的人则是在与能量炮接触的刹那灰飞烟灭，远一点的甲士倒是侥幸逃得性命，却也缺胳膊少腿，惨嚎连连。
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名面上染满血渍的甲士跄踉着爬起来，双臂被火焰烧得皮开肉绽，一片乌黑。他仰头寻找答案，眼珠已惊惧地颤抖不止。
自法阵内贯出的能量炮如同激光一般在天际穿梭。数以千计的尸体如雨点般从苍天坠落，直直砸向地面。
“为什么会这样。”
甲士喃喃自语，眼中已被恐惧侵占。“将军呢，为什么没有指挥了。”
“将军！！”
杜鹃泣血般的哀嚎响彻。
只见统率甲士的老将军被凛然巨力打成烂泥，金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那柄心爱的青锋断成两截，灵性全失。
那具尸体旁，屹立一尊高大的身影。
神光如焰在他的体表燃烧，一双金锏在掌中握着，虎目顾盼间极具威势。在他身后有一条铺满了血肉疮痍的通道，乃是生生杀出来的血路！
“杀了他，为将军报仇！”
“杀！”
一众亲卫怒得目眦欲裂，逼近手持金锏的男人。
兔起鹘落间，事情发展得实在过于迅速，男人从远处杀到这里甚至没有一瞬的时间，在甲士反应过来前，仅仅只用两招便将将军杀死。
“指挥现在算是彻底陷入崩溃，接下来他们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势。”
神荼心想着，抬眸注视眼前的甲士，恐惧让他们畏缩不前，而愤怒与仇恨却让他们忍不住对自己持刀相向，嘴唇翕动：“我准备好了。”
“哥，一秒后，门会开在你身边。”
紧接着，心底响起郁垒的声音。
神荼双瞳骤然跃起一抹金焰，抬脚向前一踏，凛凛神力几乎让整片坚硬如铁的云层崩塌，右手的金锏猛地向前打去。
“轰隆——”
无与伦比的力量将空间搅动成旋涡，一众甲士终于切身感受到神荼带来的窒息绝望，身上的甲胄不堪负重地崩碎，随后是躯体被压成齑粉。
下一瞬，一道传送门在神荼身前打开。
高大的身躯登时消失不见。
战场边缘的数百名甲士在攻击下得以幸存。这时见到神荼突然消失，因心悸而扭曲的面孔不由目目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砰！
尚未等他们松口气。
远处袭来的数十道能量法炮将他们彻底湮灭，连一点渣渣都没有留下。
……
……
只见遮蔽天穹的乌海被一道金光洞得千疮百孔，剧烈的音爆犹如雷鸣响彻苍天，一声高过一声。
在郁垒的帮助下，神荼利用传送门驰援战场每一处地方，失去结界以及军阵加持的甲士，在双锏面前不比蝼蚁强上多少。
……
……
森蓝火焰城廓前。
手持匕首的年轻男人浑身浴血，百余名甲士将他包围。
“呼呼呼……”
男人喘着粗气，握着匕首的手隐隐颤抖，望着那一张张面孔，却是狞笑道：“想要老子的命，那就上来呀！”
有人会在死亡面前崩溃，同样会有人在恐惧面前迸发出更强的力量。带着袍泽死亡的愤怒，如林般的长矛掀起厉啸刺向男人。
“啊！”
年轻男人怒吼着，奋起最后一点力量，朝着前方怒劈而去。
“——砰”
毫无征兆地，一只燃烧金焰的单锏在视线中突兀出现，狠狠打在了一名甲士的胳膊上，那人的身体顷刻间崩溃溢血，凛然神力将百名甲士全部卷成了一团，打下了云层。
“啊~”
男子口中的怒吼因突如其来的惊变而变得有些尴尬。
年轻男人眨了眨眼，一张满蘸肃杀气焰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惊讶地喊道：“神荼！”
他与晋烈同为罚恶司，对神荼郁垒两兄弟自然是无比熟悉。
神荼对男人笑了笑，瞬间消失。
神荼来得快，去得更快。
须臾后，年轻男子眺望远方云层里那道威风凛凛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我没眼花啊。”
第942章 金锏睥睨
一放松。
年轻男人只觉浑身气力开了闸门般飞速泄去，身躯猛地摇晃两下，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幸好一只手及时撑住了他的后背。
男人余光一瞥，可不就是韩小武，咧嘴笑了笑：“你没事吧。”
韩小武面色苍白，抬眸眺望顶上的云层，语速稍稍有些快：“没事，就是阴气消耗过剧，其他倒是没什么。”
随即，他看了男人一眼：“你自己可以吗？”
年轻男人闻言微怔，旋即哪能不明白韩小武在想什么，挑眉眨眼道：“赶紧去找你心爱的佟玉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一眨眼，韩小武自眼前消失。
男人却是一个屁股墩落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遍布伤势，尤其是原先胸口的刀伤又加重几分。
那群甲士可都是一个个瞄着伤口刺来。
“难怪会跑过来问我可以不可以。”男人倒吸一口满是腥味的灼气，仰面倒在地上，嘟囔自语：“好久都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
双眼疲惫地半睁半阖起来。
突地！
那一抹金光在眼中愈放愈大。
“——啊。”
实力颇为强悍的甲士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堪堪来得及架盾往身前一挡。
顷刻，接近法器品质的护盾轰然破碎，四溅的金属碎块打着旋嵌进身体，身子骤然轻飘飘地飞上高空。
何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便是了。
战场局势在神荼、郁垒出手的一刻，不仅来了反转，更是敲响反攻的号角。
……
……
宛如泥沼般浩浩荡荡的黑雾笼罩数百米的范围。
轰隆！
倏忽，只见中央位置陡然亮起一抹灼光。紧接着，声势浩大的烈焰状如蘑菇云般瞬间升腾，耀眼炽烈的火光中显出一头火凤，昂颈啼鸣。
然而仅不到一瞬间，被焚烧的黑雾竟以极其迅猛的姿态将熊熊烈焰蚕食，不消片刻，火光黯淡熄灭，那头火凤的不甘鸣叫淹没在黑雾中。
“小哥，何必白费力气。”
温柔的话音在粘稠的雾水中泛起涟漪。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黑纱裙的女子，容貌姣好，酥玉半露，偏生唇色青黑，活似一只毒性猛烈的黑寡妇。
她眸光似水，透过黑沉沉的雾气，看向前方五十米处。
一名阴律司的鬼使微喘着气，周身盘屈一条青蛟、白虎，炽盛的庚金锋芒和汹涌的癸水相互交错，抵御不断侵蚀而来的雾水。
“我这小玩意专门腐蚀五行之气。”
黑寡妇唇边噙着一抹笑，却毫无温度，温声劝道：“不如我俩各省下一番工夫，待到另外两边的胜负结束，生死自然也就有了分晓。”
那名鬼使闻声偏头看去，似与黑寡妇的目光对上，扯起嘴角透出讽色。
这些个左道妖人心里精着呢。
虽然答应豺狼的要求，但却让甲士用性命试探出每一名鬼使的神通法术，方才各自选择对手。
例如黑寡妇的忘炁水行，很是克制住这名鬼使的手段。
黑雾之外。
一袭墨绿色道袍的瘦削男子盘坐在一头壮硕如大象的天牛背上，双眼紧闭，脸部却绽出各异光芒，五颜六色的，甚是吊诡。
在道人对面，乃是面容白净的罚恶司鬼使。
他同样阖上双眼，一枚土黄色阵旗在身前虚立，恢宏而稳固的大地气息透出，似乎将鬼使置身于另一片空间当中。
中间乃是两军对垒似的虫海。
一边的虫豸神情凶猛暴虐；另一边则如冰冷机器一般。
残肢鲜血铺满了云层。
“——砰！”
仿若雷震般的巨响在穹顶响起。
黑寡妇饶有兴趣地抬头看去。
只见黑压压的云层早就溃散一空，两个透明而顶天立地的巨人相互对立。可细瞧两人的五官相貌，却分明是道人与鬼使！
正是元神出窍，生死斗法！！
道人眉宇间满是凝重，拂袖间，瑰丽的毒雾仿若云霞般浩浩荡荡朝阴律司鬼使吞去。
面对此等杀招，阴律司的鬼使摊开山岳般的大手，无垠碧波在掌心沉浮。
说时迟那时快，竟见苍天陡然有了一丝褶皱，云霞似的漫天毒雾突然消散一空。却见水面映着云霞，煞是好看。
转瞬。
又见道人眼中恶色一闪，拔身一跃。
穹顶蓦然有了一片阴影，黑暗在瞬息间扩张吞没，随即开始旋转，巨大的旋涡由上至下俨然要将鬼使吞入其中。
撕拉~
墨色猛虎被粗壮的双臂扯成两半，旋即被耀起靛蓝光芒的雷蛇绞杀。
壮汉鼻孔呼出灼热的气流，裸露的胸膛游走各种狰狞凶猛的异兽纹身，宛如活物一般，却隐约透出几分阴邪之气。
那双目，透出贪婪和杀机。
手持神笔的鬼使双眉微不可查一皱。
若说黑寡妇是出工不出力；道人想要速战速决离开三淮水寨；壮汉便可算是头一位真正想要杀人夺宝的家伙。
叮~
壮汉右手已然握着一枚玉器，呈筒状，外壁刻有百兽图纹。随即，他双臂一震，周身的靛蓝光芒竟发出奇异声响，有点像铃铛，又像似鼓声。
玉器悄然绽出晦暗的光芒，蛮荒气息流转。
立见游走在壮汉胸膛间的诸多异兽纹身倏忽咆哮奔出。
浓烈且腥臭的煞气席卷之间，那些凶兽已然膨胀数十米开外，浩浩荡荡奔腾袭来的气势，恍惚给人一种来到上古洪荒的错觉。
赏善司鬼使手中神笔在身前往下一划！
霎时间，锐利的剑锋从天而降，直接将一半的凶兽斩成两截。
叮~
雷电奏鸣，其音越来越雄壮，越来越虔诚。
那些死去的凶兽竟化作缥缈烟气，旋即瞬间融为一口黑洞，蛮荒的气息越来越重，远处壮汉竟在原地跳起了战舞。
“巫！”
阴律司鬼使见到壮汉的动作，再一瞅对方手里的玉器琮，哪还猜不出对方的跟脚——巫乃是古时沟通天地神灵的人。
泛起毫光的笔锋于虚空中勾勒。
百般符箓立成！！
一张符箓立即贴在黑洞。又见到五雷萌生，以万均之势劈向壮汉。
唳！
凶猛的苍鹰当空扑下，却在瞬息间变作壮汉的模样。
他狞笑着，身上的靛蓝光芒竟演化出万般异兽的模样，简单的弓臂挥拳，竟有天穹倒倾的意境，直直打向阴律司鬼使。
“吼！”
如蛇鸣，如兽吼。
不知何时，封印黑洞的符箓悄然破碎。
一头长有九头的青蟒竟从黑洞里钻出来，猩腻的泥土气息弥漫，狰狞的蛇吻猛然发出咆哮，甫一张口，滔滔毒水席卷而出。
赫然是上古凶兽相柳！！
乍然间，阴律司鬼使竟以陷入生死危局。
他手中神笔灵光炽盛，一笔一划间似有道蕴流转，整个空间犹如囚笼般凭空生出山岳重力，直直压去壮汉及相柳。
“脱离樊笼，是虎，犹是龙！”
见到神笔的威能，壮汉眸里的贪色越浓，萦绕万兽之力的拳锋悍然击碎空间囚笼，余势不止地轰向鬼使头颅！
乘着毒水的相柳同一时间居高临下地张开蛇吻。
千钧一发之际，穹顶蓦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嚎。
紧接着，一道金线笔直地自苍天坠落。
“轰隆——”
九头相柳直接被沛然巨力压倒在地，翻卷腾起的毒水被焚成缕缕白雾。壮汉眸中贪色不由一滞，视线一低，自己的拳锋竟被人轻易接住。
下一瞬，燃着金光的拳头狠狠打在了壮汉脸上。
壮汉只觉剧痛猛然袭来，强悍的体魄一时间竟变得犹如布娃娃般脆弱，狰狞的脸孔登时扭曲凹陷，直接被打飞出去。
“神，神荼？”
赏善司鬼使神情同样有些愣住，待见清来人的相貌，浑身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
“恩，是我。”
神荼看向鬼使微微一笑。
立见充斥无匹神力的金光呈环形冲击波猛然席卷而出。
笼罩数百米范围的粘稠黑雾顷刻间溃散湮灭，显出躲起来的黑寡妇，以及那一名阴律司鬼使。
“就剩他们三个了。”神荼冷冷地将目光看去。“一个修的是残缺的巫法；一个走的是以神驭兽的路子，最后一个是妖。”
……
……
盘踞穹顶的两具元神消失。
“哇~”
盘坐在天牛身上的道人猛地睁开双眼，却是七窍溢血，并呕出一大口精血，气息登时萎靡不振。
他眼中满蘸恨色。
实际上道人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只感剧痛来袭，仿佛要将元神生生撕裂，连忙将元神遁回肉身，却因此伤了根基，岂能不恨！
“道兄，这回我们怕是危矣了。”
倏忽，黑寡妇瞬身来到道人身边，抬手将其扶起。
道人闻言一愣，打眼一瞧，似崩溃又似愤怒道：“合着就剩咱们仨了。”
此刻也无需用神识探查，用肉眼便可将那一片燃着血与火的尸山血海看得清清楚楚，足有数万之剧的三淮水寨军队已然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那些个中立势力，如今还活着的也确实只剩他们三个了。
黑寡妇微不可查地瞥了眼道人，眸光有些深邃。
下一瞬！
三道目光看向了那人。
身映金光似火，一身甲胄鲜明，双锏在手势峥嵘。
神荼什么话都没说，凛凛目光直叫人望而生畏，抬起金锏朝三人挑了挑。
仿佛在说：
来！
可事已至此，唯有搏命二字言尔。
面目疮痍的壮汉跄踉起身站定，浑身法力一股脑地灌进手中玉器。
立见被神荼踩入云层里的相柳登时发出怒吼，两张蛇吻吐出腥臭的毒水，其余六具蛇首交错间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神荼。
“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
神荼纵身跃起，只留下一句话：“给你当零食了。”
那一瞬间，取代神荼位置的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金鸡，它如同一轮烈日肆意散发光芒。双眸看向底下的相柳，当即往下一啄！
“嘶！”
如有不可一世之威的相柳却忽然透出惶惶不安的情绪，可这天上地下哪还有它逃窜的空间，偌大的身躯竟被直接揪了起来。
金鸡一啄，一咬。
几个蛇首当即被吞入腹中。
同一时间，壮汉手中的玉器突地迸发出碎裂声响，性命相连的法器受损，当即令他口鼻耳三窍溢血，布满血丝的眼球突地被金光照彻。
凭借战斗的本能，包裹靛蓝光芒的拳锋骤然轰出。
万兽咆哮！
神荼右手金锏长驱直入砸断壮汉的拳臂。后者咬牙憋出痛呼，一头猛犸虚影自胸膛间奔腾而出，仰鼻长啸间抬脚踏向神荼。
“倒下！”
神荼双目炯炯放光，金锏粘着壮汉的臂弯猛地一抬，竟将其生生挑至半空，另一只锏赫然当空砸下，神力裹挟猛犸虚影一块打在了壮汉胸膛。
“——砰！”
壮汉体内金丹筋骨悉数碎裂，倒在云层生死不知。
随即，神荼一瞥。
但见那道人瞅见鬼似的怪叫一声，墨绿色的道袍陡然一塌，竟见数不清的虫豸蜂拥而出四散逃逸。
神荼瞳孔深处骤然跃起金焰，凛凛目光巡视间，随意地将金锏一掷。
金光掠空！！
只听得一声惨嚎，远处一只虫豸显化出道人原形，金锏贯胸而过，熊熊神力如沸腾的岩浆烧融他的法力骨骼，叫其只能瘫痪在那！
几是不分先后。
也不见神荼如何动作，瞬间来到黑寡妇面前，抬手一锏朝脑袋扫去。
唯有真正面对神荼，方能真实不虚地感受到那宛如山岳般的巨大压力。
饱蕴正大光明的神力直如烈焰一般将黑寡妇的神念焚烧殆尽，心底萌生的邪念魔想如薪柴般助燃神力的威势，直叫人心生绝望！
黑寡妇急身后遁，眼珠惧得微微震颤，两边衣袖忽地猎猎作响。漫天掩地似的忘炁水行登时席卷而出，直接朝神荼脸上盖去。
然而向来可噬五行的神通这一次却撞出个头破血流。
体覆神光，万法不侵。
神荼滞在原地，抬手挥出的金锏彷如跨越空间般打穿了黑寡妇身上的诸多符箓屏障，结结实实映在了她的脑门上。
只一下，便叫其身死道消。
兔起鹘落间，三名号叫境界的左派妖人一死两废，甚至没花多余的气力。
神荼轻舒一口气，体表似火金光隐匿消失。
第943章 开始！
于此，此间的战斗终于告了一段落。
阴律司鬼使微吸一口气，盘屈在身边的青蛟和白虎登时如云烟般涌进鼻窍。他偏头看向另外两司的鬼使，眸里既有开心，又有几分失落。
三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约而同地轻叹。
生死危机能得到解除，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初来时满是雄心壮志，哪成想进来后几番被三淮水寨算计，差点就全军覆没。
自信骄傲与挫败，矛盾的心绪交缠。
不怪乎他们会有如此表现。
随即。
“神荼，这回多谢了。”
三人上前与神荼汇合。
神荼笑着摇头，关心问道：“客气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力量耗损过剧。”
那名阴律司鬼使闻言苦笑：“那女人心里打着算盘，就一味跟我耗着。”说着，他看向另外两人：“他们俩遇到的对手可比我危险多了。”
“过去了，不谈也罢。”
罚恶司鬼使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揭过。
说实话，以他与道人的元神交战最为危险万分，稍有不慎就要身死道消。可正如他口中所说，过去的事情没甚好提。
三人这时纷纷拿出随身的丹药吞服，以便尽快恢复战力。
神荼扫了一眼周遭，看向赏善司的鬼使，张口说道：
“幸存下来的妖魔还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
赏善司鬼使立即明白神荼话里的含义，手中神笔再起耀眼灵光，于虚空作画，一间巨大无比的监牢凭空生成。
紧接着，立见泛起金光的桃树枝干犹如蛟龙一般将苟延残喘的妖魔全部抓住，丢垃圾似的扔进监牢当中，包括重伤的道人与壮汉。
神荼之所以没有杀死他们，原因很简单——送他们下地狱受罚！
死，太便宜这些家伙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监牢内已经堆满了数以千计的妖魔。
赏善司鬼使随手画下一道符箓镇压，旋即便把手一掀，虚空荡起涟漪，一卷，一收，画卷已然被握在掌中。
他笑着道：“搞定！”
神荼抬头向上看去，未熄的火光在千疮百孔的云层里摇曳闪动，二十余名阴律司纷纷聚齐在一起，于是开口说道：“走吧，我们也过去汇合。”
一行人立即变作虹光腾起。
与此同时。
这片云层里有许多早已失去生命的虫豸，密密麻麻，这副惊怖场景足以令人胆颤不已，基本都是那名道人豢养的妖虫。
就在神荼几人离开之后。堆积的虫尸当中有一头黑蜘蛛忽然有了微不可查的异动，腹部呈红色的沙漏斑记亮起一抹隐晦的光芒。
少顷，它混沌死寂的眼神倏地有了灵动及谨慎。
‘看样子成功躲过一劫。’
黑寡妇心里萌生出窃喜。
早在神荼强势登场时，她就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寻条生路。
后来特意去搀扶道人起身，却是借此机会将本命妖魂送入前者豢养的妖虫当中，以便鱼目混珠。
眼下计划虽成功一半，还需思考该如何逃离此处。
思绪间。
咕咕……
蓦地，雄浑的鸡啼自头顶响起。
黑寡妇登时如遇天敌般浑身寒毛直竖，三只眼睛同一时间睁开向上看去。
但见那只雄壮的公鸡竟然矗立在自己跟前，身上的羽毛流淌着太阳般纯澈的光华。
此时，它正用一种讽刺而戏谑的目光注视黑寡妇！
她也不想想。
神荼既然没有将道人和壮汉打杀，又为何将黑寡妇单独击毙。自然是一早就看出她的阴谋诡计，却也不放在眼里。
这不，一物降一物。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抱着无法接受现实的怨恨，黑寡妇浑身上下顿时涌出浓郁且粘稠的忘炁水行，好似喷泉般涌去金鸡。
下一瞬，寥寥热雾升起。
金鸡浑身一抖擞，太阳似的炽烈光芒转瞬即逝，又是一啄一吞，小蜘蛛直接被当做零食吃掉，咀嚼着嘴里的味道，当即振翅飞起。
少顷。
金鸡破云而出，面前出现二十余名各司鬼使，它巡视一圈，见到了神荼郁垒，旁边还跟着吊睛白额虎。
“来吧。”
郁垒手持中戊桃都旗，瞥了一眼过去。
随之，雄鸡立即变作一道金光进入桃都旗内。
……
……
一众鬼使虽然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势，但好在并无人员伤亡。尤其是参加鬼捕试炼，大家基本都将压箱底的灵丹妙药带上。
如今经过一点时间的休整，不说恢复全盛时期，作战能力起码可以保证。
众人当中原本要属佟玉的情况最为严重，她为了能够击杀豺狼，服下秘药大幅度刺激灵肉潜力，事后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好在郁垒赠出的桃果，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住了秘药的副作用。
因此佟玉此刻只是脸色苍白，说出的话却依旧雷厉风行：“神荼、郁垒，莫非你们也是一早就被驱赶到这里的？”
毕竟从一开始，谁都没有见到神荼郁垒的踪影，难免会抱有疑问。
郁垒摇了摇头，解释道：
“不是，我们是跟踪那个叫做豺狼的家伙进入到这里。”
闻听此言，王衡眼咕噜一转，惊讶道：“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计划？”
“不知道，只是能看出豺狼一伙不安好心。”
神荼沉声回答：“我和郁垒观察到豺狼利用水寨的各方势力对阴司的鬼使进行围剿或是驱赶，猜测背后肯定有大阴谋！”
话语声顿了顿，神荼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们俩也没想到豺狼的最终图谋竟是要将二十余名鬼使一网打尽，以结界空间进行封锁，并且出动数万军队。
“所以我们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先行观察统军将领和豺狼的位置。”
佟玉却是抓住关键，询问道：“你说观察，该不会……你们俩是见到豺狼他们的行动，所以才决定暗中跟在他的背后。”
“差不多吧。”
郁垒接着说道：“我们一开始也是以打探、确认情报为主。
“不过我们想到冯夷能将三淮水寨打造成一座王国，所有人、妖、鬼都按照他的规则秩序生活，必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清剿水寨的风声，地府早就放出，冯夷不可能不做一点准备，而且我们又是在他的地盘上搞事，龙潭虎穴哪怕再小心谨慎，终究也会被察觉。”
说道这里时，郁垒看了眼神荼：“我哥却是忧虑一点。咱们这么多人进来，恐怕会有同僚兄弟落了圈套，届时怕是生死难料。
“于是，便想搭一把手，能助则助，能帮则帮。毕竟鬼捕考核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总可以重头再来，命没了就没有再来的机会。”
此番话一出，众人的眼神皆有些微妙变化。
其实挺人意外的。
三司鬼使进入试炼考核，哪一位心里不想着争得头筹，扬名立万。可却有人想到这一点，并且主动去做，当真是高尚无私。
其实早先时候郁垒自己就已经有了一套完美的计划，保证能够在考核中取得高分。不过当神荼与他提及此事时，亦是果断放弃。
毕竟哥哥的话，还是要听的！
另一方面，郁垒和神荼心里想得很开，那就是——以他们兄弟俩的实力，晋升鬼捕职位都是早晚的事情。
虽然有点可惜，但也只是可惜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回要多谢神荼你们的出手相助。”
韩小武郑重地拱手道谢，看向手持双锏的神荼，目光有敬佩。
神荼笑了笑，同样抱拳回礼。
锏是一种没有锋刃的兵器，相同重量的双锏正如同天秤的两端，唯有秉持大公无私心的人，才能发挥并且领悟锏法的最高境界！！
毫无疑问，神荼就是这样的人！
那个喜欢看武侠小说，曾经一度想要成为大侠的人，已经用自己的双脚结结实实走出一条夯实的大路。
……
……
随即。
郁垒问道：“现在危局已除，各位有何打算。”
晋烈听到郁垒的话不由笑了笑，仰头将手里装着灵汁的玻璃瓶饮下，道出粗犷豪迈的话音：“阴司里谁不知道就属你郁垒点子最多，你会问出这话儿，想必心中早有策略吧。”
“就是说。”
“哈哈哈，你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现在总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其余人亦是纷纷笑说。
跟李馗这种在阴司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不同，常将人情世故放在嘴边的郁垒可真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交友广阔，与各司的鬼使、鬼差都有交情。
长得帅，实力又强，说话幽默风趣，在阴司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笑声也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经此一役，众鬼使也算是将心里的傲气暂时放下，想要实实在在做点事情。
“哈哈哈。”
郁垒忍不住笑了两声：“没错，我确实有个计划。”
说着，他唇边笑意微敛，摊开掌心露出螭纽宝玺，正色道：“首先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乃是由三淮水寨结界衍生出来的空间，具有很强的独立性！”
若非这点，这片地方也扛不住如此大战。
郁垒的话音娓娓道来。
“第一时间我就用中戊桃都旗封锁空间，保证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被冯夷知晓，另外，如今操纵结界的钥匙就在我的手中，包括那个叫豺狼的家伙。”
有几名机敏的鬼使已经隐隐品尝出郁垒的谋划。
王衡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饶有兴趣的光芒。
郁垒将手里的螭纽宝玺抛了抛：“它呢，可以将这片空间嵌入结界的任何一处位置上。”只见他意味深长道：“比如说冯夷所在的龙宫上面！”
此言一出，众多鬼使眸里皆是腾起不同思绪。
“嘿嘿，要不说郁垒你的主意多。”
王衡摸着下巴，同样意有所指道：
“不过纵然有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可先不说冯夷的手下，单论冯夷这位灵源公就有万年道行的修为，单凭我们就想拿下他，无疑是痴人说梦。”
郁垒听了点一点头，眉宇间意气风发：“所以我们不是直接去对付冯夷，而是利用螭纽宝玺在龙宫的四面城门来一个神兵天降，由内而外瓦解掉冯夷的防守力量，从而开启破界令牌，让地府的军队出动！”
听到这个计划，韩小武皱起眉头，质疑道：“不对呀，照你这个说法，反倒是我们被包了饺子，要知道龙宫内外可都是冯夷的直系军队！”
“哈哈哈哈。”
闻听此言，神荼不由笑出爽朗的声音。“有个人会帮我们实现里应外合，届时我们只要等待好时机，便可将龙宫彻底拿下！”
“谁？”
晋烈好奇问道。
“李馗！”
郁垒眸光一下子变得深邃许多。“想必这时候已经开始了。”
……
……
奈落街。
巷连着巷，大屋小屋共挤在一块的复杂地形在欧阳先生的操纵下在此刻统统消失，留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宽阔场地。
身穿漆黑战甲的龙须虎将指尖的嫁梦蝴蝶轻轻一送。
立见嫁梦蝴蝶起舞间，泛起幽光的传送法阵显现而出。
“大家进去吧。”
龙须虎满是肃穆的脸上露出浅浅微笑。
在他面前，超过万名以上的妖怪、鬼类、活人抱着忐忑不安却又欣喜的情绪，踏着踌躇的步伐进入到无间炼狱。
长龙似的队伍两侧，有披甲执锐的反抗军成员维持治安。
眼下已经是在撤离奈落街的无辜人员。
当然，这般阵势自然免不了有鱼目混珠的家伙。不过没关系，只要进入到无间炼狱，是善是恶立即就会有分晓。
倏地，龙须虎身前的土地突然泛起如水般的涟漪，随见土行孙与一名体型敦实，面目狰狞的猪龙婆一同出现。
“信那边应该快到了。与主上约定的时间将即，我们要准备动手了。”
“老大！”
土行孙和猪龙婆先后喊道。
龙须虎点一点头，朝土行孙说道：“好，你留下主持这边的事宜，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那可就看你的了。”
土行孙挑眉笑道。
龙须虎用力拍了一下胸甲，眉宇间燃起杀伐气焰，喝道：
“朱六，跟我来。”
“是！”
名为朱六的猪婆龙眸中闪烁凶光，用力点头回应。
第944章 第一枪！
“首领！”
“首领！”
一声声高亢且尊敬的呼喊。
以小队形式的反抗军成员于奈落街各个角落走出，宛如河流汇聚成川，没一会儿的工夫，浩浩荡荡的军队跟在了龙须虎的身后。
片刻之后，在盛乐赌坊前的空地上，反抗军的作战成员悉数到齐。
只见龙须虎身躯昂然，虚空凌立，坚毅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兴奋激动的脸庞，沉稳有力的话音响彻全场：“今天这个日子，你们等了许久吧。”
无一人说话，可他们的眼神却像一簇簇火苗，在龙须虎身上燃成火炬！
总共两千五百名成员的反抗军，便是龙须虎花费一年时间在奈落街里组建起来的军队，里面有妖怪，也有鬼类，皆是因为各种不公的原因沦落到奈落街！
浑浑噩噩的他们，在龙须虎的号召下聚齐起来。
反抗三淮水寨的奴役及暴政！！
自己的命要由自己做主。
这就是反抗军！
龙须虎满意一笑，甫一张口已然吐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我们现在配合阴司对朝天门发起进攻，拿出你们的本领，不要让我失望！！”
“是！”
“是！”
披坚执锐的反抗军发出震天似的呐喊。
如今他们已不需要像以前一样躲躲藏藏，身上的装备、阴司、包括一路行来看到的景象，全方位增强了对抗三淮水寨这个庞然大物的信心。
“上船，出发！”
龙须虎掌心显出一枚令牌，上面的符箓突地绽出灵光。
岂料龙须虎的这句话一时间让反抗军的成员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船，什么船？
然而仅在下一秒，他们就明白龙须虎话里的意思。
但见众人身前的盛乐赌坊竟在一阵闷响中扭曲变动，最后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艘长宽百余米的巨大战船，置有两百余门洛妃大炮。
猎猎作响的黑色旗帜，上书一字：李
霎时间，冰冷的杀伐意味扑面而来。
盛乐赌坊……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战争机器！
信和龙须虎彻底掌控赌坊，并且全替换成自己的人，总共不超过两天的时间。除去招兵买马，打探情报，他们还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例如：全面改造盛乐赌坊。
以赌坊的性质和金钱，真想下功夫完成这一点，并非难以做到。
“就是少了点血的味道。”龙须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艘战船，心里亦是非常满足自豪，心里念叨着：“不过它很快就会迎来新生。”
“出发！”
须臾后，巨大的战船升空，一道道云箓结合成巨大的法阵，内有灵石提供动力，贴着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屋顶向朝天门进发！
轰隆！
偌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呼啸驶来的骤风吹得屋瓦震颤不已。
战船前进的速度不快不慢。
底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可是在屋内、在门扉、在窗户后面，有无数双眼睛正在以各种方式观察这支陌生的军队。
恢宏的战船；宛如水晶铸成的大炮；精锐的战士；
自奈落街建成起，从未有一天像今天这般如此安静。
三淮水寨的天，真的变了。
无数妖怪鬼物都在心里想道。
他们是生活在三淮水寨的普罗大众，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也在猜测是不是有甚大人物要造灵源公的反。
可有件事，他们看得很清楚。
那就是——直到现在，危机镇压管理部的人马都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船首的位置。
朱六低眉间将情况一览无余，旋即又忍不住摸了摸水晶大炮，冰冷的质感侵入掌心，不由兴奋问道：“老大，这些个家伙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就在你跟土行孙去办事的时候。”
龙须虎双手抱胸，似有感慨道：“不过我也没想到收获竟这么大。”
有了安长丙这个内鬼的帮助，信直接将危机镇压管理部的军事物资全部搬空，狠狠给反抗军的装备来了一次更新换代，战斗力有了显著提升。
“嘿嘿，现在的计划比俺们预想得还要顺利咧。”
朱六感知到底下有几处地方释放出微弱的恶意，可到战船行驶离去，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也没敢动手，不由扬起笑容。
这一笑，猪婆龙脸颊上的伤疤状似蜈蚣一般扭动起来，凭添几分狞恶。
先前信以赵镇的身份邀请奈落街各大势力的霸主来赌坊玩乐，哪成想直接被祸斗一锅端了个干净，又安排了冒牌货回去稳住手底下的人马。
这也是眼下奈落街根本没有一支势力敢对龙须虎出手的原因。
毫不谦虚地讲，在如今欧阳先生完全掌控奈落街阵法的情况下，奈落街已经彻底纳入李馗的掌控中，下一步的计划便可实施。
“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拿下朝天门！”
龙须虎眺望天际那一道若隐若现的高墙。
【朝天门】乃是奈落街通往芙蓉区的一道关隘，属于必经之路，那里常年有重兵把守，守门将军叫做魏水，本体是一头河马，足有三千年道行的修为。
随即，龙须虎瞥了朱六一眼：“这回你可要好好表现。”
“老大，你就放心吧。”
朱六闻言精神一振，当即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俺老六必须给你争个脸回来，否则就不回来了！”
龙须虎唇边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正如同信收编的那只金丝猴。
朱六这头扬子鳄也是龙须虎在三淮水寨这段时间收的心腹，别看其妖面貌凶恶，令人望而生畏，实际上却是只古道热肠的妖怪。
按他自己的说法，曾经他的性子可温顺了，如今的火爆脾气和身上的伤疤都是在三淮水寨里被逼出来的。
而朱六亦是在前不久在龙须虎的帮助下突破境界，有了三千年道行。
“快到了！”
龙须虎忽地说道。
朱六一拱手，当即转身离去。
随即便见他带领数百名水中妖怪跃下战船，一同催动术法。
轰隆！
滔滔海水立刻奔涌而出！
……
……
朝天门。
虽以门来称呼，但却是个拥有五十米高城墙的关隘，军械火力一概不缺。
此时此刻，作为守门将领的魏水正烦躁地在房间来回踱步。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每一落地都彷如地震一般。
魏水膀大腰圆，体型足有五米之剧，而且头大嘴大，眼睛一旦眯起来就只剩下条缝，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意味。
“该死，怎么还没有消息啊。”
魏水死死拧着眉头，心里很是不安。
在刚才的半个小时里他已经连续派了两个妖怪出去打探消息，又亲自联系灵源公，可时间一晃而过，派出去的妖怪至今没有回信，灵源公那边亦是如此。
就好像他被孤立成弃子了一般。
偏偏魏水脑子至今犹存理智，在这种情况下可不敢擅离职守。
“孙子！”
就在这时，魏水眸中狠色一闪，当即朝外头喊了一声。
立见梨花木门应声推开，披甲持戟的河马精大步走了进来，喊了声：
“爷！”
“你带上自己的心腹，直接离开三淮水寨。”
魏水走到自己孙子面前，沉声说道：“不要问，快走！”
河马精闻言不由一怔，旋即深深看了眼自家老祖，当即拱手离去。他依言唤来自己的心腹，什么也没说，便要下了城墙离去。
砰！
蓦地，一记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迸发。
河马精扭头看去。
不知何时，视线尽头的房屋楼舍竟然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足有百米高的巨浪席卷而来，浪头顶端有一艘战船。
【李】字战旗尤为显眼。
河马精默默握紧手中的兵刃，低声说道：“跟我来。”
其余心腹紧随其后离去。
下一瞬，成百上千的蔚蓝色能量炮贯穿虚空而来。
朝天门的阵法立即撑起巨大的防护罩，一头龟蛇虚影仰天长啸，犹如石子砸在水面上，一圈圈不规则的涟漪荡开，结界却没有一丝一毫要破碎的迹象。
作为关隘，朝天门的防守结界毋庸置疑。
早有心理准备的士兵们亦是在第一时间进入战斗岗位，同款的洛妃大炮遥遥对准了那艘显目无比的战船，杀机毕露！
“愚蠢的家伙也不看这里是哪里。”
“兄弟们，教他们做人！”
鼓舞士气的喊声响起。
而作为守门将领的魏水在此刻并没有出现，仍呆在他的屋子里。
犹如水晶铸成的炮管从上至下亮起一圈圈耀眼的光芒，汹涌的能量波动在炮口跃跃欲试，二话不说将炮火打了过去！
砰！
交错、碰撞的能量炮在天空迸发出熊熊烈焰。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一众守城的妖怪、鬼类瞠目结舌，只因除去那些相撞的能量炮，他们所发射的炮火竟然没有一发命中那艘战船。
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洛妃大炮的最大射程就有六千八百米，打击精度达到米级别。那艘战船说是靶子也不为过，可轰出去的数百发能量炮居然无一命中，甚是吊诡！
紧接着。
一声哀鸣乍响。
龟蛇虚影竟变作零零散散的光点散落，守护整座朝天门的阵法突然失效。
下一瞬！
贯空而来的蔚蓝能量炮犹如一柄利箭刺在了墙头上，几十名守军当即汽化，挟恐怖动能迸射而出的碎石打在了周边的妖怪身上。
惨嚎声淹没在无数的炮火中。
短短不过两息，局势竟有了惊天逆转。
滔滔洪水已然濒临城墙，巍峨的战船凌驾于朝天门之上。
船首的位置，双手环抱的龙须虎气势凛然，眸中绽出一点金光。
“吼！”
突地，一头足有二十余长的猪婆龙破水而出，直接跃到城墙之上，全身鳞甲覆盖一层乌光水流，举起爪子猛地一抡，直接将周遭的守军统统拍成肉糜。
“兄弟们，跟我上！”
越来越多的水中妖怪跟随朱六上了城墙。
在朱六这个足有三千年道行的大妖带领下，城头的防线瞬间被打穿。
战船上的炮火完成了精确打击。朝天门的指挥将领刚组织好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击便在密集的炮火下尸骨无存，全线陷入溃败。
由赶来的反抗军解决掉幸存的妖怪。
“给我滚开！”
强悍的体魄以及锐利的爪子堪比法器。朱六爪间萦绕乌光，狠狠一掌拍下，乌光水流迸射而出，直接将面前数十名守军噬骨销魂。
就在这时，一道月华似的光芒悍然打了过来。
朱六只觉腰间剧痛，巨大的身躯当即在城墙上翻滚起来，撞上一面垛口方才停下，他抬起头，幽黑的眼珠掠起一抹凶色。
只见魏水手持月牙铲站在废墟里，浓重的紫褐色妖气升腾，张开血盆大口笑道：“倒是许久没吃过猪婆龙，今天倒要尝个鲜。”
朱六瞥了眼血流不止的腰间，体内倏地有雷鸣奏响，须臾间其音越来越剧，环裹周身的乌光愈发深沉黯淡，旋即朝魏水拍去。
“——砰！”
转瞬，凶猛的冲击波席卷而出，逼得围上来的反抗军只能一退再退。
腾起的烟尘中，魏水抬起月牙铲硬接下朱六的拍击，身形却纹丝未动，紫褐色的妖气如龙似虎般与乌光水流纠缠吞噬。
“道行浅还敢上来卖弄，不知天高地厚。”
一交手，魏水便知朱六的底细，狞笑着发力震开猪婆龙的爪子，兵器挥动间，数不清的月华斩击登时轰在朱六身上。
直打得后者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朱六别的不说，一股子狠劲却是十足，不顾防守，逮到机会，铆足了劲用手爪洞穿魏水身上的紫褐色妖气，在甲胄上撕开深深的裂缝，乌光水流悍然爆发。
耀眼的雷霆肆虐纵横。
魏水眸中狠色丝毫不逊于朱六，心间杀机充沛，却也要趁此机会将朱六头颅铲下，月牙刃当即对准了猪龙婆脖颈刺下。
月华似水，却锋锐得令妖心肝俱颤。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乍响，甚至一时压过头顶纵横的能量炮。
一根乌金长棍抵在了刃上。
却是危急关头，一直关注局势的龙须虎立即出手救下朱六。一双泛起金光的双眼上下打量河马，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我来试试你有几斤几两！”
龙须虎右手往后一拍，朱六偌大的身躯落下城头，跌进了洪水中。
第945章 战乱
如龙似虎的大妖。
原来是盛乐赌坊的头目，背后恐怕是阴司在撑腰吧。
见到龙须虎的模样及如山如渊的气势，魏水下意识微眯起眼。
那一条缝里透出凶光。
“大放厥词，也不怕闪着舌头。”
下一瞬，龙须虎跟魏水猛地冲撞在一块。
“砰！”
剧烈的冲击波席卷开来。
龙须虎体覆耀眼金光，手中的定坤棍一经施展，漫天棍影劈头盖脸地朝魏水打去，其力之猛甚至在虚空中打出一道道透明旋涡。
魏水能坐上朝天门守将之职，手底下的武艺自然不弱，一柄月牙铲挑、拍、截、敲扫愣是将长棍攻势悉数打消。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飓风席卷而出，远处屹立在浪头上的战船微微摇晃。
“好！”
龙须虎长啸一声，棍身盘屈的赤龙陡然活了过来，龙吟声乍起的瞬间，乌金光芒炽盛，双臂发力，定坤棍从上至下划出个半圆弧度打向魏水头颅。
宛如重重山岳降临，方圆数米的空间变得异常沉重。
魏水只觉体内妖力的运转突然变得艰涩，这时想要纵身闪躲已然来不及，只好用力抬起月牙铲往上架住长棍。
“——砰！”
魏水整副雄壮的身躯当即陷入地底，双臂微微颤抖。
‘好重的兵器，好大的力道。’他心想。
霎时，紫褐色的妖气涌动变化间神化出一头狰狞的河马，粗犷的吼声响彻城墙，当即朝龙须虎咬去。
“哈哈哈哈，小技尔。”
龙须虎双瞳金光纯澈，难掩兴奋好战。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定坤棍，种种妙用方方崭露头角，兼之体表金光亦有万法不侵之威能，干脆只攻不守，猛地狂打起来。
只见定坤棍微微晃动，瓢泼大雨似的棍势泼洒而出。妖气神化出的河马当即被打得千疮百孔，溃散一空，旋即直击魏水面颊。
沉重而又炽烈的劲风呼啸而来。
魏水肥厚的脸皮止不住抽动。
龙须虎与刚才那头猪龙婆截然不同，前者的战斗经验及对妖气的入微操控，乃至于完美契合自身神通的法器，不知超了朱六几筹。
而这一点点因素终将压倒胜利的天平。
几是同一时间，魏水深陷的凹坑忽然变得犹如沼泽一般粘稠流动，仿佛有无数双有力的大手在底下拖着魏水的双腿往下拽去。
绝杀之局！
土行神通……
魏水知晓这时要是再不拼命一切都来不及了，眸中狠辣溅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魏水庞大的身躯骤然缩水，堆积在脂肪里的精纯妖力灌入妖丹以及百骸血肉，力量和法力登时呈爆炸性增长。
“嗬！”
铺天盖地似的乌云呈环形席卷而出。
层层冰霜凝结于地面，包括城墙外的洪水都在一瞬间冻结。森寒的月光犹如利刃般横空掼出，逼得反抗军和战船只能再次远退。
魏水这头河马的模样已与刚才截然不同，浑身匀称的肌肉，强悍精粹的妖气如同甲胄般覆盖在他身上。
踏脚，前扑。
目光对撞的瞬间，月牙铲扫出一大片带有冰晶的月华。
龙须虎于半空中抽身而退，旋将定坤棍舞了起来。
哪成想月华撞击的刹那，漫天霜花于月光中萌生，带着酷烈的严寒吹来，直叫龙须虎体表的金光摇曳不定。
倏忽，一朵霜花映出满是凶恶的面孔。
魏水拔身跃出，月牙似的铲头朝龙须虎脖颈削去。后者连忙架起定坤棍一挡，魏水顺势回旋铲杆，斧状的铲柄挟万钧重力撩向龙须虎脑袋！
“砰砰砰……”
猛烈的碰撞声连绵不绝。
半空中，几乎见不到两妖激斗的身影，只能从迸发而出的气浪隐隐辨别。
拿出最强实力的魏水一经施展起神通，气势极为磅礴，一度压着龙须虎打，丝毫不给龙须虎任何能够反击的机会。
霜花乱舞，金光破碎。
“死！”
魏水怒喝一声。
月华似水似刃，竟在龙须虎的双瞳中映出别样的美感。月牙刃自龙须虎的脖颈削入，凛然巨力瞬间爆发，生生劈掉半具身子。
胜券在握之际。
岂料龙须虎的两半身躯竟然瞬间泥化，直接朝魏水扑去。
魏水眼瞧情况不对，当即就要施展遁术离开原位。哪成想，虚空中骤然暴起数道金刚土柱撞了过来，头顶亦是袭来沉闷的重压。
妖气神化的河马仰天长啸。
“砰——”
月牙铲架住定坤棍。
魏水咬紧牙关，只觉气血翻滚震荡，身形压成仆步才勉强接住龙须虎这一击。
龙须虎唇边翘起微不可查的笑意，双手一扭，竟见长棍立即分解成多节，棍头如毒蛇出洞悍然打在魏水的下颚。
但听嘎巴一声脆响，一颗獠牙横空飞出。
魏水没想到龙须虎的法器竟还有如此变化，猝不及防下脑袋登时有了微微晕眩，这一回却是轮到他没有还手之力了。
龙吟乍响。
定坤棍燃起炽盛的阳火，随着龙须虎每一次抡棍击打，魏水体表由妖气铸成的甲胄分崩离析，强悍的体魄随之凹陷骨裂。
越来越沉重的压力直如山岳大地一般压住魏水身上，使得他无法施展遁术逃离，体内妖气的运转举步维艰，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术法却被棍头直接打碎。
“哈——”
龙须虎吐气开声，定坤棍重新结合，一记横扫千军重重打在魏水脑侧。
强烈的剧痛和眩晕猛然袭来。
可这时候定坤棍的威能已然发挥到极致，两妖周围十数米的虚空被强势镇压，使得魏水根本动弹不了，生生吃下这一棍。
血液混着骨片迸射而出。
龙须虎两指间夹住一颗石子，猛地发力掷去。
嗖地一记利啸，泛起金刚光泽的石子直接洞穿魏水体内的妖丹，自后背破出个窟窿。
下一瞬！
那双眼珠里充塞血色。
啊啊啊啊！！
魏水张开血肉模糊的大嘴发出无声的怒吼，干脆借着妖丹破碎的反噬，再添一把火，汹涌的烈焰在眼眶里翻滚。
龙须虎神情不变，甚至没有做出丁点防御的动作。
“吼！”
忽地，狞恶的吼声乍响。
破水而出的恐怖阴影笼罩，似雷霆般窜动又似乌光般深邃的水流萦绕在每一颗獠牙上。猪婆龙一口咬住河马的脑袋，猛地扭转起身躯。
血泉喷涌数丈之高。
腥味瞬间浓了。
无头的身躯仰天栽倒，喷薄欲出的恐怖能量最终在定坤棍的镇压下消弭。
“呸！”
朱六恢复正常的体型，啐了口血沫，偏头看向龙须虎，当即咧嘴笑道：“老大，你瞅俺来得还及时吧，算不算给您争了一口气。”
龙须虎闻言不禁摇头失笑，命令道：“赶紧收拾好战场。”
“是！”
朱六神情立即严肃起来，转身离去。
龙须虎把玩了两下定坤棍，双眸里的喜色显露无疑。
一件完美契合自己的法器带给战力的提升简直夸张，他这次基本只是运用定坤棍的威能，自身的神通法术都没怎么使就将一名同境界的大妖斩杀。
心头的畅快自是不言而喻。
“嘿嘿，回头必须找项练一练。”龙须虎心里想道。
踏~
听到脚步的刹那，龙须虎眼里喜色瞬敛，威严沉稳跃于面容，嘴唇翕动：
“来了。”
“魏纪见过首领。”
平静的话音在身后响起。
龙须虎转身看了过去，瞳孔映出一道披着甲胄的身影。
来妖竟是魏水的子孙。
魏水一开始便是让这位自己最心爱的孙儿带着心腹逃离三淮水寨，却万万没想到魏纪居然是龙须虎的内应。
“辛苦了。”
龙须虎如是说道。
魏纪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拱手抱拳。
先前便曾提及龙须虎和信做了许多事，其中便包括拉拢朝天门守将魏水的孙子。
这是一步险棋，因为背叛自己的亲人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最后魏纪仍是做出了聪明的选择，得到了活下来的机会！
这也是刚才为什么朝天门的阵法结界会突然失效的原因——因为魏纪根本没有带着心腹离去，而是直接来到阵法的控制枢纽处，将其破坏。
甚至于先前魏水两次派妖怪出去打探消息却久久未归。
也是魏纪安排心腹干掉！
龙须虎这边既有魏纪的帮助，接下来的事情无疑就简单许多。
早有准备的欧阳老先生在阵法失效的瞬间，立即侵入军械的控制枢纽，导致洛妃大炮的精准打击全部落在了空处。
……
……
“按照先前的约定，你们家族积累的财富，我们要拿走百分之八十。”
只见龙须虎说道：“我会派几只妖怪跟你去取。”
“请首领放心，魏纪会遵守诺言。”
魏纪说完之后眼睛瞥了眼那具无头尸身，心里复杂情绪兜转。
其实魏纪心里很清楚，在自己破坏阵法的一瞬间，老祖肯定知晓了他的动作，可魏水对此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其中的原因昭昭。
想留下唯一可以活下去的独苗。
随即，魏纪喉咙鼓动几下，央求道：“我想将老祖的尸身收殓，还请首领允许。”
听到这句话，龙须虎注视魏纪须臾，颔首说道：“去吧。”
魏纪眼眶湿润，当即跪下俯首三拜，立即走到尸身面前将其收起。
而后。
龙须虎阖上眼，心神沟通土行孙。“朝天门拿下了，你们那边撤离完就可以进行收尾了，我们稍作整顿就向芙蓉区进发。”
“好的，没问题。”
土行孙回答。
……
……
土行孙睁眼的瞬间，浓郁的戮焰在眸底升腾，开口说道：“做事！”
轰隆！
沉闷的声响，宛如巨兽在移动。
一辆又一辆造型狰狞的沉渊坦克自土行孙身侧左右向前推进，无情的炮火碾碎那些作乱的妖魔，禽类妖怪们自穹顶飞驰而过。
朝天门的战斗引起的声势可不小，肯定逃不开有心人的眼睛，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最是容易滋生罪恶，尤其是在奈落街！！
“相信清理掉这一批不知死活的家伙，应该能暂时安定一会吧。”
土行孙手中握着衡地尺，观察了几眼局势。旋即，他开始下达命令：“动作快一点，别把东西给遗漏了，一颗丹药都别给我落下！”
只见身着幽黑战甲的妖怪们进出周围的阁楼，直接将里头的各种法器、神兵、丹药全都抱了出来，丢进开启的传送门里。
赫然是在接收奈落街的遗产。
“这回，我们可是发达了啊！”
见到这一幕，土行孙忍不住心生感慨，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激动。
本来信跟李馗都没有想到这一茬，多亏了欧阳先生当时提及了一句：像三淮水寨这种地方，有用的藏书一定非常多。
此话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信立即醒悟到，如果局势不妙，冯夷一定会将三淮水寨毁灭，届时这些东西可就要白白浪费，还不如趁机填充下无间炼狱的底蕴。
要知道三淮水寨可是个商业王国，资源丰富无比。
“快快快！”
土行孙又喊了一句：“手脚麻利点，直接用妖力给我整起来。”
“知道了。”
“收到！”
众妖纷纷露出笑脸。
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可是十分忙碌，那些个被替换掉的奈落街势力在他们眼中可都是藏宝洞，只管往里掏金即可。
——
——
与此同时。
芙蓉区，已然深陷战火之中。
血流成河；残缺的尸骸遍布每一寸角落；
术法造成的爆炸、火焰、冰霜在地表留下深深的痕迹。
高高筑起的楼阁倒塌，现代风格的会馆露出狰狞的钢铁残骸，曾经的莺莺燕燕已经不复存在，血与火彻底侵占了这块区域。
与奈落街强压下的稳定和谐对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毕竟芙蓉区和水寨洋行占了交易贩卖的百分之九十，那些受到奴役的妖怪、人类、鬼物一经释放，能够掀起多大的复仇火焰完全是可以预料。
“杀！”
高亢的喊杀声乍起。
“前面炼体的妖怪顶上去。跟我冲！”
一座保存完好的高楼之上，李馗分身坐在窗户边上，低眉注视底下的联军。
事实证明，聪明清醒的家伙还是占了多数，尤其是李馗特意留下一具分身做威慑，那些逃出来的人类、妖怪将复仇彻底贯彻到水寨本身。
第946章 邪物出世
瑰丽的屏障宛如倒扣的海碗盖住这座威严大楼。
危机镇压管理部的钢铁大门前，百余名战士手持蓝黑色的冲锋枪。
“准备，放近点打。”
一名指挥将领瞅着冲过来的妖怪们，神情冰冷，竖掌成刀狠狠往下一劈，戾声道：“宰了他们！”
回应指挥官的是——
“砰！”
“杀啊！”
附有爆炸属性的子弹洪流悍然打在冲在最前头的妖怪身上。
火光席卷间，那些体魄强悍的妖怪当即被打得皮开肉绽，旋即要么掉头逃跑，要么发了狠拼命往前冲。
焦灼间，一辆沉渊坦克突然出现，黑漆漆的炮口对准联军方向！
“防护法术！”
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下一瞬，火焰掺着滚滚浓烟升腾。
炮击的深坑周围留下了几具焦炭似的残躯，更多的则是尸骨无存。
与奈落街的管理部不同。
芙蓉区的危机镇压管理部早就被苏媚儿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离开，而且配备了相当充足的军械支援，再加上沉渊型号的坦克，导致联军迟迟久攻不下。
而里头的人也没想着杀出去。
现在整个芙蓉区陷入暴乱，留在这儿还有个乌龟壳可以支撑，冒然出击反而容易全军覆没，况且求援的信号已经发出，耐心等待即可。
于是乎。
大楼两端的势力暂时偃旗息鼓。
狂风卷着硝烟直入云霄。
怨念、死气、恨怒彷如变作阴云笼罩芙蓉区。
坐在窗边的李馗眼里也并非全是疮痍。
在杀戮的另一端，受伤乃至于无法行动的妖怪、鬼类排成一整条长龙，在野牛精的组织下陆续进入无间炼狱，他们将会得到较为完善的治疗。
更远一些的地方，有几名阴司鬼使同样各施神通，他们组织无辜的冤魂们离开；带领妖怪们进攻各个要点，以期全面拿下芙蓉区。
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轰隆！”
就在这时，一记震天撼地的巨响蓦然迸发。
李馗眸光瞥去，眉头却是微不可查一皱，叹息道：“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但见已经沦为废墟残骸的交易中心陡然喷出一道直抵天际的苍白色怨柱。
“吼！！！”
宛如绝世凶兽的咆哮乍起，响彻整个芙蓉区。
霎时间，喧闹的喊杀与哀嚎登时戛然。
浓浓阴云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纷纷朝着苍白怨柱飘去，不过转瞬间，已然形成一道倒挂的龙卷，声势惊天动地。
他，出来了。
那具集数十名善人魂魄于一体的邪物出世了！
按照原本设计好的时间，他想要吸收完全部的负面能量至少还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可眼下却提前出来，其中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不难想明白。
恨意，无穷尽的恨意。
蘸着呼啸的阴风吹来。
李馗咀嚼着这股恨意的滋味，语气平静地说道：“来这里。”
声音跨过燃火的废墟，跨过血流不止的战场，来到交易中心，进入那无法目视的深渊，传进了邪物的耳朵里。
碧玉似的蝴蝶展翅飞舞，自深渊中向上飞去。
倏忽，一双猩红发光的眼睛自黑暗中亮起。
他张开嘴巴，大张双手，肉眼可见的负面能量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他拼尽全力地吸收吞食，旋即一跃而起。
几个辗转跳跃间，猛然飞上高空。
……
……
“吴大哥，我们还要进攻吗？”
“伤亡要是再大一点，我们就不是复仇，而是送死了。”
几名妖怪和人类围在一起。
被唤作吴大哥的人自称是龙虎山天师道的弟子，有结丹境界的修为。
他倒提一把青锋，品质不错，瞥了眼被乌龟壳保护起来的管理部，眉宇间烧着铮铮气焰，笃定道：“进攻，必须要进攻！如果不拿下这里，我们就没有足够的装备对付前来镇压的军队。”
旋即，有妖怪问道：“既然这样，可有好的办法？”
闻听此言，吴大哥脸色顿时有些犯难，一时间他还真没有好的法子来打破僵局。尤为重要的是在这批队伍里，他的实力已经算是最强的了。
蓦地，吴大哥神色一动，猛然喝道：“小心！”
“砰！”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地面凹陷，腾起烟尘，坑洞的边缘蔓延出一条条狰狞的裂痕。
管理部按兵不动；
联军一方皆是严阵以待，各异的法术光芒接连闪烁，纷纷举起兵刃对准尘雾中那道显目的雄壮黑影。
他的体型足有六米之高，赤着身躯，犹如磐石般的肌肉在拳臂大腿上堆砌，冰冷阴寒的气机予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没有光亮的汪洋。
不少实力低微的妖怪、鬼类竟然只是看上一眼，登时双眼翻白，昏厥过去。
惊起呼声连连。
“冷静，大家冷静。”吴大哥连忙喊道。
此情此景，着实让联军紧张的神经紧绷成弦，要不是吴大哥及时喊了一声阻止，恐怕真的会有人忍不住抬手一记法术轰过去。
“别急着动手，别急着动手！！”
吴大哥实力最强，无疑更能清晰感受到邪物带来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人生生碾成骨尘齑粉，但他也没感知到来自邪物的杀意，赶紧将众人拦下。
短短不过一二息的时间，在恐怖压力下好似变得极为漫长。
“那是什么？”
吴大哥眨了下眼，倏地注意到邪物体表竟有一道道狰狞的缝合痕迹。恍惚间，他似透过那漆黑的线头瞧见了一抹苍白的人影。
人影站在深邃的黑暗中，低垂着头，好似察觉到吴大哥的窥视，缓缓抬起头。
轰！
那一瞬间，吴姓男子没能看清人影的面目，却只觉那股黑暗扑面而来，带着从未感受过的冰冷寒意刮进灵台，直如坠进冰窟。
恨意；恶意；怨念；不甘；
种种负面情绪犹如风暴一般将他的心神卷入，俨然要将其撕碎。
危急关头，似有一道无奈的声音自心底响起。
不真切，像梦一样。
“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
电光火石间，一切异象消弭，重归平静。
“嗬——”
吴大哥无神的瞳孔微微有了凝聚，浮起的心绪里却满是惊惧。像极了溺水的人，张开嘴用喉咙费劲地呼吸着，额前已密布冷汗。
这时，邪物用没有一点眼白的眼珠看向屏障后的管理部战士，直接纵身扑了上去。
“砰！”
偌大的拳骨狠狠砸在了屏障上，沛然巨力当即使防护罩裂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痕，映在那一双双充塞惊愕的面庞上。
“快开枪！”
“杀了他！”
指挥将领瞳孔骤然紧缩，近乎歇斯底里的喊道。
不等他的话音落地，百余名士兵已被邪物释放出的恶意刺激得发狂，手指死死扣下扳机，让子弹带着恐惧呼啸而出。
砰砰砰……
火光席卷间，一颗颗子弹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竟见邪物毫发无损。
他再次举拳，眼瞅着就要挥出第二拳。
倏然，只听嗖地一声利啸。
沉重的炮弹挟猛烈的能量打来，瞬息抵近邪物身前。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真真切切地惊住两方所有人的眼睛。
炮弹宛如深陷泥沼般在邪物身侧滞住，他如墨似的眼珠好似睨了眼过去，握成拳头的手掌居然一把抓住炮弹，旋即猛地抡臂往下砸去。
“砰——”
伴随屏障碎裂的声响，剧烈的爆炸轰然而起。
那名管理部的指挥将领嘴里怪叫着，连忙施展遁术逃离。可就当他化作虹光的刹那，一只手掌突地自尘雾中探出，直接抓住他的脑袋！
“不……”
将领的眼珠因恐惧而震颤不已。
啪！
像极了碎裂的西瓜落在地上。
邪物没有……或者说不会调用体内的冲天怨念形成法术攻击，如果原本头颅里的恶鬼不死的话，对他来说并非是件难事。
而如今掌控这具躯体的是数十名善人魂魄，他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是他们会用拳头，会本能地去用磅礴的怨气去增幅这具强悍到极点的身躯。
这就够了！！
邪物跨步弓身，双掌猛地向前一拍。
汹涌而出的气浪宛如斧刃一般将几十名战士统统轰碎。
腥味越来越浓，鲜血沿着台阶流淌而下。
旋即，邪物顺势踏步前进，瞬间来到沉渊坦克前，双手握住炮管，轻松地将数十吨重的坦克举起，如拍苍蝇般将剩下的士兵砸成肉糜。
兔起鹘落间，阻挡联军半天的堡垒就如此简单地被邪物毁灭。
“吼——”
邪物怒吼着，宣泄着，饱含怒意的声浪顿时响彻在芙蓉区上空，仿佛要告诉冯夷，他要来复仇了，他要将自己的冤屈悉数奉还！！
苍白色的怨柱直冲云霄。
穹顶的海洋天空登时被怨念污染，无数游走的海中生物被吸去精血死去。
转瞬，大雨倾盆！
废墟间的战火摇曳又重燃。
百来名联军皆如傻了一般呆滞在原地，目送邪物冲进管理部大楼。
须臾后，只听得一阵阵地震似的声响传来，五息后，庞大的黑影破墙而出，双腿猛地发力跃上高空，前往其他地方。
不是用飞，而是简单而纯粹的跳跃！
啪！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
竟是吴大哥朝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苍白的面孔难掩兴奋，高举青锋喊道：“冲进去抢装备，兄弟们……我们要给冯夷点颜色瞧瞧。”
这句话堪比肾上腺素，联军一下子打了鸡血，乌泱泱冲进大楼。
而在不远处的高楼上。
李馗将刚才发生的种种纳入眼底，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湖。
“主上！”
毫无征兆地，披坚执锐的野牛精出现在身后。
他拱手禀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撤离了这一块无辜的人员，小的们在打包有用的东西送回炼狱。”
李馗闻言瞥了这牛精一眼，唇边翘起笑意：“这点东西还用特意来跟我说？”
话语声顿了顿，方才继续往下说：“是不是觉得一直在做撤离工作，不够过瘾。”
“嘿嘿，主上果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穿俺老牛。”
听到李馗一语道穿自己的小心思，野牛精当即摸着脑袋憨厚地笑了两声：“其实俺就是想多出出力。”
李馗沉默少顷。
不料野牛精一瞧李馗这般模样，登时变得踌躇起来，支支吾吾道：“其实俺也能撤离的工作，主上要不俺……”
“倒是有件事要你去办。”
倏地，李馗出声打断：“他现在正前往芙蓉区通往水寨洋行的关隘，你带领战士们做一支奇兵，迅速拿下关隘，让欧阳先生可以对芙蓉区完成控制。”
他，自然是指邪物。
砰！
野牛精双眸绽出精光，用力抱拳，沉稳有力道：“主上，您就看俺老牛的表现吧。”
话音未落，这头牛精便化作虹光离去。
李馗见此不禁摇头失笑。
谋划近一年的布局终于在此刻见到了成果。
龙须虎迅速对奈落街完成控制，并向临近的两个区域进行蚕食，小一半的三淮水寨在不到半个小时内落到了李馗手中。
“冯夷啊……”
李馗摊开手，接住落下的雨水：“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雨夜下，坐在窗边的男人露出了笑容。
——
——
龙宫，宫殿。
冯夷高坐王座。
底下依旧歌舞升平，舞姬撩人，乐曲柔和轻缓。
冯夷注视悬于半空中的三淮水寨模型，只需心念翕动，他就能借助结界之利瞬息间查看任何一处地方的情况。
此时此刻，整个三淮水寨全面燃起了火焰。
可就在这时，芙蓉区那一片突地黯淡无光。
冯夷见状微眯起眼，心思兜转间，抬手放出数枚玄光镜。其中一枚镜面上立即显出苏媚儿那张妩媚动人的俏脸。
“媚儿，芙蓉区的眼睛怎么坏了。”
“君平，躲在芙蓉区的鬼使为数不少，他们竟将管理部一举攻破。”
苏媚儿蹙着眉头回道：“我看情况不妙，只好提前将那邪物放出来，哪成想这家伙越杀越疯，直接将头顶的海洋污染毁灭。”
冯夷眸光闪烁，手中陡然握住一个龙纽宝玺，问道：
“管理部的核心阵法可被破坏。”
“没有。”
苏媚儿摇了摇头。
冯夷手里握着的宝玺正是控制整个三淮水寨阵法结界的核心枢纽，只要他愿意，一念间便能将芙蓉区变作灰烬！！
第947章 虚假的谎言
三淮水寨的情报监视系统分为明暗两层。
第一层就是由海洋形成的穹顶，同样属于阵法结界的一部分，全方位覆盖水寨实现实时监控，并且生活在里面的妖物亦相当于冯夷的眼睛。
因此水寨明面上的事情很难瞒得过冯夷。
这是一种非常强大且震撼的威慑。
无论是谁都知道那片穹顶是冯夷的眼睛，是灵源公在以俯视的角度注视他的臣民，可从始至终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禁忌。
冯夷就是天，主宰一切的君王！！
第二层就是每一块区域的危机镇压管理部，那儿的阵法核心就是后手。
冯夷可以通过手中的宝玺，直接用更高的权限进行接管，同样能对区域实施监控的作用，但在信息反馈上要差上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三淮水寨太大了，单是完成这一套阵法系统就花费了冯夷近千年的岁月，不可能面面俱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通往其他区域的关隘又是一套独立的阵法结界。
除了减轻负担，更重要的就是防止某一区域发生暴乱，管理部沦陷，控制阵法的枢纽又恰好被发现夺走，关隘就能实施关门打狗的作用。
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二起叛乱、反抗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镇压歼灭。
灵源公的战略目光毋庸置疑。
……
……
冯夷沉默须臾。
事到如今，三淮水寨这份基业肯定保不住，冯夷心中也绝没有惋惜之类的情绪，他在思量其中的利弊。
“邪物是否还在你的控制之内。”
冯夷一边询问苏媚儿的同时，手中的龙纽宝玺绽出微弱灵光。
但见原本黯淡无光的芙蓉区一块重新恢复光芒，并迸射出一道投影于上空显现，画面中出现的正是深陷战火的芙蓉区。
影像不断闪烁，最终定格在那道雄壮的身影。
鲜血；残肢；
那浑身散发出滔天恶意的邪物，单是站在那儿就足以令人惊颤不已。
“目前还在控制当中，方才我就令他杀光了闯入管理部的贼子。”
苏媚这时回答道：“负责统率邪物躯体行动的恶鬼实力不弱，我看他求生意志颇为强烈，想来会多坚持一段时间。”
冯夷微微颔首。
既然工具还能用，自然要将它的价值全部榨干。
“洋行那边有几个阴司鬼使闹出的动静不小，你让他过去进行清理。”冯夷吩咐道。
三淮水寨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瓮，里面充斥杀戮与血腥。
可对那头邪物来说却是极佳的洞天福地，只要不断地进行杀戮，以战养战，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将会有大叫唤境界的实力。
苏媚闻言立即用力点头。“我会安排好的。”
随即，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冯夷，轻声说道：“君平，你要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苏媚儿的身边突然挤进一张精致的小脸，正是小玲珑，她关心道：“君平，我和姐姐等你们回来。”
生死攸关之际，佳人仍在身边不离不弃，冯夷紧抿的唇边亦是不由勾勒出笑容：“你们保护好自己，相信我。”
苏媚儿和小玲珑连连颔首。
随即，两名红颜的笑貌于镜面上淡化消失。
冯夷神情倏忽间重新变得严肃，目光看向另外两枚玄光镜。
镜面上显出两人——
三只眼的杨官；神情阴鸷的豺狼。
“说吧。”
杨官模样较为狼狈，认真回禀道：“灵源公，上回在拳擂闹事的黑白无常已经被属下斩杀，目犍连负责的结界一切安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紧接着。
但见豺狼眉宇间好似缠着几分心事，沉声说道：“回灵源公，这次设计围剿总共将二十五名阴司鬼使悉数歼灭。”
说着，他侧过身子。
玄光镜里显出十数名鬼使的残破尸身。
“然而属下有负灵源公的信任。”
话语声微不可查一顿，豺狼拱手俯首：“这些家伙嘴巴硬得很，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将底牌露出，属下没能查清他们到底欲要如何唤出地府军队。”
“没在他们身上发现可疑的东西？”冯夷皱眉问道。
“没有。”
豺狼摇了摇头。
“罢了，预料之中。”
冯夷拿起案几上的酒杯浅酌一口，道出的话音平静没有起伏：“结合先前在酆都城打探到的消息，这次是拿我们这儿做鬼捕考核。
“能够参加考核的鬼使，在意志和忠诚度上肯定毋庸置疑。”
说道这里，冯夷倏然回味起酒中滋味，意有所指道：“不过到了现在也不难猜出来。真是有趣啊……”
高坐王座的男人微眯起眼，冷光溢出。
想要对他的三淮水寨完成清剿，地府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必定十分庞大，以地府的一贯作风，每一位鬼使身上恐怕都有具备开启传送法阵的物品。
神兵天降……
呵呵！
一念至此，冯夷胸腔之间有团火在猛烈燃烧。
“回灵源公，还有件事。”
豺狼微低着头，眉宇间染上一抹杀意：“那些叫着要离开的中立势力。”
冯夷不答，只是眼神淡漠地看了眼豺狼。
后者心领神会，再次一拱手，沉声道：“请灵源公放心。”
“你们这次做得很好，辛苦了。”
冯夷开口说道：“届时计划完成，你们都可以在太岁身上复活。”
要么一起死；
要么一起活；
迄今为止，面对地府的清剿，三淮水寨的高层几乎无一人叛变，除了自知罪无可赦，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哪怕身死，也能有第二次生命复活。
若没有这一前提，早就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保护好登天梯法阵。”
冯夷下达最后一个命令。
“是！”
豺狼与杨官齐齐应声。
随即，两枚玄光镜变作水雾消逝。
冯夷放下酒杯，眉头却在此时锁了起来，不知为何总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基本上修为愈高，这种关键时刻的心血来潮便显得愈发重要，绝不能轻易忽视，冯夷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一时间没叫他摸到线头，实在难以判断。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冯夷心想。
说实话，若是计划真的按照冯夷的布局顺利进行。
现在阴司一方已经损失惨重，李馗被擒，黑白无常身死，二十余名阴司鬼使死亡，其他地方的鬼使在这种局势下处境无疑会愈发艰难。
要知道目前为止，冯夷的兵力基本没有损耗，想要镇压各司鬼使闹出来的动静，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局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冯夷心里反而越加不安。
思索片刻。
冯夷忽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眼下对他而言，确实有点分身乏术。
本体坐镇登天梯阵法核心，同时炼化被困在河图里的李馗。
另一具分身在葬屍社区所在的登天梯法阵那里主持运转，而且葬屍社区暴乱不小，不可掉以轻心。
这具分身还需坐镇龙宫，统筹大局，也不能轻易离开。
其余心腹皆有他的命令在身，不到必要时刻，不好打乱计划。
变数肯定在某些地方萌生。
冯夷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浮起刺骨杀机，思绪间心中已然有了定策，握着的酒杯轻轻落下。
“——砰！”
杯底落在了桌上。
立见三淮水寨外围的两块区域竟在瞬息间化作飞灰。
——
——
与此同时，某一条疮痍的街道。
血与火卷着浓烟升空。
两名罚恶司鬼使服下灵丹，赶紧恢复耗损的法力。
“我们俩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谁说不是。”
两人交谈间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名罚恶司鬼使原本控制了一个地方势力的首脑，走的是信的路线，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便打算将周边的恶势力铲除，届时打开破界令牌，也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成想，计划进行到一半，一批三淮水寨的军队突然出现，首脑被炮弹轰死，手底下的妖怪、恶鬼作群鸟散，逼得两人只好现身处理残局。
“接下来怎么打算。”
一名鬼使苦恼地挠头。“现在已经无法借势了。”
“这块区域不止我们两人，还有其他司的同僚。”另一名鬼使想了想，开口回道：“我们可以过去找他们合作，反正肯定比我们俩个人的力量大！”
“是个主意。”
鬼使点头赞同，还欲在说点什么，神色陡然一变，喝道：“小心！”
下一瞬！
“——砰！！”
惊天动地的爆炸蓦然迸发。
地动山摇似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巨响连绵不断。
天崩地裂莫过如是。
大地陡然龟裂，火焰似的光芒裹挟毁灭性的能量冲天而起，近乎将整个区域变作炼狱，不知有多少亡魂妖怪死亡。
升腾的烈焰中，两团虹光摇摇晃晃飞出，显出两名鬼使遍体鳞伤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名鬼使唇边淌下血线，眼中映出一派末日景象。
此情此景实在过于恐怖，要知道生活在这里的生命不下数万，单是这一轮爆炸毁灭，能有几人幸存下来。
“快跑……”
倏地，身旁兄弟的话音带上颤抖。
鬼使一抬头，便立即明白了。
遮天蔽日的海啸凶猛袭来，里面游动的是密密麻麻的腐烂人鱼，它们张开大嘴，露出狰狞的獠牙，乃是真正的天灾。
两道虹光登时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
不料海啸的声势越来越猛，四面八方全是袭来的抵天啸浪，仅仅只是一个扑击，便将几道虹光淹没在汪洋之下。
两三息的时间，两块区域毁灭，不下十数万的生灵死亡。
尽成汪洋。
这就是冯夷的手段。
虽然摸不准不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但肯定与阴司那一群鬼使有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挑出剩余鬼使聚齐最多的两个地方，直接进行暴力毁灭。
这时！
阴司的伤亡，骤然上升。
——
——
云麓区，位处龙宫南面。
乃四通八达之地，亦是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
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唤作鬼崽军，战斗力非常强悍，在冯夷手下的几支军队里，也属于翘楚一列。
此时此刻。
一座军帐里，身着甲胄，面容白嫩的男人神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模样看过去也就二十出头，很是符合现在人们常说的小奶狗。
他举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抿了口，微笑道：“骨头挺硬呀，能在蛭蛊下撑过两刻钟。”随即，话锋忽地一转：“一会儿要是撑不住了，不妨叫两声。”
在男人对面。
有一座紫色雷霆铸成的囚牢，里面关押的正是一名阴司鬼使。
男人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裸露的胸膛及后背破出一个个狰狞的血洞，数十只身体扁长的黑蛭在他伤口里贪婪地吞食。
他双拳紧握，身体痛得剧烈颤抖，却咬牙不吭一声。
面容白净的男子叫做任时离，鬼崽军的统帅。他不拷问鬼使任何问题，只是单纯一味地折磨，品味鬼使在剧痛面前咬牙支撑的模样。
“说起来你也是倒霉，跑哪不好，非要跑到云麓区。”任时离嘴边的笑意愈深：“本将军正无聊着，刚好有个玩具送上门。”
带着笑意的话音，人畜无害的模样，其背后却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甚至藏了某种极致的疯狂。
蓦地。
“将军。”
帘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任时离放下茶杯，说道：“进来。”
亲兵当即走了进来，拱手禀告：“将军，前不久派出去镇压叛乱的军队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们定位虎符的位置，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走出云麓区。”
“恩？”
闻言，任时离眉头挑了挑。
他先前收到灵源公的旨意，说奈落街那边闹出的叛乱动静非常大，令他率军前去处理。
可有趣的是，任时离自己的情报渠道发现奈落街管理部的正副部长似乎全都不在，因此他思忖后方才决定派出千人军队去查看情况并且进行镇压。
没成想，变化竟发生在了自己的地盘上。
“令副将坐镇这里。”
任时离伸手摸了摸唇边，黑白分明的瞳孔彷如化作深渊。“点兵，我亲自过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邀请我。”
“是！”
亲兵拱手离去。
随即，只见任时离施施然起身，瞅了眼受刑的鬼使，径直离开这座军帐。
“阴司鬼使，不过如此。”
一句含着不屑的话语声留在了这里。
第948章 修罗
“砰——”
天际的巨响连绵。
宽敞的军用大道微微震颤，任时离率领全副武装的一千精兵赶赴奈落街。
鬼崽军的专用坐骑乃是状似犀牛的异兽，浑身布满褐色鳞甲，蕴着庞大的血气，似闻到了弥漫而来的战火，时不时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
任时离目光远眺，看向燃火的天边。
剧烈爆炸引发的震动连云麓区这边都能清晰感受，直到现在都能呼吸到阴气中那股抹除不去的灼热。
“真是一场绚烂的烟花秀。”
任时离低声自语。
同时他心里想道：“看来目前的局势连灵源公都不能完全掌控。”
唳~
倏忽，嘹亮的鹰啼自高空响起。
一头苍鹰直坠而下，半空中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径直落在坐骑上，当即拱手禀告：“将军，奈落街那边已有了确凿的情报。”
任时离神情不变，吐出话音：“讲。”
“属下亲自去了一趟危机镇压管理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军械仓库也被洗劫，尤其是部长马天洪及副部长安长丙亦是不见踪影。”
苍鹰微低着头，瞳孔深处似有碧玉蝴蝶转瞬即逝。
“不过我听到消息，据称他们俩妖先后去了云陵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奈落街的情况变得极为槽糕。
“赌坊一带被战火夷为平地，朝天门那边似乎也遭受到了攻击，不过以魏将军的本领想必不难应对。”
听完这番话，任时离再次问道：“可有发现阴司的鬼使？”
苍鹰摇了摇头：“属下抓了几只妖怪，从它们口中得知现在奈落街大大小小的势力全都失控，背后有没有阴司鬼使指使就不清楚了。”
任时离微眯起眼，溢出阴寒的冷光。
危机镇压管理部当真成了笑话。
两个部长全跑去逃命，奈落街失了秩序，这种情况不乱才叫荒唐。
现在灵源公那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首先就是要保证龙宫周边几个区域尽可能地在掌握之中。没成想，奈落街竟是因底下的领导层乱了起来。
“云陵镇掌军统领戴龙是马天洪的姐夫吧。”任时离道。
“是的。”
苍鹰回道。
任时离眸光闪烁，手中突然显出一精妙罗盘，天池内的池针指向前方，也就是虎符的方位，却是下达命令：“走，换个方向去奈落街。”
如果没有奈落街这个消息，任时离倒是想会一会那个堵门的家伙，不过事有缓急，眼下已经不值得跟那人耗时间了。
“走！”
“吼——”
状似犀牛的异兽践踏大地，以骇人的速度调转方向。
“不知道这次过去能不能找到有趣的玩具。”
任时离思维发散，漫无边际地想道：“这次出来就应该把那家伙带上，以他的情况能挺两刻钟，希望晚点回去的时候没被玩坏。”
想到这里，任时离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不由翘起一抹笑容。
‘一定要保证灵源公的计划成功，否则以后就不能这样肆意玩乐了。’
任时离余光向后瞥了眼。
细细一瞧，便能发现发现每一名鬼崽军的眼球布满了黑色血丝，而他们的脸上更没有任何表情，犹如机器人一般。
现在太岁分身已经控制住全部的鬼崽军，让他们的脑子里只有服从命令四个字，不会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举措很有必要，否则各个都像马天洪一样想着给自己找活路，那怎么能行。
倏地。
任时离双眉猛地皱起，一抬眼。
映入眼中的是无边的血色，粘稠得化不开，涌进鼻腔的血腥味让他感到愉悦的同时，也让心底悄然有了一丝不安。
“将军！”
“停下，警戒！”
弓弦拉开的声响响成一片，状似犀牛的异兽不安地摆头跺脚。
“呀~”
“呀！”
粗劣嘶哑的啼鸣在头顶响起。
几只眼睛血红的乌鸦落在了屋檐上，歪着头打量这批军队。
“好高明的结界。”任时离目光直视前方百米的位置，话音透出几分玩味：“看来是早有预谋，专门在这等着本将军。”
只见视线尽头，一座尸山堆得有几十米高，破碎的甲胄及掉落在地上的兵刃，无不在说明死者全都是刚才派出去的鬼崽军士兵，竟然全军覆没。
尸山顶端坐着一名穿着阴律司服饰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酒坛，胸前的貔貅张牙舞爪，身边立着一柄血迹斑驳的斧头。
阴律司，肖刚！！
任时离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尸山旁边的一排尸体上，神情变得有些微妙。非要说出个一二三，只能说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人偷了一样。
随即。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任时离面上笑眯眯，一抬手，自身的气机已有身后的千名鬼崽军联合在一起，浓烈的杀机凝聚演化，一头蛇身人面的凶物于半空出现。
《山海经·海内西经》：窫窳者，蛇身人面。
“杀了他！”
鬼崽军所携带的弓箭几乎全达到了法器品质，弓身铭刻玄奥箓文，阴气一催，纯粹由雷火铸成的箭矢对准肖刚，直接松指射出。
“嗖！”
利啸声暴起。
另一头。
肖刚也不瞧任时离及鬼崽军一眼，举起酒坛，慢慢倾斜倒下。
“各位先尝尝这酒，一会儿还有更好的。”
底下的那一排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修为有成的人，却各个面孔扭曲，身上干净的衣裳难掩裸露在外的狰狞伤口。
听到肖刚的话，他们齐齐睁开眼。
怨气萦绕；
愤恨难平！
话音尚未落地，一道道暴烈箭矢猛然贯空而来。
滴答……
只见酒坛牙口淌落的竟是粘稠的血液，落地的瞬间，异变突起。
天空同时倾泻而下一道血瀑，摧枯拉朽地淹没数千支箭矢，在地上卷起个浪花，掀起浩大声势盖向鬼崽军。
“拿上我的罗盘，寻到结界的薄弱处。”
任时离将罗盘交到苍鹰手中，吩咐道：“直接传个讯息出去，令副将对这片区域进行炮火覆盖，必能粉碎这个结界。”
苍鹰看了眼任时离，接过罗盘，摇身变回原形。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真真切切惊住了任时离的眼睛——
那头苍鹰飞得极快，好似迫不及待地就要去完成任将军交代的任务，可它飞的方向却是朝着盖来的血海，一头扎了进去，拦都拦不住。
“我……”
任时离几欲破口大骂，右手衣袖陡然滑落一条青蛇，游到掌间时，已然变成一柄蛇形的青绿长剑，当即朝血海一劈。
灰白色的剑气横贯而出，直接将血海一分为二。
“呀！”
倏忽，粗粝嘶哑的乌鸦啼叫穿透声浪。
站在屋檐上的几只乌鸦突然振翅飞出，仅是一个眨眼，密密麻麻的鸦群突然出现，铺天盖地地袭向下方的鬼崽军。
一时间，铮鸣声大作。
鬼崽军作战经验非常丰富，默契地进行分工，先以弓箭进行压制，偶尔几只冲入包围圈的乌鸦则被利刃砍死。
然而越来越多的血雾弥漫凝聚，一头长有翅膀的老虎猛地咆哮奔出，根根毛发犹如刺猬般竖起，张开的虎口吐出猩腻气味。
一扑，一咬，一拍。
数十名鬼崽军的士兵惨死，就连坐下的异兽也被拍成肉糜。
上古凶兽，穷奇！！
就在这时，猰貐发出怪异嘶鸣，舍身撞去穷奇。
两头怪兽当即在半空中厮杀起来。
“感知被压制了。”
危急关头，已不容许任时离分出多余心神去想那头苍鹰的事情。他眼睛瞄去尸山顶端，那道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不好！
任时离脑海警钟蓦然大作。
毫无征兆地，一滴坠下的血点变作肖刚，他于鬼崽军侧翼出现，黑白分明的双眼已经蘸上一抹血色，五指用力握住阿鼻，猛地一记横斩。
虚空中有艰涩的声响迸发。
千名鬼崽军将士同一时间在灵台萌生出无边血色，当即齐齐发出怒吼。
“杀！”
肉眼可见的盾牌瞬息间凝聚而出，赫然挡在了侧翼。
斧盾相交的刹那，阿鼻斧刃微不可查一顿，旋便听咔擦一声脆响，盾牌应声而裂，血迹斑驳的斧刃直直斩进一名鬼崽军战士的腰腹，凝练的血刃横贯而出。
砰！
血色弥漫。
下一瞬，密集的军阵陡然缺失了一块。
血刃倏忽间又有了玄妙变化，分化成条条匹练朝四面鞭打，既拦住了调整好阵型冲来的将士，又打消了射来的箭雨。
人多势众，面对肖刚这种层次的对手，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成了累赘。
肖刚心念翕动。
立见天地犹如血色的旋涡般开始转动，蔓延过来的血海中拔起一道又一道血色人影，却见他们的手脚拷着锁链，带着痛苦与杀意冲向鬼崽军。
若从高空俯瞰而下，鬼崽军此时已被鸦群和血色人影包围。
倏地。
肖刚眉锋轻轻一挑，手中阿鼻没有改变攻势，斩出一道数十米长的血刃，直接将近五百名将士杀得人仰马翻。
下一秒，一头灰白剑气化作的大蟒猛地扑出，竟将肖刚的身躯咬碎。
一击功成的任时离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似有所感地看向另一侧，肖刚的身影于虚空中显现，强悍的气机竟有了微弱的增强。
“他是故意的。”
任时离眸光闪烁，神识牢牢锁定肖刚。
他却不知怎的突然笑出了声，像是彻底打开了心中的樊笼，释放出浓郁的恶意，对天地的恨意，对世间万物的浓烈毁灭欲望。
“有趣。你是个有趣的玩具。”
任时离的气息骤然拔高，手中的青蛇发出嘶嘶的声响。
百厄邪法·烬雪
被血色覆盖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灰白色的雪，像极了焚烧过后的灰烬。雪花飘零落下，打在了血影和乌鸦身上，竟见它们骤然消失一空，就好像被雪吞噬了般。
“我不喜欢说废话。”
肖刚注视任时离的目光平静，右臂浮现出黑红色的诡异纹路，双面修罗的虚影在头顶浮现。“送你下地狱。”
“哦。”
任时离故作恍然，捂着心口道：“我好害怕啊。”
下一瞬！
青蛇剑与阿鼻斧刃蓦然碰撞。
一声高过一声的声浪席卷而出，两人在空中不断交锋，单是一回合就已经进入白热化，战斗余波狠狠逼退试图靠近的鬼崽军。
漫天飘摇的烬雪中，任时离倒飞而出，脖颈处有一道显眼的伤痕，浓烈的杀意如烈焰般在伤口燃烧，他却浑然不在乎，一手掐诀，一手挥动青蛇剑。
风雪愈演愈烈，演化出一头巨蛇，噬向肖刚。
肖刚举起手中阿鼻，平平无奇往下一劈。
立见巨蛇一分为二，如有破灭万法之威，余势不止地在任时离身上再斩出一道贯穿全身的伤痕，几乎要将他分成两截。
百厄邪法·同咒心杀
任时离双瞳幽黑，映出肖刚的模样，伤口闪出灰蒙蒙的光。
恐怖的诅咒无视肖刚的杀意，成倍施加在他身上，当即就见追杀而来的肖刚，头颅自脖颈掉落，身躯分成两截。
可就在躯体下坠的过程中，诡异地消失不见。
‘该死，这都不管用吗？’
任时离微眯起眼，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虚空。“这到底是什么神通。”
只见肖刚再次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身上的气息又有增强，本就在大叫唤境界的他，每一分实力的递进都堪称是质的飞跃。
‘三千血神子。’
肖刚手中转动阿鼻，血红的双眼注视任时离。
杀意越来越浓烈。
天地的血色逐渐挤压烬雪，不远处的鬼崽军在无穷尽的鸦群和血囚的攻势面前苦苦支撑，他们是死是活全寄于任时离能否杀死肖刚。
与此同时。
任时离手指抠进脖颈伤口，捻出血色杀意放到嘴里品尝。百厄尸身已经凭借极为强悍的再生能力泯灭剩余的杀意恢复伤势。
‘他的神通肯定存在某种特殊的限制，否则一个劲送死变强不就行了。’
任时离思绪不断碰撞。‘必须想办法搞清楚。’
他张口说道：
“这股杀意好生纯正。”
回答他的是——
肖刚直劈下来的斧刃。
任时离架起青蛇剑挡住，血色的光芒瞬间遮蔽眼眸，凛然巨力骤然自兵器上迸发，直接将他轰进了下方的血海当中。
第949章 祸根
“砰！”
坠落的人影被血海吞没，破出的豁口顷刻间消弭抚平。
本欲乘胜追击的肖刚眉头陡然一皱，左手似缓实急地握拳。
百厄邪法·三尸花！
百厄邪法·三欲邪蛊！！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翻涌合拢的血海突地掀起巨大旋涡，一朵紫黑色的诡异邪花自血海中生长膨胀，不到眨眼的工夫，已有数十米之剧。
花有三瓣，每种颜色都有细微的差别。
哪怕不用肉眼及心神去观察注意，三尸花仍有种诡谲魔力蔓延到整座天地。
倏忽间，漫天烬雪一下子变得凶猛起来，犹如一道通天彻地的风暴将肖刚卷入其中，遮蔽住感知及视线。
肖刚！
肖刚！
声声呼唤自耳边响起。
仿佛是最亲近的人，仿佛是最爱的人。
浩瀚天地之间，一时间只剩肖刚一人，无尽的孤独与寂寥袭上身心。
恍惚时。
似自愿，又似甘心。
肖刚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夜晚的山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峭壁边缘，眺望视线尽头的古老城池，熊熊的烈焰在瞳孔里肆意燃烧。
那是曾经的他。
还活着，还没进入阴司的那段时期。
“这招不错，总算有点意思了。”
倏地，一双血瞳骤然自摇曳的风暴中亮起。
“砰——”地一记巨响，烬雪风暴被沛然巨力狠狠撕碎。
显出立于半空的修罗！
实质的杀意变作浮于肖刚体表的血光，不断绞杀飘来的烬雪，头顶上的双面修罗虚影瞬间化为实体，外放的气势悉数内敛。
彷如海市蜃楼一般。
整座天地倏地变幻，尸山血海赫然出现，绝望恐惧的意境席卷蔓延，各种千奇百怪的尸体铺满大地，遥远的地平线奔来一群狰狞丑陋的怪物。
杀！
万物罪业皆可杀，皆可斩！！
不知何时，三尸花蕊中央重新现出任时离的身影，手持青蛇剑的他面目凝重，抬眸看向半空中的肖刚，只觉棘手无比。
法；技；心；
三种攻击方式竟然都没对肖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反而让对方的神通显出神威，实力变得越来越强，不觉间竟以身陷困局。
随即。
任时离环顾一圈周遭，心间流淌出恍然。
走杀戮之道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是只懂得杀戮的疯子，剩下的那一号则是驰骋在即将走火入魔的道路上。
肖刚抬手间的一招一式让任时离误以为前者走得也是这条路子。
像这种货色心境都存在一定漏洞，任时离的三尸花和三欲邪蛊都是专门诱发人心底最大的欲望和恐惧，可谓是杀人于无形。
可是当任时离见到眼前的心象时，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看向上空的双面修罗。
一面凶恶；
一面慈悲；
任时离脸上扬起笑容，看着肖刚的目光，如同发现了某种新奇事物。
“原来是杀生为护生。”
自语声出口的刹那，一道通天的紫黑色拳臂悍然打向肖刚。
一面獠牙暴突，狰狞面容饱蘸杀意的修罗法相竖掌成刀，直直往下一劈。
血红刀刃迸发！
立见肌肉虬结的拳臂当即一分为二。
然而分成两截的手臂血肉陡然飞出密密麻麻的蛭蛊，飞蛭彷如无穷尽般瞬间淹没了肖刚，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黑球’。
这些不过成人一指宽的蛭蛊乃是任时离特意培育，专门吸食各种能量，被任时离囚禁的那名鬼使便是被这种玩意折磨得没有反抗之力。
可是肖刚的眸光很平静。
这种平静可以称为在他眼里任时离已经是个死人的平静。
肖刚体表浮出的血光杀意并不炽盛，却让蛭蛊这种奇凶之物无法靠近周身五米，成群的飞蛭失去生命。
他低眉间，手背有一片烬雪。
强大的吸力迸发，犹如黑洞一般无物不吞，无物不食。
可当肖刚亲身体验过后，却发现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内在是空洞虚无，将一切碰到的物体同归于虚无，这才是烬雪的本质。
亦是任时离的法！
随即。
也不见肖刚有动作，数道血色匹练突地鞭挞而出，一扫，一劈，数不清的蛭蛊烟消云散。
一张噙着笑意的白净面容突地横在肖刚面前。
任时离手中的青蛇剑吞吐血毒，剑势犹如狂风骤雨，搅动漫天烬雪，立有一条盘屈的巨蟒将肖刚缠住，俨然爆发出了最强的实力。
“没有意义。”
平静的话音乍响。
前倾，踏步，斧刃横斩。
肖刚只一击便再次击溃任时离的攻势。
真要较起真来，在阴司翘楚一辈，肖刚的杀戮经验远超李馗在内任何一人，他是真正从众生如狱的世界里，硬生生杀出来的狠人！！
两道流光在半空中激战。
“砰——”
任时离勉力架住劈下来的斧刃，还未等他施以反击，阿鼻在剑身上画出个半圆，被肖刚的另一只手接住，用力往下一劈。
血光四溅，开膛破肚！
百厄邪法·同咒心杀
方寸之间，任时离双瞳幽黑如渊，此时他已懒得探究肖刚这种越死越强的神通，狞笑出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死上几次！”
不到须臾，任时离的百厄尸身迸发强悍的生命力，开膛的伤口赫然复原如初；肖刚身上同样血光一闪，诅咒带来的伤痕不见踪影，强横的气机又上一层！
单论实力方面。
此时此刻，肖刚已经彻底碾压任时离。
血色扑面！！
任时离灵台警钟犹如洪钟大吕般震动，莫大的恐惧使他的面容不觉扭曲，另一只手立即掐起法决，一道裂缝自眉心沿至鼻孔。
电光火石间，肖刚手持的阿鼻斧身上的斑驳血渍好似扭动成条条神秘箓文，猛地反手上撩，直接将任时离掐诀的手臂齐肩砍断。
余势不止地斩向头颅。
嘶嘶~
危机逼命之刻，任时离右手的青蛇剑陡然变回活物，青绿巨蟒张开蛇吻咬向阿鼻斧刃。同时，任时离施展遁术，疯狂拉开距离。
哪成想，环裹杀意的拳头猛地打在了脸上。
任时离脸部五官猛地凹陷，嘴里似乎吐出什么音符，恶恨之意喷薄而出，一道道索命鬼魂张牙舞爪地袭向肖刚。
“搞得这么狼狈。”
粗犷恶意的话音突地响起。
百厄邪法·鬼面符刀！
百厄邪法·烬雪！！
漆黑刀锋凭空而生斩来，又似张开大嘴的鬼面，带起万鬼哭嚎的惨烈音啸；断臂的缺口当即涌出灰白色的雪暴扑面而来。
肖刚眸光动了动，竟停止了追击，抬手一斧统统将其斩灭。另一只手掐住那条青蟒的七寸，粘稠的血光刷了刷，变作肉眼不可见的飞灰飘逝。
须臾后。
任时离得到了喘息，面部蠕动间恢复原状，可是被阿鼻砍掉的手臂却不知为何没能再次复原，这回他望向肖刚的眼神充斥忌惮。
也即是说，刚才真让那一斧头劈到脑门上，绝对是死定了。
“老大，为啥要跟这种家伙单挑啊。”
不满的声音自任时离嘴里吐出：“他的杀意霸道浑不讲理，咱们的一身手段被破得七七八八，拿命拼都不一定能拼死！”
但见任时离自眉心延伸至鼻梁两侧的裂痕，似将一张脸分成了三半，可明明是一张脸却有三种迥异的神情，道出的声音也不一样。
“你以为我想吗。”
任时离心念回道。
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跟肖刚捉对厮杀，要是那头该死的苍鹰没去送死，这会儿鬼崽军营地的炮火早就将这块区域覆盖，数万鬼崽军驰援来此不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届时结成的军阵必能将肖刚斩死。
可是这世上就是没有如果。
“怎么说现在。”
任时离心中响起骄横的话音。
“拿那一招拼。”
任时离狠声回应：“他手持的斧头有古怪，我感觉要是真死在那斧头下，或许不能在太岁那里重新复活。”
“你是老大，你说得算。”
其余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道。
与此同时。
肖刚仍显得气定神闲，仔细打量任时离，眸底升起几分明悟。
原来走的是斩三尸的路子，食、奢、欲。任时离若能更近一步，以他的虚无之法合三尸，便能突破到炎热境界。
然而肖刚方才察觉到任时离的三尸里还有更为特殊的存在。
他不知想到什么。
猛然间，心间炽盛的杀意突然暴涨。
天地登时色变，血海翻涌咆哮，碰撞出道道宛如雷鸣般的震响。
其实肖刚若是与神荼郁垒他们有所联系，便能从他们口中得知豺狼这一号人物，他与任时离修的是同一种功法，情况亦是一模一样。
倏地，法咒念诵声响起。
“十方六界无明真生主宰，过去未来无法真神。
“吾心祭仇；吾神祭怨，吾灵祭恨；吾身祭天地，故降三尸六法真灵。”
任时离七窍溢血，口中念诵法咒真言，同时仅剩的右手拍出一道法印。无边无际的烬雪勾勒出浩瀚云潮，威压血海，直冲肖刚而去。
同时随着法咒念诵，任时离的气息瞬间萎靡。
倏地，虚空猛然迸发震动，像是有某种庞然巨物正在挤进这片天地，空间骤然形同碎裂的镜面。
随即，五根死灰色的手指掼了进来。
肖刚微眯起眼，眼角溢出一缕血光，右臂的黑红色纹路逐渐朝全身蔓延，阿鼻斧刃沸腾起血光，天际随之猛地跃出一轮血日。
踏步，俯冲。
一道笔直的血红光芒贯穿浩瀚烬雪云海。
宛如将弦拉到极致的弓。
“滚回去！”
极动化极静之际，肖刚一头黑发张扬舞动，腾起压倒一切的气势与爆发力，猩红瞳内显出修罗法相，阿鼻斧刃朝着那五根死灰色的手指直劈斩下。
斩！
粘稠的血泉迸射而出。
霎时间，好似有一声怒吼咆哮乍响，却见断掌猛地往后回缩。
“哇——”
遭了反噬，任时离面色陡然一阵青一阵白，立即呕出一大口精血，头脑晕眩不已，身躯坠在了血海之上。
他强撑起精神，方一抬眸，却见无边血色覆面。
一拳！
两拳！！
三拳！！！
肖刚一手拷着任时离的脖颈，包裹血色杀意的拳头重重击打在任时离的面孔上，三种歇斯底里的哀嚎极其吊诡地从他口中发出。
那张原本算是好看的脸孔错位崩离，沿至鼻梁的裂痕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随即。
肖刚眸里的血色如火，伸出一指点在了任时离的额头。
几是不分先后，慈面修罗同样伸出手指，与肖刚的身形隐隐有了融合，泛起温柔光芒的指尖同时落在了额头。
汹涌的杀意犹如洪流冲击灵台。
任时离对天地的恨意，对世间万物浓烈的毁灭欲望，皆在纯粹的杀意面前土崩瓦解，于碰撞中渐渐消弭干净，继续涌向灵台深处。
一刹间。
那微弱得仿佛不可能存在的白光自黑暗中出现。
杀意洪流一下子变得极为柔和，犹如清风拂面，吹散白光，显出任时离的身影。
他眼皮颤抖睁开，迷茫的目光沿着杀意似见到了肖刚，错愕中升起恍然，旋即神情化为解脱，白净的面容扬起灿烂笑容。
如同碎裂的陶俑，一道道裂痕在他脸上出现，旋即变作飞灰逝去。
啪！
任时离的身躯跪倒在地。
转瞬间，一切异象消弭无形。
肖刚随手将阿鼻插在腰间，回头看了眼远处一排的善人尸体，眸里的悲悯转瞬即逝。
先前在芙蓉区，李馗与肖刚曾有过一次联络，告诉了后者一些情报。内容正是云麓区有一批善人沦为实验品饱受折磨，拜托肖刚前去解救。
巧的是肖刚刚好就在云麓区。
救出善人的肖刚自然清楚他们曾经受过何等惨烈的酷刑，也知晓了一些情报，而刚才任时离灵台发生的那一幕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所谓的百厄邪法就是斩三尸，然而过程却是残忍无比。
善人对世间万物皆抱有善意爱心，而冯夷则是利用黄泉将许多善人运到了三淮水寨，对他们进行折磨，引他们坠入恶道。
由善变恶，善人体内的三尸自然要比寻常人更为邪恶，尤其是在修习百厄邪法之后。三尸翻身为主，完全控制躯体，修习起功法来更是一日千里。
任时离是；
豺狼亦是；
他们曾经有过善，如今却坠入无底深渊。
第950章 三只妖，三台戏
三尸乃欲望根源，无恶不作。
三淮水寨又是何等纸醉金迷的地方，对三尸来说不亚于人间仙境，兼有功法控制，自然成了冯夷手中最好的工具！
任时离的善之所以没有被泯灭，绝非是三尸心存不忍，而是被关押在灵台黑暗深处的善会诞生出虚无，恰恰是成道之根基。
这时只见肖刚脚下泼出一道血浪，翻卷间将任时离吞没，旋即看了眼远处的鬼崽军。
他与任时离的战斗可都没收着手，千名将士在战斗余波中死得不知凡几，如今也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心念翕动，血海冲刷间便将其悉数覆盖。
而后。
肖刚面前渗出一滩血水，咕噜两声冒起泡来，遂见那头苍鹰升了上来。
他打眼观察两下，不由微笑说道：“你布的子不少呀。”
这头苍鹰虽是最早送死，但却是毫发无伤，鹰瞳浮出宛如碧玉铸成的蝴蝶，甫一张口道出的竟是李馗的声音：“走一步，算三步。当然要做点保险措施。”
闻言，肖刚嘴角笑意愈深。
任时离至死都没想到自己的心腹早就被洗脑，更想不到的是，肖刚能精准堵上门也有几分靠着嫁梦蝴蝶的联系。
“你现在在哪？”肖刚开口问道。
“这会儿呢，还不能告诉你，容我保密。”
李馗一摊手，挑眉潇洒道：“不过你也可以当我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
肖刚瞅着被嫁梦控制的苍鹰，心里亦是对李馗这句话颇为认同，感慨道：“你的嫁梦神通确实是越来越了得了。”
“哈哈哈哈。”
这句话从肖刚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李馗受用不已，爽朗笑说：
“彼此彼此。不过我瞧你刚才的战斗，真的比在云梦河鬼蜮里的那次交手有了质的蜕变，突破炎热境界怕是指日可待呀。”
肖刚自信点一点头。“不算太过困难吧，你可别被我甩得太过后面。”
“有你这样的对手，我想偷懒都难呀。”
李馗唇边笑意也忍不住深了些。
“你那边的布置怎么样了。”肖刚问起正事。
李馗一双锐利鹰瞳看向龙宫方向。“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行！”
肖刚体表血光刷了刷，容貌神态已与任时离别无二样：“我等你信号。”
“没问题！”
李馗微微躬身，抬手一伸：“将军请吧。”
苍鹰眼里的碧玉蝴蝶振翅间悄然隐匿。
肖刚一步踏出，来到一排善人尸体的跟前，开口说道：“诸位先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吧，正好亲眼看看三淮水寨如何走向覆灭！”
原本一双双怨恨难平的眼睛望向肖刚的瞬间变得柔和，充斥感激。
透明的魂魄虚影浮现，齐齐点头。
“等回去了，我请你们吃酒。”肖刚说出约定。
随即。
立见一只神骏的乌鸦从天而降，径直落到他的肩膀上。黝黑的眼珠泛起光芒，充塞血色的天地骤然开始褪去色彩，一切存在都开始淡化消失。
直到最后，乌鸦双眸已被血色填满，显得诡谲非常。
“肖老大，现在去哪？”它道出嘶哑粗粝的声音。
肖刚指尖淌出一缕猩红杀意，一头状似犀牛的异兽竟然重新出现。
“救人，杀人。”
毫无征兆地，千名鬼崽军死而复生似的出现在肖刚身后。
他们神色冰冷，等候命令。
“出发！”
异兽践踏地面，浩浩荡荡地奔向鬼崽军营地。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
云陵镇。
镇口大门两旁卧着威武的石狮子，尤为引人瞩目的是悬空的一枚神镜。
模样看去似青铜圆形镜，镜面有两只夔凤正在振翅盘旋，此凤有一双细长的臣字眼，头顶有冠，双翼乃是深蓝色。
但见沛然神光自显神镜内绽出，光耀四方。
此镜就好比那照妖镜，再精妙的伪装神通术法都会在镜面上显露无疑。神光腾去上空的同时，也彰显出浓烈的战争硝烟。
恢宏的结界将这块区域覆盖，数十辆沉渊坦克抬起狰狞的炮口，后方阵地里，数百尊洛妃大炮蓄势待发，三万余人的军队随时都可以投身战斗。
而在镇内中央有一座占地面积广阔的宅邸，其内防卫森严，十步一岗，九步一哨，此间主人正是云陵镇的统军统领——戴龙。
此时此刻，正堂内。
“姐夫，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名身高体瘦的男人在中间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目光看向坐在上首的强壮将领，结实有力的肌肉将甲胄撑得鼓涨，面相粗犷剽悍，唯独一双眼睛透着狡猾和精明。
此人正是戴龙。
出声喊姐夫的妖怪正是奈落街危机镇压管理部的部长马天洪，哪怕幻化成人形，他的一张马脸亦是极为显目的标识。
戴龙看着马天洪那一副慌神不已的模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做。”
“姐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马天洪瞧见自家姐夫犹豫的神情，哪还不明白戴龙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说道：“弟弟来这里之前，已经派出几名心腹试尝试各种渠道试图离开水寨。
“您猜结果怎么着，全都失败了。
“现在整座水寨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出都出不去！
“姐夫，现在地府都打上门来了。”
说道这里时，马天洪猛地一跨步来到戴龙身前，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该不会真认为灵源公能对抗阴司吧？两者间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戴龙闻听此言，双眉拧在了一块，似在思考着什么。
马天洪见状赶紧添柴加火：“远的不谈，咱们就说说最近，天北云梦河鬼蜮、北山三妖，当时动静闹得这么大……”
“闭嘴！”
戴龙陡然一声怒喝。
马天洪喋喋不休的话语登时戛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说你……擅自带着部下跑来我这里。”
戴龙瞅着自己的妻弟，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抬手用力拍了下身旁的木桌。
“现在奈落街群龙无首，别说阴司了，要是被灵源公知道你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搞出这个乱子，你我焉能有命在！”
听到这句话，马天洪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屁股坐到了戴龙身边，笑着说道：“放心吧姐夫，你弟弟的脑子又不是真的傻了。
“我走了。可管理部不是还有副部长吗，况且我只带一批心腹走，影响不了大局。”
戴龙眸光闪烁，狐疑道：“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闹出乱子来？”
“不会，肯定不会！”
马天洪言辞凿凿，拿起沏好的茶杯牛饮一口，唇边的笑容透出几分耐人寻味：“我跟安长丙共事这么多年，对安副部长的心性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我相信他肯定也知道了有阴司鬼使混进水寨的情报，也能猜出我就在姐夫您这儿，但我发誓，安长丙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怎讲？”戴龙紧皱眉头。
马天洪颇为玩味笑了笑，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因为那只老猫最疼爱自己的崽。为了儿子，他什么事都肯干，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为了能够安抚住他，我特意将控制阵法结界的钥匙放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眼下我不在奈落街，安长丙就成了奈落街权利最大的妖怪，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条件，他又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此，安长丙肯定要帮我稳住奈落街的局势，毕竟他也要利用这个权利为自己的儿子谋出一条出路！”
马天洪言语之间满是自信。
不得不说，他的安排确实妥当，也真的掐住了安长丙的命脉。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
然而听了马天洪一番话的戴龙却是微眯起眼，咬牙说道：“你还将控制结界的钥匙留给他了！”
“恩啊。”
马天洪见戴龙的神态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当即支支吾吾地回答：“姐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要是不将钥匙留下，他岂会心甘情愿地卖命！”
“你！”
戴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知不知道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话还没说完。
倏地。
“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但见屋外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妖怪亲兵抱拳站定。
这一打岔，戴龙只好先压下心中的怒气，朝外头瞥了眼。“进来。”
亲兵快步来到戴龙身边，小声地耳语几句。
下一秒，立见戴龙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奇怪，眉宇间浮上阴鸷。
直把旁边的马天洪看得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夫，怎么了？”
“哼。”
戴龙鼻腔哼出冷笑：“你刚才是不是对我发誓来着。
“你的那位安部长现在就在镇口。”
“什么！？”
乍听此言，马天洪当即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他怎么敢来这里的，不是，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安长丙想干吗！”
随即，他坐不住似的，又起身来回踱步，眉间几乎拧成个川字。
“安长丙来这里，岂不是说奈落街现在群龙无首，但凡出现一丁点的乱子，那不是要闹翻天了去！”
啪！
整个梨木桌蓦然被戴龙拍成齑粉。
他恨铁不成钢道：“马天洪，你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一遇到事就慌、就乱的臭毛病能不能给我改一改。”
“姐夫，我知道错了。不过您倒是先拿个主意啊。”
马天洪心态有点崩溃，他都搞不懂如今已是火烧眉毛的局面，戴龙此时竟还有闲心训斥自己，忙不迭说道：“要是被灵源公发现，肯定先把我宰了。”
“呵呵，这时候你知道怕了。”
戴龙冷笑着，抬眸看向亲兵问道：“安长丙有没带人来，可曾照了显神镜，有没有发现异常？”
“回将军。安副部长带了他儿子，还有一名部下。他们都在显神镜前勘验过正身，没有发现异常。”亲兵立即低头回道。
戴龙低眉思索少顷，再次问道：“可有带话？”
“倒是有一句话。”亲兵回答：“他说他手里有可以帮助将军和马部长解决燃眉之急的东西。”
“东西？”
马天洪不禁好奇地自语了一声，旋即眼咕噜一转：“姐夫，看样子安长丙手里有门路啊，否则不会带着自己的崽一块过来。”
戴龙倏然闭上眼，对马天洪的话置若未闻，嘴唇翕动：“带他们进来。”
“是！”
亲兵拱手应命，快步离去。
……
……
一分钟后。
身穿黑色劲装的大白猫带着小白猫，以及一名披坚执锐的甲士走进正堂。
右侧的座椅上，马天洪瞅着安长丙，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安副部长，这时候你不在奈落街好好呆着，为什么要跑来云陵镇。”
“见过戴统领。”
安长丙气度非凡，更是不卑不亢，先是恭敬地朝上首的戴龙施礼，方才夹枪带棒地怼道：“这句话我倒是想先问问马部长，灵源公若是知道你在这里，马部长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马天洪心肝莫名一颤，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怒喝道：“你……”
“闭嘴！”
戴龙呵斥了一句，抬眸打量安长丙，旋即又在安福及那名甲士身上逗留须臾，直接说道：“安副部长应该不是特意过来吵架的吧。”
“自然不是。”
安长丙也没绕关子，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卑职带儿子来这里，就是想谋出一条生路。而我也有离开水寨的法子。”
闻言，马天洪虽然心里觉得安长丙不会无的放矢，但还是不由狐疑道：
“真的假的？”
“这时候我不会有闲心开玩笑。”
安长丙呛了马天洪一句，遂见手中现出一枚模样酷似罗盘的物件，里头绘有天干地支，介绍道：“此物唤作寻龙仪，功效很简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任何阵法结界的薄弱点，也能将察觉不到的结界显露出来。”
听了这番话，马天洪心思电转，瞳孔不自觉扩张，兴奋道：
“好你个安长丙，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想趁着地府举兵入侵，水寨结界不稳之际，用这个法器找到薄弱点将其击穿，然后好以此脱身！”
安长丙微微颔首：“不错，这正是我的法子。”
这种法器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作用，而眼下显然已到了时候。
第951章 地藏菩萨
“独木难支，难怪你要来找我们。”
马天洪仔细端详了两眼安长丙手中的寻龙仪，眸光闪了闪，却是狐疑道：“不过空口无凭，你把法器拿来给我试试真假。”
“要想启动这寻龙仪需要配套的口诀。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安长丙不觉微眯起眼，催使妖力进入寻龙仪，心默口诀。“至于到底是真是假，戴统领和马部长一看便知。”
立见寻龙仪迸发灵光，盘内池针旋转间骤然变作一条小龙腾起，在堂内遨游了一圈，所过之处，原本隐匿的结界当即显露出来，可谓相当玄奇。
马天洪一见心里更是喜不自禁，表面功夫却是相当出色，没有表露分毫。
“我这条路算是一个法子。”安长丙斜眼睨了下马天洪，询问道：“就是不知马部长与戴统领可有更好的计策？”
闻听此言，马天洪故作神秘不言。
面相彪悍的戴龙更是如此。从安长丙进门之后，他的神情就没有太大的变化，目光倒是在寻龙仪上稍作逗留。
然而就像马天洪深知安长丙的软肋，安长丙对这位马部长又何尝不是，心思兜转间已然有了答案，决定加重砝码，说出一则更为准确的情报。
“戴统领，马部长。
“根据我的情报渠道返上来的消息，如今进入三淮水寨的鬼使数量已高达五十名以上，实力最低的都在号叫境界。他们总不会是来这里作客的吧。”
安长丙故意顿了顿，方才说道：“况且这还只是地府投入的一小部分力量，真正的大军还没来呢，眼下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此话一出，戴龙眸里闪烁狡诈的光芒。
倒是坐在一旁的马天洪有些心慌地拿起空掉的茶杯饮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竟是连个滋味都没嚼出来。
既然肯定戴龙跟马天洪如今还没有对策，安长丙自然要趁机掌握一点主动权，继续添油加柴：“目前水寨可以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至于水寨外面会不会设下地府的包围圈，仍是个未知数。
“但有了寻龙仪，我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以争取。”
说道这里时，安长丙余光瞥了眼安福，再次朝上首的戴龙拱手说道：“此番安长丙来云陵镇就是想与戴将军合作。
“只要能将我儿送出去，长丙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听出安长丙话中的决绝，纵然是多年的对头，马天洪此时亦是忍不住心生感慨，目光看去低头不语的安福：“安福，你有个好爹啊。”
如今安长丙也算是一条船上的妖怪。
马天洪便扭头看向戴龙，希望自家姐夫能拿定主意，毕竟哪怕有寻龙仪这种特殊法器，可想要击穿结界又岂是易事，定然要有足够的实力作保障。
而在这里，属戴龙的实力最强。
可奇怪的是，戴龙注视安长丙，竟还是一言不发。
“姐夫……”
话音方一出口顿时戛然。
“砰——”
倏地，一记震天撼地的巨响迸发。
马天洪心脏受惊一跳，端在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碎成片片瓷块。
整间正堂连带着阵法仿佛都在摇摇欲坠，不止是这里，整个云陵镇都在发生剧烈的震动，恢宏结界立刻显现而出。
“发生了什么事？”
马天洪连忙透过敞开的大门朝天际看去，冲天而起的火焰光芒照彻眼眸，哪怕相隔甚远，那灼热的火光彷如都将心都一块燃烧起来。
他心悸地吞咽了下口水，连忙朝戴龙看去。
这回马天洪又开始暴露本性，一点都沉不住气了，见戴龙迟迟不说话表态，当即急切地喊道：“姐夫，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老马一个劲地朝戴龙使眼色。
外面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说明三淮水寨正在走向毁灭，那离地府举兵入侵还远吗，这时候对他们这种小虾米来说反而是难得的逃脱机会。
然而。
“哎。”
戴龙低垂眉眼，居然叹了一口气。
见状，马天洪下意识眨了眨眼，倏然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味。
他内心有些惊疑不定。
马天洪终于开始意识到自打自己来云陵镇后，姐夫的反应好像一直都有点不太对劲，直到现在他总算可以肯定这一点。
霎时间，微妙的气氛忽然蔓延开来，空气也随之都变得异常凝涩沉重。
安长丙立马挡在了安福面前。
“天洪啊……”
戴龙将刚才没说完的话在此时说完：“你知不知道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除去我自身的本事，更多的是仰仗灵源公的赏识。
“你靠着我的关系坐到了奈落街管理部部长的位置，难道我不是吗？本统领又岂会在这种时刻只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不去帮灵源公一把。”
“不是，姐夫。”
闻言，马天洪涩声道：“咱们又不是背叛，只是逃命罢了。”
“阿弥陀佛。”
话音未落，立有一声带着戏谑意味的佛唱乍响。
一阵微不可查的波动登时席卷而出，覆盖整间正堂，外面持续传来的爆炸及震动渐渐变得杳不可闻。
“逃命，对灵源公来说就是背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平素里享受着灵源公给你们的权利、资源，这时候不想着以身报恩，反而想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杀你们，怎对得起灵源公！”
伴随阴森冰冷的话语，只见堂后走出一位白色寸发、蓝靛脸的男人，脖颈串着一条黄金佛珠，举手投足间腾起桀骜不逊的意味。
听到这道熟悉声音的刹那，马天洪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忙偏头看去，竟是直接瘫软倒地，不可置信道：“玄老板，你……你不是死了吗。”
来者正是玄和尚，曾经被祸斗打死的那个拳擂老板。
“死，难道就不能再活过来？”
玄和尚负手而来，看向马天洪的眼神极为不屑：“你别忘了这里是哪里。
“三淮水寨！
“想要谁活，谁就能活。同样，想要谁死，谁就一定要死！”
最后的话儿带出逼人杀意。
堂堂管理部的部长此刻面如死灰，一身修为好似随着胆气消散干净。
见到玄和尚出现，马天洪哪里还不明白其中关窍，要是戴龙真想逃命离开，他的表现就不应该如此平淡，而会像他一般难掩急切。
“玄老板，我错了。”
“姐夫！”
马天洪推金山倒玉柱，用哀求的眼神望向戴龙。
其实论起缘由，也不怪马天洪。
哪怕他贵为部长，但在三淮水寨里也只属于中层领导，而像戴龙这种手握一方兵权的将领或多或少了解点太岁的秘密。
固然其中有以身报恩的缘由，但也有第二次生命的依仗。
尤为关键的是云陵镇与云麓区互为南北犄角之势，保护龙宫两面的安危，冯夷怎么可能不在这里做点准备，万一真要出现变故，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而戴龙和玄和尚一明一暗，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凡有风吹草动可以及时告知冯夷，后者便能调整布局，以不变应万变。
哎~
这时只见戴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自座椅上起身，拱手对玄和尚说道：“玄老板，我妻弟是个不成器、不懂事的货色，念在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说着，戴龙瞥了眼泪水盈眶的马天洪，诚声说道：“还希望留着他一条性命，在这时候为灵源公效死力！”
砰！
砰！！
马天洪连忙俯首磕头，磕得那叫一个响亮。
玄和尚见状不由笑道：“戴统领，没想到你还真疼你这妻弟。”随即，他便摇了摇头：“行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一个为灵源公效死的机会。”
“万谢玄老板，谢谢灵源公开恩。”马天洪赶忙说道。
随即，玄和尚将目光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安长丙，眸中泛起杀机。
马天洪可以看在戴龙的面子上不杀。
但是安长丙绝对不能放过，擅自跑来云陵镇，导致奈落街如今群龙无首，引发大乱，不拿他的人头祭旗如何说得过去。
“安副部长，我听说过你。
“不过遗憾的是，我们竟以这种方式相遇。放心，我会让你走得很轻松。”
可就在这时，玄和尚倏然注意到安长丙的余光竟频频看向他身后的甲士，显得犹为诡异蹊跷。这让玄和尚的注意力也不由放在了那名甲士身上。
但见甲士身材挺拔，面容坚毅，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透着掌握全局的自信，居然丝毫不加以掩饰。
玄和尚不觉间皱起眉头，遂又对甲士手中的宝剑打量起来，剑格镶有碧色宝玉，虽看似平平无奇却隐隐显出峥嵘剑芒，愈显大气不俗。
这是一个亲兵能带的剑？
再结合安长丙的小动作，玄和尚立刻品出几分不对劲来，浑身阴气奔涌间，出声问道：“安副部长，我看你身后的这位恐怕不是你的亲兵吧！”
原本商定好的计划因玄和尚的出现有了变数。眼前的局势已经不是安长丙所能把控，所以他就干脆地站到了信的背后。
安福抬手挠了挠脸，竟变成了一只金丝猴，正嬉笑地看着玄和尚等妖魔。
于是乎，正堂内的局势陡然又有了变化。
看客马天洪有点懵；
戴龙则是戒备地盯着信及安长丙，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上一把虎头大刀。
“玄和尚。”
信的神态显得轻松自然，问出一句确认的话语。
“你是何人。”
玄和尚眸中透出危险的光芒，心底深处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立见身后顶空骤然现出一尊深沙神法相，须发冒着火炎，以髑髅为颈璎珞，左掌盘屈青蛇，右手扬掌置于胸前。
“原本我有两个方案。
“一为取而代之，二为劝降。”
信单手握住无双剑的剑柄，另一只手向前平伸。
如果戴龙和马天洪真的同意了安长丙的合作方案，肯定无暇顾及云陵镇，那么安长丙便可借此机会接过军队的指挥权，兵不血刃地拿下云陵镇。
可惜，计划确实赶不上变化。
“幽冥军团——信，隶属于阴律司鬼使李馗麾下。”
信拔剑出鞘，伸手的掌心陡然腾起一团戾焰。“本来我想自己解决这里的事，但是黑哥说这是一份因果，亦是一种缘分，得由他自己来解决。”
幽冥军团是个甚玩意，玄和尚没听说过，但是李馗的名字以及那黑色的火焰，却让玄和尚瞬间回忆起某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瞳孔猛地一扩张，好似意识到什么，暴喝道：“快，杀了他！”
死！
深沙神法相须发火炎暴烈，直接朝着信遥遥一握拳。
只见宛如无穷尽的流沙自堂内四周倾泻而出，状若疯狂地朝信扑去；戴龙眸中冷光一闪，持着虎头大刀来了一记力劈华山。
“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戾焰摇曳间猛然窜起暴涨，一道黑色匹练横贯而出，先是卷住虎头大刀，旋即猛地横扫四方，漫天流沙顷刻间被灼得灰飞烟灭。
几是不分先后。
信手持无双剑，脚下蔓延开风后八阵兵图。
蛇蟠阵！
云垂阵！
呼啸的风声在堂内涌动，隐约显出一头巨蛇的形态，首尾相连；厚重的白云紧随着喷涌而出，其中亦有飞鸟的模样显出，瞬间嵌合在原本的结界阵法里。
两重相辅相成的阵法当即显出威能，这般打斗声势竟没有外传一点。
直到这时，信带着笑意的话音响起：“多亏你刚才布下的这层结界，相信这里头的动静就算闹得再大一点，外面的人恐怕都不会起疑心。”
在墙壁、在地上，在梁上翻卷的戾焰倏地一收缩，变作戾焰大氅肆意摆动，熊熊火焰中似缓实急地显出祸斗的模样。
他一出现，全场针落可闻。
祸斗睨眼看向玄和尚，犬吻一咧：“自打我知道太岁能助人复活后，我就想着会不会碰到你。地藏菩萨，真是一份因果啊。”
三阶教反对净土宗提倡的念佛三昧，敬众生为佛，只念地藏菩萨。
与玄和尚出场时的那一句【阿弥陀佛】有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而玄和尚本人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可祸斗出现在这里，俨然意味着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跌向某个深渊。
第952章 无相炼狱！
“他先前杀死过我一次。还有，不要被那黑色火焰烧灼到身体。”
这句话，原本玄和尚是通过传音入密跟戴龙说的，是想让后者不要太过轻视祸斗，却没想到话语声竟在堂内响彻。
玄和尚瞅了眼四周若隐若现的云气，眸里不禁闪过阴鸷。
不知何时，信、安长丙以及金丝猴的身影全都消失不见，能有这般效果显然是依靠了那名甲士布下的阵法。
“我现在就可以杀你第二次。”
也就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祸斗身躯昂然，一双燃着戾焰的眼睛顾盼间威势十足，笑出森森寒意：“且可以保证你这次绝对死翘翘！”
“吼！”
下一瞬，虎咆声乍响。
尸山血海般的粘稠腥味瞬间弥漫全场。
“天洪，你想活命吗？”
戴龙突然说道。
仍瘫在原地的马天洪怎会不了解戴龙的话外之音，不禁看了眼凶威赫赫的祸斗，旋即眸光一阵闪烁：“姐夫，我肯定想活命，咱们一起跟他拼了！”
只见马天洪长啸一声，七窍陡然腾起赤色烈火，摇身一变化回原形。
再看时，那壮硕的赤马浑身冒火，由蹄至项高九尺有余，气势极为威猛，尤其是鬃尾甩动间席卷出炽热高温。
随即，戴龙直接翻身上马，虎头大刀陡然蔓延出条条筋肉，刀身中央更是长出一颗巨大的虎眸，邪诡森森之气瞬间炽盛。
戴龙拳臂一抬，刀锋直指祸斗：
“祸斗是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在外界很有名。不过你这具只是神通分身，又能发挥出多少实力，更别忘了这里是哪！”
赤马顺势发出一声高亢的嘶吼。
祸斗瞅着这个组合，眸底不由升起几分饶有兴趣。
瞧一妖一鬼的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难怪戴龙要在玄和尚面前力保住马天洪，原来这两个家伙是这种关系呀。
与此同时，玄和尚掌心悄然浮出卍字，试图破开信的阵法。
但凡有一丁点打斗的动静传出去，宅邸的众多亲卫都会蜂拥而至，届时哪怕遇到最坏的情况，也有坐镇龙宫的灵源公出手，祸斗绝对翻不起风浪！
玄和尚的小动作自然逃不出祸斗的法眼，却丝毫不将其放在心上，他相信信，所以他只需要将戴龙他们打成渣渣即可！
“你是觉得我这具分身实力不够强，便可随意揉捏？”
祸斗甫一张口，右手隐约间似套上了一副白骨手套，拳面有一凶戾犬首，用力握拳的刹那，好似有一个熊熊燃烧的太阳自体内炸开。
“轰隆——”
一记无声而浩大的爆炸。
佛想佛连续点亮三颗孔洞，祸斗神情愈发不可一世，愈显峥嵘，强悍到极点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自本尊那里倾灌而来。
双方原本相持的实力一瞬间发生逆转，甚至有碾压的趋势。
玄和尚和戴龙皆感受到了这股巨大的压力，恍惚间，他们好似看到一道黑影冉冉升起，宛如遮天蔽日一般，隐约能分辨出威猛犬首的模样！
“杀！”
倏地，只见戴龙一声暴喝打破祸斗的气势压迫。
不到十米的距离，赤马启动及加速不需要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如高速行驶的火车撞了过去，背上的戴龙高举虎头大刀，朝着祸斗的脑袋砍下。
泛起青铜色泽的刀芒瞬息凝聚，嵌在刀锋之上，戴统领头顶接连出现两颗虎眸，放出邪诡光束直击祸斗面门；
深沙神左臂盘屈的青蛇滑落，跌至半空中时，已然变作一条巨蟒噬向祸斗，同时法相取下颈璎珞猛地向上掷去。
骷髅蓦然爆炸，一大蓬猩红似血的粉末猛地弥散开来，却是一只只极其微小的狰狞夜叉，面目狰狞地冲向梁上。
玄和尚眼神凶狠地盯着祸斗，手中猛地握住一柄三叉戟。
堂内的重力瞬间攀升，犹如重重山岳降临，流淌浊黑光芒的流沙铸成三道锋利的尖柱刺向祸斗要害，配合戴龙的进攻。
兔起鹘落间，戴龙跟玄和尚赫然纷纷爆出杀招。
面对妖魔的攻势，祸斗瞳孔中摇曳的戾焰骤然一定。
“砰——”
不羁的戾焰狂潮登时奔涌而出。
如山崩；
如海啸；
似天塌！！
首当其冲的便是戴龙和马天洪。彷如是传说中的金乌横空，恐怖至极的高温烧得戴龙身上的甲胄发烫，甚至闻到了一丝焦味。
如此煊烈刚猛。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直面祸斗时，那股压迫感带来的恐慌仍让戴龙剽悍的面容呈现出扭曲，却腾起狠厉的恶色，毫无保留地催使虎头大刀。
阵阵虎啸撞上戾焰。
竟见戾焰转瞬间演化刀枪剑戟不断将刀锋卷入。
戴龙双眸当即被漆黑的火焰遮蔽，近距离的交锋下，他总算领教了戾焰的厉害，连自身的感知都被这种奇异的火焰吞噬殆尽，周遭的空间也在压缩塌陷。
戴统领双腿立即一磕马腹。
姐夫与小舅子之间的默契关系不言而喻。
马天洪当然明白戴龙要他做什么，无非就是先拉开距离，让戴龙有一个较为舒服的空间可以再次发起攻击。
可是相较于只负责进攻的戴龙。
马天洪对戾焰的威力无疑是有更鲜明的认知，或者说，对戾焰当中蕴着的祸斗意志有更深的了解，稍加碰撞便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万丈深渊，自身的火焰根本抵挡不住戾焰的侵蚀，要是再往前冲锋，一定会被烧成骷髅！
恐惧宛如附骨之疽般自灵台萌生。
于是，马天洪心思电转间，内心立刻有了决定，并付诸行动。
戴龙哪知座下妻弟的想法，正卖力地挥舞起虎头大刀，刀身上的那颗巨大眼珠不断来回转动，绽出邪诡的光芒，对抗戾焰带来的空间压迫。
百刀；千刀；万刀；
刀光闪烁间变作一头头择人而噬的青铜猛虎，纵进火海中。所过之处，竟与戾焰分庭抗礼。
倏然。
一根探出的犬指弹在了刀尖上。
立闻“铛——”地一记悠长的金铁交鸣之声。
‘好大的力道。’
戴龙双瞳猛地一扩张，只觉刀身席卷而上一股凛然巨力，竟震得拳臂发麻颤抖，连忙双手持刀，同时将力道往身下卸去。
下一瞬！
毫无征兆，翻卷的戾焰火墙中凸显出祸斗的面容，他手里竟攥着一条左右扭动的青色巨蟒，烈焰冲刷间已成灰烬，自拳眼飘逝。
忽地，拳头犹如呼啸迸发的陨石撞来。
挥舞而出的青铜刀芒被压扁破碎，直直打在虎头刀身上，那颗巨大的虎眼被戾焰环裹的拳锋打中，当即溅出乌黑血液。
更有悲鸣的虎嚎淹没在火焰席卷的声浪中。
“天洪！”
“姐夫！！”
马天洪猛地跃起，拱背将身上的戴龙送了出去。
戴龙哪会想到自家妻弟竟有如此举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顶到了祸斗面前，赫然对上了那双燃烧戾焰的瞳孔，心间登时一片冰冷。
祸斗可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礼物，轰出的拳头猛地一张，抵着刀身掼进戴龙的心脏，另一犬掌挟熊熊戾焰从上至下打在下颚。
戴龙骤感剧痛袭来，眼前一黑，意识彻底陷入深渊。
一颗燃烧的头颅向上飞起！
祸斗身后的大氅肆意张扬，双脚落地的瞬间，震荡乾坤的力道席卷而出，摧枯拉朽地湮灭袭来的流沙，统统将其焚成灰烬。
紧接着，如出膛的炮弹掼向玄和尚。
“该死！”
凛凛杀机扑面而来，激得玄和尚浑身筋骨发冷，他跟戴龙一样想不到马天洪竟会临阵反水，只能硬着头皮跟祸斗对上。
三叉戟掀起空间波动，削去袭来的拳锋。
戾焰·尸陀林
在天花板翻涌的戾焰陡然刺出森白的骨杈，瞬间覆盖那些个想要攻破结界的微小夜叉。夜叉体内忽有剧烈的空间涟漪荡起，却也被立刻镇压。
又不是第一次交手，祸斗怎会不知玄和尚的手段。
紧接着，密集的骨树自火海中生长壮大，纷纷挤向深沙神法相。不到一瞬间，便将这具法相彻底封印。
“砰——”
拳锋与三叉戟相交。
一道道不稳定的空间旋涡迭起又迅速消弭。
玄和尚双腿碾着虚空往后飞退，脖颈挂着的黄金佛珠颗颗蔓延出裂缝，缕缕烧灼气味飘进鼻腔，不知怎的，浑身肌肤突然冒起被烧灼过后的疼痛。
自被祸斗一拳爆头，玄和尚无不日日夜夜想要报仇，可是……可是真与祸斗交上手后，他自己都没发现自灵台深处滋生出的恐惧。
或许发现了，或许是想刻意忽略。
这种来自心理上的恐惧令玄和尚的脸色变得极为阴鸷，内心更是恼怒不已。“该死，他的实力竟然比上次还要强出数倍，而且这还不是本尊！”
再抱怨，他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过去的一年里，祸斗跟随李馗与会妖门一众大圣斗，又跟着摄政王赢君羡斗，几番经历生死决战，实力早就不可与同日而语。
戾焰·无相炼狱
肆意翻滚的焰潮陡然聚拢显化，一尊犬首大佛立于玄和尚面前，明明也就是七八米高，却仿佛顶天立地一般，显得极为恢宏高大。
滔滔魔威中竟有几分慈悯。
犬首大佛嘴唇张阖：“你的实力完全没有进步啊，还是老样子！”
可偏偏玄和尚自大佛眼中看出了冰冷无情的意味，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仿佛他是一只蝼蚁，一根手指就能捻死。
啪！
戴龙燃烧的头颅落地。
“这一拳，站好了接！”
这是祸斗吐出的森寒话音。
被掩埋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
玄和尚眼中掉在地上的头颅，模样竟变成了自己，呼吸不觉间变得急促，体内阴气奔腾的速度越来越快，双目已被血色充塞，嘴唇翕动：“不要……”
“砰——”耳边乍响空爆。
他看见了一具无头尸身于半空中坠落。
恍惚间。
过往与现实交织，死亡与复生交汇。
玄和尚的半边脸被戾焰焚烧溃烂，露出苍白的颅骨，低眉俯视，握着三叉戟的双臂布满焦炭似的裂缝，仅剩的眼珠里满是恐惧。
而曾经的那一刻，他的神情则是愤怒与不甘。
“啊啊啊啊啊！！”
玄和尚仰颈怒吼，无穷尽的浊黑流沙自脚下泼出，瞬息间形成巨大的旋涡，粒粒浊沙浮出惊悚空洞的人脸，迸发出无声的厉啸。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声声厉喝在正堂间缭绕。
却见玄和尚口鼻耳三窍滚出熊熊戾焰，紧接着，高大的身躯漏水似的，越来越多的戾焰渗出，只留一具燃烧的火炬矗在原地。
同一时间，被骨树封印的深沙神法相陡然停滞动作，须发间的火炎熄灭，亦如碎裂的玻璃瓶般寸寸湮灭，再也无法复原。
“我要……”
“地藏菩萨。”
犬首大佛低眉间，探出一指点在玄和尚眉心，喋喋不休的声音顿时戛然。
随即，浊黑流沙随着灼风烟消云散。
……
……
尘埃落定。
戾焰涌动间再次显出祸斗的身形。
他睨了眼倒在地上的焦黑躯体，玄和尚包括戴龙全都留了一口气。玄和尚能不能复活第三次，祸斗不清楚，但要是让戴龙从太岁那复活，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啪啪啪！！”
信双手鼓掌，带着安长丙与金丝猴重新出现。
“黑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信的双眸丝毫不掩盖尊崇，开口笑说：“这一次的战斗真是令我开了眼界，尤其是最后的攻心为上，真是极为精彩！”
身后的金丝猴眼中亦是异彩连连。
这只猴儿还是刚入伙没多久，哪见过祸斗的手段，这回真真是拜服了。
“哈哈哈哈。”
祸斗犬吻一咧，笑出爽朗：“他呀，不行。”
【无相炼狱】这一招犬首大佛只是表象，真正的杀招是针对心灵。
当初赵霓裳和赢君羡都试过这招的威力，后来被祸斗不断改进，威力又有了增强。
哪怕不被戾焰烧灼入体，用眼睛、用心神感知都会在无形中受到影响，要知道戾焰的本质乃是贪嗔痴三毒。
而祸斗的敌人往往都会被煊烈的外相迷惑，而忽视了内在根源。
玄和尚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第953章 调虎离山
曾经被祸斗杀死过一次，遭受过戾焰入体的痛楚。
玄和尚深知祸斗的恐怖与厉害，否则以他桀骜嚣张的性子又怎会向戴龙出言提醒，真真是对祸斗有了恐惧阴影。
退一步说，恰是因为他日日夜夜想要复仇。
无形中更是加重了玄和尚对身死时的惧怕，连带着对付祸斗时，胆气节节衰弱，一身实力都没能发挥出几层。
方才有了祸斗的评价。
某种程度上而言，玄和尚确实连戴龙都不如，死在了自个的心魔上。
这还不是本尊亲自出手，若是祸斗亲临配合佛想佛的威能，戾焰的威力还能再上数个台阶。届时玄和尚能不能撑上一个回合都是未知数。
而后。
祸斗冷冽的眸光看向了唯一的幸存者——马天洪。
只见犹如深渊一般的戾焰在马天洪身上熊熊燃烧，以他的罪业及内心的欲望为薪柴，火势变得越来越猛，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可即便如此，这位马部长居然能够咬紧牙关，生生忍耐住这般非人的剧痛与折磨。此刻注意到祸斗投来的目光，张口的同时，抑制不住的痛嚎也随之溜出齿缝。
“祸，祸斗大人，请……求您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
被烈焰烧灼过的话语声显得扭曲，若不细听甚至有些难以辨认。
“恩，看得出你确实是想要活命。”
祸斗眉宇间一片冰冷，那一团不成形状的火炬在眼中摇曳。
火势很猛，说明助燃的欲望薪柴越来越多，可见马天洪求生欲的强烈。
“是的，我想要活命！”
马天洪咬着牙勉力说道。
那张火焰下的脸骨显得异常狰狞恐怖。
从始至终，他的立场需求很简单，就是想要活着。
因为这个原因，他疯狂地抛下奈落街来到云陵镇寻找戴龙，其中也有赌命的成分，若是被他人发现告密，马天洪绝对是死定了！
反之亦然。当见到祸斗表现出的实力，加上戴龙在战斗中的一些举动，无形中如同一个个砝码不断加注到了天平之上，促使马天洪果断做出背叛的决定。
只要能活着，将自家姐夫亲手送上断头台又能如何！
“只要您能留我一条命，无论做什么，无论干什么，我都愿意。”
马天洪如是说道。
话音极近哀求与卑微。
他敢做出反水的举动，敢赌祸斗兴许会留他一条性命的可能，种种看似无比疯狂失智的行为背后，却也有自己几分判断。
首先安长丙与他一样，手底下不干净，可他没有死，也没有成为失去神智的傀儡，说明只要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是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况且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眼下的情况无疑说明了这点，自己确实有可利用的价值。
然而对于马天洪这点小心思，祸斗心如明镜，有太多的敌人曾与马天洪一样在性命攸关之际这样卑微地求饶。
“怎样活，都行？”
听到祸斗不含丝毫情感的话语，马天洪实际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判断，戾焰燃烧的同时也在不断放大内心的欲望。
于是，马天洪拼尽最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都行！”
下一瞬。
戾焰停止了燃烧。
明明漆黑的火焰仍像荆棘一般在体内生长，源源不断的痛楚却倏地戛然，有些许余痛在啃食着神经，但也让马天洪有了喘息之机。
“你想要个坐骑不。”
神智浑噩间，马天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这句话。
祸斗偏头看向信，犬吻一咧。
信闻言仔细打量马天洪，结合他刚才配合戴龙的战斗表现，这只马的战斗能力其实颇为可观，慎重思忖一番，便笑着说道：“那就多谢黑哥了。”
马天洪的命运就被定了下来。
“诶，小事。”
祸斗抬手一招，掉落在地上的三叉戟立即飞到手中，戾焰冲刷间将里头玄和尚留下的印记毁得干干净净，旋即掷给那只金丝猴。
“这件能牵引空间重力的法器给你了。”
金丝猴有些惊喜地接过，眨了眨眼，忍不住将三叉戟舞动两圈，妖力灌注之下，周身的空间褶皱扭曲，可见威力不凡。
他喜得抓耳挠腮，当即也学着信的称呼喊道：“谢谢黑哥。”
玄和尚作为水寨高层，所使用的兵器自然不是凡品。反正人是彻底死翘翘了，留下来的战利品当然是要物尽其用，增强自己人的实力！
“寻龙仪给我。”
“是！”
安长丙条件反射似的背脊一挺，连忙将寻龙仪交给祸斗。
做完战后的一点处理，祸斗直言道：“佛想佛灌输太猛，留下的戾焰已经支撑不住了，剩下的事宜就拜托你解决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信语气平淡，却蕴着强烈的自信。
“对了，一会儿你就能看见我的表演了。”
祸斗手握寻龙仪，点头间似想到有趣的事儿，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身躯如明灭不定的烛火骤然消失。
而后。
马天洪晃了晃脑袋，强撑着站立起来，不经意间与安长丙有了一瞬的对视，两个多年的对头仿佛无声中说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一个为了自己；
一个为了儿子；
最后的结局殊途同归。
马天洪很快偏移开目光，瞅了眼地上焦炭似的无头尸体，心头百感交织。
姐夫，你也不要怪我。
是你问我想不想活下去的。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声。
信收剑入鞘。
霎时，风逐云走，一切的异象都像是黑板上的粉笔图案被迅速抹除，最后于无声间悄然回归现实的正堂内。
照彻天穹的火光撒在门槛上，屋里连丝丝腥味都没有。
“能动吗？”信问道。
“当然可以。”马天洪点头。
信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向屋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邃：“我想以你的身份带我去炮兵营地应该没有问题吧。”
马天洪浑身一抖擞化为人形，那张马脸显得尤为惨白，当即肯定点头：“我可以直接拿戴龙的虎符行事，外面的家伙不敢造次。”
“那就行，省功夫了。”
摇曳的火光下。
运筹帷幄的决胜大网已经朝这座军事重镇覆盖下来。
——
——
浩瀚的海洋天空覆盖三淮水寨。
无数游猎的海中生物以极其淡漠的目光注视下方的战火，甚至仍与往常一般嬉戏打闹，漫无目的地游动。
它们都在等候主君的命令；
同时也是冯夷手中一张随时可以打出的王牌。
泛起七彩微光的海水中，悄然间显出一张精致而冰冷的俏脸。
雪女低眉俯视，鳞次栉比的房屋在晶莹的双眸中呈现，目光却是注视在了底下一间毫不起眼的院落里。
院中有一颗巨大的桃树被战火点燃折断，显得尤为凄凉落魄。
可实际上这里却是一处阵法节点，作用如同桥梁一般，串联起笼罩整座水寨的庞大结界。
院落不过是一个伪装罢了。
而冯夷也能通过龙纽宝玺，清晰监视这块区域的风吹草动。
忽地，雪女瞳孔深处浮现霜花，仔细对节点内部情况进行观察。
其实像这类的宅邸楼舍数不胜数，且没有任何价值，无论是闹事的鬼使，还是陷入绝望的各方势力全都没有在附近逗留。
无任何异常情况。
雪女之所以停下，并非是突然察觉到某种问题，而是因为此处节点与凫山婆婆负责的登天梯阵眼距离很近，方才停下来看看。
她想了想，嘴唇翕动：“你们俩个去节点里帮忙看着点，有情况迅速与我汇报。”
“是！”
立闻两道英气的话音响起。
雪女身旁涌动的水流倏地凝聚出两名女子的模样。她们手握兵刃，得了雪女的命令，当即坠去下方的院落。
泛着七彩微光的浪潮扑打而来，早已不见人影。
……
……
登天梯的阵法空间内。
人高马大的凫山婆婆立于阵眼之上。
她做的事情也如桥梁一般，集中心神将海量的阴煞能量有序地灌入登天梯内，直至阵法达到足以启动的界限。
倏地，凫山婆婆睁眼看向右手边的黑暗深处，浑身筋肉犹如龙蟒般起伏窜动。须臾后，一道纤细的人影逐渐靠近，却是不禁诧异道：“雪女，你怎么来这儿了？”
“凫山婆婆，我过来帮忙。”
雪女抬眼看向悬于半空的九重法阵。
在漆黑的阵法空间里，唯有登天梯由内而外迸发出浩瀚纯澈的光芒，在如今危急形势的情况下，它就好像寄托了冯夷等人的全部希望。
雪女要做的就是让这里的光不会灭掉！
“还需要多久？”
凫山婆婆敏锐地察觉出雪女来此的目的并不简单，却还是立马勾起笑容回答：“十五分钟，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登天梯所需要的庞大能量就能够被满足，届时我们便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如果只是突破一般的世界屏障，在冯夷以及众多水域霸主倾尽所有的情况下，早就能启动一次登天梯阵法。但是别忘了此方世界的屏障曾被天庭加固一番，使得他们所需要的能量及时间都在成倍提升！
好在，现在总算是看见曙光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雪女冰冷的面庞也不由噙上一抹微笑。
“雪女来此恐怕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吧。”
凫山婆婆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闻言，雪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确实有个比较坏的消息，血溟老妖跟水蟒他们被阴司的鬼使杀死了，好在君平已经将那人解决！”
骤然听到血溟老妖的死讯，凫山婆婆一对狭长的三角眼猛地眯起，万幸听到冯夷已将事情解决，勉强吁了口气，旋即又想到什么，又急忙问道：
“那阴司的鬼使怎会找到登天梯的阵眼，要知道每一处阵眼的布置都是极其隐秘，哪怕敌人拥有堪破虚妄之类的神通也很难发现。”
说着，凫山婆婆额上居然沁出豆大的汗珠，结结巴巴道：“难不成地府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覆巢之下无完卵。
好歹也是坐镇一方水域的老大，不知使多少人闻风丧胆，可凫山婆婆惶恐不安的表现让雪女下意识觉得有些失望，怕是前者的心里早就被地府的名头吓得不行。
她笑着说：“放心好了，灵源公已经解决妥当，我来这里也只是以防万一。”
“有灵源公亲自出马肯定没问题，老朽这点还是知道的。”
凫山婆婆苍老的面孔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如今也是箭到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回头路可言。立马将心神集中到能量输送上。
少顷，阵法空间内重新陷入安静。
雪女则是悄然隐匿身形，如此一明一暗是最好的方式。
可是没过多久，雪女眉头倏地蹙起，纤白的柔荑握上了一张玉符，微弱的灵光在箓文闪烁间，急切的女音在心底响起。
“姐姐，节点的阵法好像正在被人入侵。”
正是她刚才派去的心腹传来的消息。“这片区域的监视情况出现了异常。”
“节点被入侵？！”
这可不是件小事。
若是三淮水寨的阵法结界都能被入侵，那么其他地方会不会出现相同的情况，那岂不是说君平所在的龙宫会受到威胁！
雪女眸光闪烁，内心几经思量后，方才通过玉符回道：“我马上过来。”
“凫山婆婆，我出去一趟。”
“啊？”
凫山婆婆还没搞明白雪女什么情况，便见对方已经急匆匆离开，连句解释的话语都没留下，恶眉不禁拧在了一块：“有什么事情比登天梯还重要啊！”
罢了，不跟这小女娃一般见识。
只要冯夷外头再拖延一点时间，阵法马上就成功了！
凫山婆婆自我安慰着，带着些许不满的心绪重新闭上双眼。
踏！
蓦地，微不可查的脚步落地声响起。
“雪女，你回来得可真快。”前后不超过三息，凫山婆婆也懒得分出心神去看那小女娃，随口一问：“说起来，你刚才急匆匆离开是有何事发生呀？”
回应她的是——
“砰！”
猛然间，濒临死亡的警钟在灵台震荡爆炸。
凫山婆婆睁眼的一刹，倾覆视线及心神的是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滔滔火焰，挟无匹威势的拳锋一下子抵在了她的鼻梁上！！
刚刚浮起惊惧的眼眸凝固。
第954章 全体起立！
噼啪~
剧烈燃烧的火焰缓慢而坚定地蚕食这颗从中断裂的桃树。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地自半空中出现，手里握着灵符，另一只手熟稔地拍出法印，须臾间，骤然生成的漆黑口子将她彻底吞没。
节点被入侵，背后辐射出的影响太过巨大，甚至直接影响到冯夷的布局，无论是真是假，雪女都必须亲眼确认。
空间折叠、翻转、扩张。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却让雪女觉得过得极为漫长。
少顷，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亮白色的金属通道，能够清晰感知到隐藏在墙后的各种符箓结界，并无发现被破坏的痕迹。
这一点并没有让雪女内心松口气。
她脚尖向前轻点，瞬间如一股寒风掠过通道，直达节点主控室。
“姐姐，你来啦。”
包括两名心腹在内，还有六名驻守在此地的工作人员。
“到底什么情况，怎个被入侵法？”
雪女立即看去悬于半空的区域模型，她可不是那种绣花枕头、娇嫩花瓶，奇门遁甲一道的造诣颇深，却没有看出丝毫的异象。
“马上就要出现了。”
眉宇间英气十足的女子答道。
只一刹那，雪女心间蓦然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但就是好像有某个地方不太对劲，下意识蹙起眉头。
“咔嚓——”
清脆的声响突兀而不安地在此刻响起。
在雪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悬于半空的区域模型突地崩溃瓦解，这其中代表了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却是鬼使神差地看向心腹。
两人的眼神瞬间对上。
不好！
一瞬间，噬骨的寒意贪婪地啃食雪女的脊骨。
女子望向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某种东西，带着久别重逢的趣味，可绝对，绝对不是自己姐妹会表露的神情。
没有犹豫，甚至超过思维地，雪女当即一掌拍出，凛冽的寒风将女子的躯体冻成冰雕，立见女子的身体骤然四分五裂，却并非是由雪女自己造成，更像是躯体的容纳程度已然达到了某种极限。
也即是这时，剩下的七个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扭头看向雪女，毫无表情的面容却有着如出一辙的目光。
尤其是有两个人用身躯将出去的路给堵住了。
须臾后。
剧变来得比雪女想象得还要迅猛。
整座节点空间裂开不规则的裂缝，淌出状似熔岩的火红光芒，亮得令人触目惊心，像极了高压锅上的气阀，抑制不住的毁灭性能量喷薄欲出。
这是精心布置好的杀局。
毫无疑问。
当雪女的感知中映出八颗不稳定的六边形光点时，她已然明白了这一切。
光点表面刻印繁复玄奇的箓文，正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扭曲变化，里头磅礴的能量就犹如一头即将挣脱束缚的凶兽。
危机逼命之刻，雪女一下子将数不清防护符箓以及法器套在自己身上，直接将自己包裹成乌龟壳，以便抵抗接下来的爆炸。
可惜的是雪女长期生活在北方，不知道这是滨海长城最新研发出名为‘强良’炸弹，在释放爆炸的过程中能够吸纳周遭的能量进行二次增幅爆发。
“砰——”
难以想象的爆炸席卷而来，首当其中的就是各种符箓形成的屏障，在炽热的烈焰与雷电的洗礼下连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都没有撑住纷纷湮灭。紧接着，两件防御性的法器腾起的灵光在凶猛的冲击波下明灭不定。
雪女拼尽全力在体表架构防御，幽寒的冰霜覆盖全身。旋即，便是节点空间的爆炸及毁灭又叠加了‘强良’的二次爆发。
以三淮水寨的财力，如此重要的阵法节点所用之物自然不是凡品，因此在能量爆发的一刹，并没有被瞬间汽化，而是裹挟无比的动能朝四面八方抛投出去。
雪女就如同骇浪下的竹船立刻倾覆，感知骤然陷入黑暗，纤细的身躯混着乱流横飞出去，体表的冰霜在高温下融化，随后是白皙的肌肤。
剧痛如烙铁般死死按压在神经上，大脑空白晕眩。
此时此刻，若从高空俯瞰而下，便能看见那座有一颗大桃树的宅邸陡然闪烁起一抹极其亮眼的光芒。不到眨眼的瞬间，升腾的火焰与雷霆摧枯拉朽地推倒千米范围的建筑群，将这块巨大的区域化作一片白地。
且这还不算结束。
几是同一时间，距离宅邸不远处的地方，再次爆发了一次剧烈的爆炸。
——轰隆
磅礴的阴煞能量以极其凶猛而暴虐的姿态于某个稳定而坚固的空间冲出，它像是尾巴着火的公牛，撞翻面前拿着红布的人后还不善罢甘休。
于是，凑过来的火焰让它迫不及待地拱了上去。
先是一记怪异的啸叫。
而后万籁俱寂。
遮天蔽日的火海如同帷幕一般挂在穹顶，足有千米之长。
三淮水寨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方向。
……
……
一具焦黑的躯体在火焰中不断重生，泛起翠绿光芒的太岁根须死死包裹住那颗千疮百孔的头颅，哪怕位于爆炸中心，仍有无穷无尽的太岁自雪女体内生长而出，保护头颅及元神的同时，也陷入轮回一般的毁灭与再生。
也即是在这种情况下，雪女的意识逐渐苏醒。
奇异的嗡鸣贯穿颅骨，她只觉头疼欲裂，各种噪杂的声音一股脑地涌进耳膜，又像是无数人在对着她说话呐喊。
太吵了，太吵了！！
‘雪女……’
似一瞬间，又好似过去了许久，那噪杂的声调趋于统一稳定，变成了呼唤。
雪女颤抖着眼皮睁开眼，肆虐的火光在瞳孔表面燃烧，她神色先是迷茫，可是那灼热的痛楚很快让她回忆起刚才发生的种种，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
泛起翠绿光芒的太岁虬结缠绕间成为另类的躯体及四肢。
如果不是体内的太岁在关键时刻从本体那里抽取海量的生命力保住雪女的性命，没有这一后手的话，她已经成为漫天飞扬的灰烬了。
阵法节点毁了。
雪女似意识到什么，迅速扭头看向某个方向，充塞血色的眼珠颤了颤。
登天梯阵眼所在的位置呈出偌大的空洞，海量的阴煞能量一遇到火焰，当真是天雷勾地火，不断助长火海的威势。
“完蛋了。”
见到这一幕，雪女神情呆滞凝固，眼角不自觉流下血泪。
如果这时候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不如立即自刎。
调虎离山……恐怕自己赶来这里之前，阵法节点已经出现了事故，恰恰是她派出心腹的举动，反而给了对方利用的机会，设下陷阱等待自己过来。
见情况，凫山婆婆也是凶多吉少了。
而登天梯一处阵眼的毁灭只怕是会引起连锁反应。
就在这时，雪女猛地转动头颅观察四方，须臾后，似有所感地望向穹顶。
在她眼中的天空，是一片翻滚的火海，时不时跃出窜动的雷霆，而一道凌空虚立的身影在眼中越来越清晰，其模样面貌让她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仇恨。
祸斗！！
雪女瞪得目眦欲裂，狰狞的手掌吐出淌着五彩毫光的长矛。
下一瞬，那道决绝的身影冲天而起。
……
……
高空之上。
祸斗一袭戾焰大氅被灼浪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神及神态一贯的坚定，犬吻咀嚼间将丹药吞服，填补刚才耗损的力量。
主人，我要开始了。
舞台的表演，现在才刚刚起舞。
祸斗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龙宫方向，犬吻一咧。
吼！
蓦地，顶上的海洋天空骤然形成巨大的旋涡，数不清的海洋妖物摇摆间变得足有十数米大，默契地结成军阵朝祸斗冲来。
时间好似在这一瞬间变得停滞。
成百上千的海洋生物就如此地被固定在空中。
不是定身术。
而是空间折叠翻转变成了囚笼。
只见祸斗右手的佛想佛，状若粘稠岩浆的戾焰倾灌进拇指、食指、中指三颗孔洞，汹涌的力量在体内无止境地燃烧攀升。
佛想佛点亮的孔洞越多，实力亦会有翻天覆地的提升。但一味地想让无名指跟尾指的孔洞尽快点亮，无疑落了最下乘。
每一个孔洞被戾焰填满都会赋予和成倍增强祸斗的能力，这里头有无限可挖掘的潜力，看的是祸斗的才能。而眼下点亮三颗孔洞是最适合他的战斗模式。
唳~
一声嘹亮的啼鸣乍响。
刹那之间，冲天的火海帷幕停止了翻涌，底下一切有关火的事物全都陷入一种静止的状态，却蓦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朝圣意味。
祸斗缓慢而坚定地抬起右手。
犹如潮水般，戾焰倾泻而下，不断沿着虚空席卷出去，而在祸斗手中有一团戾焰正不断演化，似一瞬又似永恒，一头长着三足的乌鸦在掌心赫然出现。
戾焰·金乌
以当初吸收的扶桑木及太阳真火为基石，最终创造出来的神通。
是祸斗如今威力最大的绝招。
三足金乌双眼闪烁灵动的光芒，具形且具神，振翅绕着祸斗盘旋两圈，仅仅只是飞翔间掀起的炽烈高温便将那些海中妖物焚成虚无。
“去吧。”
祸斗微笑着，手掌抵住金乌的三足，轻轻把它送了起来。
“呀！”
这是出世的啼鸣；
这是宣告自己到来的啼鸣；
那一瞬间，太阳升了起来！
覆盖苍天的七彩海洋燃起了漆黑的大火，所有的颜色被吞没，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不到两息的时间便将天穹彻底化作火海，成千上万的妖物在高温的席卷下粉碎，没有丁点的反抗之力。
直到最后。
唯有悬挂在天穹的漆黑太阳，隐约间能见到跃动的金乌。
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
“哈哈哈哈哈！”
目睹这一切的祸斗露出开怀的笑容，剧烈起伏的胸膛丝毫不影响他发出畅快而肆意的笑声，火海随着愉悦的心情翻卷。
因为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惊喜降临。
砰！
砰！！
如同遵守某种约定，三淮水寨的各个方向先后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只不过爆炸的规模被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
数处阵法节点毁灭；
两处布置在罪恶城砦的登天梯阵眼爆炸；
现在整个三淮水寨的情报监视系统陷入黑暗，加上海洋天空的毁灭，明暗两层的布置全都失效，直接让冯夷成了瞎子。
哪怕冯夷手握龙纽宝玺，想要重新进行恢复接管，李馗他们也有长达一分钟的时间，可以不断将牌打出去，由此引发的风暴将会影响到方方面面。
而这也是李馗为祸斗特意搭建的舞台！
……
……
倏地。
哪怕因释放金乌耗费大部分力量，祸斗的警惕却从未放下过，一股刺骨深刻的杀意被他捕捉到，低眉往下看去。
戾焰之海中，一双猩红的眼眸显得犹为鲜明。
“祸斗！！”
贯穿九霄的杀意变作一支瞬息抵近祸斗眉心的长矛。
纯白的光芒在矛尖亮起，带给祸斗剧烈的威胁，他立即往后一退，空间变得折叠遥远。
可不知为何，这长矛竟无视空间，直直洞穿祸斗的脑袋，无尽的光和热悍然爆发，直接湮灭掉半具身躯。旋即，凯歌回旋落到了雪女的手中。
百米之外，戾焰翻卷间，完好无损的祸斗重新走了出来，目光在弑仙矛兜转，心底分析道：“有追踪锁敌的作用，并且能无视空间，爆发的能量带有太阳光芒和庚金锐气，棘手的法器啊。”
“哟！”
祸斗目光打量雪女怪异的身躯，尤其是那张脸庞堪称恐怖，不复姣好精致，唇边挂起玩味的笑容：“还是位老熟人呀，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雪女瞄了眼头顶的金乌，弑仙矛在手中舞动两圈，太岁源源不断提供能量给她，甫一张口便是浓烈的铁锈腥味：“新仇旧恨这笔账我们要算一算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维持这个术法能复活几次！”
一字一句间，周遭的温度降至冰点。
“那你来试试啊。”
祸斗微眯起眼，右手伸出，四根手指朝雪女招了招。
来，手下败将！
倏忽间，漫天霜雪降临，仿佛要将这块区域彻底凝固住。那一道掀起冰冷寒流的身影提起长矛刺向祸斗。
“是什么给你能打败我的错觉！”
戾焰铸成巨大的天狗拔地而起，脚踏天之火海，仰天咆哮。
第955章 众生为佛
悬挂的金乌大日之下，又有一轮炽白的太阳在闪烁。
一圈圈震荡寰宇的冲击波迸发而出，掀起数百丈的抵天焰潮。
只见雄踞苍穹的天狗一爪拍碎数座突起的冰峰，又一口精准地咬住振翅袭来的冰鸾脖颈，獠牙猛地用力将其咬断，尽显凶戾霸道。
倏地，嗖的一声厉啸。
一道迅如雷霆的光芒瞬间洞穿天狗的眉心。
锐利的庚金之气自矛尖迸发，寸寸湮灭铸成天狗躯体的戾焰。不成想，天狗躯体骤然崩溃倾泻，顺流而下的烈焰中射出无数兵器。
戾焰·百兵演武
刀枪剑戟百种兵器自成玄妙杀阵将弑仙矛团团围住，哪怕碰之即溃，可架不住戾焰无穷无尽，一时间竟让此等杀伐至宝深陷泥沼。
“铛！”
突兀，短促的警钟自雪女灵台敲响，她几是不假思考地，抬手间，万千冰刃自周身浮现，旋即猛地旋转起来，隐约间如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冰剑！
同一时间，祸斗鬼魅似地出现在雪女头顶，戾焰变作长刀握在手中，以万钧之势劈开冰剑，状如从天而降的陨星砸向雪女。
无可匹敌的姿态如同古老的不周山盖压而下。
面对祸斗如此强悍的攻势，雪女自是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双手悄然间已握住六角形冰花。可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沸腾漆黑火焰的刀身竟从侧面袭来，悍然斩向雪女头颅。
那双燃着戾焰的瞳孔绽出刺骨冰冷的杀机。
竟是祸斗在下劈的过程，瞬间分出一具戾焰分身，本尊则跳跃空间奇袭。
说时迟那时快，长刀来势凶猛，雪女立即一叩齿，层层叠叠的厚重冰墙犹如天堑般瞬间横在了双方之间。
下一瞬，一道如墨似的线条突地贯穿冰墙。
“砰——”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
飞溅而出的冰块转瞬被高温焚成白雾，又立刻变作虚无。一个大叫唤，一个五千年道行，对于两者来说，距离往往是个极为模糊的概念。
有时候可以是天涯，有时候亦可是咫尺。
就好比是现在。
步步紧逼之下，雪女掌间早已酝酿好的法术刚刚拍出，焰芒便已摧枯拉朽地将席卷出的冰暴吞噬，掼来的拳锋重重砸在了雪女狰狞的面孔。
些许碎骨混着冰渣溅开。
雪女竟咬牙抗住了祸斗这一拳，那双猩红的血眼涌动着不可磨灭的狠劲，掌心的两朵六角形冰花骤然膨胀生长，直接将祸斗穿了个透心凉。
须臾后，但见冰雕里那具躯体忽地溃散成戾焰。
远处的焰潮翻卷间，祸斗依旧完好无损地迈步走出，眸里睥睨张扬的意味不减，竖起大拇指挑衅地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直到此时，因激烈碰撞而产生的剧烈音啸方方传播过来。
‘虚张声势。’
雪女冷玉似的眸子微眯，泛起翠绿光芒的太岁根须不断修补躯体的伤势。
到底不是自己的肉身，生死比斗间的出手仍受到了微弱的影响，哪怕只有一厘，可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绝对会放大成足以致命的破绽。
不过好在有太岁本体作为后盾，只要小心脑袋及元神不被完全摧毁，雪女也算是有了无限作战的资本，这是她的优势！
这时，雪女瞥了眼远处的弑仙矛，这件具有锁定追踪功能的杀伐利器正不断朝金乌发起进攻，戾焰铸成的兵器则是拼死阻拦。
既要分神维持神通，又要与我交战，祸斗你又能撑多久。
随即。
雪女张口吐出一颗环裹冰冷寒气的千年冰珠，珠子紧贴眉心，因戾焰侵蚀而导致灵台滋生的杂念、欲望登时变作冰屑消失，双瞳腾起冰蓝色的光芒。
那张足以称得上是恐怖的面孔布满了坚定的神色。
从始至终，雪女都没有被仇恨以及怒火冲昏头脑，她很冷静，一言一行皆是用于欺骗迷惑祸斗。
无论眼下的情况如何，她都必须要拼死拦住祸斗。
因为这时候的局势已然超出雪女的掌控，她不知道祸斗及一众阴司鬼使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但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否则一定会出现更大的乱子。
君平……
雪女冷眸中好似有一道俊朗的身影转瞬即逝。她摊开手掌，一根带有枝丫的冰蓝花朵出现在掌心，花蕊中央有一道厉风在旋转。
方才的那起爆炸坏了她数件法器，好在用于攻击的霜风花还能起到作用。
“去！”
雪女抬手拍出一道法印。
立见花蕊中央的旋风陡然一滞。
咔嚓~
霎时间，虚空极其迅速地席卷出冰霜，一道高达数百米的冰霜风暴摇猛然拔起，掀起一根根锐利的冰刺袭向祸斗。
另一边，祸斗感受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鼻孔哼出灼热的气息，隔着那道冰暴望向雪女，唇边透出几分讽色，心念翕动。
想玩。
就看你玩得起不！！
立见漫天的戾焰掀起同等高度的啸浪凶狠地撞向霜雪风暴，顷刻间，双方的伟力碰撞、角力、纠缠，一冰一火在苍穹造就极其震撼的奇观。
毕方~
倏忽，又有一声啼鸣响起。
肆虐的焰潮中浮现出一只似鹤独足的神鸟，青色的羽毛振翅间浮起火红色的岩浆纹路，此鸟名为毕方，其鸣自叫。
毕方盘旋飞翔之际，戾焰的声威猛然暴涨，竟一下子压过冰暴。
见此情形，雪女下意识催动更多的能量灌进霜风花中，以期能够抗衡祸斗的攻势。可就在下一瞬，她猛地拧起了眉头。
不对劲！
雪女心想。
有种难言的烦躁不安再次在心头蔓延。
雪女立即望向远处的祸斗，却见后者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更是微阖起双眼，这诡异万分的一幕使雪女心里不妙的预感变得越发强烈。
以目前的战斗来说，祸斗消耗的力量应该是成倍提升，变得越来越乏力才对，可他的气机居然没有衰弱，反而变得越来越强。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兀地，一些哀嚎的声音在身后的遥远处传来。
雪女终于意识到什么，心神立即看去。
不知何时，成千上万的妖魔从地面升上高空，它们的七窍涌动出戾焰，疯狂燃烧它们的身体，使得那些个妖魔齐齐发出痛楚的嚎叫，直令人毛骨悚然。
罪业越强，戾焰烧得越旺。
一把把火炬没入到深沉的汪洋中。
盖因如今戾焰已然覆盖整座三淮水寨的天穹，所以除去完全被冯夷毁掉的两块区域，其他地方持续不断地有妖魔升空。
而在无数条街道上仍有一部分的妖怪或亡魂安然无事，只是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恐而害怕地注视这一切。
同样的，雪女冰蓝色的双眸照彻这副惊悚景象，神情略有呆滞，脑海中一道道思绪闪电不断碰撞，须臾间似明白了什么，眸底升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戾焰本就是以三毒为基，自然能够勾起妖魔内心的欲望和罪业，祸斗竟是用这种方式来甄别善恶，用于补充力量。
雪女的猜测，对了大半。
金乌！
是太阳！！
这才是关键。
这么大的一个太阳横空出世，当然会引起无数妖魔的注视。而祸斗跟雪女厮杀的声势如此浩大，更是增添了效果。
当金乌的光芒洒满三淮水寨，身怀无数罪业的妖魔就会自燃，随即受到牵引，升空没入戾焰当中。
这便是为何打到现在，祸斗的实力仍没有下降的原因。
此时此刻，戾焰当真成了一片深沉的汪洋，无数负面的能量乳燕归巢般聚拢而来，喜、怒、忧、思、悲、恐、惊种种情绪如薪柴一般助燃声势。
反馈的力量远超于佛想佛带来的增幅。
世间万物皆有七情六欲，因各种膨胀而永不满足的欲望催生出无数的罪业。
而三淮水寨是何种地方，以阴寿交易为核心，直击万物内心深处最根源的恐怖，它亲手布下的罪与恶超乎想象。
由此祸斗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庞大，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甚至于灵台深处亦滋生无数的心魔干扰他。
“哈哈哈哈，放开手脚大开杀戒吧。”
“杀了你，祸斗我要杀了你。”
“你太累了，我们一起休息吧。”
“小黑，走，我们去玩吧。”
或温柔，或关心，或仇恨，种种不一的身形及声音显现、响起。
祸斗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从未动摇。
……
……
“呵。”
当醒悟祸斗的举动后，雪女忍不住嗤鼻一笑，讥讽道：“自取灭亡。魔盒一旦开启，想要再关上岂有那么简单，如此庞大的负面能量灌体，真以为自己是佛祖不成，我倒要亲眼看看你是爆体而死，还是走火入魔成个疯子。
就在这时，相隔甚远的祸斗好似听到了雪女的话音，犬吻一咧，吐出锵锵话音：“那倒要让你失望了，哪一种都不会！”
倏忽间，深沉的汪洋中陡然有了变化，手拿刑具的牛首阿旁显露身形，方才没入戾焰中的无数妖魔睁大凸怖之眼，因绝望痛苦而发出惨厉哀叫。
祸斗昂然身躯立于天地之间，右手的佛想佛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脑后生出戾焰大光相，比以往更深邃，更黑暗，却有广袤的包容万物之机升腾。
“一切众生皆作佛想，故众生都是佛想佛。”
“我即是众生，众生即我。”
随着祸斗一字一句地吐出，佛想佛的光芒越来越耀眼，透出一股灵动兴奋的意味。
作为器与术的结合，佛想佛是祸斗的心、是祸斗的道，心的力量越大，越坚定，他的力量也就越大。
无数负面的七情能量自祸斗的眉间涌出，顺着冥冥中的牵引，没入大光相当中，承载世间的万恶，仍然可以耀出那一抹独特的地狱之光。
光芒好似一瞬普照整座水寨。
尽管祸斗的气机仍极为狂暴，但是他能使用这种力量！
于是乎，他一抬手。
高有数百米的冰雪风暴骤然溃散消失。
在雪女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手中的霜风花寸寸碎裂，扑打在脸上飘去远方。
铺天盖地的戾焰化作龙卷，而后，一尊犬首大佛便端坐在汪洋上，冰冷无情的双眸看向雪女，两根手指合拢一捻。
“啊——”
歇斯底里而又极具痛楚的哀叫自雪女口中迸发。
先是一缕缕戾焰苗子从她的口鼻里窜出，转瞬间，便成燎原之火。
直接将雪女燃成冲天火炬，这一回哪怕太岁仍在前赴后继地再生，却受到了某种无形而庞大的压制，从根源燃烧变作虚无。
下一瞬，足以遮天的手掌盖下。
动弹不得！
根本动不了！！
雪女瞪得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擎天巨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此强大的威势下，雪女的神智已然陷入浑噩当中，无数萌生的心魔吞噬她的修为，甚至不用拍出这一掌，片刻后亦是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一抹赤红的焰光从雪女眉心显出。
立见额前长有双角，一头赤色长发的男人虚影在关键时刻出现，他遥遥望向祸斗，嘴唇翕动，好似与祸斗说了些什么。
须臾间的沉寂。
男人骤然化作一团烈火包裹住雪女的身体，瞬间不见了踪影。
尤为令人惊奇的是，面对这般诡谲的情形，犬首大佛竟放任那个男人带着雪女离去，只是缓缓收回了手掌。
“这样一想的话，倒觉得还在情理之中。”
听到那名男人的话语声，祸斗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嘴里不禁嘟囔着：“不过总觉得那家伙的行动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罢了，过后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碍事的家伙算是解决了。
祸斗暂且将此事放在一旁，心里忽然升起了期待与欣喜，赶忙将先前备好的丹药服下，他在这里的任务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完成。
呼~
祸斗微阖着眼，感受丹药化开的温和药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如今这股庞大的力量对他而言只是昙花一现，盖因顿悟的关系，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暂时掌握，不过这仍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缘，对他日后突破炎热境界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主人那边也开始了吧。
祸斗心想。
第956章 谁能想到我是卧底
“君平！”
“君平，救我！”
浑浑噩噩中，被戾焰灼烧的痛苦犹如附骨之疽般萦绕不去，除去近乎无法忍受的高温，便是由自己内心欲望滋生出的幻象心魔。
从身到心的双重折磨足以将钢铁般的意志摧垮。尤其是对雪女来说，拼命地想要爬出无间深渊，可是黑暗中一只又一只手掌却黏着身体将她往下拽去。
就当雪女越来越绝望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种种天魔悄然退去。
“——啊！！”
倏忽，短促的凄厉哀嚎幻觉似的在耳边响起。
雪女蹙着眉头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空洞而剧烈的耳鸣和混乱的记忆碎片让她忍不住干呕。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力量，却只感知到体内似荆棘般生长的漆黑火焰，当即一盆凉水猛地浇了下来。
雪女长长吸了口气，颠倒错乱的空间在视线里逐渐趋于稳定。
怎么回事，我在哪？
我被祸斗抓住了吗？
不安乃至恐惧的心绪啃食着神经，她犹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雄踞天穹的犬首大佛朝着自己拍下一掌，而意识直接承受不住威压沉入昏厥。
再后来，好像……有某种东西突地在眉心打开。
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女尝试活动，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低眉看去，一条漆黑的锁链将她支离破碎的躯体捆了个严实，锁链上有繁复玄妙的云箓迸发炽热的光芒。
强大的封印能力隔绝雪女与太岁之间的联系，更是将她变成了一个孱弱的凡人，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无。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三岁的孩童都能用一把小小的锐器将雪女杀死。
而捆住自己的锁链，雪女并不陌生。
锁魂链！
阴司鬼差的标配刑具，材料神秘，功效极其针对魂体，一旦被锁魂链捆住，寻常的恶鬼都会因剧痛而昏厥过去。
可即便如此，雪女的双瞳仍因震惊而扩张，有区别于祸斗的强大力量，这股演化云箓的阴气居然让她感到无比的熟悉。
很像一个人……
“啊——”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惨烈的痛呼突然传入耳中。
雪女这才醒悟刚才苏醒时听到的声音并非幻觉，当即眼珠挪动，看见了一个‘人’。
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只保持了人形，滚烫的岩浆在他身体内外流淌，龟裂的肌肤下沁出火红的光芒。
凭借多年的经验及见识，雪女一眼就看出这副躯体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囚笼，否则怎会在如此恐怖的高温下还完好无损！
只是不知为何，那人见到了雪女的目光投来，嘴里的嚎叫声变得更大了，似乎想要透露出什么信息。
下一瞬，雪女心中的疑问统统得到了解释。
“雪儿你醒得挺快，我还以为你会再过几息才能恢复清醒。”
伴随这道声音，只见深邃的黑暗被一股灼热的光明彻底驱散，火红的披风甩摆间在雪女面前站定。“毕竟祸斗的火焰确实难以对付，尤其是在心神上面。”
天焱子面露灿烂笑容：“对了，看见我，心里是不是觉得特别高兴。”
“你，你……怎么会是你天焱子！！”雪女看清来人，不可置信地喊道。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
天焱子看着雪女狰狞的恐怖面容，不禁笑道：“说起来每次看到你们这副震惊的模样，总觉得特别有趣，要是再来几次，本魔尊……我也不觉得腻。”
随即，便见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魔尊这个口头禅以后怕是要改掉了。”
“对了，那是目犍连。”
天焱子朝着那一直叫唤的‘火炬’挑了挑眉，脸上虽是笑嘻嘻的模样，可内里的神情却是彻骨的冰寒。“看过去是不是很陌生，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原先的躯体早就被人打烂了，现在这一副肉身是我特意为他挑选的！”
他，很陌生。
与雪女印象中的天焱子有着天壤之别，霸道、桀骜、冷漠……所有在天焱子身上表现出的特征都在诉说他是一名合格的一方霸主，可眼前这人却与她认识的天焱子完全不一样。
忽然，雪女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左顾右盼，望向了那一处光源。
只见九重法阵被一条条符文锁链贯穿，玄妙的符文耀起灿漫灵光，隐约间神化成一条赤龙，好似要将登天梯法阵生生勒断，透出的能量波动极其不稳定。
单用肉眼一看便知，此处登天梯阵眼的毁灭只在天焱子的一念之间。
“天焱子，你究竟在做什么！”
雪女咬着牙，泪眼盈眶地看着天焱子。
“雪儿，你不是应该先感谢我救了你吗？”
天焱子高壮的身躯蹲下，纳闷道：“为什么要质问我呢。”
雪女眼眶的泪水自眼角淌落，可方才的柔弱却已不见踪影，只是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谁！”
天焱子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抚摸雪女的脸颊，倏地叹了口气：
“雪儿，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见到自己身上的锁魂链，再看到我刚才的一言一行……答案不是已经在你心里了吗？”
可不待雪女说话，天焱子马上便一副苦恼的样子说道：“哎呀，是不是我说话的频率比以前高出许多，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记得我原先的性格可是非常开朗乐观的，都是被这该死的生活逼得。”
说到这里时，天焱子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换上了一副肃穆认真的神态：“那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薛天焱，赏善司鬼捕！”
“哈哈哈哈……”
天焱子忍不住捂着脸笑：“惊呆了是不是。”
“你，你投靠了阴司！？”
雪女的神情可谓复杂到极点。
“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可以陪你多聊一聊。”
天焱子……如今是恢复身份的薛天焱了，他眸里不觉间浮起回忆：
“千年以前地府虽然急匆匆奔赴战场，但并非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后手，包括我在内的一批鬼差奉命留守，确保轮回不彻底陷入混乱、崩溃。
“事实上，就连我们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就一个时辰的时间，阴司全体开拔离去。不过临危受命，我们肯定要完成好这个任务。
“酆都呆不了。
“偌大的城池就剩几个鬼差，哪有威慑力啊。
“而即将到来的乱象和风波越来越近，所以经过几天几夜的商量，我们决定各自去往天南地北，建立起新的势力，暗中进行保护。只要能保证轮回的安稳以及亡魂能够顺利转生，就算是不辱使命了，这也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极限。”
说到这里时，薛天焱瞥了眼目犍连，笑意变得深了些：“也就这秃驴活该，当时声势闹得那么大，我不打他打谁！”
“天焱子！！！”
燃烧的火炬中骤然传出目犍连悲愤的喊声。
薛天焱的话，目犍连当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本以为面对阴司的清剿，最差的结果也是两个人一起下地狱，合着搞来搞去这天焱子竟是阴司的鬼捕。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放心，到时候我有空肯定会时不时地去地狱看你。”
薛天焱的笑容满是玩味开心，旋即讲道：“刚才说到哪了。
“对了。
“本来想着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心里也知道阴司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
回忆起往事，薛天焱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一百年过去，三百年过去，五百年过去，一千年过去……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阴司也没有回来。你知道那个压力和孤独有多大吗。
“千年的光阴下来，有同伴身死，也有同伴没能坚持住本心，这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陷入了迷茫，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片汪洋中的孤岛，前后都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薛天焱手里倏地出现一枚令牌。
赏善司的鬼捕令牌。
他出神地望着这枚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件，以唯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无数个日夜，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就是这玩意一次又一次把我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好在从今往后总算可以做自己了。”
而后。
薛天焱自个便笑了起来：“讲这些心路历程雪儿你也不懂。除了自己，哪有感同身受可言。”
他看着雪女道：“不过我从祸斗手中救下你，只是为了了却我们之间的因果，日后若是想你了，我也会下去看看你的。”
雪女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牙。
“要开始做正事了。”薛天焱手里浮出一枚玉符，意有所指道：“待会儿请两位看一场绚丽的烟花。”
闻听此言，雪女瞪得目眦欲裂，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玉符闪烁灵光。
薛天焱唇边的笑意愈深，颇有几分期待的意思。
……
……
时间稍稍往前。
龙宫深处的一处神秘空间里。
冯夷立于登天梯阵眼之上，河图自身前徐徐展开。
只见李馗盘坐在江河水脉的一块礁石上，赤霄、水龙演化阴阳阵法抵御永无止境的啸浪扑击。可却见他脸色极为苍白，且已有江水渗进阵法当中，显然快要到达极限。
“李鬼使，还有什么底牌快用上吧。”
冯夷风姿依旧，注视李馗的目光深邃平静，却莫名透出看待蝼蚁一般的意味。“否则一会儿你可就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想以你的智慧，应该不难猜到地府军队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李馗闭眼，嘴唇翕动：“你三番五次暗示我掀开底牌，到底是想看军队，还是说……你害怕出现我们留有后手，怕这个变数毁了你整盘棋。”
“李鬼使心思缜密，也不难怪赢君羡那家伙会输在你手上。”
冯夷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然自若道：“其实本王也挺佩服你们这些人，宁死都不愿意将能够将保命的底牌拿出来。
“是荣誉？自尊心？还是所谓的使命感。”
李馗同样勾勒出一抹浅笑：“你一直在试探我，是因为我的从容让你感觉到不安了吗，还是说……你需要某种信息来孤注一掷呢。
“冯夷，你在害怕我。”
听到这句话，冯夷不由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到底掺杂多少心思，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跟你对弈，确实有几分意思。”
李馗睁开眼，笑容张扬：“要不你猜一猜，我的下一步棋落哪。”
轰隆！
阴阳反覆阵法骤然裂开一道粗大的裂缝，飞溅进来的江浪以万钧之力打在李馗身上，体表自发撑起耀眼的金光。
冯夷微眯起眼，温和笑道：“本王亲自取。”
“轰隆——”
哪成想话音方落，一记巨响突地自灵源公脚下迸发，阵眼倏忽间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
灵源公双眉微不可查皱起，心头腾起不安的同时，急忙进行查探，竟是发现两处位于罪恶城砦的登天梯以及凫山婆婆负责的阵法居然全都发生了爆炸。
完整的拼图一下子就少了三块。
冯夷双眸蓦然状如深渊，大袖一挥。
玄光镜浮出，可杨官、目犍连乃至凫山婆婆的面孔皆是迟迟没有出现。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出现了更不好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冯夷心思百转，立即张手握住龙纽宝玺，想要对外界的情况进行探查，感知却陷入了黑暗当中。
原来数个连接起整座结界的节点突然毁灭，想要重新恢复监视情况，最少都要花费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
这个时间能做出来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还有雪儿。’
一念至此，冯夷心底立马响起太岁的声音，得知了雪女虽然受到袭击，但目前性命无忧的消息。可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未等他有庆幸之类的情绪升起，坏消息已然一个接着一个凑上来。
恍惚间，漆黑的火焰扑面而来。
这下子冯夷的眉锋明显地皱了起来。
居然是祸斗将整片海洋天空点燃，戾焰强盛的威力直接将里头的阵法严重破坏，这回灵源公真真是成了瞎子。
第957章 淋过雨，自然会撑伞
算计；
谋虑；
祸斗的出现以及举动，包括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说明这一切都是由李馗一人精心布置策划。
‘不过单凭他一人绝对难以完成这些，然而各司鬼使同样能成为他的力量，变成他的势。借势，用势，我还是小瞧他了。’
冯夷看向李馗，眸里闪烁别样的神采。
纵使冯夷面对的敌人乃是地府这一庞然大物，无法细分到其中的某一个人身上。可是此时此刻，李馗用自己的智慧和实力真正坐到了冯夷的对面。
恍惚间。
棋局已在二人面前展开。
李馗与冯夷各执一手，一黑一白。
而眼下的棋面，李馗已将冯夷团团围住。
‘啪！’
李馗执黑落下，冯夷又该如何应对。
冯夷微微用力握住龙纽宝玺，一边命令手底下的妖魔尽快抢修，一边自身庞大的神识瞬息倾巢而出，欲要完全覆盖整座三淮水寨。
核心锋芒更是直指祸斗方向。
以冯夷万年道行的修为，想要完成这一点并不算太过困难。而且一分钟后，龙纽宝玺便能重新完成控制，先以雷霆之势解决掉祸斗。
毫无征兆地，龙宫上空熊熊燃烧的戾焰陡然一滞，某种浩瀚无穷的伟力显现，彷如有只无形的手掌自漆黑的火焰拂过。
但见泛起七彩光芒的海水瑰丽依旧，紧接着，波涛涌动间一张俊朗的面孔遮天蔽日，眼若灿星，大袖翩翩，遥遥望向横空的金乌。
冯夷眸里的杀机浓郁，足有数百丈的大手举起。
恢宏无边的气势自然而然地席卷镇压，龙宫四周的天穹已在顷刻间恢复原状，可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异变突起！
“吼——”
且听两声龙吟。
刀光剑影中，一蓝一赤两条神龙交缠盘旋，大张龙吻咆哮，大阵演化阴阳五行，汹涌可怖的力量不断撞击河图。
只见源源不断扑击而来的啸浪砰地一声爆炸，一时间竟有些后继无力的意思，两条神龙腾空而起，鳞甲间雷霆火焰暴虐，声势直冲云霄。
原本呈水墨画模样的李馗隐约间变得极为真实，包括两件法宝，他双眸跃动金焰，哪怕面色苍白，却依旧透出凛凛锋芒威势。
说时迟那时快，李馗的暴起发难几乎是与冯夷同一时间进行，本就受到爆炸影响的登天梯镇压这回受到猛烈冲击，一下子竟变得有些不稳定起来。
“愚蠢！”
冯夷嗤笑一声。
立见虚空陡然张开数道幽暗的口子，太岁的根须触手瞬间探出，以万钧之力拍在河图上，立即挡住李馗的反扑。
然而登天梯阵眼不稳定的晃动情况，像是引起了某种连锁反应，悬在半空的玄光镜倏然浮现出几张惶恐不安的面容。
分别是一长相清纯的女子；有着幽黑鸟喙的思云公子，还有面目长着尸斑，脑门长着硕大的肉瘤的犬妖。
“灵源公，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们近乎是不约而同地问起关心的问题。
冯夷眸光闪烁，直视河图内的李馗，嘴唇翕动：“这就是你下的棋。”
李馗施施然起身，抬眼看向顶空遮云蔽日的冯夷面孔，唇边的笑容愈深。
仿佛在说：你猜我下一步棋走哪。
眼下的情势十分微妙。
看似强弩之末的李馗突然爆发出极强的力量，眼瞅着就要脱离河图的镇压；在外界，祸斗翻云覆海，与雪女的战斗中取得压倒性优势；而三淮水寨的结界乃至登天梯阵法相继出事，在监视陷入空白的期间，冯夷需要一定的情报来防止越来越多的变数出现。
随即。
冯夷深深看了李馗一眼，眼下也只好先调动法宝更多的力量将李馗的反击压了回去，旋即一挥手，河图内的重重山川登时沁出厚重的白雾将李馗彻底淹没。
李馗由此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而后，冯夷看向玄光镜。
尽管他心里确实不想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搭理这几个家伙，但是也不得不先安抚好他们，毕竟登天梯不容再有失。
“灵源公，怎么罪恶城砦两处阵眼都被破坏了。”
“灵源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目犍连他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
三头妖魔是真的很急，他们为了登天梯计划倾家荡产地投入无数天材地宝，又出钱又出力，眼下如此紧要的关头，连坏两处阵眼，怎叫他们能坐得住。
冯夷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亘古的自信和平静，或许说他只能用这副表情来稳住这三个家伙，开口说道：“三位请放心，主阵眼有我坐镇大可放心，这套阵图哪怕有两处损失依旧可以启动。你们那边没事吧。”
“没事。”
浑身死气的思云公子沉声说道：“目前没有发现异常，可是依照眼下的情况，阴司定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灵源公你可还有把握？”
“当然！”
冯夷不可置否地点头：“十分钟后阵法便可启动，我会动用一切手段保证计划顺利进行，数批军队已经开拔对你们进行保护。”
实际上，早在结界出事的一刹，坐镇龙宫的分身已经开始调兵遣将。
“我明白了。”
三名妖魔异口同声道。
玄光镜中的面孔悄然淡化消失。
思云公子在内的三名妖魔究竟信不信冯夷的话，已经不重要了，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没有退路。
他们只能祈祷在最后的十分钟里，能够顺利启动登天梯。
双方交谈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息，可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祸斗利用戾焰金乌吸收了无数七情负面能量，强行挡下了冯夷的攻击。
冯夷眸光微敛，一直压抑的杀意登时如火山爆发般直冲云霄，目光好似跨越空间，见到了雪女即将被祸斗拍死的画面，阵法空间猛然震荡不休，像是有某种庞然巨物即将脱离束缚。
异变突起！
千钧一发之际，天焱子竟在祸斗面前救下雪女，并将后者带走。
不到眨眼的工夫，太岁越来越多的根须触手蔓延而出，几乎将整座阵法空间占据，一张黄如紫金的空洞人脸生生挤了进来。
“主人，需要我做什么吗？”
交叠的诡异话音在冯夷耳边响起，他的双眉却是深深皱起。
说实话，眼下的情况虽说有点麻烦，但也在冯夷曾经设想过的无数预案里。实际上包括李馗在内的众多阴司鬼使，他从未低估也没有小瞧，从一系列针对性的布置便能看出。
谋而后定，他手里握着的筹码依旧很多。
可是……
天焱子何时在雪女本体上做了手脚，我怎么没有发现？
不安的疑惑萦绕在冯夷的心头，这是唯一没有被冯夷考虑到的点——天焱子，这个喜欢雪女数百年的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要知道天焱子的实力可不弱，坐镇的阵眼也颇为关键，要是再出现变故……
须臾后。
冯夷目光灼灼，面前浮出一张玉符，同时下达命令：“动手吧。”
“是！”
但见太岁那张黄如紫金的面孔张大嘴巴，蓦然发出一记无声的咆哮。诡异的音波穿透阵法空间，冲出龙宫，一瞬间席卷了整座三淮水寨。
真正的异变开始了。
啪！
白子落下。
……
……
某条街道上。
一名古代书生打扮的青年灰头土脸地从钢筋废墟里将自己的身体拔出来，一抬眼便见到伫立在眼前足有六米多高的双首恶鬼，受惊似的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漆黑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俨然化作火炬。
书生认得他。
天宾坊的老大，手下的势力庞大，在坊间除了危机镇压管理部，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没想到如今竟落到了这般境地。
双首恶鬼的表情很痛苦，似乎是被戾焰烧坏了喉咙，导致他嚎叫出的声音极其诡异，让书生一度不敢直视。
没一会儿，恶鬼便升入高空，直奔太阳而去。
书生见状自然也不可避免地看向那轮黑色的太阳，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总觉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随后他收回目光，左顾右盼，神色尽是一片茫然。
无数楼房倒塌，生活的地方沦为废墟。
而他荒唐而又可笑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战争就这样打起来了，唯一听到的消息还是从逃命的人们嘴里喊出来的，说是地府阴司打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地府、阴司、鬼差，离他太远太远了，自打沦落到三淮水寨，始终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今天发生的一切更令他觉得性命犹如蜉蝣一般。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何曾在乎过他们这种蝼蚁的死活和感受。
书生跄踉跳到地上，下意识向前奔跑。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既然没死的话，那就先跑起来吧，或许能有个安全的地方。
倏地。
书生站定在原地不动，弓背捂头，发出痛苦的哀鸣。只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长出来。突地，一根漆黑的根须触手自他的眉心洞出，沿着口鼻钻出，越来越多。
“不要……”
书生慌张地想要撕扯，可是这点力气却真的犹如蜉蝣撼树。
就在自我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阵阵浩大的声音突地自顶空响起。
“愿以此功德，普及於一切。”
“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
“……”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世尊，常住在世。是诸世尊，当慈念我。”
一点戾焰倏地自太岁的根须触手上点燃，不过转瞬间便已成燎原之势，直接将其全部焚烧殆尽，一点渣滓都没留下。
“得，得救了？”
侥幸活得一命的书生瘫倒在地上，如同久溺之人一般呼吸变得越发急促，浑浑噩噩间听着诵念佛经的声音，仰头往天上看去。
不知何时，一尊雄踞天穹的犬首大佛盘坐天之火海上。
明明相隔甚远，却不知为何，书生却能看清这尊奇特大佛的模样，面容神色竟看过去一点都不狰狞，反而有种慈悯的意味。
“嘿，那小子。”
伴随话音，视线里的犬首大佛被庞大的阴影遮盖，惊魂未定的书生眨了眨眼，瞳孔震惊地紧缩。
但见长宽百余米的巨大战船于半空中驶来，一路掀起的狂风扑打在脸上，让书生不禁微眯起眼，以他的目力很难瞧清这艘船到底有多高，无法在脑海里形成具体的概念。
船首的位置，有人在呼喊着他：“快上来吧，我们是地府阴司的人。”
其实这句更像是象征性的问话，因为无论书生是否愿意，一股强大的吸力已经将他从地上摄到了船上，顾盼间发现很多亡魂都聚齐于此。
“不用担心，你也不用害怕。”
一名身穿幽黑战甲的猩猩露出友善的笑容，竟递给他一瓶水以及一条干净的毛毯：“去那边排队，随后会进入到一个新的地方，到时候会有人对你进行安排。”
尽管刀枪如林，肃杀气焰充塞船上每一寸地方，可这头猩猩释放的善意却被书生清晰感受到，下意识点一点头，顺从地走过去排队。
刚迈出去两三步，书生似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那猩猩，颇有些支支吾吾地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阴司的？为什么要救我？”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你这个问题还挺有意思。
“不过确切的来说，我们隶属于阴律司鬼使李馗的麾下。”
身高体壮的猩猩朝着天际的犬首大佛努了努嘴，言语间满是自豪得意：“那是我们的祸斗将军，也是我们主上的左膀右臂。”
“哦。”
书生若有所思地点头，便不再多言，乖乖排队。
好像也不全将他们视为蝼蚁，也有人在乎他们的性命。
书生心里想到。
他迈步踏进身前泛起幽光的旋涡里。
……
……
金乌前。
祸斗盘坐火海当中，俯瞰而下，寄生在无数妖怪、鬼类身体里的太岁全都被戾焰焚烧殆尽，大部分生命基本安然无恙，心里想道：“成功了。”
寄生在三淮水寨生灵体内的太岁分身，要是没有问题，那真是见了鬼。
早在李馗与信汇合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反复商讨，拟出了无数种方案，直到李馗在芙蓉区见到那只邪物后，与小黑几次商量后才真正敲定下来！
第958章 水寨覆灭（一）
太岁分身不具备任何意识。
这个说法。
是，也不是。
在一般情况下，那一颗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玩意，确实不存在意识、灵智之类的存在，不过太岁分身能够在宿主死亡以后自主回归本体的这一特性。
其实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安长丙这位管理部的副部长为何会给自己准备寻龙仪这种特殊法器，又为何郑重其事地藏起来，内里的心思耐人寻味，与太岁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一方面。
李馗与小黑猜测若是太岁一旦命令分身控制宿主，必然会有或多或少的恶意释放。基于这一点，便有了小黑的计划。
毁灭海洋天空的同时，利用戾焰金乌吸收大量的七情负面能量，同时也能将那些作恶的妖魔进行一波收割，从而提高实力。届时冯夷肯定会启动太岁分身这一后手，小黑便可用金乌直接点燃恶意的根源。
计划很好，而且具备可行性。
就是在操作上会有一定难度，幸亏小黑方才有过一次顿悟，可以暂时对这股庞大的力量做到如臂驱使，方能救下更多的生灵，也算是破掉了冯夷这一手棋。
然而，更大的危机方方显现。
祸斗俯瞰而下，广袤无垠的废墟城市映入眼帘。
在城市的边缘像是一块完整的饼干被咬掉了一口，彷如无穷无尽的漆黑汪洋倾覆填满，并以凶猛无比的声势席卷其他地方。
与此同时。
在一条满是疮痍的街道上，一头妖怪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太岁撕裂它的血肉肌腱，迅速将其变成一具怪物。
同时身上的气机开始暴涨，生命、灵魂统统化作力量的养料。
哀鸣消失。
它站定在原地没有动弹。
倏忽，如同接受到了某种指令，它开始发足狂奔，变作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沙尘在它身后扬起，冲出街头的瞬间，与某个赶来的庞大巨物相撞。
太岁的根须触手攀附缠绕，最终融为一体。
这是难以言诉的怪物。
身高十五米，看似肥肿的身躯却满是堆砌起来的强悍肌肉，没有五官面貌，甚至没有头颅，数百根宛如蛇蟒般的根须触手疯狂甩摆，顶端却长出一颗眼珠。
它看见了远处行驶在半空中的战船，数百颗眼珠立即释放出各种神通法术，如同密集的炮台奏响轰鸣，同时迈开步子直冲过去。
嗡！
倏忽，奇异的嗡鸣骤然响成一片，无形中竟有种莫名的震撼颤栗感升腾。
下一瞬，密集的蔚蓝色能量炮犹如利剑湮灭袭来的法术，余势不止地掼在怪物身上，洞穿它的躯体，焚烧摇曳嘶鸣的触手。
“斩！”
四足青铜鼎浑裹火焰，犹如一柄刀锋破空袭来，二话不说将怪物劈成两半，熊熊的青白色火焰自鼎内流淌而出，不断燃烧怪物的残骸。
一名阴律司的鬼使现身在倒塌倾斜的屋檐上，四足青铜鼎破火而出，直直飞入摊开的掌心中。他回首看向身后的深巷，近千名生灵排着队，奔跑过来。
“别掉队，小心摔倒。”
鬼使嘴唇翕动，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大家伙的耳中。
战争进行到眼下这种程度，剩下的各司鬼使默契地开始利用前期的准备来拯救无辜的生灵，避免他们在这种足以堪称是天崩地裂的厮杀中死掉。
而这时候才是各显神通！
一直陪同的灵婴们亦会诚实地将其记录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名鬼使启动破界令牌，唤出地府军队，冥冥当中大家似乎有了某种共同的默契。
还没到时候！
远处的战船好似发现了鬼使的踪迹，开始调头驶来，准备接生灵上船。
就在这时，被青白色火焰燃烧的太岁残骸中，剩余的根须触手无声无息间变作森白骨箭，箭头直指鬼使的后脑勺，猛地迸射而出。
嗖地一记厉啸。
速度太快！！
鬼使骤感头皮一阵发麻，哪怕已在第一时间施展遁术，掌心的四足青铜鼎也在顷刻间变大，马上就可以将他的身体盖住。
可即便如此，白骨箭透出的阴厉锋芒依旧如影随形。
‘完了，翻车了。’
鬼使眸色尽显狠辣，心里却是已经打着重伤反击的主意。
危机逼命之刻，刺骨的危机感居然在一瞬间突兀消失，箭矢破空袭至的啸叫仍在耳边环绕。重伤乃至于足以丧命的危机竟被化解。
白骨箭被漆黑的火焰吞噬，在眼中暴烈燃烧。
鬼使轻舒了口气，抬头看向天际的金乌，竖起个大拇指。
随即。
“快快，动作快一点。”
战船须臾间便驶了过来。鬼使催促着亡魂们上船，掌心的四足青铜鼎里偶尔有噼里啪啦的脆响乍起，皆是从亡魂、妖怪体内抓出的太岁分身。
视线尽头，掀起五六百米高的惊天啸浪已然将至。
无数腐烂的人鱼发出兴奋的嚎叫。
宛如灭世一般！
……
……
天之火海。
祸斗缓缓起身，戾焰大氅猎猎作响。
目前为止，到底还有多少妖鬼一流被太岁转化，恐怕就连冯夷本人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但以祸斗的观察来看，至少在数万乃至十数万以上。
如今金乌可以自主运转，而力量没有枯竭的趋势。
祸斗凛凛目光看向底下的抵天汪洋，手中现出寻龙仪。灵光自盘内迸发。
一条小龙自燃着戾焰的瞳孔中腾起盘绕。
此时此刻，在祸斗的视角里，被戾焰覆盖的穹顶背面，赫然存在一套规模恢宏的结界。
虽说眼下结界被戾焰以极其粗暴的方式破坏，但损坏得并不彻底也没有直击核心，如今已经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悄声无息间完成修复。
就好像一尊庞大而精妙的机器，哪怕坏掉了几根关键的螺丝，但并不代表不能强行运转，恐怕底下结界的情况亦是如此。
不得不说，冯夷心智谋略等方面确实属于顶尖，这点跟赢君羡比起来可谓不相上下，属于非常难缠且狡猾的对手，尤其主场作战带给他很多优势。
虽说李馗他们还有几十秒的空窗，但冯夷亦是连连出招。
占据生灵躯体的太岁分身肯定能实时提供情报给冯夷，以便灵源公洞悉全局，包括涌过来的汪洋同样在一定程度上覆灭变数。
‘大爷也不是吃素的！’
祸斗微眯起眼，甚至没有无需用心念催使。
但见滔滔戾焰如有意识般猛然迸发伟力，直接打破空间屏障，观其声势犹如惊涛拍岸，却在一瞬间变作条条细流，精准而快速地沿着阵法的纹路通道进行彻底的破坏，再无修复的可能！！
“轰隆！”
就在这时，震天撼地的巨响迸发，浓重而恐怖的威压瞬间倾泻而出。
祸斗眉梢不由向上挑起。
恐怖阴影遮面盖下。
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整座天穹只够塞得下它的小半个躯体，几千米还是上万米，太岁的真身生生挤进了苍天。
臃肿的身躯泾渭分明地划分出赤、黑两块区域，数也数不清的眼珠或闭或睁嵌在体表，无数根须形如触手，甩摆间吞吐着极为浑浊邪恶的能量，两面有首，各长着一张巨大的空洞人脸，虽无眼珠，却有种难以想象的恶意直击祸斗心灵。
很明显，这是冯夷的下一步棋，也是第一张打出的底牌。
“看样子怪物只能由勇士来击败了。”
祸斗咧开犬吻，眉宇间的气焰暴烈，面对太岁的本体，内心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有股异样的兴奋，当即向前走了两步，身形猛地化作戾焰扩散。
“看，黑爷锤爆你！！”
犬首大佛的身躯无限拔高，脚掌落地的瞬间，已近乎与太岁齐平，弓身挥出，几百丈的拳头生猛地映在太岁的脸上。
砰！
飓风呼啸。
太岁面孔凹陷，却仿佛挠痒痒一般，没有半点伤害。
随即，数十万计的根须触手掀起怪异啸音，想要将祸斗生生缠绕勒死。
“地藏菩萨。”
却见祸斗身后的戾焰大光相陡然亮起万丈光芒，袭来的根须触手纷纷自燃，裹挟的邪恶能量同样无法对大佛造成伤害。
与此同时，地面废墟里飘起的负面能量越来越多，乳燕归巢一般涌去金乌。
也算是半个主场了。
祸斗大佛一叩齿。
因激烈碰撞而挥洒的戾焰陡然跃出一只只细犬，前赴后继，跃到太岁身躯，张开炽烈的獠牙撕咬吞咽，眨眼的工夫，几乎已经覆盖了半个躯体表面。
“呜——”
两张空洞而巨大的人脸发出怪异的音波。
无法估量的阴气直冲九霄，如同一道色泽浑浊的通天巨柱，当即使整个穹顶开始呈旋涡状转动。
随即，只见无数伥鬼从旋涡里飞出，下饺子似的。
它们穿过细犬的身躯，当即叫其溃散。而后，竟见伥鬼钻入戾焰里头，漆黑的火焰一瞬间被染成白色，居然调转锋芒朝祸斗攻击去。
“风来！”
见状，犬首大佛右手一张，通天彻地的龙卷已被握在掌中。
强悍无匹的吸力猛然爆发！
数以万计的伥鬼被灼热的风声拉扯进火焰风柱，戾焰的色泽变得越来越幽深。乍一看，如同一根棍子被祸斗攥在手中，直直捣去太岁胸口。
轰隆！
霎时间，戾焰攀附燃烧，一颗颗眼珠爆裂。
祸斗手持不断迸发哀嚎的‘黑棍’，掀起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打在太岁身上。
戾焰疯狂钻进太岁体内，点燃浑浊邪恶的能量，掀起火海般的盛宴，堆积无数阴气的脂肪血肉当即被焚烧成碎末。
实战经验差到爆！
短短几回合交手，祸斗便已敏锐地察觉到太岁不算破绽的破绽。
之所以这样说，全是因为太岁的再生能力简直丧心病狂，上一秒打出的豁口，不到瞬息间就抢着愈合。且戾焰无法勾起太岁心底的欲望幻象，它体内足有五个强大意识，完全可以扛住戾焰的侵蚀。
虽说祸斗也有蓝药可以补充消耗的法力，但真拼下去，肯定耗不过太岁。
要知道这会儿太岁才挤进来小半个身躯，剩下的大半个身体还在另一侧神秘的空间里没有出来，却已让祸斗近乎拼尽全力。
不过并非没有一点办法。
电光火石间，一个计划的雏形已经在祸斗的脑海里萌生。
就在祸斗思虑破局之际。
只见太岁体表上的无数眼睛全部睁开，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邪恶光束迸射而出，瞬间洞穿戾焰，生生抵着大光相的光芒，撞在祸斗身上。
庞然而混乱的意志宛如变作一张巨口，从上至下将祸斗吞入，不断咀嚼着，仿佛要将它完全嚼碎了才能舒服地咽下去。
砰！
犬首大佛跄踉后退数步，手中的龙卷风猛地捏碎。
那一刹那，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漆黑的火焰混着烈烈风声肆虐扑出，剐掉、吞噬无数袭来的根须触手。
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下一瞬，无数只戾焰触手猛地探出，带着不可名状的哀嚎，状似密集的箭雨扎进太岁的身体。
两个通天的巨物，彻底打响真正白热化的战争。
……
……
与此同时。
薛天焱手握玉符，些许灵光在表面流转闪烁。
这是冯夷专门用来联络他们工具。
不用想也知道，刚才救下雪女的那一幕，亦是被那位灵源公看得真真切切。
薛天焱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雪女，笑容灿烂。某种极为隐秘的波动悄然席卷而出，随即运起一点阴气输入玉符当中，身前立即显现出一道翩翩身影。
“灵源公。”
方一来到这里，冯夷立即感知到了不对劲，他的力量无法降临，更无法延伸出去，像是被禁锢在某个单独的空间里。
灵源公平静的目光巡视间，一圈圈隐匿起来的玄妙箓文逐一显现。
“真是好高明的封禁。”
冯夷看见了被锁魂链捆住的雪女，包括在她身边不远处的‘人’。
目犍连……
逸散而出的气机确实是属于目犍连无疑。
“天焱子，你藏得很深呀。”冯夷意味深长地说道。
否管先前有什么猜测，当他见到独属于阴司鬼差的锁魂链时，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变成现实明摆在眼前，只需要面对即可。
第959章 水寨覆灭（二）
“不过是世事无常罢了。”
薛天焱耸了耸肩，高大的身躯自有一股洒脱淡然的气质。“冯夷，这个封印结界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就算这一丝神念死掉，你也无法传递任何情报回去。”
冯夷不可置否地点头。
他看向远处被一条条符文锁链贯穿的登天梯阵眼，心底竟意外地平静，甚至没有泛起丁点的波澜。
罪恶城砦两处，凫山婆婆一处。
如果天焱子这里的阵眼再被摧毁，强行启动登天梯的话会因为能量失衡而爆炸，别说完成对世界屏障的冲击以及突破，连能不能飞升都是问题。
也即是说，冯夷的逃脱计划彻彻底底宣告失败。
‘这点输得不冤。’
三分不甘两分遗憾啃食着冯夷的心间。
登天梯计划的重要性可以说排在头一等，冯夷拉拢喊来的各地水域霸主都是经过严格而详细的考察，保证能成为最好利用的棋子。
天焱子爱慕雪女，痴情数百年，实力又非常强。
这点对冯夷乃至雪女来说都是最好的棋子，而且天焱子自出道以来的经历有迹可循。本最不应该出现的环节，却出现了致命的漏洞。
任谁都想不到，天焱子的真实身份竟是地府留下来的暗手。
恍惚间，冯夷望向天焱子的目光有须臾的出神。
他倏然看见了天焱子身后有一团无法忽视的黑暗，那是一只无比恐怖的大手，遮天蔽日，任凭冯夷机关算尽，始终无法逃脱手掌心。
随即。
冯夷拂扫灵台尘埃，平淡说道：“你救下雪女不是无的放矢，特意显化出身影就是让我看见，从而让我主动来找你。
“可是你将我降临的神念进行封印囚禁。难道我就会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你想为那群鬼使创造出一二秒的战机，可就太小瞧我冯夷了。”
“聪明人总是会有多疑的毛病，而冯夷你就是个聪明到自负的人。
薛天焱闻言反倒是笑了笑：“本魔尊……诶，我啊，可从未小瞧过你。不过有一点我很确信，你肯定不会放任心爱之人不管。
“偏偏这时候你手里已经无人可用。你说，你自己会选择什么办法？”
三淮水寨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高端战力要么不好动，要么就是失去了联系，冯夷的本体这时肯定无法离开主阵眼，所以只有坐镇龙宫的分身可以利用阵法快速前来一探究竟。
思考、下定决心、行动。
也许不到一秒。
这点时间特别短，但对于薛天焱来说已经足够了。
冯夷这时已经了然天焱子的算计，看向遍体鳞伤的雪女，眼神柔和心疼，却是说道：“说白了就是想拖延我反击的节奏，想帮他们争取转瞬间的战机。”
“是，也不是。”
薛天焱摇头说道：“你我之间也有因果，只是恰逢时机罢了。虽然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严肃的考核，但毕竟我也有任务在身，可以适当地出手帮个小忙。”
“另外，我不太喜欢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薛天焱抬起右手，竖起一根手指，火红的披风张扬飘舞。“不过你放心，雪儿，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一番的。“随即，他不禁失笑自嘲：“追了数百年，亲个嘴还是亲的分身，哪怕是演的，也感觉好亏。”
在他身旁，趴在地上的雪女眼含血泪地望着冯夷。
她很聪明，尤其是得知天焱子真实身份的瞬间，雪女已经能猜出天焱子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
当她见到冯夷，浓郁的绝望与愧疚抑制不住地滋生蔓延。
下一瞬！
符文锁链迸发赤光，犹如神龙一般将九重法阵全部勒断。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使得薛天焱可以清晰地看清阵法完全分崩离析的刹那，海量而失控的阴煞能量登时喷涌而出，直直抵向空间顶端。
与此同时，符文铸成的锁链神龙仍在发挥效用。
在能量爆发的一刹，自动解体，随即循着薛天焱的意志形成一门新的法阵，犹如一颗颗星辰伫立在汹涌的能量潮汐中。
于是，便在此时此刻，薛天焱嘴唇一张一合：“砰！”
一枚枚符文顷刻粉碎，纯白色的星辰之力混入庞大的能量当中，却犹如一盆凉水直接浇到热油上，阵法空间立即震荡崩裂，呈圆柱形直冲外界。
冯夷降临的神念在剧烈冲突的能量爆炸中灰飞烟灭。
“任务完成，撤退。”
天焱子将目犍连和雪女摄到手中，脚下的传送法阵立启效用。
须臾后。
依如薛天焱所料，坐镇龙宫的冯夷分身借助阵法来到这里。
狂暴的能量波动搅得空间泛起如水面般的涟漪褶皱。
冯夷浩瀚的神识扫过千疮百孔的阵法空间，没有发现雪女和天焱子的踪迹，也没有厮杀痕迹的残留，人却凭空消失不见。
传送阵？
雪女身上的太岁分身被某种封印隔断，是生是死犹是个未知数。
冯夷盯着冲天的阴煞能量柱，目光巡视间，像这种的能量柱已经有四个。
当他催动玉符与天焱子取得联系的刹那，神念被立即截断，用于通讯的玉符也随之失去效用，一二秒的时间阵眼就出事了。
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看来这一切都是天焱子搞的鬼。”
与分身当时的心境如出一辙，冯夷心境平静，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只是下定决心罢了。
倏地，冯夷似有所感地看向葬屍社区方向，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然而又在下一瞬间回望龙宫，唇边陡然噙上一抹冷笑，立即消失不见。
俨然借着阵法之利，瞬移回龙宫。
……
……
葬屍社区。
原本堪称是巨型工厂（垃圾场）的地方，此刻也与水寨其他地方一样燃烧着战火，带着肮脏臭味的黑雾自烟囱腾起，爬向云霄。
因为位处最西边，又是登天梯阵眼所在的地方，所以没有被冯夷摧毁。
此时此刻，断壁残垣间显得尤为安静，没有一丁点人声。
却是在秋仲杰和另一名鬼使的帮助下，决心反抗的工人们团结一致，联手将社区内剩余的势力打垮，随后将所有的亡魂整合聚齐到一块，通过传送阵将其全部安全撤离。
而坐镇此处的另一个冯夷分身，则是眼睁睁地看着两名阴司鬼使完成这些。
说起原因也实属无奈。
这具分身先前与李馗交战的时候导致力量耗损过剧，且又要坐镇损坏的阵眼，实在是分身乏术。
加上社区这里本就被李馗清扫过一遍，剩下的大猫小猫对整个社区的暴动及反抗根本无能为力，若是将其他地方的兵力调过来却是舍近求远。
一个工厂兼垃圾场的地方，又不是战略要地，种种因素结合下，冯夷也就将这里放弃。
不过现在则有了一点变化。
一只如梦似幻，不存在现实的碧玉蝴蝶从某根烟囱口径直飞了进来，一路来到工厂内部的最底层，于一处长宽数百米的巨大凹坑上空悬停。
这里的阴气非常浓郁，形成广袤的阴云笼罩在坑洞里，周边有八根高达几十米长的盘龙柱，一双双龙瞳透出凛凛灵光，形成强悍牢固的封禁结界。
倏忽，碧玉蝴蝶闪烁变成李馗的身影。
“终于找到了，藏得够深的。”
李馗一袭阴律司黑色战袍立于虚空，神情冷酷，右脚用力往下一顿。
“咔嚓咔嚓——”
崩坏的脆响连成一片。
八根盘龙柱立即裂开不规则的裂缝，须臾间，蓦然倒塌倾泻。
浓烈的血色光束猛地自凹坑内破土而出，洞穿尘雾。
几是不分先后，立见一道道阵法纹路犹如龙蟒一般沿着虚空蜿蜒游走，瞬间建立起一道恢宏而隐蔽的结界，两轮猩红血日的虚影在李馗身后若隐若现。
无间炼狱，展开！
李馗低眉注视底下的凹坑，双瞳幽邃状似深潭。他眉梢挑起，掌间已握住一块虎符，饶有趣味道：“冯夷，这才是我要给你最大的惊喜。”
先前说过葬屍社区的前身是乱葬岗，丢弃在这里的尸体高达数十万具，尤其是其中超过一大半的尸骸全都是来自战死沙场的将士。
盖因千年来往乱葬岗丢弃的尸体越来越多，导致阴气怨念等负面能量急速攀升，冯夷不得已只能命人以阵法进行镇压。
没错，此处凹坑就是埋葬近乎百万尸骸的地方。
李馗手里的虎符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双眸登时飘起幽暗蓝芒。
他的目光穿过血色光束，直直往下看去，几百米、几千米，终于见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里面无数尸骸堆积成山。
其数量令人惊悚不已。
肉眼可见的负面能量犹如沼泽一般嵌入进每一块尸骨里。
正因为这里的阴气超乎想象的浓郁，导致千百年来底下的一部分尸骸没有腐朽或者崩坏，反而变得异常的坚硬。
而在最底下，李馗感受到了正在沉睡的庞大意志。
那是不甘于死的战士。
而他们也是李馗来葬屍社区的第二个目的！！
李馗棱角分明的脸庞满蘸肃杀气焰，意志开始进行沟通。
只一瞬间，充斥战争硝烟的刺鼻腥味灌入鼻腔，仿佛整个人都瞬间沉沦进无间的战场当中，恍惚之下，似有成千上万的人影立于远处看着李馗。
战马的嘶鸣；
兵刃的碰撞；
无数人的呐喊；
一切的一切统统化作遮云蔽日的啸浪盖压而下。
李馗脑袋晕眩不已，以他的心境都受到如此严重的冲击，难怪冯夷只能将这里封禁。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后者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须臾后，李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盯着他们，烈焰在胸腔滚烫燃烧。
“渴望杀戮吗？
“渴望再一次拿起兵刃吗？
“渴望再一次驰骋在战场上吗？”
李馗的双眸荡起深邃涟漪，嫁梦神通催发到极致，一幅幅各个世界的画面在意志的交锋中显现，他举起属于幽冥军团的虎符，沉声说道：“与其永生永世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如与我缔结契约，奉我为君，成为我手中的利刃。”
话音掷地有声。
数个世界的画面在他身后变幻展开。
许是一瞬，又或是许久，李馗耳边的金戈铁马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名立于李馗面前的人影忽然单膝跪地，紧接着，成千上万的人影单膝下跪，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话。
李馗唇边勾起笑容，右臂前伸，摊开掌心的虎符。
“吾名：李馗。
“你们的君主！”
缔约完成！！
……
……
说时迟那时快，意志的谈话不超过一瞬。
李馗睁开眼，双瞳充斥幽暗光芒，握着虎符喊道：“来吧，不屈的战魂们！
“站起来！”
——轰隆
无声的巨响迸发。
庞大的意志开始苏醒。
数也数不清的尸骸悄然化作齑粉，露出深埋在底下的数以万计尸骨，通体漆黑如墨，深邃的眼眶骤然亮起幽幽猩光。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缓缓站了起来，行动间略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庞大阴气形成的泥沼开始进入他们的身体，凝练、压缩、再凝练、再压缩，随后化作血肉、经络、血肉、四肢……直至变成完整而肌肉分明的身体。
积攒在此处千年岁月的负面能量统统成为了战士们的养料，浓烈的血色光束猛地回收，亦成为了口粮。
随后，吃不下的能量则开始化作漆黑的铠甲和兵器，穿戴在他们的身上。
短短不过一二息的时间，原本僵硬艰涩的步伐变得有力稳健，它们自发地组成整齐的阵型，迈着一致的步伐，跨越无底深渊来到李馗面前站定。
而后。
李馗注视欣赏面前的军团。
他们冰冷、无情。
因为从身躯到兵器都是由阴气凝练压缩而成，导致每一名战士的体表会泛起如墨似的气焰，旋即在顶空汇作浓重的铅云。
数以万计的战士同样看着李馗，眼中的猩芒透着渴望。
似乎受到他们的影响，李馗的气势变得愈发峥嵘，一挥手：“现在就跟我上战场，扬起屠刀，宰向镇压你们的家伙！”
没有一句废话，将士们紧握兵器，踏进无间炼狱。
李馗唇边勾起弧度。
为了区分他们与幽冥军团的将士，这一批战士，此刻有了新的称谓：
暗影军团！！
第960章 水寨覆灭（三）
暗影军团前进的速度很快也很效率，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已全员进入无间炼狱。
李馗瞄了眼底下‘平淡无奇’的凹坑，唇边勾了勾，转身就要踏进炼狱离去。
正当李某人向前走出两步时，却倏然顿住了步伐，似有所感地回首望去。
不知何时，只剩个须弥座的盘龙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其面貌正是冯夷坐镇葬屍社区登天梯阵眼的分身。
李馗这时居然也不着急离开，顺势转身，看向冯夷，故作好奇道：“灵源公不坐镇阵眼怎么跑这儿来了。”
随即，他一挑眉毛，笑道：“哟，怎么连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
冯夷眉眼微垂，紧盯着葬屍坑。
里面积攒千年的庞大阴气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包括底下的数万兵魂……
随即，冯夷抬眸看向李馗身后那一批逐渐消失的甲胄身影，脸色确实不好看，一字一句饱含冰冷杀意：“李馗，真是好手段呀。”
灵源公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被喂了一大口苍蝇，那叫一个恶心。
其实真要论起数以万计的兵魂对冯夷的重要性，其实也就中上程度。
水寨建立初期，那些不甘于死的兵魂实力低微，也就是埋葬在这里的时间长了，经年累月才靠着独特的地利因素变强，但期间已有数百年的跨度。
等到他们自个进行了几轮优胜略汰，拥有像样的战斗力。
那时三淮水寨已经发展起来，变成了一座商业王国，有自己的军队及庞大的势力。而这支渴望战争的军队对冯夷来说，却已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地盘有了，势力也有了，难不成要改朝换代，去攻打大秦。
这件事对冯夷来说弊大于利！！
只好将其封印起来。
而眼下到了这个时候，葬屍坑里的家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发挥出点余热。结果哪成想被李馗捷足先登，居然将数万兵魂收到了麾下。
虽说也不是含辛茹苦地养大，却也是靠自己阳光长大的树木，合着到最后给敌人做了嫁衣，这让冯夷怎会有好脸色。
“灵源公说笑了啊，哪有什么手段可言。”
听到冯夷的话，李馗笑容阳光灿烂：“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他抛起手里的虎符，青铜虎符上下跃动。“你把他们镇压在这地方千年之久，渴望鲜血与战争不假，但战士们又不是傻子，真以为会按照你的指令乖乖行事？”
“哼~”
冯夷冷笑了两声，却是意有所指道：“不得不说，李鬼使还真是未雨绸缪，每一步棋子都下得极为精彩，本王都未曾想到你竟走了明暗两步棋。
“不过，李鬼使的路怕是要断了。”
“断了。”
李馗一挑眉，手掌一把握住掉下来的虎符。“看来直到现在灵源公的自信心依旧充足呀。”他也话锋一转：“不过我的路……怕是要远超你的想象。”
冯夷微眯起眼，唇边冷意愈深。
看似平平无奇的几句话，两人之间的交锋甚是激烈。
明暗两步棋，这句话是个诱饵，且一语双关。
李馗是否已经知道了黄泉的存在，甚至于是否进去过黄泉所栖身的空间。所以是明着去摧毁登天梯阵眼，暗地里布下伏笔来收服埋在葬屍坑底下的兵魂。
如果是，登天梯计划为何会失败，便有了答案。
因为登天梯所需要的能量皆来自黄泉所在的空间，只要花费点心思，想要定位到阵眼的位置，不算多难的事。
而知道登天梯跟知道黄泉，是两码事！
除此以外，话里还暗藏其他意思。
例如李馗是不是故意以身犯险，诱他上门出手；
暗讽李馗搞了那么多小动作，可是本体却已经被他镇压，如蚂蚁般捏在两指之间，随时都能用力捏死。可其言语的背后，却在试探眼前的李馗究竟是真身还是分身。
这些因素都将决定冯夷接下来会以怎样的思路去下棋。
一句话便暗藏诸多心机。
李馗自是一耳便听出了冯夷的言外之意，却是给了一个更加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的路比你长。’这是对自己自信，也是烟雾弹。
正如天焱子说的一句话，聪明人是多疑的，但聪明的‘人’也是有区别的。
其实冯夷也不指望能从李馗的口风里探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他主要是想给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下个决定，李馗的任何举动和言语，都会被冯夷揣测成自己认为的答案，从而去果断执行。
李馗刚才要是懒得理会冯夷，转头走人接着干事。
那么冯夷接下来要打出的牌会在很大程度上超出他的掌控及预想，这不是李馗想要看到的。
因为他手里还有一张牌，不能任由冯夷下定决心。
另一方面，很重要的一点。
冯夷现在只是没了退路，不代表人家手里没有了力量，龙宫内还有厉兵秣马的十几万军队，可以说在实力方面仍近乎完好。
随即。
只见李馗语出惊人：“灵源公，你真的怕死吗？”
冯夷闻言不禁一怔。
他不明白李馗此话到底有何深意。
这时却见李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这场战争中，我相信你们大多数其实是不害怕死亡的，因为对你们而言，那是最干净利索的死法。你们害怕的是下地狱受刑，动辄间数十亿年的折磨，永无止境，永远不会对痛楚感到麻木的地狱！”
李馗盯着冯夷的双眼，唇边的笑意很是灿烂。
“因为你们也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对地狱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听了李馗这一番话，冯夷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李馗，甚至连面上的神情都毫无变化，但他心里是否泛起了波澜，便只有灵源公自己知道了。
一笑之后。
李馗便转身离去，却又是两三步忽然停了下来，回首故作好奇地看着冯夷：“灵源公，不打算动手吗？要不然我可就走了。”
不待冯夷回话，李馗眉眼上扬，恍然大悟道：“哦，我差点忘了，你这具分身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根本无力阻拦我。”
事实也正是如此。
借助嫁梦以及炼狱阵法的威能，两人看似面对面的谈话，实际上却已身处在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空间。
此时此刻，注视李馗的冯夷，心里不禁萌生出一点怀疑。
面前的李馗，莫非是真身？
而被河图镇压的李馗，其实是个假的？
之所以冯夷会生出这般荒诞的疑心，便是因为想要打破葬屍坑的封印需要耗费的力量可不小，乃至于收服暗影军团，也需要大量的法力做支撑。
以李馗的实力，他的分身真的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种种疑问，归根结底无非就是眼前迷雾重重，他一时没能堪破玄机。
当然，冯夷心里仍是倾向于面前的李馗是一具假身，只不过是李馗先前埋下来的伏笔罢了。
“哈哈哈哈哈。”
李馗见到冯夷阴沉的脸色，好似知晓了他心中所想，不禁乐得放声大笑，迈开步伐离去，头也不回道：“冯夷，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那离去的背影自有一番峥嵘气焰。
倏忽间，两人对弈的棋局好似再次展开，李馗这一手黑棋，已然将冯夷先前布置好的棋路一口气斩掉，如此便是——
斩大龙！！
自两个小时前的入场，直至眼下，一个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叠加变成了难以预测的变数，到现在融成了大局。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须臾后，李馗及两轮猩红的血日如同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
冯夷一低眉。
棋局之上可供白棋下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
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自语道：“好一个滨海长城李客卿，好一个阴律司鬼使李馗，本王承认，现在本王的对手是你了！”
没探出口风是意料之中，可是自己想要的回答也被李馗的一番言语搅成了一锅乱粥，压根就不是想要吃的口味。
其心智机敏非常人也。
随即，分身也凭借阵法之利离开了葬屍社区。
出乎意料的是。
即便如此，完全失去价值的葬屍市区却没有被冯夷引爆毁灭。
……
短短的一分钟里。
碧玉蝴蝶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戴龙麾下的炮兵营地位处于云陵镇大后方。
此处军事要塞被重重结界保护掩盖，内里配有数千门的洛妃大炮以及超过五百辆的沉渊型坦克。
然而此时此刻，营地里却是尸山血海，浓重的血浆味呛人口鼻。
“吼！”
“唳！”
一头长有双翅的猛虎；以及一头雄壮的鹰隼，分别盘踞在天空及地面，振翅、扑击间掀起一阵金戈铁马，负隅顽抗的士兵很快便被剿灭。
铮~
倏忽，雄浑的剑鸣声乍响。
但见猛虎以及鹰隼立即化作云烟消散，显出坐在威武赤马上的信，无双剑随意挽了个剑花，甩掉剑身上的粘稠鲜血：“开始吧。”
“是！”
金丝猴手持三叉戟，背脊挺了挺，立即转身离去。
“信。”
握着紫金双锤的元庆跨步行来，眼睛不由多看了两眼赤马，开口说道：“逃跑的残兵都已经处决了。”
那头赤马也不知是不是难为情，微微偏头，躲避元庆的目光。
‘我也想骑！’
是的，马天洪可以十分肯定这个高大武将的眼神就是在透露出这个意思。
天老爷，他可不想被其他人再骑了！
信可不管坐骑有何想法，点一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了。
放眼望去，百余名妖怪和幽冥战士正在熟稔地操纵洛妃大炮。
得亏有第一名叛徒安长丙的相助，三淮水寨内所有的军械，李馗麾下的战士都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使用。
另一方面，妖怪军团的战士包括元庆，都是信利用李馗留下的嫁梦蝴蝶开启传送阵过来的。
元庆看守的登天梯阵眼引爆后，他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率领的一千名幽冥战士皆可化作阴影成为元庆的影子，在机动性方面可谓是极其夸张。
驻守在炮兵营地里的士兵至死都想不到携带戴龙虎符的马天洪竟是个叛徒，让信好整以暇地开启传送阵，并且将风后八阵兵图的威力完全释放！
在这种情况下，数千名士兵便犹如待宰的羔羊，被轻轻松松地解决掉。
“将军，准备好了！”
金丝猴兴奋地跃上炮口，大声地朝信汇报。
信闻言看了眼天际，庞然的犬首大佛与太岁激烈交战，厮杀引发的震动连这里都能清晰感受，却是抬起无双剑。
伴随厉喝响起，剑锋用力划下。
“开炮！”
砰！砰！！砰！！！
数千门洛妃大炮齐齐奏响杀戮的轰鸣。
蔚蓝色的能量炮依如锋锐的无双剑锋，直直掼入军营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间，戴龙麾下随时准备投身战斗的数万将士万万没有想到本应该打向别人的炮火竟砸在了自己人身上。
汽化、火焰、爆炸、死亡……
这一切来得太过迅疾，大部分士兵在惊愕中便被能量炮直接湮灭，小部分实力高强的将领凭借实力躲过一劫，可未等他们有喘口气的功夫。
“轰隆！”
他们的耳边响起了无比熟悉的炮鸣声，双眼不禁流露出浓郁的绝望。
只见天空突地出现密密麻麻的炮弹，每一颗炮弹表面都刻有繁复的符文，迸发微弱的黑色毫光，挟万钧动能直直砸下。
这是超过五百辆的沉渊坦克续上了火力覆盖。每一发炮弹都有结丹人类的全力一击！
霎时间，大地震颤崩裂。
镇口的两座石狮子以及悬空的显神镜亦在炮火的轰鸣声中灰飞烟灭。
狂风席卷而出，天地为之一暗。
熊熊烈火混着数百吨泥土齐齐飞上天空，紧随而至的便是吞没一切的蘑菇云，悍然撞破顶上的结界，扶摇九霄。
这般剧烈的炮击足足持续了三十秒。
待到炮鸣的余音消散，整个云陵镇近乎被夷为平地，除去浓烈刺鼻的硝烟气味，压根闻不到一点的血腥。
注视这一切的信，唇边缓缓勾勒出一抹微笑。
这就是他的计划。
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云陵镇这个军事重地荡平。
第961章 水寨覆灭（四）
在最初商讨计划的时候，李馗说：他不喜欢稳妥的法子。要干，就要干一波大的！
这点，当然没有问题。
能有如此雄心壮志且气势峥嵘的主上是信愿意看到的，且为主分忧，本就是为臣之责。
于是，信全权揽下指挥，让李馗可以放心且无后顾之忧地去完成自己的计划，同时保证原先订下来的方案不会出现差错，保证李馗在这次的鬼捕考核中能够脱颖而出。
在此后的时间里，信没有辜负李馗的信任，一年的准备只为一朝，顺利而快速地拿下奈落街，并控制住安长丙，进而摧毁云陵镇，南北犄角之势立即解除。
李馗想做、要做的事情，信全为李馗办到了。
单凭这两点，李馗目前所拥有的筹码已经超过任何一名鬼使。
信望向前方。
目光所及，原本称得上是军事要塞的云陵镇已变作断壁残垣，一个接着一个数十米大的坑洞进入视线，缕缕黑烟意犹未尽地升空。
倏忽，只见信的气势猛然暴涨，旋即被强制压了下来。
站在信身旁的元庆自是能察觉到这瞬息间的异常，看向信的眼神满是惊讶。“你要突破了？！”
“刚才有点感悟。”
信点一点头，不疾不徐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这次战役结束，就可以着手准备渡雷劫，尝试突破大叫唤了。”
元庆浓眉挑了挑，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信闻言只是笑了笑。
别看信平时显山不露水，看过去好像是三名战将当中最低调的那个人，但实际上信的内心是高傲的，比谁都要高傲！
他的傲在骨子里，在心里，不显露于外。
其实从另一方面就能很简单地看出。幽冥军团以实力为尊，无论是在以前的世界，还是如今，三人当中，从始至终都是以信作为主导，因何缘由不言而喻。
信的天赋才情无疑是最为出众。
无论是人类的炼己到还丹，还是鬼类的号叫到大叫唤，打磨、淬炼体内的力量是一方面，更讲究心境的悟性及蜕变。
经过这一段时间在三淮水寨的历练，信也算是厚积薄发，自身的状态本就达到巅峰，回头好好准备一下，突破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接下来怎么说？”
元庆攥了攥紫金双锤，齿缝间吐出跃跃欲试。“继续打进去？！”
说实话，他手里的如意紫金锤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项去支援薛常在和仇白飞，他还能跟杨官他们动一动手。
而元庆去支援土伯，那就是纯粹去帮忙收个尾，毕竟人家在很认真地考试，若没有遇到特殊的情况，元庆不好去抢风头。
“我需要点情报再下决定。”信沉声回答。
元庆点头，不再说话。
‘空白期还有二十秒。’
信心里一直默记着时间，抬眸远眺镇口的方向：“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镇口以外尚为完好的区域上空，一艘巨大的战船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几道站在船首的昂然身影很是熟悉。
除了龙须虎、土行孙和朱六（猪婆龙），项、野牛精与他们并肩齐列。
这一回，李馗麾下的将领重新完成聚首。
须臾不到，巨大的战船已经开至信等人的头顶。项等人飞身而下，围聚在信的身边，言简意赅地汇报下战况。
“总计救援十九万三千六百二十二名生灵。”
土行孙直接以神念进行沟通：“现在全部呆在炼狱底层被梦境催眠，不会影响到我们战斗，妖怪军团、反抗军已经完成过一次休整，可以随时投入战斗！”
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却也足以看出在龙须虎带领下的妖怪军团及反抗军的行动到底有多效率了。
“黑白无常那边也在做救援工作。”项说起仇白飞那边的情况：“他们除去开头有些狼狈，接下来的行动都很顺利，现在应该也在往这边赶了。”
信点头表示了解，他看向龙须虎，掌间悄然握上一块幽黑令牌，语气笃定：“欧阳先生已经完全掌控了奈落街到云陵镇的阵法结界了。”
后者立即点一点头：“不错。”
正如信所言，利用梦境与现实相差的时间流速，欧阳先生率领科研班不眠不休奋战三个月，终于完成对三淮水寨阵法的解析，并成功地将炼狱的阵法进行覆盖。
得益于此，龙须虎接到项等人的第一时间就立马传送过来了。
信微阖起眼，脑海中的思绪如碰撞的闪电激荡出火花，指腹不自觉地摩擦令牌上的玄妙纹路，不到一息的时间内心便已有决断。
他又朝龙须虎问了一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闻听此言，龙须虎不由露出一丝狞恶的笑容：“放心，保证有个大惊喜。”
信轻轻点头，眼神一下子变得肃穆：“土行孙、金丝猴。”
“在！”
两妖拱手。
信吩咐道：“主上那边应该快到了，你们两个带百名战士随时等候召唤。”
“喏！”
土行孙及金丝猴齐齐应是。
“龙须虎、项、元庆。”
“在！”
信蓦然转身看向万米以外的龙宫城墙，身后的披风招展作响，一手握住无双剑柄，吐出冰冷刺骨的杀意：“一分钟，一分钟我要看见你们冲进去！”
“喏！”
龙须虎、项、元庆各个眼神坚毅，拱手应下。
肃杀气焰登时冲上九霄。
项手握方天画戟，经过信的时候不由看了眼他座下的赤马，忍不住问道：“哪搞来的？”
武将的心头好无非就两种——兵刃、好马。
项跟元庆的反应可谓是如出一辙，见到马天洪的一瞬间，心头痒痒，尤其是一只号叫境界的妖马。
奢侈啊，奢侈到令人羡慕不已。
信也不看他，嘴唇翕动：“自己找黑哥要去。”
听到这句话，项心里立即知晓怎么回事，这可不好要呀，于是只好将羡慕化作戟尖上跃动的阴雷，率领幽冥战士直冲龙宫的北门。
“出发！”
龙须虎纵身跃上战船，先是对一旁的朱六耳语几句，后者立即转身离去。随即，龙须虎高举定坤棍：“兄弟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吼！！”
庞大的战船立即冲向龙宫。
坐在赤马上的信徐徐吐出一口气，咬碎压在舌底的丹药，雄浑的药力进入丹田的刹那，瞬间变作汹涌无比的力量充盈百骸经脉。
他举起剑锋，遥遥直指前方。
风后八阵兵图！！
一道道恢宏的阵法虚影自剑锋展开，剑身同时耀起夏之雷火。
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
阵法的虚影以雷霆之势将五千余名战士全部笼罩，每一名战士的瞳孔同样燃起了雷火，微调起冲锋的阵型，阵法的加成让他们的实力全方位成倍提升。
奔跑！冲锋！
千余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开炮！！”
“开炮！！”
伴随着高亢而激烈的怒吼。
战船以及后方的炮兵营地齐齐奏响轰鸣。
与此同时，遥远的城墙顶上，同样有数不清的炮弹挟万钧动能打了过来。
两颗炮弹瞬间撞在了一块。
霎那间，汹涌的火焰张牙舞爪地攀升。
也即是这一刹那，一分钟的空白期到了，整个三淮水寨的阵法结界再次被冯夷牢牢握在手中，他又会做出何种反击；
也即是这一刹那，立于水寨中央的灵源公通天玉像蓦然倾斜倒下，而在他的脑袋上有一头绝世邪物发出惊天的怒吼！！
……
……
龙宫北门，亦称作是龙鱼门。
城墙高有九十九米，守卫此地的是一名号叫境界巅峰的鬼将王同明，麾下总共有三万名士兵，可以说实力极为强大。
“开炮！”
厉喝声响起。
炮火齐鸣，蔚蓝色的能量炮犹如贯穿天地之剑刺向千米外袭来的军队。
顷刻间，连绵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高大巍峨的角楼上，王同明披坚执锐，手里攥着一把长枪，目光如炬望向远处，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早在云陵镇打响战争号角的刹那，王同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原以为云陵镇配备了那么多的军械大炮，戴龙率领的军队怎么都应该能在地府军队的进攻下坚持上好些时间。
可万万没想到，那些划破天空的炮火竟落到了自家的营地里，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数万军队居然全军覆没，随后竟叫人直接来冲击龙宫了。
可笑至极！
“戴龙，你真是个废物啊。”
王同明双眼被炽热的火光遮蔽，忍不住眯了眯，极其不满地抱怨道：“家门口放个显神镜都能被人偷了老家，数万士兵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了。
“你不仅是废物，你丫就是个耻辱呀，而且连一个给我提醒的信号都没能发出来！”
但凡换个家伙都比戴龙靠得住，王同明焉能不气。
哪怕有个二三十秒的缓冲时间，他都不会让妖怪、幽冥两个军团有冲过来的机会。
轰隆！！
就在这时，腾向九霄的滚滚黑雾中，一辆略显残破的船首以雄壮的气势洞出，随后是整个船身，其上的妖怪们发出震天的呐喊。
“杀！”
“杀！”
刺骨冰冷的煞气竟无视城墙的防护屏障扑面而来。
“他奶奶的。”
王同明额角猛地跳动两下，亦是被激起了胸中的恶气，瞬身跃出角楼，立于墙顶，狠声道：“给他们来一发大的。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啊！”
“是。”
立即有士兵应道。
只见全长几有五十米的巨型大炮被二十余名身强力壮的士卒推了上来，单是炮管长度就有三十余米，造型上与洛妃大炮没什么区别，皆是以特殊的水晶铸成。
再瞧那几名士卒吃力地模样，重量上也不会轻到哪去。
“充能！”
“充能完毕。”
“准备发射！！”
长而宽大的炮身上刻有龙蟒似的符文。伴随战争机器的启动，熟悉的嗡鸣声登时响起，火红而炽热的光束在炮口翻滚酝酿。
哪怕是身边的士兵感受到这股能量波动都不免有几分心悸。
王同明面容满蘸煞气，双眉却倏然皱了下。
明知道他们这边有大杀器的情况下，这艘战船依旧没有丁点转舵的意思，甚至还加快了速度，顶着密集的炮火直直冲上来。
“不怕死！”
王同明脸颊青筋暴起，长枪锋芒向前：“我看你们有多少人不怕死！”
“杀了他们。”
“砰！”
霎时间，整座城墙都有轻微的震颤感。
火热而滚烫的杀机变作凝练的赤红光束划破长空！
立见巨大的战船当即被光束一切为二，成块的木屑纷飞间被高温燃烧殆尽，不知有多少名妖怪军团的战士被贯穿湮灭。
分离的船体露出一桶桶的晶石，阵阵狂暴而不稳定的能量蔓延。
与此同时，船首的位置。
龙须虎注视近在咫尺的龙鱼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朱六。
临近死亡的危机让这头猪婆龙双瞳不禁睁大，双臂颤抖却仍有力地握紧兵刃，似注意到龙须虎的目光，竟咧开嘴笑了笑。
“勇气不错，你过关了。”
龙须虎眼绽金光，竟猛地一伸手抓住朱六的脑袋，笑容灿烂，却说了令朱六一头雾水的话：“不过你还没在炼狱里留下烙印，这时候死了的话，那可就真死了。去吧，在后头先呆着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便在朱六呆滞的眼神下，龙须虎一发力将他往后掷去。
“干碎他们！”
最后只剩下那一声高亢的喊声。
轰隆！
下一瞬，剧烈的爆炸响起，刺目的闪光吞噬战场上所有士兵的视线，紧接着，高温高压的火焰肆虐膨胀，一下子将防护屏障吞没。
受到如此强大的冲击波撞击，屏障登时摇晃不止，渐渐地变得明灭不定。
立于城墙的王同明身躯小幅度地往后仰，喉咙不由上下鼓动了下，咬牙切齿地说道：“还真是够狠的呀，这到底放了多少炮弹炸药在里头。”
“赶紧给我稳住防御屏障。”
王同明立即大喊道：“不要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随即，只见王将军一挥手，自信满满道：“这群小毛贼的兵力甚至不过万，在我们炮火的集中下，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第962章 水寨覆灭（五）
说出这句话的王同明很自信。
他当然有理由自信，无论是在兵力、军械，他们都远胜于这批袭来的军队，而且占据地利优势。在这种配置下，就算是超凡力量之间的战争，也不会有悬念产生。
可是！
王同明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听到身边亲卫配合的呼喊。
反倒是操作巨炮的士兵瞪大双眼，看着面前撑起来的屏障，颇有些惊惧地喊道：“将军，有妖怪爬上来了！”
王同明立即闻声看去，瞳孔惊得一缩。
只见浑身遍布创口、血流满身的龙须虎用锐利的爪子抠进屏障裂开的一小条缝隙当中，似注意到王同明的目光，竟咧出一抹冰冷笑容。
“操！”
王同明齿缝憋出怒骂：“杀了他！”
事实上不用王将军下令，周围身经百战的士兵在见到龙须虎的刹那，已经抬起手中的火器，狠狠扣动扳机。
霎时间，金属洪流倾泻而至。
龙须虎浑身炸出朵朵血花，弹头刻铭的符文有穿透、爆炸的作用，威力比龙须虎他们缴获来的枪械还要强出数倍有余。
可单凭这点就想彻底杀死一只四千年道行的妖怪显然还差了一点。
只见龙须虎咬着牙，使出浑身气力使劲一掰。
立听‘咔擦’一声脆响，本就长有裂缝的屏障当即破开拳头大的小洞。
紧接着，泛起金刚光泽的岩石沿着洞口的四面疯狂生长，并有数十道石柱猛地迸射而出，掼向周围的士兵。
见到这种情况，王同明当即挥舞起长枪。
枪尖翻滚起妖异的青光，倏忽间，如化作一张狰狞的鬼面，悍然撞碎袭来的石柱，狠狠咬在龙须虎的脖颈。
蓦地，耀眼的金光照彻王同明眸底。
耀着森森青芒的鬼面只差一厘就能将龙须虎的脖颈咬断，然而咫尺之间的距离却犹如天堑一般，鬼面与耀眼的金光相互角力纠缠，寸进不得。
护体神光！
王将军见状心绪如电，虽说眼下屏障出现了缺口，但也是杀死龙须虎的绝佳机会，当下便不再犹豫，心与枪合，直接一枪扎了过去！
这一枪犹如划破天际的雷霆，掼进龙须虎的心口，旋即枪尖一抖，锐利的枪芒登时在后者的体内翻江倒海，狠狠绞碎心脏！
毫无疑问，这种伤势必死无疑！
王同明很自信。
因为不知有多少敌人死在他的枪下，这是对自身武艺、力量的自信。
扎枪、拧枪、抽枪一气呵成……化繁为简的动作不到一瞬完成，正当王同明想要收回长枪时，却鲜明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他一抬眼。
见到的是龙须虎残破的手掌死死抓着他的枪身，猖獗的笑容中露出得逞。
从始至终，王同明的心间都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死亡警兆，哪怕是现在，他灵台深处也没有腾起任何危机感，只是不对劲的感觉变得愈发浓烈。
难道……
电光火石间，王同明终于猜出龙须虎想要所做何事，却是果断松开了手。
下一瞬，只见环裹龙须虎体表的金光变得越来越明亮。
在如此混乱而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那道金光是如此的耀眼。而龙须虎手里攥着的长枪正好处在了屏障的内外之间，是个重要媒介。
龙须虎口唇溢血，眼神坚定，昂颈呐喊：
“先登！”
想要通过暴力打开绝对坚硬的壁垒。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
“砰！”
说时迟那时快，震天撼地的巨响悍然迸发。
龙须虎自爆了！
一个四千年道行巅峰的妖怪，他若是自爆妖丹，甚至已经提早将血液、血肉……等等全部都转化成力量，那么这个爆炸的威力到底会有多大。
自信的王同明见到了。
一个金色的太阳释放出刺眼的光芒，近距离的高温火焰瞬间让防护屏障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席卷而来的冲击波更是将其撞得愈发摇摇欲坠。
而后，便是王同明自个的法器起到了关键的转折作用，离龙须虎自爆的距离实在过近，直接受到了严重的毁灭，枪身寸寸碎裂。
紧接着，第二次爆炸来自于屏障之内。
轰隆！
两次内外爆炸的叠加之下，终于使坚硬的屏障破出偌大的口子。
倏尔，蔚蓝色的能量炮横扫而来，又有几声爆炸连绵响起。
“先登！”
“先登！”
唯有一句句先登弥留不散。
但见浓墨似的烟云滚翻上升，体积不断扩大，笼罩方圆数千米，最后变作掺着烈焰的蘑菇云在高空中定格。
城墙顶上燃起熊熊大火，火焰中有哀嚎的人影。
王同明嘴角淌下一道血线，一张上等的护身符箓缓缓变作灰烬飘逝，他眼睛四下一瞄，周遭倒着数十名士兵的残破尸身，忍不住狠狠啐了口血沫。
“呸！”
王同明心中恼恨不已。
他明白就算自己没有刺出的那一枪，也会有其他人采取相同的方式，因为那转瞬即逝的战机确实能够将龙须虎一击毙命！
可问题是，人家就是打着送死自爆的主意。
不止是龙须虎，后面几头爬上来的妖怪亦是一样的举动。
自爆！自爆！！还是自爆！！！
这让王同明感到尤为不爽，偏生龙须虎他们已经灰飞烟灭，想要报仇泄愤的心思一拳打在了空处，当即瞪着通红的双眼，怒声喝道：
“赶紧修复好防御屏障。”
“他们想要用自己的死创造出登城的机会。”王同明随手摄来掉在地上的长刀，拳臂高举：“告诉他们，这是在痴心妄想，纯属不自量力。”
嗖！
微不可查的厉啸破空而至。
王同明眼疾手快，直接将一旁站起来的士兵拉过来挡在身前。
下一秒，滋滋肆虐的雷罡炸穿士兵的上半身，箭尖离王同明的咽喉只有一厘，却被妖异的青光挡住，后面的王同明面色阴晴不定，却是立即飞身而退。
“先登！”
不知何时，几有三米高的壮汉出现在了屏障的缺口里。
元庆眉宇间的肃杀气焰十足，如意紫金锤瞬间变大，如同两座巨石卡在缺口的左右，同时体型变得更加巨大威武，双臂肌肉虬结隆起，撑住正在修复的结界。
此时此刻，已无需王同明的下令。
数千名士兵持着枪械，腰配兵刃，以严密的阵型冲了过来。
现在元庆等人想要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获胜的战机，那就要拼尽全力让这道口子不能愈合。
而作为守方的王同明来说，他们的任务明确而简单。
哪怕不求全歼，只要将其赶下城墙，接下来面对炮火的覆盖，不超过五千人的军队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裹挟各异能量的法术；铭刻符文的子弹洪流；角度刁钻的蔚蓝色能量炮；统统从四面八方飞袭而至。
“呼~”
元庆口鼻呼出滚烫的气流，沛然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龙鱼门的防御结界仍给他带来了极大极强的压力。
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各式杀招，他却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只因元庆相信自己的战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雄壮的身影自元庆面前拔地而起，靠着强壮的体魄硬生生吃下所有袭来的攻击，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
腾起的尘雾中，两只铁塔似的利角昂然立起，野牛精双眸精光璀璨，体表的甲胄坑坑洼洼，胸膛流下鲜血，咧嘴一笑，露出满蘸血迹的牙齿：“给老牛挠痒痒是吧。”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高亢的龙吟。
“吼——”
但见狰狞威猛的神龙以万钧之势冲进前方围堵而来的士兵中；又有背生双翅的老虎扑向右侧，伴随赫赫风声，鹰隼一头扎进左侧的兵士。
“杀！”
喊杀声震天。
恍惚间，那三头凶猛的巨兽变作数以千计的战士，各个神情冰冷强悍，面对近在咫尺的守军，开启最残酷的白刃战。
“盾！”
妖怪军团的战士们纷纷架起漆黑的盾牌，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伫立。
鲜血；残肢；
咫尺间绽放的法术光芒。
短短数十米的范围俨然化作血肉磨盘。
城墙顶上，已经退居后方的王同明正在调兵布阵，沉声说道：“这支攻城的军队已经将全部火力集中到这一段城墙上，找几个善射的好手拿最好的法器，捡他们的头目杀！”
“是！”
几名将领纷纷领命撤去。
王同明抬眸看向前方，自语的口吻满是自信笃定：“两军交战，讲得是计谋，拼的是实力。我看你们是不是全部能豁得出去性命。”
言语间，王同明观察战场的眼神骤然一变，须臾间已充塞惊惧与不可置信。
毫无征兆地，厚重的云雾突然自虚空蔓延而出，里头似有一抹黯淡的幽光转瞬即逝。随即，云雾中影影绰绰，一头如龙似虎的大妖大步迈出，一根造型威严霸气的乌金长棍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见清那头大妖的面貌，王同明忍不住惊呼道：“他，他怎么活了？！”
自爆的龙须虎竟然重新活了过来！！
‘难不成他们手里也有类似于太岁一样的东西。’
王同明内心惊疑不定。
数百米之外，龙须虎活动了两下筋骨，双眸绽出嗜血杀意。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借助炼狱进行复活。
真要说起来是什么感觉，就是真灵浑浑噩噩间只觉有一道和煦的光明突然降下，一睁眼，受创的身躯已然恢复如初。唯独就是死前的痛苦及大恐怖仍萦绕在心头，使得龙须虎胸腔的杀意滚滚沸腾！
这时，龙须虎似有所感地抬眸看去远处，隔着重重人影，见到了位于角楼下的王同明，绽起金光的眸子不由眯了眯。
下一瞬！
冲宵的杀意直逼王同明。
龙须虎抬手掷出无数飞石，快若流星，当即洞穿前方百余名守军的身体，旋即一跃而起，双手握着棍把，从上至下用力劈了下去。
“挡住！”
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响起。
偌大的术法屏障犹如盾牌般撑起，与砸下来的定坤棍重重磕在一块。
“砰——”
立见屏障崩溃碎开，直面棍梢落点的士兵们当即被打成肉糜，气机相连之下，后面的士兵只觉犹如山岳般的重力迎面砸来，浑身筋骨嘎吱作响，纷纷呕血倒地。
龙须虎乘胜追击，拨棍一扫，漫天棍影变幻莫测，气势磅礴，直接将几个看似将领的鬼怪一一敲死，旋即运起全身妖力催发神通。
轰隆！
立见一堵堵数十米高的石墙立起，瞬间将整个战场分割开来。
龙须虎挺直腰身，吐出一口猩气，唇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搞半天，原来是一群没怎么见过血的软蛋子。”
三淮水寨确实太平很久了。
相比之下，李馗麾下的军团可谓是身经百战，哪怕是目前暂处于弱势，但绝对可以凭借丰富的厮杀经验以及复活的特点将局势一点点扳回来。
远处角楼，王同明拧紧眉头。
眼下的战场情况仍是他一方占据绝对优势，可对方的战士平均一人竟能换掉己方十人，而且这群家伙就算被炮火打成渣渣，也能再次进行复活参战。
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执行这种赖皮战术。
王同明心中倏然有了决定，狠声命令道：“叫后面的炮兵将那段城墙的方圆百米都给我进行炮火覆盖，给我打上五分钟！”
旁边的副将张了张口。
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却是一同将己方数千士兵悉数夷平。
王同明瞧见副将犹犹豫豫的模样，哪能不知他在想什么，当即一声暴喝：“快去！”
——轰隆
倏地，剧烈的雷鸣炸响。
龙鱼门的上空倏地聚齐了一团乌云，道道漆黑的雷霆在铅海里沉浮，蕴有令人心颤胆惧的恐怖威慑力。
呼啸的飓风吹得城墙上的【王】字旗帜猎猎作响。
王同明一抬眼。
万钧雷霆已然倾泻而下。
几是不分先后，一道又一道蔚蓝色的能量炮立即打向坠下的万千雷霆。
爆炸连绵。
一团团火焰在半空中迸发，瞬间连成一片炽热的火海。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在王同明眼中有一道漆黑的雷霆直直冲着他而来，以万钧之势洞穿火海，如陨星撞击般落到他的身前，肆虐的雷罡四下奔腾。
流淌的雷池中铸起一只豺身龙首的凶兽。
睚眦冲着王同明张口怒吼。
萦绕雷光的画戟瞬间划破长空，直逼王同明面门。
第963章 水寨覆灭（六）
恍惚间，王同明竟有些辨不明袭来的是睚眦还是方天画戟。
蓦地，一股冰冷的凉意自胸前上贯灵台，王同明似意识到什么，立即一咬舌尖，伴随疼痛，清醒的神智逐渐回归，后背却已沁出一层细汗。
他望向已经被中军亲卫团团围住的项。
只见那戟尖透出煞戾无匹的杀气，月牙刃掀起腥风血雨，单是一看便觉心神摇动，嗜血的戮意在心头萦绕不去。
“好惊人的杀意。”
王同明内心惊疑不定，暗自将长刀紧紧握在手中。
天地起杀机，移星易宿、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同是军中将领，项由内而外迸发的杀机令王同明都感到惊悚，这已经不是单纯靠人命就能堆出来的势，必须要多次在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军队厮杀中才能蕴养起此等杀机！
这群家伙到底是谁的部将！
“——啊。”
倏忽，凄厉的哀嚎乍响。
一道焦黑的人影由远处掼来，直直砸到王同明的身前，竟是浑身滚起焦臭气味的亲兵，他乌黑的双眼颤了颤，当即一命呜呼。
王同明低眉看去，胸间的杀机亦是愈演愈烈，此刻他已经认出项就是刚才放箭射他之人，厉声暴喝道：“杀了那敌将！”
杀！
话音出口的霎那，一双蓄着满腔杀意的眼睛唰地朝王同明看来。
四面八方皆是如林的长矛。
项挥舞起画杆，方天四角之刃回砍、横刺、下劈，硬生生在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粘稠的天煞雷罡在周身激荡喧鸣。
周围的士兵有杀意；也有惧怕。
许是他们都没想到项竟会以这招方式从天而降，万众一心的气机登时出现漏洞，让项第一时间凿穿了他们严密的阵型。
擒贼先擒王。
只要王同明这个守将被杀死，军心定然大乱。
项的画戟掀起一阵飓风，从上至下将一名敌将劈成两半，鲜血在身前溅起，旋即被萦绕在体表的雷罡蒸发，死前的绝望与血腥却在戟尖萦绕不去。
如此血腥生猛的画面，当即使围上来的士兵步伐一顿。
体表的天煞雷罡沸腾涌动，睚眦的神态变得愈发凶戾张扬。
项打眼一扫，真真切切见到来自敌人的恐惧和慌张。霎时，一股难言的兴奋自胸腔腾起，炽热的雷霆在经络血肉之间奔腾，脚边倾斜的阴影陡然一活。
铮鸣！
凛凛刀光自阴影中跃出，刀身照彻那一张张惊惧的面颊。
两千幽冥战士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项的身后，右持环首刀，左持盾牌，面甲目镜后亮起一双猩红的光芒。
四名幽冥战士竖起盾牌挡住上空坠下的法术，体内的阴气与身着的机甲形成完美的内外循环，所有增强力量的符文被激活，狠狠发力撞去面前的士兵。
敌军的阵型当即微微后退。
立见漆黑的盾牌后面，十来名幽冥战士跃起，如同最凶猛的鹰隼直扑而下，粗犷的直窄刀身透出令人惊悚的凌厉煞气，纵横间割开敌人的咽喉、斩下头颅。
朴实无华的杀戮方式！
高效、精准、迅疾，举手投足间没有华丽甚至是规模浩大的法术洪流迸发，但每一次挥刀进攻都能带走十数名士兵的生命。
铭刻在环首刀身上的符文激涌着力量。
全体战士以项为首，形成锐利无比的尖刀插进守军的心脏，锋芒直指不远处被一群亲卫护住的王同明。
“嗖！”
突地，微不可查的厉啸响起，犹如毒蛇探出芯子。
项眼眸微眯，刺出的方天画戟顺势回旋。只听“铛——”地一声激烈交鸣，一根成人手掌长度的飞针撞在了月牙刃上，几多火星在眼睑下溅起。
他也不看袭击者是谁，心神早已敏锐地捕捉到刚才那股杀意的来源。
只见项向前冲锋的速度稍稍一滞，身后的幽冥战士立即上前护住他的左右。
说时迟那时快，项的左腕显现出一道符文，一张筋角弓弹了出来，被项牢牢握在手中，绷拉弓弦之际雷矢已然生成，他狩猎着那道躲在人群中的偷袭者。
两指一松，一道漆黑的光迸射而出。
距离项几十米开外的人群里，奉王将军命令拿上好法器的善射者，口衔幽黑竹筒，竹筒表面游走蝌蚪似的符文，耀起薄弱的阴沉光芒。
他见到项竟挥起方天画戟挡住飞针，不禁暗道可惜，却深知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道理，立即收敛杀意，隐匿起身形再作观察。
没成想不到眨眼的工夫，项的身型就被周遭的幽冥战士挡住，甚至连气息都有短暂的消失。
善射者见此情形，立马皱起眉头。
敌将要是藏头露尾的话，这可就不太好暗杀了。
思绪之间，一抹跃动的漆黑蓦地纵进视线。
‘不好！’
善射者瞳孔骤然扩张，待他看清袭来的事物时，雷矢已经抵在了眉心，炽热焚烧之感攀上面颊，根本来不及有任何防御措施，脑袋猛地一仰。
只见雷矢瞬间洞穿善射者的头颅，凛然巨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掼去，钉在不远处的战鼓上。
砰地一记鼓声激昂在战场之上。
血与火纠缠得愈发激烈。
项一箭射出，都不屑于瞧上那人一眼，大步跨进的同时，画戟犹如化作雷神的权柄，劈砍间万千雷霆席卷而出，直接将周遭数十米变作森罗雷狱。
——轰隆！
雷鸣巨响连绵。
可即便如此，幽冥军团兵锋所指的前方，敌人仍是一茬接着一茬涌上来，他们被鲜血与战火激得通红的双眼，盯着那名高大的使戟战将，怒吼着冲来。
“杀！”
此时此刻，两千名幽冥战士孤立无援，直如汪洋中的帆船。
项看向远处似乎要退下城墙的王同明，短短数十米的距离，对方硬生生靠着人命拖住了他们的步伐，眼中戾色升腾。
绝不能功亏一篑！
蓦地，一股强大的力量沿着冥冥中的联系加持到项的身上。
天覆阵！
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
是信！
霎时间，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力倾灌进身。
只见项的气息再次攀升，眸中有异色转瞬即逝，他能敏锐地察觉出这股加持力量与以往的不同，更精粹，也与自身的力量更加贴合，甚至在一瞬间，同身后的幽冥军团完成了气机贯通，滂湃的力量感当即无法抑制地溢出。
就是现在！
“吼！”
天煞雷罡化作的睚眦猛然一声咆哮，无匹威势悍然爆发。
方天画戟萦绕炽热雷霆，横扫间前方的士兵如麦子一般倒下，敌人军阵的压迫牵扯似乎已经无法困住这条神龙，拼尽全力也无法挡住前进步伐。
项神情冷酷，面颊犹如磐石一般坚硬。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股不想弱于他人的意气。当信的天覆阵带给自身强烈变化时，项心里就明白信突破大叫唤指日可待，而自己却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
对此，项并不焦躁，对于自个的好胜心，他从来都是给予正视。
他想变强，变得更强。
杀！
冲锋，不停地冲锋。
项紧紧嗅着王同明的杀机气息，心里只有一句话。
挡我者，死！
项确实是天生的武将、猛将，有一颗大心脏，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心里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变得愈发强大。
不甘而死的兵魂就应该在战场上挥洒着他们的生命。
戟尖贯穿敌将的咽喉，生生将他离地举了起来。
就在此刻，项的面前蓦地豁然开朗，他带领着两千幽冥战士在真正意义上凿穿了万人围堵的局面。
什么叫万人敌。
这就是了。
周围的士兵望向项的眼神恐惧惊怖，手里的兵器哆哆嗦嗦，已经没有冲上来的勇气。
而王通明更是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盯着项，简直像是在看一头怪物。
他无法想象，却又不得不相信真的有号叫境界的武将能带领千名战士杀穿重重围堵，来到敌方中军主将的跟前。
“还差一点。”
项感觉离洞彻自身内心的瞬间只差一步，不过也并非全无益处，原本天煞雷罡铸成的睚眦虽看似凶戾无比，却只有神没有意，而眼下睚眦龙眸顾盼间明显更具威势、灵动。
随即，项将心绪强制按了下去，冷冽的眸子直盯着孤立无援的王同明，踏步，举戟斩下！
这一回，没了敌方军阵的压制，睚眦咆哮怒吼。
‘该死！我的士兵呢？’
退无可退，王同明被项的气机牢牢锁定，神情微微扭曲，只好抽刃迎上。
刀身沸腾起妖异青光与重劈而下的画戟相撞在一起。
“——砰。”
凛然巨力透过兵刃达至拳臂，压得王同明的身躯骤然一矮，不得不以仆步的姿势接住，抬眸便见项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
“操！”
王同明一声怒吼，妖异青光膨胀扩张，竟演化出一头矫健威武的螳螂，前肢大刀登时掀起恐怖刀芒，朝着项劈头盖脸打去。
铛！铛！！
激烈碰撞的兵刃交鸣传荡四方。
睚眦浑身环裹暴烈的雷霆，与刀螳纠缠噬咬，战况激烈非常。
此时此刻，后面的士兵就算想上来帮王同明亦是无能为力，而袭来的妖术要么被项的雷罡绞灭，要么就是被幽冥战士挡下来。
……
……
呼~
项鼻孔哼出一口滚烫的气流，隐有雷鸣乍响，画戟回旋间用月牙刃卡住刀身，旋即猛地用力削去王同明的手掌。
雷霆来势凶猛。
王将军手中兵刃的品质显然无法与项的方天画戟抗衡，当机立断舍去兵刃，同时施展遁术飞身而退！
可就在一刹那，项好似早就料到王同明会有如此举动，当即提踵飞起一脚正中王将军的下巴，后者受此重击，脑袋不免有微微眩晕。
下一瞬，一只断掌凌空飞起。
王同明胸前层层叠叠的法术屏障破碎。
项得势不饶人，方天画戟猛地一挑，顺势切开王同明的胸膛，眼瞅着便能割下后者的头颅。却见王将军完好的左手倏地掐了个法决，直直朝项拍去！
一张气势恢宏浩大的符箓虚影自掌心浮现，猛地迸射而出！
立见森森青色符火漫天掩地地席卷而出，在一瞬间将项笼罩，符火升腾之际有一颗颗鬼面骷髅相随，升至顶端时又化作一头恶蛟。
“吼！”
滔滔威势镇压空间、隔绝一切的术法。
王同明面上神情难掩恶色。“王八蛋，真当老子一点底牌都没有吗！”
心随意动，仅是一个翻腾，沐浴符火的蛟龙骤然朝着项扑下。
项灵台深处警钟震鸣，强烈的生死危机瞬间充塞感官，紧盯恶蛟的双眸透出殊死一搏的决心。
睚眦裹挟炽盛的天煞雷罡冲天而起，朝着盖压而下的青色符火奔去。
王同明见状，禁不住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好似已经看到敌将灰飞烟灭的场景，唇边不由露出狰狞的笑容，这道九幽行蛟符是他手里杀伤力最强的底牌。
想擒王，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铮！！
倏忽，刚猛暴烈的剑鸣在耳边炸响。
王同明心间骤然升起大祸临头之感，旋即只觉脖颈一凉，视线瞬间倾斜翻转，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王同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却是看见有一名极高大的汉子站在无头尸身的后面，手持一柄阔剑把自己给枭首了！
他嘴唇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意识却猛然坠入黑暗。
随着能量供给的中断。
恶蛟的形体蓦然溃散，青色符火在半空中陷入停滞，旋即犹如梦幻泡影一般逝去。
此番急转而下的惊变同样超出了项的预料，他并没有放松内心的警惕，仔细打量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却是注意到对方服饰上的狴犴。
‘原来是罚恶司的鬼使。’
项内心稍稍放下警惕，诚声说道：“多谢。”
“小事，不用客气。”
晋烈明白对方在警惕什么，直接将腰间的罚恶司令牌掷了过去，摆手间道出的话音自有一股豪迈气概：“要不是看这小子的底牌确实了得，我还真没打算插手，想让你自己解决他。”
其实早在项跟王同明交手的时候，晋烈就已经到达现场，不过观察了几眼发现项跟自己一样同处于号叫巅峰，又明显沉入了某种顿悟的状态，此番战斗说不准就是突破的契机。
基于这种情况，晋烈才没想着第一时间出手。
第964章 水寨覆灭（七）
闻听此言，项心中了然，再次郑重拱手致谢。
随即，他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掉在地上的头颅，高喝道：“守将已死，你们还不弃械投降，别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一字一句间雷鸣发聩，直如雷公在世，立于穹顶的睚眦适时发出一声凶猛暴戾的咆哮，更有数百名幽冥战士亮起凛凛刀锋。
周围亲眼目睹王同明身死的士兵们纷纷面面相觑，随即，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手中的兵刃，下一瞬丁铃当啷的脆响连绵，如风吹麦浪般齐齐跪下。
“投降！”
“我投降！”
“别杀我！”
于是乎，城墙上此起彼伏的喊杀、哀嚎之声，法术对撞的爆炸，兵器相接的铮鸣，以及响彻战场的雷鸣都渐渐消弭。
至此，妖怪、幽冥两个军团，共计参战四千八百名战士，打下了坐拥三万兵力的龙鱼门，虽有晋烈的相助，但也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半空中的睚眦跃动奔腾而下，径直来到项的身边，其灵动的眼神居然与项有一瞬间的对视。虽然还差一点，但总归找到了方向。
旋即，睚眦溃散成雷罡融于项的体内。
不远处的晋烈自是将此幕看得真切，跨步上前，大大方方地问道：“你们是李馗李鬼使的部将？”
“正是。”
项神情肃穆，腰板笔直：“幽冥军团，项。”
“晋烈。
“幽冥军团，真是厉害！”
晋烈此言亦是发自肺腑：“你们各个都是极厉害的汉子。”
说着，他目光越过前面一堵堵高有数十米的石墙，似乎见到了某个将领的身影。“尤其是有一个厉害的指挥官。”
方才观望之际，属他最能看清战场形式，也能清晰感受到属于信的阵法气息。
作为先登的龙须虎，毋庸置疑是头号的功臣，没有他的自爆牺牲，如何能打破龙鱼门乌龟壳似的壁垒，从而去打开局面。
这里却又不得不提及信的深谋远虑。
早在安长丙能作为内应，带领他们前往云陵镇时，信这位统军大将便早早将目标放在了龙鱼门上，很多事宜早已准备妥当。
例如战船内部一箱子炸药。
没有这玩意做头阵，接下来任何的战术布置都无法顺利进行。
先前龙须虎攻打奈落街的关隘【朝天门】都花费了不少工夫，这还是在有内鬼的情况下，以此类比，作为守护龙宫的龙鱼门，它的防御阵法又能弱到哪去？
战船在展开搜救工作的同时，亦是不断将炮弹，炸药，乃至于各种法器搜集起来，提前做好引爆，以便攻城之用。
另一方面，也正是早早定下攻打龙鱼门的战略方针。
在事态进入新的阶段后，龙须虎第一时间带着全员将领回归。
而在短短的时间内，能拿下这场近乎不可能的胜利，更离不开从上到下每一名战士的英勇表现。
元庆一己之力撑住防御结界的自我愈合，得以让两支军团悉数通过。
龙须虎在复活后立即回归战场，率领将士们稍稍打开点局面，便立即用自身神通来分割战场。
这一点尤为重要。
因为相较于王同明率领的守军，龙须虎他们摆明了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想要攻克数倍于己的敌人，简直难如登天。
但此战又不能以凡俗的战争来相提并论。
凭借龙须虎的实力可以随时凭空生成数十米的高墙，且坚硬非常，直接以大神通强行改变、塑造城墙顶上的地形，让两支军团减少正面压力。
包括让敌方的炮火无法对己方完成肆意轰炸，硬生生将其拖进白刃战，除非王同明能舍弃数千与敌人鏖战的士兵（后者也确实下达了这种命令）。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让炼狱的传送阵得以在城墙上展开，让死亡的战士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战场。
随后，便是项率领全体幽冥战士实施斩首战术。
杀死王同明，是最能打开局面的方式。
这件事只能交给，也唯有交给项最为合适，生前死后他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人敌，超级猛将，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交到他手上便有了可能。
事实上也证明，战场才是幽冥战士的归宿。
平常在无间炼狱里修炼，幽冥战士的修炼进度是远逊于妖怪鬼类们的，但是在方才的战斗中，无数溢散于战场的血气统统变作了战士的食粮。
竟一边杀，一边变强。
归根结底，赢下这场胜利并非虚妄。
两支军团在性命、装备、勇力各种方面都不弱，甚至是远胜于王同明率领的军队，才能造就奇迹。
这也是晋烈开口称赞的原因。
像他们这一代的鬼差，每个人都有丰富的外派经验。
认真而言，他们的综合素质都非常全面且全能，不仅有查案缉捕这种最基本的本领，就算是领兵作战亦是不在话下，只是有高下之分罢了。
……
……
项回首浏目清点了下战士数量。
跟随他凿穿军阵后，还有九百六十五名战士在侧。
“砰——”
就在这时，震天撼地的巨响自城墙后方迸发。
项立即极目远眺。
但见一团耀眼的火光在视线里不断扩大。
若是项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王同明布置的炮兵阵地，居然被毁灭了。他不禁将目光看向了这名罚恶司的鬼使。
晋烈点一点头，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没有你们在前面吸引火力，那块阵地还真没那么好拿下来。”
晋烈他们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里应外合！
莫要忘了豺狼手持的螭纽宝玺，也即是围剿晋烈一众二十余名阴司鬼使的阵法空间可以嵌入到三淮水寨的任何一处地方，这可是一把绝对锋利的大杀器！
更别说豺狼熟悉龙宫布局，他对各门的守军将领的心性以及拿手神通都有一定的了解，从而可以让郁垒轻松布局，派出具有针对性能力的鬼使。
再之后，这群阴司鬼使便立即将自身状态恢复到全盛时期，等待李馗的信号，也即是冯夷无法依靠阵法结界来洞悉水寨局势之刻。
神荼郁垒他们的计划也正式开始。
拿下龙宫四门，在真正意义上完成对冯夷的围剿。
话又说回来，行动开始之前，来到龙鱼门的晋烈等人没想到进攻的幽冥及妖怪军团的战斗力竟如此剽悍，甚至晋烈都在战场边缘稍稍摸鱼了会儿。
严格来说，对双方都是个惊喜！
“晋老大。”
遥遥一声呼喊，人已来到跟前。
手持匕首的年轻男人直接开口说道：“剩余的残兵全都处理干净了。”
晋烈闻言微微颔首，道出的话音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放松：
“那就是现在了。”
与此同时，原先云陵镇的炮兵营地。
骑在赤马上的信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的疲惫一闪即逝，人已经重新振奋起来，仿佛从未有过疲惫一般。
战事的进展，实际上要比信预想的顺利许多。
他原本的军令是让龙须虎他们必须在一分钟内进入到龙鱼门，有炼狱的帮助复活，且事先做足了准备，这并非是一件难事。
当然，现在的事态更好！
信拿出幽黑令牌，也即是破界令牌，如今到了最好的时候了。
能够完成龙宫各个城门的攻克已经是各司鬼使才情能力的极限，再往里去，要面对的可是数万的军队以及万年道行的冯夷，他们就已经不是靠计谋能够拿下来的。
该是让地府的大军出动，来收拾最后的残局了。
短短思绪的工夫，没有超过一息。
信瞳孔深处浮现出一只碧玉蝴蝶，属于李馗的一丝法力透过掌心输入到破界令牌当中，一股玄妙的波动瞬间席卷而出。
立见抵天之高的巨大门户出现。
左右两边门框通体幽黑，其上有无数条恶鬼手臂交缠盘错，看过去狰狞恐怖，正面乃是一层看不清虚实的氤氲。
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信这时驱马往后退了退，他寻思着清剿水寨的军队数量应该不少，以防自己挡到军队出来的路线，特意往后一撤。
氤氲剧烈涌动，覆面的阴影当头盖下。
嘶吼~
马天洪不安地摇晃脑袋，身躯隐隐在打摆子。
信的双眉更是微不可查一皱，抬眸往上看去。
只见身着甲胄，足有百米高的巨人从破界令牌开启的传送门里跨步走出，手臂裸露的肌肉犹如磐石般堆砌，无形的力量感沉甸甸地压下来。
炎热境界，亦或更强？
信感知着对方的气息有点拿捏不准，他往巨人身后看了看，氤氲已经重新恢复平静，难不成只有一个人？
此时，那名巨人低眉看了眼蚂蚁大小的信，身躯骤然缩小到五米之高，是个面貌英武的男人，他说道：“别看了，就一个。”
这让信的内心顿时有点惊疑不定。
倒不是怀疑地府没有镇压三淮水寨的能力，而是在猜测此举背后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要知道当时李馗跟信谈论起此事时，神情颇为郑重，无论在哪里开启破界令牌，地府军队将会保持绝对的信任出动，不禁让人遐想万分。
任谁都会想象出那种场面，传送门里，乌泱泱的军队蜂拥而出。
可事实上，门里只出来一个人，哪怕实力极为恐怖。
是就他这里属于特例，还是皆是如此。
一瞬间，信脑海里的想法不断碰撞，无论是直觉，还是经验，都在告诉他一个答案，那就是——皆是如此。
那名面貌英武的男人瞄了眼信，好似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语气中的不屑意味很是充足：“又不是云梦河鬼蜮那会儿，不需要特地摆出阵势。”
听到这句话，信已经隐隐明白了过来，只是轻轻点头。
如果说他的假设真的成真，那么接下来这名巨人应该会拿出某种东西。
说来也真是奇怪，英武男人好似真有读心术一般的奇异神通，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意有所指道：“李馗跟他的手下还真是颇为厉害。”
这句话透露出很多很多信息。
不过到底是对信说，还是对信背后的李馗说呢。
信自然是倾向于后者。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英武男人方才的那句话，说明他一直在关注战场的局势变化，那会不会精确到每一个人呢？
那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在看这场考核？
毕竟有人在看，才是最正常的吧。
就在此刻，英武男人抬手往虚空一抓，竟抓住一个模样奇特的柱子。
呈玻璃柱体的样式，有二十余米高，里面有万千蓝色雷霆在涌动穿梭，朦朦胧胧的氤氲悬浮，反倒给足了信心中骤然升起的危机感。
英武男人将柱子直接往底下一插。
霎时间，肉眼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波动自玻璃柱体迸发而出，笼罩方圆千米、万米……紧接着，虚空中浮出一道道阵法纹路，精妙玄奥却又无比熟悉。
见到这一幕，信瞳孔微微一缩。
“万道归解。”
英武男人语气平淡，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于此同时，其余三门的战事也逐渐落了尾声。
……
龙宫南门。
半空中浮着一层乌海，带有剧毒的雨水倾盆而下。
城墙顶上血海浮动，防御屏障千疮百孔，已然失去效用。泛起的血腥气就连雨水都遮盖不住，只见数万带着锁链的血色人影将一名名守军拖入血海里。
呀，呀~
密密麻麻的乌鸦在空中盘旋，犹如化作通天彻地的风暴，直接贯穿顶上的乌海，道道血色雷霆在风暴中央穿梭。
肖刚坐在女墙上面，脚下躺着一名身披甲胄的武将，眉心沿至下腹有一道狰狞明显的斧痕，气息几近于无，算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肖哥，吃吗。”
一名面色略显苍白的男人笑着将手里的水果递了过去。
此人正是先前被云麓区统帅任时离关押起来的鬼使，隶属于赏善司。
在肖刚假扮任时离回到营地主帐后就发现被关在里头的鬼使，自是将其救出帮助恢复伤势，随后跟信采取一样炮火轰炸的套路，直接将云麓区的有生力量一锅端，旋即便马不停蹄地来攻打南城门。
第965章 水寨覆灭（八）
至于倒在地上的家伙，自然是南门的守军将领。
肖刚拿过一根胡萝卜，嘎嘣嘎嘣咬起来，目光眺望了一下远处。
韩小武、王衡、佟玉三人组以及几名鬼使在打扫最后的战场，他们跟晋烈一样早就埋伏好了，肖刚进攻没多久，他们就将防御阵法破坏。
双方合力拿下南门。
肖刚的视线越过他们，越过燃火的炮兵营地，注视尽头的宫墙。
说起来冯夷居住的龙宫还真是广袤无比，居高临下往那一看，至少得有个数十万平方米的面积，这位灵源公一如既往地会享受。
“肖哥，你在想什么？”
因为肖刚救了自己的性命，赏善司这名鬼使对肖刚言语间颇为尊重。
“李馗。”
肖刚随意说道：“我在想他会在哪里？”
从肖刚口中说起李馗这个风云人物，赏善司鬼使登时提起了几分精神，有心多询问几句，怎奈接下来肖刚已经不想回答了。
没一会儿，韩小武领着王衡和佟玉走了过来。
韩小武朝肖刚一拱手，笑着说道：“肖哥，剩下的几千残兵败将已经全部关押起来了。”
其实真要杀也能杀完，对他们来说也就是用个心念催使法术的功夫，但是没必要，这是地府的战争，要以地府的风格来行事。
肖刚轻轻点头，随后问了一句：“神荼郁垒呢。”
“郁垒带着剩下的鬼使去打西门了。”
王衡说道：“神荼自己一个去打东门。”
“确实像神荼会干出来的事情。”肖刚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要知道神荼也是个实打实的好战分子，尤其是他的实力很强，非常的强。
“那我们就开始吧。”肖刚道。
“没问题。”
韩小武立即应是。
两人同是阴律司的鬼使，肖刚是老资历了，在阴司的名头很响，若是没有李馗的横空出世，肖刚百分百可以算是未来阴律司的领头羊！
现在就是又多了一个。
双驾马车。
至于当肖刚他们使用破界令牌后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暂且不提。
……
……
龙宫东门，鏖战正酣。
威风凛凛的中戊桃都旗立于高空，旗帜飘摇之际。
状若龙蟒的桃树枝干狂袭涌出，瞬间将整个东门城墙笼罩，强大的封禁镇压而下，不仅使防御结界失去效用，就连守军结成的军阵都受到了强烈的压制，实力被削减一半有余。
“不要让他过来。”
东门的守军将领面容扭曲，恐惧与不安已经完全蚕食掉他的冷静与淡然，盯着远处的金甲神将，厉声大喝：“开枪，放箭！”
绷拉弓弦之声登时响成一片。
约莫三百米开外，万名士兵将神荼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若从高空俯瞰而下，便能见到无数士兵犹如涛涛汪流般不断冲击那一抹炽盛金光，偏偏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却根本拦不住神荼一点前进的步伐。
犹如摩西分海一般，威势滔天凶猛，势不可挡。
只见神荼体表燃烧炽热金光，犹如太阳一般，数不清的阴毒法术尚未靠近就被焚烧殆尽。他面容肃穆凛然，双眸却跃动兴奋的光芒，双锏挥动间，周遭不知有多少士兵哀嚎倒地，筋骨寸断，再也爬不起来。
“嗬——”
神荼猛然一记暴喝。
一个高有几十米的金甲神将虚影自身后拔地而起，须臾间凝实，头戴凤翅盔，面貌与神荼如出一辙，抬锏重重砸下。
砰地一记巨响。
金焰似的冲击波登时迸发而出。
“啊啊啊——”
成百上千的士兵只觉一股凛然巨力狠狠击打在胸膛之上，万众一心的气机当即崩溃，霎时间痛叫声响成一片。
下一瞬，迅如雷霆的箭雨和子弹洪流从远处倾泻盖来。
神荼浑然不惧，从始至终都没有躲闪的念头，踏步，前倾，冲刺，一道金光迸射而出，硬碰硬地撞上箭雨。
一人成军，犹如数万骑兵冲锋而来。
如果说项还有幽冥军团和龙须虎率领的妖怪军团作掩护，那么现在呈现在东门守军眼里便是项以一人之力单挑三万个士兵，这种蔓延到全体的恐惧更为浓烈，当然也会更疯狂、更歇斯底里！
因为他们不信这家伙真强到这种地步！
持枪械或是持弓箭的士兵方阵拼了命地射出手中的利器，连绵的哀嚎声反倒戛然而止，倒在地上的士兵没死在神荼手中，却死在友军的子弹和弓箭上。
与此同时，方阵前方，数千士兵手持长枪，身披甲胄，如树桩一般死死立在原地，气机相连之下，一头凶猛的异兽出现在半空，怒吼出声。
他们眼睁睁地盯着耀目的金光如同一颗陨星直直砸了过来。
接触的那一刹那，简直如传说中的不周山倾倒而下，沛然巨力连他们身上的甲胄都支撑不住，当即分崩离析，呕血倒地。
异兽哀鸣一声，转瞬消失。
“将军，我们要不要喊援军啊。”见此情形，一名亲卫面容难掩急切。
守将单手紧攥剑柄，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怒骂道：“求支援，你告诉我怎么求求支援，说咱们连一个人都拿不下来吗？”
亲卫连忙低头，不敢再言。
守将不觉微眯起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那名金甲神将打倒的人数越来越多，他身上的金光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明亮。
守将此时望过去，竟一时间觉得眼睛刺疼不已，奔行于经脉中的阴气随之有了灼热焚烧之感，心中更是惊骇得不行。
倏地，危机感骤然升腾。
只见身形魁梧的金甲神将嘴唇翕动：“敕令：斩邪灭妖！”
不掺任何感情的威严声音在天地之间传鸣。
“咕，咕，咕！！”
毫无征兆，以虚空为土壤的桃树枝干上倏然出现一只威武的大公鸡，它宛如化身一轮烈日，炙热的光芒自高空普照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士兵只感金光扑面，身躯居然无火自焚。乍一看，城墙顶上竟悉数变作金色火海，哀嚎声直冲云霄。
只有极少数一二个士兵没有自燃，他们神情茫然又慌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却已是崩溃地瘫倒在地，再无半点作战能力。
此时此刻，神荼挺立身躯，双眸跃动金火，望着火海中的人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唯有亘古般的冰冷淡漠。
另一边，龙宫西门。
这里的战争也临近尾声。
郁垒立于角楼顶端，吹来的硝烟打在裙甲上激荡出微弱的铮鸣，他神情严肃，唇边没有往常玩世不恭似的笑意，出神地望去远处龙宫的内城。
“你在担心神荼吗？”
白虎踩着屋脊瓦片来到郁垒身边。
郁垒闻言抚摸了两下白虎的脑袋，摇头说道：“以大哥的实力再加上有中戊桃都旗相护，那点小虾米都不够他一人折腾的。”
随即，他便意有所指道：“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弄出这般阵仗。”
白虎蹭了蹭郁垒温暖的掌心。
上次以一敌万，乃是外派出差的时候，那方世界的阴司集体造反，神荼郁垒便是顶着无数鬼军的冲击下，强行将传送门打开。
这件事，其实上回李馗他们小团体聚会时曾经聊过。
“那你在想什么。”白虎带着英气的女音在郁垒心底响起。
“不对劲。”
“哪不对劲？”
郁垒仍望着内城的方向，开口说道：“冯夷现在应该有所动作才对，任由我们攻破四门，他接下来能做的已经所剩无几。”
白虎眨了眨眼：“会不会是他自知逃脱无望，直接放弃手底下的军队，索性呆在龙宫里头引颈待戮。”
“如果是这样，反倒是简单了。”
郁垒瞄了眼底下战场，剩余的阴司鬼使们已经将西门的战场处理完毕，手掌一翻，破界令牌便已握在手中。“就怕他还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
倏地，郁垒神情微动，立即抬头看向远方。
肃杀的狼烟竟从龙宫内城冉冉升起，随即，竟变作一层不详的阴云。
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
……
河渎神殿。
无论是坐镇龙宫的冯夷分身，还是登天梯的主阵眼，皆在于此。
这座宫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神殿四周，部署了总计九万兵马，乃是冯夷的亲卫军队，唤作水虎军，也是冯夷如今最后的家底。
只见兜鍪下的张张脸孔皆是淡漠异常，无甚么感情可言。他们身穿水晶打造的铠甲，华丽非常，五彩毫光在甲胄表面流转，一手长枪，一手盾牌。
单是一看，便知水虎军的精锐远超于守卫四门的军队。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以龙宫四门闹出来的动静，就算龙宫面积再怎么大，也能听清远方传来的金戈铁马，可从始至终这里的一兵一卒却从未有过动弹。
倏地，一只碧玉蝴蝶于高空出现，振翅间，背后的虚空陡然裂开一条缝隙，其模样恰似眼睛睁开，不详的气息瞬间弥漫而出，化作乌沉沉的海洋。
此番异动立即被底下的水虎军察觉，纷纷抬头看去。
毫无征兆地，铅云之上出现一尊尊身穿漆黑甲胄的战士，面覆铁甲，看不清容貌，唯独那一双眼睛透出冰冷无情的光芒。
他们望向底下的兵马，自然而然有股浓烈的血腥味散发。
黑云压城城欲摧，铺天盖地的不详气息倾覆而下，再难见一丝光明。
就在此刻，暗影军团的战士齐齐有了动作，伸手向前一握，一根缰绳被他们抓在了手中，紧接着，一头头雄壮的战马在身前突地出现。
战马也身负具装，面、颈、胸、臀皆有保护，双眼猩红，诡谲万分。
倏忽，暗影军团两万四千名战士翻身上马。
沉默，还是沉默，全程没有丁点声音发出，莫名给人一种极压抑极恐惧的感觉。
这支从葬屍坑底下爬出来的军队，抽出腰间的斩马刀，浑身溢出如墨似的气焰，延伸到手中的兵器，随后直接发起了冲锋。
他们从高空直冲而下，乍一看，犹如天河奔腾滚落。
——轰隆
此刻，战场上方才有了声音，乃是马蹄奔腾的声音，霎时间，浩浩荡荡的声响震撼虚空，战马的嘶吼更添了几分威武。
一道【李】字旗帜在一名冲在最前头的战士手里出现。
“杀！”
暗影军团冲锋到一半的时候，瞬间分出十二道洪流，每支洪流都有两千名骑兵，沿着各个方向分散开来，竟是顷刻将整个水虎军包围了。
几是不分先后，水虎军亦有了动作。
只见亲卫军脚下的地面有湛蓝色的光芒掠起，一头头模样狰狞的猛虎赫然出现，不多不少，载着四万名士兵以排山倒海之势迎去暗影军团。
没有射箭之类的先行消耗，双方一上来便皆是打着硬碰硬的主意。
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
冰冷；
嗜血；
双方的目光交错、碰撞！
下一瞬！
战马的嘶吼；
水虎的哀嚎；
没有焦灼，出乎意料的干脆简单。
双方冲撞的一瞬间，暗影军团手中的斩马刀便将水虎军一刀两段，直接将敌军的阵型凿穿窟窿，旋即迂回冲锋。
恰在此时，另一侧同样冲出来的两千暗影骑兵，接替着穿插进去。
半空中的血腥味瞬间浓了起来。
实力，超强的实力！
每一名暗影军团的战士都有初入号叫的境界，一共是两万四千名！
然而竟见一分为二的水虎军士兵居然没有当场死去，血肉里面突然生出密密麻麻的太岁触手，直接对受创的躯体进行缝合。
要是情况太过严重，更是与坐骑水虎融为一体，变成一头不伦不类的怪物，再次扑上去战斗。
面对这种不死的敌人，十二道暗影洪流犹如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将其一点点撕碎，穿插、冲锋、再穿插，不管底下陆续派出多少增援，情况竟没有一点好转。
饥饿了千年的兵魂；渴望战场千年的兵魂；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开始就选择莽上来，而是慢斯条理地享受自己归来的第一顿佳肴。
不是能缝合吗，不是能复活吗。
一块指甲盖的肉块都不留给你，你还能站起来吗？
仅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共计四万六千名水虎军悉数灰飞烟灭。
第966章 水寨覆灭（九）
而后。
暗影军团的战士们开始重新聚集，马踏虚空，冰冷而嗜血的眼神俨然将下方的水虎军当作了待宰的羔羊！
似乎因为刚才开荤的缘故，每名战士体表溢出的气焰变得更浓烈了一些，连带着斩马刀的刀身上都出现猩黑色的符文。
领头战马晃了晃头，双眸绽出猩红的光芒。像是起了某种连锁反应，如墨似的气焰开始相互勾连升腾，以万钧之势刺入穹顶。
种种异变、僵持不超过一息。
立见前排的战马默契地用小碎步向前走了两下，旋即猛然发起了冲锋。
“轰隆——”
天穹哀鸣震颤，空间呈现出不堪负重的姿态。
这次两万四千名战士没有再分兵，而是选择集团式冲锋。
战马奔腾的浩大声势足以撬动人内心的恐惧，可偏偏水虎军全体上下已被太岁寄生，毫无甚么感情可言，只是默默举起手中的长矛。
霎时间，以河渎神殿为中心，一道道阵法纹路自地面浮现，若从高处俯瞰，整座法阵犹如湛蓝的湖面，纹路则是湖面泛起的波澜。
“杀！”
涟漪卷成旋涡的刹那，无数海中妖物鱼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咬去冲下来的暗影骑兵。碰撞的一瞬间，鲨鱼、乌贼、魔鬼鱼之类的妖物当即被撞成一堆肉糜。
岂料这些妖物体内亦寄生了太岁，密密麻麻的触手以疯狂的姿态将肉块缝合，使宿主得以重新站起来作战；或见黏在虚空的血肉泥毯里猛地窜出状如蛇蟒的根须去拖拽战马上的暗影战士。
还真叫其拽了一二个人。
几名战士瞬间便被无数涌来的海中生物吞噬。
他们眼中被数不清的狰狞巨口遮蔽，如山脊般起伏的獠牙环裹阴黑妖气，面对这种情况，战士大手攥紧了斩马刀，用力劈砍下去。
唯独冰冷嗜血的眸光彷如亘古般。
血液混着道不明的脏器肆意飞溅，此处空域俨然化作血肉磨坊。
面对不要命的冲势，以及不知哪个方向轰来的妖法洪流。几名战士身上的甲胄龟裂崩碎，青黑色的肌肤也在一次又一次碰撞下损坏，露出里面如墨似的骨骼。
也即是鏖战到此刻，原本还能给暗影战士造成伤害的攻势，落在骨骼、胸骨上时却只迸发出微弱的金铁交鸣之声，甚至连丁点的擦伤都做不到。
反倒是几名战士结成小阵，踩着血肉泥泞快要杀出重围，马上就能与迂回冲锋回来的骑兵部队进行汇合，其战斗力恐怖至极。
其实有此情形并不奇怪。
千百年来丢进葬屍坑的尸骸不下百万具，其中死于大规模战争的士兵更是数不胜数，可为何时至今日坑内只有两万四千名战士？
弱的早就死了，活到现在都是经过数轮优胜劣汰的精锐。
除此以外，葬屍坑内又为何不见任何邪祟怨灵，个中原因自是不言而明。
它们皆成了兵魂的食粮。
而兵魂的尸骸乃是本体所在，血肉、经络不过是由极度凝练的阴气所化，随时能够重新进行构造。况且骨骼经过千年来如此庞大的负面能量地不断锤炼，坚硬程度堪称是金刚不坏，颇有几分硬扛万法的意境。
与此同时，底下的水虎军再度有了动作。
剩余的四万四千名亲卫燃烧生命、灵魂，获取庞然的力量，骑着模样狰狞的水虎，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暗影军团包围。
要么他们死光，要么暗影军团覆灭！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来到暗影军团尚未现身之际。
龙宫内城，大藏书宝殿。
高三百米，阔一百米，分三层，上为圆盖，有九龙相随。
这里储存冯夷数千年来收集到的各种书籍，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单论价值而言，已经无法用空白的文字来概括。
此刻，数十名实力不入流的女妖怪正奉命将数以万计的藏书毁掉。
外头负责警戒的士兵共有四名。
他们隐隐能听到龙鱼门那边震天的巨响，虽心有戚戚，但灵源公作为三淮水寨绝对的掌控者，威严日久，无需太岁强行控制，他们也不敢有丝毫违命之处。
倏忽，四名士兵眼瞳深处似有一道碧玉蝴蝶转瞬即逝，旋即便宛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认真看守。
大藏书宝殿，一名领头的女妖精立于殿内中央，沉声命令道：“先将顶上一层的藏书毁掉。”说着，她看向一侧几十米高的书架，拂袖挥去。
立见架上的藏书皆封存在造型古朴精致的盒子内，表面贴有一张符箓。
当阴风呼啸而来，掀起那张符箓时，四四方方的古盒立刻腐朽，在些许弥漫而出的臭味中化作飞灰逝去。
只一下，便有数百个藏书盒毁于一旦。
正当女妖精正欲故技重施之时，耳畔倏然响起一道冷漠的男音。
“定！”
于是乎，她的思维以及身体陷入僵直。不仅是她，剩下数十头妖怪皆是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宝殿一下子坠入寂静。
只见领头那名女妖精的瞳孔深处飞出嫁梦蝴蝶，于半空中显化李馗的身形，他双手叉腰，巡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一点头。
“还好来得快，要是再晚来个几分钟，这儿的宝贝可就全没了。”
李馗见到此间藏书包罗万象，阵法、道术、神通一类的书籍浩瀚如海，心头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俨然已将这些东西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至于李馗如何潜入防卫森严且布有结界的龙宫内城，当然是用——
嫁梦神通！
冯夷的两名美妻苏媚儿和小玲珑皆在李馗手中，她们的记忆里肯定不会缺少在龙宫内城的侍卫或者宫女一类。
接下来，李馗便如梦魇一般靠着梦境侵蚀穿梭。
或许用病毒二字来形容会更贴近些。
便是以如此简单省力的方式一路来到大藏书宝殿。
而后。
李馗手指蘸了点法力，于虚空笔走龙蛇，一道道泛着幽光法力演化成阵法纹路，如演练了千万次般一气呵成，炼狱的传送阵瞬间打开。
“主上！”
“主上！”
下一秒，立见土行孙带着百名妖怪战士迈步走出。
李馗轻轻点头，笑着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速度一点。”
“是。”
土行孙立即率领众多妖怪各施神通，开始将此间浩瀚如海的藏书搬走。
但见藏有书籍、竹简的古盒急匆匆地似箭矢般掷入传送阵内，一小会儿的工夫，便已将一楼大半藏书搬空。
另一边，李馗开始实施自己下一步计划。
他眼眸绽起幽蓝光芒，身后陡然出现几道身影，见其模样皆是李馗自己，他们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接二连三地与李馗进行融合。
李馗的气息开始暴涨，随即口鼻轻轻一吸。霎时间，数不清被嫁梦侵蚀过的恶鬼妖魔的精神力跨越空间而来，乳燕归巢般被李馗吞食。
五息后，李馗睁开眼，精光璀璨，状态极为圆满，他踏脚向前一步跨出。
大藏书宝殿再无李馗的踪影。
而与此同时，在一栋高有百米的阁楼顶上，李馗突兀出现，一屁股坐在了飞檐边上，抬起右手往前一送，碧玉蝴蝶如梦似幻地飞去河渎神殿方向。
收掌间，一根香烟已夹在两指间。
“呼！”
李馗微眯起眼，神态慵懒地吐出一口烟气。目光看去远方天际，通天彻地的犬首大佛与太岁打得是不可开交，唇边流露出些许笑意。
“李鬼使能到这里，那一位祸斗可真是功不可没。”
毫无征兆地，李馗身旁突兀现出冯夷的身影。
灵源公身型挺拔，大袖翩翩自有风流气质，他微微偏头正对李馗睨过来的眼神，居然好似朋友之间的聊天：“不过却没想到李鬼使竟会抽烟。”
李馗神情不变，睨眼过后居然没再看冯夷，而是看向河渎神殿那边已经敲响的战争号角，随口说道：“早先时候压力大，总得有个发泄的东西吧。不过现在已经抽得很少了。”
冯夷认同地点一点头：“总有一些东西代表了曾经的一段时光。”
李馗闻言听到这句话，终于正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冯夷，饶有趣味地调侃：“看来灵源公亦是感同身受啊。”
“这很正常。”
冯夷眺望一半漆黑一半碧蓝的天空，开口说道：“没有谁是生来强大，都曾有过弱小的时候，有点丢不下的习惯执念在所难免。”
“能讲出这番话，可与你水寨的风格截然不同。”李馗语气平平淡淡。
“正所谓振长策而御宇内。
“古往今来想要成就一番雄图霸业，脚下必定踩着累累尸骸。”冯夷宽大的衣袖招展，笑着说道：“若没有手段及胆气，何来水寨千年的基业。”
李馗唇边勾起微妙的弧度，透出浓郁的讽色：“你这类人总喜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自己恶心丑陋的行为，本鬼使见多了。”
两人寥寥几句对话，看似平常，实际上周遭的天地已在悄声无息间连连变化，时而有暗黄色的汪洋浮现；时而有鳞角峥嵘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时而数不清的道幡矗立虚空，时而刀罡剑芒席卷天地。
战斗一开始便已敲响，无形的杀机更令人胆寒。
然而听闻李馗这句话，冯夷不以为意：“或许这就是为何李鬼使能成为阴律司鬼使，而我是三淮水寨之主的缘故。”
彼此的势与道相互碰撞交锋，最后分庭抗礼。
善与恶皆是自己选择的路。
随即，冯夷向前走了两步，立于高空之上，气势无限拔高，顶天立地一般。
“棋差一招。”
冯夷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没想到你在那次离开以后，竟然将奈落街盛乐赌坊的老板偷梁换柱，一年的时间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出色。”
闻弦歌而知雅意。
李馗是何等聪明人物，哪会不知道冯夷话外之意，深吸了一口烟，口齿间溢出烟雾：“看来灵源公没能将剩下的区域引爆，心里很是遗憾呀。”
虽是一口一个灵源公称呼着，但话里带着的不屑却是极为鲜明。
冯夷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失去对三淮水寨监视权的时候，确实采取过将水寨其他区域进行引爆的举动，只不过没能成功。
关于这一点，冯夷也是在葬屍坑与李馗见面时，注意到那两轮猩红的血日，方才确认了李馗是用何种办法，竟是用一个小世界的雏形强行隔绝龙纽宝玺与阵法之间的紧密联系。
非常天马行空的想法，而且居然真的让李馗办到了。
而能有如此效果，欧阳先生以及科研班实在是功不可没。
他们将炼狱内的阵法覆盖了龙宫外大半个阵法结界，剩下没能覆盖的那一部分也进行了错误修改，冯夷想要完成修复可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破坏一件熟悉的物件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早在信与李馗在盛乐赌坊商讨计划时，已经猜到冯夷的后手就是要把三淮水寨给炸了，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手。
……
……
其实关于阵法结界这点，冯夷还有些话没说，却是换了个话题，感慨道：“越是接近尾声，越是觉得李馗你的能耐真是不容小觑，竟然早早就找到了黄泉所在。”
李馗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我不是说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竟见烟雾如箭似的向前飚射而出，所经之处，层层伪装如被刀剑割裂般粉碎，彻底显化出无边无际的黄泉。
“哗啦——”
骇浪激荡碰撞间掀起浓郁的阴气。
李馗为何从大藏书宝殿直接来到此处，就是因为冯夷偷摸着将黄泉所栖身的空间与龙宫进行融合。
因此不是冯夷发现李某人，而是李馗主动找上门来。
随着伪装术法的散去，李馗与冯夷间好似有一面面扭曲的镜子碎片相隔，明明是咫尺之间的距离却隔着好几个不相干的空间。
“对了。”
李馗抖了抖烟灰，一副故作恍然的模样：“冯夷，你不妨猜一猜我是怎么找到黄泉的！”
闻听此言，冯夷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眼眸微微眯起，沁出渗人的冰冷杀意。
第967章 终战（一）
“你想说什么？”
冯夷甫一张口，天地间蓦然结上一层阴寒的冰霜。
眼下两人这般对峙的情况，李馗突然说出这番话，不禁让冯夷联想到许多。
他身边知道黄泉所栖空间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上次宴请各方水域霸主，他们也只知道黄泉确实在冯夷手中，但其确凿位置却是一概不知！
李馗对上冯夷满蘸杀意的目光浑然不惧，平淡说道：“灵源公对本鬼使做过详细的调查，那你肯定知晓我最讨厌什么了吧。”
龙有逆鳞，触及必亡。
冯夷一瞬间便明白李馗的话外之音，不止是苏媚儿，小玲珑肯定也遭遇了不测，再加上雪女，心头骤然腾起焚天怒火。
“那你就拿自己的命给她们陪葬吧，李馗！”
霎时间，天地为之一暗。
三淮水寨之主，终于露出自己的獠牙。
“哗啦——”
以冯夷为中心，左右两侧伫立起九十九幽冥道幡，幡上一枚枚诡异符文绽出灵光，隐约间似有种种凶猛诡异的异兽在怒吼咆哮。
道幡无风而扬，猎猎作响。
冯夷脚下立着的虚空，不知何时出现一尊威严肃穆的法台，冷冷的目光注视李馗。那张俊朗的面孔充塞无情意味：“一起陪葬吧。”
“轰隆！！”
话音未落，石破天惊的巨响悍然爆发。
毫无征兆地，偌大的水寨四面再次掀起数千米高的惊天啸浪。
以无可匹敌之势淹没其他区域，无数房屋楼舍被冲垮，暗黄污浊的洪水倾泻奔涌，地面龟裂崩塌，无数哭嚎和探出水面的肢体被浪花吞噬。
“快跑！”
“救命啊！”
仍有相当一部分的妖怪鬼类还在水寨当中，他们在地上奔跑，爬上屋顶，飞去高空，可在这如山崩，如天塌的啸浪面前却显得尤为孱弱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没。
绝望的气息弥漫升腾。
此情此景，宛如末日。
与此同时，罪恶城砦的某个广场上，数以万计的亡魂正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仇白飞见到远处袭来的洪水中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怨灵数量，心肝竟不由一颤，连忙喊道：“帝江快，没时间了。”
“剩下的人赶紧过来。”
面部混沌的帝江立即变大身躯，四只迸发火光的翅膀用力一扇。
轰隆！
伴随涡轮引擎的轰鸣，剧烈的空间旋涡迭起。
然而可怖的阴影已经从上至下遮蔽下来，不禁使人的内心升起莫大的恐惧。
“来不及了。”
薛常在和仇白飞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强横的气息瞬间爆发。
立见巍然的黑白无常法相自二人身后拔地而起。
下一瞬，滔天巨浪立马冲撞过来，水势源源不断。奔腾的汪流中，隐约能见黑袍与白袍巨人的身影，犹如礁石一般。
不到十息的工夫，三淮水寨尽成泽国。
陆地在凶猛波涛中哀鸣颤抖，整片天穹黯淡无光，狂风号叫，强而有力的洪水以雷霆万钧之势逼近龙宫四门。
距离越来越近，猛地扑打上去。
本就饱经战火的巍峨城墙只轻轻一撞就被冲垮，无数怨灵以及腐烂的人鱼在汪洋中颇有如鱼得水的姿态，蜂拥着冲向那些阴司鬼使。
而在法台之上，冯夷一袭大袖飘然，万年道行的气势无止境地攀升，瞳孔深处仿佛映出水寨各处正在发生的一切。身后的空间如碎裂的镜片般悬浮。
“你们的主意打得很不错。”
冯夷眉间无温，皮笑肉不笑道：“但是我这一出请君入瓮怎么样。”
一字一句吐出。
穹顶蓦然响起了雷声。
这万钧雷声浩大，彷如带上了灵源公的意志，直叫世间万籁俱寂，连远处的汪洋波涛都在他的意志下沉入寂静。
坐在屋檐上的李馗深深吸了口气，焰星燃至末端，随手将烟头弹出。
忽地，一滴黑色雨水于高空坠落，打在了余烟袅袅的烟头上。顷刻间，激烈的铮鸣声乍响，赤红的剑气犹如脱缰的蛟龙迸射而出。
铮！
剑气如虹。
赤红剑芒贯穿二人之间错乱的空间，明明是咫尺间的距离，可剑锋所指的法台却犹如天涯一般，轰隆隆的巨响连绵，更有剑气的啸声。
这般光怪陆离的景象直叫人头晕目眩。
“你们费劲心思破坏登天梯，好让本王只能困守此地，想让龙宫成为本王的埋骨之地。
“哈哈哈哈哈。”
说着，只见冯夷放声大笑，高大挺拔的身躯昂然天地。“破坏阵法节点、毁灭海洋天空、你冲击河图阻拦我的动作……好让自己有一分钟的时间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如此处心竭虑地对付本王，真是——愚蠢呀！”
郁垒曾猜测冯夷一定在搞什么阴谋，否则不可能任由他们攻破四门。
他猜得没错。
冯夷就是在等他们打进来。尤其是当他看到神荼郁垒使用螭纽宝玺来突袭龙宫四门时，一瞬间，李馗等人的谋划都被他串联在一起。
原来杨官、豺狼、苏媚儿……自己的亲信、爱人早就死在了各司鬼使手下。瞒天过海的本事确实了得，连冯夷都没看出丁点漏洞。
这群阴司鬼使这般竭心尽力，他灵源公又怎会不好好设宴招待。
先前像群老鼠一般到处躲藏。
行，那就等你们全出来，我再一网打尽！！
“轰隆——”
蓦地，耀目的炽白雷霆于铅海中落下，漆黑的天地有了一瞬的光亮。
阁楼顶端，一坐；一立；双方的碰撞愈演愈烈。
随着狂啸的飓风，一面面幽冥道幡摆荡间似有人声响起，无数人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声音低沉却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诡谲。
“玄冥陵劲，颛顼司藏。肃将天烈，凋攰万象……”
“夭乔反始，伏蛰敛育……毋泄其真，以为物媪。”
雷蛇狂舞，冯夷头顶上空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庞然的黑暗形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化虚为实，巍峨宏大的气势镇压龙宫。
“说到底，想要真正站我面前。”
漆黑的暴雨如注。
与此同时，冯夷高高在上的漠然话音清晰地传进李馗耳中。
“你的实力够不够格。”
下一瞬，金光升腾！
天压向了地，百米高楼摇摇欲坠，那一抹金光存于天地之间，仿佛是最后也是唯一的光亮。
李馗体表炽盛的神光在雨中被吹打得时弱时强，这黑色雨水厉害非常，不止具有强大的腐蚀效果，还有压制术法、神识的效果，极大影响他的感知。
说时迟那时快，李馗双眼深处彷如各自映出一轮血日，毫无征兆地，无数岛屿虚影在阁楼周围出现。
他纵身而起，抬手往前一抓，一道弹回来的赤红剑光被握进掌心，且听龙吟，赤霄神剑显化而出，直接朝冯夷斩下。
一式·人间清明
煌煌剑气光照天地，竟无视掉吟唱的威压，势如破竹地湮灭错乱的空间。瞬息间抵进冯夷身前，刚猛煊烈的剑气在他眼中闪烁。
见到李馗掌间竟出现赤霄神剑，冯夷双眸异色闪烁，直到剑气临面，方才忍不住挑起眉锋，抬手拂袖间，一造型精美的玉瓶悬于头顶。
方一出现，立见玉瓶口涌出太清金液，其形金黄，犹如万千丝线垂下，将冯夷笼罩其中，任凭光明炽热的剑气如何进攻，却如石沉大海般毫无效果。
悄声无息间，某种极为隐秘波动悄然蔓延。
‘奇怪……’
冯夷敏锐地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一时间没能辨清真相。不过却不耽误他继续施展神通，手指连连掐了几道法决。
幡面一枚枚诡异符文蓦然沸腾，耀起灵光的内部似有无数跪伏在地的生灵，他们大声咏唱祀歌，呼唤玄冥，其音震撼虚空。
李馗前扑的身影犹如深陷泥沼一般，他眼睛四下一扫。
实际上远不止阁楼这一块区域，自冯夷的法台之下，恢宏的阵法轮廓自整座龙宫腾起。换而言之，龙宫既是冯夷的法台，也是祭台！！
未待李馗加以反击，异变乍起。
但见诡异符文脱离幡面，骤然爆炸开来，在每一枚符文破碎的瞬间，数不清的凄厉兽鸣响起，一缕缕猩色氤氲腾空，没入顶上庞然的黑暗形体。
此情此景犹如献祭。
眼前落下的暴雨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威压越来越重。
李馗仍在前进，甚至因为其速过快的原因，在身后拉出重重叠叠的残影，许是一千，许是一万，可是与冯夷之间的距离却以龟速拉进。
轰隆。
李馗叩齿，熊熊三味真火喷涌而出！
冯夷见状唇边笑意轻蔑冰冷，拂袖的手臂落下时，空间成了他手中的玩具肆意摆弄，席卷翻腾的火焰刚一扑出就消失无踪。
在他四周，空间分离脱落，状如一面面金红色的镜子，而三味真火就嵌在镜内，旋转间龟裂破碎，泛不起丁点波澜。
天地之力尽归己身！
李馗虽说不缺越阶战斗的经验，但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却是实打实摆在那儿，巨大的沟壑绝非单靠经验就能轻松跨越。
更别说有龙宫法台的加持，实力的悬殊只会愈发夸张。
普普通通的一座山，如何与巍峨的名山争锋。
可即便如此，李馗气势依旧骁勇，一往无前，赤霄神剑震出龙吟，空间的禁锢与枷锁不断崩裂，剑锋直指冯夷眉心。
强者向更强者挥刃。他心思愈发冷静，冯夷准备这般浩大的阵势显然图谋不小，不能让冯夷得逞。
只见李馗双瞳中的血日泛起玄妙光芒，倏地消失不见。
“轰隆——”
双日横空，咆哮响起。
陆吾的庞然虎躯猛然扑出，九条燃烧幽色火焰的尾巴轻松搅乱空间，滚烫如岩浆的气机登时将方圆数十米化作幽黑火狱。
只一瞬，锐利的虎爪掀起空间旋涡朝冯夷撕下。
‘原来是打着用小世界抗衡法台的效果。’
冯夷面色不改，眸中寒意愈足，嘴唇一张一合：“愚蠢。”
他对李馗又非完全不了解，陆吾这张底牌，李馗一直没有打出来，冯夷又岂会没有防范和警惕，就等着李馗黔驴技穷时打出。
在冯夷出声的一瞬间，身前虚空顿时泛起不规则涟漪，数不清的太岁根须触手直如出膛的炮弹撞向陆吾的虎爪。
相接的一瞬，大量的触手或被空间旋涡绞杀殆尽，或是被浓烈的死意侵染失去生机，虽有节节溃败的趋势，但已经让陆吾的攻势受挫。
冯夷噙着冷意，张开的手掌虚虚一摄，俨然是打算将祭祀的最后一步完成。
但见底下淹没而来的黄泉突地飞出数以万计的透明身影，有人形，也有兽形，他们不断挣扎，却如蜉蝣撼树一般无力，径直没入顶上黑暗形体的大嘴里。
时间好似在此刻放缓。
“墐户坯城，家有盖蓄……毋泄其真，以为物媪。”冯夷低声念诵。
邪异森寒的气机自黑暗形体内迸发。
黑暗自祂脸上脱落，露出一张狷狂的男性面孔，耳朵两边各悬一条青蛇，蛇信吞吐间，森然的寒意舔舐。
冰冷彷如附骨之疽般萦绕在李馗灵台，他体表的金光忽明忽暗，双眸登时泛起剧烈涟漪，终于看清祂的躯体竟是一副鸟身，片片羽毛有诡异的箓文铭刻，死亡、衰败的气息流淌蔓延。
如此鲜明的特征，一下子让李馗认出了跟脚。
祂是玄冥！
有名的水神、冬神、北方之神。
玄冥脚下还踏着一庞然大物，不过其模样只有模糊的轮廓，隐隐能辨认出是一头双首龙，黑暗深邃，还未能显化出来。
可即便如此，祂方一现世就有压塌虚空之感。
天地变得愈发阴沉晦暗，宛如变成深不见底的恐怖汪洋，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李馗，受到的冲击简直难以想象，只觉浑身被海水浸润，有口鼻窒息之感。
玄冥看向李馗，冰冷无情的目光却与冯夷如出一辙。
“李馗你放心，定叫你们在黄泉路上都看不着彼此。”
冯夷头顶的精致玉瓶缓缓旋转，垂下的万千丝线彷如给他套上金色华贵的衣裳，他再一次掐起了法决，致命的杀机喷薄欲出。
同一时间，玄冥伸出手爪。
底下的黄泉骤然掀起惊天啸浪！！
第968章 终战（二）
“轰隆——”
重重叠叠的浪花碰撞间，一缕缕乌光自海面跃起，于半空中纠缠盘旋并成浩瀚洪流钻到玄冥摊开的掌心中，乍一看宛如古镜。
冯夷心念翕动，身前再现一物。
古朴的画卷徐徐展开，纸上绘有波澜壮阔的江河山水，一小块礁石上立着一抹黑点，细细看去，正是李馗。
如今赤霄已去，唯独水龙刀伴随身侧，化作威猛峥嵘的神龙，庞大而狰狞的鳞甲间蹿起湛蓝光芒，或牵引或相撞四面扑击而来的江水。
刀锋铮鸣烈烈激昂。
矗立在礁石上的李馗浑身遍布细密伤口，殷红的鲜血浸湿阴律司衣袍，可血中却有丰厚的生机溢出，隐隐有绿色光点缀着。
他的后脑勺有一重伤豁口，头皮掀开，颅骨内却是树木纹理。
这一幕自然被冯夷真真切切地瞧去，眸里异光闪烁，那血液的生机里带着熟悉的气息，若是没猜错，应是血溟老妖的本源灵光。
‘李馗这家伙莫非是拿血溟老妖的妖丹做分身。’他心想。
是了，血溟老妖手里还有一件法宝名曰：句芒神杖。论起品质，在木系法宝中亦是极为不俗。
当时分身没见到那老家伙的尸体旁有任何东西，定是叫李馗全都拿去了。
一瞬不到，冯夷心中掠过诸多猜想，但始终留了一个心眼。
与此同时。
画卷展开的刹那，被囚于河图内的李馗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布满灰蒙蒙氤氲的天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丝毫不加以掩饰。
耳边轰隆隆巨响连绵，溅射到身上的江水令本就重伤的身体愈发感到疲惫沉重，更有森森寒意透入肌骨经脉，逐分逐毫地消磨性命灵光。
以河图目前镇压的趋势，就算李馗有水龙刀拼死相护，也决计撑不过十息，不管真身还是假身，一同捻死便是。
冯夷一双丹凤眼敛着寒光，眼波深处却是炽热冲宵的火山，可再往心里看，流淌而下的岩浆入得竟是缭绕亘古寒意的冰湖。
说时迟那时快，冯夷霸道的意志与玄冥相融，抬手往河图上一抹。
但见画卷上风云变幻，江河山水扭曲旋转间居然化作龙宫的全景图。
他看见了晋烈以及龙须虎所在的龙鱼门，以及肖刚、韩小武所在的南门，杀机盛放的瞬间，顶上的玄冥立即将手里的乌光掷向龙宫北门。
乌光圆镜入了画卷倏忽不见。
……
……
同一时间。
龙鱼门的城墙早就被摧垮，融为滔滔波涛的一部分。
无边无际的汪洋上，一块几十米大的石块随波逐流。时有铮铮剑鸣乍响，可在这连绵的雨幕下渐渐变得浸微浸消。
龙须虎立于中央，掌心吞吐土黄色的灵光，施展神通稳固住石块形体；石屿边缘，晋烈等一众鬼使，包括项和元庆则负责将试图爬上来的邪物宰杀干净。
妖怪军团和幽冥军团已经撤回无间炼狱，面对这种神威天灾，他们也帮不上，何必白白送死复活。
“嗒嗒嗒……”
石头融化崩碎，落到跟前。
龙须虎抬头看去，暴雨下得又急又密，砸到石顶总能洞出偌大的缺口，深沉的黑暗遮蔽视线，现在想要感知百米外的情况都颇有些力有未逮。
他心里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气流蕴着担忧呼出。
在三淮水寨的一年，龙须虎没经历过汤山战役，也没有参与对赢君羡围剿的若望山战役，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世间顶级人物的战斗。
这种威势非常强，强到可怖至极！
不过龙须虎倒不担心信，相处这么长时间，最是了解他的本事，手段层出不穷。龙须虎几次都在心里觉得自己若是栽了跟头，信都未必能伤到一根寒毛。
他是在担心主上的安危罢了。
正因见了这番天地威势，方才忍不住心生杂念。
‘这雨还真是好生了得。’
蓦地，龙须虎连忙扫去灵台纷杂的念头，偏移目光看去晋烈等人。
“铮——”
一柄柄刚猛暴烈的剑气犹如鲨群般在半空中游猎，时而钻入暗黄汪流，干净利落地将怨灵一类的邪物绞杀。
“晋老大。”
手持匕首的年轻男人皱眉说道：“这是黄泉吧。”
“应该不会错了。”晋烈微微颔首，眉宇间萦绕阴云，阔剑立于身旁。“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没想到冯夷竟如此胆大包天。”
其他几位鬼使的脸色也极不好看。
怒火和杀意在每一个人心中酝酿，毕竟自家的东西被人偷了，还被拿去做恶事坏事，这让他们怎能不窝火。
“那还说什么。”
年轻男人愤愤说道：“并肩子一起上，宰了那冯夷。”
晋烈眸光锐利如剑，直直往暗黄汪洋底下看去，密密麻麻，不知数万还是十数万的怨灵像是闻到血的鲨鱼朝着石屿蜂拥而来。
暴雨如注，却让晋烈心头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让他忍不住攥紧拳头，气机牵引之下，就连身旁的阔剑都在震鸣不已。
这个数量足以看出冯夷以及他的三淮水寨到底残害了多少无辜生命。
而晋烈等人不知道的是，单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怨灵数量还不足十分之一。要知道黄泉所栖身的空间可扎根着不下百万具尸体。
“去，无论因何缘由都必须去！”
晋烈雄壮的身躯下亦有一颗燃燃赤子心，当即便说道：“这已经不是为了考核，要是不去做点什么，如何对得起身上这件衣裳！”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纷纷用力点头。
“那我们……”
持匕的年轻男人正说着话，倏地感觉脖颈一凉，却奇怪地看到晋老大的眼珠迅速充血，张口欲说什么。未等男人反应过来因何，彻骨的凉意将他彻底淹没。
真可谓疾霆不暇掩目。
一道乌光倏忽破空而至，竟直接将年轻男人连同几名鬼使枭首，他们腾起的护体神光，亦或是法术护罩皆被视作豆腐般干脆破掉！
“啊！！！！”
晋烈浓眉竖起，双眼已是猩红一片，只觉熊熊怒火自骨头缝里渗出来，舔舐着血肉，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烤熟。他怒吼着将阔剑拔起，冲宵的暴烈剑意在他身上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狠狠朝着那回旋而来的乌光圆镜斩下。
铮！
那愤恨的杀意是如此炽烈。
也即是此刻，不远处的项及元庆立即赶过来增援。
乌光圆镜突地沿着虚空蔓延成一线，恍惚间似变成了成千上万，从天上，从地下，从四面八方，只一下便将晋烈等人笼罩在其中。
偏生这乌光好生锐利，无论袭来的剑罡还是睚眦，皆被切得七零八落。
一个照面，晋烈跟元庆他们便已负伤，最麻烦的是，这时汪洋中无数的怨灵裹挟森森杀意爬上石屿。
须臾后，“砰——”地一记巨响迸发。
但见海面上形单影只的石屿突地崩塌，沉入浩瀚汪洋当中。
些许啸叫也微浸微消；
龙宫北门。
肖刚行走在汪洋之上，肩头立着乌鸦，一步迈出便能跨越上百米的距离。
与晋烈等人不同，当黄泉撞击而来时，他便与韩小武他们分散了。不过肖刚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像佟玉和王衡他们本领都不小，这种情况肯定能应付下来。
肖刚想起传送门后走出来的巨人，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转轮王真是善用人心，把七十五位参与考核的鬼使唬得团团转。
呀！
乌鸦血色瞳孔突地一缩，立马振翅叫了一声。
早在乌鸦啼鸣的瞬间，肖刚引而不发的血色杀意登时沸腾，阿鼻斧刃削去破空袭来的乌光。
两者相交的刹那，剧烈的冲击波贴着海面迸发而出，大片啸浪自四面涌起。
浓烈的杀意化作血色匹练环贯虚空，狠狠抽开席卷的海水，顺便将乌光打得横飞出去。
肖刚随手挽了个斧花，挑眉打量乌光。
然而此举仿佛是触怒了暗黄汪洋的威严，霎时间，一浪比一浪高的海啸倾覆而下，如同迅速合拢的五指将肖刚攥住。
同一时间，深沉的天穹之上，一张狷狂的男性面孔倏地显化出来。
也即是此刻，漫天乌云盘旋卷动，仿佛化作玄冥的拳臂直直往海面掼去；
龙宫西门，天色昏暗。
水墨画似的陆地在汪洋展开，却摇摇欲坠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坠海。
“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手持神笔的赏善司鬼使的怒吼穿破雨幕。
“咔嚓！”
蓝色雷霆划破天际，照亮昏暗的海面。
无数张青白的面孔仿佛将整个汪洋取代，其数量不下于五十万，它们浑身环裹浓烈的怨煞，形成简陋而坚硬的铠甲，嘴里发出嚎叫，前赴后继地爬上水墨陆地。
不远处，一名阴律司的鬼使衣袍烈烈，脸颊攀上繁复而威严的灵纹，抬手间，五行元气状似氤氲般沸腾，升空的刹那，青蛟、白虎、火凤、土牛四大凶兽猛然跃出，直接冲入尸群当中，随便一击就能使成百上千的尸傀灰飞烟灭。
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抵挡尸群前进的步伐。
数量实在太多！！
只见一座垒起的尸山上跃出一头吊睛白额虎，虎躯白金二色光芒闪烁，猛然发出震撼苍穹的虎咆：“吼——”
一排排的尸傀彷如失去灵魂般突然坠去黄泉。
随即，群虎于虚空中狂奔而出，锋芒毕露的庚金锐气环裹虎爪，一扑，一咬，大批大批的尸傀被锐爪切割残碎。
郁垒双手环抱胸前，周身雷光窜动，隐隐显化一柄锋锐宝剑。
纵横战场的万钧雷霆便是出自他的手笔。雷霆涤荡之下，万尸伏诛。
郁垒面无表情，眼波深邃如渊，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面对无穷尽的尸傀，自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气度。
随即，他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漆黑的天幕陡然下起了白色的寒霜，一瞬不到便成大势，冰冷的寒风将法术吹灭，水墨似的陆地顷刻结冰。
“吼！”
可怖的嘶吼连绵。
渴望宣泄无尽怨气的尸傀甚至搭起数百米高的人墙，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些阴司鬼使，狰狞的面孔，如墨似的眼珠，渐渐如海水般将陆地淹没；
龙宫东门。
一抹金光伫立飘摇的半空。
神荼双眸跃动焰光，额角淌下一条血线，漆黑的暴雨浇不灭他心头的怒火。
海面漂浮数不清的青白尸傀，一根根粗大的桃树根蔓延万米，直接将这块海域全部封锁，海面下的怨灵只能隔着桃都旗的封印朝神荼大声怒吼。
“我要把你送入地狱。”
神荼握住锏把的指骨嘎吱作响，他盯着前方的黑暗轮廓，咬牙说道：“在此之前，我一定会把你的脑壳敲碎。”
以神荼的性子能放出这般狠话，可见到底是有多生气了。
闻听此言，那黑暗的轮廓禁不住动了动，这时方才发觉祂竟顶天立地，那张不含人性的眼珠盯着神荼，却莫名透出浓郁的讽色。
在神荼眼中，玄冥浑身羽翅流淌死亡衰败的背后乃是最浓郁，也是最黑暗的恶业，无数亡魂在诡异箓文内哀嚎挣扎。
神荼似缓实急地吐出一口猩气，血色的杀意在眼中化开，拔身一跃，宛如金色火柱冲天而起，以无可匹敌之势挥动双锏砸向玄冥。
“哈——”
倏忽，轻声笑自天穹响起。
仿佛在嘲笑神荼的不自量力。
玄冥探出手爪，一束充斥瘟灾的狂风自指尖席卷而出，风声煊赫，瞬间与神荼撞上，迸发惊天震响的刹那，羽翅上的箓文跳动跃出。
霎时间，漫天掩地的黑云盖下。
只见那一道金光左突右撞却始终无法破开死亡黑云的笼罩，代表瘟灾的狂风不断削弱神荼体表的金焰。
按照这个趋势，神荼迟早被耗死。
可是冯夷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他也没有这个耐心！
玄冥右眼中的死气瞬间浓郁数倍有余，投出一束肉眼可不见，神念不可知的黑光定在了神荼眉心，一股深渊幽寂的意境悄然蔓延。
下一瞬，玄冥右眼球陡然剧烈地跳动两下。
立见神荼覆映周身的神光突然被劈开，眉心骤然化开拳头大的血洞，身躯猛地摇晃两下，竟直直坠下高空。
第969章 终战（三）
“哈哈哈哈——”
法台之上，冯夷放声大笑。
笑一众阴司鬼使不自量力，自己不过略施神通便叫其全部灭亡；笑自己万年道行，世间顶峰的绝代人物，在地府面前依旧是蝼蚁；
就在放肆的笑声卷动漫天铅海之际，玄冥耳垂缀着的青蛇蓦地朝李馗扑出，迅如雷霆，且在半空中瞬间变大。
两条数十米长的青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庞大而细密的鳞片吞吐着凛冽寒风，身形似幻似虚，如在阴影空间遁行，蛇吻朝着李馗咬下。
然而此等杀招不过是铺垫罢了，冯夷对杀死自己爱人的李馗可谓恨之入骨，怎会简单放过，右手掐山字镇印，从上至下拍去。
霎时间，一道繁复的符箓在空中显现。
冰冷刺骨的寒流登时蜂拥而来，瞬息间聚成百米高的垒垒冰山，后发先至地，以万钧雷霆之势直直砸下。
此时此刻，陆吾被虚空中蔓延而出的太岁触手所阻，李馗周遭的空间突地变得粘稠起来，森森寒意似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忽地，一双暴烈燃烧的眼眸亮了起来。
即便陷入如此境地，李馗内心却无甚么慌张，依旧澄静，甚至有团火焰在骨髓里激荡奔涌，直叫他生出无限的勇气和激情。
面对赵霓裳；
面对赢君羡；
面对此等强敌，他作战时难免会落入下风，总是要拼尽全力地去厮杀，总要去争那一瞬间的战机。可每次战斗过后，自己便如同干瘪的海绵，源源不断地吸收战后的经验，这一次永远比上一次强！
温养对他而言目前是天堑。
这座万丈高的悬崖却一直被李馗攀登，而且越来越近。
他相信自己能迈过去！！
“啊！”
“吼！”
刹那之间，或许是狂人的怒吼，或是怒龙的咆哮。
李馗仰颈长啸，冰山落到头顶的刹那，法力奔涌自成术法，竟轻松抗住镇压法印，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狰狞的蛇吻自阴影空间扑出。
李馗空着的左手恰到好处地提前按住了蛇头。
霎时间，无穷镇压巨力沿着右手转移到青蛇的身上，当即叫它口中哀鸣一声往下方坠去，一道生死间的大路便彻底在李馗面前敞开。
此术名曰：担山！
能负山的重量，又是移山之术。
李馗在战斗中的灵光一闪，对法术的活灵活用，真可谓‘精彩绝伦’。
但见一道金光拔地而起，与扑下来的蛇吻交错。李馗在另一条青蟒的背上疾驰，脚踏鳞片的瞬间，一股脑地将镇压之力宣泄而出。
血肉爆炸，一束金光穿梭，直逼冯夷！！
李馗心意高涨，赤霄仿佛也受到了影响，阵阵龙吟在耳边，在心中响起，煌煌炽烈的剑意洞穿面前颠倒错乱的空间。
这般迅疾的行动与刚才举步维艰的模样截然相反。
要知道李馗微末时便已经掌握壶天神通，更是从无到有开辟出无间炼狱，对空间的造诣怎么会低。此前不过是为了麻痹冯夷罢了。
凛凛杀意直扑冯夷面门。
李馗的暴起在兔起鹘落间，几乎是在冯夷出招的刹那，便已完成攻防转换。
一点赤金锐芒在眸中闪耀。
见此一幕，冯夷眉锋挑了挑。
虽惊讶于李馗的战斗天赋与才情，但也就仅此而已。
大境界的鸿沟可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说时迟那时快，冯夷被太清金液映照成金黄的大袍烈烈，五指间有湛蓝水波荡漾，简简单单地一拂手。
波澜壮阔的水晶龙宫瞬间展开。
轰隆！
无穷尽的汪洋塞满每一寸空间，紧接着，旋涡迭起的刹那，七彩光芒喷涌而出，虎鲸、水虫、白鲨、章鱼、魔鬼鱼万千种妖物席卷。
珊瑚、海草、浮游藻、海参瞬间扎根在汪流中。
无匹强大的气势震动寰宇。
在无数妖物的身后，冯夷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立在那儿，遗世而独立，望向李馗的眼神冰冷淡漠，嘴唇翕动：“猴戏耍得不错。”
三淮水寨之主！
冯夷能雄踞北方水域千年之久，甚至在三淮水寨建立之前，他就已经名声在外，被当时的朝廷连续加封‘灵源公’，‘显圣灵源王’，‘灵源神佑宏济王’，可见实力是何等不凡。
他可不是被镇压千年，实力远没恢复到全盛时期的赢君羡！
嗡~
阵阵奇异的嗡鸣声骤然响起。
只见汪流中布满不过米粒大小的水虫，其数量过百万、千万，它们摩擦出刺耳的剧烈声鸣，顷刻间迸发而出。
方圆万米的范围，大量细碎的尘埃物化作虚无，何况是首当其中的李馗，本就被漆黑暴雨压制的护体神光摇曳间蓦然破碎。
波流卷着鲜血飘起。
李馗胸膛和四肢沁出一颗颗血珠子，飘散出的血腥味愈发刺激了海中妖物的凶性，嗜血的咆哮连绵不断。
“吼——”
一头浑身泛起金光，足有百丈大的虎鲸卷起怒涛，当头朝李馗咬下。
单看水晶宫释放出的妖物，无论气息还是品相都远超于外面的货色，实力最低都有三千年的道行。
李馗眼眸充塞幽蓝色光芒，抬手骈作剑指，冷声道：“宰了它们。”
“铮！”
冷冽的剑光将冲至近前的虎鲸劈开，大量的血液铺散。
只见雄壮的赤马一跃而出，紧随其后的是数以万计的暗影骑士，毫不示弱地撞上数不清的海洋妖物。龙须虎、项、元庆率领妖怪、幽冥两支军团分左右两翼进行穿插。
信猛地一勒缰绳，赤马人立而起的瞬间，风后八阵兵图展开。
天覆阵！龙飞阵！蛇蟠阵！！
三个阵法将每一名战士的气机紧紧相连，实力全方位提升。
信脖颈暴起青筋，手持无双剑，剑锋直指前方，怒喝声道：“杀！！”
项、龙须虎、元庆一同喝道：“杀！”
“杀！！”
李馗唇齿间涌出浓重的白雾，漫天掩地似的宣泄排出，配合信的阵法，顷刻间将整个战场笼罩。
七十二术·布雾
双方斗法一招接着一招，前招未落，后招又起，致命的杀机激烈角力。一时间，只听得金铁交鸣连绵，血浆似的腥味越来越浓。
垒垒冰山悍然落下。
海面瞬间出现偌大的凹坑，无数血水倒灌填满，随之数个巨大的旋涡凭空生成，剧烈地撕扯着敢于靠近的妖怪战士；
雾气纠缠着汪流，软绵绵的青蟒残尸时隐时现。
战场混乱而有序，数不清的海中妖物各自结成不同的精妙军阵；三支军团看似各自为战却在进攻时配合默契，在由信指挥调度，丝毫不弱下风。
然而这又是一场不死对抗不死的战争。
一方面是生死簿坐镇中枢的无间炼狱；一方面是以太岁为根基的水晶龙宫。
战斗激烈的难以想象！！
……
……
悬于头顶的玉瓶垂下万千金丝。
“就会耍这些小伎俩吗。”
冯夷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神识陷进白雾中竟有凝涩的迹象，对于细微之处的观察亦有点难以辨清，显然李馗施展的这道术法有点名头。
“还是说你在预谋些什么。”他心里想道。
蓦地，冯夷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分身与李馗在葬屍社区的战斗。
再看眼下，竟让冯夷感觉李馗就像是一颗弹簧，无论你几次抬起手掌用力往下压去，他总能以更强的力道反弹回来。
一念至此，冯夷的杀心变得愈发浓烈。
就是要杀死这种人物才有意思不是吗。
但见玄冥不含人性的眼珠顾盼间充斥霸道威势，祂似缓实急地吹了一口气。
霎时间，上万名暗影战士被冻成冰雕，凛冽寒潮继续席卷，吹过龙须虎的身体，金光残碎，吹过一众妖怪的躯体，化作齑粉。
就在此刻，冯夷俊朗的面孔被火光遮蔽，一只锐利虎爪裹挟幽焰劈下。
原来在李馗施术的同时，正与太岁触手纠缠的陆吾立马抓住时机，全力爆发自己的实力，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先强行穿越离开法台笼罩的空间，然后再从冯夷的头顶洞开新的空间！
“轰隆——”
陆吾腹部的金属涡轮引擎咆哮，深处的烘炉迸发生死轮回意境。
这一爪下去，立见冯夷与玄冥之间的空间支离破碎，垂下的太清金液被扭曲成怪异的模样，幽幽地狱之火倾灌，直接将冯夷所在的位置强行压成黑洞。
恐怖惊悚的吸力悍然爆发。
咔嚓咔嚓的脆响微弱而清晰，护住冯夷周身的太清金液突地溃散开来，陆吾的锐爪再无阻碍，誓要将冯夷的头颅取走。
冯夷发现自己还是有点低估了陆吾的能耐，这种将不同空间当做跳板的战斗方式颇为难得一见，不过单凭这点就想伤到他可远远不够！
哪怕立于黑洞近前，冯夷的身形亦是巍然不动，两袖之间的龙凤纹样陡然活了过来，瞬间盘旋飞出，强行挡住陆吾的攻势。
毫无疑问，冯夷身上这件月白色大袍亦是件品质上佳的法器。
“吼！”
也即是这一瞬间，龙吟声乍响。
峥嵘神龙咆哮飞出，浑身湛蓝光芒炽盛恢宏，乍一看，宛如天河倾覆而下。
其背后映出李馗满蘸杀意的面孔。一时间竟有些辨不清究竟是水龙载着李馗前来，还是凛凛刀锋劈开空间斩下！
正是李馗利用陆吾打开的空间穿梭行来，抓住冯夷毫无防备的时机。
然而！
冯夷却是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他对此自然是早有防备，唇边勾勒出一抹讽色笑意，仿佛在诉说李馗的天真。
他体内的法力初时如江河奔涌，顷刻间变似山崩坝塌。单单纯纯凭借浩瀚法力便掀起偌大神威，右手捏出法印，直直拍了出去。
正所谓天地乃至自身都是宇宙。
修行到这一步，冯夷举手投足间迸发的伟力超出凡人想象的极限。
先是身前的黑洞不堪负重地崩塌，法印蕴藏的灵光兜转间盛放出致命杀机，当撞上水龙刀的刹那，洪水掺杂着刀罡顿时倾泻而出。
“砰——”
剧烈的冲击波呈环形席卷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冯夷布置的法台已经自动将陆吾搅乱的空间重新恢复，并加以稳固。
玄冥与冯夷心意相连，立即对陆吾出手，伸出的手爪环裹瘟灾寒潮，探向陆吾的一瞬，漫天燃烧的幽焰骤然熄灭。
“猴戏该结束了。”
冯夷已经对李馗的小把戏失去耐心，左手突地握住一柄宝剑，剑柄处乃是滔滔水花泛起的模样，剑光清冷如水。
避水剑朝着李馗直斩而下。
如果说水龙刀势直如天河倾覆，那么他冯夷便是掌管天河之人，这一剑叫洪水消弭，锐利刀芒溃散于无形。
千钧一发之际，李馗立即抬起另一只手上的赤霄神剑，横剑挡去。
双剑交锋的瞬间。
竟见避水剑居然毫无阻碍地斩开赤霄，更是将李馗的身躯劈成两半。如梦幻泡影般消逝一空，独独留着神龙翻江倒海。
原来刚才那一刀不是李馗催发，而是水龙刀的自主攻势。
幻术！嫁梦！
冯夷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心脏陡然惊得一跳。
就在此刻；
就在此时；
石破天惊，一道煌煌炽烈的剑罡悍然斩了过来。
那翻卷而来的白雾中，显出李馗的身影，冷峻的面孔犹如磐石一般，双眸炸起暴烈燃烧的火焰，他的獠牙终于在这一次凶狠地噬向冯夷的脖颈！
千次万次地挥剑，欲将邪魔外道涤荡一空的信念。
救苍生；
救自己；
人间水火之中炼出这一剑！
一式·人间清明
煌煌剑气于虚空中蔓延成一线，甚至让冯夷的脖颈都起了鸡皮疙瘩。
太快了，快到以冯夷的修为都有了慢一拍的趋势。
炽盛光明的宏愿乃是心剑，信念有多强大，剑的威力就有多强。锋锐炎热的杀机瞬间如一层阴影将冯夷的五感六识遮蔽，这时候他已然来不及了。
李馗这一剑积蓄已久。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就在谋划这一剑。
无间炼狱确实是用来抗衡冯夷的法台，龙宫本就是冯夷的主场，要是不行此一招，别说胜算，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都是个问号。
因此李馗一直在试图引诱冯夷上当。
真真假假，一环接着一环。
第970章 终战（四）
这一瞬间，似有高楼大厦般的海市蜃楼升起；
这一瞬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冯夷衣袖烈烈，月白色大袍翻起繁复的云纹，一轮璀璨的海上明月升起。
光明耀眼的剑锋悍然斩开明月。
冯夷俊朗的面容渐升狞恶，一叩齿。
一束水流裹挟跃动的灵光奔涌而出，于身前有演化护法神将的趋势。
破！
破！！
再破！！！
任你智计百施，任你手段尽出，我自以一念贯之。
赤霄掠过冯夷的脖颈，面颊，滚烫的血珠倾洒在剑身上，明亮且炽热的火焰汹涌咆哮，在划进血肉一寸后却难以寸进。
冯夷左眼沿至脖颈的血痕突然动了动，倏忽间，伤口里不再渗出血珠，而是一条条浓墨似的阴影，如此恐怖惊悚，覆盖面容，瞬间拔地而起，紧接着，遮天蔽日。
穹顶乌沉沉的铅海惊嚎；底下暗黄汪洋不安地掀起巨浪。
“你，很好。”
冯夷五指间迸发瑰丽的七彩灵光，似缓实急地抓住赤霄剑身。足以颠倒乾坤的力量悍然爆发，一点点将剑锋从自己喉骨移开。
赤霄登时如高上九霄的神龙在冯夷手掌翻腾咆哮，光明纯澈的剑意如同煌煌的金色太阳在他掌间三寸剧烈燃烧。
“铮鸣！”
辨不清是剑鸣；还是千万人的怒吼。
李馗身上贯出的剑意正如同东出的太阳不断高升，直至攀升到顶点。
这是双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
恰如阴阳，又似水火。
因为是心意至诚之剑。
冯夷得以借助赤霄的存在窥见李馗此剑的真意内核。
那是一团燃烧在黑暗中的火炬。
李馗手中高举的火炬传递到一个神情坚毅的男孩（周安）手中；一只儒雅智慧的鸭子（唐寅）手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林锋）手中，一个又一个。
初时，他们的‘火’只照方圆，后来这‘火焰’不断传承，不知不觉间竟已成燎原之火，无数人在高声呐喊。
其声，振聋发聩。
足以将世间一切魑魅魍魉，邪祟妖魔燃成灰烬。
“知为行之始，行为知之成，知行合一。”
窥见真意内核的时间不到千分一秒，冯夷的双瞳不觉间已被一团赤焰照彻，他语气带上几分复杂意味，三分杀意，两分欣赏。“此剑也甚好。”
“当然好，正该用此剑杀你。”
李馗浑身精气神燃烧，冷峻桀骜的面目翘起一抹森冷，却又透出剑锋的凌厉：“耍猴嘛，结束了。”
正是机锋冯夷刚才话中的耍猴戏。
再瞧眼下生死对峙的情形，不免只觉讽味浓郁十足。
此时此刻，冯夷已经渐渐摆脱有些劣势的局面。
实际上，他刚才的反应确实比李馗的剑式慢了一拍。而灵源公破局的方式更是粗暴简单，纯粹靠自己强悍的肉身和法力硬吃下李馗这一剑！
虽看似蛮横到不讲道理，却在情理之中。
境界、实力、法台……种种因素相加。实际上李馗斩出这一剑背后的计策更令冯夷觉得饶有趣味，因此此时道出的话音多少倾了几分真情实意：“李馗心智高远，赢君羡小觑你，输得不冤。”
以冯夷的智慧，已经回味过来李馗的全盘谋划。
他判断李馗催使无间炼狱对抗法台的威能没有错。
但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他没有想到无间炼狱竟是李馗梦的一种，尤其是在葬屍社区及现在两次见到猩红血日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因此李馗先前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在为了能够使自己在悄声无息间受到梦境的影响做准备，做铺垫。
包括后来施展的吐雾！
九分阳谋，一分阴谋。
冯夷方才会称赞李馗心智高远。
李馗闻言却是愈发用力地横剑拖动，煌煌剑芒迸起狂烈的金铁交鸣之声，与冯夷掌间的七彩灵光相互抗衡噬咬，忽而还能听到皮肉焦炙的噼啪脆响。
剑出无悔！
李馗这一招几乎没有留有余力，宏愿心剑的威势已然攀至巅峰，可也失去后续的变化之道，他心思灵敏，倏地开口说道：“你提起赢君羡，看来这家伙对你影响颇深啊。灵源公要感到荣幸，这一招可是连他都未曾试过。”
早在很早之前，李馗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将无间炼狱与自己的梦境进行嵌合。
如果能够成功，梦境当中便蕴着一个真真实实的世界，却又能因为梦境的特殊性造就无所不能，李馗就是唯一至高无上的主宰者！
三淮水寨这种因为阵法结界太过庞大而精妙，从而导致若有敌人来袭，说不定会在厮杀中导致某个螺丝崩掉而出现故障的可能性被彻底杜绝。
为此李馗曾特意让陆吾去把唐老鸭接过来，商讨这个想法的实施性，并且将无间炼狱的阵法进行重新布置，其过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因为这个工程实在过于浩大，无法一蹴而就。
若不是当初李馗去了一趟陆吾的故乡‘万灵世界’，也不会萌生这个想法，也正是因为有了那次给‘城市’入梦的体验，方才会打下良好的底子。
此时回首，一饮一啄皆有来因。
时至今日，李馗已经初步完成梦境与炼狱的融合，悬挂穹顶的血日其实就是嫁梦神通的实体化。
包括在三淮水寨行动期间，信及龙须虎他们直接催使嫁梦蝴蝶便能开启炼狱传送阵，就是因为嫁梦与壶天两门神通的融合已经可以做到广泛运用。
如果没有这一招底牌，所谓真真假假的引诱，在冯夷面前就是个笑话。
接下来便是冯夷口中的心智高远。
冯夷能注意到李馗手里还压着陆吾这张底牌，难道李馗会意识不到这点？
陆吾、吐雾、三支军团的兵力全都是用来吸引冯夷的注意力。
冯夷心里不可能不去提防这点。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冯夷本身的实力再加上法台的增幅，实力已然达至高深莫测之境，但即便如此，说是百分百能把陆吾吃死，也绝非是件易事。
陆吾现在的实力介于大叫唤和炎热之间，若是恢复巅峰实力肯定是在炎热境界。但关于这点，只有李馗和小黑知道。
因此在陆吾与冯夷的战斗中会出现令灵源公觉得惊讶的事情实属必然。
有了出乎意料的惊讶，接下来手持水龙刀出现的李馗则变成了理所当然，因为李鬼使就是为了这一瞬的战机。而这个戏码则完全在冯夷的预料之中。
有什么比送上门的猴子更来得简单方便。
冯夷只要再掀开一张底牌（避水剑），功效完克水龙刀，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李馗头颅取下。
由此来看冯夷确实已经将李馗当做真正的对手来对待，他亦是在步步算计李馗，将计就计顺势反杀。而且还有一点，玉瓶垂下的太清金液不仅有万法不侵的功效，更能有效抵挡梦境幻术一类的攻势。
陆吾破开太清金液后，所有的反转皆在此刻。
刀意兼梦术化形，在有水龙刀的配合下，所有的前置条件都已经完成。
李馗在施展吐雾时亦使用了嫁梦，然而此举却不是为了麻痹冯夷，而是隐藏自己的行踪。
从始至终，李馗从未想过靠嫁梦能完全迷惑冯夷，只是为了能够影响到他的一点点判断，一点点感知，某些地方的下意识忽略。
最后，李馗穿梭在梦境中，来到最佳的位置发起奇袭。
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
从双方战斗敲响的一瞬，李馗就已经想到了结局，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些更深的谋划布置。
……
……
“这一招可是连赢君羡都未曾试过。”
听到李馗这句话，冯夷唇边笑意冰冷，五指间的七彩灵光愈发炽盛，瞬息间变作扭转的旋涡将李馗的剑意消磨。
致命森冷的杀意沿着赤霄剑身传至李馗的右手，深入骨髓，令他忍不住勾勒出满蘸凶恶的弧度：“看样子冯夷你从赢君羡那里得了不少东西，所谓的登天梯阵图也是他给你的吧。”
李馗心思机敏，明显想得更多。
比如冯夷为何这时候特意拿赢君羡出来说事，此话背后是不是有特殊的深意。
言语间，两人双眸对视。
碰撞的杀机是如此浓烈，皆是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此时此刻，两人脚下立足之地，俨然化作一片光怪陆离的空间。
煌煌剑意如焰，侵彻半边天，却已有二衰三竭的趋势，反倒是冯夷掌心的神通，七彩灵光犹如浪潮般不断翻涌冲刷！
“当然，这可是双方皆赢的买卖。”
出乎意料地，冯夷居然没有否认，话锋却陡然一转，戏谑道：“不过李馗你现在应该感到绝望，处心积虑、拼尽一切才刺出的一剑皆化作了无用功。”
在‘不’字出口的刹那，冯夷被血色沾染的左眸猛地跳动两下，浓烈的死意兜转，一束肉眼不可见，神识不可知的黑光洞彻李馗灵台。
深渊幽寂的意境蔓延笼罩。
这一刻李馗心中的危机感瞬间飙升到顶峰，难以言喻的死亡恐怖将他的视线遮蔽，连忙抽剑往后遁去。
“轰隆！”
七彩灵光彻底将煌煌剑意磨灭干净，旋即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李馗吞没。
危急关头，李馗接连用转移伤害的寄仗之术和嫁梦躲过这一招，身形似幻似虚，彻底遁入梦境当中。
然而却见冯夷唇边透出讽色，浓重的死光竟循着冥冥中的联系，穿透梦境，直接将李馗的脑袋洞出偌大的缺口。
此情此景，与神荼当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蓦地，只见李馗颅骨里突地飞出大量黑灰色的蝴蝶，他的眼神依旧冷峻平静，却又好似那肆意燃烧的野火，透出一种生命的顽强。
虚幻与现实相互纠缠角力。
幽深的死光一副不将李馗杀死就誓不罢休的势头。
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李馗心知自己已经陷入劣势，再不退就要满盘皆输。
冯夷又岂会放过李馗，避水剑漾起粼粼波光，就好似夏日下的湖水，挥出的瞬间牵引七彩灵光，一时间竟有美轮美奂之感。
可直面剑锋的李馗却几乎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直觉告诉他，若是实打实挨上这一剑，就算有嫁梦改变现实的无上威能，自己也绝对无法复活。
即便如此，李馗眼神依旧透出不寻常的冷静。
冯夷敏锐地注意到这点，双眉没由来地一皱，避水剑赫然又快上数分，干净利索地斩碎李馗栖身的梦境，剑锋掼向脑门。
倏地，天边隐约亮起一点猩光，起初还看不真切，可在瞬息间变作血色长虹奔袭而来，漫天乌云被分割出笔直的通道，直奔法台上空。
血腥气焰弥散之际，满沾血渍的斧刃挟破灭万法之威斩去冯夷头颅。
冯夷本不欲理会，悬顶的玉瓶已再次垂下万千金丝，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头突地猛烈跳动，连忙回剑挡去。
毫无征兆地，炽烈威猛的神光焚着金锏突兀现出，挟万钧巨力劈碎金液，狠狠打向冯夷的太阳穴，杀意之厉前所未有。
“还真是一群麻烦的跳蚤啊。”
冯夷齿缝吐出森寒话音，月白色大袍挥动间，龙凤交鸣化作玄奥的龙章凤文，后发先至地挡住金锏。
“砰——”地一记巨响，声浪席卷而出。
避水剑掀起七彩灵光与阿鼻斧刃相撞，两种磅礴的能量激烈碰撞。腥味越发充足之际，但见玄冥强行挣脱陆吾的纠缠，一拳捣向肖刚。
突地，哭丧棒和勾魂锁强行横插进来，挡住玄冥的攻势。
也即是此刻，一根桃木树根圈住李馗的腰间，直接发力将他拉开激烈的战场。
郁垒骑着白虎从虚空跃出，翻身下落时已将李馗的身体扶住，关心道：“李馗，你没事吧。”
岂料郁垒扶住李馗臂膀的刹那，面色有极微妙的变化，立即看去李馗的双眼，只见后者的眼睛幽深得犹如万丈深渊。
“我没事，还好你们及时赶到。”李馗嘴角扯起一抹弧度。
两人眼神对视。
郁垒眼咕噜一转，翻手拿出一颗泛起浓郁清香的桃果：“这可以帮助你有效治疗伤势。”
第971章 终战（五）
“谢了。”
李馗囫囵吞枣地将桃果咽下。
方一入腹，法力已迫不及待地将桃果悉数吞吃。霎时间，磅礴如海的灵气猛地壮大几近干涸的法力，仅是一圈周天的兜转，便已将状态恢复过来。
只见李馗眉心上巴掌大小的豁口振翅飞出数不清的灰色蝴蝶，短短两个呼吸，当第一只碧玉蝴蝶飞出时，浓郁死光的影响已经消除干净。
紧接着，李馗抬眸仔细观察战场。
目前的局势可谓是混乱至极，李馗麾下的三支军团混战水晶龙宫，郁垒的吊睛白额虎则在战场边缘游猎，只要有一只海中妖物落单，必被群虎吞噬；
仇白飞的影蜮中浮出诸多能力诡异的鬼类，自组成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从侧面突进分割龙宫妖种的战阵；
黑白无常、神荼、肖刚，四人配合进攻冯夷。
光怪陆离的能量波动足以让实力稍差的人感到头晕目眩，甚至呕吐不止。席卷而来的猛烈余波不禁使李馗下意识微眯起眼。
即便遭受围攻，冯夷却连陷入颓势的样子都无，避水剑裹挟七彩灵光，活像翻江倒海的蛟龙将薛常在和仇白飞打得难以应付。
如今他身上那一袭月白色大袍彻底发挥出威能，穹顶之上出现一轮皎洁的明月，投注下来的月光将冯夷浑身笼罩。
在星辰之力的加持下，龙章凤文演化出种种符箓硬抗肖刚的阿鼻斧刃；
玄冥仰天长啸一声，冷冽的寒风掺着霜雪漫天飘摇，羽翅挥动间，浓郁的死亡衰败喷涌而出，化作浑浊的阴云将神荼笼罩。
单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冯夷仍有余力。
“一群蚂蚁妄图咬死大象，实属可笑。”
冯夷体内天罡运转，以心运诸气，兜转五行。呼声呵气的同时，风雷滚动，一面面幽冥道幡烈烈，脚下法台登时迸发神光，凛凛威势高上九霄。
不知何时，冯夷掌间已攥住一团水雷，其色混沌，隐约可见其内九条螭龙环绕雷团。旋即并掌成刀，沿着众鬼使所在的位置横划斩出。
危险！
黑白无常只觉头皮发麻，立即用影蜮传送逃离；
神荼双目金焰跳动，一根桃木枝干陡然自虚空探出，二话不说圈住神荼的腰部，故技重施瞬间遁离；
唯独肖刚微眯起眼，唇边咧出一抹凶恶，抬斧将飞袭而至的符箓劈碎！
“轰隆！”
霎时，龙吟与雷鸣狂舞交错。
空间偾张开裂，这一式雷法将方圆万米内的生灵涤荡一空，雷光将天地照彻得宛如白昼，幽冥、妖怪军团全军覆没，万余名暗影骑士如下饺子般坠去汪洋。
连绵的漆黑暴雨出现短暂空当。
“砰！砰！！砰！！！”
暴虐的水雷蹿动咆哮，尽情地蹂躏卷成一团的桃木枝干。
“起！”
郁垒紧握中戊桃都旗，旗面招展之际。
立见桃都山的巍峨虚影伫立虚空，对抗法台的镇压效果，越来越多泛起金光的桃树枝干狂涌而出，立即将在暴雷下苦苦支撑的薛常在等人包裹护住。
咕咕咕！
硕大的桃树枝干上，雄壮威猛的金鸡昂颈啼鸣。
煌煌大日神光悍然撞去肆虐的水雷，一金一暗彼此角力。
郁垒默默感受冯夷雷法的威力，以神识沟通道：
“若是放在平常这一招肯定要耗损他不少法力，可如今在法台的加持和补给下，恐怕再来个三四道也绝不是问题。”
趁着眼下创造出的空隙，阴司年轻一辈赶紧交流情报。
李馗沉声说道：“要注意七彩灵光，这玩意有冲刷、消磨人与法宝灵性的威能，若无强悍的手段傍身，怕是三两下人就跟器一样变成一堆废铁。”
关于这点，薛常在和仇白飞刚才已经领教过其威能。
闻言，黑白无常立即点头。
李馗继续分享刚才与冯夷作战的情报。
“冯夷还有一式咒杀神通。应是以他的眼睛作载体发动，直接锁定灵台，就算施展遁术也无法避开，只能强行用保命手段，生生将其威能耗干。”
这招，李馗跟神荼都领教过。
“这些都是他惯用的手段。”
李馗双手紧攥赤霄、水龙，提醒道：“是否还有其他秘术神通犹未可知。”
“想要打败冯夷。”紧接着，李馗透过枝木的缝隙，注意到冯夷手中再起混沌水雷。“必须想办法切断他与法台的联系，要不然难以应对。”
“我可以尝试一下。”郁垒眸底渐渐被金光沾染，严肃说道：“中戊桃都旗如果发挥出最大威能，可以封印法台三秒的时间。”
李馗偏头看了眼仇白飞两人：“你们俩能拖住玄冥吗？”
仇白飞掏出个热乎乎的包子囫囵吞枣咽下，带出满口猩气：“我们兄弟俩豁出性命也会将那个鸟人拖住。”
薛常在用力点头，迅速探手从影蜮里掏出一屉包子，话音低沉：“三鲜包，可以大幅度回复、补充法力及精力，增强身体素质。”
那还说什么，几人各拿一个直接咽下去。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肖刚没想到薛常在竟有如此堪称鬼斧神工的厨艺，不禁赞道：“厉害。”
他已死上一回，眼下浑身遍布诡异的黑红色纹路，犹如活物般扭动呼吸，在背后绘作双面修罗。说着，他目光看向李馗，眉梢不由挑起。
“你可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狼狈。”
“放心好了。”
李馗双眉扬起，眉宇间尽显锋芒。“相信我。”
这时几人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
“我有一招！”神荼忽地说道。
神荼眉心留有指甲盖大小的殷红血点，双目沸腾滚烫的怒火：“需要你们帮我稍微做下掩护，说不定能创造出一锤定音的战机。”
“没问题。”
李馗咀嚼着嘴里的猪肉及虾仁，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瞬间沿着法力流淌全身，一呼一吸间，吐出铮铮杀意：“那就宰了他们！”
几人三言两语的交流，龙宫妖众已结成阵法蜂拥而来，且远不止如此，乌泱泱难以计数的尸傀与怨灵都在此刻汇聚战场。
汹汹阴煞之气化作遮天蔽日的黑幕盖来。
此番群魔乱舞，更有阵阵阴沉的雷鸣伴随，直令人觉得天地末日已临。
在它们背后，席卷成一线的混沌水雷蓄势待发。
“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暴烈的金虹跃起，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向冯夷。沿途的妖怪触之即亡，碰之变作齑粉，数千妖魔被犁得干净。
“还真是许久都未曾见过大哥如此生气了。”郁垒唇边噙上一抹笑意，却是毫无温度，冰冷异常。
熟悉郁垒的人都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惹到他的人从未有过好下场。
也不见郁垒如何动作，向前踏步的刹那，竟已出现在神荼身边，五指用力攥紧锋锐宝剑，耀眼的雷霆迸发。
“呀！”
即是这时，乌啼乍响。
一只黑羽乌鸦自肖刚肩上振翅飞起，猩红的双眼犹如化作旋涡，强行搅动周遭的空间，浓浓的血色蔓延开来。
无数血影拽着怨灵坠落黄泉。
扶摇直上的鸦群风暴悍然包罗撞过来的尸群，密密麻麻的尸傀犹如被卷入滚筒洗衣机一般，青白的躯体被鸟喙啄得千疮百孔。
一具具尸傀落地时已消去冲天怨气。
信率领军团再次出击！
短兵相接的一瞬，战况立刻又进入白热化。
……
……
金光破空袭至。
“这就是阴司新一代的青年翘楚。”
冯夷双眼微微眯起，想起神荼怒发冲冠的一幕，那番猖狂的言语好似在耳边重新响起，蕴着混沌水雷的掌刀当即往下劈去。
“呵，本王瞧瞧到底有几分手段。”灵源公冷笑着。
掌刀落于虚空的霎那。
立见九条螭龙先后腾飞而出，龙爪环抱沉沉水雷，滔天威势瞬间席卷，刺耳的雷鸣响彻天地之间，压过喊杀声不断的战场。
这一次，混沌水雷的威力竟又上一个台阶。
双方的距离以难以想象的疾速拉近，可就在这时，一赤一蓝两道惊鸿后发先至，状如彗星于高空掼下，瞬起阴阳反覆大阵。
“吼——”
两条神龙腾空而起，强行挡住混沌水雷。
随即。
金甲神将骤然拔地而起。
神荼面目偾张，拳臂肌肉迸起，体内砰砰跳动的心脏陡然一滞，就像是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一缕缕沸腾的金光透出心脏。就在下一秒，彷如喷发岩浆的火山，伴随一记轰隆巨响，金焰泵出，沿着血管经络，充盈全身。
就在这一瞬间；
就在这一刹那；
“冯夷！”
金锏重重抬起盖下。
几是不分先后，虚空中有阵法符箓升起，犹如一张张盾牌挡在冯夷身前。
岂料面对神荼的含怒一击，不止盾牌层层碎裂，竟连法台强大的压制效果亦在此刻犹如豆腐般被干脆击溃。
冯夷不慌不忙，掌间留存水雷韵致，三根手指先后弹奏虚空。
锋锐的剑意挟雷光交织成网，正好将神荼郁垒二人笼罩，却也显出一身不俗的剑道修为。
“呼吸——”
电光火石间，冯夷突地‘听’见了一道呼吸声。
像似于无声处起惊雷。
锋锐宝剑化作雷光在郁垒掌间三寸蹿动，他的内心宁静止水，却像是撕裂空间的雷鸣，又似缩地成寸般，剑锋挥动之际，刀网瞬间崩溃，直刺冯夷面门。
太快了，甚至比神荼的攻势还要来得迅猛。
孟慈曾跟李馗说过：神荼郁垒两兄弟并肩作战的时候才是最厉害，也是最恐怖的组合。
相较于神荼作战时的英勇凶猛，郁垒几乎将这方面的所有光芒都交给了神荼，往往使人只记住了他的聪明和玩世不恭，却忽视掉他真正的实力。
郁垒的暴起让冯夷一下子直接面对两人的攻势。
可冯夷依旧是那副巍然不动的姿态，鞋履微不可查地往下顿去。
法台笼罩的空间再次错乱颠倒，咫尺变天涯。旋即，心念简单一催，冰冷的杀意具现成垒垒冰山，似幻似真，却裹挟万钧之势砸向神荼郁垒。
尤为诡谲的一幕紧随展现。
郁垒似缓实急地吹了一口气，强大无匹的神力如平静的湖面铺开。
无论是垒垒冰山，还是冯夷接下来施展的符箓法术，皆以诡异的方式坠入‘湖面’，没有泛起丁点波澜。
“好玄奇的力量，竟直接使【法】在触碰神力的一瞬无效化。”
丰富的阅历让冯夷一瞬间洞察了郁垒神力的本质。
即便以他的心性，也不得不感慨神荼郁垒的得天独厚，只要中途不陨落，走上顶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有趣！”
冯夷咀嚼着贯入口腔的杀意，这份惊喜让他激荡在胸腔内的杀机更盛，施术的手掌顺势握住。
像极了将烧红的烙铁放入冰水中，升腾的七彩雾气自拳眼喷涌而出，初时不过巴掌大小，转瞬间漫天掩地地迸发而出。
犹如旋涡般剧烈旋转，能够消磨性灵的七彩雾气将郁垒神力带来的效果压制到最低。
随即，“嗖”地一记厉啸。
但见冯夷抬起避水剑，剑势真就犹如广袤的汪洋硬生生接下神荼的双锏，并且将后者的变化悉数封堵。
凛然狂暴的巨力混杂炽热的神力震荡剑身。
兵器相接之处滚出环形冲击波。
蓦地，冯夷眸中冷冽大盛，他另一只手里已握住一片乌光，偏偏就等到郁垒剑锋临面之际，方才弹指将乌光掷出。
乌光在方寸间极尽变化之道，犹如万千刀刃将惊雷宝剑透出的雷霆绞灭，瞬息间抵近郁垒的眉心。
也即是这时，郁垒唇边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一招未平，一招又起，双方穷尽心力交锋。
冯夷灵台没由来地骤起警兆，头顶垂下的太清金液竟猛地破灭。
一柄萦绕深沉血光的斧刃居然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于虚空中冒出来，并且将冯夷的臂膀斩开偌大的口子，一蓬血液瞬间迸射而出。
肖刚！！！
肖刚的身姿犹如从天而降的雄鹰猛地落于冯夷跟前，嘴唇小幅度张阖：“你在小瞧谁？”
冯夷这时方才辨明来自肖刚身上那血腥而又锋锐的气机，那瞬间盈满双眼的血色，一时间竟不知是来自自己的杀意，还是肖刚再次斩下的斧刃。
第972章 终战（六）
危机逼命之刻，冯夷嘴唇微微张阖：“着！”
顷刻间，汹涌澎湃的寒流灾风自灵源公口中过齿而出，以无匹威势朝近距离的肖刚盖去。紧随着，便见风中一枚枚符文跳动聚合，万丈冰山轰然降下。
“杀！”
倏忽，短促的沉音突兀响起。
冯夷忽然注意到冰山顶端跃出一抹猩红的血点，转眼便迅速扩大，犹如悬挂的烈日挥洒出万丈血光。
当即只见冰山消融，灾风消弭。
悬空的红日猛地摇晃一下，竟猛然飞驰而下，于半空中延伸拉长，渐渐形成锐利的斧刃，以更快的速度杀向冯夷的面门。
即是此刻，神荼狠狠咬了口空气，使了个巧劲荡开避水剑，另一只拳臂猛地发力打去，金锏破开重重空间袭来。
灼热的劲风扑面，裹挟重如千钧的决意。
生死；利弊；
这些已被神荼抛之度外，他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那些怨灵和尸傀，那是多少无辜的百姓，受尽折磨的他们居然在死后也无法安息！！
“轰隆——”
神荼双眼跃动的金焰瞬间凝固成晶，本就刚猛无铸的金锏竟又快上数分，没有后续的变化，一念一力贯彻始终，心头的愤怒就是燃烧力量最好的薪柴！
我心如炉！！
棱棱锏身重重击打在冯夷的肩胛骨。
‘咔嚓——’骨骼碎裂的脆响。
冯夷覆映体表的月光居然连丁点有效的防御都没起到就被神荼生生破去。
难以想象的力道在神力的加持下恐怖如斯。
尽管强大的肉身在受损的刹那已经在自我修复，可那钻入骨髓的疼痛却让冯夷胸间怒焰大盛，他右眼猛地跳动两下，浓郁的死亡黑光再次瞄准神荼的灵台，当即就要故技重施。
危险！
神荼眉心燃起的神光登时摇曳明灭不定，可第二次面对此招，他心里早有防备，脖颈青筋冒起，厉声怒喝道：“吒！”
饱含无穷神力的真言竟使冯夷的这式咒杀神通有略微溃散的趋势。
而此刻，肖刚的阿鼻斧刃已经当头劈下，生生压住迭起的护身符箓，沿着冯夷的脖颈划到后背的脊柱大龙，喷涌的血液顿时被阿鼻贪婪地吞噬。
乍一看，浓烈的血色杀意如同一团烈焰将冯夷的半身点燃。
与此同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的玄冥却是在积蓄大招，双手往身前横拉，凝练至极的乌光铸成长枪，直接朝肖刚掷去。
这乌光本就锋锐凌厉到不像话，被玄冥几度凝练后更是夸张，单是肉眼看去就有种被刀剑剐着眼球的剧烈刺痛。
长枪贯空，瞬间逼近肖刚。
倏然，裹有白纸条穗的哭丧棒猛地从侧面袭出，当即将锐利的枪尖拦下，勾魂锁紧随其后将枪身牢牢捆住。
只见长枪变化无穷，时大时小；时隐时现；锋锐的光芒绞得锁链爆出刺目的火花，更有尖锐的金铁交鸣之声。
可即便如此，却始终未能挣脱束缚。
另一边，仇白飞、薛常在催使黑白无常法相，迎去凶威赫赫的玄冥。
两人虽然敌不过这具献祭而出的魔神，但想要将其纠缠拖住却是不成问题。
局势急转直下！
不到眨眼的工夫，冯夷已然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神荼和肖刚的下一轮攻势马上就要糊到冯夷脸上。郁垒催使惊雷已破除冯夷刚才的术法，随时可以配合神荼发起致命一击。
而对冯夷来说，眼下真的是绝境吗？
他曾对李馗说道：若没有手段及胆气，何来水寨千年的基业。
尤其是交易阴寿，这里面的利益蛋糕到底有多大不言而明。冯夷能守着黄泉千年而从未有人知晓，难道靠的只是灵源公的名头吗！
……
……
冯夷见到神通受阻，神念翕动，当机立断往后退去。
立见另一个冯夷的半身自躯体里仰出，似幻似真，却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将整副身体拔了出来。
换而言之，此时留在原地受到夹击的已是‘分身’！
阿鼻斧刃和金锏转眼将这具已然没有多少力量的分身打成齑粉，而冯夷的金蝉脱壳登时使陷入颓势的僵局得到斡旋。
此时此刻，冯夷盈满杀意的双目冷静犹存，他甚至还观察了眼玄冥的战况。
黑白无常豁出性命，手段尽出。在这种情况下，玄冥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前来帮手，心里立即有了决定，抬手法决一掐。
指尖灵光吞吐之际，忽有阴风呼啸。
立见冯夷身下的法台耀起光芒，一面面幽冥道幡猎猎作响，幡面浮起鬼面似的奇异文字，使层层叠叠的诵念声一下子变得越来越高昂。
“夭乔反始，伏蛰敛育……毋泄其真，以为物媪。”
漆黑暴雨如注。
原本四人交战之地的空间就已经足够颠倒错乱，现在又彷如重新挤进一片更大的空间，导致冯夷等人的身影在天上，在海上，在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可谓光怪陆离到极点。
不得不说，以龙宫为法台的冯夷拥有的主场优势实在过于巨大。
而神荼等人追击的动作皆有微不可查地一顿。
这微秒的时间极短，对冯夷来说却已足够，五根手指蘸着如墨似的法力，诡异而繁复的符箓一趋而就。
百厄邪法·鬼面符刀
漆黑刀锋朝肖刚斩去，隐隐又似张开恐怖大嘴的鬼面，掀起惨烈的音啸。
这招对肖刚来说并不陌生，云麓区守将任时离就曾经使用过，可是自冯夷手中使来却是成百上千的鬼面刀意漫天掩地地扑出。
说起来这套百厄邪法还是冯夷自己亲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阴司鬼使各个身怀独特玄奇的本领，单纯想用空间完全阻碍对方的攻势明显不现实，冯夷施法得以阻拦肖刚一瞬。而神荼则是乘胜追击，再次靠着无匹神威挤进冯夷所在的空间，金锏点去冯夷的咽喉。
冯夷持避水剑，剑身卷起七彩灵光，转眼成浩浩荡荡的汪洋之势拍去金锏。右眼覆盖一层幽芒，刚被干扰的死光神通已重新酝酿好，当即就朝神荼射去！
“定！”
冷酷的话音突兀响起。
冯夷的动作在此刻同样有微不可查一顿。
不是别人，正是已将混沌水雷解决掉的李馗，看准时机出言定住冯夷。
几是同一时间，肖刚的阿鼻再次劈碎太清金液，斧刃竟直接嵌入冯夷持剑的右手，深红色的杀意不断腐蚀伤口，与袭来的法力碰撞，登时爆响连绵。
两人目光对视。
嗜血；惊讶；
‘刚才施展的鬼面符刀经过法台的增幅，威力大到不可思议，怎会如此迅速地将其破掉。’
这个念头迅如雷霆般穿过冯夷的脑海。
他忽然注意到遍布肖刚全身的黑红色纹路竟蔓延到斧刃上，彷如呼吸般起伏不定，而那种破灭万法的威能却是愈发强盛。
倏然，冷冽的剑光突地照彻冯夷眼眸。
伺机而动的郁垒手持惊雷宝剑，强行洞破空间，剑锋刺向冯夷心脏。
剑尖雷霆交织着神力，以凶残蛮横的姿态蔓延成蛛网，月白袍上浮起繁而有序的符文，却在瞬息间被雷霆吞噬殆尽。
冯夷身上这件法器接连受到重创后终于报废。
却在此刻，断去一掌的冯夷唇边居然勾起了冷笑。“来得好！”强横的法力兜转间当即破掉李馗的定身术，一口猩气伴随话音飘出。
与冯夷离得极近的郁垒和肖刚心头不约而同地猛跳，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慌感瞬间淹没身心。
肖刚眸中戾色大作，当即伸手揪住郁垒的后领，猛地发力将他往后掷去。
“现在想跑。”
见状，冯夷冷冰冰说道：“晚了。”
李馗等人将生死置之度外，誓要将冯夷杀死；冯夷陷入如此境地，又岂会没有将性命豁出拼尽一切的觉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冯夷另一只手里突地出现了一枚幽蓝色的灯盏，其外形诡异万分，竟以人类及走兽飞禽为座驾拱起上面灰白色的灯芯。
若往摇曳的烛火内看去，便能惊骇发觉火焰内竟存在数不清的挣扎人影，成千上万，甚至还能瞧清他们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颊。
以无尽的痛苦为灯油在熊熊燃烧。
蕴着法力的猩气吹起灯芯。
“轰隆——”
霎时间，灰白色的火海喷涌而出，一下子将肖刚三人吞没。
就连后头的黑白无常及李馗都难以幸免，瞬间被火焰裹了进去。
滔天的火势越来越凶猛，其炽热高温将天地烧得扭曲模糊，却莫名予人一种阴冷寒意，仿佛这火焰连接的是地狱。
冯夷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只见灰白色的火海中突地沾了一抹异色，浑身环裹血雾的人影脚踩火焰走了出来。每向前行进一步，他的身躯都会遭受严重性的毁灭，可身上的气息却变得越来越强大，压得周遭摇曳狂舞的火焰纷纷弯下腰身。
“这是？”
冯夷冰冷双眸溢出七彩光芒。
肖刚此时的模样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头双臂，修罗的恶与善分立两边，黑红色的纹路脱离体表，形成法环环绕周身。
他手里攥着的阿鼻斧变得威武巨大，原本沾在斧面的血渍扭动变成上古甲骨文，串联成类似于器皿的图形。
器皿里头有一汪微微荡漾的血。
斧刃拖拽在地上，于灰白色的火海中划拉出耀眼的血光火星。
肖刚眼神平静。
这是他惯用的眼神，看待死人的平静。
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换来实力的暴涨，无论是听上去还是看上去都不免觉得这是一项非常厉害的神通术法。
可是在那座平静湖面下却是不停搅动的旋涡，死亡的一瞬间无疑是痛楚的，而且是剧烈的疼痛！
死亡与疼痛是代价，亦是某种程度上的牺牲，它无法被麻木，因此随着每一分实力的跃进提升，疼痛是几何倍地增长。
我心如狱！
身处在暴烈的火焰中，肖刚愈发能清晰地感受到烈焰啃食神经、肌肉、法力、神魂带来的痛楚，无数凄厉的尖嚎贯穿耳膜，洞穿灵台。
冰冷、炙热、麻痒、绝望、痛苦。种种负面能量混杂在火焰里，越来越强烈，灰白色的毒火就以如此暴烈的姿态侵蚀身心。
‘还能死上两次。’
肖刚攥紧斧柄，猛地冲向冯夷。
他这一跃，悍然撞碎身前扭曲错乱的空间，伴随镜子似的碎裂声，呼啸的气爆将火海分割，几是在微秒间来到冯夷身前，举起阿鼻用力劈下。
猩红色的血芒如山崩，似海啸将冯夷的感知视线全部遮蔽。
冯夷双瞳七彩光芒兜转，额前竟长出一对银白色龙角，本就强横威严的气势猛地又上升一台阶，提起避水剑削去阿鼻斧刃。
此举无疑在证明此刻的肖刚必须要冯夷拿出新的底牌才能对付。
砰！
砰！！
砰！！！
山崩地裂的巨响连绵不断。
暗黄汪洋兴起滔天巨浪，战斗的余波使诸多妖怪都受到严重影响，只觉脑际昏沉震荡，奔袭而至的狂风几乎将他们的身躯吹飞出去。
坐镇军团中枢的信抬眸看向穹顶，空间的概念在激战中变得太过清晰，以至于盈满其中的火焰、神光、暴雨种种能量波动予人强烈的不适感。
信尚且如此，其余军团的战士更不用说了。
要不是有风后八阵兵图加持己身，自身怕是已经丧失空间感，原先还能跟龙宫妖众以及怨灵、尸傀打得有来有回，现在渐入颓势。
幽冥和暗影军团还好说，百战之魂压根不惧死亡带来的恐怖及疼痛。反而不少战士借助战场的肃杀气焰及鲜血完成突破。
倒是非常考验妖怪军团的意志，很多妖怪战士往往刚从炼狱传送出来，未等重新加入军阵就被铺天盖地的尸傀淹没，意志的拉锯战显得尤为残忍。
项、龙须虎、元庆，包括后续加入战场的土行孙和金丝猴、朱老六，皆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要是没有这些大将拼杀在前线，战况怕是要更糟糕。
……
……
天地面目全非。
铿锵！
一声高亢的铮鸣。
血色杀意与七彩灵光相互噬咬，竟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
浓重的血腥气味拼命地塞进冯夷的耳鼻喉三窍，避水剑格开落下的斧刃，抬手拍出法印，黑色旋涡凭空而出，当即将肖刚卷入其中。
第973章 冯夷的孤注一掷（上）
肖刚立于黑色旋涡的中央，左边的恶首修罗双眼凝出猩红光芒，无形无质的沛然巨力猛地将旋涡击溃。
浪花溅射纷飞之际，冯夷那张冰冷的面孔突地欺近肖刚身前，那满目的杀机竟让肖刚的感知有瞬间的混乱。
如果算上李馗的定身术，方才便是三个半打冯夷一个。
神荼他们相互间进攻配合默契，其战斗力的加成绝非一加一那么简单，即便是冯夷也只好见招拆招，甚至要以自身为饵，来钓肖刚和郁垒上钩。
而眼下神荼、郁垒被灰白色火海所阻，对付肖刚一人，灵活性自然大大上升。
冯夷持避水剑刺向肖刚头颅，半途被后者环绕体表的黑红法环所阻。顷刻间，避水剑身荡漾层层水波，竟见法环如雪遇阳般登时消融。
避水剑的‘避’字可不单单只作用于水系，世间法术神通皆可使其退避。若是功效单一，冯夷岂会将其带在身边！
“铛——”
肖刚手腕一抬，阿鼻斧面立即横起挡住避水剑锋，迸发一记悠扬的金铁交鸣。
疾霆不暇掩目，但见冯夷断腕处的肉芽疯狂交织生长，蛮横地将猩红杀意同神力雷霆绞灭，银白鳞甲耀起七彩波光。
断口竟长出一只龙爪。
七彩灵光乃是冯夷采集北方水域龙脉之气祭炼而成，其中更以诸多善人的福运作为材料熔炼到一块，又以真灵温养，可谓妙用无穷。
冯夷这一探爪，整座龙宫法台的威能骤然尽归己身，霎时间天地倒悬，看似瑰丽美好的七彩灵光轻轻在肖刚的胸口一拂。
肖刚的胸膛立即受到无形巨力猛地扭转，肌肤皮肉呈出惊怖形状。下一瞬，透着琉璃光芒的龙爪抓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回来。
能有如此战果并非没有代价。
肖刚挡下剑锋后更是转守为攻，阿鼻斧刃燃起张扬的血色煞焰，沿着冯夷的眉心划至自大腿劈开偌大的口子，深可见骨，滚滚血色挥洒而出。
竟是将冯夷身上一系列伤害转移类的法术悉数破灭。
冯夷早有所料，痛楚与冷静在交织灵台的瞬间，避水剑微微震鸣，快若闪电地掠过肖刚脖颈，剑锋却只传来掠过灼热空气的触感。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
方才被自己挖心剖腹的肖刚则在转瞬间恢复如初，强横的气机使他周遭的空间支离破碎，迟迟无法通过法台的效果进行愈合。
瞧气势已经比一般的万年道行要强出不少。
肖刚眉宇满蘸冰霜，冷森森地望向冯夷，掀起万丈血芒的斧刃再次劈了下来！
冯夷这时候没有硬碰硬，周旋之际，心念翕动，底下的暗黄汪洋骤然升起万千狰狞水龙咬向肖刚，当即再次拉开空间距离。
很无赖的打法，但非常好用。
穿破空间看似容易，可对肉身及法力都是极大的耗损。要不是冯夷面对的敌人实在过多，否则单对单的情况下便是像肖刚一般，短短两三回合就能分个高下！
‘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冯夷敏锐地观察到肖刚的善首修罗面上的慈悯神色更加浓郁了些，溢着精光的双眸稍显黯淡无光，心里想道：“善主宰轮回复活，恶便是攻击，瞧刚才的阵势，它的攻击里蕴含着浓烈的罡煞，破坏力倒是不小。”
他再一看手上的心脏。
失去光泽的心脏早已在特殊的规则下渐渐枯萎消逝。
再结合入体的血煞杀意，极为顽强地吞噬消磨体内法力及血肉的灵性，几乎与七彩灵光的威能相比亦是不逞多让。
“原来如此。”冯夷想道。
几番交手下来，冯夷总算明白肖刚到底是凭借何物来进行复活变强。
业力、因果、大宏愿、自我……种种不可思议之物通过神通法门凝练成夺天地造化的【血神子】。
冯夷猜测这门神通肯定有一定的负面作用，但似乎完全在肖刚的忍耐范围之内。
不过无论如何，肖刚已经濒临极限。
这时，冯夷倏然鬼使神差地对上肖刚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弑仙矛。
要是有此等杀伐至宝在手，与李馗他们的厮杀定然都遇不到颓势，可惜弑仙矛随着雪女一同消失不见！
种种思绪掠过脑海。
偏生此刻冯夷内心莫名地察觉到诡异蹊跷之处，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旦灵台升起这个念头，些许不安便宛如附骨之疽般萦绕不去。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
可生死搏杀哪容得冯夷有时间想明白关窍，冰冷刺骨的杀意激得掌心间的七彩灵光一阵颤抖。
只见肖刚猛地抡圆斧子，单凭强悍气力挥动形成的冲击波便叫通天彻地的水龙残碎不堪，燃烧血色杀意的斧刃锐利得仿佛要将苍天扯下来。
血芒离灵源公越来越近，俨然将他劈成两半。
冯夷微眯起眼，凶光几乎压成一线，神念催发之际，七彩灵光翻卷成拱形将自身笼罩，旋即抬起手中的灯盏，再次吹了口气。
灰白色的火苗摇曳间陡然一滞。
轰隆！
立见滔天火海喷涌而出，眨眼不到便将来势汹汹的肖刚裹住。且这次冯夷将灯盏的威力催发到极限，定叫肖刚焚成渣滓。
可就算如此，冯夷犹觉得不保险，一边感知肖刚的气息，一边抬起避水剑，剑尖覆上一层妖异的乌光，遥遥对准肖刚的身影，横剑斩了过去。
剑气没有掀起半点声势，犹如鬼魅般钻入火海。
下一瞬，透过汹涌澎湃的火海能清晰看见肖刚身躯一分为二的场面。冯夷嘴角不由噙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转而就要去对付神荼郁垒他们。
可哪成想，一张充塞血色杀意的面孔几乎快要撞上了冯夷鼻梁。
肖刚！！
“是刚才那招！”
冯夷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肖刚先前也是这般碾压着空间欺近身前。内心却没有丝毫畏战惧怕之类的情绪，反而戾气升腾作祟。
说时迟那时快。冯夷右眼猛地剧烈跳动，眼角淌下一条殷红的血线，浓烈的死光照彻肖刚灵台，瞬间将咒杀神通射了出去。
肖刚咀嚼着入口的恐怖，狠狠咬着牙，仿佛要将在骨髓深处、灵魂深处剧烈焚烧的痛楚全部宣泄出来，立见阿鼻斧面的器皿里的血骤然洒了出来，浸湿斧刃。
“死！”肖刚口中爆出怒喝。
石破天惊，阿鼻斧看似平平无奇地落下，却让冯夷灵台骤然升起万丈血海，仿佛要将他彻底吞没进去！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冯夷怎会如肖刚所愿，额前银白龙角骤起灵光，虚幻的白龙虚影腾出眉心，直直撞上迎面劈来的斧刃。
“吼~”悲戚的龙吟声乍响。
白龙被阿鼻从中间劈开。
冯夷唇边登时溢出鲜血，看着眉心洞出豁口的肖刚，心间的杀意炽盛沸腾，握着灯盏的手掌用力向前挥去，喷涌而出的毒火登时将肖刚焚烧殆尽。
可不知为何，此刻冯夷灵台作响的警钟不仅没有因肖刚的死亡而消弭，反而变得越来越激烈，不禁令那张俊朗面颊变得狰狞起来。
“轰隆！”
一道壮烈的金光猛然洞穿火海直抵天穹。
紧随其后的是巍峨的桃都山坐立于灰白色的火海中，无数桃木枝干疯狂地蔓延而出，气根、树枝还是花叶皆染上熊熊的太阳真火。
太阳于桃都山升起，隐约可见金鸡的身影，它张开双翅，昂颈啼鸣。
“咕！”
雄鸡一唱天下白！
刺目的阳光瞬间席卷整个战场。
无数怨灵、尸傀当即发出凄厉的惨嚎，于烈烈朝晖中灰飞烟灭。
见到这一幕，冯夷哪里还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说白了肖刚除了尝试能不能击杀冯夷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神荼、郁垒打掩护，毕竟有血神子在身，眼下这种情况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
“该死！”
冯夷心中骤然慌乱，更槽糕的事情发生了。他察觉到自己与法台的联系正在削弱乃至于剥离，他望向山巅的雄鸡，眼眸不自觉眯起。
可未等冯夷采取反击措施。
只见浑浊的穹顶风云变化，在神荼神力的召唤下，一颗充斥杀伐气焰的星辰在晦暗无光的天幕突然出现，瞬间吸引到冯夷的注意。
星辰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两下，浩瀚澎湃的星光猛地从天而降。
此星名曰：破军！
砰！
神荼双瞳炯炯，破军星力入体，与心脏汞出的神力紧密交织融合，更为强大的力量在经络间运转，甚至掀起一阵撕裂般的剧烈疼痛。
神荼咬紧牙关，棱棱锏身登时流转璀璨星纹，溢着金焰的瞳孔注视远处的冯夷，在桃都旗的作用下，原本宛如重重山岳般的空间登时变得薄弱，犹如一面面水帘，他向前踏步冲刺。
“哥，三秒！”郁垒吃力咬牙的话音在耳畔响起。
神荼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状似水帘的空间无法阻拦他分毫，以超越雷霆的速度欺近冯夷身前。此时神荼甚至还能清晰看见冯夷眸底渐升起的凶戾，以及他手中凝聚的法印，右臂肌肉隆起，猛地用力盖下。
金锏狠狠砸碎翻卷的七彩灵光。
“啊——”神荼怒吼着，手持另一只金锏重重打在了冯夷的脑袋上。当即叫冯夷颅骨咔嚓迸裂，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嚎！
神荼向来刚直分明！
说敲碎你脑壳就一定会敲碎！！
“死！”
紧随的便是嘶哑低沉的话音。
冯夷身旁再现一人。
再度复活归来的肖刚犹如魔神一般，全身沐浴在粘稠的血浆里，几乎难以辨清容貌形体，唯有冲天的血腥气灌进鼻腔，阿鼻斧挟滔天威势斩下。
死亡的阴霾瞬间糊在冯夷脸上，他神情变得越来越狞恶。脑颅被神力烧灼的痛楚反而让他内心变得愈发冷静，当即探手一抓。
“想让我死，你们也配！！”
那怒吼的话音震撼天际，搅动风云。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冯夷掌心握住一根太岁根须触手，猛地用力往身侧一拉。
霎时间，双方之间的空隙像是湖面泛起了涟漪，却在骤然间掀起惊涛骇浪，臃肿而庞大的身躯顷刻撞了进来。
撕拉！
摇曳扭曲的恐怖阴影遮蔽而下。
肖刚充塞杀意的一击，直接造成近千米长的巨大斧痕，殷红的血渍在它白色的身躯上尤为显目，可这种伤势对它而言不过是轻伤罢了。
数不清的眼珠从四面八方，从天上，从地上带着难以想象的恶意看了过来。
“砰——”
裹挟灼风的风暴姗姗来迟，神荼与肖刚各自稳住身形，纷纷抬头看去。
危急关头，冯夷竟是将太岁本体直接拉了过来当做挡箭牌。
高逾万余米的庞然体型，通天彻地一般，白、赤、黑、青、黄五张空洞的面孔，拥有五种不同色彩的身躯，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唯一不同的是，燃着漆黑如墨的火焰在赤与黑近一半身躯上熊熊燃烧。
不知为何，神荼见到这一幕，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融化的巧克力。
是的，诡异却又十分贴切的形容。
说时迟那时快。
太岁本体方方出现在战场上，立见在它身上焚烧的戾焰陡然旺盛暴涨，演化出犬首大佛的模样，其庞大体型几乎与太岁不相上下。
砰！
祸斗二话不说先给太岁脑门来上一拳。
正是借着戾焰也将自己传送过来。
“上！”
没有耽搁，神荼和肖刚立即化作两道虹光冲天而起。
太岁无数根须触手疯了似的狂涌而出，拼命地阻拦两人的前进。
此时此刻，冯夷立于太岁头顶，伸手抹去脖颈，殷红的血迹沾染在指腹，他面色凶戾，瞳孔深处乃至于心底皆是冰寒一片。
“那杆旗子很特殊。”
冯夷微眯起眼，颅骨内残存的神力已经消失干净。
中戊桃都旗强行压制龙宫法台的效果已经渐渐薄弱，不出一秒钟，法台威能便会再归己身。虽然他对肖刚的复活次数有了误判，得以让神荼他们寻到可趁之机，不过这群阴司鬼使的把戏也到头了！
蓦地，一血一金两道光芒跃进眼前，零碎的太岁触手漫天飞舞。
“来吧，该结束了！”
冯夷眸光透着寒意，心里这句话回荡得越来越响。
第974章 冯夷的孤注一掷（中）
“吼——”
太岁五张空洞的面孔同时发出惊悚的嚎叫。
刹那间，太岁体内迸发出浓重的怨煞阴气，状似定海神针般抵去九霄凌云。旋即搅动漫天风云，厚重的阴云竟直接挡住破军星辰。
天穹蓦然摇晃震荡。
杀伐星芒刺出铅海，却难以像方才那般源源不断地将力量传送给神荼。
从中不难看出冯夷心思缜密，先是利用太岁缓解自己的围杀之势，再利用太岁的能力断掉神荼的一只臂膀，好叫他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紧接着，压抑阴沉的乌海中再次飞出无数伥鬼，它们加入战场对抗三支军团，或是毫不惧死地冲向巍峨的桃都山。
太岁的攻势远不止如此。
那一瞬间，张开的巨口仿若无底深渊，汹涌澎湃的邪恶能量化作苍白色的风暴喷涌而出，又在顷刻间形成肉眼可见的音波席卷四方；
妖风呼啸之际，一颗颗长在体表上的苍白眼珠立即向神荼、肖刚射出针对三魂七魄的浑浊光束。
原本像这类针对魂魄的攻势对神荼二人别说是造成伤害，一旦靠近就会消散无形，可架不住数量实在过多，以至于无形无质的光束竟在现实中显化！
汹汹的浑浊光炮自四面八方袭来。
神荼冲锋势头不改，眉心却是微不可查一皱，心随意动，浩瀚纯阳的神力瞬间以冲击波的形态迸发而出，直叫那些光炮触之即溃！
“轰隆！”
诚然这些攻击无法对神荼造成分毫伤害，可在眼下如此关键的时刻，却显得尤为致命，能拖住他们一分，胜利的天平便往冯夷一边倾斜一分。
争分夺秒，要是让法台重新与冯夷建立起联系，可就真的失败了！
说实话，其实冯夷如今的模样也没好到哪去，再无翩翩公子哥的风度，眉心沿至腹部的斧伤迟迟未能愈合，脑袋凹陷半边，简直怵目惊心。
肆虐在伤口上的杀意及神力在鲜明意志的指挥下翻江倒海，让他的脸颊时不时会不自主地进行抽搐。
堂堂三淮水寨之主的灵源公，何时有过这般狼狈。
只见冯夷心念翕动，七彩灵光环裹周身，抓紧时间让心神与法台合一。
以他的眼力自是不难看出神荼二人已是强弩之末，稍作消耗便能让气势衰竭，便能在短短两三回合内决出生死！
“叫你妈叫叫叫。”
蓦地，一声怒吼响起。
祸斗脑后悬着戾焰大光相，五指握拳的刹那，火浪迸射而出，拳眼中似响起金乌的啼鸣，狠狠一拳捣进太岁大张的嘴巴中，当即让后者闭上臭嘴！
不知是不是桃都山那只雄鸡带来的增幅，此时金乌的威力尤为巨大！
“砰——”
熊熊戾焰轰然将风暴及光束引爆点燃。
先是天穹突地闪烁起一抹耀眼的黑光，紧接着，火焰呈冲击波的模样席卷而出，旋即将天幕彻底盖上燃放的焰幕。
与此同时，底下的郁垒手握桃都旗，面容惨白至极，对抗冯夷精心布置的龙宫法台带来的压力极为恐怖，他几乎将所有的神力都灌注进桃都旗内。
“嗖——”
突地，一根状如箭矢的触手环裹浓郁邪恶穿破空间直抵郁垒眼球。
郁垒眼都不带眨下。
吊睛白额虎猛地从侧面一跃而出，锋芒毕露的庚金锐气直接将其绞碎。
冯夷自是不会让郁垒心无旁笃地对抗法台。有了太岁这个生力军的加入，郁垒等人面对的压力剧增，甚至已经开始对抗不住了。
然而郁垒只是微微抬眸，望着那道朝‘肉山’飞驰而上的身影，心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锵！”
倏尔，激烈的刀剑铮鸣经久不散。
仿佛在回应郁垒的话。
李馗身化虹光，贴着太岁的身躯，一赤一蓝两道龙影环绕周身。
只见掀起飓风袭来的根须触手皆在锋锐的刀芒剑罡之下湮灭，更别说针对魂魄的邪恶光束，尚未靠近就如雪遇阳般消融干净。
——吼！
刀剑飞旋间有高亢的龙啸响起，以两个王朝国运温养的法宝威严浩瀚，镇邪伏魔更是不在话下，可以说是妖邪之物天然且绝对的克星！
真正意义上的国之重器！
蓦地，李馗面向的太岁体表，无数眼睛陡然向内凹陷，一张青如翠羽的空洞人脸迅速挤了出来，二话不说立即张开大嘴，海量的阴邪之气瞬间蜂拥而至。
转眼间，一颗颗大如陨星的邪气横贯长空，悍然砸向李馗。
“我说了把你那张臭嘴给爷闭上！”
说时迟那时快。立见浇筑戾焰的犬掌陡然从那张青色人脸的口中探了出来，犹如五指山般的巨掌从上至下将邪气陨星统统攥在一起！
五指合拢的刹那，沉闷的巨响腾出拳眼。
“啊啊啊啊！！！”
太岁凄厉的惨嚎竟然后发先至。
李馗没有因此延缓飞行速度，迅如雷霆地越过那张变得痛苦不堪的青色脸庞，稍稍低眉看了眼，紧抿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容。
“彩！”
只见高逾万米的太岁身躯骤然裂开两半，滔滔戾焰像极了倾覆的天河沿着裂口倾泻出来，焚烧着蕴着大量阴气的脂肪，暴烈地燃烧。
若是往幽深的‘缺口’里头瞧去，便能看见百万只细犬正在啃咬太岁，强制吸收脂肪里头的怨煞阴气，从而分类出更多细犬。
犬吠声不断，却莫名令人悚然。
与此同时，犬首大佛向前揉进太岁的身躯，像极了倒塌的积木砸在了上面。
这一回，太岁彻底由内而外化作抵天火炬，燃烧的戾焰火海中隐约显现出祸斗及太岁的五张面孔，彼此纠缠噬咬，却始终难以分离。
这番模样真叫人难以置信。
作为个体的蚂蚁确实难以扳倒大象。
可是一群呢，百万、千万、十亿……当数量达到恐怖的程度却足以将大象啃食成白骨。
而太岁就好比是那只大象，经年累月地靠着黄泉滋养着自身，不知道吃了多少亡魂，以至于每一寸血肉都蕴着难以估量的阴气煞念。
千百年下来，因吸收了太过丰富的‘营养’导致自身不得不分裂出五个独立意识，并异变出无数双诡异眼珠，方才有了如今的太岁。
祸斗想要打败这种血量巨高的肉盾几乎不太可能做到，但是‘几乎’就代表不是没有一点办法，那就是从内部进行攻克！
诚然戾焰的三毒无法对太岁起到有效的作用，后者五个庞大混乱的意识足以将这方面的影响降至最低，可最低不代表丁点没有。
李馗曾在太岁体内留了个嫁梦蝴蝶，祸斗以此为突破口进行意识侵蚀，加上佛想佛的食指就是极大增幅元神的力量，又有戾焰金乌相助补充及壮大力量。
戾焰又时时刻刻都在太岁身上焚烧。
便就如水滴石穿；
便就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你皮糙肉厚，回血猛得夸张，正面硬刚我确实打不死你，但是你空有强大的外壳却没有匹配的意志，这就是破绽！
可即便如此，酣战至此祸斗方才成功完成攻克！
于是。
当祸斗于太岁庞大的意识中暴起，那五个意识居然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烈日般的高温席卷心神，方才笨拙地去对付祸斗。
它们的实战经验太过差劲，跟祸斗比起来简直不在一个维度，不仅没能有效地制住祸斗，反而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随即，多米诺骨牌效应开始了！
漫天飞翔的伥鬼主动调头攻击太岁，那裹挟的刻骨怨气杀意伴随每一次的啃咬都会变得愈发浓烈，竟是啖其肉饮其血都无法宣泄的仇恨！
“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听得见太岁的痛苦嚎叫！
在祸斗有意的控制下，太岁强横无匹的再生能力被紊乱，而充塞阴气怨念的脂肪肉块成了戾焰燃烧最好的薪柴。
长于体表的眼珠本就是冲天的怨念恨意的集合体，在戾焰的策反下，竟变成一颗颗狰狞的骷髅头倒头去啃咬太岁的意识。
到了这一步，已无需祸斗特意去控制了。
火已燎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馗穿过火海抵达战场。
……
……
此番惊变同样超出了冯夷的预料。
太岁是他最好用的工具，虽然前者没有对敌的经验，但太岁的体量摆在那里，直接硬怼上去就行，可冯夷万万没想到祸斗竟真有法子将太岁击溃。
‘还差一点时间。’
冯夷心里急切地想道：“绝不能功亏一篑！”
“铛——”
激烈的金铁交鸣传荡开来。
避水剑同时接下金锏和阿鼻的攻击，透出的凛然巨力让冯夷的拳臂不由颤抖。霎时间，汹涌的波涛自冯夷脚下席卷而出，逼退欺近身前的神荼。
转而，冯夷嘴里不自主地痛呼一声，再施咒杀神通对准肖刚。
尚未施展便有大量精血自眼眶淌出，又非是对付一般的小虾米，短时间内多次使用神通，眼下已是未伤敌先伤己，也绝没有一锤定音的杀伤力！
灰蒙蒙的死光照彻肖刚灵台。
避，还是硬接。
肖刚的血神子已经消耗殆尽，如果这次再死的话，绝无复活的可能。可是这种念头升起的瞬间，肖刚俨然纵身跃进，抬起斧刃重重劈下！
下一瞬，斧刃斩碎七彩灵光，狠狠砍掉了冯夷的肩膀。
一条染血的手臂在半空中重重砸到了泛起金光的桃木枝干。却是危急关头，郁垒催使桃都旗帮肖刚挡住了这记咒杀神通！
而冯夷的脸色极为阴沉难看，甚至连连施展遁术远离。
不出意外的话，在肖刚举起阿鼻的一瞬，他就已经能与法台重新建立起联系，可眼下连接的桥梁中间居然竖起了一堵巨墙！
到底怎么回事！
冯夷念头落下的刹那，九根长约百丈的黝黑绳索自燃烧的云海中骤然飞至头顶上空，一座巍峨的玄山虚影显现，庞然的封禁之力盖压而下！
禁神通术法、阴阳五行、禁血气法力。
此乃幽都！
冯夷体内的法力运转骤然变得艰涩，就连沉浮在周身的七彩灵光也莫名懈怠起来，流血的双眼似有所感地望向前方的乌云。
云层之上，虎头牛身的家伙似注意到冯夷的目光，唇边咧起凶恶的狞笑。正是关键时刻，土伯及时赶到，额前第三只眼绽出精芒。
说时迟那时快。
突进的神荼高高举起双锏，以万钧之势狠狠盖下。
避无可避，冯夷立马抬起避水剑迎去金锏，可不知为何灵台的危机感骤然在此刻攀至顶峰，战斗的本能让他催使七彩灵光往身后挡去！
毫无征兆地，摇曳席卷的火海中突然出现一道染血的身影，满是血渍的面目，望向冯夷的眼神充斥勃勃凶光，举起阔剑发狠劈下。
轰隆！
雄浑暴烈的气机如爆发的火山倾覆而下。
“冯夷！”
晋烈怒吼着，像是头发怒的狮子，一剑劈开七彩灵光，狂暴张扬的气势瞬间压在冯夷的身上，拳臂肌肉虬结隆起，猛地掷剑甩出！
“还我兄弟的命！”
鲜血在空中溅射。
冯夷大口呕血，剑锋贯穿腹部，在巨力之下身躯甚至被带着凌空飞起。
死亡从未有过像现在一刻如此接近冯夷，他的眼珠表面不由浮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心底映出堪称绝境的场面。
前有肖刚神荼，后有晋烈；
郁垒和土伯各自催使法宝对他进行隔空镇压。薛常在及仇白飞浑身遍布伤口，豁出性命拖住玄冥，项和元庆邓人也赶来帮忙；
太岁被祸斗弄得崩溃，自身难保。
打到现在，冯夷手里的护身法器皆已损坏，种种符箓法术离体而出的刹那，便被炽盛的杀机强行破坏，他手里还有什么可以救自己！
生死攸关之际，冯夷心底决意定下，他终于再次用出法宝河图！
‘是时候了。’他心里想道。
霎时，绘有万里山川江河的图卷快速展开，无穷的龙脉水汽席卷而出，七彩灵光就像是上岸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中，一下子变得恢宏浩大。
“滚开！”
伴随怒喝，七彩灵光的威能竟上涨数倍有余，犹如咆哮而出的神龙探出利爪将神荼和肖刚拦住，后是甩尾将晋烈打飞。
第975章 冯夷的孤注一掷（下）
七彩灵光配合上河图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能。
可攻可守，甚至可将人困于卷中，以水域龙脉之气进行冲刷、消磨灵性，万年道行以下的人落入河图，没有法宝护身，不消一时半刻便会身死道灭。
冯夷为何直到此刻方才拿出。
要是自打战斗一开始便使用，又何至于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种种心绪怕只有冯夷自己心里清楚。
只见冯夷满蘸血渍的牙齿狠狠咬合在一起，运转法力，腰身微微一弓。沛然巨力迸发，阔剑带着鲜血自后背掼出。
“呼，呼……”
冯夷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呼出的铁锈猩气直钻鼻腔，直到现在他亦能无比清晰地感受体内各异而鲜明的能量，只是时不我待，不能在浪费时间了。
蓦地，某种微弱的不安就如此突兀地从骨髓里钻出来，舔舐着血肉。
冯夷几乎是下意识地催动心神查看河图内的情况，没有感知到李馗存活的气息，倒是能‘看’见一根蘸着肉丝的木骨头。
毫无疑问，困在河图内的李馗根本就是分身，就是用来迷惑视线的。
冯夷一边内心思忖，一边掐起繁复法决。
在河图无上威能的加持下，哪怕土伯与郁垒使出吃奶的劲头都已经无法在禁锢住冯夷与龙宫法台的联系，堵在桥梁之间的巨石俨然开始碎裂瓦解。
只见七彩灵光犹若龙卷风一般肆虐扩大，隐约可见避水剑状似一尾鱼儿在当中穿梭游猎，消磨灵性、又能使万般术法退避。两两结合之下爆发的威能何止数倍！
肖刚和神荼一时间竟没能打出缺口。
冯夷眼波深处冲宵的炽热火山肉眼可见地攀上冰霜，冰冷的湖水慢慢渗出，他掐诀的手指一顿，溢着涟涟水波的罗盘显现。
中间空凹内的天池飞速转动，微不可查的波动悄然蔓延。
‘奇怪，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怎的，明明已经扭转战局的冯夷，双眉不自觉地拧起，萦绕在骨髓的不安愈放愈大，已到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冯夷不容许出现丁点差错。
庞大的神识立即倒映出战场的情况。
尤为诡谲的是，冯夷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那几个阴司鬼使全都在。
‘全都在……’
念头方方自灵台升起，一道煌煌剑光瞬间侵占眼眸，冯夷蓄满血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扩张。
那张冷峻的面孔分明是李馗无疑！
可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缓慢，冯夷能够清晰看见七彩灵光形成的龙卷风根本没有出现缺口，李馗究竟是如何欺近他的身前！？
就好像他就该在这里；
就好像他一直在这里；
所有的疑惑和杀意在这一瞬间统统化作怒火迸发，自心间一路掼去喉咙。冯夷嘶吼着道：“李馗！”迸发而出的森冷杀意化作乌光剑锋，以雷霆万钧之势刺向李馗的咽喉。
后发先至，其快无比！
冯夷手握河图，先天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只攻无守，力求将李馗一击毙命。哪怕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但想要捏死一个还丹境界的家伙还是轻而易举的！
嗖地一声轻微厉啸！
剑锋毫无阻碍地洞穿李馗的脖颈，甚至在相触的瞬间直接将后者的头颅割下，血泉当即喷涌数丈之高。
而煌煌剑光撞上河图的龙脉水汽只是泛起一阵涟漪便再无动静。
那具失去头颅的身体好似极为不甘，在被乌色剑气绞杀殆尽前，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水龙刀朝冯夷掷去。
“吼！”
刀锋震颤间，威武的神龙腾飞而出，层层狰狞鳞甲漾起波光，仿若洪水奔腾，偏偏又萌生出刀锋般锐利的罡芒，令人双眼刺痛。
然而冯夷却不将其放在眼里，只是死死盯着那张‘死不瞑目’的头颅，不安乃至于恐惧的心绪越来越重。
因为李馗刚才面对他的攻势，竟没有采取丝毫的防御，拼死也将那一剑斩出来，虽说威力不错，但想要打破河图的防御，无疑是痴人说梦。
冯夷认为，李馗更像是冲上来送死！
尽管冯夷脑海中的猜测接连冒起，可现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冯夷抽丝剥茧地揭晓谜底，他能鲜明地感知到神荼他们正在试图凿穿七彩灵光！
与此同时，悬于掌上的罗盘天池突地停了下来，凹处竟显现出龙宫法台的模型，一道道繁复玄妙的阵法纹路结合成巨大的阵法。
单是定睛观看，便不由令人心生叹为观止的惊艳。
此刻冯夷竟不由急促呼吸了一下，由此可见罗盘显现出来的阵图对他是何等重要，连忙抬起捏着法印的手掌。
如果说罗盘呈出的龙宫法台是锁，那么法印便是钥匙。一旦开启，将会发生什么，也只有冯夷自己能够知道。
可就在这时，一股灼热沿着呼吸灌入鼻腔。
冯夷照彻战场的心神陡然跃出庞然的幽暗火焰。离冯夷的距离不到五米，几乎是贴到了冯夷的脸上，轰隆隆涡轮引擎的激烈轰鸣乍响！
虎头威武凶恶，脖颈间那一圈燃着幽焰的鬃毛张扬，生死轮回的意境直如万丈海啸，极为强势地盖压而下。
几是不分先后，河图内涌出的龙脉水汽蓦然厚重，冯夷的身影立即被掩盖。
然而那张虎貌却被冯夷看得真真切切。
竟然是陆吾！
冯夷只觉一瞬间拨开云雾见青天，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原来是遗忘！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灵台深处萦绕的浓雾立即消散干净。
是的，遗忘！！
冯夷下意识地忽略掉李馗跟陆吾的存在。
“陆吾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好像是在自己命令太岁与其缠斗的时候，他的存在感就渐渐淡化。”
得益于绝顶的修为，冯夷不到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关窍。“李馗呢，他一直在战场上，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将其无视掉。”
此背后的原因着实令人细思极恐。
当然也有其他人的功劳。
自打肖刚、神荼郁垒、黑白无常接二连三地出现，便由他们撑起了进攻冯夷的任务，而李馗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成了名副其实的边缘人物！
除了那一次配合神荼等人，李馗施展了次定身术。
冯夷更是几乎全身心地对付肖刚等一众阴司鬼使。
何其可怕；
何其恐怖；
种种思绪在冯夷的脑海里迸发出火花，以他的心性竟不由升起些许悚然。促使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连他都没有发现到端倪！
李馗……
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把戏吗！
冯夷心里想道。
“你在叫我？”
骤然间，一道冰冷戏谑的话音在冯夷灵台深处响起。
冯夷双瞳当即瞪得目眦欲裂，充塞着不可置信，打死他都想不到竟会有如此情况发生，紧接着，便是一股猛烈的恶寒袭上身心。
说时迟那时快。
在李馗道出话音的刹那，一头似龙非龙，似蛟非蛟的怪物突然出现在冯夷的灵台世界，它大张狰狞的血口狠狠咬在了元神上。
冯夷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除去事发突然，更重要的是自我的精神竟没有排他。
看似凶恶的獠牙却只微微刺破了冯夷元神的肌肤，就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哪成想，冯夷却忍不住痛呼出声。
“轰隆！”
霎时间，海量到无以复加的信息疯狂地涌进冯夷的大脑，层层叠叠的记忆片段充斥灵台的每一寸空间，登时让冯夷的眼珠子暴突出来，面颊攀满条条状似蜈蚣的经络，看过去异常恐怖。
一场剧烈的风暴正在席卷精神。
有妖魔一生的记忆，有人一生的记忆，小说、动漫、影视……更多的是混乱无序的无用信息，这些数不清的信息流像一柄大锤狠狠砸在冯夷的天灵盖上。
偏偏这些无效的信息就像是病毒一般不断繁殖，甚至让冯夷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更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断厉喝。
“冯夷，我要杀了你！”
“冯夷，我要杀了你！”
直到强烈的危机感生生将他拉回现实！
“砰——”
厚重的龙脉水汽在冯夷的视线里炸开偌大的豁口，状若风暴的七彩灵光已是分崩离析，神荼和肖刚的身型若隐若现。
而陆吾早已裹挟炽热无比的地狱之火扑了进来，锋锐的虎爪掀起剧烈的空间波动，朝冯夷的脑袋劈下！
浓烈的恐惧几乎快要让冯夷脸庞的青筋交错成死字，一瞬间使出了所有招数。溢血的口鼻吹出森森寒潮；右眼猛地炸开，血雾混着浓郁死光射向陆吾；更是心念一催，直接让法宝自爆！
游猎在七彩灵光中的避水剑陡然哀鸣一声，其音甚是惨烈。宛若水波荡漾的剑身瞬间裂开不规则的裂缝。紧接着，澎湃的能量光芒爆射而出。
“砰——”
石破天惊的爆炸巨响。
铺天盖地的洪水裹挟着烈焰席卷而出，平静的空间瞬间被搅成大小不一的旋涡，猛烈的能量光芒甚至将晦暗的天地照成白昼。
更能听到太岁凄厉的痛嚎。
要知道冯夷与一众阴司鬼使的战场如今可是在太岁的头顶上进行。避水剑一自爆，其他人还没受伤，太岁的脑袋先被毁灭性的能量炸成齑粉。
高逾万丈的身躯当即砸向陆地。
见到这种槽糕情况，神荼和肖刚不得已只好暂避锋芒；
离冯夷最近的陆吾更能感受到后方来袭的火光，虎眸锐利，落下的虎爪微微有了调整，旋即便遁入其他空间进行暂避。
与此同时，一个蚂蚁大小的黑点在太岁倾斜的身躯上发力狂奔。
……
……
“哇！”
冯夷整副身躯像极了碎裂的瓷娃娃，鲜血不要命地从伤口泄出来，头脑浑浑噩噩，几乎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下意识地，在某种强烈欲望的催使下，掐起法印的手掌按去罗盘天池。
自爆法宝这种手段太伤元神及肉身，要不是冯夷根基雄厚，刚才那一下基本就是给自己送终的烟花。
可是他没办法，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及决策，他又何必做出这种选择。
“铮——”
倏尔，极细微的刀剑铮鸣突地传进冯夷耳朵。
他一激灵，不顾着充塞灵台的记忆以及那条该死的小虫子，立马睁开那只血红红的眼珠，竟见到水龙刀直直飞了过来。
是李馗那时候将它掷了出来，半途中又被陆吾续了一把力。
‘它想为主人报仇？！’
冯夷虽说差不多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但还是能看出水龙刀伤不了自己，毕竟自己身前还有河图护着，而且马上就可以……
冯夷念头方方升起的刹那，河图中竟猛然探出一只骷髅手掌，瞬间握住水龙刀柄，紧接着，便是将千疮百孔的肉躯用力拔了出来。
那面目有些全非，依稀能看出是李馗的容貌，那双眼睛蕴着暴烈的火焰，那是由胆量及魄力铸成的火焰，简直能将冯夷烧得灰飞烟灭，厉喝道：“冯夷！”
冯夷神情惊骇欲绝。
他不明白李馗怎么会从河图里跑出来。
李馗双目泛起恐怖涟漪，冯夷身上瞬间出现四五根模糊的黑线，他将用刀告诉冯夷答案。但见刀锋耀起混沌光芒，隐约间似有阴阳双鱼旋绕。
一式·开天！
混沌天地，乾坤始奠。
刀锋劈开救援的龙脉水汽，毫无阻碍地划过冯夷的脖颈。
此情此景何等相似。
血光迸射而出。
冯夷的项上头颅登时高高飞起！
李馗整副身躯跃出河图，二话不说掷出锁魂链将冯夷的脑袋捆了个严实，拳臂发力就要将头颅拉到身前。
“我是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冯夷独眼透出玉石俱焚的狠劲，残碎的嘴唇一张一合。
“地府，阎王，哈哈哈哈，我要你们死！”
立见悬于半空的罗盘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电光火石间，一抹黑影冲了上来，死死用牙齿咬住了锁魂链。
随即，整座龙宫法台蓦然摇晃震动，一道明亮无比的能量柱自汪洋中央迸发，瞬间抵去九霄凌云，像是将整个世界捅穿，重重封锁的空间被悍然打爆！
在冯夷的狂笑中，黄泉顷刻掀起巨大的旋涡，浩浩荡荡的汪流开始卷动。就像是按下了抽水马桶的按钮，浩瀚黄泉朝着凹处回流。
不过是一个眨眼，只剩下偌大的龙宫废墟。
第976章 赢君羡的锦囊妙计
“轰隆！”
洪水奔腾的巨响在耳畔，在灵台轰隆作响，其音之猛烈浩荡，让身处在其中的李馗不由感到浑身筋骨发麻，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卷入了滚筒洗衣机。
倏忽，金光乍现。
护体神光自发覆映周身，却难挡汹涌澎湃的黄泉暗流，尤其是碰撞间产生的空间旋涡令本就重伤的身躯愈发感到疼痛，宛如锋锐的利刃在一刀刀割下皮肉。
李馗下意识地，熟稔地使用出入水之术，气息瞬间与黄泉趋于相近。
这回涌动的汪流虽说不会刻意针对，但若是李馗挡了人家行进的路线，亦是会毫不留情地狠狠撞上来。
李馗有些费劲地调整好身形，心随意动。
立见金光猛地向外扩张，形成一个金色圆球将李馗包裹，旋即他用力甩了下头，狠狠将眩晕感丢出，指尖的冰冷触感不由让他有几分安心。
李馗低眉瞧去一眼，如墨似的锁链缠绕拳骨数圈，方才哪怕头脑混沌，锁魂链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随即沿着链身看去前方。
“冯夷这家伙果然在打别的主意。”
黄泉汹涌暴躁，李馗神识刚探出数十米远，迭起的空间旋涡便宛如张开的钢齿要将神识彻底磨碎，无奈之下只好先收了回来。
“这里是哪？冯夷又想令黄泉做些什么？”
李馗心思百转，反正可以肯定冯夷筹谋这么大的一盘棋肯定不会是好事。
不过，倒是有一点颇让李馗上心。
相较于第一次接触黄泉，祂的脾气绝非眼下这么暴躁，若不是有入水之术在身，可保自己在深海潜渊无碍，否则可就麻烦了。
不过李馗能模糊地感知到另一端冯夷元神的存在，有些狰狞的嘴唇忽地透出凶狠，立即催使锁魂链生出密集的倒刺扎进前者元神体内。
“哗啦——”
链身瞬间有了微微的颤抖。
微弱但绝对的清脆。
李馗唇角翘了翘，吃力地吐出一口气，却是一股粘稠的铁锈猩味在鼻前萦绕不去，用力握紧水龙刀柄，大步向前走去。
不料刚迈出三四步，李馗忽然挑了挑眉。
阴律司鬼使令牌瞬间出现在身前，幽黑柔和的光芒自令牌上迸发，沁出神光法罩，似与黄泉进行了某种久违的沟通。
须臾后，周围汹涌激荡的暗流悄然消失，甚至从身边淌过的黄泉也变得异常温柔，这让李馗的入水之术得以完全施展，神识的外放也没了限制。
这种感觉吧，说起来实在奇妙。
先前凭靠法术之利的自己就好像是别人家的孩子，虽说不会刻意虐待，但总归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结果阴律司令牌一出来，相当于亲子鉴定的结果，好家伙，一看原来是自家的崽呀。
这不，态度两极反转。
突然有这种状况发生着实也让李馗十分讶异，不过总归是件好事，得益于此，李馗此时已经能感知出黄泉目前正在以万钧之势快速往下奔腾。
而且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黄泉会比第一次见祂时暴躁。
其实用暴躁来形容并不准确，更准确是一种迫切的情绪，好似隐隐在期待着什么。背后或许跟冯夷的最终目的存在关联。
李馗目前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
然而当这念头升起的刹那，李馗眸里透出的凶光不自觉浓郁数倍，紧攥着锁魂链，一边使劲往回拉，一边快步靠近。
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李馗已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黄泉奔腾的路线，并非笔直往下，而是沿着各种崎岖的路线，更是在路途中冲破了一重又一重空间。
只不过因为黄泉的体量实在巨大，以至于很难察觉到其中的细微变化。
当一幅地图路线最终在李馗的脑海中完善后，同时印证了他刚才的想法，黄泉奔腾行进的路线其实应该用‘河道’来形容更为准确！
“吼——”
倏地，若有若无的咆哮在前方响起。
李馗微眯起眼，看向前方，也即是冯夷所在的位置，两道略显模糊的身影在汪流中扭打在一起，他向前的脚步竟然开始缓慢起来。
……
……
滔滔奔涌黄泉中，一颗千疮百孔的头颅随波而行。
时而会有极明亮的光芒腾起，映照出那一圈圈虬住冯夷面颊的漆黑锁链，头顶的河图随之绽出湛蓝的水汽光芒。
冯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混沌一般的刀罡剑气在断颈的伤口上肆虐，旋又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疯狂地毁灭后竟重归混沌，周而复始。
“啊——”
蓦地，冯夷倏然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却是锁魂链突地生出密集倒刺扎进元神，浑身顿感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
“李馗，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冯夷咬牙切齿道。
这对冯夷来说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锁魂链突然有此变化就意味着李馗也跟着过来了，恐怕双方的距离不会太远。
然而这对冯夷来说还不是最槽糕的，麻烦的是李馗那一刀几乎将他与自身法力之间的联系斩断。
这点简直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法力是根源，是本质的存在，是自我。
但偏偏李馗的那一式开天配合幽通竟如此蛮横、不讲理地将其斩断，其中甚至涉及到因果、规则的元素。
好在河图安然无恙，冯夷可以借助法宝的力量来抵抗李馗的刀意。
紧接着，冯夷那只血红的独眼环顾四周，见到黄泉肆意翻涌的模样，如同解掉缰绳的野马，重归自己曾经熟悉无比的地方，竟是不禁再次狂笑出声，直把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笑声中蕴着别样的疯狂意味。
虽说李馗这个变数差点导致他的计划失败，但好在黄泉已然按照既定计划进行奔腾，相信用不了几息的工夫就会降临酆都。
是的，阴间酆都！
这就不得不说起赢君羡给冯夷的第三个锦囊，里面放得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纸条，上面写着简简单单五个字——黄泉撞地府！
疯狂且大胆至极的计策。
虽然冯夷不知道赢君羡究竟是如何知晓黄泉就在他手中，是靠那玄之又玄的天命卦象，亦或只是那位逍遥王的猜测，可无论如何，这第三个锦囊确实让冯夷下定了决心！
那就是与地府同归于尽！
说实话，当登天梯的逃脱计划宣告失败，棋盘上自己落的子越来越少，意料之外的变数不断产生。冯夷打开赢君羡的锦囊，无非就是在某种程度上下定决心罢了。
这盘棋，他不下了，要直接掀棋盘。
杀死阴司派来的马前卒对冯夷来说起不到任何意义。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地府的体量究竟是何等恐怖，更知晓那些阎王会让手下的鬼差进入水寨，肯定事先做好了万全准备，三淮水寨之外也必定布满了天罗地网。
当初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冯夷才会邀请其他水域的霸主前来，否则登天梯没有足够的能量就强行启动，最终也只会落入到另一个渔网中。
另外。
很早之前，冯夷就已经知道阴司派人进了三淮水寨，打探情报消息，甚至有几名聪明绝顶的人物甚至都混到了体系当中，身居高位。
对此，灵源公故意睁只眼闭只眼，专门留人盯梢。战争开始之际，当即命令雪女和玄和尚带领水寨精锐进行清剿，保证内部情况的稳定。
可尽管早有提防，冯夷现如今依旧落入了这步田地，只能说在地府的大势面前，所谓的谋划布置皆是螳臂当车。
实际上，在赢君羡与冯夷会晤之后，赢君羡就已经猜测到冯夷的下场，曾与糜夫人直言：冯夷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不得不说，赢君羡也确实够狂妄大胆，换做其他人都未必敢去怂恿冯夷利用黄泉去淹没酆都，从而去打击地府树立的威信。
而灵源公又何尝不知自身处境。
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
这是冯夷的原话。
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绝不做那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冯夷看得很明白，为何地府收复水域的第一枪就是拿三淮水寨开刀，说白了就是属他冯夷的势力最大，最适合杀鸡儆猴。
既是如此，他就要让地府颜面尽失。
若是黄泉淹没酆都的计划成功。毫无疑问，地府前阵子刚拾起来的无上威严将会被彻底地打入尘埃，从此以后天底下便多出无数个‘冯夷’。
这就是冯夷的最终目的。
想要计划成功实施，需要的步骤可不少。
幸好登天梯的阵眼虽然损坏掉几个导致无法破开世界的屏障，但是阵法本身还留有大量的能量可供使用，若是将其导向阴间进行反向突破，却并不是件难以做到的事情。
为何冯夷要让阴司鬼使肆意攻打龙宫四门，原因便在于笼罩整座龙宫的法台可以暗中吸收交战时逸散的能量。包括后来冯夷与李馗等人的战斗，基本都围绕在法台左右，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到了战争后期，当登天梯突破空间所需的能量足够，冯夷就需要找一个好的时机来启动。
灵源公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场他与其他鬼使的战斗必定在阴司阎王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当战场最混乱的时候，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按照冯夷自己预估的进程，当他将太岁拉进战场的那一刻，就已经到了启动登天梯的时候，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李馗竟然会从河图里出现。
千算万算，最终还是输了李馗一子。
不能说冯夷不够小心谨慎，实际上他已经十分提防李馗了。
哪怕李馗先后将赤霄、水龙两件法宝调离河图，从而让真正的自己孤立无援，以此让冯夷相信他如今镇压的不过是一具分身罢了。
可即便如此，冯夷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始终怀疑有诈，务必保证李馗是真正死了才将河图拿出来使用，甚至几番用心神感应后者的存在。
唯一的变数就是，冯夷怎么都想不到李馗竟然能通过梦境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要不是那海量的无效信息阻碍了他的行动，就算李馗自河图内脱困暴起，也未必真能伤到冯夷。
李馗下得每一步棋，险又奇，更是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差点使冯夷的计划功亏一篑。
万幸的是冯夷在心头那股不安乃至恐惧的催促下，连忙将登天梯启动。
……
……
现在无论如何，总算是成功了，自己也将见证那恢宏的一幕。
一想到这儿，冯夷不禁笑得更加畅快。旋即时不我待，他试图利用河图的力量将牢牢捆住头颅的锁魂链摘下来。
没料想，由龙脉水汽铸造而成的手掌方方将锁魂链拉开一点，元神便已然有被凌迟一般的剧烈痛楚，当即让冯夷倒吸两口冷气。
世人皆知锁魂链是地府阴差的标配，一旦被锁魂链虬住身体，无论修为再高，都无法规避那刺入魂魄的痛苦。
在冯夷这等绝顶人物看来，锁魂链其实就是地府规则的显化，某种程度上而言，也可以说是地府的一部分，所以它才有这般威力，所以也只有阴差才能使用它！
好在可以将锁魂链能拉开就代表有希望。
冯夷强忍着剧痛将锁链上的倒刺从元神拔出，同一时间，灵台深处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龙吟，那条捣乱的小虫子总算被抹去。
至于断颈伤口的开天剑意，冯夷只能先用河图强行镇压，虽说免不了时时刻刻受到痛楚，但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也将死在酆都，死在这个代表地府阴司的城市里。
可就在这时，冯夷突地察觉到锁魂链一阵抖动，他心里一惊，以为是李馗赶到，哪成想竟发现是一道怨气冲天的黑影抓着链身朝这边快速游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太过虚弱的缘故，冯夷竟感到心底一阵冰凉。
不消片刻，黑影的面目映在了冯夷血红的独眼里。
足有六米之高的庞大体魄，赤着身躯，脸颊有一条条状似蜈蚣般的缝补痕迹，看过去狰狞异常，阴寒的气机予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没有光亮的汪洋。
是那只邪物！
那个由无数善人炼成的邪物。
现在，他来找冯夷复仇了！
第977章 诛心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冯夷惊疑不定，内心倏地滋生出不易察觉的恐惧。
冯夷自然认识邪物，毕竟这是他布置在芙蓉区的暗手，甚至是他尚未完成的‘作品’，然而看眼下的情况，这件作品明显出现了极大的状况。
两人眼神交错。
邪物见到冯夷的刹那，双眸当即亮起猩红的血光，忍不住发出一声意味纷杂的吼声：“吼——”
有兴奋，有迫切，也有那无法宣泄完的冲天怨气。
由于当时三淮水寨的阵法失去监视效果，这头绝世邪物在芙蓉区和洋行两块区域闹出好大的动静，只不过当时冯夷已没有心思去顾其他地方。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只见邪物用满是疤痕的手掌死死抓住锁魂链，却见手肘的位置仅靠一束血肉丝线连着，可见白森森的骨头，望之触目惊心。
这是登天梯启动时，黄泉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冲击力，邪物直如骇浪中的竹船随时有可能迷失在浩瀚汪洋中，为了不丢失掉目标，可以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浓郁的紫黑色邪气自血肉当中渗出，断裂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旋即，森森邪气包裹住身体，以便抗衡黄泉暗流撞来的空间旋涡。
与此同时，邪物迅速拉进与冯夷的距离，越来越近。
无法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情绪。
这具身体里有数十位善人的魂魄，他们皆透过‘窗口’（眼睛）盯着冯夷，那滔天席卷的怨气像是一把火，烧得他们痛苦不堪。
他们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受到的痛楚，也不会忘记李馗跟他们说过的话：
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所以这把火，他们也要烧在冯夷身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因此邪物将最初的怒火发泄出来之后，便打定主意要来寻冯夷报仇，不过其过程却颇为一波三折。
先是龙宫以外的地方悉数沦为一片泽国，好不容易游过来，却因战场太过混乱激烈的缘故，导致前进的速度极为缓慢。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最后的节骨眼上，邪物一口气攀上太岁的躯体，关键时刻抓住锁魂链，一同被黄泉带走。
……
……
相较于邪物的迫切，冯夷心里则是悚然不已。
瞧这只邪物的动作，他如何不明白危机迫在眉睫，偏偏如今黄泉正按照既定路线奔腾，不受掌控，只好连忙用‘手掌’去扯锁魂链。
眼见圈圈链身就要离开面庞，哪成想锁魂链陡然间迸发极强的力量，猛地勒碎龙脉水汽铸成的手掌，再次禁锢住冯夷元神。
“李馗！”
冯夷独眼爆出噬人凶光。
话音方落，便听“砰——”地一声沉闷巨响。
竟是邪物趁着冯夷挣脱锁魂链的工夫已经游到近前，二话不说举起拳头，狠狠砸在河图泛起的湛蓝光芒上。
恐怖巨力让江河般的蓝光荡起剧烈涟漪。
更是吸引到了冯夷的注意力，血红的独眼瞬间注视去邪物。
这一瞬间，双方只有两米的距离，冯夷自然能够看清这具身体里的数十位善魂，那恨不得将他啖其肉饮其血的刻骨仇恨，竟是让他咧出不屑的笑意。
“吼！”
邪物俨然被冯夷的神态激怒。
曾经高高在上，无法打败的三淮水寨之主，现如今亦是一条丧家之犬。他们会告诉冯夷什么叫做现实，用拳头撕烂掉他故作高傲不屑的嘴脸。
立见邪物身上森森邪气大盛，双手握拳，拳锋环裹紫黑色邪气，状似攻城锤般不断轰击河图撑起的水汽光芒。
霎时间，轰隆隆巨响连绵不断。
冯夷独眼只是稍作打量，便知这头邪物根本不懂得去如何运用体内的力量，如此粗浅地用怨气增幅肉身，想要单靠蛮力就想打破河图，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唇角的不屑意味变得更加浓郁，心念翕动。
湛蓝水汽立刻状似湍湍流水冲刷掉邪物体表的怨气，消磨众多善魂的灵性，这种直击灵魂的痛楚尤为剧烈，邪物紧咬的牙关都不禁挤出一声痛嚎。
作为制作者，冯夷非常清楚知道这种怪物的弱点。
数十名饱含冲天怨气的善魂为何能挤在这具肉身里而不起冲突，除去躯壳的特殊性，便是缝制时烙印的禁制，既可以保他们不失灵智，又不会相互吞噬。
冯夷现在做的就是破坏掉他们之间平衡的稳定，使其自取灭亡。
然而实际上灵源公此刻也没好到哪去。
锁魂链在李馗的操纵下突然重振雄风，让冯夷好不容易撑开点的空隙重归原状，那些倒刺再次扎入元神当中，带起比先前愈发剧烈的痛楚。
冯夷如今能暂且对付邪物，届时再来个李馗，结果不言而明。
然而现实的发展往往不会尽如人意。
倏地，异变突起。
邪物忽然任由河图的龙脉水汽冲刷自身，原本紧密缝合的尸皮开始松动，一张张死寂的面孔浮现。可就在这时，一圈圈邪诡的箓文浮现在邪物全身。
如此近的距离，冯夷想不注意到异变都难，眼皮猛地剧烈跳动。
灵源公突地想起在这件‘作品’上还留有一个特殊的设定，那就是当邪物濒临死亡时会触发类似于自爆的符箓，是以善魂的性命作为消耗。
本来是打算用在地府军队身上，哪成想现在竟会用来对付自己。
但见邪诡箓文蓦然耀出黑暗静寂的光芒，迅如雷霆般席卷而出，当触碰到龙脉水汽的刹那，并无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是以肉眼可见地纠缠吞噬。
越是安静，某种声音越是响亮，越发震耳欲聋。
冯夷的眼神竟不由僵住。
眼下河图不仅要护住冯夷周全，还要帮他压制锁魂链及颅内的开天剑意，这时面对邪物来势汹汹的攻击明显有些力有未逮。
不消片刻，荡开的水波忽地染上浓重的紫黑色，变得愈发浑浊。
可却不知为何竟折射出邪物那张粗犷的面容，平静的神态只令人觉得那是一座即将爆发的恐怖火山，要将冯夷作为干柴熊熊燃烧。
在某个瞬间，一道缺口陡然出现。
邪物悍然将手臂掼了进来，直接抓住了冯夷的脑袋。
那拳臂的肌肤如同不停翻动的书页，一张又一张充塞怨气的面孔弹了出来，瞬间抵近冯夷的面庞，张开血口咬去。
腥风扑面，冯夷额角青筋虬结，强运法力喝道：
“滚开！”
沛然巨力猛然爆发，直接将近在眼前的善魂击退。旋即，河图卷面上显现出重重山川，黑洞似的恐怖吸力迸发，欲将善魂摄去图内。
可都到了这种时刻，善魂们又岂会认输，紫黑色的邪气在仇恨之心的驱使下变得越来越浓烈，升腾的刹那生生挡住了河图的镇压。
“冯夷！”
先是重重叠叠的话音，后在一瞬间重合，宛若雷鸣！
邪物的手臂变得越来越粗壮，在外面的身躯随之干瘪，须臾后，手臂竟犹如泥水般重塑，居然以这种方式将整副身躯送了进来。
“区区蝼蚁！”
冯夷简直怒发冲冠：“胆敢如此放肆。”
输给地府，不算丢脸；输给李馗，对方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可这些家伙又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对他出手。
虎落平阳，依旧是虎，龙困浅滩，依旧是龙！
冯夷不顾断颈的刀罡剑气，强行调动河图更多的力量，龙脉水汽疯狂地冲刷邪物灵性，甚至强行施展一道乌光射向邪物。
血肉纷飞，邪怨迭起。
双方以近乎野兽般的方式撕咬在一起。
经过先前的几番战斗，善魂们已经非常熟悉这具躯体，扬长避短，在无穷无尽的怨气增幅下，堪称缩小版的太岁，受损的身躯以骇人至极的速度再生。
否管河图怎样救主攻击，他们就认准了冯夷打。
“啊啊啊啊！”
倏忽，一块血肉被邪物用利齿生生啃咬下来，鲜血淋漓。
冯夷就算修为在了得，眼下终究身负重伤，只剩一颗头颅，又有锁魂链在暗中偷偷打冷箭，很快就在这种拉锯战中显露颓势。
嗅到仇人的血，越来越多的善魂再也按捺不住，他们从身躯各处探出上半身，用手、用牙齿去撕咬着冯夷。
宣泄他们曾经受到的痛楚，那永远无法洗尽的怨恨。
他们终于亲手为自己完成了复仇！
然而此时此刻，同样身怀执念的冯夷仍在拼尽全力地反抗，他不容许自己死在这里，绝不能在这里倒下，他一定要亲眼见到黄泉淹没掉酆都。
千年基业的一朝毁灭、红颜知己的死亡、决心、荣辱，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经历这一切的冯夷，他又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为山九仞，又岂可在这里功亏一篑。
“吼！”
满是血渍的狰狞大口像是深渊般笼罩而下。
冯夷神情满是凶戾。
“哗啦……”
倏然，锁链抖动的声音响起。
利齿已深深嵌入冯夷血肉的邪物倏地停下了动作，旋即竟松开了嘴巴。
冯夷似有所感地，用黑洞洞的眼眶‘看’向不远处。
李馗手持锁魂链走了过来，所经之处，汹涌咆哮的黄泉竟像是失了脾气般变得异常温柔，直直走到了冯夷面前。
“哈……”
见到这一幕，冯夷扯起残碎的嘴唇似笑非笑，好似突然醒悟到什么。“李鬼使非常人也，这盘棋局当真下得足够深远。”
面对认可的敌人，是一种态度；面对邪物，又是另一种态度。
苏媚儿和小玲珑死在李馗手中，那么以后者的本领不可能不去搜魂，既是如此，邪物会出现这般状况，必定是李馗的手笔。
也只有他才能令报仇心切的善魂们停下动作。
言语间，冯夷已然知晓李馗在打什么主意，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尽管笑得有气无力，却透出近乎疯狂的意味：“你留下我的命，是想让我阻止黄泉？”
不待李馗回答，冯夷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无法回头的路，任何人，包括我都不可能阻止，这可是我专门为阎王准备的礼物。”
李馗仔细打量冯夷。
灵源公颅上近乎血肉全无，森森白骨透出一种七彩琉璃似的光芒。
不得不说，万年道行的生命力确实顽强，若不是冯夷方才疯到自爆避水剑，受到极其严重的伤势，否则善魂们还真拼不过他。
“呼——”
李馗这时竟掏出烟盒抖落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同样是毫无血肉的指骨腾起一缕明亮的火焰，深深吸了口，方才慢斯条理地说道：“留着你的命，是就这样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他低眉看向汪洋底下。
此时已经能够看到熟悉的彼岸花，也能看到漫长的黄泉路，无数游荡的孤魂野鬼，也能见到了忘川河上的奈何桥。
滔滔黄泉正在按照冯夷的计划来到阴间。
以祂的能耐冲破空间阻碍，就像是翻身似的简单。
“不过冯夷。”
李馗眉间无温，直视冯夷黑洞洞的眼眶。“你有没有想过以那位的心计，你这点心思恐怕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你目前所做的一切，说不定是他故意为之。”
冯夷闻言一怔。
蓦然间，彻骨的冰寒猛地袭上身心。
李馗这番话的威力比邪物啃咬他无数次还要来得猛烈万分。
“对你而言不过是困兽犹斗。”
李馗显得很放松，呼出的烟气带走此前的疲惫。“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难度很大的考核。可是对他，正满意你把黄泉送回来呢。”
随即，便见李馗亦是一字一句地说道：“省得费了一番功夫。”
泛起湛蓝光芒的河图突地熄灭光芒。
杀人，自是要诛心。
“轰隆——”
黄泉奔腾间，偌大的酆都已隐隐显现出巍峨的轮廓。
……
……
阴间，酆都。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地府阴司的核心城市，数以亿计的亡魂生活在这里。
犹如现代大都市的街道上，各类种族的亡魂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店铺里，欢声笑语回荡，很有烟火气，几乎跟人间没有任何差别。
“轰隆！”
微不可查的响声在穹顶深处响起。
酆都城内卧虎藏龙，不少厉害的人物都注意到了这道声音，可是当他们的目光投向天穹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很安静，也很平安。
或许会在某个地方引发一场讨论，毕竟最近阴司大动作频频。
亡魂们依旧生活如常。
第978章 第二道考核内容
森罗殿内。
诸世轮回果报的壁画在明亮烛火的照耀下显现。
蟠龙石柱里燃烧着熊熊焰火，奇特的是这火焰有鼻子有眼，一呼一吸间状似岩浆的星子溅起，有极细微的鼾声掺杂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
倏忽，殿内深处突地传来爽朗笑声。
火灵微睁开眼，露出一双橙黄色的瞳孔，旋即打了个哈欠，又沉沉睡下。
宛如青铜铸成的椭圆形长桌上，秦广王蒋侯一袭柔白长褂，笑得眼角微微翘起，看向坐在一旁身穿暗金帝袍的薛宗圣：“宗圣，这小子看来对你还是有意见。”
但见长桌中央摆着一座栩栩如生的沙盘。
细细看去，上层竟是沦为废墟的三淮水寨，下层则是缩小版的阴间，一条暗黄色的湍急河流正以迅疾的速度奔向前方的小城。
也即是蒋侯出言的瞬间，李馗平静的话音在殿内响起：可是对他，正满意你把黄泉送回来，省得费了一番功夫。
闻言，转轮王薛宗圣神情平静，双目坚毅如山：“故意说给我听呢。”
蒋侯微笑着摇头。
说实话他们几位阎王对李馗都挺看好，心性很对胃口。
不过没想到这孩子有时候还真容易意气用事，换做其他人谁敢拿着生死簿跟阴律司令牌扔还给阎王，撂下狠话说我就是不干了！
虽说意气冲动，但恰恰这就是李馗，心里的一杆秤永远量得清楚明白。
“是时候该收尾了。”蒋侯说道。
薛宗圣点一点头，抬手间浩瀚伟力显现，帝袍轻轻拂过沙盘。
立见汹涌奔腾的黄泉在指引下路过酆都城，旋即不断分流，重新回到属于祂的地方，没过一会儿，便已经全部贯穿整个人世的河道。
这番惊天动地的变化，皆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
等阳间的各方势力后知后觉，黄泉已然恢复好秩序，正式开始接引那些溺水、落水的亡魂前往阴间接受审判及轮回。
同时也印证了李馗说的话。
从始至终，三淮水寨乃至于冯夷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位阎王的眼皮子底下，从未逃脱过掌控。事实上，薛宗圣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冯夷的性子，让后者亲自将黄泉乖乖送回来，不仅舒心，而且完美。
其实冯夷一直在对抗的幕后黑手就是转轮王薛。
可惜，双方段位相差过大。
冯夷处心竭虑的谋划，皆被以李馗为首的一众阴司鬼使抽丝剥茧地破坏，最后同归于尽的一手也落入了薛宗圣的算计中。
由此不得不感叹薛宗圣手段智计之高，行霸道顺天道，大势强压之下，冯夷的一系列反抗近乎完败，以为是执棋者，殊不知已入棋盘作兵。
自此，往后水域这一块缺失的拼图便彻底补全。
此方世界的阴差历练也算是全部宣告结束，后面入职的鬼差除了外派，很难再有这般被刻意营造出的环境，能在短短几年内获得实力方面的跃进。
当然，包括秦广王在内的几位阎王对此都感到满意。
先前地府不施展雷霆手段快速将秩序恢复。
全因薛宗圣认为大秦目前是个绝佳的练兵场，其中像胡算子代表的会妖门，占据水域扰乱轮回的冯夷，以至波旬天魔的罗教等等……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环境，对新生代的鬼差来说，是个完美的试刀石。
薛宗圣作为察查司的实际掌控者，幕后大佬，有关于阴司很多大计划都是由他一手制定，多智而近妖。
事实上连薛天焱（天焱子）等一众鬼差也是薛宗圣离去前专门留在此方世界的暗子。
他们在地府离开的岁月里，不辞辛劳地完成引渡亡魂的任务。
这类埋下的棋子不少，最终形成笼罩阴阳两界的大网。
千年来看似混乱无序，但实际上都在控制之内。
……
……
随即，薛宗圣一指点去上层的沙盘，也即是三淮水寨的位置。
一抹幽光显现。
但见生死簿的虚影浮出水面，恢宏浩大的气息瞬间迸发。一道更深层次笼罩水寨的阵法结界随之出现，道道阵纹宛如万千雷霆在穿梭。
此乃：万道归解
做完这些，薛宗圣收回了手指。
同一时刻，沙盘上方投射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光屏，里面皆是战火弥漫的场景，成百上千的妖魔跪伏在地，几名实力强悍的鬼差做着最后的清扫工作。
正是在进行鬼捕考核的同时，阴司派出鬼差进行水域收复工作，除了个别地方，需要派遣规模一两千的军队，其他都是以个人伟力进行强势镇压。
秦广王端起桌前的茶杯，一边喝，一边问道：“对了，关于赢君羡背后的事情，你查出眉目了吗？”
“有进展。”
薛宗圣语气颇为耐人寻味：“灵婴已经对他进行全方位监视，赢君羡很谨慎，养伤的这段时间没有跟任何势力有过接触，甚至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不过相信他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
“另外，会妖门的金龙王与‘他’也存在联系。”
蒋侯咀嚼着舌尖泛起的茶香，说话时眼角微微翘起：“你觉得呢。”
“按理来说，往常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天庭自己去解决。”
薛宗圣说道：“不过现如今情况特殊，插不插手先另当别论，我倒是好奇这只老鼠为什么会从战场上偷偷跑回来，躲着我们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转轮王话中不免透出几分冰冷寒意，却也有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是否介入全看地府的心情。
蒋侯这时定下结论，笑着说道：“在眼皮子底下谅他们也闹不出风浪。李馗与他们仇怨甚深，届时是个不错的口子。”
此时此刻，毫不知情的李某人似乎又卷进了一场旋涡，或者说他一直在旋涡中央从未离开。
旋即，两人便将这个话题暂且抛开。
蒋侯回归正题：“此番考核三司的优胜者已经决出，下一题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
只见薛宗圣轻轻点头。“不过这次还要先问过您的意见。”
听到转轮王的话，蒋侯眉梢不禁挑了挑，温和道：“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卞城王（毕先义）正率军队做清扫工作，他手下的几名鬼差在负责的世界里发现了些异常情况，上报之后，察查司的灵婴们立即展开更为详细的调查。”
薛宗圣说着，手中突地出现一枚玉简，递给了秦广王。
蒋侯放下茶杯，伸手接过查看，须臾后双眉微不可查地一皱。
玉简内是关于最新的调查。
转轮王这边则说起更为详细的情报：
“屠维·戊九十三这个世界，本地阴司因当时离前线最近的缘故，所以设下封印后便全员开拔赶赴战场，只是没想到后来封印被十八层地狱的恶鬼破坏，导致无数恶鬼涌去人世，使人间陷入大乱，至此阴阳两界的平衡彻底失控。
“世界污染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就已经完全沦陷，开始慢慢沉入世界之底。”
闻言，蒋侯插嘴打断道：“这个速度明显不正常，没有派人进去查看吗？另外，本地阴司的班底呢？”
薛宗圣不假思索地道：“死光了，无一人活下来。他们算是第一批赶到战场的，流血最多，甚至连一个传承都没能留下来。”
蒋侯眸光一暗，叹了口气。
对地府来说这不是个例，而是这种事情简直数都数不过来。就连薛常在和仇白飞身上的黑白无常传承，还是蒋侯亲自去找回来的。
“您也知道打是一方面，撤回来之后如何安排又是一方面。”
薛宗圣面目没有泛起丁点涟漪，依然平静地说道：“他们只能靠自己，也唯有靠自己。后来倒是有了一番际遇。”
说道最后一句时，薛宗圣的语气忽地有了极细微的波动，便接着说了下去：
“屠维·戊九十三，前前后后派了十五波人进去，并无发现邪神的踪迹，数百种怪物都是受到怨气异变的种族，并不是眷属，只不过世界污染已成定局，无法避免。后面就让底下的新人进去历练。”
此时秦广王蒋侯已经明白薛宗圣的意思，略作思忖后，方才开口说道：“这样看来的话，祂确实非常狡猾小心，并且图谋甚大。”
随即，他看向转轮王，郑重问道：“世界之灵的事情可以确定吗？”
“基本确定。”
薛宗圣点一点头：“如今这批新生代也算是身经百战，或多或少都接触过邪神手下的眷属，可他们却从未见过真正的邪神，以此来作为第二道考核再合适不过。”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完整的计划。”
蒋侯微微一笑：“行，那我就跟先义说一声。就按你说的办。”
“等情况再明朗些。”
薛宗圣点头，眸光陡然绽出些许杀意，“说不准可以借此再下一盘大棋。”
蒋侯起身离去，只留了一句话在森罗殿内。
“是有段时间没宰那群畜生了。”
……
……
“肯定是故意的。”
李馗闭着眼，躺在地上，只觉感知天旋地转，辨不清东南西北。
刚才就在黄泉来到酆都城上空的一瞬，整座黄泉猛然像是翻身了一般，再无先前那般温柔的姿态，直接将他跟冯夷、善魂们卷入汪洋当中。
再后面，他就直接失去了知觉。
等李馗再次醒来，那被黄泉冲撞带来的晕眩尤在。片刻后，他睁开眼，入目所及皆是废墟，浓重且湿润的水汽糊在脸上。
果然，他被送回了三淮水寨。
“什么故意的。”
倏地，李馗身旁传来有气无力的问话。
李馗眼睛往右手边瞥去。
好家伙，神荼郁垒、肖刚、薛常在和仇白飞、晋烈、土伯、甚至包括小黑齐刷刷地躺成一排，各个精神萎靡。
刚才问话的正是郁垒这小子。
他躺在李馗身边，虽然面容疲惫，可是眼里的好奇却要更盛几分。
“没什么。”
见到这群战友皆安然无恙，李馗便完全放松身心，瞅着那千疮百孔的天穹，无一点美感，随口问道：“我怎么过来的。”
“就突然，唰地出现了。”
郁垒见状也没追问，唇边扬起大大的笑容，调侃道：“我还以为是有哪个漂亮妹妹过来帮忙疗伤，哪成想是你这个家伙。”
李馗亦是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诶，别那么客气。”
郁垒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咱俩谁跟谁啊。”
“滚蛋。”李馗不禁笑骂了句。
这场战役终于落幕，几人心里都很放松。
“那冯夷解决了。”
神荼直起腰身，翻掌又扔了个桃果给李馗。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满是肯定。
“解决了。”
李馗一抬手抓住桃果，却见手掌血肉全无，只剩森森白骨，一边咬，一边含糊说道：“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地狱去了。”
说着，他看向肖刚，忍不住笑道：“哟，咱们肖哥怎么变成小白脸了。”
肖刚面色惨白，体内血神子全都死光，直到现在剧痛的韵致还在神经来回蹦跶，这时听到李馗的话，扭头睁开条眼缝看他：“咱俩彼此彼此。”
李馗潇洒地耸了耸肩。
论起模样，李馗明显看过去要更惨一些。
除去双手，他的脸庞被河图的龙脉水汽冲刷，不仅毫无血色，甚至都能看见几块森森脸骨，尤其是后脑勺上还有一个伤口。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荼方才赶忙将桃果交给李馗疗伤。
这时仇白飞的影蜮沿着地面来到李馗身旁，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被顶了出来。
“哟，我这是突然成团宠了？”
李馗笑嘻嘻道：“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
“美得你。”郁垒立即打破李馗的幻想，毫不留情地拆台：“我们都吃过了，常在专门给你留了一份。”
“谢了，常在。”
李馗朝几米外的薛常在喊了声。
“没关系。”
闻言，薛常在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
他正拿出一口大锅，不停地往里头添加珍贵的食材，没一会儿的工夫，熊熊火光腾起，香味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飘起。
“李馗，你一直在冯夷的法宝里？”
土伯这时颇为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土伯绝对算是最配合李馗计划的，全程都在按照李馗的指示行动，但对他的完整计划却也是知之甚少。
其余人亦是纷纷竖起耳朵。
第979章 忆往昔
瞧这群人八卦的模样，李馗见状不禁摇头失笑，囫囵吞枣地将桃果吃净，感受着灵气滋养神魂的舒适，道出自己的全盘计划。
“葬屍社区的登天梯阵眼算是计划的变数与开端。
“当时我的目的除了破坏阵眼，就是要引冯夷过来，利用嫁梦去影响他，只是没想到这家伙手里竟有河图这般至宝，一时不慎自己（本体）被镇压了。”
李馗说着低眉看了眼森森手骨，肉芽交织生长，已经开始初步恢复。“不过这个意外反而让我心生新的计划……”
当时冯夷的分身已经受到嫁梦的影响，李馗的神念带着势（蛟龙）对冯夷进行侵蚀，这是第一手行动也是最初版本的计划。
李馗在外留有几个分身，除了迷惑视线，就是要将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例如引爆登天梯让冯夷困死在三淮水寨；包括将葬屍坑底下的暗影军团收为己用；在邪物出世时，用他的力量帮自己做些事情，搅浑局面。
通过这些，让冯夷产生怀疑，河图正在镇压的李馗到底是不是真身。
冯夷是个聪明人。
李馗若是动作过多就显得过犹不及。
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血溟老妖的妖丹及法宝句芒神杖，给予了李馗很大的帮助，要不然冯夷根本不会产生怀疑。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支撑起李馗全盘计划的底气。
血溟老妖乃是草木成精，单论生命力比寻常的妖类要强横出数十倍有余。
李馗掌握天罡三十六法‘花开顷刻’，血溟老妖的魂魄就在他手里，任由摆布，借此想要抽取妖丹内的生命力可谓轻而易举。
但这点，冯夷并不知道！
李馗利用妖丹及句芒神杖将自身木化，一方面是为了能够在河图龙脉水汽的冲刷镇压下支撑得更久；另一方面就是故意让冯夷看见后脑勺的伤口。
非是血肉，而是蕴着强烈生机的木头。
冯夷步步谋划，必须要将每一处细节掌控在手中，杜绝变数，因此他不可能不去设想如果这个李馗是假的，那么真的李馗到底在哪，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一想，一怀疑，李馗的目的就达成了。
接下来就是看演技了！
从始至终，李馗都没有让冯夷明确河图镇压的就是本体，而是真真假假，难以辨明，就连手里的两件法宝，赤霄、水龙都是挨个传送离去。
这样冯夷就会有所顾忌，甚至几乎都没怎么使用河图。
这是阳谋。
就连冯夷自己心里都非常清楚。
可是他没办法，李馗留在外面的分身存在感刷得太足，尤其是在葬屍坑的时候，李馗更是直接将无间炼狱展开，冯夷留下的分身根本看不出虚实。
而偏偏在那时，灵源公手里已无人可用，就算豺狼‘全歼’二十多位鬼使，还有四十余名阴司鬼使分散在水寨各处搅动风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冯夷不可能任由他们乱来，毕竟登天梯阵眼可都分散在水寨各处，总得派信得过且实力强的亲信过去处理。
尤其是后来天焱子的背叛，使冯夷变得愈发小心谨慎，不容许再出现丁点失误。
说实话，薛天焱一事同样在李馗的预料之外。
要不是小黑通过嫁梦蝴蝶告诉李馗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像天焱子这类的一方霸主竟会是阴司的自己人。
恰恰通过这个消息，李馗方才肯定这一切都在转轮王薛宗圣的掌握之中。
另一方面。
全场战役下来，小黑绝对是最大的功臣，其存在本身极大威胁了冯夷的计划，从而让后者不得不将太岁派出来。
而当战局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肖刚、神荼等人接连大展神威，李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
只有两件事。
首先被镇压在河图内的本体制造假死。
关于这点，李馗是很有把握的，至如今地煞七十二术早已融会贯通，加之被龙脉水汽消磨那么久时间，对其特性已有所了解，施入水、隐形之术、再配合嫁梦神通，想要在河图内将自身气息彻底归于虚无，并非难以做到的事情。
更何况在攻克冯夷灵台世界有所进展的情况下，就算灵源公察觉到端倪，李馗也会让他下意识忽略掉。
第二件事，将所有的分身力量重新进行整合。
这很关键。
若没有这件事作为铺垫，肯定无法打消冯夷的疑心。但分身肯定跟本体的力量存在差距，该如何让冯夷相信‘李馗’就是本体呢。
答案是，砍他一刀！
若是细心便能发现‘李馗’与冯夷交战时，除去三味真火和护体神光，基本没有使用其他的法术，更多的是凭借两件法宝的威能，以及无间炼狱超大型梦境的效果。
除此以外，那就是一直蓄势待发的剑招：人间清明
由于是宏愿之式，在意志及精神方面要求得更加严苛，反倒在肉身及法力方面没有那么多限制。所以只需不断积蓄剑意便已足够，何况还有陆吾的帮助，难度更是直线降低！
也正因如此，李馗劈出这一剑后，体内的力量基本耗尽，前来救援的郁垒一搭手便知真假，光有躯壳，内里却是空荡荡。包括肖刚也是，一眼便看出来了。
好在当时郁垒给了桃果，算是填充了点力量，否则也不可能施展出定身术。
最后的结尾一目了然。
李馗埋下的暗手全部揭开，直接将海量到无以复加的空白信息塞到冯夷的脑子里，自身于河图内暴起，施展酝酿已久的开天狠狠将冯夷枭首。
那时他就算恍然醒悟也来不及了。
至此，大局已定。
……
……
片刻后，李馗已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讲完。
他是真累，也是真饿了，吃完桃果，便拿起冒着热气的白粥开始喝。
“厉害！”这是神荼。
“牛啊。”这是仇白飞。
肖刚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郁垒这时也直起腰身，摸着下巴道：“你早就猜到冯夷要把黄泉整去阴间？”
郁垒这几个家伙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物，如此浩瀚的黄泉说不见就不见，登天梯又早就被破坏，冯夷还能带着黄泉去哪。
何况在更早前，郁垒就已经猜到转轮王肯定对三淮水寨的局势尽在掌握。
李馗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也是观察到后面才发现。
“河图的威力你们也有所领教，配合那一手七彩灵光着实难以招架，可这么大的一件杀器，冯夷却始终憋着不用，要说没有在打算盘，鬼都不信！”
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冯夷明明已经展露过河图的锋芒，配合玄冥施展那锐利的乌光神通，隔空对付一众阴司鬼使，造成好大的伤亡。
后面反而将河图收了起来，甚是诡异蹊跷。
郁垒闻言笑了笑：“这倒也是。”
土伯却颇有感慨地说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拼命。”
别看李馗说得简单，除了要将冯夷的每一步心思算尽，更是把自己处于九死一生的境地，河图的龙脉水汽消磨的可是本源灵性，万一有个好歹。
说死，那可是真死了。
李馗闻言却是潇洒一笑：“总有些事情值得我们全力以赴，哪怕粉身碎骨。
“况且这场胜利又非是路边的野花唾手可得，如果没有你们在前面撑着，我也找不到那么好的时机。”
这是实话，李馗说得非常诚恳。
“其实若非地府以无形大势相压，我们都未必能打进龙宫。”说出这句话的是晋烈。
这位身材雄壮的汉子伤痕累累，眉宇间总有一缕担忧萦绕不去。
晋烈当时是跟龙须虎他们在一块，遇到冯夷的突袭后，只有他活了下来，后来还是赶来的土伯救了他一命。
“我们罚恶司的晋烈，离大叫唤只有一步之遥。”
旁边的神荼主动出声给李馗介绍。毕竟李某人回来得晚，平常又少在阴间活动，其他司的面孔认不熟也是正常。
随即，神荼对晋烈的话表示赞同，点着头感慨道：“确实有很多外在因素，正是有地府这杆大旗，他们才会自我内部分裂。否则真让他们完全动员起来，我们很难有胜算。”
“那是假设，那是如果。”
郁垒对此却是不以为然，客观事实也是事实，摇头晃脑道：“大哥，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是考核呢，要是较起真来，七十五个人一条心，拿下三淮水寨还不是手到擒来，能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说着，郁垒嚎了一嗓子：“兄弟们，我说的对不对。”
“哈哈哈哈。”
大家皆是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李馗唇边笑意微敛，忽地发现生死簿有所异动。
尚未去探查究竟，跃动的蓝色雷霆蓦然遮蔽视线，如此巍峨壮观。
只见恢宏浩大的法阵自废墟底下升起显现。若是从高空俯瞰，便能清晰看见这套阵法笼罩了整座三淮水寨。
雷霆闪烁间，一道道死在战争中的亡魂重新出现，包括方才牺牲的阴司鬼使，他们并没有分散，而是集中出现在李馗一伙人的不远处。
“晋老大！”
遥遥一声雀跃的呼喊。
出声的正是与晋烈结伴的年轻人，面色红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得到了基本治疗，状态比起李馗等人可要好得太多了。
晋烈唰地一下站起身来，闪身瞬间来到年轻人身前，双手用力把住对方的肩膀，仔仔细细看了两眼，如释重负道：“没事就好。”
言语间，眉宇萦绕的忧愁已然消散一空。
年轻人不由扬起笑脸：“本来也以为是必死无疑了，哪成想眼睛一闭一睁，竟然出现在一个广场上，牺牲的弟兄都在那儿。”
这时旁边的一位鬼使搭腔道：“是呀，我们应该算是退场了，在那地方见到了你们全程的表现，不得不说真是太厉害了！”
凑过来的佟玉笑嘻嘻道：“尤其是晋烈你当时朝冯夷砍出那一剑喊出来的话，还我兄弟的命！简直太酷了！”
饶是晋烈这么个铁铮铮的汉子，听到这句话，再联想当时那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着实有点遭不住，连忙摆起手来。
几句话间，已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不远处的郁垒见到这一幕，笑着又重新躺了下来：“晋烈是真性情，我刚才跟他说了，大家伙肯定都会安然无恙的，他这回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仇白飞摇头苦笑：“后面大家都打上头了，差点都忘记了这点。”
别看阵势闹得这么大，本质上它真的就是考核！
参加考核的七十五名鬼使可都是阴司的中坚力量，且都非常年轻，日后皆大有作为。阴司可不会为了一次鬼捕考核，就白白牺牲掉这么多人才，就算竞争过程再激烈残酷，总会在身上做点保命措施。
尤其主考官还是转轮王薛宗圣，这位的手段可是有目共睹。
李馗轻轻点头，关于这点他心里早就有数了，开口说道：“一直呆在我们身边，负责监考的灵婴就是最后一道保命符。”
实际上，当李馗醒来，跟在他身边名为小旭的灵婴已经悄然离开。
旋即，李馗瞥了眼郁垒跟神荼，笑道：“谢啦。”
他心里其实还蛮感动的。
神荼、郁垒知道自己在阴司里认识的人并不算太多，在人脉上稍显薄弱，刚特意帮忙介绍认识，尤其是经过这次考核，彼此间也有了一份战友情。
“这种事情说什么谢。”
神荼认真摇头，面容稍稍肃穆。
“呵呵。”肖刚这时不知怎的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不免带上几分感慨：“说起来，我们四个也是通过考核才算是真正认识了。”
他指的是曾经幸福小区的事件，合伙打拜山鬼王。
那时的情况与现在也有点相似，彼此间也在竞争。
不过当时孟慈，孟娘娘才是过关的主力，他们就是全程旁观的观众。然而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已经可以合力对付万年道行的冯夷了。
“这就让我不得不想起曾经的你呀。”郁垒扭过头，一脸的揶揄。
虽说肖刚常生活在阴间，但先前可是有名的独狼，脾性冷酷，反正跟【平易近人】搭不着边，跟罚恶司的神荼、郁垒也只是点头之交。
现在包括李馗在内，皆是将彼此当成战友、兄弟。
第980章 尾声
肖刚闻言只是摇头失笑，倒是腰间佩戴的阿鼻斧微微震颤，也无甚血腥气味弥漫，单纯就是向郁垒表达不满。
这一幕自然逃不掉郁垒的眼睛，对着肖刚的法宝稍作打量，不禁打趣道：“别的不说，灵性这块确实比上次见面时更足了。”
法宝与法器最大的区别就是灵性，且具备不断成长的可能性。
“时间过得可真快。”
神荼语气颇为感慨，旋即却已是露出笑脸：“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成长到这个高度，而且大家都在，有时候这种忆往昔的感觉也挺不错。”
这句话从神荼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是豪爽畅快。
咕噜~
李馗仰头，饿狼似的将白粥喝干净，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调侃道：“下次忆往昔，记得把咱们薛大厨和仇助理带上，再小酌几杯，这氛围绝对拉满了。”
这句话深得肖刚的心，当下赞同点头：“我觉得可以。”
想起方才战斗时吃的那一口三鲜包，还真有点回味无穷。
坐在肖刚身旁，抱着帝江的仇白飞，闻言直接拍着胸口豪爽道：“没问题，别的不说，就吃这块包在我们身上。”
黑白无常是李馗介绍进小团体的。两人这次的表现没得说，豁出性命挡住玄冥，不让祂影响到正面战场的对决，能力方面有目共睹。
这时李馗见到肖刚额角冒起的青筋不自主地抽动两下，既有几分调侃，又带着关心道：“怎么，劲头还没过去呢。”
肖刚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很形象的比喻：“这玩意就像是蜗牛，非常耐心地挪动，想要它跑到终点还早着呢。”
实际上，在战斗一结束，肖刚便立马服用了大量疗伤的丹药，没有像李馗一般昏迷过去，纯粹是因为痛楚太过剧烈，想昏迷都昏迷不了。
使用血神子的代价是成倍提升，且无法通过任何手段豁免。好在这种剧痛，不说是习以为常，肖刚却也能凭借自身意志力生生扛下来。
‘这也是个犟驴似的人。’李馗心里想道。
随即，他开玩笑道：“没退场的我们只能互帮互助了。”
只见李馗身前突然现出一根高约二米二的血木长杖，杖头顶端刻有东方之神句芒，翠绿光芒登时席卷而出，如清风般拂过肖刚等人，浓郁且柔和的生机沁入身体。
当然，更多的生机涌入到了小黑的身体里。
说来也是有趣，一群身受重伤的家伙纷纷掏出压箱底的宝贝疗伤，你给我一点，我给你一点，一圈下来勉勉强强倒是将外伤养好了。
这种直接用生机灌溉治疗的方式简单粗暴，效果尤为立竿见影。
肖刚惨白的面容明显红润不少，朝李馗道了声谢。
就在这时，一股馥郁的清香钻进众人鼻腔，不禁使人口齿生津。
一直在捣鼓食材的薛常在掀开木盖，琉璃似的光芒在鲜汤上闪烁流淌。
他黝黑的脸庞居然密布细汗，扬起笑脸道：“大家可以过来尝尝这汤，我专门放了许多珍稀食材，养命养性，每一味药都讲究君臣佐……”
还没说完，便见仇白飞直接站起来，大声吆喝道：“有超级好喝的汤，哥几个晚一步就可没了哈，先到先得。”
要不咋说互补呢。
薛常在说的一通话也就李馗几人有所反应，而仇白飞这一嗓子当即令不远处的鬼使们乌泱泱地聚过来，一下子人声鼎沸。
薛常在一勺勺盛汤，面露灿烂笑容。
不难看出这位黑无常确实对厨艺一道情有独钟，且乐在其中。
……
……
“主人。”
小黑径直来到李馗身边。
李馗看着小黑仔细打量一番，关心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恩，好多了。就算是再跟那家伙打上一场都行。”小黑咧开犬吻笑了笑，眉宇间充塞着张扬与桀骜。
他看过去倒没有明显的外伤，就是神态上还是有些萎靡疲惫。
这回与太岁的激战，小黑并没有极限催动佛想佛。毕竟对付一个实战菜鸡，单凭经验上的碾压，双方就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足以抹平其中的差距。
何况小黑只需将太岁拖住即可，本身有顿悟的加成，加之金乌有浴火重生的特性，他就是在心神方面耗损过剧，其余倒没什么。
没必要每次都要将自己逼入极限。
“那就好。”
李馗轻轻拍了下小黑的肩膀，“辛苦了。”
小黑连连摇头，看去李馗拍在肩头的手掌，眼里尽是心疼。
哪怕经过轮番的灵丹妙药进行服用，依旧可以看见几根指骨露出来，更别说有些全非的面目，愈合得更缓慢。
但小黑也没有说些什么。
李馗一旦做出决定，绝不会谈后悔，更如他自己所说：有些事情，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去做。
“瞧你那样，矫情！”李馗顺势揽住小黑的肩膀，笑道：“谋定而后动，你还不相信我。一开始我就想到灵婴监考背后的另一层用意，虽说有点走在钢丝线上，但却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有生死簿跟薛宗圣都给他兜底，必须得有足够的自信。
随即，李馗唇边的笑容倏然变得得意起来：“这回三司之内我必定是魁首，谁敢不服，我就是第一！”
“哈哈哈哈。”
小黑瞬间被李馗自信的笑容感染，眉眼扬起，也是一把揽住李馗肩膀：“那必须的呀，我主人领导全局，无人能出其右。”
一人一狗勾肩搭背，笑得肆意狂妄。
直把旁边的肖刚看得直摇头，这两家伙是不是得意过头了。
“轰隆！”
蓦地，沉闷的巨响骤然迸发。
但见半空中突然飘出一朵阴云，转瞬间扩张到几百亩大，上面出现了数以万计的阴兵。站在军阵前头的基本全是罚恶司和赏善司的判官，还有几名鬼捕坐镇。
有趣的是，近一半的判官面面相觑间，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
关于这点也不能怪他们。
在三淮水寨生活的妖魔鬼怪近乎百万，虽说其中有一部分是还活着的生灵，但更多的是亡魂，而且有相当大的规模是阴寿已尽，却依靠太岁独特的生命力还活在世间的鬼魂。
像这类亡魂，判官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加班加点地进行审判。
更重要的是不止三淮水寨这一处地方，其他水域今天也完成了清剿，那儿的亡魂也需要等着处理，可想而知里头的工作量有多大，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这群判官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也正因如此，阴司人员本就出现得突然，再加上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底下不少复活的亡魂瘫倒在地，心里自是惶恐不安。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而地府派出军队就是为了镇场，省得一些不知死活的宵小添麻烦。
……
……
战争是结束，但是地府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该干正事咯。”
李馗伸了个懒腰。
“我来帮忙。”小黑主动说道：“炼狱还是头一次塞了近二十万生灵。”
话音方落，立见前方的废墟上陡然出现双日横空的景象，更有无数陨石悬浮，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显得尤为光怪陆离，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须臾后，十九万三千六百二十二名生灵陆续出现在空地上。
他们闭着眼，自发地，井然有序地开始进行分类。
活人；亡魂；有罪；无罪；
他们皆在心底的叩问下，主动按照队列排好。
李馗此番搞出来的动静尤为巨大，想不注意都难。
大部分鬼使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朝李馗投来，打量、审视、敬佩……种种不一，接着，各位鬼使亦是各显神通将救援下来的生灵放出来。
与此同时，云端上，阴律司判官（副殿主）韩栋朝李馗的方向瞥了眼，微微一笑，朗声开口道：“身上冒红光的，往右边自觉排队，身上冒白光，往左边走，请各位不要浪费时间。
“现世之人，通过这扇传送门离开。”
话音一出，红白之光瞬间腾空而起。
显然这些亡魂在被复活的同时也被打上了标志，有利于接下来工作的展开，至此，浩大而繁琐的工程方方开始。
另一边，信站在李馗的身边，开口解释道：“主上，这套阵法叫做【万道归解】，据那个人说可以解析任何阵法，并且可以将核心控制权取而代之。”
当时是信打开破界令牌，后来那个巨人跟信说得情报可不少。
“万道归解。”
李馗若有所思，笑道：“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想来这就是转轮王薛掌控全局的底气，无论手底下的鬼使跟冯夷打得是如何天崩地裂，伤亡这块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生死簿也在其中运转负责。
“肖刚，你真是个狠人啊。”
倏地，郁垒无奈地声音响起。
李馗偏头看去。
只见肖刚起身朝前方人群走去，肩膀不知何时已出现一头乌鸦，看这阵势，显然是要过去搭把手。
这可把郁垒看得直摇头，装模作样地吹了口碗边的热气：“我可得抓紧时间休息休息。”
一番大战刚打完还没过去半小时，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的脑子还是正常的，可不想自我虐待。
可惜想法往往丰满，现实通常骨感。
神荼见到肖刚上去帮忙，面色骤然严肃起来，连忙一拍郁垒的肩膀。后者哪还不明白自家大哥想的是啥，直接装得一脸茫然：“大哥，咋了。”
“你不打算过去吗？”神荼盯着郁垒的双眼。
那正直的眼神，那大义凛然的语气，直接把郁垒一肚子的话全都消灭干净，认命似的一口喝掉鲜汤，跟着过去帮忙了。
这一幕可把李馗看得暗笑不已。
旋即，他神色一凛，似有所感地看向不远处。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待来到近前，立马拱手道谢：“龙虎山天师道吴清风特谢李鬼使的救命之恩。”
“三皇派……”
“清水道……”
原来这伙人是李馗当时去交易行救出来的人，临走前特意来找李馗道谢。
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的弟子，尤其是这位领头的吴清风，亲自率领一大波人去攻打芙蓉区的危机镇压管理部，整体而言也算是颇有能力。
虽说后面还是靠李馗唤来邪物打破僵局。
李馗坦然接受道谢，却没有废话的心思，直接说道：“以后注意点，不是每一次都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这句话直把吴清风等人说得面色通红，连连点头应是。
能被交易行当做货物关押起来，除去因为或悲惨、或麻烦的事情沦为阶下囚，更多的是被自身贪欲所害。
“李鬼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最后还是由吴清风开口说道：“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您吩咐一声，我们都会尽上一份力。”
随即，他又着重说了句：“清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俨然后面一句仅代表个人。
李馗听了不由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这位天师道弟子的心意，只是说道：“你们也算有心，好意我心领了。
“若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们还是赶紧通过传送门离开吧，我想你们都在三淮水寨呆了有段时间，亲人长辈应该都挺着急的。”
吴清风听到这句话，不知想起何事眼眶微红，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领着众人再次郑重道谢，旋即便齐齐通过传送门离开。
小黑目送他们离开，双手环抱：“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过来道谢。”
“呜——”
倏地，响彻天地之间的悲戚声音响起。
李馗抬眸看去，阴影近乎遮天蔽日，感慨道：“这玩意的生命力当真顽强。”
原来这道阴影正是太岁，被小黑由内而外狠整了一顿，身躯分作两半，其中三张面孔彻底失去灵性。先前被肖刚他们合力封印，这会儿正被无数锁链拖入一个森森鬼门内，看样子是要将它带去阴间。
或许是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这家伙的声音显得极其哀伤。
李馗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旋即环顾了一圈战场，除去一些不开眼的想要逃跑，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心里不禁想道：
“不知道接下来的考核会面对什么。”
第981章 那曾经的世界
翌日。
阴司街，赏善罚恶司不出意外的忙碌非常，进进出出的亡魂神态两极分明。
要么欢天喜地，要么伤心欲绝。
倒是来往的判官们，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就写着四个字。
铁面无私！
为了节约时间省事，他们更是直接在判官殿门口开了两扇传送门，也是十分干脆的两个结果，要么下地狱受罚，要么前去奈何桥轮回。
然而，对于参与考核的数十位鬼使来说，今天同样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因为放榜了！
广场上，乌泱泱数百号人挤在一块，蕴着佩服的惊叹声络络不绝。
“我天，阴律司的李馗竟如此深谋远虑，一开始就在葬屍社区的登天梯阵眼布下陷阱，还专门等着冯夷上钩，这份智计好生了得。”
“我看肖刚也不赖，单靠一人之力就拿下云麓区。”
“你们阴律司就会吹捧自己人。”
年轻男人撇了撇嘴，义正严词道：“你看看神荼、郁垒，要不是为了救援咱们这些同僚，肯定得分更高，况且神荼还一人单挑了龙宫东门。”
有人当即反驳道：“说得好像你不是罚恶司的。”
原来在广场的上空悬挂着一张光屏，阴律司、罚恶司、赏善司，三司的排名成绩一目了然，按照先前的规则，各司前两名晋级到下一轮考核。
阴律司：
李馗位列于榜首，甲（一百分）
紧随其后的是肖刚，甲（八十五）
单独拿下军事重镇云麓区，合力打下龙宫南门，与冯夷的战斗分……
另外，如果将自身的神识稍稍触碰李馗的名字，便能以十分清晰的第一视角去观察李馗当时因何会去做出那种决策，以及对抗敌人的细节。
毫无疑问，这是灵婴监考带来的特殊效果。
除此以外，众位鬼差是无法听见李馗那时内心的想法。只能设身处地地去思考、揣摩，如果自己遇到类似的状况，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此一来，众人便能知晓李馗为何是以最高分来进行评定。
智谋深远，统筹全局，奈落街被他一人拿下；水寨洋行和芙蓉区的混乱崩溃与李馗息息相关；葬屍社区的解救也有他的帮助；
登天梯阵眼的破坏；云陵镇以及龙鱼门的攻破；包括后来与冯夷的战斗表现；以及李馗完美履行了鬼使职责，救援生灵高达近二十万。
统筹全局这四个字可不是句玩笑话！
只能说，一百分只是分数的限制在这里，远远不是李馗成绩的极限。
且正因可以用神识来一次身临其境，更能看出李馗等人的胆魄、心性。
无论是参与考核的鬼使，还是其余的鬼差对这个成绩都无法挑出任何毛病，可谓心服口服，只会感到由衷的敬佩。
进而便如同方才几人争吵的那般。
如今结果已经出来。
那毫不夸张地说，李馗他们便是自个司的脸面，不吹捧他们，难道还能去夸其他司的人吗，这时候必须要有集体荣誉感！
罚恶司：
神荼：甲（八十五）
郁垒：乙（八十）
晋烈：乙（七十三）
两人合力破了豺狼的围杀之局，整合二十余名鬼使的力量一同攻破龙宫四门，尤其是神荼以一敌万的辉煌战绩，加了很多分数。
好巧不巧的是，被豺狼围杀的鬼使中，有大部分都是罚恶司的人，他们虽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但比起占据领导同实力地位的神荼、郁垒还是无法超过分数。
赏善司：
土伯：乙（八十四）
仇白飞：乙（八十四）
薛常在：乙（八十三）
土伯简单明了，配合李馗的计划，单凭自己的力量捣毁了两处登天梯阵眼，黑白无常打击了罪恶城砦的有生力量，后在决战中也有表现。
之所以土伯高一分，全因在大局方面，略胜一筹。
赏善司其余人的成绩稍稍显得有些不太亮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与罚恶、阴律这种专司战斗的部门相比确实有点吃亏。
由此，三司的决胜者便已正式出炉。
今日酆都无论何地必将讨论三淮水寨的事情。而在阴司少不得对李馗等人的讨论，年轻一辈的领头羊，这样的舆论开始真正出现！
焦点往往会放在李馗身上。
本就是活人鬼差，偏偏又是滨海长城的客卿，阴阳两界的权柄不可谓不大，而对于大部分鬼差而言，李馗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充满了神秘。
偏偏他的事迹又耳熟能详，舆论一经发酵，简直不要太热闹！
……
……
就在外界热火朝天之际，处于舆论旋涡中的六名优胜者已在各司殿主的带领下来到至高无上的森罗殿。
宽阔的大殿内，两侧摆满了各种模样千奇百怪的雕塑，中央位置，李馗六人一排站好。
公羊靖、钟离、魏知游三位殿主把他们带到这里之后，便让几人在这乖乖等着，三人则迅速离去，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此，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
郁垒状似有点耐不住寂寞道：“还以为会多休息两天，我这伤都还没养好呢。”他的声音自众人心底响起。
可哪成想，包括李馗在内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
郁垒见状双眼忍不住翻白，这几个人太无耻了，旋即也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兄弟们，我瞧这架势有点不对啊。”
“怎讲啊。”
李馗这回主动搭腔。
算一算，他来森罗殿都有三次了，心里倒也没甚么紧张的情绪。双眼还主动打量起周围的雕塑，隐约能感知到雕塑里的蓬勃生命。
不知是哪位阎王的战利品。
有人接话，郁垒兴致明显高了，语气故作低沉：“过来的时候，我问过钟殿主，有没有提前知晓点消息，可你们猜怎么着，一句话没说！”
肖刚闻言眉梢感兴趣地挑起。
谁不知道罚恶司的钟离殿主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尤其是对神荼、郁垒两兄弟。这样奇怪的态度，反而表明了某种危险的信息。
“我们这边也是类似的情况。”仇白飞补充了句。
“一样。”
李馗跟肖刚一路默默地跟着公羊靖来到森罗殿。
倒不是不想问，而是公羊殿主全程面无表情，李馗就算有心询问也被这副模样弄得打退堂鼓，转念一想反正早晚也会知道，也就没放在心上。
听到其余人的回答，郁垒眸光闪烁，却也没再说话。
安静的殿内，一时间只听得见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
实际上也就二三分钟，便见薛宗圣带着三位殿主突然出现，除此以外，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在场——孟慈，孟娘娘。
转轮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当下就直接说道：“鬼捕考核，至此方才开始。我现在宣布第二道考核内容。”
众人闻言连忙竖起耳朵。
薛宗圣话音平稳：“接下来你们将前往其他世界，屠维·戊九十三，这是一个被完全污染的世界，它目前是由卞城王负责。
“这次考核你们将单独行动，负责调查清楚这个世界背后到底在发生什么。想要成为鬼捕，光有武力可不行，还要拥有缜密的心思及头脑。”
与此同时，李馗乍听到屠维·戊九十三这个世界编号时，心里还跟着复述了一遍，旋即神色微变，好似想起什么，双眉蓦然皱起。
李馗眼角余光悄悄地往孟慈的位置看了一眼，暂且将复杂的心思压下。
“考核的细节将会由卞城王以及孟慈全权负责。”
薛宗圣说完这句话，人已经悄然离去。
紧接着，披着霞帔，身穿一袭蓝色襦裙的孟慈开口说道：“进入世界后，你们可自行寻找卞城王手下的鬼差了解基本信息。
“时间以三个月为限，这次依旧会有灵婴跟在你们身边监考。各司决出唯一的优胜者，届时也将会进行最后一轮的考核。”
孟慈双手负于背后，眉宇间自有凛凛威势，美眸微不可查地扫过三名殿主，公羊靖和魏知游两位殿主尚未有所表示，便见到身材雄壮的钟殿主眨了眨眼。
于是，孟娘娘便补充了一句：“刚才转轮王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调查是一方面，想真正完成考核，该想想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孟慈的这句话无疑是要比薛宗圣刚才说出的考核内容更为详细具体。至少让李馗等人有个相对明确的目标可以使劲。
然而残忍的现实总会在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临，孟慈接下来的话就让众人心头不禁猛跳：“这次三司会考毕竟与以往的考核存在很大不同，所以这回就让各位殿主帮一帮你们，算是通过第一轮考核的奖励。”
提升实力固然是一件喜事。
可结合此时此地的情况，那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包括李馗在内，六名阴司鬼使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色，反倒是能读出眼神里的忧虑。
能够站在这里，又有哪个会是愚笨之辈。
这是正儿八经晋升鬼捕的考核，又不是通关打游戏，过一关还给你奖励，还专门让自家殿主帮忙提升实力。
他们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毋庸置疑，第二轮的考核难度肯定是地狱级别，说明以他们现在的实力都应付不了，如果不相应的提升实力，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危。
孟慈自然将众人的神态纳入眼底，心底暗笑了两声，严肃说道：“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们就跟随殿主回去准备吧，七天后正式开始。”
“是！”
各司鬼使锵锵应是。
‘七天，时间竟给得如此充裕啊。’
李馗默默握紧拳头，双目炯炯，斗志已经开始熊熊燃烧。
他要做第一！
不止是第一轮，往后的两轮，他也要做那魁首，争唯一的鬼捕名额。
……
……
钟离一抬手，招呼神荼郁垒，急匆匆离去；面容和善，笑容可掬的魏知游与土伯跟仇白飞交谈了几句，也带着两人离开。
“走，回去。”
公羊靖带着李馗跟肖刚离开森罗殿。
方一出森罗殿，李馗就已经瞧不见另外两批人的身影，瞅了眼前方慢悠悠走路的公羊靖，眼咕噜一转，上前问道：“殿主。”
清瘦俊雅的公羊靖全无来时的面容严肃，唇边噙着浅浅笑意，瞥了眼李馗。“想问我是否知道点内情？”
李馗被一语洞穿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唇角上扬：“不问吧，自己一个人又容易胡思乱想，找您问一问，就算没结果，好歹也能死心。”
“哈哈哈哈。”
公羊靖笑着摇头：“很可惜，转轮王已经严令我们不能透露任何消息，也就是钟离厚着脸皮去找孟慈，好说歹说也只是补充了一句。”
看样子是无法事先得到一点情报。
“你觉得是否跟邪神有关。”这时只见肖刚扭头看向李馗：“世界的污染分为很多种情况，有阴阳两界失衡导致世界规则混乱，从而被逐渐污染；也有邪神或是祂们手下的军团将世界改造成巢穴。”
“不过大多数的情况，基本与邪神逃不开关系。”
有意思的是，肖刚这句话到底是问李馗，还是旁敲侧击地问公羊靖呢。
李馗这时却奇怪地叹了口气，充塞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意味：“屠维·戊九十三，我去过这个世界，是我第一次历练的世界，在还很弱小的时候。”
“难怪你当时的神情有点不对劲。”肖刚就站在李馗的旁边，那种情况下，李馗突然变化的神态，肖刚就是想不注意都难。
“毕竟在那里经历了许多事情。”
李馗盯着公羊靖的背影：“心情难免会有些复杂。”
肖刚理解地点一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去时，那儿是个什么情况？”
李馗目露回忆，开口说道：“是你说得第一种情况，阴阳两界完全失衡，怨念阴气完全充塞天地之间，且日益增重。我记得我那时去的时候，屠维·戊九十三的污染程度在百分之七十，想不到已经完全污染了。”
肖刚同样看了眼公羊靖，若有所思道：“看来是出了很大的变数。”
“聊完了？”
公羊靖扭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李馗和肖刚当即颔首。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一个明显的回答。
而这点信息足以让李馗和肖刚两人做出更完全的心理准备。
第982章 师兄与师弟
公羊靖面上没说话，心里却是对李馗二人的机智感到满意。
谁家不护犊子啊，不过是有人内敛，有人奔放张扬。
薛宗圣确实跟三位殿主说过不容许提前透露相关的情报，但公羊靖确实也没透露啊，他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这儿离森罗殿也就几百米，阎王都能作证！
“聊完了，那就回吧。”公羊靖袖袍轻轻一甩。
立见三人周遭的空间瞬间变得模糊，景物走马观花地掠过，不到一息的时间，鸟语花香扑面而来，竟已身处在一片竹林石径间。
‘公羊殿主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远超冯夷数倍不止。’李馗回想起方才的那一瞬，双眼放光，不由心生感慨。
随着他修为日益渐深，眼力自然要比以往强出许多。
公羊靖简简单单地甩袖，浩瀚的法力裹挟空间的规则，直接定位到阴律司宫殿深处的秘境，而且还是从森罗殿那里挪移过来。
堪称是大道至简，鬼斧神工。
这一手，明显是露给李馗看的。
就他手里掌握着壶天神通，无间炼狱现如今更是与他的梦境结合在一起，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需要大量的底蕴来奠基。
公羊靖带头在前面走着，道出的话音坦然，甚至一点都不含蓄。“这次你们的成绩，我很满意，力压其他两司一头，也叫他人无话可说。”
三司鬼使在争名额，三位殿主又何尝不是在争脸面。
更别说李馗跟肖刚两人贼争气，愣是死死压住其他司一头，没瞧见就连赏善司殿主魏知游都有点坐不住了，刚出森罗殿就不见了踪影。
与之呈鲜明对比的就是公羊靖的潇洒态度。
李馗立即打蛇上棍，就差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殿主，剩下两轮，我保证为咱们司争光，给您脸上添光！”
“李鬼使，怎么平时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啊。”肖刚上下打量李馗，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玩味笑道：“何况你就这么有把握赢我啊。”
“说实话怎么就成油嘴滑舌了，你这是偏见。”李馗抬手点了一点脑袋，颇有些挑衅道：“再说了，我脑子肯定比你好用。”
“别风大闪了舌头。”
肖刚语气平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三淮水寨布下了棋子，要是你做不到这种程度，反而叫我看低了你。”
“敢做，敢想，才叫做真气魄，真胆识。”
李馗一摊手，反驳道：“阴司清剿水域的消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有谁真正去付诸行动，就算没有这次考核，来日我也要将它剿了。”
最后的话音掷地有声，强烈的决意、信念脱口而出。
肖刚挑眉，烈烈战意在眉宇间蓦然燃烧，直接约战：“下一轮，咱俩可就要比一比真章了。”
“瞧你这话说得，比就比！”
李馗哪会惯着肖刚，干脆应下挑战。
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公羊靖倏地顿住步伐，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你们俩个……斗完嘴了吗。”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只不过话里的含义却天差地别。
李馗和肖刚齐齐咽了口吐沫，同时拱手认错。
“殿主，我们逾越了。”
小小的胡闹过后。
公羊靖抬眸看去，韩栋韩判官早已在竹林另一头等候多时，直接说道：“肖刚，跟着韩栋去砍竹子吧。”
“是！”
肖刚再一拱手，便立即走向韩栋。
两人结伴朝竹林深处行去。
韩栋一身幽黑的獬豸官袍，单看外貌的话，属于那种三十余岁的成熟帅哥。随手将以玉瓶装盛的泉水递给肖刚，“这次考核作何感想。”
论起关系的话，韩栋与肖刚之间认识得更久，于微末时就彼此相识。因此两人说话就明显没有那么多客套和规矩。
“没什么感想。”
肖刚脸上没甚么表情的时候，整个人瞧过去反而显得有些木讷。“过去的事情不值得再去浪费时间，重要的是抓紧当下。”
他接过玉瓶，相触的瞬间，手掌边缘立即攀上一层浅浅的冰霜。肖刚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仰头将里头的冰泉一饮而下。
甫一张口，便冒出滚滚寒气。
韩栋闻言唇边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些。
肖刚这人其实很简单，外冷内热。两人又是多年的老相识，他难道还不了解肖刚，看样子是刚才跟李馗约战，直接被激发起斗志。
要不然换做以往，少不得要跟他复盘一下，总结出不足之处。
再瞧瞧现在……
韩栋握着拳头，嘴唇对着拳眼干咳一声，咽下笑意：“你的运气不错，新竹子刚长出来一批，正好可以帮你恢复血神子。”
肖刚睨了眼韩栋，默默点头。
随着两人往里走得越来越深，周围青绿色的竹子渐渐变得幽黑起来，直到最后，立于竹林深处竟有种站在汪洋大海上的恐慌感。
徐徐微风吹来。
肖刚直接脱下上身衣物，露出结实的肌肉，环住右臂的黑红色纹路黯淡无光，提着阿鼻斧环视了一圈，找了个卖相不错的竹子，狠狠砍了下去！
“砰！”
沉闷的声响迸发。
惊骇见到肖刚手中有破灭万法之威的阿鼻斧刃只嵌入竹子表皮一点点。
“呼——”肖刚吐出一口森寒冷气，木讷的眸子仿佛有血溢出来，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节奏，立马再劈下一斧子。
即便如此，也只是在原有的痕迹上加深些许。
要知道肖刚手上的这件杀伐至宝连冯夷的法术及七彩灵光都能生生劈开，看似普普通通的竹子竟有如此厉害的防御力，简直不可思议！
可实际上，在肖刚眼里，当阿鼻斧砍下的一瞬间，宛如火山爆发一般，无数人尖利的嚎叫灌进耳膜，周围的景象顷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穷无尽的红墨色覆面而来。
细细看去，那是一道又一道的狰狞身影，面容充塞着嗜血，他们纷纷扭头看向旁边的虚空，好似注意到了肖刚的存在，乌泱泱地如同海啸般扑击过来。
这一幕，但凡心智稍弱的人见了都要被吓破胆。
可对肖刚而言却见了不下上亿次，经络之间，粘稠似血的杀意随之运转，右臂上的黑红色纹路仿佛呼吸般一起一伏，逐渐蔓延到全身。
只见阿鼻在这个世界变得犹如通天彻地一般，锋锐的斧刃划过无数身影，旋即又在转瞬间突兀消失，留下嘈杂而尖利的咆哮。
说时迟那时快。
现实当中，肖刚拔出斧刃时，一缕磅礴混乱的猩红气息沿着阿鼻进入黑红色的纹路，心神及躯体登时像燃起了火，呼出的气流都变得滚烫异常。
周边的空气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
好在肖刚方才服下的冰泉立即发挥出了功效，极致的冷意将火焰中和。心无旁骛，猩红气息经过神通法门的提炼及转化后，与杀意结合，最后诞生出状似符文，又像人影的奇妙存在，与肉身完美嵌合。
祂，便是肖刚的血神子！
这片竹林里的每一根竹子都代表一个无法超度的小世界。
若众生如狱而无法解脱，
吾愿往，
吾以躯壳作舟，承载因果业报。
不多时，肖刚稍显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后背的双面修罗变得愈发威严肃穆，每次阿鼻斧落下越加势大力沉。
砰！
砰！！
稍远些的地方，韩栋不知何时居然在空地上摆上了一副茶桌，悠然自得地吹散杯口冒起的热气，旋即美美饮下。
……
……
另一边，李馗跟着公羊靖径直来到湖心小筑。
碧蓝的湖水边，两人并排而立，氛围一时竟显得很是安静。
李馗偷偷瞥了眼公羊靖，干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说话，却不成想被公羊靖抢先一步：“你是想说你与转轮王见面的事。”
公羊靖道行高深，李馗心里这点小九九哪瞒得过公羊殿主，于是便爽快地点头承认，直言道：“这件事没跟殿主说便擅自去找转轮王，是李馗的不对。可要是再来一次、两次，哪怕是无数次，我都会做出这个选择！”
公羊靖听到了李馗这句话，竟是笑了起来。
他道：“你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来找我。是因为你觉得若是将此事告诉我。
“若我劝你就此作罢，你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可我要是支持你，又怕我到时候在转轮王那里落不得好。
“思来想去便决定自己一人独行。”
公羊靖直视李馗的双眼：“我说的，是，还是，不是。”
李馗一时哑然。
公羊靖却纳闷不解道：“你愿意去找孟慈解惑，寻找心中的答案，想让她支持你的行动。”他话锋陡然一转：“可李馗你是出何缘由不来找我，按理来讲我公羊靖才是你的上司，你的殿主。
“是因为孟慈领你进门？”
“不是，我……”
这番对话远超李馗原先的设想，吞吞吐吐，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囫囵话，以他的才智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突然在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孟慈该不会全跟公羊靖说了吧。
“我来替你说吧，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亲疏之别。”
其实公羊靖眉宇间并无愠怒的神色，言语心平气和，却莫名透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算起来，我公羊靖是崔玉亲自领上修行之路，现在接替他的位置，坐上阴律司殿主之位，而你是崔玉亲自选的传人，你我之间撇开上下级，说师兄弟也无不可。”
师兄弟……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恍惚。
他从未想过这句话竟会从公羊靖的嘴里说出来。亲疏之别，或许是吧。在李馗心里，公羊靖就只是公羊靖，是殿主，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一直以来，他是靠自己的表现获得对方的赏识。
公羊靖见了李馗的模样，心里便已了然，抬手用力拍在李馗的肩膀：“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责怪你什么。
“只是师兄想告诉你，你并非独自一人在这路上。”
【厉温、孟慈、公羊靖、已去轮回的崔玉，包括生死簿，他们可都是对你寄予厚望，而且你可以找上他们一块来质问我，我相信他们是愿意为你撑腰的。】
李馗现在真正才明白，当时薛宗圣对他说的这句话。
不止是生死簿；也不止是孟慈。
李馗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心底翻涌的复杂滋味压下，笑着脸道：“眼下也无他人在场，师兄说的话，师弟记住了。”
公羊靖笑了笑，就此事也没再过多谈论。
李馗这一路行来到底有多不容易，公羊靖见得分明，作为殿主，他必须要将一碗水端平，但作为师兄，他对李馗也会不吝提携。
其实很早前，关于大明世界的历练本属于肖刚。当时李馗在幸福小区一役的杰出表现，公羊靖便顺势将这个机会给了李馗。
大明历练结束后，公羊靖又对李馗当时的道路进行指点，包括后来的云梦河鬼蜮事件上，也是给予了支持。
有些人的表达方式是内敛；有些人则是奔放张扬。
可归根结底，心终究是一样的。
……
……
清风吹来，碧蓝湖面泛起波澜。
两人的谈话仍在继续。
“相信不用师兄多说，你也知道下一轮考核的危险性。”公羊靖道。
李馗试探道：“哪怕有灵婴作为保险，哪怕我有生死簿，依旧有可能丧命。”
公羊靖笑而不语。
李馗了然点头。
“你与肖刚的道不同。”
公羊靖伸出手，掌心突地出现一幅画卷，上绘山川江河，竟是冯夷的法宝【河图】。“这件法宝内蕴大量的龙脉水汽，对你，对势，还有你手里的两件法宝来说都大有裨益，可助你修行。”
“师兄的意思是吃了它？”
李馗眉梢挑起，显出明显的惊讶。
“不难呢。”
公羊靖反问道：“你如今已经走出自己的道，河图留在身边只是锦上添花，若是将它吃了，便是雪中送炭，换你选哪条路。”
李馗闻言登时露出灿烂笑容：“当然是听师兄的。”
公羊靖的袒露真心，无疑极大拉进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只是一方面。”
公羊靖衣袂翩翩，笑着说道：“接下来还有两个好处。”
第983章 潜修及出场
听到这句话，李馗眼睛不由一亮，迫不及待道：“师兄，快讲讲。”
不得不说，师兄这两个字倒是越喊越顺口。
“吼！”
蓦地，一声欢乐的吼声响起。
李馗闻声看去。
只见碧蓝湖面上突然出现两只神骏的貔貅，相互嬉戏打闹。便在李馗的注视下，猛地扎进湖水里，不消片刻，湖面陡然泛起巨大的旋涡。
一条条颜色各异的小泥鳅在涌起的浪花上挣扎。
李馗右眉上扬，双眸登时泛起深邃涟漪，这才真切看清那一条条‘泥鳅’的真身竟是蛟龙，而且全是有化龙特征的蛟龙！
这一幕不禁让李馗想起上次跟公羊靖一起吃火锅的光景，那时吃的就是蛟龙肉，那滋味口感至今想起来仍是回味无穷。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简单的料理。
‘莫非师兄是打算犒劳犒劳我？’李馗咽喉动了下。
与此同时，如同牧羊犬一般。
两只貔貅在旋涡中呈顺时针自由奔跑，时而俯身将好几条蛟龙咬起，直把它们咬得浑身鲜血淋漓。随着奔跑，旋涡越扩，越来越多的蛟龙出现，成千上万。
公羊靖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我看你壶天与嫁梦融合得颇有成效。既是如此，当然需要足够多的对手来进行实验及完善。”
很明显，这些蛟龙跟李馗想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是下酒菜，而是给他陪练的沙包！
然而这些沙包的实力最低也有五千年道行，李馗望着密密麻麻的数量，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咽下口吐沫：“师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对付它们全部吧？”
没料想，公羊靖还真点一点头，语气肯定及强调道：“不错，只能由你一人去对付。这些泥鳅营养不良，实力更是十不存一，以你的本事去对付它们……”
说着，公羊靖瞥了眼李馗。“能做到的，对吧。”
“那必须能啊。”李馗一挺胸膛，丝毫不带犹豫地回答。
哪能未战就先言败，他李某人浑身上下啥都不多，就胆气最多，最足。
“还算有点样子。”
闻听此言，公羊靖嘴角勾勒出满意的弧度。
旋即，他将河图交到李馗手中，还是给后者吃了一个定心丸：“放心，它们用不出任何神通法术，就看你的梦境能不能玩转它们了。”
“没问题，绝对不会让师兄失望。”
李馗五指用力握住河图，浑身法力奔涌间蓄势待发。
“你倒心急，别忘了还有最后一个好处。”
公羊靖失笑摇头，抬手指向碧湖。“你站去旋涡中心。”
李馗的兴趣越来越浓，右手攥紧河图，也不多问，抬脚径直朝湖心走去。波涛汹涌的湖面每每撞击过来时，立即被奔腾的法力抚平。
他能感受到碧湖里蕴着极其强大的封禁之力。
少顷，当李馗站定在旋涡中心时，周遭的空间竟蓦然翻转，鼻子不自觉嗅了嗅，一股灼热的硫磺气味钻进鼻腔。
这是地狱的气息。
李馗先是往岸边看去，风姿卓越的公羊靖负手而立，犹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却又触手可及，旋即低头往下看去，双瞳浮起异样的神采。
空间犹如一扇明亮的玻璃，在‘玻璃’表面刻印玄奇的符文，乍一看像是熔岩铸成的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则贯穿进太岁的体内。
是的，就是太岁！
熔岩似的山丘峭壁如鱼鳞般交错，分作两半的太岁处在一座超大型的奔跑笼里，共有六道符文锁链贯穿全身，它只能不停地奔跑。
随着太岁的缓慢蠕动，一块又一块山岩般巨大的血肉刮下，浑浊污秽的阴气怨念肉眼可见地消散。紧接着，锁链迸发出耀眼的红芒，血肉里雄浑无匹的生命力被转化成至纯的灵气。
几是在刹那间，符文变化，如同开启了阀门。
“我靠！”
李馗惊呼一声，双眼登时冒起璀璨精光，只觉磅礴到难以估量的灵气自四面八方灌进身体，稍稍呼吸，灵气便犹如清凉的泉水沿着喉咙入腹。
吞咽这种具有活力且健康的灵气瞬间让法力变得雀跃。
李馗这时心有所动，神识与符文沟通。
立见喷涌而出的灵气里升腾出浓郁至极的日华与月华之气。
当见到这一幕，李馗真的忍不住直呼好家伙。他目前正处于换肉的阶段，除去需要大量的灵气做支撑，最根本就是要吸纳日月精华之气，以便进行换肉。
换做在外界，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下想要完成【换肉】，至少需要数载到数十载的时间，毕竟一天里能采取日月之精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
可现在有了太岁这个超大号补品的支持下，这个时间无疑会大大缩短，对李馗来说，当真是及时雨！
兴奋之余，李馗还敏锐注意到其余锁链连接的空间，幽通催发之下，隐约能见到几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正是土伯、神荼郁垒他们。
瞧这副架势，恐怕从一开始太岁的结局就已经被定下。
“看来你已经体验到好处带来的效果。”
公羊靖话音清晰入耳，“那么就别浪费时间了。”
话音方落，两只貔貅登时兴奋地吼了一声，俨然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玩耍的模样。只见它们奔行间，双角腾起似金似玉的光芒，须臾席卷而出。
“吼！”
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咆哮之下，碧湖一眨眼宛若变作无垠汪洋，成千上万的小泥鳅咆哮着顷刻变大，它们满蘸凶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馗，搅动汪洋冲了上来。
尽管无法使用神通术法，可这些蛟龙的底子还是有的，掀起的声势相当浩大。尤其是冲在前头一只有着黑色鳞甲的蛟龙，大张血盆大口咬来。
浓厚的杀意让李馗一眼就注意到它，仔细打量一番，饶有兴趣道：“哟，想不到还是个老相识。”
此蛟龙，正是北山三妖的海蛟。
它自当初被公羊靖擒获后，一直呆在蛟龙群里，日日夜夜受到欺凌，纯属于食物链底端的存在。这回得了命令，新仇旧恨之下，直接当起了先锋。
“哈哈哈，来得好。”李馗笑声肆意豪迈。
正如公羊靖所言，无间炼狱现如今刚有所成，正是需要试刀石的时候，这些蛟龙又何尝不是一道另类的下酒菜。
“铮！”
霎时间，刀剑铮鸣之声大作。
一红一赤两道惊鸿倏地自李馗眉心洞出，双瞳浮出猩红的血日。
下一瞬，李馗的躯体就被袭来的利爪分割，却无丁点血肉飞溅，唯见一只只碧玉蝴蝶振翅飞出，让所有蛟龙都陷入失神。
电光火石间，浩瀚伟力悍然迸发，成千上万的蛟龙全都消失不见。
只见双日横空，魔幻的光晕下，无数岛屿沉浮。
无间炼狱能够装下近二十万生灵，万余只蛟龙还怕装不下嘛。它们或瞬间沉入梦境，或警惕地观察周遭的一切。
笼罩炼狱的阵法已然启动。
大日之前，李馗盘坐虚空，一呼一吸间，海量灵气混着法力奔腾，源源不断的月华涌入丹田化作阴粉，旋即，雄厚的神识顿时化作火焰降下。
水火相交，状如沸池。
四体百骸在丹火的锤炼下不断蜕变，片刻后，一道明亮的丹光突地照彻全身，透出体表，滚滚蕴着庞大血气的汗珠自肌肤渗出。
李馗行功渐入佳境，同时一心多用，控制河图释放出无穷无尽的龙脉水汽。
“吼——”
赤霄水龙刀剑震颤间，骤然变作神龙盘旋在李馗左右，恰如阴阳般将他笼罩，欣喜而又贪婪地吞饮浑厚的龙气。
阴阳反覆大阵随着李馗的心意，完全笼罩炼狱。
李馗唇边翘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心念一动。
立见一颗绛紫色的华贵巨树自李馗身后浮现，似龙似蛟的怪物缠绕在巨大的树身上，猩红似血的竖瞳透着虚弱和疲惫。
当时它在冯夷的灵台世界受到重击，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李馗自然不会顾此失彼。
宛如湍湍流水似的龙气自山川江河间升腾，环绕虚空，沁入蛟龙体内。后者当即张开血盆大口，饕鬄似的咽下。
这时李馗掌间的河图微微颤抖，法宝有灵，自是不甘自己就此消亡，奈何公羊靖早就施术将它束缚，便是如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李馗置若未闻，五指稍加用劲，河图便立即失去动静，如同死物般。
旋即，但见猩红的双日陡然染上一抹漆黑，犹如日食般，天地间渐渐黯淡无光。
庞然的心神化作遮天蔽日的黑夜降临炼狱。
……
……
当自己的利爪离李馗越来越近时，海蛟只觉眼睛一花，躯体竟又缩小成泥鳅大小，原本波涛汹涌的湖面又重归平静。
‘怎么回事，又不打了？’
海蛟的念头方方升起，便瞧见湖面上有一根竹竿甩起落下，见到鱼钩入水的瞬间，它龙瞳骤然扩张，藏在心底的恐惧登时喷发。
海蛟想都没想就往湖底潜去。
不料想，钩尖如影随形，尖头瞬间洞穿它的下颚，无比剧烈的痛楚自灵魂深处爆发，当即让海蛟发出一记凄厉的哀嚎。
离湖面越近，恐惧便高上一层，最后形成海啸将它吞没；
像这类的例子数不胜数。
有的如海蛟一般被唤醒内心深处的恐惧；有的蛟龙变作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循环在年复一年的生活中，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有的则沉浸在过往的辉煌中不可自拔；
一部分蛟龙进入巨大的斗兽场，陷入永无止境的厮杀；有些谨慎的蛟龙尽管没有沉入梦境，却也被炼狱里虚虚实实的阵法杀死。
闯过一层梦境，又是一层梦境。
误以为的同类却带来致命的杀机。
无论这些蛟龙有多高的道行，在李馗的梦境里，他才是主宰一切的神明。
与此同时。
岸边的公羊靖驻足了一会，方才转身离去。
——
就在李馗等一众阴司鬼使潜修之际。
三淮水寨覆灭的影响在外界才方方显露。
——
滨海市，顶级贵族中学。
傍晚时分，校门口整整齐齐停了数十辆豪车。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一众同学的簇拥下走出来，说是众星拱月亦不夸张，不远处的几伙人见状，早早就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曹少，明天有什么安排啊。”说话的男同学一脸殷勤，他没有穿校服，从头到脚皆是高档的奢侈品，“明天有一位书法大家来我家作客，我看你平常对书法挺感兴趣的，要不明天我去接你？”
被称作曹少的少年虽年纪尚小，但五官样貌已长得十分英俊帅气，拿着最新款的手机，神情专注，看得却不是短视频或者小说，而是深奥难懂的易经。
曹炎午头也不抬地说道：“抱歉，明天要跟爷爷去海钓。”
“爷爷啊。”
方才说话的男同学听到这句话，只好悻悻作罢，补充道：“没事，曹少你什么时候有空，随时知会我一声。”
曹炎午不咸不淡地应道：“恩。”
即便是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身旁围绕成一圈的富家子弟也没有露出丝毫不快的神色，反而嘻嘻哈哈地聊起天来。
从小到大接受的精英教育，以及环境耳濡目染的影响，使这群刚到青春期的少年远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下周见。”
“曹少下周见。”
曹炎午径直上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
在沉闷的引擎声中，轿车缓缓驶离，混入车流不见踪影。
……
……
此时此刻，轿车内却正在发生着足以令那群少年大跌眼镜的事情。
“爷爷，您今天怎么会来接我？”
曹炎午上车后便见到座位上坐着一个气度威严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那满头白发，单看面容其实也就是四十出头。
他面容呈出明显的惊讶，手机也是立即放入了裤袋里。
曹有仁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笑道：“我来接你，你不开心吗。”
“开心，非常开心。”
原本面无表情的曹炎午露出灿烂笑容，与方才的模样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关心道：“只是您的伤还没好就出来，我很担心。”
曹有仁探手抚摸曹炎午的脑袋，后者像个小猫咪般微眯起眼。“出来前我算了几次卦，卦象表明这一段时间我定会顺风顺水。”
第984章 暗处的风暴
“那真的是太好了。”
曹炎午享受着那只宽厚的手掌抚摸自己的脑袋，微眯起眼：“如果爷爷有什么事情，可尽管交给炎午去办。现在炎午的实力已经变得非常强了！”
说到这里时，曹炎午抬手往虚空一抓，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他攥在了掌心。
哪怕是修为极强，高至还丹境界，如果不通因果之道，也绝对看不见曹炎午手中攥着的一根根密集的因果线。
此番情景，简直骇人听闻。
虚无缥缈的因果竟在曹炎午的手里实质化，又是何等不可思议。
“哈哈哈，你有这份心，爷爷很开心。”曹有仁听了不由大笑数声，旋即颇为关心地问道：“在学校，跟同学相处得如何。”
提起那帮富家子弟，曹炎午温驯的眼神透出微不可查的淡漠，是一种视为蝼蚁的高高在上，随口说道：“请您放心，他们都喜欢我的家世，就算与以前相比有些奇怪，他们也会自我进行脑补，一点都不会怀疑我不是曹炎午！”
这番话要是被他的同学听到，保管惊掉一地下巴。
瞧意思，莫非他不是真正的曹炎午？！
“以后你跟人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多。”
曹有仁认真地盯着曹炎午的双眼，教导道：“单纯靠吃，日后是无法增进你的神通，这是下下乘。人作为万灵之首，是最能牵扯因果的物种。
“或许，你遇到的每个人都会给你好好上一课。
“所谓的红尘历练便是如此，你要真正地融入到这滚滚红尘之中。”
言语间，曹有仁的话音好似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像是高在九霄之上：“命运是一条宏伟的长河，无数生灵在河里沉浮，时刻翻涌起的浪花便是因果。
“有些人会变作礁石，任凭河流冲刷、浪花拍打亦是巍然不动，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和能力坐上船，主宰自己的命运，在船上垂钓万物。”
曹炎午听得如痴如醉，有所感悟道：“掌握过去未来之因果，便能掌握自身的命运，也能宰执他人的命运。”
“不错。”
曹有仁微微颔首，话音里蕴含着鼓励和期望：“届时相信以你的聪慧和神通想要悟明因果循环之道，便犹如水到渠成。”
听到曹有仁的激励，曹炎午的神态倏然显得极为狂热，双眼竟似燃起了火，忙不迭地颔首。“请您相信炎午，炎午一定会成为您最得力的帮手。”
“谁敢阻碍您的大事，炎午必将杀无赦！”曹炎午瞳孔深处的杀意凝结成冰，渗出刺骨的寒冷。
曹有仁见状不由笑了笑，眼里浮起慈祥：“爷爷肯定相信你。”
话音方落，一张玄色的符箓突地自前座显现。
然而车内的三人对这种玄奇的情况居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开车的司机抬手握住符箓，眸里闪过异色，低声汇报道：“王爷，我们的人已经接触到糜夫人了，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很好，只能让一目五的白鬼来负责与我们联系。”
王爷；
会妖门的糜俐；白鬼柳如复；
这名司机说出的话竟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可正因如此，哪怕再不可思议，曹有仁的真实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不是别人，正是逍遥王赢君羡！
他恢复好伤势，居然又回到了滨海，甚至已经跟糜夫人重新取得了联系。
那么在赢君羡身边的曹炎午自然是轮回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唯有轮回聻才能视因果为食物和玩具。
只是任谁都想不到轮回聻先前还只是一副孩童的模样，现如今竟已是翩翩少年郎。更不思议的是原先情感淡漠空洞的轮回聻，现在身上竟多出了‘人’性！
短短数月的时间，便有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在这背后，轮回聻凭借自己的因果神通又吃了多少生灵，当真细思极恐。
这时听到司机的汇报，赢君羡幽深的双眸浮起兴趣，直接问道：“糜夫人借着白鬼之口透露什么消息给我？”
其实养伤的这段时间，赢君羡对于外界情报的收集，其实是要比以往更加频繁，因为他需要知道各方的态度以及反应，以便调整后续的计划。
例如长城；例如罗教；例如正在支持他的那些人；
总之，会妖门向来行踪神秘，加上先前是赢君羡这边主动断去双方的联系，所以他目前对会妖门内的剧烈变动并不是很了解。
可即便如此，这位逍遥王回到滨海后，头几件必做的事情就是联系糜夫人这个盟友，毕竟至今双方的利益以及仇人都是完全一致的。
司机立即回道：“白鬼说糜夫人如今不在滨海，而是在其他地方，具体是哪里，他没有透露，口风相当严实。不过白鬼有意无意地表示现今糜夫人的处境并不好，似乎正与另一名会妖门的大圣共事。”
瞧这话儿的内容，看来这名司机能为赢君羡办如此机密的事件，俨然跟死去的董仲一般，属于赢君羡的心腹。
另一边，赢君羡闻言却是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这与他先前猜想的情况并无太大出入，糜夫人的基业先是因玄山君受到了一波打击，若望山一役后，说是倾家荡产亦不为过。
会妖门，或者说胡算子必然会给予糜俐严厉的惩罚，方能让大妖们满意。
随即，赢君羡询问道：“另一名大圣是谁。”
“楼启。”
司机不假思索地回答。
楼启的名字无论是名还是妖对赢君羡来说都相当陌生，不过他稍加思索，便猜出这位大圣恐怕在会妖门里是个中立派。
“那么究竟是共事，还是寄人篱下呢。”赢君羡饶有趣味道。
司机是个聪明人，不该回答的话那是半个字也不会提，只是补充了一句：“除此以外，白鬼还说糜夫人得知了王爷的消息十分高兴。”
赢君羡将手掌从轮回聻的脑袋上拿下，后者眼神中流转出一丝恋恋不舍，可见对赢君羡的依赖程度。
“想来这位糜夫人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将会丧失很大一部分的独立性。”轮回聻这时主动分析，俨然是为了表现给赢君羡看。
赢君羡语气平淡。“她可是个极聪明的女人。糜俐自知自己已然没有之前的筹码，所以就只是托白鬼向我问了句好。”
轮回聻微垂眼睑，头脑飞速运转。
他目前吃掉的生灵已达至一个相当恐怖的数量，单以时间来论的话，食物的生命加起来已经超过千年，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人生经历。
须臾后，轮回聻便出声建议道：“爷爷这时候是要帮她的。
“糜俐除去手下的势力遭受严重打击，其本身的战力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仍是个万年道行的大妖。只要给她一定时间，迟早能够东山再起，恐怕这也是为何会妖门的其他大圣没有对她落井下石的根本原因。”
轮回聻说到这里时，面容颇有些神采飞扬。“雪中送炭，自然是要比锦上添花强出许多。”
司机没有说话，安静地开车。
赢君羡笑着问道：“那炎午你觉得本王该给她什么帮助才好？”
轮回聻张了张口，却一时无言。
正如赢君羡跟轮回聻说得那句话：要融入到滚滚红尘当中。
可以体验其他生命的人生，确实能够丰富轮回聻的阅历，但并不代表他的智慧、城府就能因此变得老奸巨猾。
说白了，唯有将养分全部吸收，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才行。
暂且沉默的车内，赢君羡偏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街景让他不由稍加感慨，某种程度而言，在稳定平凡方面，长城确实做得相当出色。
只是，这种平凡又能维持多久。
与此同时，轮回聻明显是不想让赢君羡失望，一番思索后，一道恐怖的人影悄然浮现脑海，嗫喏着开口说道：“滨海长城的客卿，李馗。”
言外之意就是将李馗的消息透露给糜夫人，双方合力诛杀李馗。这里面的操作空间极大，借刀杀人也未尝不可。
不料想此话一出，赢君羡只是以淡漠的目光地看了眼轮回聻。
轮回聻面色陡然难看起来，连忙低头认错：“爷爷，是我考虑不周。”
“如果胡算子要是能允许糜俐去复仇，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赢君羡原本稍显肃穆的面容倏然扬起几分笑意，对于轮回聻表现出的急躁，并不是件坏事，相反却证明了他身上越发有人味。
这是赢君羡想要看到的。
幼稚、成熟、沧桑、再到洞察万事万物，最后彻底明悟因果。
那时的轮回聻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会妖门有自己的计划，即便是糜俐，也要在胡算子和金龙王的意志下低头。”赢君羡教导道：“况且她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这时候如果本王去主动帮她，反而是自找没趣。”
闻听此言，轮回聻若有所思地颔首。
他已经有点明白赢君羡话里的意思。
糜俐又非真的变成孤家寡人，身旁有一目五这样的绝顶智囊，背后还有会妖门，一时的失利不代表彻底没了资源倾斜。
何况赢君羡方才亲口说：糜夫人是个极聪明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需要赢君羡的帮助，那么白鬼就不会只单纯地替糜夫人向赢君羡问好，早就说明想要交易的内容同条件。
“爷爷，炎午学到了。”轮回聻低下头诚声说道。
与糜夫人打交道这么久，赢君羡无疑对前者相当了解，这时说话的口吻显得意味深长：“这份仇恨，经历得时间越久，便会愈发炽烈，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
此话不知是说他自己，还是说糜夫人，或者两者皆有之。
紧接着，赢君羡话锋陡然一转：“现在那位阴律司鬼使可忙着呢。”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轮回聻，终于恍然明白赢君羡这次为何会特意转道来学校接他，试探道：“爷爷，可是又有那李馗的消息。”
赢君羡微微一笑，指尖飞出一张阴天符箓。
符箓被轮回聻接过，大量详细的信息涌进脑海，须臾后，不免惊讶道：“三淮水寨覆灭了！那个叫冯夷的家伙竟然死了！”
轮回聻跟在赢君羡身边，自然是识得冯夷这号人物。尤其是赢君羡能这么快恢复好伤势，离不开当初冯夷赠送的泉水。
此物乃是太岁常年身处在黄泉当中，以自身本源结合黄泉之水凝练成的生命精华，不仅对魂体大有裨益，且对尸煞之气的消除效果尤为卓越！
若非如此，以赢君羡受到的伤势，又岂能这么快初愈。
“为何你会觉得惊讶。”赢君羡意有所指。
轮回聻认真想了想，方才回答：
“关于三淮水寨，关于冯夷，乃至于地府的信息，皆是从爷爷口中以及食物的记忆里得知，但地府到底有多大的能量，炎午心里其实并没有确切的概念。”
“孺子可教也。”
赢君羡满意地点头。“炎午，可还记得我跟你讲的云梦河鬼蜮。”
“清楚记得。”
轮回聻语气愈发恭敬，低头恭声道：“会妖门暗中谋划多年，欲帮助被镇压的北山三妖冲破封印，没想到最后地府竟会介入，导致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这件事里，同样有李馗的参与。”
“冯夷也好，三淮水寨也罢，他们的覆灭并不让人觉得意外，哪怕冯夷在强上数十倍，他的结局也必然是下地狱。”赢君羡手指间浮起五行八卦的虚影，道出的话音不免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地府的力量，仍是深不可测。”他最后的语气掺了些许复杂意味。
赢君羡给冯夷的三个锦囊妙计，除去双方的交易，内里还蕴藏着其他心思。
那就是用冯夷去试探地府的能量！
“简单来说，地府出面解决云梦河鬼蜮的隐患，一是完成职责，二是展示自己的拳头。”赢君羡有条不紊地讲道：“当时观看的观众大多是人间顶级的势力，他们一眼便知其中的分量。”
“可是金字塔底下的人与你一样，对地府拥有的能量无法在心中形成一个确切的概念，毕竟北山三妖和会妖门离他们太远，但三淮水寨不同，它是一个鲜明而立体的存在。”
赢君羡笑了笑：“当这一个扰乱轮回的庞然大物土崩瓦解，与你一般的无数人瞬间就会有了清晰的认知，对地府阴司的敬畏将会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轮回聻恍然点头，旋即颇为担心道：“那会影响您的大事吗？”
“谁知道呢，或许会吧。”
赢君羡瞳孔深处玄奥的阴符领域缓缓转动。
第985章 再回首
闻听此言，轮回聻眸光坚毅。
无论是谁，哪怕是地府，只要敢胆阻碍赢君羡的大计，就算是豁出性命，他也要将那些绊脚石统统踹走。
蓦地，司机眼角余光瞥了眼后视镜。只见一辆越野车不远不近地吊着。
这辆车从他们离开府邸到现在一直在后面跟着。事实上，这种跟踪已经持续数月，或者说人家就压根没想着隐藏行踪。
“王爷。”
司机心里略作思忖，恭敬地出声询问道：“要让他们跟着去公司吗？”
赢君羡尚未表态，这时心里已经燃烧决意的轮回聻居然主动开口说道：“爷爷，要不我把他们吃了吧，保证没有后患。”
但凡赢君羡现在只要做出一丁点的暗示，轮回聻勾勾手指头，便能叫后面越野车上的人变成听话的傀儡，且叫人查不出丝毫端倪。
“不用，就让他们跟着。”
赢君羡出言拒绝了积极的轮回聻，心底叹了口气。
这也算是调教太好的苦恼吧。
其实如今的轮回聻已经有相当成熟的思考能力，智慧更是远超凡人，可是对他的依赖往往会影响到轮回聻自身的判断，就好比这两次对话。
看过去跟孩子没什么区别，积极地想要在赢君羡面前表现自己。
听到爷爷的话，轮回聻只好悻悻作罢。
前方的路亮起了红灯，轿车缓慢停下。
恰在此时，轮回聻倏然心有所动地瞥了眼窗外。只见街边的音像店门口，蹲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头顶留着一撮白毛，具有强烈的非主流风格。
‘妖？’
轮回聻心里想道：“身上带有好强的因果韵致。”
现如今的滨海一带真的很难看见成了精的妖怪，尤其身上还有如此强烈的因果，若是换做平日里，轮回聻真的不介意开个荤。
可刚挨了训，轮回聻实在兴致缺缺，没有这份心思，收回心神，旋即便乖乖坐在赢君羡的身边。
悠扬婉转的歌曲从音像店里传出来。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安福蹲在店门口，曾经意气飞扬的笑容，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张麻木沉闷的脸，他听到里头的歌声，一下子悲从心来，眼眶登时变得通红，泪珠沿着下颚淌落，道出的话音犹若蚊蝇：“爹……”
一想到安长丙如今在地狱受刑，必将年复一年的遭受剧烈的痛楚，安福越想心就越痛，终于没忍住捂面哭泣起来，呜咽的哭声从指缝里渗出。
安长丙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的离去对安福来说不是一刻的倾盆暴雨，而是一辈子的潮湿。
他已经没有家了。
如此广袤的天地之间，居然无一处能放得下他。
愈演愈烈的哭声引得几名路过的行人看了过来，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然而随着他们步伐的前进，目光也很快收回，渐行渐远。一家皆有一家的烦心事，自己都顾不好，哪还有心情管别人。
夏晚的风很凉快，西斜的落日余晖倒映在高楼大厦之间，明暗交替间，数不清的霓虹灯在这个满是混凝土和钢铁的丛林里亮起。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间，来来往往的车流，奔去地铁的人群，却与安福形成鲜明的对比，宛若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不知过去多久，安福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似渐渐被浑浊吞没：“爹，我到底该怎么办。”
说起安福为何会出现滨海市，自是有一番缘由。
当时安长丙以帮助信捣毁云陵镇为条件，请求小黑饶了安福一命，此番交易达成。大战结束之后，安福便通过无间炼狱的传送阵离开了三淮水寨。
而为什么安福会从北方来到滨海。
自然是因为滨海是李馗的大本营，在这里留有几处双向传送阵。放安福一条命没问题，但也不会特意安排他去哪，不过是挑着方便来。
安福更是无所谓，对他而言在哪里都没区别。
“不要想着报仇，记住爹的这句话！”
安福泪眼朦胧，双拳无力地攥紧。这一刻的恍惚，似乎见到了父亲的音容笑貌，耳边听见了他说得话。“离开水寨，以后安分守己地活着。”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忘掉那些事情，可每到深夜，伴随深深的无力感，那种痛苦的孤寂仿佛要将安福彻底淹没。
这是一条无法解开的绳结，日子愈久，也就缠得越紧。
“要不死了吧，下了阴间或许还能见到爹。”这个危险的想法一下子从安福的脑袋里冒出来。
“叮铃~”门铃声突地响起。
“那个兄弟。”
安福转头望去。
但见音像店里走出一名三十余岁的男人，穿着短袖，面色通红。见到安福的目光看来，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我在店里看你半天了……”
安福眨了眨眼，说话的声音艰涩嘶哑：“影响你做生意了？”
“哪有的事。”
男人听见安福的北方口音，心里忽然觉得有了几分亲切，面上的笑容更是变得豪爽起来，呼出一口浓郁的酒气：“诶，就是我今天也遇到了糟心的事情。”
说着，男人朝店里头努努嘴，透过光滑的玻璃可见柜台上的几瓶白酒，还有塑料袋包装的卤肉，“我看你心情也不好，不如一块喝点酒，我请你！”
“不了。”
安福下意识地拒绝，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诶。”
男人对安福的态度不以为意，倚着门框讲道：“不是有句话，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人家都讲了偶然相遇就是一种缘分，不必在乎以前认不认识。一个人喝酒，太过寂寞，又有一肚子的牢骚想发泄。
“怎么样兄弟。”
也不知怎的，听到这番话的安福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冲动，话到嘴边转了转变成了：“能醉不。”
男人瞅着安福通红的眼眶，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膛：“干，你今天要是醉不倒，我喊你哥。”
“行！”
安福也不多废话，起身跟着走进音像店。
“你是从北方来的吧。肯定是，我一听你口音就听出来了，真亲切。”看得出男人真的很是豪爽好客，“哪的呀，我是上大学来的滨海，后来就在这里开店工作了。”
这时安福只想大醉一场。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歌曲的声音随着半掩的店门关上。
……
……
约莫二十分钟后，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开过跨海大桥，驶入一座足有几百万平米的岛屿，透过车窗，入目所及喷泉、草坪、住宅公寓、商店，如蛛网般交织的道路，以及一栋挨着一栋的高楼大厦，俨然是一座小型城市。
轿车在一栋楼前停下，门口已有十数人在翘首以盼，周围还有几名荷枪实弹的精悍保安负责安全。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气度威严的曹有仁（赢君羡）领着曹炎午下来。
“董事长。”
“欢迎董事长。”
几名中年男人带着热情的笑容迎上来。
赢君羡抬眸注视嵌在楼面的两个鎏金大字【凌霄】，满意地微微颔首。“今天有点事，来得晚了。”
闻听此言，一名中年男人连忙摆手：“董事长日理万机，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旁边的那人连忙搭腔：“就是说。董事长这是第一次来凌霄岛，我们先领您看一看吧，楼上已经准备好了晚宴。”
赢君羡微笑着颔首，开口说道：“有道是来者是客，也准备两份丰盛的晚餐给那边的客人吧。”
这些公司高层的领导立即朝远处看去。
一辆越野车停在了路边，也就是几十米的距离。
在场哪一位不是人精，想起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已经隐隐联想到点什么。中年男人稳重说道：“没问题，这包在我身上，请董事长放心。”
“走吧，我们进去。”
赢君羡一马当先，走向大楼。
“这位就是董事长的孙子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一群人簇拥着赢君羡几人走进大楼，没一会儿的工夫，十几号人已看不见身影。
远处的路边，越野车里的两名男子注视着一切。
“啧啧，原来这就是网上说的凌霄天宫啊。”
林锋打量周遭的环境，只见各个玻璃大厦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来往的人影，不由发出一声感慨：“一家公司能做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厉害。”
再往后点，还有给员工建造的公寓、生活区、为了出行方便甚至配有一个大型车站，如今已有超过五万名员工搬进这座岛屿。
“要不说是我们滨海的龙头企业，斥资百亿买下临海岛屿，光是建造就花了快十余年的时间。”张捕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随意往窗外瞥了眼：“绿化倒是做得真不错，相信在这里工作的感觉应该会很好。”
林锋听了不由笑了笑，随手拿起几张照片。
照片上有男有女，但基本以赢君羡和曹炎午的照片居多。
说起林锋和张捕头这两位师徒为何会监视曹有仁。
自然是因为李馗的嘱托！
当时若望山一役后，赢君羡下落不明，李馗便找到张捕头，让张捕头帮忙监视曹有仁以及他的家人，至今也有数月的时间。
张捕头跟林锋以长城捕头的职位空降到巡捕司，手里握着的权利大得吓人，更别说背后还有李馗这位客卿做靠山，行动起来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这些日子，二人给凌霄公司找了很多麻烦。
林锋跟张捕头心里都非常清楚凌霄公司根本就不像它表现的那样“人畜无害”，也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业帝国。单是从诸侯大墓一事上便能看出，它的背后藏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牵扯到超凡世界！
可偏偏张捕头跟林锋调查的这段时间，虽然找出了凌霄不少商业上的问题，包括一些人命官司，但这些对这株大树来说却是不痛不痒。
湖面底下的黑暗若即若离，只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却失去了线索。
越查不到，就越怀疑！
要知道那座诸侯墓下面当时可镇压着赢君羡，曹有仁可没少叫人往里头搬东西出来，两者间必有牵扯联系。
另一方面。
赢君羡在滨海活动得如此猖獗，通过汤山邓青眉的讲述，赢君羡在海上居然还有专门的岛屿用来做安全屋，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力和物力，绝非一日之功。
赢君羡的背后肯定有某些人、或者势力在支持他。
事实证明，李馗的猜测没有错，怀疑的方向也一直是对的。
赢君羡很早之前就已经将凌霄这个商业帝国纳为己用，成了曹有仁，甚至连曹炎午都变成了轮回聻，若不是如此，他那穷奢极欲的生活又从何而来。
“看来又要在这里熬一晚上了。”林锋故作苦恼地摇头。
从始至终，张捕头他们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监视目的，或者说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来。
其实这也是按照李馗当时提出的要求。让他们尽可能地在明面上查，背地里还有赢王权，赢首长的人在秘密调查。
目前进展甚微就是了。
赢君羡既然敢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其本身必然有不怕被发现的底气，他相信长城那帮人在没有掌握到确凿证据前，是不会乱来的。
原因在于凌霄公司作为滨海的龙头企业，产业辐射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知养活了多少人，也不知多少人靠着它吃饭。
若是一夜垮塌，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这是赢君羡握着的筹码。
一个绝对有力的筹码！
“我不是让你在办公室里坐着。”张捕头调侃道：“自己非要跟来。”
或许是因为如今接触的案件越来越大，肩上担的责任也比以往更重，这些不仅没让张捕头感觉到疲惫，反而让他焕发第二春。
这不，都亲临第一线了。
“还坐办公室呢，再坐下去我骨头都要生锈了。”
林锋听了没忍住翻个白眼，旋即目光看去前方充斥着科技感的大楼，意有所指道：“况且我早就想会一会曹有仁了，先前的调查有好几次牵扯到他本人，却总被他公司的法务以各种缘由拒绝，本以为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没成想又落空了。”
说着，林锋朝张捕头讲道：“时间也不早了，师父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刚开进来的时候，我见有便利店、食堂。”
哪成想张捕头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用了，有人给咱们送吃的来了。”
林锋闻言双眉轻轻一皱，沿着张捕头的视线向右边看去。
只见那位给曹有仁开车的司机拎着饭盒，径直朝越野车这边走过来。
林锋见状不由笑了两声：“似乎能吃上一顿不错的晚餐。”
第986章 通天塔
见到有人过来，林锋和张捕头同时下车。
“两位先生，工作一天了，有道是来者是客，我们董事长特意为两位准备了点食物。”司机来到张捕头两人面前站定，笑着将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林锋展出亲切的笑容，看过去十分平易近人，顺手接过，却是直接打开来一看。辣椒炒肉、大米饭、小酥肉、西红柿鸡蛋。
可以啊，都是下饭菜。
“不敢邀功，这都是曹董事长的吩咐。”
司机对面前的年轻人稍作打量，也就二十六七出头，古铜色的肌肤，眉宇间透出几分沧桑，眼神很是坚定。
‘是个经历过风浪蜕变的人。’他心里给了个评价。
司机顺势看了眼张捕头，四十五左右的中年男人，沧桑低调，双手有厚厚的老茧。
后者注意到司机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却也没说什么话。这番阵势，很容易给人林锋才是上司的错觉。
“哈哈哈哈，都是为了工作，我们也希望曹董事长能够多多担待。”
林锋笑容满面地客套了一句，机锋转瞬间竟猛地激烈起来：“这回也是巧了，我们正好有点事情要找曹董事长，不如你带我们上去见见吧。
“工作需要。”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司机却露出稍显歉意的笑容：“两位先生很抱歉，我只是一名司机，并不是董事长的秘书，送完饭我也要回去继续工作了。”
随即，他好心地补充道：“如果两位真的有要紧事，不妨去前台做个登记，这样就会有专门的人来进行安排。”
听到这句话，林锋这回仔细看了司机两眼，笑而不语。
要是真按司机说的去做，到时候有的是皮可扯，忙活一通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偏偏他们又没确凿的证据可以强行带走曹有仁，只能以这种方式来监视。
毕竟按规矩来，人家一个大型企业的董事长可不好对付啊。
“那我就先回去了。”
司机礼貌地笑了笑，转身欲走。
“诶，哥们。”林锋突地喊住司机，扬了扬下巴：“你给我们送饭，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闻言，司机倒是十分爽快地回答：“我叫齐盛。”
“好，谢谢你齐盛。”
林锋两人目送司机齐盛远去。
“对这个人，你有什么评价？”张捕头伸手探过车窗拿出一瓶矿泉水。
“怎么说呢，从刚才的对话，以及通过我的经验判断，他就是个司机，或者说就是那种跟在大老板身边，见惯了风雨的司机。”林锋转身将饭盒放到了引擎盖上，分了下筷子。“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聪明人！”
“怎么讲？”
张捕头接过木筷子对着划了划，去掉上面几根头发丝大小的木刺。
林锋沉吟须臾，方才缓缓说道：“就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就好像是在逗弄路边的野狗，本身也没刻意隐藏什么，但骨子里就是有这种味道散发出来。”
“鼻子还挺灵，是不是跟许昭学会唤醒了冲龙玉。”张捕头开玩笑道。
他对林锋将两人比喻成野狗这点丝毫不在意，恰恰相反，张捕头还对林锋能有如此敏锐的‘嗅觉’感到满意。
“切。”林锋撇了撇嘴，不由埋怨了句：“说起许昭，前段时间他因为霉运整天见不着人影，现在接了个任务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几天都联系不到人了。”
张捕头听了不由笑了笑：“我的感觉跟你差不多，不过这个齐盛作为曹有仁的司机，也算是心腹之类的人，来给我们送饭总觉得有点蹊跷。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锋想了想，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师父先赶紧吃饭吧，闻起来还挺香的。”
两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就站在引擎盖旁边大口吃饭。
尤其是林锋，他目前仍处在得药阶段，胃口可不小，就连一小块沾在边上的青椒都没放过，吃得那叫一个香。
西斜的太阳总是落得很快，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
凌霄岛却依旧十分明亮，展现出蓬勃的新鲜生命力，这会儿仍有许多人在办公楼前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林锋走到一个公共洗手池边，将饭盒洗干净，随后便往路边的越野车走去。行至半途时，倏然有一队车队从面前驶过，在凌霄大楼的门口停下。
“那个是……”
林锋微眯起眼，优秀的目力让他看清从车上下来的老人，同时也见到曹有仁居然领着一堆精英人士从楼内走出来。
双方交谈了几句，又再次进入大楼。
林锋见状几番心思转了转，风似地跑了回去，径直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见到张捕头正在闭目养神，当即开口说道：“师父，你猜我刚才见到了谁。”
“滨海太守，卢文涛。”张捕头闭着眼说道。
这位卢文涛可是滨海明面上的一把手，地位非常高。
“你看见了啊。”
林锋摸着下巴，疑惑道：“可是我们没收到消息说卢文涛会来这里啊。”
“你去洗饭盒的时候，家里就发消息过来了。”
张捕头仍没有睁开眼，嘴唇翕动：“临时改变的行程，问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据说是有新的大工程要谈，具体的结果要等明天才能拿到。”
林锋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凌霄跟滨海官府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密切，承包了大量官府的工程，就连当时平安小店那片区域的翻修改造也是由凌霄公司承办。
曹家的关系网对张捕头来说同样不能忽视。
毕竟目前远没到不讲规矩的时候，哪怕确定曹有仁手里并不干净。
就在这时，张捕头的手背突然飞出一只碧玉蝴蝶，转瞬又悄然淡化。
这一幕被林锋看得真切，一下子来了兴趣，开口问道：“李馗说什么了。”
张捕头睁开双眼，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没说具体的事，就是邀请我们明天一起吃个饭。”
林锋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颇为感慨地说：“他真是个大忙人。”
其实这时候关于三淮水寨的风声已经渐渐吹到了滨海这边，以他们现如今的地位也能了解到以往接触不到的信息，自是明白李馗又干了一件大事。
对于林锋来说，李馗是个亦师亦友的人，又因其强大的实力，在心里又将其视为偶像。毕竟李馗以身作则，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张捕头轻轻嗯了一声，他哪能不知林锋的心思。
不过有时候人生路上能有这一个良师益友，何其幸运。
想想那时候初出茅庐的林锋，年轻而又莽劲十足。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与磨砺，变成了如今坐在他旁边的干练男人。
可谓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林锋当然不知道自己师父心里电光火石间掠起的念头，只是关心道：“师父，你继续休息吧，我来看着就行！”
“恩，有情况喊我。”张捕头调了下座椅，躺的更舒服了些。
林锋点一点头，脑袋往后一靠，盯着天边的夜色，漫无边际地想道：“也不知道这时候李馗在做什么。”
路边的越野车慢慢地沉入阴影之中。
……
……
无间炼狱。
一个叫做通天塔的地方，位于九十九层的终焉小镇。
燃烧漆黑火焰的传送光阵里忽然有了轻微的扭曲，一道人影缓缓出现。
片刻之后，里面竟走出一名身穿铠甲的强壮男人，额角沿至嘴唇有三道狰狞的爪痕，右手握着一把大剑。
男人面如金纸，萎靡不振，顾盼间见到高低错落的水泥房，街边有几家店铺，不过看店名，大抵上都是些武器铺，铁匠铺，小酒吧之类。
然而透过一扇扇窗户，可见里头空无一人。
“人越来越少了。”
男人用力咬合牙关，颇有些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最终的讨伐即将开始，请所有人往攻坚广场上集合。”
突然，前方路灯顶上安的喇叭传来一声冰冷淡漠的声音。短短两句话，却是反反复复地播放，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操！”男人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短促骂了一句，抬脚便往小镇中心奔去。
越往里头走，三三两两的人群便开始在视线里出现，偶尔几句交谈，也让寂寥的小镇多出了几分生机，强壮男人也随之混入人流里。
离所谓的攻坚广场越来越近，四方街道都能涌出一大批人，犹如百川入海一般，最后近千人聚齐在偌大的广场上。
原本众人之间还有些零散的交谈，可现在一个个闭口不言，空气里蓦然腾起浓重的硝烟气味，压抑得令人心慌，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值得一提的是，这千来号人虽各个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却难掩一身彪悍凶戾的气质，就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上古巨兽。
强壮男人站在人群之中，眺望前方的小高台，上面站着三男三女。
看过去明显是领导者的英俊男子大声说起了话，声音清晰入耳：“兄弟姐妹们，我的战友们，我们呆在通天塔已经快二十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只要杀死那只最初的古恶之龙，我们就可以回家，离开这个地方！”
“诶，兄弟，你刚复活？”
蓦地，男人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男人偏头看去，那人脸上的神情稍显复杂，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穿越者，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来到了通天塔，死亡与复活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
每一次的复活，他们都将会失去一部分力量，换而言之也就是修习任何法术神通的本源，如果死亡的次数过多，届时将会真正死去！
‘这里并不是什么仙境，而是永远无法超脱的地狱。’这句话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流传出来，反正每个人来到通天塔，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尽管他们可以在这里获得诸多玄奥的神通、法术，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将这里当做是甚么美好的世界。
因为他们在这座塔里仍是蝼蚁，自身的命运受到肆意摆布。
如果想要挣脱命运的束缚，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将九十九层打通，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离开通天塔！
但是一到九十九层都有不同的怪物镇守，它们的实力也会随着层数而成倍递增。
尤其是在时间方面的规定，每隔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必须前往塔内深处进行挑战，结伴也好，单独也罢，若是不去，下场只有死，从无例外！
这种犹如天道一般的规则几乎将所有人逼疯。
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有人放弃；有人堕落；同样有人于困境中殊死一搏，他们知道看不见的黑暗深处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他们的命运。
不争，不拼，就要死！
没有第二个选择，也没有第二个出路。
至今能够站在这块攻坚广场上的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精锐，内心有强大的信念支撑。
眼下离曙光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将镇守九十九层的怪物杀死，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儿！！
“我们陆陆续续死了三批人，已经将古恶之龙的情报收集完全。”
但见那名英俊的领导者高举拳头，奋力怒吼道：“经过了这几次的试探和失败，我们掌握了它的弱点，所以一定可以杀死那条恶龙！”
话音方落，瞬间群情激涌。
“掌握了它的情报，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干不死那条畜生吗？”
“对呀。”
“一块杀了它！”
人群之中，强壮的男人同样昂起脖颈怒吼。
可就在这时，几滴冰凉的雨水突然打在了他的脑袋、额头、手背上，骤然有股噬人的冷意从他的颅骨渗到了骨髓深处。
男人的视线移向了穹顶。
不知何时，漫天乌云笼罩，阴沉沉地，不易察觉的恐惧自灵台萌生。
“那只恶龙拥有很强的防御力，体内拥有着巨大的能量，甚至因为过盛而溢散出体外，所以它生活的巢穴里伴有非常恐怖的火焰和雷霆！”
伴随领导者的话音，一抹庞大的阴影倏然出现在了铅海之中，漆黑而锋锐的鳞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乍一看就像面城墙般巍峨，巨大的翅膀犹如利剑一般搅动乌海。
“滴答！”
坠下的雨线登时化作倾盆而下，冰霜、狂风、火焰、雷霆在乌云里沉浮。
轰隆隆的雷鸣愈演愈烈。
这下子，就算反应再愚钝的人都知道大事不妙。
第987章 被操纵的命运
恐怖天灾来了！
一双双瞪得滚圆的眼睛充塞着难以置信，他们想不明白，一直呆在老巢，从来不会出来的恶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以前可从未有过这种例子！
“吼！”
高亢的龙吟响彻天际。
杀戮、血腥、凶恶、暴虐……众人听到这道声音的刹那，脑海里瞬间联想到这几个词语，紧随而至的便是刺骨的恶寒。
“快，组织好阵型。”
歇斯底里的喊声自高台之上迸发。
“进攻！！”
顷刻间，六道强势无匹的虹光登时冲天而起，剧烈的能量波动先一步引起连绵的爆炸，天穹与大地在战斗的余波中哀鸣颤抖。
不消须臾，所有人都看清了恶龙的真貌。
体型足有百米之大，狞恶而又极具威严的龙首蓦然探出云层，尤其是那一双猩红似血的竖瞳，令人望而生畏，拥有两根抵向九霄的巨大龙角，两道翅膀的表面燃起幽暗火焰，充斥着深渊的气息。
这就是最初的古恶之龙。
它那大张的龙吻竟一口将袭来的虹光咬断，粗壮而带有倒刺的尾巴呼唤着雷霆与火焰，狠狠将背后偷袭的领导者鞭打成碎末。
眨眼不到，竟已有两人身死！
说时迟那时快。恶龙的双翅猛然用力扇动，整座天穹都仿佛随着它的动作而翻转，幽暗的火焰瞬间将九霄凌云吞没，透出的大片火光充斥着不详。
如此大范围的攻击也将其余四人悉数剿灭。
别说是进攻，就连有效的进攻都没起到，就被摧枯拉朽地湮灭。
这一幕直把底下的千百来号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要知道刚才冲上去的六个，已经是他们当中实力最强的那一撮，竟连半分钟的时间都没撑住就死了！
“不可能啊，这头恶龙怎么会有这么强。”
有人完全无法接受现实，脸庞呈现出明显的扭曲，近乎崩溃绝望地咆哮道：“大家上次去尝试的时候，他的实力远没有这么恐怖啊！”
正是因为他们可以复活，便有了极大的容错率。
哪怕会损失掉一部分力量，但若能换取镇守怪物的情报也是值得的，而前几次这头古恶之龙的实力，根据判断是可以通过人数来生生堆死。
可是眼下对方举手投足间掀起的天灾之威远超先前百倍不止，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相较之下，他们与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吼——”
那一刹那，狂暴的雷火之音都被这声龙啸盖过。
但见恶龙浑身各处亮起幽邃的火光，一团熊熊业火在探出的龙爪间翻滚沸腾，紧接着，它俯视底下的蝼蚁，挟覆天之威直冲而下。
苍天倾覆，赫赫风声止不住呜咽。
有人拼死反抗，可还没冲到近前就被炽热的高温由内而外地点燃；
有人逃跑，但又能逃到哪去；
更多的人跟强壮男人一样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能从第一层杀到这里，没有谁是弱者，恰恰因为如此，恶龙展现出的实力足以让他们认清现实！
残酷无比的现实。
“砰——”
眨眼不到，恶龙便犹如一颗巨大的陨星重重砸在广场之上。
霎时间，地面崩裂，底下的泥土石块掀起数百米的高度，未等冲击波席卷而出，漆黑如渊的业火便以无匹威势吞没了终焉小镇。
强壮男人的眼珠颤了颤，竟飞速点燃焚烧，感知及视线尽数被灼光遮蔽，过去的二十年走马观花地从脑海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在生命的尽头浮现：“如果这是个梦的话该有多好，那就可以从这个地狱里醒过来了……”
思绪戛然，一具具焦黑的骷髅在火海中化作虚无。
至此千名拥有高超神通技艺的战士统统在业火中灰飞烟灭，几十年的拼杀苦修化作梦幻泡影。
恶龙的庞然身躯于烈焰中拔起，遮天蔽日的凛凛双翅展开，火焰顿时如海水般倾泻而下，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毁灭、破坏、死亡在剧烈燃烧。
“吼！！！”
恶龙昂颈迸发一记穿云裂石的龙啸。
仿佛在宣告胜利的归属，又好似在召唤着什么。
“轰隆——”
伴随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一棵绛紫色的大树自通天塔一层拔起，瞬间贯穿九十九层，恶龙与它相比亦变得极为渺小。
大树生长的势头仍没有停止，高去九霄。
随即，状如深渊的业火中竟突然长出无数艳丽的花朵，这些美丽的花草以业火为养分，转瞬间便形成偌大的花圃，将原本的断壁残垣悉数覆盖。
旺盛的生机勃发，使得弥漫的枯败死意登时消散一空，就连肆虐的雷火都在树叶飘动之际被吸收。紧接着，阴沉的天幕竟在顷刻间放晴，和煦的阳光从天而降。
柔和的清风凭空而生，吹拂过花圃，万花齐放的刹那，成千上万的虚幻蛟龙出现在花丛中，它们的身躯被土壤覆盖，神情茫然而混沌，显然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然而这一场漫长的梦，确实到了该醒的时候。
“啊——”一声痛苦的哀鸣。
海量而无序的记忆瞬间灌入了这些蛟龙的灵台，凄厉的哀嚎立马连成一片。
重生为人的百年，变成其他动物，猪狗牛羊、甚至有成为石头草木的记忆，这些记忆穿插交错，一下子脑海里突然多出超过数千年的记忆，带来的剧烈疼痛可想而知，当即使一部分虚弱的蛟龙晕死过去。
少数的几只蛟龙生生捱到了最后，见到了占据相当分量的记忆——通天塔。反反复复的复活，自身犹如提线木偶般被操纵着。
最重要的是本源力量的流失，这种种的一切是如此的清晰而痛苦。愤怒的火苗在它们心中燃烧，偏偏现在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庞然恐怖的恶龙振翅飞起，眨眼不到，便没入树冠当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这些蛟龙悲愤的怒吼声不断，咀嚼着这清晰而痛苦的回忆，当真恨不得将李馗啖其肉饮其血，却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
……
“呼——”
飓风吹过紫红色的树叶。
恶龙舒展着双翼，残戾的双瞳漾起喜悦的光芒，紧贴着华盖命格具现的树身向上飞行。
然而越往上，却见它的体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终变成只有三十米左右。
不消片刻，恶龙来到树冠顶端，狰狞的鳞甲铺满了金灿灿的阳光，它微微抬头向上看去，立马见到悬挂的太阳前有一通明的人影盘坐虚空，海量的灵气在他周身形成巨大的旋涡。
恶龙见状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在远处耐心等候。
李馗口鼻绝往来之息，浑身八万四千毛窍吞吐着灵气，顶门窍开，散出红黑色胎气，炽热的丹火在三百六十五骨节中奔腾，显得身影犹如一片明镜。
真阳、真阴之气犹如阴阳鱼般交于丹田，旋即归于四体。
阴粉融入血肉，人之凡胎浊骨尽去，已成仙骨仙肌，阴阳内外俱足，四体百骸无凡物，无暇纯一，第六转【换肉】功成。
第七转【换五脏六腑】距离圆满也只差一步之遥。
也不知过去多久。
李馗原本宛如红玉般的面孔悄然恢复原状，头顶冒出的胎气终于全部散尽，炽盛的丹火重新回到金丹之内，五脏六腑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磅礴活力。
四体百骸透出金玉光泽，竟散发出一种凛然威势。
修行至今，李馗生命的层次俨然又有了一次质变。
第八转【育火】。
正所谓：
八转还元地带垂，周行胎息养婴儿。
有时火发烧丹窟。深入寒泉弄赤龟。
李馗呼吸着自然元气，内炼真火，这一缕真火越烧越旺，就连周身的空间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呈现出被烈焰焚烧出的怪异扭曲。
行功至此，立见真水自丹田如涌泉泛涨，直至重楼十二环，金丹沉入神水之中如龟戏水，难耐的灼热之感登时消弭于无形。
金丹受阴阳调和，隐隐间竟蓦然迸发出心跳的声音，充斥着别样的生机。
“呼。”
李馗轻吐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这头在梦境中被冠以诸多恐怖头衔的恶龙立即飞到李馗面前，变得异常温驯，主动低下头颅任由其抚摸，主动当成了坐骑。
砰！砰！！
李馗拍了两下恶龙头颅，沉闷的声响在掌间回荡，唇边挂起的笑容显得十分满意。
这几天时间的苦修总算有了一个圆满且显著的成果。
不过较真算的话，李馗还是取了巧，无间炼狱的笼罩让他所处的方寸之地，时间流速变得极为缓慢，五天的时间对他而言已经快苦修四个月了。
首先是自身修炼的成果。
借助太岁这个超级大补品的无限补给，本来需要以水磨工夫的换肉以及换五脏六腑两个阶段在短时间内功成，总体实力有了跃进提升。
目前已达至第八转育火。
修炼到了这一步，已然心急不得，第九转飞升无法无决，唯有将真火育成，使金丹完成进一步蜕变，届时方能一口作气成就纯阳之神。
另一方面就是无间炼狱。
单看方才恶龙的表现，并知这点对李馗的提升最大。
诚然，最开始时李馗对付这些成千上万的蛟龙确实显得有些吃力，毕竟无间炼狱想要发挥出真正的威能，阵法是必不可缺的一环。
想要展现出百分百的威力，自然是有人坐镇阵眼枢纽方才最佳，但公羊靖说得很明白，只能由李馗自己一人来迎战。
没了帮手，李馗又要专心修炼又要对付这些蛟龙，颇有些分身乏术。
不过梦境是什么！
那就是随心所欲，那就是世间万物的规则由我制定。
吾就是唯一的神明！
无间炼狱本就与李馗的梦有了初步融合。他的第一步就是将梦境与阵法完全合为一体，这点看似困难，实际上并不是难以做到。
由自己一手搭建起来的阵法自是再熟悉不过。两者间的融合亦是相当顺利。
随即，李馗赋予了阵法灵性和自我修复的特性，这样炼狱的威能便得以完全展现，上万只蛟龙犹如木偶一般任由李馗摆布。
渡过万事开头难的阶段，随着修炼，李馗的实力也是水涨船高，稳步提升。
又有一大批实验品落入彀中，李馗的奇思妙想便如那雨后春笋般接连涌出，抑都抑不住。
通天塔便是李馗的想法之一。
李馗将蛟龙的身份设定成穿越者、闯关者，又将一些完全沉入梦境中的蛟龙变作镇守关卡的怪兽，再施梦境之能凭空造出各种恐怖小怪。
如此便完成了通天塔的基础。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所谓的复活。
蛟龙们口中的本源力量，其实就是蛟珠里的龙气！
这是由蛟化龙的关键。如果龙气越来越少，显现于外龙的特征便会渐渐消失，只能称之为蛟，龙这个字眼都搭不着边。
同时，蛟珠是蛟龙们的命根子，李馗想要从里头把龙气抽出来，肯定是难如登天，若是换做一般的办法自然行不通。
可复活就不一样了，在自身带有强烈意愿的情况下，自己主动把龙气取出来，可谓是简单至极。
而且越到后面，越能成为习惯。
特别是当这群冒险者为了闯关，主动用复活去套取镇守怪兽的情报时，李馗就知道自己已无需再耗费心神在这上面。
简简单单四个字：此消彼长。
那些被抽取出来的龙气最后落到谁的嘴里，自是不言而明。
赤霄、水龙有河图的龙脉水汽足以吃饱，‘势’对李馗来说同样是一个制胜手段，且它的成长性非常高，李馗自然是要好好培养。
作为镇压九十九层的大恶龙，它能有这么强的实力，实在是离不开众多蛟龙的贡献，那可是龙气，何其珍贵稀有。
它们每一次复活都能让恶龙的实力产生质的蜕变。
况且谁说蛟龙们在通天塔内只轮回了二十年，这无数次的轮回里它们又是第几次打到九十九层，最后与恶龙发生决战。
它们通过牺牲获得的情报，对恶龙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当它从老巢里飞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说明没了羊毛可薅。
游戏结束！
第988章 只求念头通达
总而言之，李馗对这次闭关修炼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
无间炼狱同梦境有了更深层次的融合，反馈于实力上面的提升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尤其是他与势之间相辅相成，本尊的实力进步，同样会让恶龙获得增强。
这时李馗慵懒地将身子往后一倒，交叠的鳞甲在背脊荡开凉意，带有几分感慨讲道：“你现在倒真有几分模样。”
恶龙猩红的竖瞳眨了眨眼。
因为吞食过多龙气的原因，原本这头似蛟似龙的怪物完成了由蛟到龙的蜕变，堪称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狰狞凶恶的外观也多上了一种肃穆的威严。
关键是灵智！
它现在明显是有了自己的思考，简直堪称造化之神妙。
而且李馗可以清楚感知到恶龙心里的想法，因为它本就是自己的势，是他最凶恶暴戾的一面，杀性极大，但却又不是他。
“主人~”
小黑强壮的身躯在李馗身旁突然出现，旋即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馗却感觉身边像是多出了个太阳，炽热的高温让后背的凉意荡然无存，余光不禁睨了眼，调侃道：“不错嘛，你是一点都没落下我啊。”
“嘿嘿。”
小黑咧开犬吻笑了笑，双臂往脑后一枕，学着李馗躺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跟在主人身边就是福气好，跟太岁打了一架来了场顿悟，这回搭了个顺风车，彻底将感悟转化成实力。”
言语间，一抹戾焰在头顶浮现，充斥着雷霆刚猛纯烈的意味。
鬼类想要从大叫唤突破到炎热，最为关键的就是将当时渡劫时截下的一丝天雷蕴养壮大，使体内阴气完成真正的质变。
小黑现在离炎热也只有一步之遥，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再渡雷劫！
可见鬼类修行极为不易。
李馗仔细端详戾焰，轻轻颔首道：“可以啊，你的戾焰颇有海纳百川之势，毕方之火跟太阳真火已经完全融入到其中，取长补短，有你的！”
闻言，小黑犬吻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跟李馗不同，没有那么多神通法术在身，从头到尾就靠一式戾焰，以此为基础衍生出独属于自己风格的战斗体系！
以一演万！！
随即。
“对了主人。”小黑这时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屠维·戊九十三那个世界，你给我讲讲呗，我感觉你挺在意这件事的。”
李馗瞅着触手可及的血日，尘封许久的记忆随着小黑的话彻底打开了匣子，过往的一幕幕于眼前接踵掠过，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口说道：“是有点在意。
“我去过的世界也不算少，但那个地方却是我唯一见过的末世。”
“具体讲讲？”小黑满脸写着好奇。
李馗去屠维·戊九十三的时候，它还很弱小，就是一普通的孤魂野鬼，不过那时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来至今历历在目。
李馗当时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心性受到怨气侵蚀都有了细微变化，后来还被杨超带去看心理医生。当然，关于屠维·戊九十三的具体情况，李馗始终只字不提，这种事情若不是牵扯到李馗现在的鬼捕考核，小黑甚至不会多问。
“讲讲也行。”李阔双眸浮起了回忆，越来越多，几乎填满了眼眶。“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我在那里经历了不少事情，也认识了很多人。
“有个叫做小羊的年轻人，霍安国、林谕，林博士，林浩楠……”
于是乎，李馗便趁此机会将过往告诉小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主人你当时回来，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小黑听完之后也不由感慨万千。陷入绝望崩溃的世界确实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死掉，因此他也更能理解李馗那时的心情。
“所以主人在意的事情是，在那之后屠维·戊九十三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转轮王以考核的由头将你们派过去。”小黑双眼明亮。
“对！”
李馗没有否认。
“那很快了，过两天我们就能够知道了。”
小黑十分贴心地说了句，转而迅速换了个话题：“主人，你刚才说那位林博士临死前将她的孩子交给了你。”
“对。”
李馗话刚说出口，猛地一拍大腿，“哎哟我草，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说着，他抬手往虚空一抓，几台手机突地出现，在指尖悬浮。
赫然是他以前使用的旧手机，没有扔掉。毕竟作为一名遗物整理师，李馗对自己物品的保存，那可是相当到位，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李馗食指在三台手机之间晃动，须臾后定格在最左边的一台，惊喜地喊道：“还有电。”立见主屏幕亮起，显出他跟小黑的合照。
他输入密码解锁，立即在相册里翻找起来。
“就拍了几张。”
李馗将手机往小黑那边挪了挪。
背景是在冥车（陆吾）里，李馗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婴，一手拿着手机，眼神颇为宠溺；另一张的背景是断壁残垣，硝烟弥漫，李馗跟女婴脸挨着脸，大人跟小孩笑容灿烂。
这张照片里，李馗眼角仍残留了些许凶戾，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不过却因笑容完全冲淡了这种感觉。
小黑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手指在几张照片之间来回划动，不知想到什么竟双眼放光：“这个小女婴长得可真漂亮，她有名字吗？”
“当然有。”
李馗语气带着感慨：“她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
“你起的？！”
小黑讶异着，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主人给她取了一个什么名字。”
“林清焰。”李馗笑了笑。
“林清焰，清焰。”小黑饶有趣味道：“念起来还挺朗朗上口。”
“那是，我起的名字能差吗！”
李馗眉梢一挑，显得极为得意，紧接着解释道：“而且我跟你说，我可不是随便起的。清有纯净、明白之意，焰同样有火苗的意思。
“希望她能在充斥污浊的尘世，不被外界因素所干扰，做自己想做的人！”
小黑听了李馗的话，不由笑了两声：“或许这就是传承吧，寄托着美好的希望。”随即，他又看了眼林清焰：“看过去就有股机灵聪敏的劲儿。”
“确实很聪明，也许是因为新人类的缘故，跟普通婴儿相比完全不同。”
李馗眸光闪烁回忆：“不过她的父母都是很厉害的人，作为他们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还活着吗，活着的话，不知道几岁了。”
对于这种问题，小黑也只是说：“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调查一下。”
根据李馗的讲述，屠维·戊九十三的情况可谓是槽糕透顶，人类节节败退，也就剩下两个大型势力可以依靠，分别是希望之城和要塞。
然而按照转轮王薛宗圣的说法，那个世界如今已经被完全污染，或许对妖魔异种起不到太大影响，但对于旧人类恐怕会是灭顶之灾。
新人类的话，仍是个未知数。
“不过我觉得兴许情况可能没那么差。”
小黑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主人你说当时救了一个叫做高凌的女人，由她带着林清焰进入希望之城，还将希望之塔多年的实验资料给了她。有这种东西作为投名状，那里的领导者再怎么说都不会亏待一个带着孩子的功臣。”
说着，小黑又补充了一句：“主人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兑换了一本鬼道大全，相信这种法术秘籍对他们来说不比实验资料的重要性差。”
“恩。”
李馗轻轻点头：“希望能对他们起到帮助吧。”
小黑犬吻扬起笑意弧度，对他来讲能跟李馗躺在这里聊天是件很放松的事情，旋即似想到什么，随口问道：“以主人那时的情况兑换一本秘籍需要花费不少功德吧，尤其还是在弱小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可惜啊？”
“毕竟二十点功德能做的事情可不少。”小黑偏头看向李馗。
“有什么好觉得可惜的。”
李馗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似被小黑的问题给逗乐了：“功德没了，我可以再挣，但若是心气不顺，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
“虽然我呆在屠维·戊九十三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一个月，但那段时间里的所见所闻，已经让我深刻明白何为末世。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可总该选择一种活法。
“有人向恶鬼妖魔摇尾乞怜，不惜出卖同族得以苟活；可同样有人为了同伴、为了家人、为了整个人类，正在努力奋斗。”
李馗盯着血日的双眼微微眯起：“我知道那本鬼道大全一定会引起一系列的利益纠葛，可正如林博士将多年积攒的实验资料交给我，你说她又是为了什么？”
小黑何等聪明，哪能不明白李馗的意思，立马接道：“为了与她一样，努力生活在末世里的人。”
“是的，没有错！”
李馗猛地支起腰身，双眸深处像是燃起了别样的薪火：“正因有所见，有所闻，更因为当初切身感受到怨念、阴气侵蚀躯体的痛苦，方有了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我才会花费功德兑换出一本鬼道大全。
“就是希望能给那个世界的人多出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嘿嘿，主人说话就是够劲！”
小黑给李馗竖起两个大拇指，强烈表示认同。
诚如李馗所言，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种种的不顺利，但无论是鬼道秘籍还是实验资料，它的价值最终会得到体现。
体现的结果就是人类可以多出一种选择，多出一种反抗方式。
只见小黑咧开犬吻，有样学样道：“没错，功德没了再赚就是，要是让心气不顺，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须臾，一人一狗对视着蓦然大笑起来。
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念头通畅。
……
……
稍后。
李馗于恶龙头上立起身形，轻轻打了个响指。
立听啪地一声清脆声响，宛如泡沫碎裂，直抵九霄凌云的华盖巨树、恐怖恶龙、高有九十九层的通天塔，皆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唯见李馗双瞳深处的血日悄然隐匿，脚下立足之处变成无垠碧湖，面前悬浮的河图已然失去灵性，海量的龙脉水汽被吞噬殆尽。
与其呈鲜明对比的就是赤霄、水龙两件法宝。
一刀一剑环绕李馗周身，时而会幻化成神龙，正大凛然的浩瀚气息沉浮，煌煌威势更甚以往。若是道行稍低的妖魔邪祟别说靠近，单是望一眼就会被锋芒破掉道行，无火自焚。
倏地，李馗心有所动，探掌往前一取。
立闻刀剑龙鸣，朦胧的水汽氤氲在李馗掌间聚拢，旋即竟碰撞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再演地水风火，浩瀚无匹的威势自李馗身上蓄势待发。
地水风火可化作混沌！
李馗却是缓慢攥紧拳头，一切异象瞬间归于虚无。他微阖着眼，感受刚才与赤霄水龙的配合，心想道：“再施开天要比以往轻松不少。”
这又是一个显著的进步。
先前开天虽然是李馗威力最大的招式，但施法时间过长，往往需要一定时间进行准备。也能强行施展，却也会对自身造成损伤，总之弊端不少。
可随着自身实力进一步提升，两件法宝又有成长，开天这招再好好琢磨琢磨，说不定就能完全实现在战斗中的瞬间使用。
“哎呀呀，真是太棒太爽了！”
李馗眉眼扬起，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放眼望去，只觉这碧湖美得不行，这岸边的景色怡人心脾，那坐在竹椅上的公羊靖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帅哥！！
“师兄，我出关啦！”
公羊靖老神在在地钓鱼，瞥了眼李馗。
李馗见状唇边笑意弧度扬起，临走前看了眼脚下的‘地狱’，摇了摇头。
只见原先体型高逾万丈的太岁如今不到五十米，沉淀的怨念阴气赫然消散一空。
由此可见李馗几人的修炼到底是有多狠了，愣是将这么大一个太岁吸干。
李馗这时目光却朝土伯的方向扫了眼，心绪转了转，旋即朝公羊靖走去。
第989章 土伯的报答
“师兄。”
这声亲热的呼喊让公羊靖心里不由生出点微妙情绪，有点不自然，更多的却是欣慰和期盼，于是抬眼朝李馗打量一二，满意地颔首道：“不错。”
“是吧，我觉得也很不错。”李馗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模样。
闻听此言，公羊靖不由摇头失笑：“你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还真是不容小觑。”
李馗嬉笑着拱手抱拳，连称不敢。
哪料到公羊靖当即板起脸，佯怒道：“让你对付那些蛟龙，你居然把它们身上的龙气都给抽了，现在各个在水底死气奄奄，你让师兄如何垂钓。”
李馗面露尴尬，闻声朝湖底看去。
成千上万只小蚯蚓（蛟龙）瘫倒在泥沙里，一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模样，任凭涌动的暗流卷起自己孱弱的身躯。
看来想要满足公羊殿主垂钓的乐趣还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哎呀，这确实是师弟的错。”李馗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赶紧举手表态：“下次一定记得给师兄留几条耍耍。”
“嘿，你还想有下次……”
公羊靖眼一瞪，话还没说完便跟李馗一同笑了起来。
片刻后。
“我还以为你会将剩下的两天都用在修炼上。”公羊靖持着鱼竿说道。
“不瞒师兄，其实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李馗潇洒耸肩，故作无奈地说道：“不过现世那边需要我亲自走一趟交代些事情，不能置之不理。”
“呵呵，你倒是个真忙人。”公羊靖听了揶揄道。
旋即，他便微微颔首：“屠维·戊九十三的时间流速要比这里快上许多，你能想到这点亦是有心，师兄就不留着你了。”
“对了师兄，李馗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殿主允许。”李馗立即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给公羊靖。
公羊靖稍作思忖，便爽快地答应了李馗的事情，只说了一句话：“快去快回。”
闻听此言，李馗眉宇间先是泛起喜色，旋即面容一肃，恭敬地拱手道：“殿主，我先走了。”
“去吧。”
公羊靖唇边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公羊靖往后一靠，竹椅旁突然出现一个木桶，几朵水花溅起，却是当即往碧湖里倾倒而去。
“哗啦——”
霎时间，只见数不清的蛟龙从木桶内奔涌而出，如狼似虎地潜入湖底，二话不说将那些失去龙气的蛟咬碎吞腹。
公羊靖眼帘微抬，正是晴空万里，手腕轻轻一抖，渔线在半空中划过半圆弧度，轻盈入水。
不多时，一圈圈涟漪在平静的湖面荡开。
……
……
李馗沿着石径往外走。
半途中，李馗似有所感地往右边竹林深处看去，却是驻足停了下来。
也就两个呼吸，半裸着胸膛的肖刚拎着阿鼻斧从里头走出来，见到李馗的瞬间，眉头蓦然挑了挑，过来时一身新的衣裳已然换上。
“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肖刚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一路出来气机内敛，不露行踪，李馗居然能提前预知到他从这个方向出来，看来这几日的苦修真让李馗来了次突飞猛进。
李馗双手负于背后，故作满脸严肃，眼睛上下打量肖刚，郑重道：“肖某人要小心咯。”随即，他便自个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手搭在肖刚肩膀上。“你伤势恢复好了？”
“恩，伤势已经养好，而且血神子全都补充回来了。”
肖刚没有丝毫隐瞒地讲道：“我现在随时可以突破炎热境界，不过我想在屠维·戊九十三进行突破，届时或许能在实力方面获得更大的提升。”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
众生如狱的世界对肖刚来说有点类似于成道之地，也与他自身曾经发下的大宏愿息息相关，就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打算了。
随即，李馗便笑着说道：“恢复如初就好，届时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你小子……”
肖刚摇了摇头，带有好奇道：“彼此彼此，到时候也让我开开眼。”
两人结伴离开，在阴律司门口再次分别。
……
……
酆都。
生而叛逆酒吧门口。
土伯穿着颇为休闲的服饰，沙滩裤，花花绿绿的衬衣，抬头看了眼招牌，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一股带着各种香味的热潮瞬间扑面而来。
一名身材火爆，扭动腰肢的罗刹女从土伯面前走过，手里端着酒瓶，风情万种地朝后者抛了个媚眼。
“啪！”
土伯大手结结实实打在那罗刹女的屁股上，惊人的触感反馈于掌心，吹了记口哨，配上那一身颜色鲜丽的服饰，当真痞气十足。
“爽呐，这才是我梦想的退休生活。”土伯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什么。
至于罗刹女则带着几张冥钞高兴离去。
另一边，土伯稍作感慨后，旋即往酒吧的角落走去，一眼就看见坐在边上的李馗，笑意扬了扬：“咱们李大鬼使竟会请我吃酒了。”
李馗将盛有‘热情玫瑰’的酒杯递了过去，却是没好气道：“少来这套，上次聚会你是没来咋的，说得好像我贼吝啬。”
土伯畅快地笑了笑，一口将酒水饮下，只感觉有一团火沿着喉舌滚滚淌下，却又有股浓郁的花香绽开：“这酒够劲。说说吧，找我什么事啊。”
“行，那你说吧。”李馗双手抱胸。
闻听此言，土伯定定看着李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须臾间的凝固。但伴随土伯的无奈一笑，又转瞬消弭无形。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土伯苦恼地挠了挠头。
“呵呵。”李馗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不知道你什么德行，这点异常我会注意不到？最开始大家一起聚会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有点不对劲了。”
土伯欲言又止，暂且忍住没开口。
只听李馗继续讲道：“你平常工作都在划水摸鱼，恨不得接下来余生就这样轻轻松松，潇潇洒洒地过下去，你会参加鬼捕考核！？”
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时，李馗偏偏将语调拉长，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什么德行了！”
这句话可把土伯气得够呛，忍不住反驳道：“再说了这可是鬼捕考核，我要是晋升到鬼捕之职，以后就没乱七八糟的任务来找我，到时岂不是一劳永逸。”
“啊对对对。”
李馗直视土伯双眼，讽笑道：“你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升到鬼捕之职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这点说得确实不错，但届时交到手里的任务绝对要比之前来得更为重要，肩上的担子也会更重！
这可完全是两码事。以土伯的性子巴不得就呆在鬼使的位置上，不上不下，交付到手中的任务，凭他的实力定然能够轻松解决。
更何况，将赏善司说成文职部门也不是不行，平日里很少会有高强度的任务发布下来，否则土伯当初怎会一意想要加入赏善司。
土伯闻言一噎，禁不住翻了个白眼给李馗，没好气道：“你这家伙讨厌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恼得我都想给你一拳。”
李馗这时神色微动。
只见土伯手腕上显现出一条玄色麻绳，幽都悄声无息间在两人周遭布下了结界，保证两人的对话不会被外人听了去。
“行，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土伯也学着李馗，双手环抱于胸前：“我打算帮你晋升到鬼捕之职。”
李馗闻言眉梢挑起，脸庞神情平静，“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土伯理所当然道：“你当时为了云梦河鬼蜮的大家伙做了那么多事情，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这次明显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李馗内心顿生恍然。
如此一来，土伯先前的种种异常表现也都能得到解释。
怪不得在三淮水寨的时候，他是最听李馗计划的一个，首先能拿到高分不假，另一方面，计划顺利成功，同时也会变相提高李馗的分数，毕竟他才是统筹全局，土伯只是听命行事。
然而即便如此，李馗面上仍毫无喜色，开口说道：“我……”
“行了，别我了。”土伯也是知道李馗是个啥性子的人，直接出言打断：“你别跟我说，单凭你自己一个人也行，真当肖刚、神荼、郁垒这几个是吃素的？万一出现意外翻车，以后可再没这么好的机会。”
七十五位鬼使参加第一轮考核，只决出各司两名，可见竞争之残酷。
土伯语重心长地讲道：“其实你不用觉得有我帮忙就好像是在作弊了，第二轮考核我一定会出线，你只要保证能打败肖刚就行，等到了第三轮考核，我会看着办输掉，届时你的对手要么是神荼，要么是郁垒。
“反正无论如何，肯定是比一挑二强，对吧。”
李馗叹了口气：“我不……”
“什么我不啊。”土伯神情不耐，再次打断李馗的话：“别跟我说你不需要，救命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你救的是千千万万，为了山河家国牺牲的英灵。
“我土伯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份恩情，我肯定是会报答的。”
话音掷地有声，铮铮决意不容置疑。
李馗这回没说话了，与土伯大眼瞪小眼。
僵持须臾后，李馗方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可以轮到我讲了吗。”
“恩，你讲吧。”
土伯目光狐疑地对着李馗上下打量，内心已备好了数套反驳的说辞。
“行。再来两杯热情玫瑰。”
李馗抬手招呼了一声，很快就有名服务生端来两杯酒。他举杯谢道：“多余的废话也就不说了，谢谢你。”
这时听了李馗的话，土伯反倒觉得奇怪起来，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不禁纳闷道：“你的反应有点过于痛快了，我还以为你会拧巴一会呢。”
“这有啥好纠结的。”李馗哈哈笑了两声，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刚才都把理由说得这么充分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有一点土伯说得没错，哪怕李馗再自信，肖刚他们绝不会比他差，彼此间的竞争尤为激烈，能少一个竞争者，便离鬼捕之位更进一步。
“我相信这个最具含金量的鬼捕头衔，最后一定会落到你的头上。”
土伯举杯与李馗相碰。“我信你的实力。”
“一切话都在酒里。”李馗同样仰头饮尽。
“行啊，今天老李都把这话讲出来了，咱俩必须不醉不归。”土伯嚎起嗓子：“来，把你们这里最烈最好的酒给我拿上来！”
“其实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李馗见到土伯这般豪爽的姿态，只好将这句话咽回来了肚子里。
行，那就干吧！
生而叛逆酒吧，今天的生意异常火爆。
……
……
华灯初上，浮生社区。
十几辆小电驴在人群中穿梭。
招牌上的平安小店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现，来往的客人几乎坐满了店里。
新店的风格主要以干净简洁为主，左右两侧的墙壁上绘有几只可爱的小动物用于装饰。
“老板，来碗鱼汤面。”
“平安，我要再来一碗，再来一瓶冰啤。”
开放式的厨房里，郝平安一身白色厨师服，听到声音立马回应道：“好的。”
只见郝平安手脚利落地盛汤放面，再撒点葱花作点缀，旋即放去台面。
大熊早已将客人要的冰啤拿上，端起鱼汤面送了过去。
“嗒嗒嗒……”
一旁的案板，李馗手起刀落，刀光快得简直斩出了残影，一堆备用的菜和猪肉没一会的工夫就全都处理干净，转而将炸好的小黄鱼捞出。
“炸好了，送过去吧。”
人高马大的小熊立即端起盘子。
如今正是晚饭的时间点，客人非常多，又是新店开业有优惠，一些客人来得晚了还只能在外头坐着。
不过正好是夏日，三三两两地坐在外头吃饭，别有一番趣味。
“我回来啦。”
郝开心背着书包回来，一眼就看见在厨房里忙活的李馗，面上扬起笑容：“馗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瞧你这话说得。”
李馗也没回头，快速地将鱼汤面打包好，交给等候的骑手，方才转身面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郝开心，作势要去摸她的脑袋。
“哎呀，你一手的油。”
郝开心连忙躲到郝平安的身后。
李馗无良地怪笑两声。瞧他这副模样明显是故意的。
“哗啦~”
水龙头洒下冰凉的水，李馗一边洗着手，一边关心地问道：“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学习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放心啦，馗叔。”郝开心放下书包，换上属于她自己的店服，熟练地帮客人点菜，带有几分骄傲道：“没人欺负我，我跟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再说了我的学习成绩可是年纪第一！”
第990章 归位（上）
“真厉害！”
李馗闻言当即竖起大拇指，实话实说：“你馗叔读书的时候都没你厉害。”
郝开心微微扬起脖颈，像是骄傲的小天鹅。
“那是，我可是郝开心！”
“我听平安说你这次期中考了满分，班级第一。”李馗瞥了眼郝平安，笑道：“为了表扬我们家开心，馗叔这次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一共二十块钱。”
郝开心这边收了钱，立马一脸惊喜地转头看向李馗，好奇得不行：“你送礼物给我，是什么礼物啊？”
李馗与郝平安相视一笑。
他道：“在后面仓库放着呢，你要不去瞧瞧。”
对于未知的礼物，任何人都会心生期待，当然包括郝开心，不过当她一瞧店里满座的客人，便打算等小店关门之后再去。“等一等吧……”
话还没说完，只见李馗伸手推着郝开心的肩膀，笑着催促道：“这里交给我来吧，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恩，开心快去看看吧。”郝平安亦是一脸笑意。
“神神秘秘的。”
郝开心狐疑地瞅了眼两人，最终没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临走前仍不放心地叮嘱了句：“那馗叔你帮忙看着点，我很快就回来。”
话语声仍在厨房里飘，人已经迈着小碎步冲到仓库里去。
郝开心伸手打开墙上的电灯，光明亮起的刹那，一眼就注意到放在桌上精美的礼盒，愣愣地看了几秒，唇边绽出甜美的笑容。
“看看到底是什么礼物，搞得这么神秘。”
郝开心拿起一旁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彩带，拆开礼盒。一个全新的平板电脑撞进了眼帘，当即使开心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喜喊道：“啊——”
听到仓库里头传出来的喜悦呼唤，李馗不免会心一笑。
小丫头……
李馗将厨房里的东西帮忙收拾了下，旋即拿出一个新的盘子，放上炸好的小黄鱼跟几道小菜，关心问道：“新店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
郝平安很开心。
是那种站在身边就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出的快乐。
李馗脸上的笑容同样也一直没放下来过，平安跟开心都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亲人能够过得开心，他也由衷地高兴。
“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外面的马路也是新的，以前的朋友们还是会过来吃饭。”郝平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语气却很兴奋，双眼好似闪闪发光。“还认识了新的朋友，他们人都很好。”
说着，郝平安偏头看向李馗，一副又惊讶又开心的模样：“有个情侣，他们说是看到了网上的纪录片，滨海的味道，专门从别的城市过来。”
“是吗！”
李馗十分配合，脸庞充塞着惊讶，夸赞道：“这可是一件非常非常厉害的事情呀，说明我们平安小店的鱼汤面受到了广大认可！”
“是吗。”郝平安听了不禁傻笑起来。
其实关于小店近日的情况，李馗通过大熊小熊两人可谓是了如指掌，不过清楚归清楚，与平安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起最近的变化又是另一种感觉。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李馗仍是不厌其烦地叮嘱。
“恩恩。”
郝平安自是用力点头。
李馗这时端起餐盘往外头走去：“我先去给客人送餐。”
他径直来到角落里的桌子旁，将手里颇为丰盛的晚餐放到男人面前，笑道：“尝尝，看看是否合你口味。”
只见男人面相儒雅，双眼明亮有神，即便是简单的白衣黑裤，仍显得气度不凡。闻言，他嗅了嗅冒起腾腾热气的鱼汤面，不禁口齿生津。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款待。”
男人拿起筷子，斯文地吃了起来。
李馗唇边勾了勾，也没多说，转身离去。
然而也就几秒钟后，李馗居然又端着餐盘走过来，不过却是来到男人旁边的邻桌，直接坐了下来。
李馗现在坐的位置正对大门口，眼睛向外看去，透过来往的人流，街对面是一家街道办，高楼里灯火通明，门口年老的保安正跟别人唠嗑。
……
一分钟后。
李馗看见街道办楼里走出两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林锋跟张捕头。
他们远远地就瞧见坐在店里等候的李馗，穿过马路，快步走进平安小店。
“刚做好的，趁热吃。”
李馗拿出两双筷子递了过去，笑道：“今天我请客，保证管够。”
“哎哟，今天可真是忙坏我了。”
林锋是真没客气，捧起碗也不嫌烫先是喝了一大口汤，便呼噜噜开始吃面；张捕头夹起一块小黄鱼品尝，一边吃，一边道：“我们先说事吧。”
李馗见状无奈一笑。
张捕头办事无疑是极为可靠，但有时候性子就是风风火火，一刻都停不下来。
“行，张捕头你说说吧。”
李馗双瞳一下子深如幽涧，“凌霄公司。”
张捕头先是将一份文件袋放到桌面，李馗随意扫了眼便知全部内容。
张捕头咽下鱼肉，有些遗憾地说道：“自若望山战役后，我们第一时间对凌霄公司着手调查，想办法跟曹有仁本人进行面对面交谈，只可惜手中没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很难过他们公司法务的那一关。”
“尤其是他跟滨海官府上下的联系很深。”李馗对这点并不感到意外。
很简单的一句话，滨海能有今天的发展离不开凌霄在背后使劲，在官府里头有人脉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说卢文涛跟曹有仁关系匪浅。
“是的，没错。”张捕头点一点头。
“卢文涛有问题吗？”李馗直接问道。
“目前没有查到问题。”张捕头摇头说道：“卢文涛是公认的清正廉明。昨天他去凌霄岛也是因为凌霄准备将上华路的老商场改建成大型的公共养老院。”
李馗意味纷杂地笑了两声：“好事做得倒不少。”
“是！”
张捕头稍显疑惑地皱了下眉头：“你也看见了，自打诸侯墓出世之后，凌霄公司陆陆续续建立起多达二十余个慈善基金，而且是真真正正地用于帮助各种群体。
“除此以外，他们公司旗下例如餐饮一类的行业也对一些老人、失业群体，提供工作机会。还有这几年下来弄的慈善工程也是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张捕头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正因这个原因，这些事情被传到网上被许多人知晓，有些人还说希望凌霄的子公司能开到他们所在的城市。”
李馗当然明白张捕头话里的意思。
做好事没问题，一下子做这么多好事，就显得有些分外可疑。
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很是敏感、蹊跷。
“师父你先吃吧。”两人谈话之际，林锋无奈摇头，赶紧将另一碗鱼汤面放到张捕头面前，接起话题道：“不过我打听到一个传言。”
“哦。”
李馗饶有兴趣道：“什么传言。”
“两年前，曹有仁的儿子跟儿媳出海的时候不幸遇到海难，一家三口只有他的孙子曹炎午活了下来。”
林锋有条不紊地说道：“这本来是一件意外事故，但是有人说曹有仁起家时候犯下的罪业终于报应在了他的家人身上，所以自打儿子出事，他就疯狂地做好事，希望积攒的福报能落到曹炎午身上。”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
立见文件袋自动打开，飞出一张照片，上面是被同学众星拱卫的英俊少年，正是曹炎午，他正低头看着手机。
李馗仔细端详一二，回想文件上的资料。
曹炎午的学习在他上的贵族学校都属于名列前茅，又因家世的缘故非常受同学和老师的喜爱欢迎。乍一看，非常符合从小接受教育的孩子。
然而李馗转手又抽出一张曹炎午的正脸照，盯着他的眼睛，反复观察后心想道：“这个眼神很有趣呀，透着不易察觉的俯视和淡漠。”
“总结就是疑点甚多，但只停留在表面，怎么深挖下去是个问题。”张捕头喝了口热乎的鱼汤，顿感胃部暖洋洋的，连忙补充了一句。
“叮铃~”
林锋裤兜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他连忙掏出手机接听，“说。”仅是下一秒，神情倏地变得肃穆起来，连连点头。
过了半分钟才将电话挂断。林锋抬起脸，甫一张口便道出些许喜意，“有一个新的进展，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如果说当初曹有仁曾调动大量人力物力去挖掘诸侯墓里的东西，除去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工人，那么必然有亲信负责此事，因此曹有仁手下有很大概率存在一个部门，或者一个公司来专门安置为他办事的小弟。
“于是，我专门往这个方向进行调查。”林锋晃了晃手机，唇边扬起的笑意透出得意。“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凌霄子公司的下属单位曾有个叫做冠峰堂的医药公司，近日流动资金数额巨大，总经理唐风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就是暗指乃是修炼之士。
“厉害啊！”李馗夸赞道。
“一般一般。”
林锋连连摆手，脸庞的得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旋即，他正色道：“实际上这回能找到破绽也实属凑巧，这家冠峰堂早已脱离凌霄名下。
“我们能查到这点，是因为我们调查了一个人。
“给曹有仁开车的司机，一个叫做齐盛的家伙。我们对他的过往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发现他三个月前跟唐风有过接触，顺藤摸瓜才找出这条线。”
“三个月。”
李馗当听到调查的时间线竟跨度几个月，便知道里头的工作量有多大，不禁带上几分感慨：“大海捞针啊。”
“确实是大海捞针。可不捞也没办法。”张捕头颇有些苦中作乐道：“幸好你给我们的权限很大，要不然单靠我们师徒，累死也查不到这点蛛丝马迹。”
“辛苦了辛苦了。”
李馗笑了两声，见到张捕头面前空掉的海碗：“要不要再来一碗。”
“吃饱了。”张捕头摆手拒绝。
“既然这样。”李馗略作思忖后，沉声说道：“这条线你们就查到这里，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全部进行销毁。”
要知道长城内部还有赢君羡安插的内鬼，级别地位很高，行事不能不小心。
闻听此言，张捕头和林锋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李馗微微一笑：“我最近实力有所突破，帮你们重新强化下。”
说着，他伸出手指轻点虚空。
立见两只碧玉蝴蝶从张捕头和林锋的身体里飞出来，在半空中停留须臾，身上的气息好似变得更为玄奥，旋即重新飞了出去。
这是李馗给张捕头他们留的保险，万一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嫁梦蝴蝶能在危急时刻保住两人的性命，直接传送到无间炼狱。
“林锋，这是给你的。”
转而，李馗拿出几瓶温养气血的丹药交给林锋：“我看你得药接近圆满，临结丹也只差一步，这几瓶丹药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谢谢李客卿的慷慨解囊。”林锋打趣着，也没客气干脆收下。
紧接着，李馗看向张捕头。
张捕头一见李馗目光挪过来，连忙摆手道：“上次你给我的丹药，我都还没吃完呢。”说着，他带有厚厚老茧的手掌拍了下李馗的肩头：“放心好了，我们行事肯定会注意安全。
“先走了。”
“李馗，你也要多加注意安全。”
林锋说完之后，同样雷厉风行地跟上张捕头的步伐离去。
李馗目送两人走进街道办，嘴唇翕动：
“首长，你觉得呢。”
……
……
“你看人的眼光确实很好，能查到这一步可见两人的办案手段。”
李馗耳边响起赢王权威严的话语声。“根据最新传上来的情报，这个唐风似乎在替曹有仁寻找着什么东西，汇入他账上的钱也被直接拿去买船。”
“找东西？”
李馗眸中异光闪烁。
“不错。”突地，只见赢王权的身形好似幻影般坐在李馗对面，沉声说道：“看情报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有好几个年头。”
李馗微眯起眼，直接问道：“是在诸侯墓事件之后吗？”
赢王权点一点头。
第991章 归位 （中）
果然！
曹有仁必然跟赢君羡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馗心里非常肯定这点，要么是赢君羡的手下，要么曹有仁就是赢君羡，种种思绪掠过心头，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看向对面的赢王权。
“首长觉得呢。”
一袭军装的赢王权注视李馗冷峻的面容，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
李馗拿起餐碗里剩下的一条小黄鱼。“放长线钓大鱼。”
听到这句话，赢王权紧抿的唇边渐渐扬起笑意，正是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颔首大笑道：“他奶奶个腿，英雄所见略同。”
赢君羡要除，站在他背后的人也要连根拔起。
这是一张极大的蛛网，必须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否则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后患无穷。
李馗拎着炸鱼放到嘴里咀嚼，意有所指道：“首长可曾派人见过曹有仁。”
……
……
“哎呀，太守亲临真是令我们这儿蓬荜生辉呀。”
电梯前，曹有仁（赢君羡）十分亲切地拉起卢文涛（赢王权）的手腕，“怎么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您提前说一声，我就带着人过去了。”
滨海太守卢文涛今年已经五十有五，皮肤有点黝黑，带着一副眼镜，举手投足间浓浓的书卷气溢出，精神头看起来比曹有仁来都要好上不少。
听见曹有仁的话，卢文涛笑着摇了摇头，话音温和：“我是看了你那份关于养老院的计划，非常感兴趣，所以才半路改道过来，再去搞那些繁文缛节，岂不是本末倒置。”
曹有仁脸上笑意不改：“主要是怕最近的风波影响到您。”
“风波？”
卢文涛镜片后的眸光闪了闪。
恰在此时，刚才去给林锋和张捕头送饭的司机齐盛重新回到曹有仁身边，轻声说了句：“董事长，给两位捕头的晚饭已经送过去了。”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齐盛说话轻微，卢文涛又如何听不见，心思转了转，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来说得是这件事。”
随即，他便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公道自在人心。回头我寻人问问此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此话说得很是圆滑，只说派人去询问状况，却没说一定会帮曹有仁解决。
“这点小事还要麻烦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曹有仁语气颇为诚恳：“如果在太守的协调下，能将误会解开也是好事一件。”
实际上曹有仁压根就没指望卢文涛会主动下场解决这等麻烦事，其真实目的不过是想测一测卢文涛罢了。
看看站在他面前的滨海太守究竟是真，是假。
“叮——”电梯到了。
曹有仁领着曹炎午和一名秘书，卢文涛同样带着一名助手上了电梯。
外面的一群人齐齐躬身。
电梯内十分宽敞，卢文涛透过透明玻璃，能清晰见到各个楼层的办公情况，人来人往。亦能看到外面的夜景，大片的绿坪被霓虹点缀，眺望远处则是一望无垠的海洋，依稀可见波涛翻卷的画面。
“花费十余年修建的凌霄岛果然不一般。”卢文涛感慨道。
“那您这回正好参观一下，视察民情。”曹有仁乐呵呵地，全无在员工面前的威严肃穆，这时看过去反倒像是邻家爷爷。
“卢太守，我给您介绍一下。”曹有仁手掌轻轻搭在曹炎午的背脊，笑容透出慈爱：“这是我的孙子炎午，太守很久没见到他了吧。”
卢文涛一早就注意到默默跟在曹有仁身后的曹炎午，闻言顺势看向曹炎午，怀念道：“炎午，还真是你呀，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卢太守您好，我叫曹炎午。”曹炎午态度礼貌恭敬。
卢文涛细细端详曹炎午的模样，感慨道：“现在更是一表人才，眉宇间跟你爷爷年轻的时候还真有点相像。”
这句话还真是让曹炎午发自内心的开心，唇边不由扬起笑意，用力点头道：“在我心里，爷爷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人。我在很努力地追赶爷爷的步伐，希望以后能够帮上爷爷的忙，让他不用那么辛苦。”
“哦。”
卢文涛负手在背，饶有兴趣道：“这么说爷爷是你的偶像咯？”
不料想曹炎午却是摇了摇头，敬仰道：“其实卢太守您才是我想要学习的榜样，滨海在您的治理下政通人和，一直努力地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包容开放。正因为有您在，这座城市才吸引了众多的投资者和创业者来滨海发展！”
听到这个回答，卢文涛脸庞露出明显的讶色，却已不禁笑容满面，接着问道：“炎午确实聪慧，能说会道，我倒好奇你以后的梦想会是什么。”
曹炎午不卑不亢道：“我要跟爷爷一样，用自己的能力来帮助更多的人，让滨海这座城市变得越来越好。”
“哈哈哈哈。”
卢文涛闻言畅快大笑，忍不住直言：“老曹，你真是养了个好孙儿啊，这么崇拜你，搞得我都有点嫉妒了。”
“哎呀，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曹有仁虽是这么说，但脸庞的骄傲和宠溺却是彰显无疑，温柔地抚摸曹炎午的头发：“他要学习的路还很长，您这么夸他会骄傲的。”
卢文涛笑而不语。
几句交谈的工夫，电梯已稳稳地停在了顶楼会议室。
“卢太守，请。”
曹有仁主动推开大门，态度放得十分谦卑；卢文涛亦绝没有盛气凌人之姿态，反而请曹有仁一同走进去。
或许，这便是两人能够多年精诚合作的原因。
几人方一落座。
曹有仁便从女秘书手里接过计划书，分给卢文涛以及他的助理各一份，旋即居然亲自向卢文涛讲述起来：“上华路这些年其实发展并不好，跟地理位置也有一定关系，比较靠西边，商场周围又都是老小区，也没有年轻人喜好的事物，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去那。”
言语声中，曹炎午端来几杯温热的白水递给卢文涛。
“凌霄打算将商场改造成公共型养老院……”
在曹有仁条理清晰的讲述中，卢文涛不断翻看手里的文件，时不时会提出关键性的问题。一问一答，半小时很快过去。
而后。
一行车队很快驶离凌霄岛。
曹有仁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注视卢文涛所坐的汽车，曹炎午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伸手在半空中抓取，旋即摇了摇头。
……
……
“我亲自接触见过曹有仁了。”
赢王权双手环抱胸前，虎眸微眯：“虽说表面上的言行举止看过去并无问题，但是我心里很确信他也在试探我，哪怕这个试探极为不露痕迹。”
李馗属实没想到赢首长竟会主动去接近曹有仁，不过听了对方的话，倒倏然起了几分兴趣：“首长的直觉应该不会错，那就是说他早就在等着您上门。”
“八九不离十。”
赢王权眉梢挑了挑，言语间透出浓烈的自信：
“不过曹有仁对我怎么判断尚未可知，但是我以卢文涛的身份亲自登门，哪怕与他近距离接触，他也绝对察觉不出端倪。”
李馗闻言不由一笑，当即称赞道：“要不怎么说是首长，一出马自当是手到擒来。”
“你奶奶个腿，这话就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受用。”赢王权乐得笑了两声。
小小打岔过后，李馗神情悄然严肃，缓声说道：“那我们就直接假设他是赢君羡，他敢出现在大众视线之内，身上必定有能够完美遮掩他身份的宝贝。”
说到这里时，李馗眸里似掠过一抹冷意。“他手里的法宝可不少。”
“以赢君羡当时受到的伤势竟能够在短短几月内就恢复如初，单凭他自己绝对难以做到。”赢王权分析道：“罗教内有一至宝名为【北斗星棺】，能借用浩瀚星辰之力进行疗伤修炼，罗教四御的波旬能替赢君羡出手，很有可能会将此宝借给赢君羡。”
“这么说的话，冯夷跟赢君羡之间也有交易。”李馗接着往下说道：“说不定冯夷也许了什么好处给赢君羡。如果有各方鼎力相助，他不是没有可能痊愈伤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将事实真相道了出来。
毕竟赢君羡非人，非鬼，而是尸，浑身充塞着猩烈的血煞，偏偏以他的僵尸之身无法完美发挥一身神通绝学，因此必然是伤势有所恢复，否则怎敢出现在赢王权跟前！
“既是如此，赢君羡已经吃过一次大亏，卷土重来必定会比先前更加小心。”赢王权的话语声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或许，也会更加疯狂。
“所以我们要想想怎么甩出这根鱼线，用哪个饵才好。”
李馗闻言眸光一凝，“刚才首长说冠峰堂的唐风在为曹有仁找某样东西，已经花费数年的时间都还没找，仍不断往里面砸钱，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赢王权双眼放光，已明白李馗的打算，笑道：“你有好主意？”
“以前就有的想法，或许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馗慎重思考了下：“具体的细节还需要再谋划谋划。”
“行。”
赢王权非常豪气地一挥手：“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首长，还有一件事。”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李馗离去前必须要将事宜安排妥当。他面容严肃，沉声说道：“关于会妖门。”
自打上回李馗将柳如复那里拿的情报交给赢王权，后者便已经知晓李馗在会妖门内部安插卧底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除了他以外，长城内部再无其他人知道，保密等级非常高。
“他奶奶个腿。”赢王权忍不住骂了一声。
要知道妖都内潜藏的危机同样是个定时炸弹，甄家象族跟会妖门的往来，以及帝流浆的存在，赢王权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这些事情。
眼下明显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糜夫人如今在一名叫做楼启的会妖门大圣手底下做事。”
李馗徐徐道来：“之前我跟您说的，专门为龙种妖怪量身打造的祖龙功法，就是楼启所创。他们俩人现在在华中市。”
“华中？！”
赢王权蓦然深深皱起眉头。“这可是个好地方啊。”
华中市位处大秦中部，涵盖众多名山大川，属于大秦东西南北的战略要冲和水陆交通枢纽，起着承东启西、连南望北的作用。
一听到楼启和糜夫人在华中搞事情，赢王权内心已经下意识预感到不妙，且关于楼启此妖的情报极少，只知晓他跟脚神秘，千变万化，便再无其他。
“是的。”
李馗当然明白赢王权的顾虑，接着说道：“虽说尚不清楚他们的最终目的，但是可以确定与龙种心脏有关，所以还需早做防备。”
说到这里时，李馗又补充道：“另外，楼启在华中市的地盘很大，有关于实验的设备亦是相当齐全，想必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发展。而且他非常谨慎，目前连老巢的具体位置还未摸清。”
赢王权直视李馗的双眼：“你的意思是华中市可能被渗透得很厉害。”
李馗点一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不好做。”赢王权有点苦恼地说道：“绕过华中的负责人进行调查，这可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首长。”
李馗语重心长道：“从天北、到妖都、再到滨海、华中，会妖门这群妖怪所实行的地上妖国计划绝不是一拍脑门就想出的主意，它们已经谋划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目的就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
“首长，非常时期该有非常手段，更要具有非常魄力！”
赢王权定定地看着李馗，须臾后，一拍大腿道：“他奶奶个腿，这件事还真难不倒本首长，你小子就等着看吧。”
“哈哈哈哈。”
李馗闻声不禁大笑，立即一记马屁送上：“要不说得是首长您，但凡换个人，他能有这魄力，这决心？那万万都是没有的！”
“好小子，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说出这话。”赢王权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没有。”
李馗自然不会承认，连连摆手。
第992章 归位（下）
“行了，现在关于他们的事情说完了，我们该聊聊其他的事了。”赢王权颇有些神秘地说道。
“其他？”
李馗闻言一怔，纳闷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是你的事。”
赢王权心念翕动。
立见餐桌上出现一红一白两瓶丹药。
“这朱红瓶里有三颗丹药，哪怕你仅剩一口气，吃下它也能恢复泰半的实力。”赢王权语气温和，叮嘱道：“另外，我观你气机有所变化，应该是已修行到第八转育火，接下来的飞升乃是重中之重，关乎阳神，绝不可大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这白瓶里的丹药能帮你在突破时助上一把力！”
李馗没想到赢王权竟会为他准备这些东西，心里不禁淌过一股暖流，感谢道：“谢谢首长。”
“诶，你这谢可就谢早了，还没送完呢。”
赢王权伸手摊开，一枚金黄色的镯子静静躺在掌心里。
一见到此物，李馗眼睛立马一瞪，“乾坤圈！”
“瞧你那样，是仿制品！”
赢王权好似就等着李馗露出这副吃惊的表情，不由笑了笑：“乾坤圈要镇压滨海，可不能让你带走那么长时间，不过这件仿制品受到神力灌输，可以全力施展本体威能三次，我想对你应该有用！”
“何止是有用，简直是太有用了。”李馗喜不自禁。
乾坤圈的威力自是不言而明，如此一来，他手里就又多出一张底牌。
紧接着，李馗便从赢王权手里接过其貌不扬的乾坤圈，把玩了两下，干脆带在了右手腕上。这一抬脸，却见赢首长含笑看来，心里一动：“还有？！”
“还有最后一件。”
赢王权探手从虚空里抓出一张玄黄符箓。
此符出现的刹那，逸散的波动竟让周遭的空间陷入了凝滞，显现出超凡威能。
“大神通符：一日三秋。”
赢王权介绍道：“面对实力不同者，这张符能发挥的高低程度也不一样，若你面对的是万年道行这类的对手，能为你在紧急时刻时停一息！”
“一息！”
李馗闻言双眼放光，心里直叫乖乖，那神态跟头饥饿的恶狼似的。
毋庸置疑，这张大神通符绝对是绝地翻盘的大杀器，甚至没有之一，一息的时间对李馗这种强者来说能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
“首长，这多不好意思啊。”李馗口头上虽这么说，但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当即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真是越看越喜欢。
“谢谢首长！”李馗真诚道谢。
赢王权双手环抱于胸前，微微扬起下巴，“你可不光是阴律司的鬼使，还是我们滨海长城的人，我们也是你最强力的后盾！”
李馗听了不由嘴角扬高，露出灿烂笑容。
“关于三淮水寨的事情，阴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你小子瞒得够严实的。”
赢王权笑着道：“我知你现在在参加鬼捕考核，有这些东西的帮助，应当会使你的路走得更顺一些。”
说着，赢王权蓦然起身，明明看似犹如幻影般的大手，拍在李馗肩头时却分外的结实有力，“加油，打出你的威风给那些人看。”
“行，你继续招呼客人。”
赢王权的气息瞬间消失，铮铮话音在耳畔边上逗留。“我们等你回来！”
……
……
须臾后。
李馗将符箓、丹药收好，起身的刹那，店外喧闹的人音瞬间涌入耳膜。却是转身来到邻桌旁，开口便是说道：“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吗？”
“很好吃，也吃得很饱。”
白衣黑裤的男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手里变魔法似的突然出现一柄羽扇，轻轻晃动两下，市井烟火气随之钻进鼻腔，感慨道：“而且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别样的味道，包括这个世界。”
李馗顺手将吃得干净的空碗收拾起来，随口一问：“怎讲。”
“大秦的繁华，兴许就是故乡的未来。”男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来的潇洒倜傥。“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不过确实很开心。”
李馗将碗筷收走，回来时手里已多出一瓶酒，拿了个玻璃杯给男子倒满：“我也很开心，能亲眼见到你梦想成真的那一刻。”
听到这句话，男子竟不自主地呼出一口气，其中饱含了多少心酸往事唯有自知，眼眶不觉泛红。“那此杯当与主上共饮，没有主上的激励，我可能还深陷执念当中无法自拔，又何谈梦想成真。”
这番话已让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唐寅，唐老鸭！！
“既然是开心的事，自当共饮。”李馗十分豪爽地说道。
“铛——”清脆而短促的碰杯声。
“好酒。”唐寅回味着舌尖泛起的香味，开心道：“日后唐寅定会替主上谋出一片广阔天地。”说着，他似轻实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任何胆敢拦路的敌人，定叫其粉身碎骨。”
话语间，赫然有浓郁的铁血意味泛起。
李馗嘴角翘起弧度：“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说起唐寅，他能过来大秦正是因为昭阳·巳八十六的乱世已经平定。
而李馗当时跟公羊靖说的事情，便是要将唐老鸭给接过来，希望能得到公羊殿主的允许。
后来陆吾带着李馗前往昭阳·巳八十六的那天，恰逢开国典礼，也是与唐寅一同见证了和平的开启，盛世的将临。
自一千五百年前的蜀汉黯然，直至今日的圆梦，唐寅辅佐明主让神州大地得以一统，断断续续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
平心而论，这个速度可以说是相当之快。
要知道那个世界同样存在妖魔鬼怪，超凡力量相互角力对抗，不知多少军阀势力死于唐寅的计谋之下，其手段之高超冷酷可见一斑。
功成身退，唐寅履行自己的承诺，来帮助李馗。
对于李馗来说，他现阶段也非常需要唐寅的智慧，有一个真正的谋士在身旁，能够在大局上给他很多帮助！
……
……
唐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美滋滋道：“希望下次回去能听到小安的好消息。”
闻言，李馗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那张坚毅的古铜色脸庞，百折不挠的眼神令他的印象极为深刻，不禁有感而发：“恩，小安真的长大了。”
李馗去接唐寅的时候，自然见到了成年的周安，记忆里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子，现在已是个一米八几的好汉子，长得很是壮实。
“李大哥，等我完成了夙愿，也让我来帮你。”李馗的耳畔犹能回忆起从周安口中道出的坚定话语。
乱世一统，周安的一身所学以及属于他的理想却刚刚踏上征程，那个想让所有人吃上饭，吃饱饭的男人正努力地朝这个目标进发。
“小安可是我的得意弟子。”唐寅握着羽扇的手不由快速扇动两下，骄傲道：“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哈哈哈哈。”
李馗摇头失笑，旋即说起了正事：“刚才说的话都听到了吧。”
“自然。”唐寅微微颔首。
无论是李馗与张捕头和林锋的对话，还是赢王权，都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这也是方才赢王权为何会突然跟李馗说：让他继续招呼客人。
“小唐不才，心中已有一计，讲究的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唐寅现在已经悉数知晓先前发生的事情，逐一分析道：“现在柳如复的反心被主上掐灭，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如今在会妖门内，他虽然暂且接触不到更高的机密，但经过两次审查，他被怀疑成内鬼的可能性非常低了。
“尤为关键的一点，糜夫人寄人篱下，除她以外，手底下能派上用场的妖怪已是少之又少，对柳如复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随着会妖门计划的展开，他必然会不断地被委以重任。”
唐寅道出的话音满是智珠在握。“且柳如复现在也与赢君羡重新取得联系，该让他发挥点智慧，吸引到赢君羡的眼球。”
“吸引眼球……”李馗饶有兴趣道：“从哪个地方下手。”
“主上心中不是已有了一个计划。”
唐寅羽扇摇起柔和的风声，旋即眨了眨眼道：“不如我们一起说出来。”
“行啊。”
李馗挑眉说道：“看你是否跟我想的一样。”
下一瞬，两人异口同声道：“花家！”
“哈哈哈哈。”
唐寅不由放声大笑，羽扇猛地一挥，“主上可否与我下一盘棋。”
李馗做了个请的手势。
立见一副棋盘于餐桌之上显化，李馗手边放着一副黑子。
李馗执黑先行，黑子落盘。
“赢君羡体内的血煞乃是本源，可他却老想着压制，最后必然物极必反。”李馗话音铿锵有力：“可自从花晴烟意外死于我手，他似乎一直在让手底下的人寻找花家传人，想用巧夺天工的神通绝技将一身尸气尽数敛于皮囊之下。”
说到这里时，李馗终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在三淮水寨的时候，我遇见了花家最后一位传人花似柳，我曾与她说过要借用她身份一段时间。
“我打算用花似柳的身份接近赢君羡，且花似柳身上有我留下的嫁梦影子，不会半途出现变数。”
唐寅两指捻着白子，轻盈入局：“主上是否认为冠峰堂的唐风寻找的东西一直是花家传人？”
李馗摇头，再下一子。“有，但未必是全部。”
“确实是未必，这么久未曾找到的花家传人突然出现，以赢君羡狡诈多疑的性子必然起疑心。”唐寅再下一子。“而我认为，既然这位摄政王的一身绝学皆需以法力催动，那他所寻找的东西会不会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烦恼。
“毕竟，说到底花家的绝技治标不治本，隐患不可能就此消失。”
“你说得对，这种可能性确实非常大。”
李馗指尖的黑子灵活地转动，“我想……治标和治本应该是在同时进行，以他手里掌控的势力，想要完成这些并不难做到。”
“主上！”
唐寅此时一枚白棋死死拦住了李馗的去路，他沉声说道：“不如我来提醒你一下。”
“请。”李馗说道。
“一个字。”
唐寅眉宇间尽显狂态，掷地有声道：“水！”
李馗闻言不由一怔，无数的想法在脑海中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碰撞，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主上心思缜密，一点就通。”
唐寅低头看了眼棋盘，不觉间黑与白各占半壁江山。“赢君羡被镇压在滨海，脱困之后也一直呆在滨海没有离开，甚至在若望山被主上和赢王权重创之后，半年的时间居然又卷土重来，说明滨海一定有他惦记的东西。”
李馗接着说道：“这个东西与水有关，或许是当时诸侯墓里的某样东西，在赢君羡脱困后，被崩溃的机关冲走，但这玩意一定在滨海一带！”
“这就是机会。”
唐寅双目明亮，极具神采。“寻找几年无果，滨海肯定被赢君羡翻了个底朝天，那么派人买船就是为了出海寻它！”
“不错！”李馗说道。
“无论是会妖门还是赢君羡，皆牵连甚广。”
唐寅抬头直视李馗彷如幽涧般的双眸，话锋陡然一转：“或许，我们现在看到的表象，是他们故意露出来的，又或是在表象之下，仍藏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冰山！”
闻听此言，李馗冷笑了一声：“所以才需要钓起大鱼，方可一网打尽！”
“好一个一网打尽！”
唐寅按下白棋，隐约间似有金戈铁马之声乍起。
“柳如复这颗棋子，主上下得绝佳、绝妙。正是入局的关键，柳如复可以在合适的时机恰好寻到花似柳。以花似柳这个饵来接近赢君羡。”
李馗落子，看向军师。“然后呢。”
“然后……”
唐寅唇边翘起一抹笑意：“加入他们。”
“赢君羡可不像个容易轻信他人的货色。”李馗抬子狠狠杀了唐寅一片白棋。
“那就要好好用上柳如复这颗棋子了。”唐寅并不担心这点，补充了一句：“主上要在家里留下分身，这样的话，当可两边不误。”
“啪！”
黑子落下。
“正有此意。”
和棋！
第993章 临行
“哈哈哈哈，主上棋艺精湛，小唐自愧不如。”
唐寅一挥羽扇，棋盘瞬间消失不见。
随即，只见唐寅挤眉弄眼，一副搞怪的模样：“主上既然准备用花似柳的身份，是不是准备变化成女儿身。”
李馗听了这话不由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谁说花似柳一定要是女儿身，真真假假才符合她的身份不是吗。”
唐寅眼轱辘一转，立即明悟李馗的意思，当即抱拳佩服道：“哎呀，小唐在主上面前真是献丑了，不知主上竟有如此高明的计策！
“主上，小唐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恰如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总之就是一个字，绝！”
“打住打住，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李馗连忙叫停唐寅夸张的表演，吐槽道：“也不知该说你拍马屁的功夫日益渐深，还是搞怪的天赋始终没落下。”
随即，李馗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有几分感慨：“不过你愿意随我来到陌生的世界，还真叫我心里有几分感动。
“毕竟先前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你也经历了许多事情……”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唐寅打断李馗的讲话，佯怒道：“没想到主上居然信不过我，要知我活了上千年，就一条始终如一，那就是守信用！”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李馗自知说错话，直接自罚三杯。
唐寅抬起羽扇挡在下颚前，双肩微微耸动，憋着笑意说道：“不过主上能与我袒露真心，唐寅心里是非常开怀的。”
李馗正欲说话，神色微动。
霎时间，方寸之地好似从异空间重新嵌入到现实当中。
李馗回头看去。郝开心正好从仓库里走出来，在堂内扫了两眼，终于看见坐在角落里与别人说话的李馗，想了想，便按捺住过去的心思。
哪成想，李馗却朝郝开心招了招手。
郝开心见状踌躇了下，还是径直走到李馗跟前，瞥了眼唐寅，叫了声馗叔。
“没事，这位是我很好的朋友。”李馗是看着开心长大，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温和地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
郝开心听了李馗的话，也就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馗叔，你……”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李馗的脸庞：“是不是有事啊。”
李馗一时竟为之愕然。
郝开心紧紧贴在腿侧的双拳默默握紧，低着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你跟许昭叔叔和我们不一样，但是你每次要离开之前能不能跟我们说一声。
“不要不声不响地走。
“我怕馗叔你和往常一样跟我们道别，结果却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馗微张着嘴，旋即脸上展出温暖的笑容：“傻丫头。其实馗叔这次是想跟你们说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
“没想到你居然看出来了，还真叫我意外。”
说着，李馗伸手擦去郝开心脸颊的泪痕。“放心好了，馗叔可是非常强的，相信我，我们到时候很快就会再见的。”
郝开心闻言抽了抽鼻子，抬起略显通红的眼眶，“拉钩。”
李馗唇边的笑意愈发上扬，“行，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郝开心认真地说道。
“谁变，谁是小狗！”
李馗郑重复述。
郝开心这回满意了，破涕为笑：“那我就先过去帮忙了。”说完也不拖泥带水，唰地一下子回到了柜台，熟练地开始帮忙点菜收钱。
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寅看着郝开心的身影，却是不禁有感而发：“跟小安一样，是个好孩子啊。”
“恩。”
李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出的话语里掺了些许复杂：“从一开始，开心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只是她明白那个世界于他们而言太过危险。”
唐寅摇了两下羽扇，看了眼李馗，心思转了转，还是开口询问道：“不过主上，你从来没打算引她走上修行之路吗？”
这种话也就唐老鸭会问出来，像小黑他们根本不会问这种问题。
李馗摇了摇头，旋即向唐寅反问道：“你觉得修行真的好吗？”
唐寅闻言竟是愣住了。
修行能够带来超越凡人的力量，朝游北海暮苍梧，长生不老，这些就是修行带来的好处。
可是在肉眼可见的好处下面，是争，是拼，是杀！
“滨海长城客卿，阴律司鬼使，现在的我在阴阳两界握着极大的权柄，在外人看来是极为风光。”
李馗从围裙里掏出烟盒抖了抖，叼起香烟，睨了眼唐寅：
“我能走到今天的高度，往下看去，过往全是一次次险死还生，因为我如果不变得强大，就会失去更多的东西，不止是自己的性命。”
呼~
李馗吐出一口烟，烟雾竟一时间将他面容笼罩，“修行路乃是生死路，走得越远，有时候越难以离开旋涡。作为普通人的话，我可以让开心跟平安无病无灾地度过一生，但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你懂吗？”
闻听此言，唐寅脸色蓦然肃穆，拱手弯腰：“是唐寅失言了，请主上恕罪。”
其实以唐老鸭的精明之所以会问出来，主要还是因为思想观念一下子没有扭过来。
昭阳·巳八十六刚结束乱世没多久，先前百姓们过得朝不保夕，惶惶度日，如果手上能有过硬的功夫保命，自然是再好不过。
周安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而唐老鸭算是第二次来大秦了，只不过先前两次都是接触李馗这个层面对付的人物，难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唐寅本意是好的，但却下意识忽视了本土环境，大秦的大环境依旧是国泰民安，有长城这种庞然大物在暗中保护着百姓。
另外，正如这次外派出差，李馗离开的时间在几个月到一年不等，可是往后呢，他势必前往远方的战场，不可能庇佑谁一辈子。
李馗见到唐寅居然朝自己道歉，摆了摆手，笑道：“就是聊聊天说说话，讲下自己的想法，没必要整得那么严肃。其实我也有一份自己的小小私心。”
他抬眸看向正在忙碌的郝开心跟郝平安，唇边的笑容很是柔和。
说实话以李馗的地位，庇佑郝平安父女一辈子吃喝不愁肯定没问题，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乐。
但是，平安从始至终都是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来丰衣足食。
很早很早之前，当李馗搬去现在住的别墅时，就已经打算将自己原来的房子送给郝平安，可是平安并没有接受，而是选择租李馗的房子，直到现在，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打在李馗的账户上。
李馗一直都很尊重郝平安父女的选择。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晚上八点。
营业一整天的平安小店终于拉下了卷帘门，宣告今天的营业结束。
因为店里的鱼汤已经售罄！
“李馗，那我们回家啦！”郝平安牵着郝开心的手说道。
“恩，路上注意安全。”
李馗手里提着最后几份鱼汤面，仍是不厌其烦地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尽管交给大熊小熊去做，他们都会办好的。”
“知道啦！”
郝开心的手臂环过郝平安的臂弯，当即朝李馗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你都说了三遍了，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李馗双手叉腰，霸道地说道：“你就算起茧子了也没用，我还是要说。”
郝开心这回啥也没说，直接双手捂住耳朵。
你说吧，我听不见！
玩笑打闹之际，大熊开着一辆白色皮卡驶了过来。平安和开心依次上车，与李馗挥手道别。
“馗叔，你可别忘记我们的约定！”郝开心的脑袋探出车窗，大声说道。
“知道了，放心吧。”
李馗面露灿烂笑容，当即竖起个大拇指！
两名幽冥战士住的地方就在郝平安家隔壁，是邻居，平常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路上注意安全。”
李馗高举手臂，挥手告别，目送白色皮卡渐渐融入霓虹夜色之中，两道红色的尾灯在视线里消失。
“主人。”
忽然，小黑的身影悄声无息地出现在李馗身边。
李馗拎起手里的塑料袋：“专门给你们留的面，一会跟信他们分一分。”
小黑下意识嗅了下，带着热气的鲜味迫不及待地钻进鼻腔，亦是开心道：“好呀，我也好久没吃这一口了，还真有点想念。”
随即，李馗目光投向幻化成人形的唐寅，介绍道：“唐寅，也是老相识了，我就没必要过多介绍，以后我们会在一起共事很长时间。”
“见过祸斗大人。”唐寅恭敬地说道。
小黑听了，犬吻边的笑意不由上扬些许，“欢迎归来。”
随即，他立马摆手道：“不要叫什么大人，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小黑就行。”
“这哪成啊。”
唐老鸭可不会在这件事打蛇随棍上，摇了摇羽扇，十分自然道：“我和元庆他们一样叫你黑哥吧。”
“行了，你俩就别互相客套了，搞得跟第一次见面似的。”李馗不禁失笑摇头，转而询问小黑：“许昭那边联系上了吗？”
“恩，联系上了。”小黑沉声说道：“许昭现在不在滨海，他说他在忙大老爷交代下来的事情，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大老爷……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明白了。”
大老爷来历神秘，且实力强大。一直以来也在悉心地培养许昭。
如今许昭已经有结丹境界的修为，可以独当一面，或许关于大老爷更多的秘密，他现在也有资格慢慢接触到了。
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缘法。
李馗抬眸看了眼万家灯火，微微一笑，扭头对小黑和唐寅说道：“行，我们也回家吧。”
“好！”小黑跟唐寅齐齐应道。
人流里的三道身影悄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冬日往往漫长而艰辛，万物蛰伏于土地，而人生亦然，众生皆苦。
但是，活下去，终有一日花会重开，候鸟回头。
活下去，等月升再起，终有一日，春至！
……
……
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李馗哪也没去，呆在无间炼狱里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包括，论功行赏！
要知道李馗在三淮水寨收获了太多的战利品，尤其是冯夷龙宫的大藏书宝阁，近乎将其完整地打包带走，如今需要将其归类整理，完全吸收。
好在李馗修炼的这几天，信他们也没有闲着，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落下。
调动人员，加班加点地修补损坏的战甲；善战有功者，分发更好的法器及丹药，满足提出的需求；关于从三淮水寨加入军团的妖怪该如何进行分配。
当李馗奖赏完毕，就轮到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暗影军团到底该由谁来领导！
两万四千名暗影战士都有号叫初期的实力，他们有思想、有信念，同样桀骜不驯，必须要有能够镇服他们的实力。
于是，李馗经过一番慎重思考，决定将暗影军团交给小黑来带领。
这是最合适，也是最完美的决策。
总而言之，哪怕短短七天的时间没能让李馗及麾下的军队完全将三淮水寨的遗产消化，但在整体实力方面能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幽冥、妖怪、暗影，李馗手中掌握三支百战军团，他相信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有横着走的本事！
李馗确实是这样想的没错！
“什么，我们这次去屠维·戊九十三，实力受到限制！”
李馗纳闷说道。
“没有听错，你们可以当做是考核的新规则。”
孟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馗，哪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不过这并非是在特意为难你们，因为屠维·戊九十三承受不住你们的全部实力。
“如果不进行压制，你们被世界强硬驱赶、放逐。”
说到这里时，孟娘娘颇为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被封印的实力会逐一解封。”
闻听此言，李馗等人的神情皆有些微妙。
刚刚还说那个世界无法承受他们的力量，下一句就变成了实力会慢慢恢复到全盛时期，这里头到底暗藏着什么玄机！
第994章 屠维戊九十三
“此乃可以封印你们实力的道具。”
孟慈宛如白玉般的柔荑轻轻往上一抬。
立见李馗等人面前突然显现出六颗胶丸，呈暗沉沉的玄色。
孟娘娘十分贴心地给李馗他们介绍道：“这可是五官王专门为你们此行考核研发的宝贝，使用方式很简单，口服就行，保证效果立竿见影！”
虽然孟慈一脸严肃，但李馗深知她心里肯定是在偷笑，心头忽然蒙上了一层不安阴影。
五官王吕心明可谓是地府研发技术第一人，开发的产品功能皆十分强大，然而往往都会带上一丁点后遗症。
“抓紧时间，世界传送阵马上就要开启了。”孟慈瞥了眼不远处逐渐迸发出强烈能量波动的法阵，直接下令催促。
该来的，肯定是躲不过。
李馗见状，干脆头一个抬手抓住面前的胶囊，直接咽了下去。
下一瞬，见他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立即感觉到胶囊里竟分解出一枚枚符箓，安全且无害，融入到血液和法力之中，流转四体百骸，最后涌上了泥丸宫。
也就一息的工夫，李馗强盛的气机呈跳崖式地削弱，一路降到了结丹境界。
‘法力大概在结丹中期。’
李馗的自我感知无疑是更为准确。
那些在血液和法力里流转的符箓封印了泰半的实力，但是这种符箓与自身神识紧密相连。
换句话说，只要李馗愿意，他随时可以冲破封印，恢复到巅峰实力。
这一手显然是安全措施。
如果遇到危机时刻，一众鬼使可以强行冲破封印，但这样的话无疑是主动将考核资格放弃，只能说是最后的杀手锏！
肖刚及神荼郁垒等人将李馗的变化看得分明。
于是乎，肖刚和神荼紧随其后，纷纷抓住胶囊咽下，不消片刻，气机与李馗一般呈明显的降低。而两人的眼神却不约而同地有些微妙。
这点唯有李馗注意到了，唇边不禁勾勒出极浅的笑意弧度。
郁垒跟仇白飞也没有耽搁，可当他们咽下胶囊之后，只觉无法忍受的苦涩自丹田猛然炸起，想要说话竟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舌头居然麻了！
直到这时，郁垒两人才迟迟注意到李馗他们无法掩饰笑意的眼神，登时惊觉上当，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
“哥，哪有你这样坑人的呀。”郁垒苦着一张脸，说话时仍有些结结巴巴。
难怪这三个家伙吃下去后一声不吭，原来是根本不好说话，一旦说话肯定露了馅。
神荼笑了笑，此时舌尖的苦麻已经渐渐消退，却是将锅甩到了李馗身上：“不能怪我，是李馗这厮先不讲武德，我们也只能有样学样。”
听到这句话，李馗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反正大家都得吃，就当做一个惊喜。怎么样，够惊喜吗。”
“呵呵呵，果然好惊喜。”仇白飞勉力笑了笑。
能把一众阴司鬼使整成这副模样，可见胶丸副作用的强力。
随即，当大家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还没吃药的土伯身上时。后者面容无奈，认命似的吃了下，板着一张脸，见不到丝毫表情。
李馗众人却纷纷心满意足！
“你们进入屠维·戊九十三后，可以通过各自的鬼使令牌，来定位卞城王手下鬼差的位置，从他们口中了解到基础信息。”
当孟慈出声的刹那，大家立即将心神收回。旋即，便听她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这么做，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在身。
“出来吧！”
但见孟慈身边瞬间出现六名灵婴，还是上次三淮水寨跟在李馗他们身边监考的灵婴，纷纷飞到一众鬼使肩上。
“馗哥哥。”
名为小旭的灵婴亲密地与李馗打起招呼。
“小旭，这回还是要麻烦你了。”李馗轻声温和地说道。
小旭双眼闪闪发光，语气不免带上兴奋：“一点都不麻烦，能跟在馗哥哥身边见证接下来的一切是我的荣幸。”
正所谓与有荣焉，其他灵婴跟随的鬼使，虽然在考核中皆表现不俗，但若是与李馗相比，差距明显就拉开甚大，这让小旭在伙伴中倍有面子。
“你们自己挑一个传送阵离开。”
孟慈神情严肃，道出的话语声铿锵有力：“考核正式开始。”
话音方落，肖刚一马当先走进传送阵里。
电光火石间，人已不见踪影。
李馗右手用力握住悬挂在腰间的赤霄剑柄，眼神一凝，当即踏入传送阵内。
本就蓄势待发的传送阵悍然爆发出空前的能量，李馗只觉浑身骤然一轻，强烈的失重感充塞全身，不禁让他的双眉微微一皱，努力稳住身形。
花花绿绿的景物自视网膜上走马观花地掠过，耳边充斥着怪异的杂音。这种体验感可谓是差到极点，还不如坐在陆吾身上来得安全舒服。
仅仅两个呼吸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寂寥、虚无、黑暗、堕落污秽的永恒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李馗心头猛地生出些许不适，双眸缕缕幽光跃动。
但见密密麻麻，通体漆黑如墨的气泡在李馗的周身沉浮，庞大的腐朽死气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出，内部已是亘古死寂。
“这里是世界之底！”
秦广王蒋侯曾带李馗来过这里，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不过这次穿越世界没了秦广王的照顾，却让李馗有了另一番的体验，先前看去毫不起眼的‘气泡’，此刻竟大得超乎想象，广袤无边。
然而世界内空荡荡的生机令李馗不自主地叹了口气，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猜想道：“按照几位大佬的说法，屠维·戊九十三现在已经被完全污染，原初之灵想必也早已衰老，所以才会沉入世界之底。
“如果是这个情况，生活在里面的众生也应该随之灭绝才对，究竟出了什么变数。”
李馗心头百感交织。
慢慢地，包裹李馗周身的磅礴能量变得愈发内敛，没有显出半点动静，仿佛与周遭的世界融为了一体，速度也越来越慢。
“快到了吧。”
当此念头腾起的瞬间，李馗眼前骤然出现一颗有别于其他的黑红色气泡，紧接着，他终于进入到了屠维·戊九十三！
……
……
“天马上就要黑了，快回家吧。”
昏黄的余晖透过残破的玻璃照射到小屋里，一道人影的轮廓若隐若现。
倏忽，一双如虎似的眸子猛地睁开。
李馗伸手捂住额头，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强烈的眩晕感和生理不适充斥身心，只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条浑浊至极的河流里拔出身体，污秽邪恶的气息沿着毛孔沁入四体百骸，令他尤为恶心难受。
呼~
李馗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自语道：“呵呵，还挺有趣。”质量不变的法力运转周天，不适感被狠狠甩出，混沌的精神总算恢复正常。
裹挟砂砾的风声吹进屋子，破破烂烂的窗帘摇摆不定。
李馗嗅了嗅这股破败萧条的味道，观察起这间不过十五平米的小屋子，四面的水泥墙壁坑坑洼洼，中间的汽油桶里燃烧着火光，驱赶空气里的寒意。
木桌上放着用餐的铁盘，粗糙的黑色面食还没有吃完，散发着些许余热。
这里明显有人住。
屋子的主人或许就刚离开不久。
李馗随手一挥，燃火的铁皮桶里飞出些许没燃烧完的草料，其模样有点像海草，黑不溜秋的，却异常坚韧，叶缘缀着一滴粘稠的黑油。
火焰一触，瞬间变得愈发旺盛。
“这里没有电，只靠变异的植物来获得光明。”
李馗转身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片繁华的都市夜景，公路上车水马龙。尽管照片摸起来非常老旧，但看得出其主人对它是相当爱护。
然而这张照片的内容，若与残酷的现实进行对比，难免变得极为虚假。
李馗捏着照片，先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旋即径直推开了满是锈渍的铁门。霎时间，滚滚黄沙扑面而来，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穿梭在其中。
他们体型基本瘦弱，用麻布斗篷罩着身体，苍白的面容，猩红的双眼。疯狂与不安交织在瞳内深处，仿佛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除了呼啸的风尘，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
这些人的模样登时撬动了李馗脑海深处的记忆。
受到阴邪之气的不断侵蚀，方才会使人变成这副样子，当双眼完全变成血色，也就到了自身精神的极限。
接下来他们唯有两种结果。
要么突破精神阈值，成为异人，或者说是新人类；要么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除此以外，没有第三种结果。
倏地，李馗指尖突然滚出一缕戾焰，半空中扭曲变化，小黑呈细犬的模样出现，气息与李馗不相上下，同处于众合（结丹）境界。
“五官王的胶丸还真是了不起。”
小黑本体还在无间炼狱里，只能以戾焰作为分身出现。他感慨道：“连无间炼狱都能强行压制，居然还有人数限制。”
“说明地府的阎王，不希望我们的动静闹得太大。至少现在不想。”
一只穿着现代服饰，手拿羽扇的鸭子紧跟着出现，分析道：“而且竟是以这种方式把我们送入这个世界，当真是有趣得紧。”
李馗神情无悲无喜，一点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将目光眺望远处的围墙，十米高的墙壁上涂满了各种颜色的血痂，隐隐形成了诡异的符文。
降魔鬼法箓！
这是鬼道里一种很基础，也很简单的法术，顾名思义，只需用鲜血，按照符箓的模样规规矩矩画成便能启到役鬼、困鬼的作用。
同时，它也是鬼道大全里记载的符法。
见到围墙上的符箓，按理来说李馗应该高兴才对，这就证明当初他留下来的法术典籍完全起到了作用，确实给这方世界的人类带来了一种选择。
但是瞧李馗的神情，依旧冷峻。
就在李馗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时，黄土街道上骤然陷入一种死寂，那些居民纷纷停下脚步，猩红的目光直直注视在李馗身上。
“他呢？”
“你是谁？”
“你们是谁？”
他们嘴巴翕动，嘶哑的话音颇令人毛骨悚然。
“黄哥。”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奔跑来到李馗面前，一抬头，露出一张皮肉紧贴脸骨的男人面孔，他望向李馗的眼神有亲切。可仅是下一秒，他和善的眼神突地变成了凶狠，乍一看形如厉鬼，喝道：“你不是他，你是谁！”
话音方落，十几号人纷纷围了过来，抽出了藏在麻布斗篷下的枪械及冷兵器，癫狂的杀意瞬间将李馗他们笼罩。
“看来新手村的福利也就这些了。”李馗突然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
“轰隆！”
啸叫的风声瞬间变得猛烈起来，缕缕风刃宛如万千刀剑席卷过每一名居民的身体，当即叫他们形神俱灭，一抹凄烈的血色在风中飘过。
“吼——”突地，凶残暴戾的兽吼自上空响起。
顷刻间，每间水泥房的屋子猛地破门大开，密密麻麻的人像是潮水般涌了过来，他们疯狂地咒骂吼叫，举起手里粗糙的枪械，宣泄出火力。
金属洪流挟杀意袭至，硝烟气味瞬间浓烈。
“班门弄斧。”
李馗眼神平静。
彷如时间暂停一般，立见上万颗的子弹突地停滞在半空不动，包括那些居民，狞恶的神情统统凝固在脸庞，莫名有些滑稽。
李馗一挥手，无形的黑板擦猛地横扫而过，当即令无数子弹消失，紧接着是手持凶器的暴徒，他们没有丁点反抗力量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拥挤的街道变得异常空旷。
卷动黄沙的风声在李馗的意志下趴服，这一刻，再无人潮出现。
“吼！”
就在这时，那道凶狂的兽吼再次响起。
但见昏黄的太阳猛然一暗，遮蔽天空的庞大阴影倾覆而下，八颗血红的眼珠于苍穹中显现，苍天撕裂，露出两排长满獠牙利齿的大嘴。
“哦，它可长得真丑。”唐寅看了眼，便默默抬起羽扇挡住自己的眼睛。
当丑字落地的刹那，李馗脚下的街道仿佛地龙翻身一般剧烈震动，无数房屋倒塌，大地崩裂开狰狞的深渊，一对几十米长的龙翼猛地自下方探出。
“吼——”
更为嗜血凶戾的龙吟响起。
不断隆起的大地倏然变作狞恶的龙首，巨大的龙角仿佛要将九霄捅穿，恶龙猛地探出龙爪抓住那擎天怪物的獠牙，狠狠将其从苍天拽了下来。
“呜！”
悲鸣声戛然而止。
恶龙一口咬断那怪物的脑袋，血液泼墨似的挥洒而出，在李馗面前好似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缓缓淌落，只听一阵大快朵颐的声音。
第995章 槽糕的世界
“咦，居然有灵智。”
说起来唐寅还是第一次见到恶龙，万万没想到它竟有智慧，仔细打量一番，不禁感慨道：“造化之奇妙，真叫人叹为观止。”
随着恶龙不断将那头擎天怪物吃进肚子，整个天地竟像是失去了颜色，变得极为灰暗，到处支离破碎。
一个呼吸后，伴随清脆的裂响，梦境彻底崩塌。
李馗一众包括恶龙突地消失不见。
……
眼前好似有薄弱的氤氲散去，李馗于满地枯骨中站起身子，当剧烈无比的恶臭涌进感官时，鼻窍已经自动封闭，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他抬头看向天空，双眸微眯。
同样是傍晚时分，可是头顶竟存在两片泾渭分明的苍穹。一个昏黄，一个漆黑，双双重叠在了一起，导致那轮悬挂天穹的太阳不知是不是发生了异变，竟是惊怖的灰白色。洒下阴沉沉的光线，望之诡谲万分，让人感到浑身发寒。
“阴间与人世完全融合了。”
李馗一眼便看出造成此等诡异奇观的原因。
当初他来屠维·戊九十三的时候，这里的阴间与阳世已经有融合的趋势，就是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年，方才变成如今这样。
“好肮脏浑浊的阴气，居然完全取代了空气的存在。”
小黑皱起眉头，瞅着半空中由阴气形成的大量灰尘，也不计较那股恶臭，仔细闻了闻，沉声说道：“而且里面掺杂着某种剧毒物质，普通的成年男人恐怕只要呼吸一口，都会立即倒地毙命。”
此世环境之严酷可见一斑。
无论是灵气还是阴气，都要讲究一个纯度，质量越好，修行越快。可像这种肮脏的阴气，妖魔一流别说是修炼了，恐怕吸进去都要想办法驱逐出去。
“看见始作俑者了。”唐老鸭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话语中透出明显的嫌弃：“没想到在梦境中，这头怪物居然还会美化自己。”
李馗闻言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去那一个庞然巨物，赞同道：“确实够丑。”
累累尸骸铺满了方圆百米的地面，有人、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骨骼，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垒起几十米的小山高度。
在‘小山’顶端趴卧着一头怪物。
明明是章鱼的头部，却长着蜘蛛似的八颗复眼，看上去像是两者的结合体，数十对螯肢像是柱子般插进白骨中，六七条碗触软趴趴垂下。
约莫数十个黑色蛛丝捆成的茧子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个位置。
“受到异变的妖物吗。”
小黑打量这头怪物几眼，以他的见识，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这玩意进行划分。
“到时候该知晓的，总会知道。”
李馗径直走到一颗蛛茧前，五指间掠起一抹金光，直接伸手将坚韧油腻的蛛丝撕扯开来，露出里面一具形如枯槁的男人，满沾血渍的服饰破烂不堪，四肢被腐蚀得只剩森森白骨，俨然死去多日。
“我们就是在他的梦境里出现。”
李馗拿出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塞进男人胸前的口袋里。
原来李馗他们刚才出现的地方竟是这头怪物编织出的梦境里。
这种穿越世界的方式还真是有够独特，而且内里的深意很是值得探究。
“不过这个世界还是跟我想象得一样糟糕。”李馗做完这些，旋即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视线尽头乃是望不着边的大地，地面遍布裂缝，见不到一丁点的生机。
唐寅观察了两眼周围的地势，判断道：“这里原先是一片河谷吧，居然干涸到这种程度，不知道其他地方会不会同样如此恶劣。”
听到这句话，李馗不由瞥了眼死去的男人。“不过可以证明，这个世界确实还存在生灵，还有人类活在这里。”
“恩！”小黑点一点头。
李馗这时忽然注意到小黑和唐寅的脸色不觉间已变得肃穆非常。
想起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世界，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可真当亲眼目睹这一切，仍远超他们的想象。
何况，唐寅原先生活的地方虽说也是动荡之世，民不聊生，但情形远远比不上这里严峻。
“主上，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唐寅主动问道。
李馗这时正欲答话，腰间的赤霄剑陡然轻微震颤起来，煌煌剑意升腾，无处不在的阴气登时被排斥开来，撑出一片明朗。
“不止是赤霄，水龙也是一样。”
李馗五指朝虚空一握，水龙刀柄立即被紧紧握在手中，皱眉说道：“它们像是感觉到了某种特别的气息，但又说不上究竟是何物，却让我有点震耳欲聋！”
唐寅见此情况若有所思，旋即好似想到什么关窍，拧着眉头原地转圈。
李馗与小黑对视一眼。
虽搞不懂唐老鸭在做什么，却也默契地没有出言打扰，不过心里倒是皆浮起奇妙的期待感。有个智囊跟在身边，确实跟以往的感觉不太一样。
“主上，此人姓黄，叫什么？”
唐寅忽然问道。
李馗苏醒的刹那便已开始接管梦境，此梦境的本质乃是以男子的执念为基，因此他确实知道姓名，当下便直接回答道：“鲁明，黄鲁明。
“但除了姓名以外，其他信息几近于无。”
唐寅点一点头，看向黄鲁明的尸体，细细观察他扭曲的五官面貌，居然掐诀推演起来，可过了片刻，却是开口对黄鲁明道：“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但见羽扇一挥，尸体的一根指骨被截断，旋即化作骨粉。
唐寅以此为凭借当场卜了一卦，用的却是鬼道里的一种技巧。须臾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李馗：“天机混淆，群星陨落，此世大灾大难。”
闻听此言，小黑不禁古怪地看了眼唐寅。
头顶上两座苍穹嵌合，世界都成这副模样了，还用得着你说大灾大难。
忙活半天，你就算出了这些东西？
李馗了解唐寅，绝不会无的放矢，稍作思忖后，面容呈出的讶异越来越明显，却是终于搞懂了唐寅话里的意思，难以置信道：
“你疯了，你给这个世界算了一卦！？”
“哈哈哈哈，主上真是好生厉害，反应好快啊。”
不到十来秒的时间，唐寅便亲耳从李馗的嘴里听到了答案，突然表现得疯疯癫癫，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我在您身边就是如虎添翼啊。”
也不知是不是拍了个马屁后，唐寅在李馗面前转了个圈，“主上，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这是不是很有趣。”
李馗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寅，讶异渐渐敛下。
卜卦的术法有很多，有梅花易数、六爻预测、奇门遁甲、四柱。
唐寅师承诸葛孔明，在奇门遁甲一道上的造诣绝对不低。
但无论如何，测算天机都是件极耗费心神的事情，甚至需要起坛做法，尤其是给世界卜算，听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偏偏唐寅却安然无恙。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唐寅道出的话音越来越严肃，“但它就是真真切切，不会改变的事实。”随即，他话锋猛然一转：“按理来说我都能为此世卜算，但我却算不出他！”
那柄羽扇直指死去的黄鲁明。
“生辰八字、命格、属相……统统算不出头绪。”唐寅双眸幽深，看向悬于半空的骨灰。“可我用鬼道之法进行推算，却有了一丁点脉络。”
李馗明白了，抬头看向天空，以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天道还在。”
“是啊，这个世界有道，它还在。”唐寅忍不住用力扇了两下羽扇。
李馗跟唐寅的对话着实把一旁的小黑给说懵了，他自认自己也算聪明，特别是跟在李馗身边经历了无数场战役的历练，经验绝对丰富。
可怎的，前脚还在讲给天地算卦，后脚怎么一下子飞到天道上面去了。愣是跟不上李馗跟唐寅的思维节奏，不明白他俩到底在说啥。
‘不过是件好事就行。’
小黑心里想道。“今时不同往日，主人身边现在有一名智谋绝顶的军师辅佐，以后的路肯定会走得越来越顺。”
想到这儿，小黑犬吻倏地咧出开心。
“主上，这次考核，我们能够发挥的空间似乎很大。”
唐寅腰板挺直，双手负于背后，摆好姿势后，方才有条不紊地说道：
“首先是这次考核的题目，各司鬼使负责调查清楚世界编号屠维·戊九十三，背后到底在发生什么。”
“调查清楚之后呢，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如何做好。”
唐寅双眼明亮有神，“这才是重中之重。”
“话又说回来，我们以黄鲁明的执念梦境降临，那么其他人呢。”唐寅双眸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彩，“他们会不会也是以各自熟悉的方式来到这方世界。”
“这也算是某种警示。”小黑插话道：“所以你才在梦境里说，阎王不希望我们目前闹出太大的动静。”
唐寅连连点头，继续讲道：“现在小唐手里抓着一条看不见的线，需要更多的情报来不断让它变得更为清晰。”
旋即，他看向李馗，“还是刚才那句话，主上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小黑。”
“恩？”
李馗展露笑颜，一扫空气里凝重的氛围，调侃道：“你还真别说哈，这唐老鸭的脑子就是好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小黑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怎么突然讲这话。”
唐寅拿起羽扇挡住嘴唇，憋不住笑意道：“多不好意思啊。”
“孟慈不是说了，卞城王手下的鬼差也有自己的任务在身。”
李馗不假思索道：“既然这样，我们先去黄鲁明生前住的人类据点看看，顺便搞清楚他为何会沦落到这里，这附近不像有人类据点的样子。
“然后再去找鬼差进一步了解情报。”
“主上英明。”
唐寅立即拱手道。
瞧其动作行云流水，着实是个精于人情世故的行家。
“那你能找到黄鲁明生活的据点吗？”李馗饶有兴趣道。
“这有何难，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唐寅！”
唐寅无不骄傲地说道，当即一挥羽扇。
立见半空中的骨粉立即燃起了烟，缕缕腾起，飘去东南方向。
“事不宜迟，那就出发吧！”
李馗当即唤出陆吾。
一辆黑色出租车突地凭空出现，陆吾也被封印了实力，只能以这般模样出现，不过对他来讲根本无所谓。
陆吾性子沉闷，少有主动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一直以来在李馗身边也是扮演老黄牛的角色，勤勤恳恳，说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小黑快来。”
李馗坐在驾驶位，右手探出车窗招了招。
小黑矗立在累累枯骨之上，扫了眼散落于各处的蛛茧，瞳孔深处一抹悲悯转瞬即逝，张口吐出一缕戾焰。
霎时间，熊熊火焰暴烈燃烧，不消片刻，席卷数百米的范围。
阴邪鬼魅之气顷刻涤荡一空。
“轰隆——”
陆吾猛然咆哮一声，两道幽暗的火焰自排气管喷出，瞬间飚射出去。
身后的火海如此明亮耀眼。
……
……
不知月亮是消失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当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灰白的太阳仍然悬挂在苍穹之顶，晦暗的光芒不仅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反而让天地变得愈发阴寒。
苍茫大地之上，两道明亮的灯光宛如利剑般刺破粘稠涌动的黑暗，隐隐显出一辆汽车的轮廓，正以超绝的速度行驶。
或许是因为陆吾毫不掩饰的引擎轰鸣，时不时会有凶狂的吼声响起。
“现在应该是已经出了那头怪物的领地。”
唐寅横躺在后座，羽扇摇起徐徐微风，很是惬意。“按照现在陆吾前进的速度，再过半个小时应该就能到了。”
“砰！”
倏忽，一记沉闷的声响在车门迸发。
一头足有六米高，浑身长着白毛的怪物猛地从侧面冲了出来，狠狠撞去陆吾。
可哪成想碰撞的一瞬间，凛然巨力登时倒卷而至，直接将这头怪物的骨骼碾成齑粉，哀鸣着倒飞出去。
落地时，已是气若游丝。
“主上的陆吾好像很喜欢撞东西。”
这种变故已经是第六次了，唐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其实以陆吾的速度完全可以让这些怪物吃一地的尾气，可偏偏就是在等着人家撞上来。
第996章 蹊跷甚多
“大家性格迥异，却能聚在主上麾下齐心协力。”
唐寅微阖着眼，心里暗忖：“这是想要成就丰功伟业的必要基础。而我到底是初来乍到，恰好借着这次鬼捕考核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些天，唐寅其实也在慢慢接触李馗手下的众多将领，与龙须虎、信他们进行交流，了解每个人的脾性习惯，这对未来的每次作战都至关重要。
其实例如元庆跟项，大家都知道唐寅是特意来辅佐李馗的军师，因此在沟通方面都进行得很顺利，绝无针对排挤一说。
何况，唐老鸭的才华有目共睹。
要知道无间炼狱的阵法结界，都是按照唐寅亲手做的阵法图纸来进行布置，科研班的妖怪们也只能在基础上进行强化，足以看出前者的能力。
这时唐寅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余光瞥了眼前头的后视镜，李馗冷峻的面容若隐若现，心里蓦然升起万丈豪情。
一路经历风风雨雨的李馗，已然磨砺出峥嵘。正如唐寅自己所言，他的归位对李馗来说是如虎添翼，绝不是雪中送炭。
孔明先生辅佐昭烈帝，他小唐也会让大千世界都会听到李馗的名字。
阴律司殿主，李馗？
“先帮主上完成一个小目标吧。”唐寅开心地用力摇了两下扇子。
坐在前头开车的李馗自是不知道唐老鸭的心理活动，他掏出烟盒，咬出一根烟慢慢抽了起来，目光看去车后方。
许是那头浑身长满白毛的怪物被陆吾一撞之下性命垂危，各处响起的凶残兽吼登时戛然，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
直到陆吾疾驰远去，白毛怪物周遭的地面猛然震动起来。
一只状似蜈蚣的凶兽突地破土而出，背部覆盖满布棘刺的坚硬甲壳，张开血盆大口，二话不说朝白毛怪咬去！
霎时，血光四溅。
白毛怪半个躯体被利齿洞穿，不禁发出绝望的哀嚎，状似蜈蚣的怪物咬着它，正打算拖回地底。
就在这时，有着八只粗壮手臂，半张狼脸，半张人脸的家伙突地半道冲出，愣是撕扯走白毛怪一半躯体，完成虎口夺食后，便立即怪叫着奔远。
目睹这一切的李馗收回目光，朝小黑随口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卧在副驾驶上的小黑耸了耸鼻头，回答道：“这些怪物的肉身对比妖类的话，有千年道行的修为，虽说有一定智慧，但仍局限于使用变异的身体。”
紧接着，小黑神情倏地严肃，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阴气里掺着的剧毒物质，无论对鬼，还是人都是有害的，就好比辐射一般。
“可对那些怪物却截然相反，血肉里全是这种玩意，不仅无害，反而还有益处？”
“恩。”
李馗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道出的话语肯定了小黑的分析。“正因是有益处，方才那两头怪物才会去争抢白毛怪的血肉。”
“不过，基本上这些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都有自己的领地。”唐寅补充道：“某种程度而言，还是遵循了弱肉强食的规则，不是只知杀戮的疯兽。”
“对我们来说，连威胁都算不上。可对于这里的人类，应该是极为危险吧。”小黑偏头看向李馗，询问道：“主人上次来的时候，荒野也如此险恶？”
李馗先是摇头，后是点头。“危险程度没有这么高，当时游荡在荒野上的主要有两种东西，一个是靠听力狩猎的夜叉，另一种是活尸。”
说到这里时，李馗睨了眼窗外被夜色笼罩的大地，带有几分疑惑道：“活尸那玩意看不着实属正常，可是夜叉数量多到恐怖，却没见到一只。”
李馗第一次来屠维·戊九十三时，开着陆吾，最常遇到的就是夜叉，小族群都有成百上千只，甚至高达万余，几乎占据了荒郊野外。
“兴许就是在主上离开之后才发生的变化。”
唐寅翻身坐起，摇了摇羽扇。“二十分钟后就到了黄鲁明生活的人类据点，或许到时候就能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真貌了。”
就在唐老鸭话音落地的瞬间，小黑忽地皱起眉头。
“下雪了。”
晦暗的天空倏然坠下密集的雪花，道路两旁逐渐出现一望无际的野草丛，色泽枯黄，几有人高。
可诡异的是，陆吾身后的旷野却仍保持原样，如同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阴寒森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即便如此，陆吾前进的速度依旧没有丝毫减缓，甚至引擎轰鸣的咆哮声越来越大，掀起的飓风直将路边的草丛压得低伏。
一道冷漠的目光透过车窗看去草地深处。
只见一辆车头凹陷，遍布硝烟痕迹的越野车在野草中若隐若现，车内还有一张失去血肉百骸的人皮。
没一会儿的工夫，黑色出租车已经快要离开雪花落下的范围。
根根野草摇摆间，突地浮现出一张张空洞苍白的鬼面，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远去的陆吾，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而在远处的高峰上，一头长约十五米，高约七八米的狰狞凶兽于黑暗中缓缓爬出，脑袋、背脊、四肢皆被幽黑的坚硬骨骼包裹，粗大的尾巴重重拍打峭壁。
它遥望那抹猩红的尾灯，猛然张开巨口。
“吼！”
先是一记粗粝的嘶吼，紧接着是成千上万的兽吼响起。
高峰背后藏有一座山谷，山谷内，无数模样相同的狰狞凶兽仰颈咆哮。
……
……
二十分钟后，一座被掩埋在风沙中的城市废墟出现在李馗眼前。
陆吾安静地熄火停下。
“应该就是这里了。”李馗瞥了眼燃烧的骨粉，寥寥烟气指向的就是前方。随即，他对唐老鸭说道：“你跟陆吾先回炼狱，等确认无事后再出来。”
“没问题，那小唐就等着主上的好消息了。”唐寅爽快应下。
小唐很有自知之明，李馗跟小黑是因为实力过强才受到压制，而他不受限制的原因，则是他就那点道行，无需多此一举。
“呼！”
但见冥车消失的刹那，狂风卷着砂砾瞬间扑面而来，李馗小施术法抵挡，却是不禁吐槽道：“刚才还下着雪，这会儿就刮起沙尘暴了。”
不知是不是阴阳两界融合的缘故，天象变得异常混淆夸张。
刚从下雪的野草地出来，陆吾还没驶出五十米的距离，顷刻间，瓢泊酸雨倾盆而下，等到了这边，却又是风沙漫天。
小黑抖擞两下身躯，鼻头轻嗅了两下，犬吻咧出微微笑意。
这一幕让李馗瞧了个正着，心情似乎不错，不解道：“怎么了？”
“主人当时来这里的时候，我实力低微，不能帮上忙。”
小黑抬头看着李馗，率性直言：“现在虽说是因为实力受到限制的缘故，但是以这副模样与主人一起并肩战斗，颇有点宿命轮回之感。
“想一想，还真挺有意思的。”
李馗听了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小黑脑子里竟在想这个。
不过，其实李馗心里很理解小黑的表现。正因为小黑的世界里从始至终只有李馗一人，所以往往才会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得比较开心。
“臭小子。”
李馗拍了两下小黑的脑袋，旋即环顾四周，入目所及尽皆一副没有生机的景象，神色稍显严肃：“先进去看看吧，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好。”
小黑眨了眨眼。“我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跟我来。”
一人一狗当即朝城市废墟深处行去。
灰白色的光影显出埋在沙丘底下的钢铁残骸，耳边吹入的只有鬼啸般的风声，一座十几米高的瞭望塔孤零零地在尘土中屹立。
小黑看了眼那座墙面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高塔，却转身带着李馗来到相隔数十米远的沙丘前站立不动，“就是这儿了。”
李馗心念翕动，呼啸的飓风顺着心意吹开脚边的沙土，露出藏在底下的一枚诡谲符箓，一缕风声钻了进去，再次将其激活。
立见如墨似的光华腾起，面前的沙丘突然自两边分离。
一座铁门敞开的碉堡赫然出现在李馗和小黑面前，里面空无一人，窗口架着一台造型狰狞的枪械，角落里还摆着两箱子弹。
“明暗两处哨台，地理位置选的不错，他们对危机防范的意识很足。”
李馗扫了两眼，一抬手，色泽银灰的子弹落入指尖，感受到些许锐利的锋芒紧贴指腹，稍作打量，发现浑浊的阴气无法对这种子弹产生腐蚀的效果。
砰！
李馗轻轻弹指将子弹射出。
但见银灰色子弹洞穿无处不在的阴气，半空中一簇火苗转瞬即逝，轻易打进坚厚的墙壁内。
李馗见状眸光闪烁。
看来枪械在这世界还属于较为常用的军备，这种特殊的子弹不仅能对怪物、鬼类进行杀伤，对人躯的效果也不差。
管中窥豹，可以看出黄鲁明生活的人类据点还保持着完整的工业属性，这台枪械的崭新程度使用寿命都没超过五年。
一念至此，李馗看向屋外席卷咆哮的风沙，心间蓦然泛起复杂的思绪。
“这里发生过战斗。”
倏然，小黑开口说道，语气肯定。“而且兔起鹘落间就已决定了胜负。”
虽然厮杀的痕迹被处理得很干净，但是弥留在碉堡里的腥味却被它敏锐嗅到，尤其是这股味道里掺杂的愤怒让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让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黑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流。
霎时间，一团戾焰猛然在屋子里炸开，循着冥冥中的联系，沟通那股愤怒的腥味，将当时发生的全貌再次进行重演。
这时李馗挪动目光看向旁边。
只见两名身批麻布斗篷的男人坐在板凳上，各自捧着非常老旧的搪瓷杯，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聊着什么。
蓦地，墙角陡然出现一道黑影，手里攥着一柄骨刀，形如鬼魅般欺近二人身后，二话不说将刀锋划过其中一人的喉咙。
血液喷洒而出的瞬间，坐在身旁的男人立即反应过来，嘴巴大张，一只苍白的鬼手猛地探出，然而一抹晦暗的光芒顷刻遮蔽了他的眼眸。
景象在这一刻忽地定格。
原本模糊且看不清面貌的黑影像是褪去伪装，逐渐清晰。
是个脸色惨白的光头男人，披着一身灰白色的袍子，衣服背后有一副图案，乃是三条漆黑的锁链贯穿星辰，中间则是太阳。
“瞧他潜入的方式，肯定对这里很熟悉。”小黑分析道：“是早有预谋的袭击，手段狠辣，厮杀经验丰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说到这里，小黑忽然疑惑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李馗，询问道：“怎么了主人。”
“他们都是新人类。”李馗打量这三人，“包括在黄鲁明梦境里出现的人物，基本也全是新人类。”
听了这句话，小黑隐隐明白李馗想要表达的意思，迟疑道：“蜕凡很难？”
“在我的记忆里，是的。”李馗说道：“我之前来此的时候，遇到的新人类十根手指头都数的出来。想要顺利蜕变，最重要的就是执念，需要极其强烈的执念来抗住精神异变，从而才能变成拥有超凡能力的新人类。”
随即，李馗说道：“正因为身怀执念，所以无论是黄鲁明还是他们，我们都可以施法借助执念，来还原当时发生的一切。”
小黑若有所点地点头。
“不过，我们对黄鲁明的执念梦境存在一点误判。”
李馗将心里的想法付之于口。“原本以为梦境里的小镇是单纯的据点，栖息地，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里离凶兽频繁出没的地方只有几十公里，距离可谓相当近了。”李馗说道：“如果将当做聚集地，毫无疑问就是将自己的脑袋伸进那些怪物的嘴巴里。”
“所以说这里是前哨站，其实是用来监视那群怪物的动向。”小黑接着道。
“这个可能性非常高。”李馗点一点头。
如果假设成真，那么其背后蕴着的东西恐怕会非常丰富。
“你说这家伙是好，是坏呢。”
李馗意味深长地看向袭杀者。
第997章 神降仪式
李馗的这句话很有意思。
认真来讲，无论是黄鲁明还是此地的三人，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孰好孰坏，目前仍是未知数。
何况，李馗刚来这里不到两个小时，单凭眼下的线索情报也难以判断。
“眼见为真，耳听为实。”
这时，小黑犬吻一咧。“我们想要的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也对。”
李馗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走吧，去寻找我们需要的答案。”
随即，李馗一马当先走出碉堡，小黑紧随其后。房间里，由戾焰演化出的景象，伴随沙丘的再次合拢，当即隐匿消失。
有小黑这个狗鼻子，寻找出正确的路线简直不要太轻松。路途中，李馗注意到或明或暗不下十余个防御陷阱，只不过除了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再无其他。
一人一狗行进的步伐很快，也就两分钟的时间，梦境中看到的高墙终于在李馗眼前出现，降魔鬼法箓仍在发挥着效用。
相较于梦境，在墙壁各种颜色的血痂明显更为真实，隐隐散发出凶戾的气味，这种血液形成的符箓效果自然会更好，甚至会被认为是某个凶兽的领地。
“主人，来吧。”
小黑轻盈跃上墙头。
墙根处，李馗伸手往前一按，一扇与墙体严丝合缝的石门被推开，瞟了眼小黑不由笑了笑：“有门不走，翻什么墙啊。”
小黑闻言嘴角抽抽，直接跳了下去。
宽敞的黄土街道，左右两边坐落几间水泥房，倒是与黄鲁明梦境里表现得没有出入，只不过却让小黑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
涌入鼻子里的血腥味瞬间浓郁了数倍不止，而且阴气里还掺杂着某种作用于精神的燃烧物，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原因，导致非常稀薄。
“盘踞在这里的痛楚念头很浓烈啊。”
毫无征兆地，李馗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小黑身边，眸光幽邃，见到每间屋子的铁门都关的非常严实，死寂无人，一时间竟犹如鬼蜮一般。
然而在李馗的耳畔，交叠的惨叫声若有若无，声音里充塞愤怒、恨意以及绝望。他眼角飘出一缕幽芒，抬手的瞬间，嫁梦神通的威能悍然爆发。
立见滚滚黑雾凭空而生，顷刻笼罩整座据点。
须臾，李馗转身回望，一道人形的黑雾蓦然撞过他的身体。
也即是这一刹那，黑雾的五官渐渐清晰，同样是一张惨白的男人面孔，右手拖拽一名男子，后者的四肢被打断，腹部洞出豁口，露出血淋淋的肠子。
紧随其后的便是云雾形成的人形，接二连三地出现，面貌逐一清晰，不下三十余人，原本紧闭的房屋大门此刻亦是统统敞开，四处鲜血淋漓。
见情形，占据绝对上风的是那群身穿灰白色袍子的组织，黄鲁明的同伴们全军覆没，行动及反抗能力被粗暴的手段毁灭，直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李馗眼神微微一凝，在人群中看见了黄鲁明。
他的伤势同样严重，神情极为愤怒不甘，嘴巴张阖好似在咒骂什么。
从战斗现场来看，黄鲁明他们的底细以及布置于各处的警戒、杀敌手段皆被另一群人轻松破解，看得出对方非常了解他们，否则难有这般成果。
“走吧，我们上前看看，这伙人到底要做什么。”李馗面容平静，很难看出这时候他的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
“好！”小黑点一点头。
值得注意的是，除去负责外围警戒的人员，高墙之内的人并没有出现伤亡的情况，这些身穿灰白袍的家伙极有目的性地前往据点中央。
一人一狗紧随其后。
只见那些灰白袍人在一片空地上停下，他们的行动非常效率，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挖出一条条沟渠，中间位置更是有长宽近十米的凹坑。
以凹坑为中心，四面八方同样布着十来个等人长宽的小坑。若从高空俯瞰而下，便能惊奇地发现这些纵横往来的沟渠，居然形成一座诡谲怪异的符文阵法。
做完这些，灰白袍人便用锋锐的刀锋将黄鲁明及他的同伴放血，旋即将他们一个个全部丢进凹坑内。
自伤口流淌而出的血液，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自动流向每一条沟渠。
见此情况，黄鲁明及同伴们哪能不知道这些灰白袍人打算做什么，各个目眦欲裂，他们嘴巴张阖，原本听不到的声音在这一刻蓦然震耳欲聋。
“曙光必将以血还血！”
“届时你们神教的人有算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他们的声音愈发猛烈，尽管敌人的刀锋已经架在脖颈上，但无一人面上呈出恐惧绝望的神态，每个人紧挨在一起，疯狂怒吼咒骂。
另一边，李馗从黄鲁明等人的话中得到了两个信息。
曙光应该就是黄鲁明他们所隶属的势力。这个名字李馗没有听过，在他的记忆里，那时人类只有两个大型势力，希望之城和要塞。
莫非是后来崛起的势力？
另外一点，这些身穿灰白袍的人俨然属于某个教派势力。不过究竟是什么神教，还是单以神教两个字来称呼。
只言片语外，李馗没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的目光看向凹坑内的黄鲁明。
后者的神情同样充斥着愤怒，双瞳深处却是非常冷静。有一瘦削的女子，背靠在黄鲁明身上，许是掌握某种特殊的能力，竟让黄鲁明断裂的四肢迅速愈合。
与此同时。面对黄鲁明他们的呼喊，神教的人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纷纷将提前准备好的铁桶拿出来，里面是粘稠的黑油，却是直接倾倒在曙光成员的身上。
“啊——”
惨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黑油里头蕴着浓烈的阴气，一接触到血液，登时犹如活了般不断侵入曙光成员的体内，血肉骨骼甚至冒起缕缕烟雾。
紧接着，便见粘稠的黑油迅速将挖出的沟渠填满。
“砰！”
倏尔，熊熊烈焰猛然暴起，狂舞间映出一双双狂热的眼神，无甚么表情的面孔忽然变得扭曲激动，他们高举着双手欢呼，将火海中的哀嚎压下。
此时此刻，尤为诡异的是，明明黄鲁明一众身处烈焰之中，可除去身上冒出的黑烟，却并没有变作火人，就连身上的衣物都近乎无损。
“别浪费时间，速速开始神降仪式。”蓦地，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李馗余光向旁边睨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名有着金色短发的阴鸷男人，身披的袍子质地明显比周围的教众好上许多，看样子他应该是领头之人。
“是！”
立即有一人出声应道。旋即，他挥手大喊：“已经通过第一次神降的教众赶紧进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话音方落，十余名教众立即脱掉身上的衣服，袒胸露腹，纷纷掏出一颗药丸咽下，直接跳进旁边等人高的凹坑内，任由粘稠黑油将他们淹没。
金色短发的阴鸷男人见状眼里也不禁浮起狂热，高举双手，大喊道：
“神降仪式开始！”
其余身披灰白袍的教众立即跪伏在地，嘴唇翕动。
初时李馗听得并不真切，因为弥留的诸多执念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深刻。慢慢地，这股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火焰暴烈的炸响，李馗终于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无始！”
“无始！”
蓦地，邪恶森然的气息自火海中骤然升腾。
李馗闻言心里不禁猜想道：“无始是什么？信仰的某个神祇？还是说他们的名字其实叫做无始神教，可名字的背后又代表了什么。”
一连串疑问在脑海中碰撞产生。
就在这时，李馗好似感应到什么，眉梢轻轻挑起。
“有东西要出现了。”身旁的小黑轻声说道。
但见流淌在沟渠里的黑油沸腾蠕动，竟形成一条条锁链，其模样与这些教众衣服背后所描绘的锁链如出一辙。
紧接着，这些锁链悍然贯穿黄鲁明他们的身体，链身微微震颤，像是在吸取什么，导致曙光人员强壮的身体渐渐消瘦下来。
砰砰砰！
宛如心脏跳动的声音乍起。
寻常视野无法看见的地方，一抹紫黑色的火焰在符文阵法上空突然出现。不消须臾，紫黑火焰陡然扭曲变化，最后竟变成约莫一米七的魔影。
魔影介于虚实之间，脸上总共有六只眼睛，额际两侧、脸颊两侧、眼眶及眉心，浑身透出灼热的火光，神态邪恶诡谲。
祂嘴角一咧，露出尖锐的牙齿，当即朝着凹坑内的曙光成员吸了口气。
倏忽，伴随锁链的剧烈震动，一股股鲜红明艳的血雾被魔影吸收，阴冷的脸庞不由露出满足的神态，甚至打了个饱嗝。
紧接着，享受完祭品的魔影，弹指射出紫黑火焰，入了周边的几处凹坑内。
但见淹没十余名教众的黑油瞬间转化成妖异的火焰，沿着七窍毛孔钻入教众的身体，只听得一阵阵骨骼扭动的怪异声响迸发，气息亦不断向上攀升。
没有接受第二次神降的教众们见此情形，神态变得愈发虔诚，死死将脑袋叩在滚烫的地面上，就连那名金色短发的阴鸷男也不例外。
然而，火焰中这些教众的五官面孔极为扭曲可怖，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显然经受所谓的神降，对他们而言并不好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包裹教众的火焰摇曳间竟形成倒置的梨状，乍一看很像人类的心脏。
有些人的气息趋于稳定，有些人的气机反而越来越狂躁。
“长老，看来这次能完整接受神降的教徒比上次少了许多。”有人恭敬地朝阴鸷男人汇报。
“通不过神降……就是废物。”
阴鸷男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失真般断断续续。
这是因为此时此刻留下执念的曙光成员大多数已经死亡，对神教两人的对话，自然无法听得清楚。
“将现场收拾干净，给他们一点惊喜。”阴鸷男人吩咐道。
砰！
忽然，一道人影突地自凹坑内暴起，迅速地朝外围奔去，瞬息间竟已逃出数百米远。见其面貌正是黄鲁明无疑，怀里紧紧抱着那名女子。
方才他显然是通过了某种奇异的能力，逃过了魔影对生命力的吸食。
不过，正在拼命逃跑的黄鲁明并不知晓自己的瞳孔深处竟燃烧着一抹紫黑色火焰，似实似幻，妖异诡谲。
在凹坑的周围，十数名教徒盯着越逃越远的黄鲁明，面容冰冷，居然没有采取任何追击的手段，放任逃离。
“他活不了多久了。”
被称为长老的阴鸷男人不屑地说道。
即是此刻，执念梦境的过往回溯彻底结束。同时也让李馗和小黑知晓了事情始末，这处据点内曾经到底发生了何事。
“黄鲁明的逃亡成功了，但也没有成功。”
结合一路的所见所闻，小黑已经猜出了答案：“那个火焰应该对他的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我想他原本的目的应该是要回去报信，结果却往反方向开车，进入到满是凶兽、怪物的荒野。”
包括进来时，他闻到的那股作用于精神的燃烧物，显然是由魔影带来的。
“恩。”
李馗微微颔首，“野草地里的那辆越野车，应该就是黄鲁明留下来的，车上那张失去血肉百骸的人皮，就是他怀里的女子。”
如此一来，所有的情报线索都连在了一块。
“说起来，那个神教的人看起来非常有组织纪律，不像是乌合之众。”小黑皱起眉头，“不知这个魔影究竟是什么来头。”
“呵。”
李馗唇边的冷笑透出意味深长。“想知道，正好主动来了。”
小黑闻言看去，犬吻一咧。
只见由李馗神通构建成的梦境里，那道矗立在半空中的魔影，僵硬的双眼陡然有了一丝灵动，溢出的灼热火光猛然爆裂作响。
祂循着冥冥中的联系而来，可注视眼前的场景，只觉有几分似曾相似，前不久好像就在这里，祂才刚刚吃了一顿祭品。
这么快又来了吗？
可逐渐淡化消失的梦境，却又在告诉祂好像有哪里出错了。
就在这时，魔影似有所感地转身，扭头就看见一人一狗对着祂笑？
第998章 魔影空间
只一瞬间，魔影邪恶的眼神骤然腾起火苗。
他有智慧，看样子脑袋似乎还挺灵光，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一切是男人跟细犬搞出来的鬼，灼热的火光凝成实质，张口一吸。
强大的灵魂吸力悍然爆发。
总不能白来一趟，就拿这两个家伙做祭品。
霎时！
清风拂面，小黑眨了眨眼，忍不住笑道：“祂在干吗？”
“应该是给我们表演节目吧。”
李馗双手插兜，肆无忌惮地打量魔影，眸光表现出浓烈的兴趣。
要知道方才的种种都是凭借执念而重塑的场景，这头魔影居然能依靠其中微弱的联系进行降临，其手段神奇着实出乎意料。
李馗不加以掩饰的目光俨然让魔影出奇的愤怒，六只邪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馗，好似想要让后者的心间生出海量负面情绪。
须臾后，竟又是无事发生。
魔影显然有点懵，祂搞不清楚以往百试百灵的招数为何在此刻统统失效。
“节目效果很差，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李馗探手朝魔影抓去。
顷刻间，难以想象的剧烈恐怖蓦然袭上魔影的身心，祂禁不住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肉眼可见的毁灭冲击波登时席卷而出。
“砰——”地一记巨响，两侧水泥房的窗户陡然震荡爆裂。
只见魔影浑身的妖异火焰瞬间炽盛，一条条燃火的锁链顿时喷射而出，竟犹如幻影般直直穿过手掌，一下子抵近了李馗的眉心。
啪！
魔影预想中血肉横飞的画面并没有如愿以偿，反倒是李馗的五根手指宛如擎天巨峰般掐住了祂的脸骨，直叫其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李馗唇边透出几分玩味。“真是个有趣的玩意。”
一株华贵的绛紫色大树突地自李馗身后拔地而起，树杈之间，恶龙狰狞粗壮的龙爪紧紧抓着那头燃火的魔影，猩红的竖瞳透出冰冷无情的肃杀意味。
“啊啊啊啊！”
魔影嘴里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啸。
祂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灼热的火光不断冲撞禁锢身躯的龙爪，却犹如蜉蝣撼树般无力，反倒让恶龙觉得不耐，龙筋微微跳动，猛然迸发凛然巨力。
聒噪的声音顿时戛然。
“哈~”小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该说魔影是聪明，还是傻。知道玩声东击西的套路，偏偏两次进攻受阻后，却依旧掂量不清李馗的实力。
“应是往常顺风顺水惯了。”李馗上下端详魔影，饶有兴趣地说道：“这玩意的本质很有意思啊，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攻我灵台。”
要不是他的真实实力摆在那儿，灵台内又有恶龙和赤霄、水龙两件法宝镇守，换做其他人指不定就要栽在这头魔影手里。
刚才那招竟无视护身法术、法器，犹如心魔一般凭空降临灵台。再加上魔影的招式大都是针对灵魂精神，保命手段差点，下场说不定就要与黄鲁明一般。
另一边，魔影再次感受到李馗肆意的眼神。
祂痛苦地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状如深渊的双眸，却是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避让，放任彻骨的冰冷咀嚼神经。
这时，魔影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再无法忍受李馗的目光。
蔑视！
说白了就是看待蝼蚁。
这种眼神以往都是出现在魔影自己身上，掌握着对他人生杀予夺的大权。可突然有一天，角色互换，带来的心理落差叫魔影怎能不愤怒！
……
李馗眸里闪过一丝探究，五指轻轻用力，便将手里捏住的魔影分身攥成粉碎，旋即曲拳往后一拉，一条燃火的锁链突地从魔影的身体里飞出。
“这个锁链对灵魂有压制和拘押的作用。”
小黑只看了一眼就弄清锁链的效果，意味深长道：“魔影不存在现实，好像也不存在于任何一处空间，如果不是自投罗网主动进了梦境，还真不好抓他。”
李馗点一点头，对细犬的话表示认同，他手里把玩着锁链，妖异的火焰在指节间温驯地流淌。对面的魔影安分的犹如一头鹌鹑。
过了片刻，李馗方才开口说道：“魔影应是很唯心的存在，反应于意识当中，简单来说看见过祂，知道祂，魔影都能循着冥冥中的联系进行降临。
“这次祂的出现，便是如此。”
李馗还有一句话没说：前提是必须要有足够的利益（祭品）才行。
小黑闻言眉梢挑起，“这么厉害。”
“对，就是这么厉害！”
李馗看向魔影，眸里闪着冷幽幽的光：“所以我愈发好奇祂到底从何而来，究竟是什么跟脚，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了解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话语中杀机暗吐的瞬间，等候多时的恶龙立马将魔影送入口中，尖锐的獠牙不断啃咬着魔影，口感有点像麦芽糖，有嚼劲却又黏糊糊的。
獠齿间的嘶嚎渐渐微弱。
李馗微阖着眼，谨慎地探查魔影的记忆，追溯着祂到底从何而来。
顷刻间，周围空间的温度急速攀升，一抹如火焰燃烧的紫黑瞬间侵占视野。
李馗与魔影的模样交叠重合，六只眼睛观察这座状似宇宙深处的神秘空间，一颗颗巨大的星辰透出灼热的火光，密布光怪陆离的星云。
倏地，李馗似有所感地，低头看向下方。
一条雄伟而狰狞的裂痕横贯星空，熔岩似的火光闪耀，邪恶恐怖的意味喷薄而出。
李馗见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莫名感觉这条裂痕更像是一条丑陋的疤痕，心头忍不住泛起恶心且别扭的感觉。
‘魔影背后藏着的秘密恐怕不小。’
他心里想道：“另外，神教服饰上的锁链、星辰、太阳，结合眼前的一切也有了答案，图案背后的含义恐怕就意味着此处神秘空间。”
随即。
李馗略作思忖，决定稳重行事，当即操纵魔影的身体往裂痕飞去，周围的景物都表现得非常清晰，这让李馗对这里有更好的了解。
几个呼吸后，李馗顺利进入熔岩裂缝当中，浑身登时泛起难言的舒适，缕缕邪恶炽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看样子这儿就是魔影的家了。”
然而仅是下一秒，李馗顾盼间神态骤然变得肃穆无比，六只眼珠倒映出密密麻麻的坑洞，坑洞里无数魔影栖身在其中，单是一扫眼就不下数万。
且远不止如此，在裂缝的底部居然还流淌一条冒起紫黑火焰的长河，魔影的轮廓若隐若现，其恐怖数量令人头皮发麻。
“好家伙！”
见此情形，李馗忍不住惊叹，心里却是对这一切越加感到好奇，旋即便不再耽搁，直直往那条火焰长河飞去。
离长河越近，栖身在附近高度的魔影，身上的气息也愈发强大。
哪怕李馗是通过魔影的记忆来到这里。可那些魔影望过来的僵硬眼神好似随时都会变得灵动起来，其灵敏同手段着实不容小觑。
‘祂们之间似乎存在某种等级阶层，实力越低，住的地方越上。’
李馗头脑飞速转动，不断分析。“而我操纵的魔影不应该来到这里。不过幸好魔影这张皮确实好用，否则以现在的情况，怕是难以深入到这里。”
思绪间，李馗的魔影已经来到长河的上空，紫黑火焰猛烈燃烧，将他的脸映照得愈发邪恶诡异。某种澎湃的能量在河流中涌动，深处似乎还存在某种东西。
必须要让梦境变得更真实，这样才能窥到真相。
一念至此，李馗没有犹豫，当即朝河里纵去。这时候，李馗已经能清晰感知到这股能量到底有多庞大，双手已经没入河里。
可就在这一瞬间，某个如渊如狱的恐怖气息即将苏醒。
“该死，就差一点。”
李馗双眸闪过犹豫和挣扎，不到万分之一秒，他就极其果断地撤离，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将梦境消弭，彻底离去。
……
……
“呼~”
李馗心神回归，甫一张口，微不可查的叹息便着急溜出。
差一点，他就能靠着幽通看清河底所存在之物。
李馗极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能看到‘真相’，关于魔影以及祂背后到底蕴藏着什么，恐怕会有个较为清晰的答案浮现。
旁边，小黑见到李馗的模样，即将脱口而出的问话又立即咽了回去。
李馗抬手一挥，恶龙立即消失不见。
唐寅的身形随之出现，他在无间炼狱里亦是将外界的种种看了个真切。当下便直接问道：“不知主上此番可有收获。”
“马马虎虎吧。”
李馗将刚才那座神秘空间里的事情告诉唐寅跟小黑。
“这样啊。”
唐寅摇了摇羽扇，眸光闪烁间，先对李馗刚才的行为表示肯定：“主上的选择极为正确，那个空间的未知性对我们来说太大，而且魔影的存在无法忽视。若是祂们届时凭借梦境降临，无疑会对我们的战略目标造成一个严重的打击。”
要知道魔影的数量可不是一二只，必定会成千上万地降临，到时就算李馗跟小黑能够安然离去，但是前期想要保持低调的计划，肯定是宣告失败！
随即，唐寅话锋一转，宽慰道：“不过机会有的是，主上也不用觉得可惜，想必那只魔影还在主上的手里，想要故地重游绝不是件难事。”
“唐军师这一张巧舌果真厉害！”
李馗听了唐寅的话不禁摇头失笑，还真让唐老鸭安慰到点上。
“哎呀，小唐就是做这份工作的嘛。”唐寅豪爽地挥手。
李馗笑了笑，颔首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有重来的机会，不过这次差点打草惊蛇，需要缓几天。”
“就依主上的意思。”
唐寅摇着羽扇，随意朝周围打量两眼，黄色眉毛轻轻皱起。
神教的人将条条沟渠以及血液都处理得十分干净。如果不是在梦境里见到当时发生了何事，否则谁都不会想到脚下站的位置曾举行过所谓的神降仪式。
随即，唐寅纳闷道：“那伙人不是还在这里留了东西。”
“哦，那玩意啊，早就被我压制住了。”
小黑笑眯眯地看着唐老鸭，“你想看？”
“行呀。”
唐寅自是一口应下，潇洒说道：“我倒想见见留下来的惊喜是什么。”
偏就在惊喜二字出口的刹那，五道浑身燃烧血红的怪物陡然自唐寅面前出现。
它们身高近乎两米五，两头四臂，肉色粗壮的血管攀满脸庞，眼眶跃动妖异火焰。其模样恐怖狰狞，张口啸出血浆似的腥味。
方一出现，它们便朝着最近的唐寅扑去。
唐寅眼皮惊得猛地跳了两下，想也没想地喊道：“黑哥，救我啊！！”
“砰——”
说时迟那时快。肉眼不可见的凛然巨力宛如从天而降的铁锤砸在五头怪物身上，当即将它们死死压在地上，别说是叫了，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只见怪物对着李馗一众怒目而视，环绕身躯的血红光焰不断扭曲，似要进行某种蜕变，但在小黑的镇压下，无疑是蜉蝣撼树！
“还得靠黑哥出手啊。”
唐寅舒出一口气，下意识用力摇了两下羽扇，旋即认真端详这几头丑陋妖异的怪物，鼻子还用力嗅了两下。“身上好浓重的负面情绪。
“如果没有黑哥的压制，恐怕它们会凭借体内这股负面能量不断异化变强，若是曙光派人来调查情况，猝不及防下遇到这些……”
唐寅摇了摇头，剩下的话没说完却也不言而明。
“魔影的各项能力本就针对灵魂，偏偏每一名新人类的内心都有执念。”
李馗双眸明亮：“紫黑色的火焰就好比催化剂，黑油及事先服下的药丸相当于蜕变时肉体所需的养分，如果能扛过精神异变，实力就会快速变强。”
短短几句话，李馗便将神降仪式的真面目揭露。
“不过离事发都有好几天了，除了我们也没其他人来过。”小黑疑惑地说道：“还是说目前为止，曙光势力压根就没意识到这里出事了？”
“如果说意识不到，那伙人就不会将失败品留下来。”
李馗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
第999章 遇战场！
“也对，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可能。”
唐寅感受羽扇掀起的微风，脑子飞速运转，沉声说道：
“有一点可以确定，主上所见所闻皆为真，那就说明神教信仰的神祇也是真实不虚，并非虚无缥缈，怕应是能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利益好处。”
这个关窍李馗倒真没想到，听了不由点头。
“另外，还有一点。”唐寅环视周遭一圈，眼里精光闪烁：“虽说神教的人将现场打扫得很干净，但是有一点他们居然做出来了。”
“做出什么了？”
小黑闻言不免好奇地问道。
“他们将所有的物资带走了！”
唐寅唇边勾勒笑意弧度，摇头晃脑道：“黑哥，你看这里每间屋子里，但凡能吃的、能派上用场的全都不见踪影，明显是被神教的人给带走了。”
“原来他们缺物资啊！”
小黑若有所思地颔首，恍然道：“呵，打得居然还是一箭双雕的计谋，打下据点，既可以为教徒举行神降仪式，又能补充物资！”
“不愧是黑哥，一点就通。”
唐寅不着痕迹地送上小小马屁，旋即说道：“从这点可以看出来，他们在荒野的处境并不好过，否则也不会像蝗虫过境般将据点搜刮得如此干净。”
“想必在两个势力之间，神教处于下风。”
唐寅手中的羽扇直指紧闭铁门的屋子。
“那些人之所以会将门关上，说白了就是做个象征性的掩饰。再者，届时若是曙光的援军到来，瞧四下无人，他们也不会先把注意力放到物资上，留下的惊喜自然就会被触发。”
“唐军师……”
李馗竖起大拇指：“高！”
“唐军师。”小黑同样表示很赞：“绝！”
“过誉了，过誉了。”
唐老鸭本还想矜持两下，可最后实在没按捺住心中腾起的得意之情，忍不住怪笑两声。
旋即，唐寅正色道：“我们来得时间还是太短，哪怕目前接触了某个不得了的东西，但是前路依旧遍布迷雾，导致很难有个清晰的判断。”
唐寅转而一笑，“不过属下手里握着的线却又清晰了不少。”
李馗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纷杂想法在脑中接踵而过，忽地，他看向唐寅问道：“你觉得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呢。”
他们是通过黄鲁明的梦境降临到屠维·戊九十三。
好巧不巧的是，黄鲁明的背后竟隐藏诸多纷争，李馗一众沿着这条线来到此处据点，经过探查得知了神教的存在，紧接着，又遇上魔影。
以魔影为突破口，得知了那座神秘空间。
种种的一切是否早就被那几位阴司大佬安排好了。
需知此番参与鬼捕考核的六人，唯有李馗才有这般神乎其技的本领，换做其他人来未必能做到他这种程度，遂能不能寻到神秘空间也要打个问号。
闻听此言，以唐寅的智慧又怎会猜不到李馗的意思，羽扇轻摇着道：“主上，否管有意无意，您做到了才叫您的本事，做不到就算安排好了又能怎样。”
唐寅笑了笑：“我们只需大步向前走即可。”
一旁的小黑看向唐寅，眸中异彩连连，暗忖道：“聪明人讲话就是不一样啊，换做他决计是说不出这番话的。”
“所言甚是。”
李馗无疑是听得进话的人，瞬间便将此念头抛之脑后。“对了，还有件事情，关于魔影所使用的锁链，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唐寅微微皱起眉头，连连点头，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主上，这是个很重要的情报，或许会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起到关键性的助力。”
“恩。”
李馗相信唐老鸭的聪明才智。
既然此处据点对李馗已无价值可言，唐寅便直接询问道：“主上接下来欲要如何打算，是留在这里等待曙光人员的到达，还是说按照原定计划。”
“我们直接出发去找卞城王手下的鬼差。”李馗想都没想说道：“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到时说不定会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唐寅轻轻颔首。
随即。
陆吾再次出现，李馗跟唐寅相继上车，小黑还是老样子，负责清理掉现场。
那双燃着戾焰的瞳孔淡漠冰冷。
被镇压的五头怪物似乎从根源上失去了恐惧的情绪，面对祸斗依旧没有丝毫惧色，张牙舞爪地咆哮，极尽癫狂神态。
轰隆！
蓦地，猛烈的戾焰将污秽悉数吞没，转瞬间便叫其化作灰烬。
“收工。”
小黑四蹄一纵，直接从车窗跃进车内。
排气管轰出两道幽暗的火焰，黑色汽车卷起尘沙，瞬间不见了踪影。
……
就在李馗离去的三个小时后。
苍穹之上，一头浑身纯白的鹰隼展开足有两米长的羽翅，在空中盘旋，锐利的鹰瞳盯着下方的曙光据点，昂颈发出嘹亮的啼鸣！
“轰隆——”
引擎的剧烈嘶吼再次在街道上响起，一道漆黑的闪电骤然停下，旋转不休的轮胎啃食着地面，不断发出愤怒的闷吼。
扬起的尘烟散去的一瞬，一辆造型狰狞的摩托显出，前后共有四轮驱动，漆黑如墨的车身以及两侧的机枪透出铮铮硝烟气味。
摩托的主人戴着金属战盔，其体型壮硕，身高近一米八五，一身质地厚实的布帛制成的服饰，溢散出森冷的气机。
他突然横起左臂。
短促的金铁交鸣乍起，白鹰铁钩似的双爪落到主人的拳臂上，收拢双翅的时候，威猛之余又显得极为矫健，小声地鸣叫两声似乎在告诉主人情况。
“是吗，没人了。”
摩托主人右手食指朝战盔下方按了下，面部防护罩自动朝两边打开，露出一张涂满各异迷彩的脸庞，明亮清澈的双眸微微阖上。
某种浩瀚玄奇的力量自他的体内升腾，慢慢地朝四方扩散。
但见一颗六方体的魔方于半空中显现，通体绽出迷离的湛蓝光芒，迅如雷霆地笼罩整座据点，像是某种规则被触发。
倏地，身穿灰白袍子的神教教徒接二连三地在摩托主人面前出现，居然再次重演举行神降仪式的过程，包括黄鲁明的逃跑，尽数被他看在眼里，与李馗梦境重塑不同的是，魔影并没有出现。
摩托主人手指轻轻往虚空一拉，仿佛在快进般，灰白色的光线或明或暗间，李馗、小黑、唐寅的身影陡然出现。
也即是这一瞬间，李馗他们的影像骤然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力干扰。这也使得那人眉头深深皱起，抬手指挥着魔方。
湛蓝的光芒愈发炽盛，可即便如此，仍无法恢复原状。
等过了片刻，待到李馗等人的身影恢复清晰，已经是黑色汽车远去的情形。
“第一次有这种情况出现。”
摩托主人自言自语，道出粗粝嘶哑的声音：“他们究竟是谁！”
随即，他再次抬手往虚空一拉，场景定格在李馗刚刚出现的时候，盯着那张冷峻的面孔，眸里透出锋芒。
摩托主人拿出一个对讲机，沉声说道：“169前哨基地，共三十六名作战人员全部阵亡，杀死他们的是无始神教，领头人是徐天生。”
对讲机的另一头沉默了片刻。
这段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
“我知道了，我会立即派人过去重启169前哨基地。”对讲机里传出一道沉闷威严的男声。“有关战士们的抚恤，也会马上安排下去。”
“恩。”
摩托主人平静地应了声。
“有……”
对讲机传来的声音忽然有些迟疑。
“没有，成为祭品怎可能会留下残骸衣物。按照正常的流程去办即可。”从始至终，摩托主人的声音都很平静，或者用冰冷来形容亦无不可。
“另外有件事，你需要去调查一下。”随即，摩托主人说道：“徐天生对基地的情况很熟悉，查查半月前来此运送物资的人员名单。”
“是，我立即去办。”
对讲机传来的男声音调倏然有些提高，短短六个字透出嗜血杀意。
须臾后，那人恭敬地问道：“您现在回来吗，我派部队去接您。”
“不！”
摩托主人干脆利落道：“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是。请您注意安全。”
对讲机的声音悄然安静下来。
“走吧！”
白鹰登时发出嘹亮的啼鸣，猛地纵身跃起，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天际。
摩托主人一拧油门，剧烈嘶吼迸发的刹那间，摩托骤然提速，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跃过高墙，直奔荒野而去。
……
……
无垠的黑夜散去，灰白色太阳永恒不变。
陆吾疾驰在旷野上。
车内，悬于半空的鬼使令牌渗出幽蒙蒙的雾气，形成一个箭头指引着方向。
李馗脑袋靠在头枕上，闭着眼说道：“搞明白了，现在这里一天的时间是七十二个小时，不是二十四小时，搞得我以为是遇到什么怪异天象了。”
自打李馗一众离开曙光的前哨基地，已经过去一天半的时间。
早些时候，李馗还习惯性地代入到二十四小时制，只是没想到七八个小时过去，长夜竟还如此漫长，由不得李某人不心生怀疑。
毕竟如今屠维·戊九十三的情况已经不能用他先前的认知来判断。
于是乎，李馗只好用这种笨方法测量一天的时间。
躺在后座的唐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有搭话。
实际上，唐老鸭早就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算出了正确答案，只不过李馗没问，他也没说。
毕竟这一路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沉闷，总得找点无聊的事做。
不知是不是鬼使令牌指引的路线问题，这一路，除去各种畸变的丑陋怪物，竟然连半点人烟都见不到，唯有恶劣的环境和诡异的山势地形常伴左右。
或者，更准确的讲这才是常态。
如果不是特意安排好的降临方式，李馗想要在荒野上见到活生生的人，概率极低，除非真的就运气爆棚，否则这种希冀极为渺茫。
“应该快到了吧。”
卧在副驾驶的小黑瞅了眼鬼使令牌，颇为无奈道：“没想到卞城王手下的鬼差竟离我们这么远，还以为会比较近呢。”
不怪乎小黑如此说道，他们坐的又不是普通的车，以陆吾疾驰狂飙的速度都开了几十个小时，可见路途之漫长。
旁边的李馗闻言不由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黑的狗头。“不要心急，三个月的时间呢。你呀，就是因为刚来就有事做，一时间闲下来反倒不习惯了。”
小黑犬吻一咧，啥也没说。
“两分钟，马上接近了。”
陆吾肃穆的声音忽然自车内响起。
也即是这时，李馗睁开双眼，眉宇间的神色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注意到一千米开外有战斗引发的凹坑，嘴唇翕动：“小黑，准备起来干活了。”
“要不要我一口戾焰解决战斗！”
小黑呼出灼热的气流，用力伸展一下四肢。
不料想此话一出，唐老鸭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黑哥，低调点！”
两分钟后。
冥车停在一处悬崖峭壁上，李馗腰跨一刀一剑，脸色苍白却依旧不改凌厉本色，还是象征性地做了特色伪装。
骁勇的细犬站在身旁。
李馗目光朝悬崖下方看去。
只见数百名恶鬼、凶兽将几十名人类团团围住，猛烈的战斗声响连绵不断。
李馗观察一番，发现局势对人类一方来说并不乐观，但奇怪的是那几十名人类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选择突围，反而朝妖魔集中的区域发起进攻。
“咦！”
倏地，李馗见到人群中的一道身影，不由惊疑了一声。
……
……
“快先把人救回来！”
混乱的战场上，一声着急的呼喊迸发。
但见一名强壮的汉子抬手将一头体型巨大的怪物劈成两半，肮脏浑浊的血肉瞬间倾洒一地，他看去妖魔群里的那道人影。“我这里抽不开身！”
“钟山叔！”
有人奋力大喊道：“帮我撕开一条线，我去救小乐！”
“恩，我知道了！”
他人口中的钟山叔是一名年逾半百的老人，身材瘦削，头发花白，看过去实在有些其貌不扬，可唯独那一双精光璀璨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第1000章 久违的故人相逢
岳钟山双眼吐出铮铮硝烟意味，双臂蓦然环裹鲜红光芒，一抬手。
立见数十架炮台、重机枪赫然出现在周围，通体彷如由血红水晶构成，瑰丽却又带有致命杀机，枪口猛地迸发出剧烈火光。
子弹洪流瞬间席卷而至，撕裂掉鬼兽的躯体，阴气里的血浆气味顷刻浓郁。
砰！
围过来的鬼兽齐齐倒了一片。
耀起金属冰冷质感的炮台在岳钟山心念的操纵下移动炮口，向正前方宣泄全部火力，生生凭借金属风暴杀出一条血路。
“砰——”
伴随炮火的轰鸣，岳钟山苍老的脸庞满蘸肃杀意味，奋力吼道：“快！”
铮！
刀锋划过阴气，铮鸣作响的瞬间，一道浑身环裹金黄色雷霆的人影已然沿着血路冲进兽群当中，抬臂横刀斩出，掀起腥风血雨。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妖魔群后方的瘦小身影，那是一名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嘴唇的女孩，被名身穿战甲的鬼将扛在背上，正不断远去。
就在这时，那名鬼将似乎感应到刺在后背的目光，微微偏头朝男人的方向睨去一眼，唇角上扬，露出戏谑不屑的笑容。
“再见！”
“可恶，别想跑！”
男人见状狠狠咬紧牙关，体内法力运转，以气合气，以神合神，五脏倏忽而鸣，五行之气化作纯正刚猛的雷霆贯彻全身，呼吸间，风雷涌动。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撕裂阴气，笔直的血线自十数只鬼兽头颅上方突地出现，转瞬间灿灿雷火将其焚成火炬。前方的路线再次出现豁口。
男人当即纵身跃起，于半空中拉起连连爆响，直冲那名鬼将。
“呜呜呜——”
蓦地，粗粝难听的箫声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
但见一名嘴唇紫黑的女鬼立于一只双头巨熊身上，手持一把状似人类手骨的笛子，轻轻奏响诡异森冷的曲调，瞬间传遍战场。
肉眼不可见的波动紧随其后。
似乎骨笛本身就存在着某种能力，加上女鬼力量的增幅，威能顷刻大涨。
伤敌效果立竿见影！
几名人类显然对精神攻击的抗性稍逊，听到笛声的刹那，整个人突然左右摇晃两下，抬起头时，七窍已是血流不止，几乎差点丧失战斗能力。
诡谲笛声越来越悠扬。
可对妖魔一方却是明显的增幅。
本就狂暴的鬼兽一听到诡异笛声，身体各处立即浮现出几张狰狞的人脸。
这些人脸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嘴唇张阖间，条条猩黑血管从口腔内狂涌而出，竟如同一具铠甲将鬼兽覆盖。
这一回，人类一方面对的压力剧增。
“吼！”
伴随连绵的沉闷声响，几头面孔状似狒狒的鬼兽顶着炮火冲锋近前，半途中，它们突然直立而起，足有九米的庞然体型倾覆下恐怖阴影。
顶在最前头的岳钟山苍老的面庞突地一暗，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双臂环绕的鲜红光芒炽盛得宛如化作晶体，开口冷笑道：
“就凭你们这些畜生，想要爷爷的命，下辈子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粗壮的炮管忽地凭空出现，直接顶在狒狒鬼兽的脑门，蓄势待发的暴烈能量直接将庞大的躯体湮灭。
武装领域！
一人成军！
岳钟山脖颈暴起条条青筋，双眼透出红芒，凛然威势自瘦削的躯体内升腾。最大程度催动自己的能力，重火力枪械出现得越来越多。
其余新人类亦是各展神通。
强壮男子竖掌成刀，锋锐的气芒犹如飓风般在拳臂涌动，劈砍间，便见鬼兽体表的血管铠甲裂开狭长的裂痕，块块血肉被削下；
有人脸颊攀上冰霜，甫一张口，冷冽的暴雪登时席卷而出；有人双手掌心陡然张开黑漆漆小洞，如同喇叭般，剧烈的音波凶狠地撞上笛声；
有人纵身跃起的瞬间，四散的巨石立即将他包裹，落地时已变成高逾十米的石人，偌大的拳头狠狠将鬼兽砸成肉糜。
岳钟山额前的汗珠沿着眼皮淌到眼里，却是连眨眼都不敢眨，视线牢牢锁定那抹不断突进的炽盛雷光。
蓦地，他突然注意到天边出现一抹黑点。
转瞬间，乌泱泱的鬼兽朝雷霆闪耀的位置飞扑而下，声势浩荡。
同一时间，诡异森冷的曲调骤然变得激昂，阵阵鬼哭狼啸灌进众人耳膜，似要让人的神智陷入癫狂！
见此情形，岳钟山双眉不自觉拧在一块，却是分身乏术，已无法再提供支援，只好在内心祈祷道：“袁小子，就拜托你了。”
……
飞行鬼兽模样可怖，一对青黑色蝠翼，却长着一张皱巴巴的猫脸，獠牙突出嘴唇，黝黑的瞳孔充塞着嗜血贪婪的意味。
上百只鬼兽发出尖锐的嘶吼，化作黑色风暴掼去金黄雷霆。
早在这群鬼兽出现的刹那，男人早就在第一时间发觉，双眸顾盼间，已有计策浮上心头，却是全力输出雷法。
下一瞬，在鬼兽前赴后继地攻势下，闪耀的雷霆登时明灭不定。
见到这一幕，立于双头熊上的女鬼不禁展露笑颜，自语道：“看来这次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也没费多大功夫。”
然而未等话音在空中消散，女鬼欣喜的神态骤然僵在脸上，莫名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双瞳呈出难以置信，惊讶出声：“怎么会是个纸人！”
原来当猫蝠鬼兽突破雷法防线，以獠牙撕裂男人身体的一刻，不见丁点血肉横飞的景象，反倒是蘸着雷光的纸片轻飘飘地钻过兽群缝隙。
女鬼心里立起慌乱，双眼立即扫过战场，居然没发现使雷法的男人。
“找我？”
温和的话音在耳畔响起，却偏偏宛如冷飕飕的寒气将女鬼浑身冻得发麻，余光向后瞥去，立即对上一双精明灵动的眼睛。
竟是半点征兆都无，男人鬼魅似地欺近身后。
铮~
雪亮的刀光掀起雷鸣，毫无阻碍地划过女鬼的头颅。
“好快的刀。”女鬼掐起术法的手指就此定格。
带有弧度的刀身一触即收！
这柄窄刃腰刀还有个颇为秀气的名字。
唤作，绣春刀！
随即。
男人迅速抢过女鬼手中的骨笛，打量两眼，即刻用法力催动。
停顿的诡异笛声再次响起。
只见正朝双头熊包围过来的鬼兽登时停下动作，就连正在围攻岳钟山等人的鬼兽也因错乱的指令，不知是继续进攻还是该撤退。
兔起鹘落间，男人便已将陷入颓势的局面挽回，可他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发梢处立即有一只小巧的纸鹤落下，顷刻迎风见长。
纸鹤载着男人掠过兽群。
可这稍稍耽搁的工夫，那名鬼将已布置好短距离传送离开的法阵。
“砰——”
一颗破空袭来的子弹瞬间打穿纸鹤，登时使术法失去灵性。男人见状当即目眦欲裂，于半空中稳住身形，雷光闪耀间正欲继续追击。
可是第二发子弹紧随而至，迫使男人只好往下坠去，落入兽群当中。
逐渐泛起血红的眼珠映出百般狰狞的鬼兽，短短不过一二息的工夫，这群短暂陷入混乱的兽群又被妖魔一方的恶鬼接管。
“该死！”
男人抬手挥出符箓，五个纸人落地的瞬间，面貌与服饰已与男人如出一辙，各自催使雷法，往不同的方向发起冲锋。
但见那抹璀璨的雷霆在兽群里辗转挪腾，已经不再追求一击毙命，只是挥刀斩断它们的行动能力，便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行。
“快一点，快一点。”
男人猛地蹲身下滑，铲过一头鬼兽的胯下，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却已是杀出了重围。他立即朝那座传送法阵看去，却不由怔住在原地。
浓郁的血色慢慢填充视野。
那名鬼将和女孩并没有通过传送阵离开，仍呆在原地。
这一发现并没有让男人松口气，只因他们的周围布满了残肢碎肉，像是被某种极锐利的物体切割而过。
阴风一吹，腥臭的血浆气味立马灌进男人鼻腔。
但见一柄锐利的长刀自鬼将后脑颅掼出前胸，使得鬼将只能跪伏在地上，他的神情崩溃痛苦，浑身剧烈地颤抖。
除此以外，女孩旁边还站着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面容冷酷，看去近三十的年纪，黑衣长裤，腰间还挎着一柄龙纹剑鞘。
这时，那人将目光望了过来，唇边扬起笑容，登时使冷酷的眉眼变得柔和。
见到男子的相貌，男人不自觉多打量几眼，眸底骤然升腾的惊喜迅速盖过错愕，正欲开口喊话，却见李馗曲起手指轻轻一弹。
霎时间，一缕呼啸的风声在男人耳边窜过，背脊瞬间袭上湿淋淋的猩气，他下意识用余光向后瞥去，嘴巴惊讶地微微张开。
伴随骸骨坠地的闷响，数十头鬼兽化作肉糜铺满大地。
要知道着装血管铠甲的鬼兽，它们的防御力用铜墙铁壁都不足以形容，可在那一缕锐风面前，不比一块豆腐强上多少。
“杀！”
蓦地，震天喊杀声迸发。
这群鬼兽的死亡当即使战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岳钟山为首的人类势力士气大振！
没过一会儿，恶鬼一方见势不妙，开始让剩下的鬼兽来充作炮灰以便挡住人类的追击，好让己方的重要人员可以安全撤离。
……
……
另一边，女孩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李馗，并没有从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感知到恶意，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受到任何阻止，连忙撒开脚丫子奔向男人。
“袁哥！”
女孩跑到男人身边。
男人细心地观察女孩的身体情况，发现只是一些皮肉擦伤，当即松了口气。“太好了，小乐你没事就好。”
杨乐乐眼眶仍有些泛红，低声说道：“是那边的人突然出现救了我。”
“恩，我知道。”
男人面露灿烂笑意，“我先过去一趟。”
说完，男人便立即迈开步伐，径直来到李馗面前，终于是难耐心中的激动，拱手说道：“大人！”
“哈哈哈，又不是在大明那会儿，就别喊大人了。”
李馗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却是上前用力相拥，开心道：“好久不见，袁彬。”
男人正是大明世界的袁彬，隶属北镇抚司，当初曾跟随过李馗一段时间，为人聪明机敏，李馗为此特意将其举荐给当地的阴律司。
想不到两人竟会在屠维·戊九十三相逢。
“大人……”袁彬方一开口便知失言，旋即笑道：“大哥的风采更甚往昔。这回还要多谢大哥出手相助，要不然我们真的要危险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也是正好赶上了。”
李馗同样笑着言道：“说实话，我真的做梦都想不到，我要找的鬼差竟然会是你，着实给我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袁彬闻听此言，心思转了转，恍然道：“原来大哥是参加这次鬼捕考核的鬼使。哎哟，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实在是太开心了。”
“主人。”
两人交谈之际，一条骁勇的细犬叼着一颗头颅过来。
袁彬偏头看去，见到小黑，下意识眨了眨眼，立即回想起是当初跟在李馗身边的祸斗，旋即往那颗头颅看了眼，乌面獠牙，死状可怖。
“袁彬。”
李馗解释道：“刚才不是有个家伙朝你放冷枪，就是他了。”
“原来是他啊。”
袁彬已经太久没跟李馗联系，但是祸斗当初在大明世界可是狠狠打出了一番威风，这个事迹他是知道的，于是便拱手道谢：“谢谢祸斗。”
“你要不介意，可以喊我声黑哥。”
小黑犬吻咧起，就差站起来拍胸口：“罩你，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大明的时候，小黑的实力还没呈火箭式飞跃，那会儿说话也是一会狗语，一会人言。现在也是趁此机会，熟络下关系。
“黑哥！”
袁彬笑着如善如流。
两人一狗的欢声笑语在满是血腥的战场上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不远处的杨乐乐见状更是满头雾水，她没想到袁哥竟跟那名救下自己的陌生男人相识，看交谈的样子，关系似乎还很不错。
杨乐乐驻足原地，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却是来到李馗面前，躬身道谢：“不好意思，刚才我太害怕了，谢谢你救了我。”
第1001章 入伙
“谢谢你救了我。”
杨乐乐真诚道谢。
李馗轻轻点头，眸底有微不可查的异色，微笑道：“人无大碍就好。”
女孩约莫十六五岁的年纪，虽眉宇间仍带着些许青涩，但于战火中历练出的坚毅，让她看过去十分成熟且有主见。
然而令李馗在意的是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实际上不止是她，包括岳钟山在内的新人类们，他们的双眼皆是正常的模样。
“对了大哥，忘了给你介绍一下。”
袁彬这时开口说道：“她叫杨乐乐。”
“恩，我叫杨乐乐。”
杨乐乐下意识地应了句，旋即倏然反应过来，袁彬刚才竟喊李馗为大哥，不由惊讶问道：“袁哥，这是你亲哥哥？”
她以前从未听袁彬说过自己还有位大哥。
随即，杨乐乐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动，纳闷想道：“两个人长得好像也不太一样啊。”
袁彬一眼就看出杨乐乐的心思，笑着回答：“不是亲哥，但胜似亲哥。”
袁彬这句话乃发自肺腑。
李馗虽然在大明的日子并不算长，可在那段时间里对他多有提携，教会他很多东西，而且李馗在离开的时候亲授修道法决，还将袁彬举荐到阴律司。
这些恩情，袁彬可都记在心里。
“原来是这样。”
杨乐乐若有所思地颔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岳钟山苍劲的声音：“小乐，袁小子。”
听到钟山爷爷的喊声，杨乐乐神色一慌，好似想起什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哎呀，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先过去帮他们疗伤，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杨乐乐立即转身朝岳钟山他们那边跑了过去。
“小姑娘挺聪慧，也有礼貌。”
李馗注视杨乐乐远去的背影，开门见山地问道：“她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我看刚才那群妖魔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她。”
闻言，袁彬神秘地笑了笑：“大哥，你一会就知道小乐的厉害之处了。”
“哦。”
李馗饶有兴趣地挑眉。
“我们也过去吧。”袁彬带着李馗朝远处的人群走去。“一会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相信我，他们都是非常友善的人。”
李馗自然点头应是。
……
另一边，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岳钟山仔细打量脚下难以辨明的血肉泥毯，眸底不自觉腾起惊色，自语道：“好家伙，这一手可真是够厉害的，在四级当中亦属于翘楚啊。”
虽然刚才他没有亲眼见到李馗出手，但从残骸的痕迹上来看，是一种极其锐利的气体迅速洞穿鬼兽的血管铠甲，如同庖丁解牛般将鬼兽肢解。
这份入微级别的操纵力加上破坏力。
‘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啊！’
岳钟山抬眸看去正与袁彬聊天的陌生男人，发现两人交谈甚欢，内心还是保持了一份警惕。旋即指挥小伙子们将一些苟延残喘的鬼兽彻底杀死。
同时聚集受伤的人员，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进行疗伤。
“钟山爷爷。”
只见杨乐乐一路狂跑过来，立即查看起岳钟山的伤势，关心问道：“您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诶，就是劲使大了，没受到伤。”
岳钟山随手抹掉额前的汗渍，笑容和蔼，全无方才战时的锵锵肃杀，言语间满是十足的自信：“就凭这些小畜生还想伤到他岳爷爷？”
“哈哈哈，知道您厉害。”
见到岳钟山这副中气十足的模样，杨乐乐也知他确实没事，笑靥如花。“那我去帮其他人疗伤，其他事情就先麻烦您了。”
未等岳钟山回话，杨乐乐一溜烟地来到几名伤者身边。
他们躺在地上，面目萦绕痛苦的韵致，七窍留有深红色血痂，这是刚才受到诡异笛声攻击的几人，伤势非常严重。
旁边有同伴在照料，瞧见杨乐乐回来，脸上立马呈出喜悦，忙不迭道：“小乐，你快救救他们。”
“来了，来了。”
杨乐乐立即投入状态，半蹲下身子，双手虚按在伤员的脑袋上，微阖起眼。
立见某种空白混沌的能量在杨乐乐的双掌间陡然浮现。
虽然以肉眼无法看见，但却是真实存在，这股神秘的能量在杨乐乐意念的操纵下，慢慢沁入伤员的脑袋里。
不消须臾，伤员紧拧的眉心悄然放松，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了眼杨乐乐，嘴巴张阖，道谢的话还没出口，便彻底撑不住晕死过去。
杨乐乐检查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心脏跳动平稳有力，气血通畅，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心里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杨乐乐如法炮制，将剩下几名精神受创的伤员进行救治。且远不止如此，例如有严重内外伤的新人类，也在杨乐乐的神奇能力下痊愈。
说是生死人肉白骨，亦是毫不夸张。
杨乐乐忙活一通，已是汗流浃背。
这时她听到不远处略显嘈杂的话音，好奇地抬头看去。
原来是袁彬带着李馗与岳钟山碰面。
……
“大哥，这位是岳钟山。”
袁彬笑容满面地给两边做介绍：“钟山叔可是我们团队里的定海神针。”
“钟山叔。
“这位是我大哥，李馗。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这回真是多亏了有他出手，要不然小乐就被圣夜的妖魔给劫走了。”
李馗观察了下这位在战斗中表现非凡的老人，年逾半百的年纪却依旧不减铁血风采，怀着敬意道：“钟山老爷子，你好。”
岳钟山听到袁彬口中讲到同一个地方，神情一怔。
他仔细盯着李馗的眼睛，倏忽，严肃的眼神居然柔和许多，伸出宽厚的手掌，以示友好：“你好，李馗。
“没想到你还是袁小子的大哥，非常感谢你这次出手相助，如果不是你，我们这边肯定会出现伤亡，我先替大家伙跟你说声谢谢。”
李馗伸手与岳钟山相握，微笑道：“老爷子太客气了。”
随即，他拍了拍小黑的狗头。“他叫小黑，这次能找到大家，也多亏了他的鼻子，要不然我也无法及时赶到！”
岳钟山闻言登时目露恍然，瞧了瞧个头快到李馗胸前的黑皮细犬，爱犬之心油然而生，夸赞道：“好生威武。”
小黑配合地咧起犬吻。
演技堪称影帝级别，毫无违和感。
袁彬这时趁热打铁道：“钟山叔，李大哥是特意寻我而来，能不能让他跟我们一起同行，路途上也好有个照应。”
“当然可以。”
在动荡末世活了这么久，岳钟山自认自己一双眼睛也算毒辣。虽然迄今为止，跟李馗也就两三句的交谈，但观李馗的神态和一言一行，至少不像坏人。
“李馗，你是四级能力吧。”
岳钟山转而问道。
“恩。”
李馗微微颔首：“我惯用冷兵器，七七八八的小法术也会一点。”
关于屠维·戊九十三的力量体系划分，李馗还是有所了解，新人类一级到四级的划分跟大秦的修炼体系相差并不算大。
他刚才催动的锐风，战果辉煌，直接让鬼兽死上一片，但实际上其中只是对能量的精妙运用，并不算特别夸张。
“那就太好了。”
岳钟山眉眼上扬露出喜色，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杨乐乐，说起正事来：
“现在离曙光城还有两天的路程，圣夜的妖魔虽然这次失利，但是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定会再次向我们发起袭击。
“而且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小乐。我们要保护好所有人的安全！”
袁彬闻言用力点头。
一旁的李馗此时也明白了袁彬刚才话里的意思。
杨乐乐治疗伤员的过程，他全都看在眼里，无论是物理还是精神层面都能进行治疗，且还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杨乐乐在队伍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难怪那群妖魔要设法争抢杨乐乐。
袁彬皱眉问道：“钟山叔，还是没办法联系到前线的第六军吗？”
岳钟山叹气摇头：“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离深渊大峡谷很近，通讯设备全部失灵，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
这里便能看出李馗的智慧，直接将因果由来全部推到小黑身上。既可以减少没必要的误会，又能暂时融入到这支队伍里。
“为今之计，我们首要就是先穿过这片区域，只要能与前线的第六军取得联系，一切都不是问题！”岳钟山继续说道。
“恩。”
袁彬展露灿烂笑容，亲昵地搭上岳钟山的肩膀，言语中满是自信。“钟山叔，李大哥的战斗力远超我十倍不止，有他在肯定没问题！”
“难得啊，竟然能从袁小子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这句话但凡换做其他人说出来，岳钟山都不会表现得太过惊讶，可袁彬的性子和能力众所皆知，做事成熟稳重，为人相当值得信任。
其实从刚才的战斗中也能看出，袁彬在岳钟山这边的地位，在紧要关头，所有人都在为袁彬开路，创造机会，希望他能带回杨乐乐。
随即，岳钟山乐呵呵道：“那我可对接下来的路程有信心了！”
“必须的呀。”
袁彬认真说道：“钟山叔，我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钟山老爷子你可以尽管说。”
李馗适时地接话道。
“欢迎你的加入，李馗。”
当作为领头的岳钟山亲口说出这句话，哪怕李馗的身份来历仍存在些许疑点，但是有袁彬跟钟山老爷子的保证，其他人也不会表现出任何异议。
如此一来，李馗初期的目的也正式达成。
与卞城王手下的鬼差完成接触，并且跟这里的人类有了正式交流。
……
十五分钟后，众人已经休整完毕。
“李馗，我叫郭涛。”
一名强壮男子自我介绍道。
“我叫吴仲！”
一个年轻人举起手喊道。
李馗这会儿已经将数十号人认得七七八八，嘴上一直挂着笑容。
岳钟山他们与袁彬说得一模一样，每个人都十分友善，面对出手帮助的李馗，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
这让李馗的内心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还是如此槽糕，与他在曙光前哨基地里看到的一样，依旧充斥着算计、血腥、杀戮，弱肉强食的生态法则。
世界堕落，人心亦在深渊中坠落。
可是眼前这群人却在告诉李馗并非如此，人类还在互帮互助，他们愿意付出信任，也愿意表达自己的善意。
然而李馗内心的疑问与好奇也在不断地上升，他太需要了解所有情况。
而袁彬无疑就是能为他解答大部分疑惑的人。
忽然，一名戴着眼镜的女孩有些疑惑地说道：“李馗，你的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
李馗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或许是同名同姓。”
“对哦，也有可能。”
女孩羞涩地笑了下。
“钟山叔，车修好了。”
大声的呼喊遥遥传来。“我们可以出发了。”
但见十来辆经过改装的装甲车辆已经整装待发，伤员也全部安置妥当。
“好，我知道了！”
岳钟山雷厉风行道：“所有人速度上车出发，眼下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路途漫长，任何人都不许放松警惕。”
“是！”
众人面容一肃，齐齐大声应道。
一分钟后，浩浩荡荡的车队沿着崎岖的道路继续向前出发。
……
……
李馗跟袁彬同坐一辆小车。
钟山老爷子十分贴心，知晓袁彬和李馗许久未见，定有一番话要聊，特意做了这个安排。
此举正合李馗的心意。
袁彬脚踩油门，单手把着方向盘，很有老司机的范儿。他扫了眼竖起耳朵的李馗和小黑，笑呵呵道：“李大哥，我来这里已经快有三年的时间了，不敢说全部，但关于这个世界百分之五十的事情，我还是了解的。
“你想先听哪一方面。”
这时候李馗反而不着急了，想了想，唇边勾勒起笑意弧度：“先说说你吧，还有我离开大明后的事情，这些我都挺想知道的。”
“行呀。”
袁彬意有所指道：“你走后，可是有许多人都在想你呢。”
第1002章 大明之事
闻听此言，李馗感兴趣地说道：“是吗，都有谁啊。”
袁彬这时突然瞥了一眼李馗，醒了下嗓子道：“比如说……挽心姑娘。”
伴随话语，一道倩影倏地跃上李馗眼前，不过心里却没有半点尴尬情绪，反倒是坦然询问：“她过得怎么样。”
“那可是我们北平城最厉害的女掌柜！”
袁彬笑说：“春月楼后面改成酒楼了。平日里门庭若市，生意做得愈发红火，不止是那些达官贵人，就连锦衣卫的兄弟们平时都喜欢去春月楼那聚个餐。
“因此很多人都猜测挽心姑娘的后台大得吓人，所以否管是开眼的，还是不开眼的家伙，都不会在春月楼里捣乱，也算是一帆风顺！”
“事业蒸蒸日上，如此甚好。”李馗轻轻点头。
他心里明白像锦衣卫这类的朝廷鹰犬能一直关顾春月楼，这里面恐怕少不了袁彬的照拂，以至于形成某种不言而明的默契。
“至于挽心姑娘本人，过得很不错。”
袁彬眸光泛起回忆：“春月楼重新开业的前几年，她一直在忙着酒楼的事情，等到后面酒楼能够独立运转，挽心姑娘那时离开了北平一年。
“我也是后来去春月楼吃饭的时候，恰巧碰见了挽心姑娘，她的变化很大，几乎快让我认不出来，皮肤不似以往那般白皙，双手也多出了许多老茧。
“问了才知道她竟然跑遍了小半个大明，领略了锦绣江山的大好风光。”
说到这里时，袁彬语气不由掺上些许感慨。“她说，那次回去给爹娘扫墓，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处走走看看，这一走就是一年的工夫。
“后来挽心姑娘还专门为此写了一本游记，内容详细，且不失生动。
“这本游记起初在北平非常受欢迎，后来更是得到了朝廷的关注和大力支持，刊印了无数本，发往大明各处。”
袁彬微微抬起下巴，自豪道：“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大明幅员辽阔，威压四海八荒，万国来朝，无论是外邦人还是大明百姓，其实对大明的山川风水都知之甚少，这本游记能起到很好的启蒙效果。”
“真厉害！”
听到昔日的朋友过得很不错，写出来的游记也广受欢迎，李馗亦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挽心她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袁彬连连点头，笑道：“似乎也是因为这次旅途的缘故，挽心姑娘说想等自己游完大明，也跟三宝太监郑河一样去大明以外的地方看看。
“当时我听到这句话还挺惊讶，问她是不是打算不回北平了。
“挽心姑娘说，春月楼是她跟十三娘的心血，肯定是会回来的。”
袁彬这时偏头看向李馗，揶揄道：“挽心姑娘也曾问过大哥你的状况，可惜就算我在阴律司任职，也不过是一小小鬼差，无法跨世界联系你。”
“瞧你这话说的。”李馗没好气道。
“后来阴阳两界事务繁多，我见到挽心姑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袁彬谈兴非常高。
李馗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了解。
说起来袁彬离家已有三载，在屠维·戊九十三他又没办法跟人说起大明的事情，乡愁离别之情一直压在心底。这次好巧不巧地与李馗重逢，说起家乡的事情，一开了口，便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来这里三年，那是我离开的第几个年头。”李馗终于问出了整个问题。
“九年了。”
袁彬不假思索道：“大哥，你那边呢。”
“也有几年了。”
李馗算了下说道：“大明的时间还是要比我那边快上不少。”随即，他问袁彬。“该说说你了吧，我还挺好奇这九年你发生了什么。”
袁彬唇角扬起得意弧度，另一只手摊开，掌心立即弹出一张白纸，转瞬间竟变作一枚令牌飞到李馗手上。
“哟，指挥使大人。”李馗接过一瞧，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
想当初在大明那会儿，袁彬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九年的时间，连跃九级成了统领锦衣卫的大佬，这个升迁速度堪称火箭呐！
“袁指挥使，久仰久仰。”李馗拱手调侃。
“大哥可别这样，折煞小弟了。”袁彬连忙摆手，诚声说道：“还是托了大哥的福。另外，阴律司鬼差的身份也给我带来了不少便利。”
“瞧你这话说的。”
闻听此言，李馗脸上的神情稍显无奈：“我确实是给你写了封举荐信不假，但又不是百分百保证你能通过考核，说到底还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
袁彬唇角笑意弧度上扬：
“可是这一切正是大哥你带来的变化，如果不是当年跟在你身边学习，又如何能得圣上和太子殿下的信任与看重，袁彬岂能有今日的成就。”
“朱第跟朱高赤吗。”李馗随口问道。
听到李馗直呼姓名，袁彬也没当回事，外派出差（历练）对于任何鬼差来说都是从精神到肉体的全方位洗礼，眼界早已不拘于凡俗。
他摇头回道：“不是，大哥离去的第五年，太子殿下就已经荣登大宝。”
“原来到了朱高赤做皇帝。”
李馗兴趣盎然道：“那岂不是说朱瞻基这小子已经是太子了。”
“正是。”
袁彬颔首应是。
朱瞻基跟李馗的关系自是不用多说，两人从辽东到北平，共患难同生死，结下深厚的情谊。袁彬因为有李馗这一层关系，后来被朱瞻基放到身边做事，一步步表现出自己的才华能力。
可见有伯乐的重要性，否则就算是千里马也无法跑上真正的赛道。
“说起来也是非常巧。”
袁彬接着说道：“大哥你离开的那一日，太子妃正好生下皇子。”
“嚯，这还真是件喜事。”
李馗此时也不由一脸八卦：“朱瞻基现在都几个孩子了。”
“四个，三位皇子，一位公主。”
袁彬稍稍回想了下，遗憾道：“太子殿下除了太子妃，还有十四位妃子，可惜大多数都没能为太子诞下子嗣。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近年来战事频繁，太子跟太上皇帝每每御驾亲征，长则一年，短则数月，实在是分身乏术。”
李馗听到前半句时，内心还在感慨封建社会的腐败，可是下一秒，眉头悄然皱起，疑惑问道：“朱第没死？”
“当然没死。”
袁彬哪能不知李馗在想什么，当即回答道：“太上皇帝是主动退位给当今圣上，不过太上皇并没有从此不理朝政，领了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官职。”
李馗眨了眨眼，心底直呼好家伙。
随即，李馗询问道：“不过你刚才说的战事频繁是什么意思，瓦剌这些草原部族贼心不死，再次卷土重来？”
说到这个话题上，袁彬神色不自觉肃穆起来。“大哥，这才是我主要想跟你说的事情。域外邪神确实在大明做了布置！”
“你具体说说。”
闻言，李馗唇边笑意瞬间敛下，同样严肃起来。
要知道曾经受到过邪神侵蚀污染的柳如复就来自大明，说明邪神早就盯上了这个世界，而且祂们极其狡猾，蛊惑本土势力，潜移默化地污染世间万物，使其变成自己的眷属。
为了此事，李馗专门在离开前找过朱瞻基，说的就是怀疑草原部族信仰的长生天，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一尊邪神！
“我从头开始说起吧。
“太子殿下将大哥你跟他说的事情，告诉了圣上跟太上皇。”
袁彬贵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是朱瞻基的心腹，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可谓极为了解。
“毕竟陆师道前车之鉴，当时要真让他飞升仙界……”
袁彬扯了下嘴角，难免心有余悸道：“不止是大明，恐怕整个世界都要沦为邪神的乐园。所以对待这件事，大明几乎动用了所有的资源，锦衣卫也专门成立了相关部门，专门前去草原调查虚实！”
“结果……”
李馗冷着脸说道：“还真是邪神。”
“不错，而且情况更严重。”
袁彬瞄了眼前方的车队，眼神却已经被一桩桩往事填满。
“草原圣地藏得非常隐秘，有察查司灵婴们的暗中帮助，我们也花费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找到圣地的入口。
“直到那时，我们方才发现草原部族已经全部变成了不人不鬼的邪物，事实也与大哥猜测的一模一样，草原人信仰的长生天，就是一尊邪神的分身。
“他们信仰邪神，使用邪神的力量，不被侵蚀污染那才叫怪事。
“而且我们后来分析，这一切还是跟陆师道脱不开关系。
“陆师道本来就是邪神处心积虑布下的棋子，身为国师，又是武当派的核心人物，在朝野内外享有极大的权利，借他之手开启跨世界的传送门，简直再合适不过。
“可是陆师道这颗棋子被大哥你破坏，导致计划功亏一篑，但此事却也让祂们变得愈发小心谨慎。”
袁彬揉了下紧皱的眉心，继续说道：“也是同年，草原的大军提前一步攻占了朝鲜，并且全面封锁了朝鲜全境，防止有关消息流露出去。
“等我们发现不对劲，中间已经过去一个月。”
李馗单是听都能想到当时的情况必定棘手无比，却也纳闷道：
“那会儿石勒喀河战役，我们不是将瓦剌这些部族近十万的兵马打垮，几年时间，他们就能这么快恢复好实力？”
袁彬叹了口气，直言道：“内里的情况说起来还颇为复杂。
“当时在辽东统率草原大军的有左右两名统帅。右统帅也先被大哥你杀了，可是左路统帅脱脱不花却侥幸活了下来。此人非常狡猾，明知长生天的真面目，却依旧任由族人被腐蚀污染。
“得益于此，他轻松地将不同部族整合到一块。后来率军攻下朝鲜的也是他！”
“原来是这样。”
李馗捋了下思绪，方才开口说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恐怕更为麻烦吧。”
“对！”袁彬用力点头：“种种消息传回北平，太上皇和太子殿下立即御驾亲征，由圣上监国，率领十五万兵马赶赴朝鲜，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可正当前线战事鏖战之际，大明境内突然有上百处地方出现被污染的大规模兽潮，其中不乏实力高强的妖魔！”
“然后呢！”
呆在后座的小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出现了很大的伤亡。”
袁彬笑了笑，话锋猛地一转：“幸亏大哥当时给出的建议，那就是大量册封土地山神，祂们与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提前给朝廷汇报了动向。
“在圣上的调度下，我们早就将百姓们撤离，挡住了它们的进攻。后来也是因为这期间圣上的表现，太上皇方才主动退位给圣上。”
“那看起来事态还是朝好的一面发展嘛。”小黑说道。
“并没有，战事反而变得漫长持久。”
袁彬哼出一声叹息。“朝鲜的战役虽然打赢，但却花费了一年的时间，那块区域被完全污染，无法供人类生活，还容易衍生出邪物，只能进行封锁。
“另外，祂们没打算强行拿下大明，海外诸国也有邪神的布置，有些地方大明实在鞭长莫及，于是只能进行大统一，完全整合资源和兵力来对抗邪神！”
李馗不觉颔首：“这可需要非常大的魄力。”
“没错，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正是太子殿下。”袁彬笑了笑：“他说这绝非是一人一国的战争，而是世界对抗世界，人与邪神之间的战争，如果不能将所有人的力量统合在一块，又何谈胜利！”
“这倒像是瞻基的风格。”李馗微笑道。
“大明现在的变化可大了，蒸汽科技已经彻底完成普及。”袁彬主动说道：“待到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大哥不妨回去看看。”
“恩，一定会的。”
李馗仰靠在头枕上，颇为感慨道：“说起来我还答应过瞻基，等他登上大宝的那一天，我会回去见证这一仪式。”
袁彬闻言不禁会心一笑，旋即说道：“其实也正是因为我对抗过邪神的经验，上头才会将我外派到这里出任务。”
第1003章 人类领袖
以大明的情况来看，袁彬会被派到此方世界执行任务，当真合情合理。
“我之前来过屠维·戊九十三一次，但或许是很多年前了。我这一路过来，所遇到的一切全都推翻了我先前的认识。”
李馗先将那时的事情经过，言简意赅地告诉袁彬。
“我离去前留下了一本鬼道大全。”李馗语气不觉肃穆。“而我在曙光前哨站，见到墙壁上画的正是降魔鬼法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馗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在我留下这本法术秘籍前，这个世界是没有正统仙道的修炼，灵气早已干涸，无法炼出法力！”
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的车队。
“奇怪的是，我刚才跟岳钟山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讲自己会一点小法术，而这位老爷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说明法术这一概念已经完成了普及。”
李馗好奇的是，这一切是否源于自己留下的法术典籍。
然而此刻袁彬的神态却有些微妙，尤其是当李馗谈到鬼道大全的时候，眸里先是闪烁一阵不可置信的光，旋即化作恍然，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以为是巧合，想不到居然真的存在关联！”
“什么巧合！”
说话的不是李馗，也不是小黑，而是突然在后座上冒出来的唐寅。他双眼放光，紧紧盯着袁彬的侧脸。
因为袁彬也算自己人的缘故，唐老鸭直接是以本体出现。
“这位是……”
袁彬瞅着拿着羽扇的唐寅。
“唐寅，是我的军师。”
李馗闻言笑了笑：“别看他有点不着调的模样，实际上相当可靠！”
“唐军师你好。”袁彬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李馗说道：“难怪先前看大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根由在这里。”
旋即，他神色严肃：“大哥，这一切的变化确实是由你留下的鬼道大全带来的。
“你还记得刚才那位戴眼镜的小姑娘跟你说的话吗？”
李馗点头说道：“恩，说我的名字听过去很耳熟……”
话音转瞬戛然。
李馗挑了下右眉，隐隐有点琢磨出袁彬想要说的话。
“她说的没错，大哥你的名字确实耳熟。”袁彬说到这里时，语气颇为复杂：“因为你是对整个人类做出卓越贡献的先贤、烈士！
“那本鬼道大全，给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多了一条可以选择的新道路。”
轰隆！
亲耳听到袁彬说出这番话，李馗心底骤然升腾起微妙的情感，无法抑制地直冲大脑，让他的脸庞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同时也将一部分线索贯通。
自己所见所闻的猜测，哪怕极为接近事实，但依旧缺乏最关键一环的认证。可现在由袁彬亲口说出来证实，这种感觉还真是……
非常开心呀！！
李馗的初衷，毫无疑问已经实现！
“嚯，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馗开玩笑道：“想不到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烈士。”
话虽调侃，但李馗心里清楚缘由。当初希望之城被无数夜叉、活尸包围，为了将高凌和林清焰送进城内，他主动担起诱饵的任务。
李馗会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有陆吾的存在，可在高凌跟希望之城的眼里，李馗是为了保存希望之塔的火种而壮烈牺牲。
如果说唯一出乎李馗预料的就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在这个世界留存下来，甚至于成为被人敬仰的人物。
袁彬露出微笑。
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在袁彬看来，李馗本身就是一束光，其所做的事迹跟一言一行，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身边的人。
看见光，追寻光！
哪个男儿心底深处没曾想过大丈夫立于世，当要横刀立马；谁没曾想过除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那一代大侠！
袁彬的人生轨迹也因为李馗而改变，走上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
如今同样成为了可以照耀他人的光！
……
“起初我得知此事时也以为是巧合，是同名同姓。”
袁彬扬起笑脸：“刚才听了大哥的故事，我才明白这就是因果啊！”
一旁的唐寅听了，双眸的光芒倏忽变得内敛起来，万般思绪藏于其中，直令人捉摸不透，摇了两下羽扇，坐在后座上继续听下去。
“现在的年份是曙光15年。”
袁彬接着说道：“大哥你说是2065年来的这里，那么现在是2092年，算一算已经过去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
李馗眸里有微不可查的波动泛起，“想不到一来一回都快过去三十年了。”
难怪这里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紧接着，李馗问出了一个核心问题：“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先前的希望之城和要塞呢，全都被覆灭了吗？”
曙光意为破晓时的阳光，也指在望的光明前景。事实上这已经不是李馗第一次听到曙光两个字眼，甚至在袁彬的嘴里，曙光居然变成了纪年。
内里到底有什么故事。
“也不能说覆灭吧，但这两个势力确实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而现在的曙光乃是当初希望之城和要塞残留的班底组成。”袁彬意味深长道：“而且曙光是人类目前最大的势力，没有之一！”
“原来如此。”
李馗了然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个前哨站是？”
“我想大哥你降临的地方应该是死寂之野。”
袁彬回想李馗方才的描述，回答道：“那处荒野里盘踞着诸多凶兽，以及诡异之物，危险程度非常高，前哨站就是对其监视。若是有凶兽逃出来，便可提前进行预警，派出人员乃至军队将其击杀！”
“死寂之野。”
李馗唇边勾勒出趣味，想起陆吾一路嚣张的通行，也没觉得那儿有多死寂。旋即，李馗询问道：“那个神教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的组织性非常强。”
“他们全称叫做无始神教！”
袁彬沉声说道：“是近十来年出现的一个宗教势力，规模不小。具体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在大远征收复时期，不过更为具体的年份我就不知道了。
“里面的成员也极为复杂，有人，有鬼，甚至包含一些智慧凶物，他们信奉一个唤作无始的神祇。”
话语声一顿，袁彬回想了下，说道：“他们是这么宣传的。
“说祂乃是先天尊神，在万象之先，无始无终，自古就已固存，聚形乃无极道身，开天辟地，为万天之帝，总之就是突出至高无上四个字！”
李馗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世界都成这副模样了，他们还能信这套？”
“哎哟，大哥你这话儿属实是片面了。
“我跟你说，信！而且是非常信，从上至下虔诚得不行，说是狂信徒都不为过。”
只瞧袁彬脸上的神情并无讽色，反而颇为严肃地道：“他们相信在无始尊神的指引下，死后能够前往一个叫做大浮黎土的地方。
“他们对这方面的宣传倒是十分到位。
“讲所谓的大浮黎土乃是充满光明、时光的起源之所，广大无边，不受万有引力影响，是个美丽而神圣的世界！”
“呵呵。”
李馗闻言不觉想起那个神秘的星空空间，笑声透出的意味纷杂。随即，他继续问道：“神教的人一直是在荒野上游荡吗？”
“对！”
袁彬强调道：“不止是无始神教，荒野上存在着许多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势力，大哥你也知道在这种大环境下，总有一部分人乐衷于犯罪、杀戮，他们灭绝人性，被驱赶出安全城市。
“以自身生命做豪赌，在荒野上成为猎手，或者成为他人的猎物。
“对他们有个统一的称呼，暴民！”
李馗微微颔首。
通过袁彬的逐一介绍，屠维·戊九十三的神秘面纱在李馗面前慢慢掀开。
“对了还有件事，你刚才跟岳钟山说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李馗想起这件事，便立马好奇问道：“这个地方指的是哪里，为什么老爷子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嘿嘿，其实就是指我们来自其他世界。”
袁彬下一句话立即来了个回马枪：“不过钟山叔是不知道的。
“我的身份保密等级非常高，曙光高层里不到五个人知道此事，对外的说法就是来自领袖麾下的神秘部队。”
旧的疑惑被解答，新的疑惑又不断出现。
“曙光的领袖是谁，大远征收复时期又是怎么回事……”李馗说着，忽然拍了拍额头。“我差点都忘了，你在这里也有自己的任务。”
“袁彬，你不如先说说……”
唐寅知道李馗的这些问题终将会得到解答，但轻重缓急的顺序很重要。索性接过话题的掌控权，双眼幽深：“为什么我们在前哨基地看见的新人类，和这里的新人类会出现不一样。”
袁彬并没有先急着回答唐寅的问题，而是说道：
“你们知道为什么屠维·戊九十三如今正不断往世界之底坠落，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人类以及其他生物吗？”
出乎意料的是，唐寅却是立即回答道：“因为体质适应！”
袁彬闻言不由看了眼唐老鸭，却是点一点头：“这里的人类能够坚持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无数人前赴后继地牺牲，方才换取了更多人生命的延续。
“以前想要完成新人类的蜕变，需要克服精神异变，成功率极低，可是领袖却发明了一种药剂，可以让新人类蜕变的成功率大大提高！
“后来这种药剂不断被改良，推出陈新。直到现在，成功率近乎百分之百。这也是为什么大哥见到的人基本都是拥有超凡能力的新人类。
“而且，他们的身体能够完美适应此方世界的浑浊阴气。
听到这里，李馗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听说要塞乃是新人类领导，他们好像就掌握着一种能让新人类安全蜕变的方法，莫非就是指这个药剂！”
“没有错。”
袁彬给予肯定，“发明这个药剂的人叫做司伯弘，也就是如今曙光的领袖。”
说到这里时，袁彬眼里浮现出明显的敬意，语气都变得十分尊重。“或者说，把他称作为全人类的领袖也丝毫不为过！”
李馗跟唐寅、小黑对视一眼，没想到袁彬对这位司伯弘的评价如此之高。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是情理之中，就刚才袁彬说得那一点，让无数普通的人类安全挺过精神异变，就足以称得上是在世圣人！
“你见过他吗？”
这时小黑忍不住插嘴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与领袖见过一次面，还是有幸跟在卞城王身边见到的。”
袁彬说道：“当时他穿着普通的常服，模样也就四十多岁出头，不高不瘦，面容和蔼可亲，是个非常伟大而温柔的人，说起话来也是温文尔雅。”
李馗眸光闪了闪，内心也不由升起好奇，开口说道：“按这个时间线来推断的话，在要塞的时候司伯弘几岁了？”
“关于这方面，我还真做了一番功课。”
袁彬笑着说道：“此方世界的大灾变开端在2012年，那时司伯弘领袖已经三十岁了，他那会儿还是一位大学老师。
“大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是2065年，司伯弘当时已经八十三岁了，现在的话有一百一十岁了。”
李馗微眯起眼，有点难以置信道：“这么说，他居然亲身经历了整个末世，包括灾变开始时最槽糕的时期，以及他竟然亲手将人类从深渊里带了上来！”
“是的！”
袁彬连连点头。
面对这样一个力挽狂澜的传奇人物，对司伯弘其人又岂能不尊敬，不敬仰！
毫不夸张的说，
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人类，也不会有曙光！
“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见一见这位领袖。”李馗忍不住说道。
“大哥，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和事迹，直到现在还有人记得。”
袁彬笑着说道：“就是因为司伯弘的大力推动，将你的事迹以及希望之塔的事迹记载在历史课本上，这方世界的所有人类，只要去了解历史，就会看到你的名字，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第1004章 信仰
话音方落！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倏地，唐寅一拍大腿，欣喜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顷刻间，三双眼睛奇怪地看着唐老鸭。
“主上，你忘记了吗。”唐寅一下子将范儿摆足，羽扇轻摇，提醒道：“我们刚出梦境之时，你的两件法宝都曾有过不正常的异动。”
经此提醒，以李馗的聪明又岂会不明白唐寅的意思，当即说道：“赤霄、水龙是感应到了某种气息，而我本人也听见了一些声音，但我说不出来声音的内容。”
“说不出来，很正常。”
唐寅不疾不徐地说道：“此前我对这条线索的脉络总是抓得模模糊糊，始终无法一把捏住核心所在，可听了袁彬的讲述后，小唐我方才恍然大悟！”
只见唐寅羽扇轻点前方的车队。
“主上的两件法宝非常特殊，一般的法宝根本无法比拟。毕竟谁又能拿王朝国运来温养和帮助法宝成长，又有几人具备这般条件！”
唐寅乐呵呵道：“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这句话明显是指陆师道的卓越贡献。
“别废话了，说重点！”
李馗没好气道。
“重点就是国运乃是由人道王朝衍生而出，以人为基。”
唐寅没敢再卖关子，直接说道：
“在此方世界，由于曙光领袖司伯弘的缘故，不遗余力地宣扬主上同所有先贤的英烈事迹，冥冥之中就有一份相当庞大的信仰留存下来。”
“另外……”
唐老鸭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还有一点跟主上存在关联。就是你的大宏愿——人间清明，与此方世界的情况产生了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方才造成我们一降临，你就感受到了信仰的存在！”
“我明白了！”
唐寅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馗哪能不明白，浑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有因才能结成果，两者间的关系果然玄妙非常。
“如果我没有来屠维·戊九十三，这些信仰就等同于无根之萍。但我一来，又因赤霄、水龙的特殊性，信仰之力便立即寻我而来。”
“不错！”
唐寅满意地微笑，旋即说道：“主上所听到的声音，就是这几十年来，无数人类对你产生崇拜乃至于敬仰时，内心深处所发出的声音。
“所以这股声音，
“震耳欲聋！”
最后时，唐寅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面对整个世界的沉沦，他们没有放弃任何渺小的希望，挺直脊梁，在这条披荆斩棘的路上，勇敢地面对一切苦难和困难。
袁彬脸庞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如今的大明也在面对邪神的攻势，后者意图将整个世界变作祂们的温床，在这种严峻的形式下，亦是将所有人的力量团结在一起。
转而，唐寅便迫不及待地接着说道：“所以主上，您一定要加入曙光，成为他们的一员，只要获得认可，这股庞大的信仰之力就能为你所用！
“同时也将对我们后面计划的展开，起到相当大的助力！”
李馗轻轻颔首。
唐老鸭话说得没那么直接，但他心里清楚，不止是信仰之力，一旦得到曙光的认可，赤霄、水龙的威能将会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哪怕不催使任何威能，单单是牵引人类煌煌气运之势，就足以镇压一切邪魔诡异！
另一方面，李馗其实也想了解更多关于曙光的事情。
尤其是目前看来卞城王（毕先义）居然已跟人类领袖司伯弘有过接触，那么他们谈得事情会是什么呢。
是否与这次考核内容相关。
司伯弘！
这个人类的救世主，他在想什么，又会是如何打算的呢。
一时间，李馗脑海里的各种想法接连涌现，不过仅是下一瞬，这些念头就被他收拢安置，这些离他目前来说有点遥远。
先脚踏实地地走一段路，再判断要不要飞起来。
于是乎，轮到了袁彬的继续发言。
“先前讲到为何前哨站人员的情况跟我们存在不同。”
袁彬皱眉说道：“其实这也是最近半年来才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屠维·戊九十三仍在沉入世界之底的缘故，充塞世界的污浊之气再度发生变化。
“不过这种变化目前还是小范围，应该只局限于死寂之野，因为那里的污浊之气相较于其他地方要浓郁数倍之多。”
随即，袁彬说道：“另外，像这类前哨站一般都是采取半年或者一年的轮换制。针对这种异常情况，其实曙光已经在研发相关的药剂，并且取得成果，只虚让前线的人员回来，接受月余时间的调养即可恢复！”
“袁彬，你了得的非常详细啊。”李馗感慨道。
“当然得详细啊。”
袁彬道出缘由：“我跟钟山叔目前就隶属于曙光大医学院的防护军队。大哥救下的杨乐乐，她的身份是一名医生，只不过小乐的能力是近来才觉醒的。”
“是吗。”
李馗闻言若有所思。
“是的。”
袁彬笑着说出原因。“说到底为什么这里的人类要进化、蜕变，不就是要适应逐渐恶劣的世界环境，因此生存才是第一位，超凡能力反倒是其次。
“时至今日，也有不少像杨乐乐一样的新人类迟迟没能激发属于自己的能力，不过这种往往只是差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倒说得没错。”
唐寅点头赞同：“从始至终，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这颗被逐渐污染的世界，如果不克服生存的艰难，就算拥有再厉害的能力也是无用。”
随即，袁彬说起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跟钟山叔这次是带队护送一批新型的药剂回曙光城。
“本来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波澜，不成想半途竟突然受到了圣夜的袭击，原以为他们是想截取这批药剂，没想到那些恶鬼的最终目标竟然是杨乐乐！”
说到这里时，袁彬微微皱起眉头。
“如今回首看去，他们制定了非常完整的计划，第一次袭击让我们不得已偏离路线，第二次直接暴露出自己的野心目的。”
“说明他们很谨慎，促使如此谨慎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圣夜当中某个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鬼类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势。”
李馗点起一根香烟，徐徐吐出烟雾：“严重到连他们自己都束手无策的地步，于是通过某个渠道得知了杨乐乐的能力，方采取了一系列行动。”
“那就说，有内鬼。”
袁彬微眯起眼，眼角不觉淌寒光。
“肯定不是巧合哦。”
李馗意味深长道：“包括袭击曙光前哨站的无始神教，他们对基地内各种明哨暗哨，包括陷阱等等也都十分了解。”
“树欲静而风不止哦。”其实袁彬心里亮堂得很。
就拿远的来说，几位地府阎王将鬼捕考核放到这里，就足以说明很多事情。尤其是李馗等人的到来，必将掀起一波惊涛骇浪。
近的来说，屠维·戊九十三已经濒临毁灭，生死存亡近在眼前。
这可不是开玩笑，越接近世界之底，恐怖的死亡气息将会突破世界的保护屏障入侵到这里，届时啥体质都不好使，所有生物彻底死亡！
“圣夜到底是个什么势力？”
小黑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圣夜的前身是幽都、尸都、夜城三个大型恶鬼势力，在曙光崛起的过程中，逐一被打散后迫使这些恶鬼联合起来，成为了现在的圣夜！”
袁彬看了李馗一眼：“大哥留下的法术典籍，是当时人类反击恶鬼的一种很好的工具。
“对待恶鬼，人类可不会心慈手软，统统将其炼成诡异强大的法器，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颓势。
“哪怕因为世界环境的缘故，使这里的人无法在体内炼出法力，一些术法不能使用，但他们却另辟捷径，改良出可以让新人类使用的法术！”
只见李馗双手抱胸，自信说道：“鬼道大全之所以敢用大全二字来作称谓，就是因为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就像是降魔鬼法箓，不需要能量都能进行催动。”
毕竟这可是用二十点功德兑换出来的秘籍。
一句话：生死簿出品，必属精品！
“在后来的战争中，双方势力互有输赢。另外，恶鬼一方也不是没有想出针对的办法。”袁彬说道。
“是何办法？”唐寅问道。
只见袁彬拿出一把状似手骨的骨笛。正是刚才战斗中那名女鬼使用的武器。
随即，便听袁彬讲道：“这个东西叫做执念武装，圣夜的恶鬼喜欢称作为念器。
“它是用新人类的身体制作而成！”
此话一出，李馗眉梢蓦然跳动了下。
“新人类的能力来源于自身的执念，随着对能力的修炼，会使自身进化的程度越来越高，从而衍生出能力等级的划分。”
袁彬继续讲道：“在不断修炼的过程中，作为载体的肉身亦会得到超凡力量的反哺。而圣夜的恶鬼们便是利用这点杀害人类，将他们的躯体炼成念器。
“这样一来，念器就具备了生前主人的特殊能力，再配合恶鬼本身的力量，能够发挥出的实力远超想象。”
听到这番话，小黑瞬间展开联想，沉声说道：
“那以新人类的数量，如今岂不是衍生出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能力，恶鬼一方也会针对性地进行猎杀，寻找适用于自己能力的人。”
“没有错！”
袁彬点头说道：“因此双方之间的战争非常残酷，不死不休。尤其是死掉的人无法变成鬼，以一种近乎魂飞魄散的方式消失！”
“于是，鬼就是鬼，人就是人。”
唐寅摇了摇羽扇。“人死后无法变成鬼，便形成两个完全不搭任何关系的阵营，不死不休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没错。”
袁彬点一点头。
“起初的灾变开端就是无数恶鬼从十八层地狱里头跑出来，奈何桥一类肯定早就被破坏。”李馗回想起当时的经历，似乎从那会儿开始就有这方面的趋势，何况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屠维·戊九十三被污染程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
转而，李馗语气掺上些许复杂：“几十年的战争，双方的人数最终只会越打越少，最终跟这个世界一同灭亡。”
“诶，等等！”
就在这时，唐寅很是疑惑地问道：“我想能撑起一方势力的霸主总不可能脑子里全是肌肉，眼下这个世界变成如此模样，他们难道会看不清局势？
“双方从未想过放下仇恨吗？
“先救下世界，再谈其他。
“要不然就算一方把另一方彻底赶尽杀绝，也无济于事啊。”
如果换做成普通世界的两个国家，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非要执行灭国方略，拼尽一切，当然可以！
但屠维·戊九十三的情况明显不可一概而论，生活的世界都要完蛋了，对人与鬼两个被割裂开的种族来说，就算将一方灭绝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自己一方也离死期不远。
何况，瞧目前的局势来看，双方似乎还处于僵持的阶段。
“唐军师果然厉害，总能问到核心所在。”
袁彬的神色稍显苦恼：“你说得没错。
“按理来说只要各方首脑的理智能够占据上风，是优是弊一眼就能看出，可是在这场长达百余年的战争中，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发生。”
唐寅眸光闪烁，须臾后，他再次问道：“从未有过一次？”
“在我知道的所有情报渠道里，一次都没有。”袁彬同样认真地说道。
“好，我明白。”
唐寅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坐下来思考。
“对了大哥，我和其他几位同僚在这里的任务……”
袁彬严肃说道：“就是重塑轮回秩序！”
李馗闻言恍然，旋即又满是不确定地问道：“重塑轮回，在这个已经近乎死亡的世界？”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
袁彬用力点头。
“或许卞城王有什么深意，是我无法想到。”
李馗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转而问道：“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第1005章 困难重重
一旦这个话题深入，袁彬没忍住叹了口气。
“说实话，困难重重。
“有个绕不开的关卡。圣夜的总部叫做阎魔山，那里就是以前阴间地府所在，所以想要重塑轮回，必须要进阎魔山！”
“你的身份跟我一样是活人鬼差，这点有弊有利，弊端就是你只能呆在人类一方伺机行动。”李馗心思机敏，稍一思考便断定道：“不过你与我们不同，我与其他鬼使之间还有一层竞争关系，你们却并非如此，想必你的同僚已经潜伏在圣夜当中了吧。”
“不愧是大哥，反应迅速。”
袁彬颔首道：“确实有两位同僚早已潜伏进圣夜，他们探查完情况后，发现像奈何桥一类负责轮回的存在，早就被损坏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使用。”
“嘿嘿，想那圣夜的妖魔鬼怪又怎可能会欢迎你们。”
小黑犬吻勾勒出讽笑。
“假设，让轮回秩序恢复到正常，下一步地府是不是要对他们进行清算。
“一百余年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或许漫长，可是对鬼类却非如此，那些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并且还活着的恶鬼，会不会宁愿一起完蛋，也好过再下地狱受刑！”
闻言，袁彬再叹一声，“黑哥说得没有错，这点我们早就想到了，否则另两位同僚又怎会以潜入的方式进圣夜呢。”
事实上，人分好坏，鬼亦是如此。但真要较起真来，如果地府重掌此方世界的轮回，恢复正常秩序，人还得等到死亡之后才会下阴间。
鬼类却是立即面对清算。
打从一开始，双方的立场就是泾渭分明。
“这里头的事情复杂得很，绝非三言两语能道明白。”
李馗齿缝间溜出烟雾，开口说道：“也非小黑说得那么简单，地府阴司虽说有不得已的缘由，只能匆匆赶往战场，但也会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严重影响，所以当回归后，往往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不同世界，不同的处理方法。”
好比说，罚恶司殿主钟离就曾建议过在大秦重立城隍，后面却遭到了秦广王的否决，说白了还是要讲究变通。
“是的。”
袁彬认同李馗的话。
他旋即说道：“目前曙光共有六个集团军，在前线与圣夜主力交战的是第六军和第三军，第一军和第二军负责保护曙光及下辖的六个城市。”
唐寅此刻问出关键问题：“现如今人类还有多少人。”
“不到六千万了。”
袁彬叹了口气。
一百年前高达几十亿的人口，在一百年后不到六千万，这个锐减的数量简直触目惊心，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冰寒。
李馗也不免叹息。
“圣夜一方的情况也差不多。”袁彬补充道。
“数量差不多吗。”
唐寅手中轻摇的羽扇忽然顿在唇前，那双闪烁精光的双眸微微眯起。
“没错。”
袁彬肯定地点头：“另外，大哥比较关心曾经要塞跟希望之城的事情。毕竟是几十年前了，我了解的情报可能比较片面，但曙光城内有专门的图书馆记载这方面的历史，大哥届时可以去一趟。”
“有机会的话，我是想去了解下。”
李馗对这方面的兴趣还是比较高的。
随即，李馗瞥了眼窗外，约莫五百米外，森森瘴气环绕盘踞，漆黑的岩石峭壁若隐若现，透出压抑且诡异的气息，开口向袁彬询问道：“刚才听钟山老爷子说这里是什么深渊大峡谷，究竟是何地？”
“说起这个深渊大峡谷啊，包裹的面积十分广阔，谷内弥漫的瘴气蕴着浓烈的死气，电子设备统统无法使用。
“因此很少有人会主动愿意接近这里，毕竟如果没有特殊的自保手段，受到瘴气侵蚀，短时间就会变成一堆枯骨。”
袁彬当即给李馗解释道：“不过目前也没有特别详细的记载或者资料，说明它是怎么出现的。就是突然有一天，它就出现了。
“现在比较主流的说法，是倾向于是因为阴阳两界融合的缘故，导致大范围地壳出现诡变，从而导致深渊峡谷的出现。”
“哦。”
李馗若有所思地应了声，旋又带着好奇问道：“我看车队小心谨慎的模样，这个大峡谷应该不是单纯的生机灭绝之地吧。”
“确实不是，里面有许多由死亡衍生而出的诡异之物，能力奇诡，十分危险。”只见袁彬眉宇间忽地稍显严肃，“尤其是一种叫做渊鬼的凶兽。”
“它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小黑问道。
袁彬想了想，先说起另一个事：“大哥刚才提到过第一次来屠维·戊九十三的时候，在荒野上见到最多的就是夜叉。”
“对，不过我这一路过来没有看见一只夜叉的影子。”
李馗摸着下巴，饶有兴趣道：“你莫不是想说这个渊鬼取代了夜叉？”
“是，也不是。”
袁彬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笑说道：“夜叉早就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灭绝了，而且是通过希望之城投放的病毒进行消灭的。
“包括活尸也是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灭亡，所以大哥你见不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灭绝了，还是用病毒。”李馗闻言不由一怔，回想了下，心里琢磨道：“难道是当初林谕博士留下的资料起到了作用？”
当初他从林博士手里接过希望灯塔的珍贵遗产，后来确实有打开来看过，但里面基本都是关于新人类、活尸等等的研究资料。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优盘。
不过李馗那时身边哪有电脑这玩意，或许就是优盘里留下关于病毒的资料。
“是的。”
袁彬轻轻点头，话题紧接着转了回来：
“而渊鬼就是从深渊大峡谷里跑出来的凶兽，之所以拿它跟夜叉联系在一起，就是因为它近乎无穷无尽的恐怖数量。”
“听起来很危险啊。”
唐寅伸了个懒腰说道。
“非常危险。”
袁彬看了眼深渊大峡谷方向，轻声说道：“当初大远征收复时期就是因为数百万的渊鬼狂涌而出，进行无差别的袭击，方才导致战事偃旗息鼓。
“对了，关于大远征的具体内容，曙光图书馆内也有具体记载。”
“恩。”
李馗偏头看向车窗外，自语道：“正如刚才钟山老爷子所说，圣夜一方对杨乐乐可谓势在必得，这回铩羽而归，下次肯定会准备得更加充分！”
听到这话儿，袁彬张口欲言又止，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转而见到李馗棱角分明的侧脸，当即说道：“大哥可有什么好办法。”
“军师，你觉得呢。”
李馗头也不回地说道。
“嘿嘿，早有一计蛰伏在心头。”唐寅感受着羽扇带起的微风，故作玄虚道：“此事不着急，还需与那位岳钟山沟通沟通。”
“有了大哥这句话，我心里一下子放下了块大石头。”
袁彬对李馗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眉宇间萦绕的一缕忧色已是不见踪影。
李馗见状也只是摇头失笑。
……
……
三十四个小时后，灰白色的太阳洒落大地的光线变得愈发晦暗朦胧。
夜晚，四面八方总能时不时听到阵阵怪异的嘶吼，游荡在荒野上的凶兽，似乎在这个时间点也变得活跃起来。
同时，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岳钟山的车队决定暂时停下来休整。
“这叫焱油草。”
袁彬搬出长约一米左右的铁箱，从里头拿出一堆状似海草的草料，一边给李馗讲解道：“现在这个世界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有很多乱七八糟却又极其危险的东西，但也有像这种看似不起眼，却能发挥大用处的玩意。”
只见袁彬将焱油草放到中央空地上，稍稍使劲一掰，如墨似的黑油立即渗了出来，指尖旋即跳出一缕火焰，兴奋舔舐油脂。
“轰隆！”
明亮耀眼的火光在李馗眼中肆意摇摆腾高。
他在黄鲁明的梦境里见过焱油草，当时就在屋内的铁桶里燃烧，只剩一点点。
“防护屏障建立完毕！”
那名叫做郭涛的强壮男子大声喊道。
十余辆装甲车围绕人群形成一个圆圈，每辆车的车顶都有一颗翡翠似的圆镜，伴随嗡嗡的震动声，无形的屏障立即撑起将众人包裹。
此时若是从远处瞧过来，看见得只是荒草空地，再无其他。
“这小玩意叫做空冥镜，属于量产型执念武装。”袁彬给李馗做着科普。“不仅能够消除气息，还能与周围环境实现完美融合，属于出门在外必备的工具。”
“挺有意思的。”
李馗目光看向另一边。
杨乐乐跟着一批人同样从车上拖下一个带有孔洞的铁箱，打开来后竟是一颗有着成年人手臂粗的树苗，通体呈淡蓝色。
旋即，他们将树苗直接种到地里，又拿出一小瓶药水倾灌下去。
立见树苗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膨胀，最后长成约莫四米高度，根根树枝上挂着两到三个葫芦，显得极为玄奇。
“源树，也有人喜欢叫做水之树。”
袁彬注视杨乐乐他们将葫芦从树上取下来，倒出干净且能食用的水，同时给李馗介绍道：“一种非常神奇的树种，能够吸收浑浊肮脏的阴气，从而转化成干净的水。”
李馗没有说话。
其实从降临的地点，也就是那只似章鱼又似蜘蛛的怪物老巢可以看出，一片河谷居然干涸得连一滴水都没有，可见水资源的匮乏。
包括李馗后面一路开着陆吾，沿途也从未见过什么河流。
没过一会儿，大家聚在篝火旁准备开始用餐。
每个人的手里都分发了两块黑色的厚实面包、一杯烧开的热水，非常简单，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特殊，那就是现在架在篝火上烤着的肉块。
来自于某个兽类的大腿肉。
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块肉，见到油脂落到火焰里，那一瞬间迸射而出的火星，直令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然而这一块肉却是要分给几十张嘴巴，最后到大家手里也就两口的事情。
不难看出生存物资的紧张。
并且游荡在荒野上的凶兽，血肉骨骼内沉淀的全是剧毒，新人类是无法通过狩猎的方式来获取食物，等同于吃下毒药。
五分钟左右，由岳钟山亲自分割这块大腿肉，每个人的面包里都能夹上两块肥厚的肉片，就连小黑也有一份。
李馗腮帮子咀嚼着嘴里的面包，面包很硬很干巴，不禁让人期待着赶紧吃到藏在里头的肥肉，但不得不说，这种面包确实很能饱腹。
有的吃就不错了。
李馗吃得很快，两三口就将食物吃完，不过夹在里面的两块肥肉他没吃，留给了小黑。后者也没拒绝，十分开心地探嘴咬过。
“希望能安全回到曙光城。”
“回去后，我想去一趟曙光学院，前年种下的源树种子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一直以来都没时间回学院去看看。”
“我感觉很难哦，这次任务结束，我们估计很快就要上前线了。”
李馗听着他们的对话，抬眸看去穹顶，瞳孔倒映出灰白色的太阳。
许是夜晚能见度较低的缘故，又或是过了开始的劲头，此时看去那两片泾渭分明的苍穹，居然还感觉勉强有几分和谐，至少不会让人打心底发寒。
“你觉得这个世界的背后，存在邪神的影子吗？”
李馗的突然出言让袁彬不由一愣，旋即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我们有好几批人陆续来到这个世界探查情况，却始终没有发现一点邪神的踪迹。”
“那就撇开事实，讲直觉。”
李馗偏头看向袁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莫名透出一种凛然威势。
袁彬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我觉得……
“有！”
李馗轻轻点头，不再将这个话题往下延伸。
“没打扰你们聊天吧。”
就在这时，岳钟山步伐稳健地来到李馗同袁彬身边坐下，笑容开朗地朝李馗说道：“吃得还习惯吗，我们的伙食比较一般。”
“钟山老爷子这是说得什么话。”
李馗捧着热水，笑说道：“我吃得很满意，也要谢谢你们的款待。”
“行，老头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岳钟山下一句语出惊人，直接问道：“我想知道李馗你是否有计策，可以帮助我们安全通过这块死亡峡谷。”
第1006章 李馗的女儿
李馗闻言脸上无甚表情变化，只是有点疑惑地问道：“钟山老爷子，你的本事我看在眼里，手底下又人才济济，为什么会来问我？”
说实话，岳钟山的主动来寻以及表现出的果断，着实有点超乎李馗的预料。
“哈哈哈哈。”岳钟山唇边扬起笑意，“虽然你这一路表现得确实平常，可是唯一那次不平常，我也是看在眼里。”
李馗登时回味过来。
岳钟山指尖不知何时夹了片绿叶，放到嘴里咀嚼，干涩的酸甜登时刺激着味蕾，让他有些疲惫的精神倏然一振，继续说道：“圣夜出动的妖魔实力可不弱，尤其是他们在抓到小乐后，整体战术就已经趋向于掩护撤退。
“我问过小乐。
“她说你自外围一侧，直接强突进来，像骤风一样来到鬼将身边，只用一刀便将他的行动能力弄废，这是实力！”
岳钟山目光看向趴在一旁的黑皮细犬，笑道：“躲在暗处放冷枪的家伙可不好找，你的伙伴小黑能准确地找出并且杀掉，这又是一层谋略！”
岳钟山的两句话看似平常，实则不然。
屠维·戊九十三已经打了一百余年的战争了，无论人还是鬼，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该如何生存，如何厮杀，战斗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每个人的拼杀经验都极为丰富，生死离别更是常态。
而李馗的斩首行动看过去简单顺利，实际上却是将复杂艰巨的事情，生生靠着强悍的实力简单化。
那可是盘踞数百只鬼兽的战场，岳钟山他们每一人都身负超凡能力，却也只能勉强做到撑住战局，翻盘的点更是放在袁彬一人身上。
然而李馗一人一狗却轻易地将战局改写，以岳钟山的阅历，岂会看不出内核，所以此番特意来找李馗，看看他有没有好的办法。
“请你帮帮我们。”
岳钟山诚恳地说道。
明黄的火光照耀下，这张白发苍苍的面孔似乎回归了他原本的年龄。
“钟山老爷子言重了。”
李馗本来心里就已酝酿一计，眼下既然岳钟山主动提出要求帮助，他自然不会刻意摆谱，当即说道：“我确实有个较为鲁莽的办法。”
“哈哈哈，什么叫做较为鲁莽的办法？”
岳钟山听了不由乐了起来。
李馗颇为神秘地笑了笑，旋即跟岳钟山讲述来自唐寅的计划。
不料想岳钟山越听，眉头居然拧得越紧，过了片刻，他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稳妥。”
“放心吧，保证可以。”
李馗抬手用力拍了下袁彬的肩膀。“不是还有袁彬吗。”
“那就拜托你了。”
见到李馗自信的模样，岳钟山也就不再犹豫，当即露出豪爽的笑容，拿起水杯道：“那就以水代酒，祝愿马到功成。”
有时候也不难怪袁彬几个人有时候更愿意喊钟山叔。岳钟山身上有浓烈的军人特质，但并不固执，平易近人，喊叔会在称呼上显得更亲近些！
“马到功成。”
李馗和袁彬齐齐举起水杯。
“钟山老爷子。”
既然正经事已经商量好，李馗便随口一问：“您今年几岁了。”
“七十六了。”岳钟山笑眯眯地说道。
李馗闻言一怔，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位竟也是完整经历了末世的人物，开口说道：“这么算的话，那您是灾变后出生的呢。”
“是呀，我是2016年生人。”
许是很少人会跟岳钟山聊天时提及过往的事情，此时话题方开，岳钟山明亮的眸子便已不自觉浮起回忆。“我的童年是在恐慌中度过去的。”
“那您一定经历了许多事。”李馗语气不免带上几分感慨。
他见过岳钟山的超凡能力，凭空唤出无数重火力。
能力往往是心底执念的具现化，或许在钟山老爷子心里，这些重火力的诞生意义非凡，不仅能够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他人。
岳钟山笑了笑，话里话外都透着豁然：“那可不，我年轻时也是一匹流浪在各方势力的孤狼，见证过许多人的辉煌，也见到过很多势力的灭亡。”
“对了，你知道要塞跟希望之城吧。”岳钟山忽然朝李馗问道。
“知道。”
李馗眸光似有光芒闪烁，立即点头。
岳钟山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接着说道：“几十年前，当时最大的两个人类势力，我都曾加入过他们。尤其是2065年到2067年那会儿，算是人类第一次反攻的大规模胜利！”
2065年，正好是李馗最初降临的时间点。
看来不用等到去曙光图书馆去查看历史了，李馗身边这位不就是妥妥的活历史，他直接问道：“钟山老爷子能具体讲讲吗？”
“您作为当年的亲历者，肯定是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秘辛，不如趁此机会讲一讲吧。”
这个话题本就是岳钟山主动提及，李馗一搭话，更是直接将话题展开。
岳钟山微笑着轻轻点头：“行，那我就稍微讲讲吧。”
毕竟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岳钟山还真需要认真想一想，眸里的回忆愈发重了，他缓缓说道：“我记得当时我应该是有五十九岁了，那会儿在希望之城里专门负责关于新人类能力的教导及培训。
“恩……我也忘记具体是哪一天了，城内高层的氛围突然变得很严肃，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希望之塔遭遇覆灭，幸存的人员拼死带回多年的研究心血。
“那帮高层将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
“我也是五个月后才从一位老战友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希望之城获得了大量非常珍贵的法术基础知识，还有数不清的鬼道法术，包括研究资料。
“大概是在67年，年初的时候，希望之城正式研发出【绝迹】病毒，利用战斗机在各处进行大规模投放，这种病毒只针对夜叉，对人类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后来的五年时间里，夜叉这个曾经令人类恐惧、憎恨的生物被彻底灭绝了。”
岳钟山摸着下巴花白的短胡子，继续说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岁月，真的特别振奋人心。
“要知道那些恶鬼能将我们逼迫那种绝地的份上，很大程度上就是利用活尸的不惧死，以及夜叉的庞大数量。
“因为战事越来越顺畅，关于法术知识的传播变得愈发重要，所以要塞与希望之城建立起了更进一步的合作。
“一方传授知识，一方将能让普通人类安稳渡过精神异变的药剂共享。
“那时领袖也正式公开讲明要对那些牺牲的人……”
话说到这里，岳钟山眼珠一瞪，似乎想起什么，倏地扭头看向李馗。
那一瞬间，钟山老爷子的眼神中仿佛传递出了千言万语。
李馗自然是秒懂，笑道：“瞧您的反应，同名同姓罢了，不过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我还挺好奇那时候的事儿。
“毕竟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会记载在书上的。”
如果时间间隔只是短暂的五六年，李馗倒是不介意爽快承认，但这会儿都快过去三十年了，他的名字都被宣扬成了伟大的英烈，史书留名。
李馗觉得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真的不需要特意去说自己就是那个死去的本人，光是中间的解释就要费很长一段口舌，后续的影响，无论是正是负都颇为麻烦。
他上次来屠维·戊九十三，逗留的时间是一个月。
这回是三个月！
毫不客气地讲，李馗对这个世界，亦或是人，不过是生命轨迹中的过客。而他也已经在这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故事，对李馗而言足够了。
不枉曾经的付出。
“哈哈哈哈，不要见怪哈。”
岳钟山余光看了眼袁彬，见后者面色如常，饮了口热水，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头子一下子联想过头了，整得有些失态。”
“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习惯了。”
李馗摆了摆手，道出的话音里带着无法察觉的复杂：“钟山老爷子，不知道您当时是否见过拿着希望之塔资料进城的高凌，她……”
“高凌……”
正巧谈到这个话题上，岳钟山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就回想了起来，不免叹息地说道：“我还见过她几次呢，可惜在后来的剧变中，高凌死在了战乱中。”
“……”
李馗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倒是旁边的袁彬注意到李馗微妙的反应，心里不免猜测两人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殊关系，所以当时在车上没好意思问他这事。
等等……
我记得……不会吧！
忽然间，袁彬似乎想到什么关窍，瞳孔陡然惊得微微扩张，以一种极其奇怪的目光瞥了眼李馗，眉宇间浮起恍然的神色。
要是李馗知道袁彬前半段想法，怕也只有苦笑。
他之所以没问出口，是因为李馗从袁彬口中得知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希望之城和要塞都遭逢剧变消失，高凌跟林清焰的命运实在难以预料。
实际上，李馗内心的猜想已然逐渐倾向于坏的方面。
另一方面，袁彬来这里也只有短短三载，自身任务又与这些事情无关，未必知晓当时的内情，如果不是恰巧岳钟山说起这件事，李馗原本是打算届时去曙光图书馆看一看有没有相关的记录。
……
就在这时，袁彬突然干咳两声，语出惊人：
“虽说高凌女士在战乱中不幸牺牲，但是作为她的养女，林博士现在可是曙光首屈一指的科研博士，地位非常高呢！”
此时此刻，李馗差点想揉一揉自己耳朵，如果不是岳钟山就在旁边，他真的很想问一问，袁彬口中的林博士，究竟是不是林清焰！
“是呀，林博士真的非常厉害。”
岳钟山连连颔首。
袁彬瞥了眼李馗，心思转了转，双手抱胸，以调侃的语气说道：“听小乐说林博士长得很漂亮呢，我都没见过她，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一睹真颜。”
岳钟山哪知袁彬在他面前竟将心思耍得如此狡猾，当即便沿着话题讲道：“林博士可是被重点保护的对象。不能说没有机会，只是希望渺茫。”
“也是。”
袁彬嘿嘿笑了起来，掰起手指头道：“林博士这几年将超凡药剂不断完善，又推陈出新，让执念武装得以普及到军队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发明面世，如果没有特别的机会，确实很难见到。”
一旁的李馗闻言，心底陡然升起复杂心绪。
说不清，也道不明。
听到高凌死去的消息，李馗本以为幼小的林清焰恐怕亦是生机渺茫，没想到情况竟如此急转，不但活得好好的，居然还成了曙光首席的科学家。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李馗心里想道：“完美继承了她母亲聪明的头脑。”
一旁，岳钟山拍了下袁彬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知道就好。”随即，他起身对李馗说道：“眼下时不我待，我得立即去做准备工作了。”
正是李馗刚才说得计划。
“好！”
李馗轻轻点头，最后还是给了岳钟山一个保证。“钟山老爷子，放心吧，肯定没有问题，相信我。”
岳钟山不再多言，只是朝李馗敬了个军礼，旋即便大步离去。
“吴仲、郭涛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是！”
没一会儿的工夫，队伍再次忙碌起来。
见到没人注意到这边，袁彬实在难耐心中八卦，忍不住朝李馗低声说道：“大哥，林清焰博士是你女儿啊。”
“？？？”
李馗猛地一听这句话，实在没忍住抬手给袁彬的脑门来了一个暴栗，哭笑不得道：“她姓林，我姓李，怎么可能是我女儿，你想到哪里去了。”
旁边的小黑咧开犬吻，旋即又默默低头，双肩震颤。
袁彬捂着额头，无奈道：“不是吗？”
李馗被打败了，认真说道：“她不是我女儿。”
“好吧，我以为你没问我这事儿，是因为有难言之隐。”袁彬这时也知道自己想劈叉了，小声辩解道：“我看你听到高凌的死讯，神情有点不一样，而林清焰又是高凌的养女，其中说不定有什么……”
“打住，打住！”
李馗深深无奈地叹了口气：“绝对没有你想得那么狗血！”
第1007章 早有算计
“哈哈哈哈。”
袁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紧接着，李馗向袁彬说出自己先前内心的想法，算是解开这个小误会，随即颇为感慨地说道：“我没想到她如今竟变得这么厉害。”
谈起林清焰，李馗瞳孔深处猛地跃出一名小女婴的模样。
其实李馗心间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总体而言算是较为开心与欣慰，喜的是她还活着，并且取得了很厉害的成就。
相信林清焰的亲生父母，如果能知道，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除此以外，就再无其他。
旁边的小黑瞅了眼李馗，自然明白后者此刻的情绪。
就好比曾经种下的一棵树，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无法得知具体的情况。如今回来一见，想不到竟已长成苍天大树！
“大哥，你放心好了。”
袁彬一拍胸膛，语气肯定：“反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总有机会能见上一面的，届时也算是对某种情怀的完成。”
李馗笑了笑，并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最要紧的仍是当下之事。”李馗看去不远处的篝火旁。
“啊，说起来快两年没回家了。”
脑袋绑着绷带的伤员开口道出思念：“突然想尝尝我妈做的饭。”
“快了，再赶一天的路就到家了。”旁边的人笑着说道。
“哈哈哈，真是期待呢。”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此刻的情势并不乐观，圣夜的妖魔在暗处虎视眈眈，偏偏又与前线的军队无法取得联系。
可即便如此，却无一人脸上显得忧心忡忡。
岳钟山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不多不少，正好休整了一个小时，当即中气十足地呼喊道：“我们要准备出发了，快把源树收起来。”
杨乐乐带人将提供珍贵水源的源树重新收进铁箱，陆续上车。
“出发！”
伴随装甲车低沉的引擎轰鸣，车顶上的空冥镜全程启动，焕发狰狞野性的车队卷起烟尘，悄声无息地驶入茫茫夜色中。
又是连续接近三十个小时的路程，漫长的夜晚总算快要过去。
一辆装甲车内，岳钟山亲自开着这头威武巨兽，旁边副驾坐的居然是李馗。
岳钟山手里拿着一个联络器，里头传出滋滋的杂音，开口说道：“通过前面的那座山谷，我们就能脱离深渊大峡谷的影响，联系到前线的第六军。”
李馗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战斗服，愈发显得气质冷酷，双手枕在脑后，颇为慵懒地说道：“钟山老爷子，你觉得他们会在前面设伏吗？”
“是我的话，不会。”岳钟山从口袋里掏出两片绿叶，自己吃下一片，旋即递给李馗一片。“圣夜的妖魔，他们也不会！”
李馗伸手接过放到嘴里品尝，涩涩的酸甜在舌尖荡开，开口道出原因。“那座山谷虽然看似险要之地，但是距离太短，只有短短不到两百米。”
“两百米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这是想要离开深渊大峡谷范围的必经之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岳钟山打了一辈子仗，至今仍活跃在战场的第一线，经验之丰富不言而明，言语中自然而然地沁出自信：“但是因为你的出现，导致他们投鼠忌器！”
李馗唇角上扬，冷眸睨去窗外。
见到重峦叠嶂，怪石嶙峋，安静得只有阴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说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
“没错，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处孤高的悬崖峭壁上，身着金甲的鬼将注视远方即将驶入山谷的车队。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模样恐怖奇诡的恶鬼，他的右眼跃出眼眶，不断延伸拉长，就像个望远镜般眺望远处，左眼同样如此，却是在半空中如面团般拉扯变形，最后变作一枚另类的肉色‘镜子’！
‘镜子’表面腾起氤氲，随风散开之际，岳钟山领导的车队清晰映入其中，全程启动的空冥镜起到的隐匿效果，竟在这头恶鬼的能力面前荡然无存。
这时，金甲鬼将沉声说道：“有个变数。本来我们已经摸清楚他们的能力，定可保证万无一失，哪成想中途杀出一男人，不仅让魔……”
“闭嘴！”
突地，一道冷漠至极的话音强硬地打断了鬼将的声音。
说话的是个脸型瘦削的男人，身穿浅白色古袍，满头黑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脑后，整个人的气质看过去非常阴鸷。
他冷冰冰说道：“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知道因为你的愚蠢导致计划失败，现在你把我从前线拉到这里来，如果还办不成事，你知道后果……”
阴鸷男人的讲话丝毫不讲情面，金甲鬼将听了更是感觉有股粘稠的水流灌进口鼻，一时间竟感到有些许的窒息，忙不迭拱手道：“请沭公放心，末将……”
“吼！”
不料想，鬼将的话再次被一记兽吼打断。
恶臭猩风猛地扑面而来，阴鸷男人的面容瞬间暗了下来，他眼眸微微上挑，只见一头庞然巨兽突然出现在头顶，恐怖凶戾的威势倾覆。
它微微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锐利的獠牙。
凶兽的四肢同身躯皆被幽黑而坚硬的外骨骼包裹，加上二十几米的体型，堪比史前巨兽，粗壮的尾巴轻轻在地上甩动，带起一阵阵沉闷的风啸。
一般人要是见了，指定得吓晕过去。
可是细瞧此头凶兽的模样，颇有几分似曾相识。却是李馗驾驶陆吾经过死寂之野时，它们就曾在一座高峰之上露过面。
然而，阴鸷男人面前这头凶兽要远比死寂之野的那只怪物要壮硕出数筹有余，且更具有压迫感，无形进行比较。
“东西。”
倏然，粗粝嘶哑的话音响起。
被称呼为沐公的阴鸷男人好似瞥了眼凶兽的嘴巴。
但见后者口腔里长而粗的舌头表面竟诡谲地长着一张利齿，上下张阖间居然再次说出话音：“我，要，东西。”
这头凶兽居然有智慧，而且看样子还不低。
“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金甲鬼将闻言摊开手掌，一颗溢散出紫色光芒的神秘晶体忽地凭空现出。“所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冲垮他们。”
凶兽没有言语，或者说是根本就懒得理会，那双状如深渊的眼眸紧盯着那神秘晶体，舌头当即迸射而出将其卷走咽下。
金甲鬼将见状脸庞掠过微不可查的肉疼，凶兽对此却是心满意足。
全程沐公都没有插嘴，只是扫了眼凶兽身后密密麻麻矗立的幽黑山石。
虽然明显可见沐公的地位要远高于鬼将，但正如他刚才所说，他是被一封请求信从前线调到这里，专门来帮助鬼将完成任务。
既然对方早就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沐公也就没必要越俎代庖。
紧接着。
伴随交易的完成，那头恐怖的巨兽当即发出一阵粗粝尖锐的咆哮：“吼！”
强烈的阴风呼啸而过。
立见那些个幽黑‘山石’竟纷纷站了起来，一双双黑洞洞的眸子仿佛绽出噬人猩光，居然是与巨兽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数量不下于两千。
它们安静，沉默，却透出蛮荒似的诡谲气机。
为首的巨兽当即朝岳钟山车队所在的方向奔去。这一动，它身后的巨兽们当即如决堤的洪水奔腾而下，声势浩荡无比。
尤为诡异的是，这些怪物明明拥有相当庞大的体型，但是动作却极其灵敏轻盈，居然没让大地呈出明显的震感。
沐公目光看向半空中的肉色‘镜子’。
这枚跨越空间距离的镜面上，自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怪物群潮，它们覆盖体表的骨骼骤然嗡鸣震动，森森瘴气白雾迸发而出，顷刻间将其淹没。
乍一看，如同云海涌动沉浮。
“你说得那人，真强到需要出动如此阵势。”沐公倏然说道。
言语间，那股居高临下的命令意味稍有缓和。
要知道岳钟山这伙人拢共加起来不到五十人，上回出动几百头鬼兽就已经将岳钟山他们打得节节败退，而对比眼下的阵势，明显是一个天一个地。
撇开那群怪物不谈，沐公本身也有众合巅峰的实力，离号叫临门一脚而已。外加鬼将麾下的数百名士兵，如此兵力打个中型规模的战役都不成问题。
那个神秘人真有那么强？！
“算是一部分原因，至少不会比您弱。”
金甲鬼将看向沐公瘦削的面孔，恍惚间似乎被一张淡漠冰冷的脸庞取代。当时他也正如现在一样，利用模样恐怖的恶鬼远距离指挥战场。
可是李馗的神兵天降却生生打破鬼将的计划，尤其是李馗表现出的实力，举重若轻地消灭泰半鬼兽，作战的部将更是被一刀解决。
种种的一切如何不让金甲鬼将提高万分警惕。
却也说明李馗敲山震虎的效果，无疑是发挥到了最大。
闻听此言，沐公脸上无甚么表情变化，神情却好似比刚才严肃了些。
明显是将其认真对待了。
由此不难从侧面看出圣夜一方从下至上的将领素养，用身经百战来形容都略显不够，能从现如今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并做到将领，哪个都不容小觑。
“另外，还有一点。”
金甲鬼将接着说道：“昭圣鬼王不慎吃了施文勇一剑，剑意宛如附骨之疽般难以根除，且鬼王的伤势越来越严重，我们必须要抢到那名叫做杨乐乐的人。
“哪怕是死人也无所谓！”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因为杨乐乐的死活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哪怕毫无生机，只要身躯能较为完好，超凡能力就不会过快消散。
这样就足以制作成念器！
念器会附带杨乐乐的能力，为鬼将口中的昭圣鬼王进行治疗。
一旁，沐公轻轻点头，注意力却是放在话中提到的施文勇身上，语气不觉变得严肃起来：“施文勇怎会与昭圣鬼王对上？”
“具体的细节，以我的身份哪有资格知晓。”金甲鬼将低声恭敬地说道：“但是此事确实是十万火急，鬼王那边无法再等。”
“我知道了。”
沐公出声应道。
短短几句话的交谈，镜面上的影像连连变动，那浩大奔涌的云海已与岳钟山的车队越来越接近，战斗一触即发！
只见镜面骤然腾起厚重氤氲，强烈的空间波动逸散而出。
沐公微眯起眸子，那眼神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锋刃，湿淋淋的长发忽然无风自动，周边森冷水汽愈发刺骨。
“走！”
伴随阴厉的呼喝，沐公携一众鬼兵纵身跃去半空中的‘镜子’。
仅是眨眼的工夫，便全都消失不见。
没想到这只恶鬼不仅具有远距离观测的能力，还能利用眼睛进行短距离传送，虽然实力不强，作用性却是极大。
“锵！”
风声撞击在坚硬的甲片上，奏响微弱的金铁交鸣声。
如往常一般，鬼将仍在后方坐镇大局指挥，只是他望向‘镜子’的眼神却逐渐茫然，一只瑰丽梦幻的碧玉蝴蝶在瞳孔掠过。
寒光乍现。
金甲鬼将默不作声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呼啸的寒风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出鞘的声音，雪亮的剑身映出鬼将那张麻木的脸孔。
他举起剑，朝面前毫无所知的恶鬼，用力劈下剑锋！
“啊——”
凄厉的惨嚎戛然而止。
滴答……
剑身染上乌黑的血液，再也看不清鬼将的面貌。
……
……
与此同时。
岳钟山开的那辆装甲车内，当李馗口中的时机落下还没超过三息，他的视线骤然被茫茫瘴气白雾遮蔽，唇边翘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郭涛！”
岳钟山当即暴喝道。
“收到，立即执行战术。”
郭涛有力肃穆的话音在对讲机里响起。
立见外围的几辆装甲车瞬间迸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光芒笼罩相连，顷刻撑起巨大的防护罩，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袭来的白雾。
“开火！”
命令一下。
裹挟万钧动能的子弹洪流瞬间席卷而出。
炽热的火光在岳钟山的眸子里闪烁，他神情沉重，开口说道：“没想到他们居然跟渊鬼联手了，这下麻烦了。”
‘哦，原来这玩意就是渊鬼啊。’
李馗注视瘴气里若隐若现的恐怖阴影，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
第1008章 碰撞！
砰！
砰！！
子弹撞击在幽黑的外骨骼上迸发出连绵的沉闷响声。
溅起的火花转瞬湮灭在蕴着死气的森森瘴气中，没有泛起丁点的波澜，然而直到此刻，这群凶兽奔腾间的动静仍是微乎其微。
偶尔显现的狰狞面目直令人不寒而栗。
难怪此方世界的人将它们取名叫做渊鬼，由此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吼！”
咆哮声乍响的瞬间，冲在最前头的渊鬼直接用力撞上蓝色的防护屏障，紧接着，浩瀚森白的云海猛然将整个车队堵在了山谷的入口处。
“砰——”
剧烈的震动沿着虚空爬向四面八方。
受此影响，郭涛率领的几辆装甲车都不由腾空飞起，落地的刹那，尘土高高扬起，但好在防护屏障还能支撑得住。
“按照原定计划行动，不要慌。”岳钟山沉稳厚重的声音通过对讲机稳定军心，他那双明亮的眼眸瞥向窗外时，一缕忧虑不受控制地掠过。
“明白！”
铿锵有力的话音回答道。
岳钟山面容肃穆，心间却彷佛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暗忖道：“难怪要将我们逼往这个方向，居然是他们能命令这些渊鬼。”
这点倒是岳钟山想岔了。
渊鬼并不是受到圣夜鬼类的驱使而来，而是双方达成了某种交易。
不过严格来说，岳钟山会有这般想法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因渊鬼这种拥有庞大数量的族群并不属于人类或是恶鬼一方，与听命于恶鬼的夜叉有明显的区别。
它们基本在深渊大峡谷一带活动，少有离开领地的时候，而无论人还是鬼，对这些能从体内释放出大量死意瘴气的怪物，往往都是避之不及！
“钟山老爷子，我们的时机也到了。”
倏地，一道平静的声音传入岳钟山的耳朵里，他余光瞧去，李馗噙着笑意的模样映入眼眶。
那眼神分明在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岳钟山心头被渊鬼庞大数量压下的阴霾登时一扫而空，万丈豪情随之自胸膛间迸发，却是不觉被李馗的自信感染，微微笑道：
“他岳爷爷就给这群畜生好好上一课，什么叫做宝刀未老！”
说时迟那时快。岳钟山双臂骤然环裹鲜红光芒，瞬息间炽盛无比，十指用力握住方向盘，某种凛凛波动向周围扩散而去。
武装领域！
立见每辆装甲车突地染上一抹红光，眨眼不到，咔咔的金属扭动声响成一片，无数狰狞的炮台及重机枪武装完毕！
下一瞬，火光暴烈！！
强出先前数十倍的凶猛火力倾泻而出，挟无匹威能打在无数渊鬼身上。
这一回不再是簇簇火星子溅起，炮弹狠狠击碎渊鬼体表的骨甲，嵌入血肉当中，伴随剧烈的爆炸声，血肉盛宴奏响狂欢。
割麦子似的，渊鬼大批大批地倒下。
岳钟山的出手反击，彷佛代表了一种信号。车队迅速调整，呈品字型行驶，外围的装甲车撑起防护罩的同时，五花八门的超凡能力一股脑地砸向渊鬼。
冷冽的暴雪顷刻间筑起一道冰墙，数十头鬼兽被冻成里头，黑乎乎的兽瞳疯狂转动，身躯却动弹不得，不消片刻，旺盛的生机逐渐凋零。
开在最前面的装甲车里，开车男人的面容满蘸逼人杀意，昂起脖颈怒吼道：“鲁竹，就是现在！”
“知道了！”
驾驶座后面站着一名古铜肌肤的年轻男子，闻言咧起嘴唇，既兴奋又严肃地喊道：“看我为大家开辟出一条通天大路！”
话音未落，浑厚的波动自男子体内席卷而出，周围的地势立即与心神建立起玄奇的联系，地脉蠢蠢欲动，有如臂驱使之感。
他似缓实急地抬起手。
立见前方的大地骤然立起密密麻麻的尖锐石柱，瞬间将围堵的渊鬼洞穿，旋即又有两片石墙猛然升起，当即往中心合拢。
“啪！”
清脆的声响乍现。
就像是用力挤压的番茄酱，一簇鲜红自石缝间迸射而出。
从正式反击到现在，短短两个呼吸内，原本渊鬼包围住的圈子赫然被打开一道缺口，尽管仍有部分渊鬼存活，但依靠防护屏障绝对可以冲进山谷！
“吼——”
就在这时，一记凶戾暴虐的兽吼竟压下混乱的战场。
兽潮里一抹黑点突然跃上高空，以万钧之势重重砸在防护屏障的上方，剧烈的震感由点扩面，最后形成呼啸席卷的冲击波。
几辆装甲车不受控制地左右歪斜，最后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方向。
坐在车内的李馗抬头看去。
只见一头体型二十余米长的庞然巨兽在顶端张牙舞爪，赫然是渊鬼的首领，它高举右臂用力刺下，锋锐的利爪竟将屏障洞出豁口。
一击建功，这头渊鬼首领的双瞳跃出鲜明的嗜血，直接俯首张口，交错的獠牙死死嵌入屏障当中，狠狠拽起撕扯。
旋即，只听咔嚓咔嚓地脆响连绵，原本就已受创的屏障再遭此重击，当即蔓延出蜈蚣似的狰狞裂缝。
随着渊鬼庞大的体型往下一沉，埋葬泰半车队的恐怖阴影直砸而下。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璀璨夺目的金黄色雷霆自底下的一辆装甲车上腾起，雷鸣尚未传遍四野，环绕雷电的绣春刀便以无匹威势斩向渊鬼首领。
“砰——”
霎时，沉闷的声浪迸发。
数十吨重的力道自刀身上倒卷袭来，袁彬持刀的拳臂当即不堪负重地崩裂，犹如易碎的瓷器一般，然而却不见丁点血液溅出。
但见翻卷的皮肉呈纸质质感，居然是以如此别出心裁的方式卸掉狂猛巨力。
袁彬神情不变，心神翕动。
一张张肉色纸张好似无穷无尽般自右臂里涌出，不断撞向近在咫尺的渊鬼，且在半空中快速融合，最终化作虬住渊鬼全身的大蟒，拉着它坠去地面。
单看这一手，足以看出袁彬术法造诣之深。
李馗赠予他的仙道秘籍，乃是大明世界里唐赛儿处所得，尤擅剪纸成人一道。时至今日，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辅以刚猛的雷法。
袁彬的实际战斗力要远超四级新人类不少。
……
砰地一记巨响！
霎时间，大地宛如荡开涟漪的水面，猛然扬起十数米高的土浪。
落在后头的几辆装甲车像极了惊涛骇浪中的帆船，引擎的轰鸣声竟在此刻显得尤为歇斯底里。
可即便车辆将油门踩死，马力飙至顶峰，却依旧无法冲出浪潮盖下的范围。
大量的碎石土沙若是以这个势头砸下，就算装甲车能抗住冲击，也会被掩盖在下面难以脱身，最后只会落入死亡绝境。
危急时刻，只见车顶上彷如由血红水晶构成的炮台连连发射数发炮弹，悍然湮灭部分沙浪，同时也给装甲车提供了重要的推力。
轰！
一阵噼里啪啦的沉闷声响中，车屁股碰撞着数不清的碎石，轮胎立即碾过凹凸不平的道路，几辆落后的装甲车连忙追上车队。
然而在漫天尘沙中，窜动的金黄色雷霆犹如中流砥柱般巍然不动，袁彬那张坚毅果决的脸庞若隐若现，透出肃杀气焰的双眸紧盯缓缓立起的庞大黑影。
“这么大一头的渊鬼，还是第一次见。”
袁彬微眯起眼，缕缕雷霆自眼角飘摇而出，右手的绣春刀已然化作雷霆之刃，暗忖道：“也不知跟以往的那些究竟有何不同。”
念头升起落下的刹那间。
状如一堵壁垒的尘雾中猛然探出一张恐怖狞恶的兽首，脑袋及背脊还残留大蟒断裂的身躯，自体内涌出的森冷瘴气正不断蚕食纸符。
它张开血盆大口，二话不说当头朝袁彬咬下。
恶臭猩风扑面，袁彬神情依旧镇定，冷冷吐槽道：“你平常应该刷个牙的。”左手手指一掐法决。
噼啪，
清脆的雷鸣自纸符大蟒上乍响，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火球瞬间将渊鬼包裹，骇人至极的高温将地面的尘沙烧成浑浊的晶体。
袁彬衣袂猎猎作响，沉眉自语道：“还真是皮糙肉厚。”
但见熊熊燃烧的焰火中陡然沾上了一抹森白，转瞬间，大量的瘴气与烈焰纠缠吞噬，破空而至的利爪已经朝袁彬当头劈下。
“死！”
粗粝嘶哑的话音贯穿火光。
听到这道声音的霎那，袁彬眼睛一亮，由静至动的速度过于夸张，以至于渊鬼利爪劈散残影时，那抹耀眼的雷霆已然窜到渊鬼的身上。
绣春刀挟万钧雷霆，兼具刚猛的同时，又像高高飞翔的雄鹰，寻找没有被外骨骼覆盖的肌体，不断地斩开创造大量伤口。
一簇簇带有剧毒的血液溅射，落到地面时立马腾起难闻的白烟。
渊鬼首领明显对袁彬这只上蹿下跳的小虫子感到无比的不耐烦，偏偏蕴着浓重死意的瘴气居然难以对袁彬起到效果。
环绕体表的雷霆先是挡住了大半瘴气，剩下的那一部分则被贴在脸部的层层纸符抵消，一时半会肯定无法影响袁彬的战斗力。
尽管渊鬼双爪并用，甚至动用尾巴去鞭挞袁彬，试图将这只虫子拍死，却依旧收效甚微，反倒是尾巴重锤自身背脊，荡开的冲击力让渊鬼感受不舒服的同时，心头怒火也随之高涨。
“虫子，虫子。”渊鬼终于无法忍受，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那条长而粗的舌头在口腔内暴躁地甩动，利齿张阖间怒吼道：“死！”
兽吼响彻四方。
袁彬凭借雷法之神速，灵敏程度远超于渊鬼首领，且还有纸人傍身，手段诡异，很难被抓住致命破绽。
而且这只渊鬼的体型足够大，留给袁彬辗转腾挪的空间很是宽敞。
“智慧程度不低，但是脾气很差嘛。”袁彬游刃有余地想道：“不过……造成它与我纠缠的原因是否因为不想过多地消耗实力呢！”
忽地。
一双黑洞洞的巨大眼珠突兀地在袁彬面前出现，冰冷嗜血的眼神深处彷佛游荡狡诈，分外恐怖。
竟是这头渊鬼首领将自己的脑袋进行三百六十五度扭转，脖颈犹如长蟒般拉长，一下子扑到了袁彬近前。
这招属实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袁彬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吞掉。
以他的体型连给渊鬼塞牙缝的份量都够呛，下颚用力使劲，却是忽然再次张开巨口，居然吐出一团躁动的雷火。
它微微抬高视线。
袁彬站在渊鬼的尾巴上，随手挽了个刀花，灵动精明的眼眸对上渊鬼投来的暴戾目光，状似无奈地咧嘴道：“啧，叫这么多小弟来，不适合吧。”
但见四面八方扑来数十只渊鬼。
轰隆隆！
肆意的雷光在半空中龙蛇起舞。
……
……
尽管袁彬凭借强悍的实力拖住渊鬼首领，但百来只的渊鬼对比总体数量而言，不会起到任何影响，仍有数不清的渊鬼追击着车队。
好在岳钟山他们对此早有准备，利用自身的超凡能力以及携带的装备不断阻拦渊鬼进攻的步伐，很快冲进山谷之中。
此刻若从高处俯瞰而下，便能清楚见到，无论一众装甲车如何变换队形，中间的三辆车始终没有改变位置，被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砰砰砰！！
猛烈的火光掺着血肉炸起。
超过百架的炮台同重机枪提供的火力，为车队争取了最宝贵的逃脱时间。
岳钟山的武装地带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能够发挥出的压制力和效果远超旁人想象，渊鬼体表覆盖的骨甲根本抵挡不住炮台的攻势。
徒留一地残骸断肢。
不过这些渊鬼倒是与夜叉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毫不惧死，大量同族的死亡也无法激起它们的恐惧，反而让弥漫在上空的嗜血硝烟变得愈发浓重。
可是若再这样下去，哪怕渊鬼的数量再多，一旦穿过山谷，岳钟山手里的联络器就能第一时间与前线的第六军取得联系。
以第六军的驰援速度，一分钟之内就会有远距离的炮火轰炸降临，紧随而至的就是赶来的战斗机以军队，到了那时圣夜一方的谋划就会彻底落空。
就在如此争分夺秒之际，透明的空间涟漪悄然荡起。
毫无征兆地，一道瘦削的身影突地在车队中央出现，虚空凌立，见其阴鸷的面容，正是沐公无疑。
他阴冷的目光直视车窗后的女孩面孔，湿润的长发登时如狂蟒般疯长蔓延，一下子将周围的装甲车掀翻！
第1009章 压力！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
近二十吨重的装甲车犹如玩具般在半空中旋转，车门倏然打开，几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子二话不说朝沐公进攻而去。
“吼！”
浑浊的阴气在意念的操纵下，于瞬息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长有三头的黑虎方方凝聚出上半身，便已迫不及待地张开狰狞虎吻，咬去沐公的身体；
身材强壮的郭涛竖掌成刀，锐利的气芒环绕拳臂，隔着数米远的距离，横空斩出无形刀刃，锋芒瞬间抵近阴鸷男人眉心；
蕴着致命杀机的攻势自四面袭来。
沐公狠厉的表情无甚变化，只是盯着车内强自保持镇定的杨乐乐，对比了一下样貌：“就是她没错了。”
念头腾起的刹那，根根湿润的黑发已然将方圆十数米的范围化作剧烈翻涌的‘湖泊’，那头黑虎的獠牙尚未来得及咬下，状如狂蟒的发丝悍然洞穿它的躯体，直接将其往‘湖底’拽去。
沐公眼一挑，五指似缓实急的攥紧。
逼近身前的无形刀刃被立即捏爆，一团玄青水花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郭涛立觉难以形容的恶寒倾覆全身，如毒蛇舔舐颈骨，四体百骸隐隐有发僵的趋势，且已有几束黑发破空来袭。
危急关头，滚烫的焰火自周遭炸开。
郭涛嗅到了熟悉的硝烟气味，余光向后一瞥。
只见装甲车内一名持着狰狞多管手枪的男子朝郭涛挑了挑眉，枪管里状似岩浆的火光沸腾不休，正是他出手解围。
战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郭涛咧开嘴发出无声的大笑。那一缕被吸入鼻腔的硝烟，宛如化作烈火倾灌喉咙，沿着热血淌向全身，驱走噬骨的冷意！
“铮！”
虚空震动嗡鸣，极锐利的锋刃之意自郭涛体内勃发，他将自身的超凡能力催发至极致，悍然斩碎袭来的黑发，余势不止地劈向沐公头颅。
无形之刀长驱直入，斩开眉心、颅骨，却无乌黑血液飞溅，反倒是一根根状如蟒蛇的发丝像似炸开般将郭涛包围住，瞬间形成一个粽子。
“该死，上当了。”
郭涛连忙向后看去，透过逐渐合拢的发丝，见到沐公的身影鬼魅似地出现在车顶，而在他周围突然出现百余名鬼兵。
下一瞬，金铁交鸣之声轰然大作。
……
“砰——”
双方的攻势转换实在太快，兔起鹘落间，翻转的装甲车方方落地，轮胎抖擞大量烟尘，迸发出沉闷的声响。
瘦削的人影立在车顶之上，浑身张扬出霸道睥睨的意味。
沐公只是简简单单地展露出自己的实力，便吸引到郭涛等人的注意力，甚至让他们全力以赴，略施小计就完成了目的。
眼下除去对抗渊鬼首领的袁彬，岳钟山手下单体实力最强的便是郭涛。
此人的超凡能力稍显棘手，乃专为战斗而生。若是有其他人配合他行动，沐公无法在短短两三回合内将其拿下。
这些情报，金甲鬼将从一开始就准备得相当完善。
沐公的任务是抓住杨乐乐，死活不论，自然没必要为几个人类浪费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
沐公尚未有所动作，双眸骤然被一阵灼热的火光遮蔽，瘦弱的身躯直接被炮弹打得千疮百孔。
此时此刻，其他人或许没能反应过来，但一直在掌控战局的岳钟山却不在此列，心神操纵下，武装领域登时向沐公发起进攻。
“岳钟山。”
在密集炮火的宣泄下，沐公没有挪动半步，湿润的发丝无穷无尽似地从体内涌出，抵消着来自岳钟山的攻势，他那冷冰冰的眸子看去右后方一辆造型粗犷的装甲车，合金挡风玻璃后，岳钟山苍老坚毅的脸庞映入眼帘。
沐公自然认得岳钟山。
换而言之，作为经历了整个动荡末世，且至今仍活跃在战场的岳钟山，圣夜一方的将领很难不去认识这一位宿老。
沐公移动目光的同时，也观察了此刻战场的情况。
渊鬼仍在遵守交易内容，拼死阻拦车队的前进，其庞大的数量以及恐怖体型，很是牵扯住了一部分战斗人员的行动。
这就够了！
沐公被子弹打得残破的嘴唇微微张阖：“别让他们妨碍到我。”
一声令下。
只见百余名鬼兵手持念器，怒吼着撞上装甲车。
霎时间，连绵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战场变得愈发混乱。有士兵和渊鬼的双重掩护，岳钟山阻挡沐公的攻势明显有了削弱，甚至已经无力拦住他的行动。
刺啦~
数不清的发丝化作漆黑的大手，猛地发力一扫，直接将炮台等枪械统统拍碎，血红晶片在半空中四溅纷飞。
沐公阴鸷的脸庞无悲无喜，心神不断观察、警惕周遭的情况，同时操纵黑发大手生生抠进车顶，直接往两侧掰开。
伴随令人牙酸的金属声响，车内的杨乐乐等人出现在沐公的视线内。
他们双手捂住耳朵，居然看也不看头顶的沐公。
危险！
沐公脑内的警钟疯狂作响，眼神不自觉透出阴厉。
也即是这一刻，站在杨乐乐身前的一名男子，双手攥着一根骨笛，当即全力催动能力，掌心张开的漆黑小洞狂涌出剧烈音波，灌进骨笛当中。
“轰隆——”
顷刻间，沐公耳窍失聪，只觉万籁俱寂。
诡异笛声竟化作实质，犹如扶摇直上的龙卷，瞬间将沐公击飞。只见数不清的狰狞人影游猎在风声中，它们没有面目，长着空洞的大嘴扑向沐公。
这一招的威力远超沐公的预料。
男子手里的骨笛正是由袁彬转交，前者的能力与骨笛匹配性相当高，无疑能发挥出全部威能，在这种时刻，己方能强上一分，便多上一分胜算。
“这点小伎俩，拦不住我！”
半空中，沐公强制稳住身形，阴鸷的双眸仍死死盯着杨乐乐，面对啃咬躯体的人影却是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这些玩意专门攻击精神，对他却起不到效果。
哗啦！
倏忽，水流撞击的声响在此刻的战场上显得尤为突兀。
但见沐公口鼻瞬间淌出玄青色水流。像是起了某种连锁反应，布满方圆十数米的黑发湖泊，同一时刻沁出妖异的湖水。
森寒的水汽弥漫，冰冷刺骨。
三辆装甲车本就举步维艰，受此影响，更是停在原地无法动弹。色泽妖异的湖水蚕食着轮胎，游动的无数黑发自四面八方攀上装甲车。
这一刻，涌动的湖水也将岳钟山等人隔绝开来。
沐公的实力可见一斑。
难怪金甲鬼将要特意写封请求信到前线，将沐公调来帮忙。
……
嗡~
妖异的湖水深处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光芒，某种奇异的波动沿着水流蔓延开来，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光芒里头孕育，显得诡异而死寂。
而在湖面之上，激烈的笛声变得越来越急促。
“呜！”
然而无论是沐公还是那些可怖的黑发都完全不受影响。
“到了现在，还不选择出来吗。”
沐公凌空虚立，灵台深处的警钟仍在敲荡，些许不安萦绕在心头。
这就意味着真正给他带来致命威胁的存在没有消失。莫名给他一种感觉，就像自己立处于一片竹林间，那头躲在暗处的猛虎随时会扑上来。
“那我可就跟你不客气了。”
沐公一抬手，底下的湖泊蓦然炸开。
数不清的湿润头发盘屈旋转，再次变作漆黑大手，直接将杨乐乐所在的装甲车攥在掌心，五指猛然发力，却是打算将其生生捏爆。
新人类的生命力远超普通凡人，就算是大出血，缺胳膊少腿，一时半刻也绝对死不掉。对圣夜一方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铮鸣！”
清冽的剑鸣声乍响。
一条缠绕黑发的手臂突地在沐公眼前掉落，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自己的断臂化作灰烬，牙关已不自觉死死咬紧。
尽管从一开始他就早有提防；尽管他在战斗中始终未放下警惕；可直到这一刻，当刺骨而灼热的疼痛侵蚀身心，沐公方才幡然醒悟。
有些人拥有的武力，不是你有准备就能挡住的！
毫无征兆地，一名持剑的男人出现在沐公身旁，锋锐的剑锋砍掉手臂后，如毒蛇吐信般刺向沐公下颚。
不能被刺伤要害。
沐公敏锐地意识到这点，玄青湖水裹挟着黑发扑向李馗，同时身子往后一纵，竟是选择拉开距离，不与李馗近战。
先前哪怕金甲鬼将一再说李馗有多厉害，沐公没有与其交过手，实在无法在心中形成具体的概念，可眼下他丰富的经验已然判断明白。
李馗面容平静，双眸犹如一汪幽潭，心念翕动。
斩妖！
立见一抹炽热的赤芒倏忽覆盖剑身，李馗抬臂横斩而出，袭来的湖水及黑发当即湮灭在空中，剑光余势不止地斩向沐公。
久违的斩妖，依旧透出无与伦比的锋锐。
沐公面目狰狞，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宛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全身，令他颤栗的同时，又莫名感到不解。
他的一生同样活跃在战场上，屹立于尸山血海，就连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昭圣鬼王都没让沐公感到如此害怕！
是的，害怕！
“喝！”
沐公昂起脖颈，奋起一声长啸。
这回不止是他的头发，就连衣服、身体都变得异常湿润，色泽妖异的湖水渗出毛孔，那些在体内窜动的黑发好似得到了养分，瞬间有了某种诡异变化。
变得更灵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无数黑发沿着虚空蔓延，群魔乱舞般朝李馗鞭挞而去。
且远不止如此。
立听“砰——”地一发巨响。成千上万的黑发犹如箭矢般自妖异的湖水中迸射而出，挟恐惧杀意掼向李馗。
湿冷的寒气扑面。
李馗御风凌空，一缕锐风自指尖滚出，灵动调皮地舒展。
却在接触到黑发的刹那，风声猛然暴烈，隐约显现出威武的龙形，张开龙吻将所有的‘箭矢’咬碎，旋即纵向被大手握在掌心里的装甲车。
当风龙离得越来越近时，突地溃散成一缕缕锐风，如庖丁解牛般切割黑发大手，不到瞬息便已解开杨乐乐等人的困局。
这一幕同样被沐公看得真真切切，那颗早已消失的心脏彷佛被张大手攥紧。
从对方出手的能量波动来看，应处于四级新人类顶峰阶段，比金甲鬼将预估得还要高，但李馗对能量的操纵，明显达到了入微级别，这点恐怕就连昭圣鬼王都未必能做到，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要知道沐公泰半本事全在自身的头发上，根根都被他用秘法祭炼过，强度比之钢铁都犹胜数倍，却被呼啸的风声轻易切碎，怎叫沐公内心不惊！
“情况不妙，不能任由局势被他掌控。”
沐公心思电转，马上就要催动深藏的底牌。
可就在这时！
一张淡漠如虎的脸庞突地撞入沐公眼中，心头的恐惧在此刻攀升至顶峰，清晰地看见，李馗身后狂舞的黑发像是被某种巨力生生撞出偌大的豁口，心头尚未浮起的疑惑，已然得到解答！
他想要做点什么来反抗，来自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因为，太慢了！
李馗左手似缓实急地攥拳，凛然巨力在拳臂之间咆哮，结结实实映在了沐公的脑门上，锐利的罡风瞬间席卷而出。
“砰——”
沐公眼神倏然凝固，上半身当即被巨力打爆，簇簇碎发飘扬。
这一幕实在过于惊骇，就连底下观战的杨乐乐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要知道刚才沐公轻松解决郭涛一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结果转瞬间就被李馗打成这副模样，着实让他们又喜又惊！
“啊！”
凄厉的痛嚎在空中响起。
四处散落的黑发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猛地汇合在一起，形成一具完全由头发组成的人形，每根发丝都漾起微弱的玄青光芒。
居然被李馗一拳打出了本体模样。
乘胜追击，李馗瞬移似的欺近沐公身前，赤霄神剑划破长空，再次干净利落地斩开沐公的身躯，剑光炽烈如火，猛然彰显威能。
那凶猛燃烧的大火中，黑色人影逐渐化作灰烬。
“出来！”
蓦地，沐公咬牙切齿的声音透出烈烈火光。
第1010章 计划成功
“出来！”
极具癫狂的尖锐话音在战场上空回荡。
如同一道指令，或者说这道本可以通过心神催使的指令，却因为沐公现在的状态而不得不变成这样的方式。
顷刻间，湖水深处那微不可查的光芒骤然炽盛，大量湖水被牵引，眨眼间形成巨大的漩涡，一双双猩红嗜血的眼珠赫然出现。
李馗随手挽了个剑花。
沐公早在他刚才那一剑下就死了，不过死得不太利索就是，本体被赤霄斩杀，但还有一具分身存活。
李馗眼眸俯视底下沸腾的‘湖泊’。
早在异变发生的刹那，车内一名人员便立即催使能力，张口呼出冰冷的暴雪，霜冰冻结湖面，形成一条颇为宽敞的道路。
然而就在杨乐乐等人逃离之际，坚硬的冰面蓦然迸发巨响，转瞬间，一道裂痕蔓延开来，紧接着，大片大片龟裂。
“吼！”
嘶哑的怪叫倏忽响起。
但见一头头怪奇的诡物破水而出，通体由玄青色头发铸成，偏偏有鼻有眼，模样恐怖惊悚，直接朝杨乐乐他们冲去。
李馗见状抬剑往下劈去。
刹那间，飓风呼啸而出，凶猛的风刃一股脑地将数百头诡物击飞，蛮横到不讲道理，锐风绞着躯体迸发出簇簇耀眼火星。
李馗双眸幽深似渊，直视藏在湖底深处的沐公。
他仍保持本体的模样，只不过形成这副躯体的发丝，每根都饱含浓重的执念怨气，必定是取于大量新人类的生命，眉心嵌着一颗妖异的玄青宝石。
虚弱的灵魂波动在宝石内频繁闪动。
“倒有几分保命本事。”
李馗想道。
相较于李馗的轻描淡写，湖底沐公的心态却是截然相反，惊惧愤怒等等负面情绪啃食着神智，令他暴躁的同时，也有股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客观来讲，眼下的局势对圣夜一方来说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大占优势。
沐公施展的大范围鬼术使车队脱逃山谷的速度陷入泥潭，且麾下的精锐鬼兵仍然在拼死阻拦岳钟山等人，兼有渊鬼不要命地发起攻势，岳钟山率领的队伍，无论是在逃亡还是在救援方面都陷入了绝境！
形式明明一片大好。
沐公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完成抓捕任务，可事实上却是单靠李馗一人，便让沐公的理智几乎陷入癫狂，交手几回合，他已然身负重伤，实力十不存一。
李馗施给沐公的压迫力前所未有的巨大，以他血火炼出的钢铁神经都承受不住。不知怎的，他就是有一种预感，只要李馗在那儿，局势的倾覆只在一瞬间！
“速战速决！”
从始至终，这个想法念头一直在不停地催促沐公，就好像高高扬起、落下的马鞭，使他内心压着股强烈的愤懑。
沐公强打起精神，眉心的玄青宝石立即绽出妖异华光。
随着本就不多的力量流逝，炽盛的光芒中，一头肉眼无法看见，只存于精神世界的怪物缓缓浮现。
它的脑袋酷肖蛟龙，没有双目口鼻，却长着一副狰狞交错的獠牙，下半身全是由玄青头发铸成，其恐怖模样令人胆寒。
这只发诡才是沐公真正的压箱底牌，乃是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念器，平日里温养在灵台。也正是因此，刚才迸发的诡异笛声方才对他起不到作用。
“去杀了他！”
沐公心神下达命令。
“吼！”
酷肖蛟龙的发诡当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冰冷湖水沸腾的刹那，已经猛地扑出湖面，张开狰狞血口咬向李馗。
同一时间，杨乐乐等人只觉凶戾的精神威压突地自头顶压下，浑身寒毛直竖，精神抗性稍弱的人员，腿肚子隐隐打颤。
他们抬头向上看去。
唯有持剑的李馗于半空中飞速倒退的场景。
……
沐公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李馗，堪称是纤毫毕现。
然而，此刻李馗的行动却没有方才那般杀伐果断，任由沐公将自己的底牌一一施展，好整以暇地注视那头发诡，心里想道：“居然还是个未驯化完成的半成品，难怪需要用自身力量做代价才能释放出来。”
非妖非鬼，乃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念器。
这还是李馗第一次见到品质较高的念器，又奇又诡，无法以常理度之。
酷似蛟龙的发诡奔行间，弥漫在战场上的负面能量、交杂的念头，乃至于血气、死意，都在刹那间蜂拥而至，投入到发诡的身躯里，使它的气机愈发狂暴！
李馗眉梢微微一挑，顺势后撤。
斩妖！
神剑耀起炽烈光芒，直接将发诡的头颅劈开偌大的豁口。
这一幕让藏身湖底的沐公看得眼皮直跳，万万没想到李馗手段之玄奇，竟能够击伤不存于现实空间的发诡，这下哪还敢有丝毫的耽搁，当即纵身一跃，化作一抹妖光，悄声无息地靠近杨乐乐等人。
另一边，发诡出师未捷，还没碰到李馗，自己先挨了一剑。
煌煌剑气正大光明，对它这种污邪诡异之物的杀伤力尤为巨大，只感剑气如焰般疯狂焚烧着颅骨，剧烈的痛楚不仅没让它退缩、恐惧，反而彰显出无比的凶性。
“吼——”
发诡咆哮的瞬间，针对灵魂的音波席卷而出，赫然是无差别攻击。
这种攻势带来的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
无论是人是鬼，立觉头脑蓦然眩晕，晃过神来已是精神萎靡，瘫倒在地上。尤其是渊鬼，如此庞大的数量，自是受到了发诡的强烈照顾，如多米诺骨牌似的掀翻一片。
他们的精神元气在音波下抽离，一缕缕鲜红的血色从四面八方进入发诡口中，它的实力同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颅内肆虐的剑意当即被大量的负面能量扑灭，伤势快速修复。
“吼！”
生物最本质的生命元气带来的满足及舒适，令发诡口齿间不禁流下涎液，内心雀跃着，已有些忘乎所以。
它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想要继续这场饕鬄盛宴。
俨然是将此处当做自己的猎场，甚至于连近在咫尺的李馗都懒得理会了。
可惜，它的想法终究无法如愿。
先是某种凛然的力量强行隔绝音波的吸力，后是沐公强硬地下达命令，不让其肆意妄为，催促赶紧发起进攻。
“快！杀了他！”
发诡脑海深处彷佛存在一个紧箍，沐公的一字一句令这个紧箍不断勒紧，让发诡吃痛暴躁的同时，又无法违抗沐公的命令，只好瞅向立于半空的李馗。
这回倒是果断，没有耽搁。发诡裹挟着满腔的仇恨怒火，再次扑向李馗，速度之快仿若雷霆，瞬间欺近李馗身前，张口咬下。
猛烈的吸力悍然爆发，彷佛要将李馗的魂魄一口吞下。
李馗微垂眉眼，神情亘古平静。
其实他就算站着让发诡咬，这头畜生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不过本着贯彻低调不张扬的原则，李馗还是象征性地做了闪避的动作。
抬臂，再斩！
潋滟的剑光划开发诡的大半身躯，李馗只是单纯地御风，已经快到看不到人影，赤霄神剑对万邪的恐怖压制愈发森重。
看似打得有来有回，实际上却是李馗溜着发诡戏耍。
与此同时。
下方湖面上，杨乐乐等人正往岳钟山所处的装甲车位置亡命狂奔，沿途中，通体由玄青色头发铸成的怪奇诡物不断来袭，大大拖延住他们的步伐。
“铛——”
一记激烈的金铁交鸣声迸发。
浑身肌肤变作金属色泽的壮汉挥拳将一头扑来的诡物击退，连忙开口喊道：“我拦住它们，你们快跑。”
另一名战士见状也当即说道：“我也一起留下。”
事实就是如果没人愿意留下来断后的话，他们肯定会被拖死在这里，必须有人做出选择，做出牺牲，否则将会全军覆没。
杨乐乐眼中闪烁盈盈泪光，咬牙说道：“我们快走！”
可就在‘走’字脱口落下的刹那，立见杨乐乐脚下的冰面陡然破出豁口，整个人直接往水里坠去，冰冷刺骨的寒意渗入毛孔，四体完全使不上劲。
咕噜噜~
一连串水泡自杨乐乐嘴里溢出，她在湖水里拼命地挣扎。奈何脚踝被一只黑发手掌紧紧锢住，强悍的力道无视杨乐乐的反抗，游向湖底位置。
杨乐乐瞪大眼珠，看去湖面。
能量碰撞迸发的火焰在视线内闪耀，一张张愤怒担心的面孔交织，紧接着，一头头诡物自头顶窜过，扑向豁口的人类。
“成功了！”
沐公大喜过望，内心深处萦绕的不安，终于在感受到杨乐乐体温的那一刻，瞬间安定下来，却是打算立即离开这里。
如果按照先前与金甲鬼将交流的计划，那么接下来，鬼将会让那只模样恐怖的恶鬼再次展开术法，牵引沐公等人离开战场。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沐公的心神通过冥冥中的联系，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发诡状态的衰弱，别说试图给那个男人造成伤害，能不能再帮他拖延时间都要打个问号。
在这种情形之下，沐公又岂会让重伤之躯的自己回到上方战场，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李馗劈死，因此他决定用自己的办法脱离！
旋即。
沐公索性用头发将杨乐乐捆成粽子，来到湖底光芒炽盛处。他眉心的玄青宝石登时分化出一缕幽黑发丝，穿行在光芒之中。
那耀眼的光芒在发丝的牵引下逐渐扭曲变动，居然迅速演化成一座双向传送法阵的架构，空间的波动慢慢地在湖水中蔓延。
这种精妙的控制力，不如说像是千万次的演练。
它就是沐公离开的法子。
自打战斗一开始，沐公就已经布下这招后手。未雨绸缪，不得不称赞其鬼的心思缜密。不过这个双向传送阵，如若不是生死重要关头，不能轻易动用！
只因传送的另一头，乃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地。
说时迟那时快。
当阵法构建完成的瞬间，沐公脑海深处陡然响彻发诡的哀鸣，恍惚间眼前似出现一柄锋锐的剑锋，直直朝脑门劈下。
剧烈的刺痛感油然而生，沐公忍不住以手捂面，身躯不由摇晃两下，险些栽倒在湖底。发诡乃是他花费大量心血培养，自然与性命相连。
现在发诡受到重创，沐公当即遭受反噬，浑身气力差点没能提上来。
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沐公方一抬头，便惊骇见到李馗手持赤霄从湖面杀了下来，众多黑发诡物尚未靠近，直接被锐利的风刃切割成零碎。
“日！”
沐公只觉剧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连忙启动传送阵。
在惶恐意念的拼命催促下，这座法阵亮起灿漫的电光，空间的波动在一瞬间攀至顶峰，沐公感受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同杨乐乐包裹。
“快点，快点！！”
那道被黑发包裹的身影，迅如雷霆般快速消失。
“别想跑！”
这是沐公第一次听到李馗开口说话的声音，冰冷又蕴着强烈的杀意，宛如粘稠的血浆糊在他的脸上，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他果断地将躯体挡在杨乐乐身前。
铮！
李馗瞬间出现在沐公近前，赤霄神剑悍然斩下。
下一瞬。
“——啊。”
伴随凄厉的痛嚎，泰半黑发身躯无力地坠在李馗跟前。
沐公付出惨重的代价带着杨乐乐离开。
差之毫厘，李馗只要能再快上一点就可以救下杨乐乐。然而，却见他紧抿的唇边突地勾勒出一抹笑意，透出满满的自信。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表演时刻。”
李馗眼中冷光一闪，直接纵身跃上湖面。
沉于湖底的黑发身躯倏地无火自焚，不消须臾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
此时此刻。
山谷中的战局随着沐公的离去发生巨大变化，色泽妖异的湖泊失去了某种能量的供给，慢慢地干涸消失。
残留的黑发诡物，包括被当成弃子的几十名鬼兵，在失去主心骨后，很快就被岳钟山他们里外夹击，逐一杀死。
然而目前的情况看似有了好转，实际上得益于沐公刚才拼尽全力地拖延住车队逃离的步伐，导致眼下上千只渊鬼将岳钟山等人团团围住。
危机并没有解除，反而愈发严峻！
第1011章 厮杀
“杀！”
“杀！”
先是一人的怒吼，后响成一片。
暴烈宣泄的子弹洪流不断轰击渊鬼坚硬的外骨骼，本就伤痕累累的骨甲再也支撑不住，猛然破碎四溅。
满挟愤怒杀意的特殊子弹瞬间洞穿渊鬼的躯体，炸开一团团血肉，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血液落到地上，腾起难闻的恶臭白烟。
曙光一方的战士，他们随身携带的枪械火力并不弱，再有岳钟山的武装领域协助，渊鬼的外骨骼又非真的坚不可摧，很快就如割麦子般一批批倒下。
巨大的尸山垒得越来越高，浑浊的血液汇聚成溪流，限制住渊鬼进攻的同时，也挡住了岳钟山一众逃离的步伐。
与此同时，前方脱困的郭涛正带领十来号战士不断开路。
万幸的是这座山谷并不狭小，否则岳钟山等人就要弃车而行，然而在这种局势之下，装甲车说是逃生的工具，倒不如说是盾牌更为恰当。
普通渊鬼的体型虽说没有首领级别那般夸张，足有二十余米，但也有六到十米，这可不止只有长度，还有宽度，对凡人来说已经是堪比霸王龙的存在。
况且还不是一二只，渊鬼往往都是成百上千的族群出动！
身处残酷激烈的战场，哪怕作为拥有超凡能力的新人类，他们的体型与渊鬼之间存在天壤之别，由此带来的压迫感可想而知！
……
垒起足有二十米高的尸山。
森森瘴气愈发厚重，周遭悬崖峭壁上生长的野草奇花枯萎败死。一只渊鬼迅疾地踩着同类的尸体爬到最高处，喉咙里震荡出粗粝嘶哑的啸叫。
重重叠叠的嘶吼在山谷内回荡，一度压下炮火的轰鸣。
这头渊鬼低头往下看去，黑漆漆的眼瞳里映出血火纷飞的画面。
四方堆起的尸山逐渐成形，猎物被堵在山谷中央，那一堆铁疙瘩费劲地碾过尸骸，翻越短短几米的距离都要花费数倍时间。
蔚蓝色的防护罩纠缠着瘴气，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渊鬼稍作观察后，下意识探出长舌舔舐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噬人的目光定格在下方的一名人类身上，四肢强壮的肌肉猛然积蓄起力量，直接扑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伴随自喉咙深处迸发的怒吼，双手各持狰狞多管手枪的男子，怒视冲过来的渊鬼，连连扣动扳机：“去死吧！”
一束束岩浆似的火光呼啸而出。
当焰火撞击渊鬼躯体的刹那，恐怖火球和席卷的冲击波，瞬间将它吞没。同时，狂舞摇曳的火光也照亮一张张满蘸杀意的面孔。
战士们身上的作战服坑坑洼洼，裸露的肌肤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模糊，有的是不小心被渊鬼的血液溅到，有的则是方才受到圣夜鬼兵的攻击。
双方的数量有天壤之别，作战服在这种战事下能够提供的防御极其有限。
渊鬼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除非是觉醒肉身方面能力的新人类，挨了渊鬼的一爪子最轻是气血翻涌，稍重点便是骨骼破碎扭曲。
“石帆，小心！”
倏地，急切的呼喊猛地暴起。
持着双枪的石帆心脏骤然一紧，想也不想，直接缩身往屏障内退去。
几是同一时间，恐怖阴影将石帆的身体笼罩，他余光一瞥，一双巨大幽黑的眼珠快要顶在了他脸上，甚至于因距离过近的原因，石帆见到眼珠深处有一道狭长的竖纹，深渊似的，透出狡诈凶狠的光芒。
下一瞬，多管手枪迅速发红，汹涌的火光喷薄欲出。
枪口顶着渊鬼脑门，狠狠扣动扳机。
“砰——”
血肉被高温焚烧殆尽，翻滚的火浪中一张血肉模糊的兽首顶出，先是抬掌重重拍在蔚蓝防护罩上，裂痕蔓延生长，紧接着，交错的獠牙立马咬了下来。
咔咔咔~
艰涩牙酸的声响登时响成一片，獠牙深深嵌在能量罩里，火焰在渊鬼的口齿间翻滚，它好似不知疼般，咬合的力道越来越重。
“啪！”
只见两颗獠牙顿时因用力过剧，生生从嘴里飞出来。但是也因此，本就摇摇欲坠的防护罩登时破碎，明暗间彻底消散一空。
砰！
第二发出膛的焰火再次将渊鬼脸上炸开。
然而笼罩在石帆脸上的阴影却愈发沉重，滚烫的猩气灌进口鼻，耳边来自战友的着急呼喊倏忽若即若离，听得不太真切。
临近死亡的一瞬，石帆双眸腾起玉石俱焚的狠辣，枪管登时因高温隐隐扭曲，显然事要拉上渊鬼垫背。
蓦地，时间好似在这一刻突然放缓。石帆亲眼目睹，枪口迸发出岩浆般炽热的焰火，吞噬着喷涌的血柱，那颗狰狞的兽首猛地斜飞出去。
紧接着，似有一道模糊的人影自面前掠过，潋滟的剑光留存。
怎么回事……
石帆脸庞狠辣与惊愕交织，莫名显得有几分滑稽，眼珠不由自主地跟随那抹身影，嘴巴竟是失态地越张越大：“妈哟，强人啊！”
……
铮！
似剑鸣，又似风啸。
但见剑光所过之处，渊鬼纷纷毙命，接二连三的倒地闷响连成一片。
李馗御风而行，没有丝毫技巧，单凭骇人的疾速以及赤霄神剑的锋锐，眨眼不到，十余只渊鬼就死在赤霄剑下。
剑锋横切过渊鬼大脑，覆盖体表的坚硬骨甲在神剑面前跟一块豆腐没有任何区别，一缕煌煌剑意瞬间碾灭意识。
一击毙命！
渊鬼由强悍体魄带来的旺盛生命力，完全起不到丁点作用。
正如沐公所预感的一模一样，李馗一人一剑，立即挽回了逐渐陷入败亡的战局，穿行在战场之上，不断解救陷入危险的曙光成员。
很轻松，不费力。
就算李馗的实力被封印到结丹境界，其对法术的理解，以及丰富至极的对敌经验，使得一分法力足以发挥出千百倍的效果。
实际上，只要给李馗一点时间，剩下的渊鬼让他独自解决也不是不能做到，并且赤霄就好比游戏里的神器，无脑砍过去就行。
不过李馗自己已经有一个完美的计划，这边的战场就不能再如此高调，只需保护曙光一方的战士们不出现伤亡即可，剩下的交给岳钟山！
另外，李馗对渊鬼很感兴趣。
一缕微不可查的幽芒自李馗眼波深处飘起，剑锋下的一头渊鬼，百骸脏器无所遁形，注意到心脏旁边，有一颗被诸多血管连接的‘核’。
细细观察起来。
只见【核】通体苍白，遍布冷硬棱角，长有九孔，蕴着浓浓死意的瘴气便在核内与血管之间来回流动。
正因如此，渊鬼的血液方才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对人与鬼来说避之不及的瘴气，便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在这种怪物的体内存在，不仅没有害处，反而会对渊鬼的身体素质进行增强。
它们对于瘴气的使用，好比蛇类使用毒液一般，乃与生俱来的本能。
然而有一个既诡异又有趣的特殊之处。
同时也是为何战场上空的瘴气越来越厚重的原因。
当渊鬼的生命体征消失，立于心脏旁边的核就会立即失控，存贮在里头的瘴气被释放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它们的血肉脏器会被瘴气同化。
这也就意味着，周围垒起巨大的尸山，哪怕不需要去进行清理，到最后这些尸骸也会化作虚无，从而这处山谷被恐怖而致命的瘴气笼罩！
……
“李馗！”
下方的战场上，倏然响起岳钟山苍劲的话音。
剑光闪纵。
断颈喷发血泉。
李馗一剑结果了这头渊鬼，自是明白岳钟山叫他的意思，呼出一口气。
气流在充塞腥味的空中奔行，转瞬间，骤然掀起浩浩荡荡之势，拉扯收拢半空中的浓厚瘴气，顷刻形成一道几十米高的龙卷风。
李馗持剑一挥，龙卷立即偏离战场。
做完这些，李馗低眉看去装甲车旁的岳钟山，后者双臂环裹鲜红晶体，注意到李馗投来的目光，当即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
这回受伤的人员就不会因为瘴气入体而失去生命。
此时此刻，说实话岳钟山的精神及肉体已经濒临极限，超负荷地使用能力，对这副苍老的身躯来说伤害极大。
但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疲惫及虚弱。
岳钟山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主心骨，只要他还在，他不倒，大家伙的战斗意志就能一直保持旺盛，不会因为敌强我弱的战况，陷入绝望心境。
同时，肩上的责任同使命感，让这位七十六岁的老人面对重重包围的情况，也没有露出丁点的怯怕，反而充斥着令人折服的豪迈魄力。
这是独属于岳钟山的强大人格魅力！
“吴仲。”
这时岳钟山沉声喝道。
“钟山叔，我在！”
年轻男子吴仲立马应道。
“就是现在，赶紧冲出山谷报信。”岳钟山抬手将联络器掷出。
吴仲一把接过联络器紧紧握住，用力一点头。
“我马上就回来。”
立见吴仲的身体迅速淡化消失，其超凡能力正是可将自身以及接触的物体隐形，转身就朝山谷之外奔去。
虽说剩余的渊鬼数量仍超过八百之数，解围只是一时，很快那些渊鬼就会重新包抄上来，但少了沐公率领的鬼兵，岳钟山等人面对的压力无疑会少上泰半。
如果圣夜一方还在战场上，吴仲这招奇兵就很难派上用场，被识破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但敌方只有渊鬼的话，自是截然相反。
有岳钟山他们主动留下来充当诱饵，拖延时间，那些渊鬼就算感知到吴仲的气息，也不会刻意去追击。
“吼——”
就在这时，一声充斥愤怒的兽吼在战场上空炸起。
听到这道声音的刹那，剩下的渊鬼齐齐张开血盆大口回应，却是彷佛陷入狂暴一般，对岳钟山等人的攻势猛然疯狂上升，生生靠着数量硬冲上来。
砰！砰！！
武装领域持续不断地宣泄炮火。
各式各样的超凡能力轮番不断地上阵。
岳钟山等人的神情愈发坚毅，眼里有某种明亮的光在闪烁，他们相信吴仲，也相信第六军会来救他们。
这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同样让他们的战斗力飙升。
与此同时。
李馗随意几剑将扑上来的渊鬼枭首，目光看去不远处，属于袁彬的战场，瞬间将战况纳入眼底，唇边勾勒出笑意弧度。
“看他的状态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
虽说带有几分调侃，但李馗还是准备动身过去支援，想来只要解决掉这只首领，其余的渊鬼届时也会退去。
就在这时，李馗眼神倏地一凝。
……
……
“砰——”
利爪重重拍击在山壁上，巨大的力道当即使山石崩裂。
四起的烟尘中，一道周身覆映雷霆的身影登时飚射而出，沿着山壁奔行跳跃，那条利爪紧随追击，却迟迟慢上一步。
从而导致附近的悬崖峭壁，已经被毁灭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碎石。
“抓住他！”
暴怒的嘶哑话音难免有些气急败坏。
立见数十头渊鬼从四面八方堵截，獠牙利齿，疯狂地想要拍死那条小虫子。
奈何袁彬实在过于灵活，又因这些渊鬼的庞大体型，给他提供了众多逃跑迂回的路线，往往会出其不意地折返回来，直接贴地钻入某只渊鬼的腹下进行躲避。
这时候数量反而变成了累赘，一个刹不住便自己撞得人仰马翻，陷入混乱。
正是这种简单有效的法子，让袁彬得以成功拖住渊鬼首领，不让后者去指挥前面的小弟，只顾着欲杀他而后快。
“咱们就不能歇一歇吗。”
袁彬无奈地说道。
这群渊鬼追不上他，可他也无法对渊鬼首领造成致命伤势，尤其是这头畜生还喊小弟过来一起围攻，实在不讲武德，使得袁彬只能用拖字诀。
场上的形式便如此陷入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话音方落，袁彬眉锋挑起，一缕电光在原地留下。
下一秒，一束凝练的苍白瘴气就好像激光一般破空而至，瞬间洞穿电光，余势不止地将后头扑上来的渊鬼开膛破肚。
“哇，你真狠啊。”
再一看，袁彬已立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上，摇头说道：“居然连自己小弟都杀！”
那幽森森的双眸立即闻声看向袁彬。
第1012章 鲁莽的计划（上）
眼睛里透出焰火焚烧似的愤怒以及滔天凶意。
人性化的情绪表达直令人毛骨悚然，却又莫名感到有些许的突兀。这头如史前巨兽的渊鬼拥有的智慧不比人类差，狡诈程度有过之而不及。
袁彬是个聪明机敏，城府极深的人，并没有在战斗中说垃圾话的习惯，精准效率，一击毙敌才是他的座右铭！
他频频挑衅渊鬼首领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前者，只有听得到人话的智慧生物，才会被言语激发出仇恨、愤怒、暴躁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袁彬不断谨慎地试探渊鬼首领的脾性，测试它的智商到底高达何种程度。
答案是：是个极出色的猎手，但城府心机并不高深。
渊鬼首领会用示敌以弱的方式，使袁彬的警惕心下降，从而出其不意地进行偷袭。
要不是袁彬保命手段层出不穷，刚才就得丧命。换做他人，谁能想到渊鬼首领能将自己的脑袋扭转三百六十五度，直接探到背脊上去吞袁彬。
几番击杀未果，便开始唤小弟过来帮忙。
审时度势，狡猾如狐，这是两个较为鲜明的标签，可是面对无法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偏又像跳蚤似的袁彬，渊鬼首领显然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当然，其中还藏在许多因素。
例如金甲鬼将对它的行为没有进行阻止；例如沐公已经带着杨乐乐离开此地；例如此刻渊鬼的伤亡对首领来说并不算什么。
交易仍在执行，却没有了约束，种种叠加之下，方才造就这般情形。
……
噼啪，
覆映袁彬体表的雷霆倏忽旺盛了些，却是方圆数十米内盘踞的瘴气毒性已经攀升到一个顶点，必须要相应增强雷法护身的威力。
袁彬瞥了眼被开膛破肚的渊鬼，警惕心已然提到最高。
这只渊鬼吃了首领一记状似激光的瘴气，当即一命呜呼，连个哀鸣都没能发出来，若是换成他，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哟，还藏着新招啊。”
袁彬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眸直视藏在瘴气中的庞然巨物，刀身扛在肩头，笑嘻嘻道：“可惜打不中我也是没用啊。”
作为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袁彬这双眼睛阅人无数，几句话的交谈和打量，就能将一个人的性格分析出来。
何况是一头有智慧的畜生，早就被他摸清楚命门。
这不。
但见笼罩方圆的浓重瘴气忽地涌动沸腾起来，明明渊鬼体型庞大，这时却见不着顶点影子，奔行间寂静无声，真真是天生的刺客猎手！
反倒是施展雷法的袁彬像极了耀眼的大灯泡，一道活脱脱的靶子。
袁彬被雷霆照彻的金眸微微眯起，握住刀柄的食指轻轻一弹，微不可查的雷网以自身为中心悄然蔓延出去，触摸到数十只渊鬼。
它们正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
那只首领呢？
念及此处的刹那，袁彬心中警兆蓦然作响。
危险！
袁彬背脊寒毛炸起，一股凉意自尾脊骨一路猛窜到天灵，在雷网的感知里，周遭的瘴气竟呈出狰狞可怖的扭曲，居然隐隐形成渊鬼的模样。
渊，代表它来自深渊大峡谷。
鬼，代表无形、诡谲、阴暗。
在这种末日世界，对于荒野上的凶兽从来没有取错的代号。
那一瞬间，袁彬背后显现出苍白色的恐怖兽影。这头渊鬼首领竟能与森森瘴气融为一体，以极其诡异的方式闪现到袁彬身边。
“砰——”
獠牙利齿重重咬合在一起。
麻木空洞的纸人脸庞在牙缝间消失。
须臾，金黄色闪耀的雷霆化作一道笔直的弧光，惊险地从虎口逃脱。
只见袁彬狼狈的身影洞穿重重瘴气，脸颊密布细汗，在半空中辗转腾挪，不停闪避来自各个方向扑击而来的渊鬼，心脏怦怦直跳。
要不是替命纸人的效果自发启动，刚才真要被当做牙祭吃了。
然而此刻他的底牌也已经逐渐耗光！
突地，前方的瘴气猛然扭曲变化，瞬间顶出渊鬼首领的兽首，它用力挥动利爪，掀起浩荡飓风，当空朝袁彬劈下。
且远不止如此，周围同样有几头渊鬼扑了进来，锁死袁彬逃生路线的同时，也将自己纳入首领的攻击范围，俨然是豁出性命了。
危险绝境！
眼下绝非巧合，肯定是那头渊鬼首领的算计。
“不好。”
袁彬眼波雷霆跃动，瞬息间化作雷之铠甲笼罩全身，甲胄表面刻印环环符箓，莫名透出威严肃穆之感，手持绣春刀不退反进。
“唳！”
就在这时，苍穹之上似响起一记嘹亮的鹰啼，贯穿九霄。
立见一道迅疾的白影从天而降，其速之快简直骇人听闻，比起袁彬还要快上数分，后发先至降临战场。
霎时，血光四溅！
锐利的鹰爪狠狠抠进渊鬼首领的眼珠，两米长的翅膀旋即猛地一振，于电光火石间腾飞而起，堪称来无影去无踪。
“啊——”
渊鬼首领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变故，根本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之下，硕大的眼珠竟被抓得稀烂，忍不住张口发出震怒的吼声。
滋啦！
疾霆不暇掩目，雷光忽然照彻渊鬼首领另一只幽深的眼珠，瞳孔表面清晰映出一道环裹雷电的人影。
正是有了雄鹰方才的出手相救，让袁彬嗅到了千载难逢的战机，趁着渊鬼砸下的利爪有微秒的僵持，瞬间钻过指尖缝隙，一路攀至渊鬼的鼻梁上。
直至此时，渊鬼首领的利爪也已狠狠拍到地面。
爪间有血肉爆开的闷响，那几头渊鬼本就是为了阻拦袁彬逃生路线的炮灰，压根就没想着临阵变向，当即结结实实挨了自家老大一巴掌。
本就狂猛的力道，又因疼痛剧烈三分，直接将几头渊鬼脑袋生生打爆。
说时迟那时快。
袁彬左手捏成法印，虚空中骤然迸发一记震耳欲聋的雷鸣，竟叫不少驰援而来的渊鬼腿脚发软，直接栽倒在铺满碎石的大地上。
皂雕旗在半空中猎猎作响，左右龟蛇相随，手持断魔雄剑的真武大帝虚影在袁彬身后出现，神威浩荡席卷。
耀眼的金黄雷霆在法印间蓦然炽盛。
袁彬没有耽搁，抬手往前按去。心随意动，蓄势待发的雷霆当即呼啸轰出，宛如一柄锐利的神剑，直接顺着黑洞洞的眼眶斩了进去。
顷刻间，轰隆隆的巨响在渊鬼首领体内迸发，口中的嘶吼戛然。
死了吗？
袁彬并不能确定这点，两指间立马夹上一道火属性纸符，准备来个补刀。
忽而，一股浓烈的烧灼气味掺着血腥自眼眶里喷涌而出，袁彬似乎嗅到什么，神色一变，连忙化作一道霹雳于半空中疯狂拉开距离。
“轰隆！”
随手掷下的纸符化作一团熊熊火球炸开。
然而竟见翻滚的火海间陡然出现一块黑点，转瞬间，灼灼烈焰被乌黑阴暗的死亡瘴气吞没，沿着袁彬所在的方向铺天盖地袭来！
“来不及了。”
汹涌瘴气尚未将袁彬吞没，其猛烈死意竟已将雷霆强行压制。只见袁彬脸皮迅速腐蚀萎缩，一张张失去色泽的纸符化作灰烬飘飞。
没办法了。
袁彬嚎起嗓子，大声呼喊道：“大哥救我啊。”
“轰隆——”
话音未落，金属引擎特有的嘶吼突地盖过呼救，一辆造型狰狞的摩托车突然穿破瘴气，宛如一道漆黑的闪电，与袁彬擦肩而过。
袁彬惊讶的目光看去摩托主人，后者戴着金属战盔，看不清面目。
关键时刻救场的却非李馗，而是一陌生人。
是友非敌。
袁彬凭借丰富的经验，心中一瞬间便有了判断。
……
只见摩托车竟避也不避，直接冲进蕴着浓烈死意的瘴气中。
倏尔，一抹明亮的白光自车体内部撑起，竟将死意瘴气完全隔绝开来。
与此同时，摩托主人面盔上闪过一连串繁琐的数字，似乎在记录着什么，双眸平静沉稳，只是似缓实急地抬起手。
奇异的嗡鸣声乍响，某种玄奥纯粹的力量在拳臂之间快速涌动。
几是不分先后，铺天盖地似的瘴气显化出渊鬼首领的轮廓，仅剩的独眼透出凶残暴虐的意味，择人而噬。
其庞大的体型瞬间吞没摩托，其所处的位置正好处在它的腹部。
这一刻，摩托主人就好似古代的骑兵，竖掌成刀，抬起拳臂狠狠劈下；这一刻，面盔上的数字达至顶峰后，骤然停止。
“啸！”
厉啸声贯彻远方。
摩托主人掌刀锋芒所指的方向，沿途的瘴气、巨石、渊鬼首领通通被剖分成两半，锐利无匹的纯粹力量余势不止地掼入远处的山壁内。
十数米长的狭长裂痕陡然现出。
渊鬼首领独眼内蕴着的暴虐凶狠同在这一刻定格，原本由瘴气铸成的躯体，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实体，血肉脏器倾洒而下。
紧接着，摩托主人一跃而起，右手猛然握拳，灿漫的蔚蓝光芒在拳眼耀起迸发，旋即弓臂弯腰，狠狠一拳打在了半空。
“轰隆——”
霎那间，梦幻般的蓝色冲击波席卷而出。
所过之处，乌黑阴暗的死意瘴气登时被消融分解，就连剩余的数十只渊鬼都彷佛受到了某种强烈影响，全部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消片刻，它们眼睛一闭一睁，旺盛的生机当即如风中残烛般渐渐消逝。
另一边。
袁彬翻身落到地上，呼出浊气的同时，覆盖体表的雷之铠甲明暗交替间消失不见。
他抬眸扫了眼头顶，那轮熟悉的灰白色太阳映入视线。
原本笼罩方圆数十米的森重瘴气，在短短三个呼吸内，彻底涤荡一空。
兔起鹘落间的惊变着实将袁彬给看呆了，没想到这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竟以如此干净利落的方式解决战斗。
“他是谁啊。”
抱着疑问，袁彬打量那个摩托主人，一身布帛制成的服饰，一米八五的高壮身躯透出浓厚的压迫力，浑身溢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
“轰隆！”
下坠的摩托重重落到地上，轰鸣的引擎声自动停止发动。
摩托主人立于原地，转身看向后方，视线越过袁彬，投向远处山谷内的战场，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
“唳。”
伴随嘹亮雄健的啼鸣，白鹰在空中短暂盘旋一圈，迅速直扑而下，径直降到渊鬼首领的残尸上，双爪稳稳抓住位于心脏旁边的核，用力展翅拉扯。
蓦地，些许血液溅起。
白鹰立即飞到主人身边，爪子微微一松，落下的核被主人握到手里。
“刚才的表现很出色。”
摩托主人夸赞道。
白鹰雀跃地低鸣一声，轻盈地立在主人的肩上。
随即。
摩托主人拿着渊鬼首领的核稍作打量，旋即从摩托车上取出一个金属盒子。打开盖子，只见盒内存有鲜红色的液体，将核放进液体中进行保存。
直到做完这些，摩托主人方才看向袁彬，道出一口浑厚的男性话音：“你不过去帮忙吗，我看你好像并不担心那边的状况。”
“袁彬。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袁彬先是笑着回应了一句，转而也没有选择回答神秘人的问题，却是问道：“不过还想请问一下，你究竟是谁！”
虽然袁彬用经验判断此人是友非敌，但经验归经验，没得到确切的认证，他不可能会放松警惕，万一他的分析出现错误了呢？
这里离深渊大峡谷的位置很近，一般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像摩托主人这样能力、身手不凡的家伙，有时候可比渊鬼危险多了。
面对袁彬的疑问，摩托主人自是明白前者在顾虑什么，抬手将一枚徽章掷了过去。
啪！
袁彬一把接过，抬眼看去。
但见徽章上绘着一个身着战甲的男人，脑后有一圈光环，仔细审视检查一番，确实是曙光城第一军的身份标志。
“原来是自己人，未请教兄弟你……”
话音方方出口，远处的天边猛然响起一阵音爆轰鸣。
听到这股震耳欲聋的声音，袁彬此时也不顾上这个身份神秘的友军，当即抬头看去，脸上不觉露出灿烂笑容。
“终于来了。”
只见天际倏然出现数十个黑点，须臾间，已经从袁彬和摩托主人的头顶上呼啸而过，赫然是一架架通体漆黑的战斗机！
第1013章 鲁莽的计划（中）
“暗剑到达指定位置！”
“暗剑到达指定位置，超过五百只渊鬼正在围攻我方战士，请求攻击。”
战斗机驾驶座上，飞行员面罩后传出铿锵有力的话音。
“允许。”
对讲机里传出威严的男人声音：“务必保护好全体人员的生命安全。”
“是！”
飞行员下意识一挺背脊，认真说道。
紧接着，率领暗剑战斗大队的飞行队长沉声说道：“老规矩，95型驱歼炮，再用火控点死这群畜生。”
“收到！”
数十号人的呐喊在耳畔响起。
“轰隆——”
超音速的战斗机瞬间来到岳钟山等人头顶，弹仓内投下数颗炮弹。
但见通体金白的炮弹以万钧之势压着阴气，直直落到满是血泊的战场上。刹那间，一股粘稠而特殊的绿色烟雾腾空而起，覆盖整座山谷。
“吼！”
渊鬼嗅到这股绿色烟雾，居然立马放弃进攻面前的人类车队，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往山谷外奔行而去。
下一秒，泰半的渊鬼身上源源不断释放的瘴气，竟然开始侵蚀它们本身，体表覆盖的坚硬骨甲衰败龟裂，躯体肉眼可见地萎缩。
仅仅奔行不到二十米，便一头栽到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95型驱歼炮的威力彰显无疑，瞬间解了渊鬼的围困之势。
同在山谷内的岳钟山等人并没有受到烟雾的影响，反倒是见到战机的那一刻，各个满蘸血渍的面孔，纷纷露出兴奋的笑容。
战机于高空旋出半圆弧度，映着迥异的两座苍穹。
飞行员透过座舱玻璃往地面上看去。
只见原本凶威不可一世的渊鬼，此时四散着落荒而逃，尤其是首领的死亡，导致它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他甫一张口，呼啸的战机彷佛也带上了这股肃杀气焰。
“歼灭这群畜生！”
“收到！”
活像一场狩猎，战机下方的航炮遥遥对准奔逃的数百只渊鬼，随着飞行员的大拇指狠狠按下开火按钮，最后的杀戮盛宴正式开启！
砰！！！
砰！砰！！
凶猛的炮火精确地打击渊鬼，坚硬的外骨骼铠甲在炮弹的轰击下一触即溃，八九米的庞大身躯直接被打成一滩燃火的肉泥。
战机呼啸的音浪；金属洪流的轰鸣，为这场战斗画上休止符。
……
……
十分钟后，二十余架战斗机在天际化作模糊不清的黑点消失。
腾起的尘雾纠缠着弥散不去的血腥，这场战斗导致山谷比原先生生扩大两倍有余，入目所及皆是尸骸与火焰。
同时，一架战斗机则停在了悬崖之上。
“把急救包拿过来。”
“水！我需要干净的水来清理伤口。”
“来两个人帮忙把源树拿出来。”
呼喊、奔跑、几声抑制不住的痛呼，战场的残酷与血腥方方展露一角。
岳钟山带人救治伤员，清点人数。
在这位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将指挥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好在这场战斗都是在双方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曙光一方的人员并没有出现伤亡，最严重的伤员也只是骨骼扭曲错位，殃及不到性命。
在各种超凡能力的帮助下，健康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另一边。
李馗立于一个半径五米的凹坑边缘，观察里面残留的炮弹壳子，眸里满是好奇和探究。
此时此刻，炮弹内释放出来的绿色烟雾已经随着阴风的吹拂，消散得一干二净。战后处理这块，明显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挺有意思啊。”
李馗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
渊鬼这种拥有庞大体型的怪物，又是以群体活动为主，就算是新人类直面，也是力有未逮，而且它们不知恐惧，不怕死亡。
在此方世界里，渊鬼已经成为神秘、恐怖的代名词。
然而就是这种怪物竟在绿色烟雾面前土崩瓦解，怎叫李馗不心生好奇。就像是在吃一种层次感丰富的蛋糕，每一口咬下的感觉都不一样。
屠维·戊九十三戴的层层面纱，不断地被摘下。
另一方面，刚才渊鬼殒命的全过程，李馗自然是全都看在眼里。
绿色烟雾进入到渊鬼的体内后，似乎对它本身进行了某种改变，导致原本与瘴气和谐共存的身体竟然出现了矛盾冲突。
旋即，当烟雾侵蚀的面积越来越大，位于心脏旁边的‘核’同样受到了干扰，直接让渊鬼遭到反噬，其杀伤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最重要的是，这种生化武器居然能让渊鬼感受到恐惧，从而让这种毫不惧死的怪物，出现落荒而逃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
“人，就是不容小觑的种族。”
李馗明显看得更深更远，不禁有感而发地想道：“越到绝境便越顽强，往往会爆发出极为惊人的恐怖力量。”
如此针对性的武器，它的背后必定集结了无数人才的智慧与心血。
‘由此看来，曙光针对渊鬼这一怪物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念头方方从心间升起，李馗便偏头看向漫步过来的袁彬，唇边勾起笑意弧度，调侃道：“你小子也是深藏不露呀，实力进步得相当快。”
说实话，大明世界的灵气并不充裕，袁彬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从普通的武林高手变成结丹境界的高人，除开心性及资质，也是恰巧赶上了大争之世。
对付盘踞在大明的邪神势力，又身处地府的特殊时期，外派出差频繁，如此高强度的历练，只要不死，脱胎换骨是肯定的事情。
毕竟李馗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可谓是深有体会。
“哈哈哈哈。”袁彬闻言不由开怀笑了两声，眨眼说道：“现在的我不过是走到了曾经大哥所见过的风景。”
瞧瞧，什么叫做锦衣卫指挥使的含金量，这语言的艺术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袁彬来到李馗身边站定，知晓后者在想刚才绿色烟雾的事情，心思转了转，已经大致猜出李馗所思何事，开口说道：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最新研发出来的95型驱歼炮，我也是头一回见，想不到威力还真跟报刊上说的一模一样。”
“驱歼炮。”
闻言，李馗想起渊鬼亡命奔逃的画面，笑了笑：“还真是顾名思义。”
随即，他又好奇地问：“你说的是什么报刊。”
“曙光人类报。”
袁彬脱口而出：“这也是个拥有五十年历史的官方日报了，据说从司伯弘领袖在领导要塞时期就已经创办，到现在已然是曙光城的唯一报社，其内容多样，覆盖了各界的消息咨询。”
李馗若有所思地点头，眸里闪烁精光。
旋即，袁彬话锋猛地一转：“不过95型驱歼炮的作用也没有大哥你想得那么大，也就是在深渊大峡谷的外围能够派上用场。”
李馗的反应多快呀，瞬间便明白袁彬话里的意思，恍然道：
“归根结底，脚下立处之地受深渊大峡谷的影响并不严重，战斗机还能飞到这里，要是再往里头去，恐怕会出现故障和失灵。”
要不怎么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袁彬嘴唇没张，却是向李馗传音入密道：
“深渊大峡谷内的瘴气，可比渊鬼释放出来的恐怖许多。我曾听钟山叔说过一嘴，他讲哪怕是最新型的战斗机也无法抵御峡谷深处瘴气的侵蚀。”
关于这个话题，只能暂且终止。
李馗转身看向骑着摩托过来的神秘男人，上下稍作打量。头戴的金属战盔应是采用了某种特殊材质，挡住了李馗的窥探。
不过，李馗能够极敏锐地感知到这个人身上流淌着某种极为纯粹的力量，很细微，很黯淡，但若是一旦爆发出来，将会展现恐怖威力。
如果不动用幽通之能，无法看穿后者的“真面目”。
李馗对着那人，礼貌性点头。
毕竟是出手相救的友军，他也不会冒昧地去探究根底。
至于旁边的袁彬，则将注意力放在了摩托主人肩上的神骏白鹰，到底是古代人，对于鹰犬格外情有独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随即。
“这位是曙光第一军的兄弟。”
袁彬主动介绍道：“具体姓名还不知晓。”
关于这个问题，实际上袁彬已经问过两次，但对方压根就没回答的意思。
李馗眉梢微挑，轻轻点头。
对面的家伙在打量他，这种目光其实很正常。虽然光明正大，但总感觉掺杂了点别的意味。
出于原则，李馗并没有用幽通窥视，自然也就无法知晓摩托主人在打量李馗的同时，面盔后接连跃出数不清的人脸照片，一一对李馗的样貌进行比对。
最终则是鲜红的无字。
说明曙光数据库内并无此人的存在。
摩托主人深深看了李馗一眼，刚才过来的路上，并没有看见随行的细犬，以及手拿羽扇的奇怪鸭子。旋即，他心念翕动，面盔上的数字流再次频繁涌动。
至于在查询什么，暂时无法知晓。
但毫无疑问，这位曙光第一军的成员能够出现在这里，明显是追踪李馗而来，他真正抱有怎样的目的，又需要打个问号。
……
这时，没想到那摩托主人竟主动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涂满各异迷彩的脸庞，明亮凛冽的双眸令李馗不由感到几分熟悉。
无需思索，李馗便知道这股熟悉的来处，他跟岳钟山是一类人，内心有着极其坚定的信念，十分纯粹。
“钟山叔。”
遥遥一声呼喊，李馗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去。
只见吴仲从山谷另一头重新跑了回来，径直来到岳钟山的身边，胸膛起伏不定，看了眼悬崖上的战斗机，皱眉说到：“有一件奇怪的事，我想跟您说。”
“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岳钟山嘴里咀嚼着叶子，酸甜味道刺激味蕾的同时，也让他疲惫的精神稍微有了振作。“来的并不是前线的第六军，不是藏刃大队。”
吴仲咽了口吐沫，纳闷道：“对，没有错。我刚跟前线取得联系，他们说藏刃大队飞过来至少还需要五分钟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曙光第一军的暗剑，精锐中的精锐。”
岳钟山看向站在李馗、袁彬对面的摩托主人，疑惑地想道：“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其实关于这点，岳钟山早在战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吴仲跑出山谷、与前线取得联络，期间的行动再快，再效率也需要花费一到两分钟。这还没算上前线第六军的调兵遣将，驰援而来的时间。
在岳钟山的设想中，先来的应该是远距离的炮火覆盖，对渊鬼的包围进行一波打击，使他们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等到战机飞来。
可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似乎早有准备了？
尤其是第一军属于王牌军队，护卫曙光城以及领袖司伯弘的安全，轻易不会上前线，怎么会来到这里。
岳钟山的直觉告诉他，恐怕与那位摩托主人有所联系。
旋即。
“没事，小问题。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岳钟山满是老茧的大手拍了下吴仲的肩头，扬起笑脸：“辛苦了，不过我们要做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快去帮忙吧。”
“好。”
吴仲点一点头，立即转身去帮忙。
这件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这点肯定做不了假。只不过有点蹊跷罢了。
就在这时。
只见停留在悬崖的战斗机里跳出来一人，稍作顾盼，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身手敏捷地借助突起的石块做落脚点，没一会儿就落到了山谷里。
这名飞行员快步来到岳钟山面前，摘下面盔，露出一张硬汉脸庞，敬礼道：“暗剑战斗大队魏胜利。”
“曙光大医学院，防护军队教官岳钟山。”
岳钟山同样认真敬礼，开口说道：“非常感谢你率队来救我们。”
“钟山老师客气了，职责所在，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魏胜利粗犷的语气里忽地掺上了几分兴奋，“我前两年在军院学习，还上过您的指导课，您可是我的偶像。”
这点倒是出乎了岳钟山的预料，不过有这一层关系，有些话就能问出口了。
“前线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岳钟山开门见山道：“怎么会是你们过来？”
第1014章 鲁莽的计划（下）
岳钟山的话里难免表出几分担忧，如今前线的战事打得很凶，战况瞬息万变，双方除了手握的王牌还没上场，几乎投入了所有兵力。
也不难怪岳钟山会如此相问。
闻言，魏胜利不由微怔，旋即连连摇头。“没有，据我了解前线的状况很顺利，第六军的施将军重创了昭圣那个瘪犊子，连连取得大捷。
“最新消息是，圣夜不得已临阵换将，派上崇冥那家伙上来接班。”
“文勇啊。”
听到喜讯，岳钟山眼睛唰地一亮，高兴道：“这件事也只有他能做到。”
施文勇何许人也。
统领整个第六军的最高将领，别看第六军的实力排行有点靠后，但是施文勇的个人实力却是高深莫测，在曙光内绝对能排上前五。
尤其是，施文勇还是领袖司伯弘的三位义子之一，地位超然。
然而，这边岳钟山话刚说出口，一下子闭口不言，神情倏忽有些震惊微妙。
按照魏胜利透露的情报，昭圣鬼王受到重伤，迫使圣夜居然为此改变战略部署，可想前者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另外，追击他们的金甲鬼将就是昭圣鬼王麾下的中级将领。
也即是说，真正想要杨乐乐的恶鬼，根本就不是先前猜想的什么高层鬼类，而是实力高强的一方霸主，昭圣鬼王！
想到这点，岳钟山的目光立马着急地寻找起李馗。
巧的是李馗跟袁彬，以及那位摩托主人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钟山爷爷。”
几声悲愤的呼喊也在此刻响起。
只见遍体鳞伤的三名战士互相搀扶着跑过来，双眼通红，血丝密布。
其中一人言语吞吐间带出冷飕飕的寒意，俨然是超负荷动用能力的表现，带有哭腔道：“钟山爷爷，小乐……小乐她被带走了！”
说来也是曲折。
李馗仗剑而行，所经之处斩首无算，确实是潇洒无比，帮这边解围，再帮那边解围，快得连句话都跟他说不上，只能目送背影离去。
这就导致当时跟杨乐乐在一起的几人，见到李馗空手从湖底飞上来时，却不见杨乐乐的踪影，心里那叫一个惊慌。
等他们将剩余的诡物处理干净，原本湖底的位置已经是空无一物，这才确信杨乐乐真的被沐公带走了！
“该怎么办啊，钟山爷爷。”
“我们没保护好小乐。”
哽咽的话语声接连响起。
他们沾满血渍的脸庞满是愧疚，以及对自己无力的气愤。
年岁十五的杨乐乐就跟自己亲妹妹似的，而且因为杨乐乐的超凡能力，队里每个人都曾受过到她的救治，说是团宠也不为过。
上次要不是李馗出手相救，杨乐乐指定要被劫走，这回岳钟山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好杨乐乐的周全，特意对随行的人员进行安排，实力都比较高强。
可即便如此，还是出了差错！
短短几句话透出的内容登时吸引了周围人的关注，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搜寻间，皆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与此同时，一辆装甲车旁，一名右手臂骨折的伤员瞅着自己的手臂在某种力量下逐渐矫正复原，不禁惊讶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目露震惊的神色。
女子微阖双眼，双手虚按在伤口，集中注意力救治。
……
悲怆哀伤的氛围悄然蔓延而起。
此时所有人望向岳钟山的目光无声胜有声，这时候只要岳钟山说出一句去救杨乐乐的话，保证无一人会选择退缩。
然而偏偏岳钟山脸上的神情却颇耐人寻味，唇边竟露出一抹微笑。
众目睽睽之下，岳钟山的表情变化自然被一双双眼睛看了个真切，面面相觑间，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杨乐乐都被圣夜一方的恶鬼抓走了，钟山老爷子怎么还笑得出来。
莫非是被刺激到了？
也对，岳钟山可是一直将杨乐乐当成自己孙女一样看待。
“钟山叔。”
“钟山爷爷。”
一念至此，不少人的眼神浮露起心疼，纷纷呼喊出声。
“哎哟，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模样，还是我带出来的兵吗。”岳钟山一见众人神态，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把你们的心都给我放回肚子里去，小乐安然无恙，一根汗毛都没掉！”
随即，只见岳钟山朗声喊道：“小乐，你赶快出来吧，他们都快要急死了。”
“钟山爷爷，我在这儿呢。”
熟悉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众人闻言，脸庞的神情顷刻变得古怪又滑稽，连忙左顾右盼，寻找杨乐乐的身影。
可当人群散开，目光停留，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一辆装甲车旁，那名其貌不扬的女子缓缓站起身。
她看过去二十出头，身高、面貌与杨乐乐相较根本就是两个人，而且在场的成员们没有一个认识她，可诡异的是她嘴里却发出属于杨乐乐的声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数不清的视线注视下，女子有点羞涩地笑了下，手掐法决，混沌空白的能量在指尖凝聚，轻轻往脸上一拨。
一张薄若蝉翼的纸人登时轻飘飘落下，搭在臂弯上。
再看时，其貌不扬的女子身高缩水，略有青涩的坚毅小脸出现。
正是杨乐乐！
“哈哈哈哈，我就觉得奇怪！”
突地，方才手臂骨折的伤员忽然惊喜地大叫道：“我说你刚才治疗的时候，神态跟动作怎么跟小乐那么像。原来就是小乐本人啊！”
现场约有一二秒的寂静。
“乐乐没事。”
“太好了！”
悲怆哀伤的氛围瞬间涤荡一空，吵吵闹闹的欢呼声在山谷内回荡。
“小乐，你可吓死我了。”
刚才同行的三人蹦跳着来到杨乐乐身边，上下打量安然无恙的杨乐乐，终于放下心口大石，齐声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
杨乐乐心间有股暖流淌过，连忙说道：“我来给大家疗伤。”
话音方落，那名掌握暴雪能力的男子似突然想起什么，眉宇间的喜色凝住，诧异问道：“咦，那被抓走的杨乐乐又是谁啊？”
此话颇有些一石激起千重浪的效果。
大家伙的心境真就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情绪在悲喜之间快速跳跃，最后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当事人。
“我也不知道。”
杨乐乐瞅了眼岳钟山，摇头说道：“我只是按照钟山爷爷的吩咐做事。”
杨乐乐确实不知内情。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避免出现无法挽救的局面，知晓计划全内容的只有三个人——岳钟山，李馗和袁彬，其他人皆被蒙在了鼓里。
小心、谨慎，甚至于非常大胆。
为此岳钟山还特意将队伍里的部分高手调到了‘杨乐乐’身边进行保护。
如此一来，人有了，阵势有了，艰难的过程也有了。唯独沐公从头到尾地被算计。
……
“好了好了，你们都很闲吗？”
岳钟山明显不想将此事说出来，抬手作挥赶状：“先把伤员全部送到车上，让他们陪你们站着很舒服是吗。
“看看周围，现在还远没有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倏然严肃。
虽说眼下危局已解，但此地终究离深渊大峡谷实在太近，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另一批渊鬼跑出来。最要紧就是离开山谷！
岳钟山的威严毋庸置疑，尽管大家伙心里仍对这件事抱有好奇和猜测，但他们的身份终归是一名军人，服从命令是本能，是天职。
于是，众人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钟山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全场最懵的是谁，那肯定是这位暗剑队长魏胜利。刚跟岳钟山说了两句话，现场的局面就开始以超乎他预料的方式一骑绝尘。
见到的，听到的，魏胜利全都懂，偏偏连在一起，愣是把他给搞糊涂了。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先前做的一些部署。”
岳钟山歉意地笑了笑，却还是先问：“在此之前，老头子还是先想知道，按理来说驰援的应该是第六军，为何是暗剑的你们……”
“因为暗剑大队是我叫过来的。”
突然插话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推着摩托过来的神秘男人。
见到来人，魏胜利的神情骤然严肃，身躯紧绷站直，敬礼道：“长官！”
摩托主人轻轻点头，同样敬礼道：“辛苦了。”
两人表现的这一出反倒将岳钟山弄得一头雾水，他仔细端详摩托主人涂满迷彩的脸庞，迟疑道：“你是？”
“也是第一军的兄弟。”袁彬适时地再次补充。
“抱歉，我的身份是高度机密，不能向任何人进行透露，还请岳老爷子理解。”摩托主人主动开口解释，同时再次将自己的身份徽章递了过来。
岳钟山一眼便认出真假，没有接的必要，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随即。
仅凭一句话便掌握话语权的摩托主人，开口问道：“刚才听战士们的议论，我大概能猜出来一点，不知岳老爷子是否有后续的计划？”
杨乐乐表现出来的特殊能力，他看在眼里。
岳钟山能想到其实是昭圣鬼王需要杨乐乐，以摩托主人的智慧又如何猜不到。
“是有后续，但老头子可不敢邀功，这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计划。”
岳钟山笑了笑，颇有些意味深长道：“而且对于整个计划来说，眼下不过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能不能成功，需要你们的帮助。”
“哦？”
闻听此言，摩托主人下意识地看向袁彬。
刚才杨乐乐用于伪装的纸人，明显出自袁彬之手。而且他从数据库里调出了关于袁彬的档案，此人的履历非常出色，是个聪明人。
岂料袁彬摆手摇头：“我也只是配合，真正想出主意的是大哥。”话一说出，他赶紧改口道：“没跟两位介绍，这位是李馗，计划是他想出来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当李馗名字从袁彬口中说出来的刹那，挂在摩托车把上的金属战盔，内载的程序里，无数涌动的人脸图像陡然消失不见。
最后，浮现出来的是一张图片。
同时间，摩托主人瞳孔深处荡起微妙心绪，扭头看向李馗。
“是我。”
李馗一下子成了众目焦点，不卑不亢道：“如两位所见，保护杨乐乐不落敌手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
捣哪家的巢穴，昭圣鬼王的大本营？
魏胜利闻言看去李馗，目光彷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兄弟，你没烧糊涂吧。
你这也太莽了吧！
旁边的岳钟山看着李馗眼神中透露出的自信，担忧的话在口中转了转，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这就是变数所在！
对岳钟山来说，他原以为抓捕杨乐乐的命令来自于圣夜一方的某个高层将领，虽说有难度，但以李馗表现出的本领来看，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是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如果目标是昭圣鬼王的话，其难度何止是天地之差。
这也是方才岳钟山醒悟过来后，着急地想要找李馗的原因。
“昭圣鬼王身受重伤，确实是他难得的虚弱时期。”
出乎意料的，摩托主人对此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只是说道：“但就算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准备在他的大本营里杀他？”
“能不能杀他，就看你们给的支援力度大不大了。”李馗微微一笑。
话语中除了自信，就是自信。
或者说，想要让完全陌生的摩托主人及魏胜利相信他的计划，除了表现出的实力、手腕，剩下的唯有强大的人格魅力。
要说这魏胜利也是个妙人，听了李馗的话，眉锋挑了挑，直接开口说道：“哥们，认识一下，我叫魏胜利。”
先别管李馗能不能做到。敢做，敢想，就凭这两点，他魏胜利就想跟李馗交个朋友。
“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摩托主人深深看了眼李馗，说道：“你又希望我们怎么支援你？”
李馗偏头对上摩托主人的目光。
说实话，这家伙的信任有点超乎李馗的预料，不过能省点口舌，自然再好不过。
“具体行动的细节，我不能告诉你们。”
李馗有条不紊地说道：“但我手里有袁彬的纸鹤，这纸鹤可以通过我直接定位到昭圣鬼王的位置。
“而且他刚从前线退下来，目前并不在自己的老巢，而是在另一处的宫殿里。”
第1015章 直捣黄龙（上）
一听到李馗说的话，摩托主人不禁微皱起眉头，疑惑地说道：“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昭圣不在老巢，而是在别处的宫殿里？”
“当然是因为有人将此事告知于我。”李馗说道。
“是谁？”
摩托主人再次追问。
“他快过来了。”
李馗神秘地笑了笑：“你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就在‘知道’二字落下的刹那，岳钟山几人立即听到不远处的人群忽然变得嘈杂起来，紧接着，一声紧张的呼喊压过了全部声音。
“敌袭，敌袭！”
“有敌人过来了。”
“注意警戒！”
猛地一听这话，原本曙光成员们稍有放松的神经登时紧绷，各种超凡能力的气息波动自体内升腾，吹动周遭的细小碎石颤栗不止。
只见一名站在装甲车顶上的男人，双眼绽出微弱的白光，视线跨越重重山峦叠嶂，犹如千里眼一般，定格在一道急速朝山谷逼近的模糊身影。
刚才提醒众人的话语正是出自此人之口。
“看过去好像是圣夜的恶鬼。”
随着那道身影离得越来越近，原本模糊的面容也逐渐变得高清，男人却诧异地说道：“不过我只看见了他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好丑好恐怖的头颅。”
闻听此言，进入战斗状态的士兵们既感到紧张，又觉得疑惑非常。
胆敢只身一人就朝他们冲过来，想必实力十分高强，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此人刚才怎么不上，非要等战斗结束才来？
莫非是特意在等战斗机离去？
种种疑问交织在脑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绪变化，让一众战士都感觉此刻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皆是默默攥紧手里的枪械、兵刃。
只待那人露头出现，必将遭受到铺天盖地的猛烈攻势。
能量气机的交织下，未熄的火焰猛然窜起。火光摇曳扭曲间，一道身穿金色甲胄的身影赫然出现。见甲胄的制式，分明是圣夜一方的中级将领。
就在战士们就要按捺不住发起攻击时，岳钟山有力的话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让他过来。”
此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他们的耳朵没有听错吧。
打了百余年的战争，除去小部分特殊情况，人类在荒野上遇到任何鬼类，只有一种结果，你死我亡。
血海深仇四个字，可不是说说而已。
“让他过来！”
岳钟山的话语声再次响起。
曙光的战士们只好听从命令放下警备，却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明明只是一场突围战，怎的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他们只能目送金甲鬼将拎着一颗狰狞的恶鬼头颅往岳钟山那边走去。
有心想听点谈论的话语，奈何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李馗等人的立足之地，丁点声音都听不见。
见状，战士们唯有重新拾起手头的活计，倒是仍会时不时地往那边投以好奇的目光。
……
“砰！”
金甲鬼将径直来到李馗面前站定。
李馗一手按住腰间的赤霄剑柄，笑着说道：“他就是圣夜一方指挥这次战役的将领。”
摩托主人闻言脸上的神情无甚明显变化，只是细细打量金甲鬼将，注意到后者的眼神里有难以察觉到的僵硬和茫然。
“好高明的精神控制。”
摩托主人心中瞬间有了判断，管中窥豹，对李馗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要不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很难发现金甲鬼将已经成为受人控制的傀儡。
“是的，全盘计划都是由我一手策划，沐公也是我写信从前线调来。”
金甲鬼将语速快而清晰地说出目的，同时抬起手里拎着的头颅。“大部分计划能够成功实施，少不了此鬼的能力相助……”
淡漠的话语声娓娓到来。
几人看向李馗的目光中不乏佩服、惊讶。
原来早在李馗当时救下杨乐乐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躲起来遥控指挥的金甲鬼将，直接施展嫁梦入侵鬼将的思维，将其控制埋下伏笔。
也即是说，自打那以后，关于圣夜一方的全部谋划悉数被李馗知晓，后者更是将计就计，借势布局，以便完成打响自己名头的第一战。
没错，就是要打响名头！
虽说李馗和唐寅商议前期确实要尽量低调，但也不能过分的低调了。
如果手中不能掌握一定的权利，三个月的时间，单凭他自己想要调查世界背后隐藏的东西，着实有些力有未逮。
李馗的竞争对手可是神荼郁垒、肖刚这种强悍绝顶的人物，绝不能落后。
另外，既然加入曙光可以获取一定优势，自然是要将优势不断扩大。
李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及手段，从而获取更高的身份地位，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跟曙光领袖司伯弘见一面，了解更多的东西。
另一边。
当金甲鬼将话毕，旁边的魏胜利看着李馗，忍不住开口说道：
“哥们，没想到你显山不露水竟然这么厉害，先前在哪一军就职，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你这一号人物啊。”
他的能力颇为特殊，在感知方面尤为出色。尽管李馗有意收敛，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威严，想必之前也是身居高位的人。
其次，在长达百余年的战争中，有才能、天赋的人类会得到相当力度的资源倾斜和培养，很难有那种低调、扮猪吃老虎的人。
所有人类都巴不得希望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魏胜利才有如此疑问。
李馗当然明白这点，毕竟世界的环境不同，却是用了个万金油的回答：“抱歉兄弟，我的身份也是高度机密，无法向你透露太多。”
“……”
魏胜利眨了眨眼，理解地颔首道：“明白明白。”
摩托主人闻言瞥了眼魏胜利，目中透出意味深长。
明白啥呀，你就明白，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因为有岳钟山和袁彬的背书，魏胜利也就没对李馗的身份起疑，但摩托主人从曙光前哨站一路追踪到这里，李馗话里的真假，他难道不清楚吗。
不过李馗与岳钟山、袁彬之间发生的事情，包括现在，其实都令摩托主人感到十分好奇，种种因素下也就不打算在这时揭穿李馗。
随即。
摩托主人沉声说道：“你控制这名鬼将获得了昭圣的情报，确实取得了不错的先机，但就算昭圣鬼王如今并没有呆在他的大本营里，身边也不会缺人手。
“你不肯透露如何行动的细节，又想让我们全力提供支援，就算我们愿意支持，又如何说服高层同意这次行动。”
李馗闻言倒是对这位摩托主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家伙的思维反应很快，而且隐隐透露出几分要对他下注的意思。
要知道有暗剑魏胜利的恭敬服从，摩托主人在曙光中的地位不言而明，口中的高层说白了就是他自己。
如何说服他，这才是重点。
李馗想了想，方才开口说道：“四成把握吧，如果支援及时且足够给力，这个胜算还能往上挪一挪。”
四成把握高吗，
当然高！
如果能杀掉圣夜的一名鬼王，对整个人类的士气都是巨大的提升。
于是，摩托主人深深看了一眼李馗，严肃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机会难得，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要选择进行尝试。”
紧接着，摩托主人偏头对魏胜利说道：“用战斗机联系上级，告诉他们暗剑大队随时准备候命，告知编号0101103，请高等级战力随行出发。”
“是！”
魏胜利立马抬手敬礼。
事实上这位暗剑队长之所以没有随着队伍返航，就是上级长官命令他要无条件听从摩托主人的指令。但除此以外的消息，他就一概不知了。
无需质疑，只需完全服从。
这点，魏胜利完成得非常好，当即转身奔向战斗机。
此番言语举动也让李馗重新认识了摩托主人的地位之高，心思转了转，竟是语出惊人：“如果可以的话，倒不妨让施文勇将军亲自来一趟，这样的话，斩掉昭圣鬼王的头颅，把握几乎就是十层了！”
摩托主人闻言直视李馗，双眼平静如一汪清澈湖潭，又似星辰般闪闪发亮，彷佛看穿了李馗试探的心思，却也平淡回应道：
“施文勇将军坐镇前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眼下战事正处于如火如荼之际，他一动，你谋划的一切就要付之东流。”
李馗歉意地说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所以你真身已经到达了吗？”
摩托主人言语间尽显雷厉风行。
“当然。”
李馗微微一笑，说话的同时，身上的服饰同肌肤都渐渐变得苍白坚硬起来，显化出纸人真身。“这就是如今昭圣鬼王目前所处的位置。”
只见纸人于半空中完全铺开，重重山川地势以极快的速度描绘而出，一抹殷红的光点在上面持续闪烁。
“凤陵峡。”
岳钟山稍作辨认，立即就认出光点目前所处的位置，沉声说道：
“此处离前线战场的位置并不算太过遥远。可凤陵峡地势险峻，很早之前就被昭圣鬼王花了番大力气进行改造。虽说不是大本营，但也不会差到哪去。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无法对那里的虚实进行查看，防卫相当森严。”
话语声顿了顿，岳钟山继续说道：“而且看安排，圣夜明显是想玩奇兵。
“明面上让崇冥鬼王接任昭圣的指挥权，实际上若是等杨乐乐到了他们手中，昭圣鬼王的伤势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复原，从而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重新回到战场，届时后果难料！”
“岳老爷子说得一针见血，所以我们更不能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得逞。”
摩托主人对岳钟山的态度明显尊敬许多，旋即说道：“我也需要去做一番安排了。”
一眨眼的工夫，原地只剩岳钟山和袁彬。
“没想到居然会进展得这么顺利。”岳钟山见状也是颇为感慨地说道。
其实那天晚上在探讨计划的时候，三人都一致认为这个环节是最为麻烦的点，毕竟想要取得真正有力的支援，单凭李馗拿出来的这些，终究差了点意思。
按照原先的设想，最终还是要靠岳钟山老爷子动用下自己的人脉，去走走关系。
没成想摩托主人魄力十足，不但愿意相信李馗，并且真的去付诸行动。
袁彬紧握李馗留下的赤霄神剑，闻言轻轻点头，亲昵地搭上岳钟山的肩膀，扬起笑容：“钟山叔，你别太担心了，大哥那边绝对没问题的。”
“你小子对他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啊。”
岳钟山忍不住吐槽道。
过了片刻。
“出发！”
岳钟山率领的车队很快驶离了山谷，接下来的事情暂时也就与他们无关了。
……
……
凤陵峡。
如墨的山峰鳞次栉比，座座山巅冒出旺盛的火光，照得两片迥异的苍穹诡异万分。
共有上万名鬼兵在这里安营扎寨，凌冽的肃杀寒风裹挟灼热的温度，令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变得异常压抑。
“铛铛铛……”
金铁交鸣的声响连成一片。
只见众峰环绕的一座高山上，矗立着一尊偌大的金属宫殿，浓烈的火光和黑雾自半山腰腾起，笼罩半个山峰。
战争的气焰相当浓烈。
与此同时，在一座小矮峰上，有一处长宽百米有余的湖泊。
可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哪是湖泊，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空间传送法阵，每一条阵纹溢散出的能量光华形成了深蓝色的湖水。
此处还有数十名精锐鬼兵把守。
“今天是不是刚送了一批材料上去。”一名鬼兵嘴唇翕动。
“恩。”
旁边的另一名鬼兵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前方：“我那大哥刚好接下这门差事，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凑齐，险些将自己的命给折进去。”
“没办法，谁让鬼王……”
这名鬼兵的话刚说半截，眼睛骤然瞪大。
只见湖水中央陡然泛起了一层层涟漪，深邃的光芒蓦然爆发，紧接着，立见湖面上多出两道身影，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
“快快快，有情况！”
下一秒，呼喊声登时响起，吸引了所有驻守鬼兵的注意力。
第1016章 直捣黄龙（中）
“这家伙是谁！”
“居然还有一位人类女孩跟着传送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等等……这不是沐公吗，他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快叫人过来。”
声声呼喊在耳边时远时近，在沐公的感知里，周遭的景物如万花筒般疯狂倾倒翻覆，强烈的呕吐感和撕裂剧痛交织、贯穿全身，尤其是残留在伤口上的煌煌剑气，如同一把生锈的剪刀粗暴地剪开躯体，疯狂地破坏每一寸灵肉。
“我看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先把他俩抓起来吧。”
“小心点。”
几名鬼兵交谈间，自腰间突地抽出一条火焰云带，打算将沐公同杨乐乐先进行关押，当即朝伤痕累累的沐公走去。
“不要过来，我说不要过来啊……”
沐公抬头注视重重叠叠的人影逐渐朝自己逼近，硬是从口齿间挤出提醒。旋即，他忍受不住痛楚似的，以头捶地，浑身疯狂地颤抖。
奈何沐公的话语声若蚊蝇，几名鬼兵虽认出沐公的身份，但他的情况实在凄惨无比，只剩半副身躯，根根发丝被剑意烧灼得来回翻腾。
这种诡异而惊怖的场面，负责看守的鬼兵肯定要对沐公进行控制！
“啊——”
倏忽，沐公终于是忍无可忍，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自口中迸发。
霎时间，嵌于眉心的玄青宝石骤然大放妖光，头发群魔乱舞似的甩摆，强行将宛如附骨之疽般的剑气逼出体外。
“铮！”
几名围上来的鬼兵哪想得到沐公居然敢攻击自己，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赤霄剑意洞穿眉心，一声都没吭出来，直接命丧当场！
“你要造反吗！”
“沐公，你在找死！”
伴随怒喝，泛起致命杀机的兵刃抵向沐公。
也即是此刻，沐公浑浑噩噩的神智终于恢复清醒，一抬眸，潋滟的寒光在眼中闪烁，却给他带来最需要的安全感，当即嘶哑地开口道：“我奉命执行机密任务，此女是救治昭圣鬼王伤势的关键，你们还不快将这件事上报！”
这番话一出，对沐公抱有杀意的鬼兵们登时面面相觑，一下子犹豫不前。
“快啊。”
沐公强撑起精神，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想死吗。”
湖面似因咆哮声泛起不规律的涟漪。
为首的鬼兵头目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弟兄，几句威胁的狠话在齿间烧得滚烫，脱口而出的却是：“去将此事上报，让闫焱将军来处理。”
如果事关昭圣鬼王的伤势治疗，那么就算沐公伤了自己人的性命，也不会被军法追究，反而是天大的功臣。
“是！”
立即有两名鬼兵飞速离去。
沐公呼吸着阴气，心思转动下，开口说道：“我要带她亲自面见鬼王。”眉心的玄青宝石绽出层层剧烈的波动，殷红的眼珠透出无比的狠厉！
鬼兵头目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侧过身子。其余的士兵见状，以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注视了眼沐公，立马学起自家老大的动作。
沐公额前的玄青宝石泛起微不可察的喜色。
对他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杨乐乐就是他向上爬的台阶。
沐公为了这次任务，身负重伤，实力十不存一，如果不能借此功劳恢复实力，那他日后必将在与曙光的战争中死去。
另外，圣夜一方军法森严，他抛下百余名精锐鬼兵，是形神俱灭的大罪，不能让任何人抢走这份功劳，必须独吞！
心思转动之际，沐公偏头看向杨乐乐，神情却倏忽一怔。
如果没记错的话，传送前他为了防止杨乐乐捣乱，特意用头发将她捆成粽子，怎的现在自动解开了。
莫非是在传送的过程中，因为剧痛的关系，不自主解开束缚？
“不过她的眼神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沐公眉心的玄青宝石频频掀起灵魂波动，浮起极其复杂微妙的情感。
……
杨乐乐眼眶通红，立于湖面之上，打量所谓的凤陵峡。
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山峰林立，浓墨似的黑烟裹挟旺盛的火光爆裂燃烧，厚重的硫磺气味扑鼻而来，喧嚣的气焰压得人心慌。
‘杨乐乐’微微呼吸了一口，进入口鼻的阴气质量明显要比外界干净许多，随即，他似有所感地看向穹顶，一缕幽光转瞬即逝。
某个无法看见的结界笼罩方圆数千米，保证隐蔽、防守的同时，也在过滤浑浊肮脏的阴气。
看样子圣夜一方对于逐渐恶劣的世界环境，同样有自己的一套解决办法。
“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巨大的兵工厂。”
‘杨乐乐’暗自思忖。“看来这一趟必将收获丰收呀。”
就在这时，杨乐乐似有所感，睨了眼投来目光的沐公。
轰隆！
无声的巨响在沐公的脑海里炸开，一下子呆若木鸡，刺骨的冰冷侵彻全身，思维同时变得僵硬起来，唯有一个念头升腾。
“她绝不是杨乐乐。”
那张看过去人畜无害的面孔；那双看过去哭得梨花带雨的眼睛；统统都是伪装的面具。
假的！全是假的！
看他的眼神，淡漠得犹如视一只蚂蚁！
同时也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伪装成杨乐乐的家伙，实力恐怖！
“快！”
沐公撕扯出喉的话语近乎破音，歇斯底里地喊道：“她不是杨乐乐，快杀了她！”
单凭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对付这个家伙，必须让其他人一起上才有胜算。
此人假扮成杨乐乐，绝对图谋甚大！
然而！
“你们把她抓起来，别让她跑了。”一模一样的话从沐公的嘴巴里说出来。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沐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居然出自自己之口。
旋即，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几名鬼兵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杨乐乐。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杨乐乐小脸上写满了倔强，拼命地挣扎着。奈何双方的力量实在过于悬殊，一名鬼兵刚好将没用上的火焰云带把杨乐乐捆了个严实。
这种火焰云带的束缚效果极强，登时叫杨乐乐失去反抗。
可是！
这都是假的呀！
宛如是两个泾渭分明的真假世界。
在沐公眼中，那几名鬼兵不过是在跟空气交谈使劲，火焰云带还在手里拿着，根本动都没动！
而‘杨乐乐’就站在旁边，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彷佛对他而言，十分稀松平常。
浓郁的绝望一瞬间如海啸般将沐公淹没，‘杨乐乐’用一种他无法想象的招式控制了这里所有鬼兵，将其视作提线木偶般任意摆布。
就连他也是舞台上的一名小丑。
沐公相信，如果不是‘杨乐乐’的有意为之，他肯定也与那些鬼兵一样。
“认真而言，你工具人的角色做的非常好。”
忽地，杨乐乐居然主动开口说话，可话里透出的意思却令沐公如坠冰窟：“如果没有你的认证，单凭我自己很难来到这里。”
沐公铸成躯体的头发惧得颤栗不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圣夜一方，唯有实力高强的鬼将方可有一项被赐予的特殊逃生能力。
那就是在生死危急时刻，可用部分躯体强行催动空间法阵，直接传送回大本营里！
例如沐公；
例如在施文勇剑下逃得一命的昭圣鬼王。
这个法阵铭刻于魂魄深处，只有在自我意识完整而清醒的情况下，方能启动。而在穿梭空间的过程中，魂体会被反反复复的检验，如果有一丁点不对劲，立即会被空间风暴绞灭。
避免了精神控制、李代桃僵，种种一类会被利用的缺点。
沐公就是在自我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用自身头发包裹住杨乐乐，完成了需要一系列条件允许的空间传送。
可即便如此，按照原本的流程，哪怕用了法阵，沐公也要接受短则月余，长则半年的禁闭审讯，这是为了防止真的有意外情况出现。
但是因为昭圣鬼王目前的状态，兼杨乐乐的特殊能力，成为了打破原有规矩的利器，此等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
错过，可就不会再有了。
……
“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沐公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逃生法阵的秘密绝不能付之于口，否则就会立即毙命，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杨乐乐’闻言，唇边勾起笑意弧度。“猜出来的。”
更准确的来说，是唐寅，唐军师猜到的。
金甲鬼将提供的情报当中有一条很关键，那就是他下意识觉得哪怕情况再槽糕，只要沐公能接触到杨乐乐，必然可以完成任务！
这点很有趣。
唐寅仔细查看金甲鬼将的记忆，再结合圣夜军中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推断出沐公身上必然存在某种可以瞬间离开战场的物品。
一方面，圣夜既不想让己方高级的战力白白牺牲，又害怕这点被敌人利用，不断增加种种限制，保证万无一失。
可派鬼兵在传送阵看守。就算嘴巴再严，难免会有一些风声流传出去。
这些很容易被错过的细微消息，被唐寅敏锐地发现，并且利用、分析，直接推演出这一套完整的计划。
在尽量不去影响沐公的情况下，完成布局。
就连李馗自己都说这是一个鲁莽的计划，因为不可确定的因素实在很多。
“猜出来……”
沐公眉心妖异的玄青宝石荡起剧烈的灵魂波动。
沐公眼下根本无法确定李馗的话是在消遣他，还是真话。可如果是后者，那得有多大的魄力和实力在支撑着这样的行动！
忽然。
“另外，留着你，是为了让你陷入更痛苦的地狱。”
‘杨乐乐’指尖倏地浮起一抹黑色火焰，冷冰冰笑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吧。”
面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火焰，沐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更别说什么有效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摇曳的戾焰，迫不及待地进入到眉心的宝石里！
顷刻间，剧烈到无以复加的痛苦如火山爆发般迸起。
沐公飘荡的发丝间探出一张张人脸头颅，他们同样沐浴在戾焰当中，神情痛苦，旋即猛然化作薪柴，让业火不断暴烈燃烧。
只见戾焰分化万千，并没有将一下子将沐公燃成火炬，而是如同庖丁解牛一般，细细焚烧着他的魂体，每根发丝内饱含的执念怨气皆化作罪业燃烧殆尽。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嘶吼在湖面上空回荡。
作为罪业的始作俑者，沐公承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偏偏在这个过程中，他还保持了相当清醒的意识，看着周围士兵视若无睹的模样，心境几乎崩溃。
“走吧。”
这时‘杨乐乐’露出灿烂的笑容。
于是乎，沐公亲自抓着杨乐乐去见昭圣鬼王。
站在原地的一众鬼兵，目送沐公远去，显然不打算参与这场争权夺利。
此时此刻，在某种程度上，孤军奋战的沐公无比希望闫焱将军能够赶紧过来，从而识破‘杨乐乐’的诡计！
先前独吞功劳的心思荡然无存！
……
凤陵峡的守卫非常森严。
地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半空中还有大量状似蝙蝠的鬼兽游荡。
身受重伤的沐公领着一名瘦弱的人类女孩，这样奇怪的组合，自然逃不开有心人的注意。
毕竟想要面见昭圣鬼王，以沐公的地位还差了点意思。
因此想要独吞功劳，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沐公方才主动将杨乐乐的存在，通过守卫鬼兵之口告知出去，一路下来又是如此大张旗鼓，肯定很多人知道！
按照沐公原先的设想，只要他能牢牢掌握住杨乐乐，这则消息肯定会传入到昭圣鬼王的耳中。
沐公只需要做一件事。
拖！
拖到鬼王派人将杨乐乐带走，或者将他同杨乐乐一起带过去。
如此一来，沐公的目的也就完成了。
功劳必将属于他。
事实上，沐公刚领着杨乐乐下了山，立马被一群精兵拦下。
“你们想做什么。”
沐公口中迸发的尖锐嚎叫，可在一众鬼兵耳中却变成了质问。
那些鬼兵瞅着沐公身受重伤的模样，当即有个领头的站出来，故作关心道：“沐公，我们已经请大医过来，以你现在的伤势，不如先进行疗伤吧。”
沐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现场的气氛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第1017章 直捣黄龙（下）
双方大眼瞪小眼，皆是没有让步的打算。
沐公在昭圣鬼王麾下算是小有名气，手段奇诡，颇有能耐。
这群精锐鬼兵奉命行事，必须要将沐公拦在这里，不允许他在四处招摇。可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的具体原因。
此时鬼兵头领见沐公继续往前走，直接大步一挪，再次挡在后者面前，面上无甚表情，“沐公，请你注意点形象。
“这里是凤陵峡，你带着一名人类女子四处走动，成何体统！”
沐公就站在鬼兵们的面前，漆黑的火焰在每一根发丝窜动吞噬，连眉心的玄青宝石都透出熊熊火光，可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看不见真实！
沐公嘶嚎的同时，目露狠色：“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
鬼兵头领确实不知道。
正因不知情，他的用场方才无限放大。
“沐公，我知道你在前线浴血奋战的事迹。”鬼兵头领认真端详沐公凄惨的模样，不难知晓他能够死里逃生回来有多么不易，硬邦邦的话语稍有放软。
可紧接着，鬼兵头领口中机锋骤转：“但这里是凤陵峡，全面执行战时军法，你这样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对，动手，向我动手！”
此刻鬼兵的话还真正中沐公下怀，巴不得被众人围攻。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只瞧见沐公由根根发丝铸成的手掌紧紧抓住杨乐乐的手臂。后者全身被火焰云带束缚，用愤怒而又胆怯的眼神望向他们。
双方又陷入僵持当中。
一众鬼兵其实无法理解沐公的行为，如果这名人类女孩真能救助昭圣鬼王的伤势，沐公的功劳肯定不会被抹除。
除非他这么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就在这时。
饱受剧痛煎熬的沐公忽地瞧见‘杨乐乐’悠哉地走到一块巨石上，随手往那儿贴了一张符箓，旋即又在其他地方贴上几张。
其他人对此皆是视若无睹，任由杨乐乐做着这些事情。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沐公见状嘶哑地说道。
‘杨乐乐’闻言瞥了眼沐公，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忠心，这时候还想在我这儿打探情报呢。”
旋即，‘杨乐乐’双手一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再者说，我想要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嘛，跟着你一起去见昭圣鬼王嘛。
“然后给他好好治疗治疗。”
说到最后时，杨乐乐还特意拉长了声调，充斥了揶揄玩味。
闻听此言，沐公眉心的玄青宝石透出剧烈的灵魂波动，可见‘杨乐乐’的话对他来说冲击有多大了，懊悔与愤怒于心间腾起，转瞬被痛苦淹没。
“啊啊啊啊——”
那绝望的嘶吼在山脚下独奏。
‘杨乐乐’负手背后，眉锋微挑，似有所感地说道：“来了。”
淡漠话音尚未消弭。
立见长有三颗雄狮头颅的鬼兽猛地自黑云中扑下，上面坐着一名披坚执锐的鬼将，高有三米五，一袭殷红披风猎猎作响。
吼！
鬼兽四蹄于地面上站稳，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凶猛的咆哮。
“将军！”
“将军！”
数十位鬼兵连忙恭敬地说道。
此人正是士兵口中的闫焱将军。
“你就是沐公。”
闫焱居高临下地俯视将杨乐乐护在身后的沐公。
顷刻间，他眸里一抹凶光掠起，直接翻身下了坐骑，龙行虎步来到近前，其强壮的体型近乎笼罩沐公，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只有你一个回来了？”
闫焱先是看了眼杨乐乐，旋后将目光横向沐公。“我记得执行此次行动，我手下共有一百三十六名将士参与，他们人呢？”
金甲鬼将是闫焱的部将，全程行动，闫焱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看沐公这副模样，哪能不知道自己部下伤亡惨重，甚至可能是无人生还。
沐公似因疼痛抽了口冷气，叹气惋惜道：“他们全都死了，如果我身上没有逃生法阵的庇佑，也会死在那座山谷里。”
“哦，曙光的敌人竟如此强大，连你都不能全身而退。”
闫焱身后的殷红披风摇摆甩荡，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将任务目标带回来，本事当真了得。
沐公一时无言。
旋即，沐公玄青宝石闪烁灵魂波动。“我只是想拿该有的那一份。”
闫焱闻听此言不由冷笑一声，微微俯身靠近，压低声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主动把风声放出去，想引起鬼王的注意，让鬼王赶紧派人召见你？
“很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全空了。”
闫焱狠厉的目光直视沐公额前玄青宝石，看见寄存于其中的弱小魂体。他身边任何一位鬼兵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沐公杀死当场。
在昭圣鬼王的麾下，没有价值的人，只会被残酷的吃掉。
“这座尧窟山全是我的人，消息早就被封锁起来了。”
闫焱在昭圣鬼王的麾下属于真正的高级将领，位高权重，他绝对是有能力做到这点。这时，他又说出一则重磅消息：
“留在将士体内的魂虫虽然因战斗而严重破损，但是通过传回来的影像，不难看出当时的战局处于绝对优势，百余名精锐士兵，两千头渊鬼……”
闫焱又上前迈了一步，如山似的雄壮体型彷佛要将沐公吞没。“你居然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战友，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价值，只顾一个人逃跑！”
沐公无言。
可以说他会做出如今这样的举动，全是在诸多因素的促使下形成。不是他不想让功劳，而是让出一丁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另一方面，面对闫焱的咄咄逼人，沐公如果没有被‘杨乐乐’控制，定会讲清楚来龙去脉，此举非是他故意临阵脱逃。
可惜的是，沐公对此没有任何解释。
“不说话就以为能够一笔抹除？”
闫焱浓眉微皱，沐公的态度蓦然让他上火，冷笑道：“你愚蠢得让我觉得可笑，这确实是一份泼天的功劳，但是你想独吞，问过我死去的将士们了吗。”
这才是双方真正矛盾冲突的点。
沐公并不是闫焱的小弟，他因金甲鬼将的一封请调信参与到这次行动，原本事成之后，自然是闫焱他们吃肉，他喝一点汤，也不算白出一份力。
可现如今沐公却因为自身折损过于严重，想要一个人吃下全部的肉，这叫闫焱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又该如何向手底下的人交代。
“这份功劳属于他们，属于我。”
闫焱一双虎眸中杀意毕露。“而你应该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
消息被封锁，对沐公来说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按照他原本的计策，解释之后，这时他再主动退一步，是能够从闫焱手里索要到好处。
然而沐公依旧无言，只是将杨乐乐控制在手里。
这番举动无疑是在挑衅闫焱，他的耐心已然到达极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还有何话好说，当即就要将沐公扼杀在当场。
倏地。
“火候到了。”
一道陌生而冷漠的话音突然在闫焱耳边响起。
闫焱神情微怔，某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恶寒骤然侵蚀全身，他见到沐公身后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团阴影，不到万分之一秒，这道阴影迅速地拔高。
滴答……
一滴粘稠的涎液落在闫焱的头顶。
他眼珠子颤抖着上挑。
狞恶恐怖的巨大龙首侵占视线，猩红似血的竖瞳居高俯视，浓厚的恶意瞬间充塞闫焱口鼻，一时间居然被慑在当场。
旁边，全程处于真实视角的沐公对这一切看得更为清楚。
早在闫焱翻身落地的刹那，一团浓墨似的阴影就已经开始对他的灵台进行入侵，侵蚀得愈深，阴影也在不断扭曲变化，逐渐形成恶龙的模样。
当闫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实际上他已经毫无胜算。
“呜呜呜——”
转瞬间，身高体壮的闫焱被塞入恶龙的利齿间，些许惊惧的哀嚎很快就被咀嚼声盖过，最后连那双腿也彻底消失不见！
沐公此刻已彻底心生绝望。
实力远超于他的闫焱，在‘杨乐乐’面前居然亦是毫无反抗之力。
而在其余鬼兵的视角里，他们听到的，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版本，他们最后只见到闫焱带着沐公同杨乐乐离去。
对于山脚发生的事情，自然是聪明地抛之脑后。
于是乎。
这场本应引起风浪的事件，竟以如此平静的方式收了尾。
……
另一边。
‘杨乐乐’的心情相当不错。
想要打开关卡的两把钥匙已经集齐。
沐公是进入凤陵峡的钥匙；闫焱是见昭圣鬼王的钥匙。
步步谋划，环环相扣。
‘杨乐乐’几乎没怎么费功夫就已经成功打入圣夜内部，以他如今被封印的实力，攻克那些强手的意志壁垒也不算太难，稍微花点功夫即可。
同时，有了闫焱这位高级将领的带路，少去了很多麻烦的盘问审查，以极快的速度前往昭圣所在的宫殿。
‘杨乐乐’对凤陵峡的了解也在迅速加深。
……
某座小山峰底下。
灼热凶猛的火光映得阴气呈现出怪异的扭曲，来往的鬼类皆是低头忙碌的模样，对于来到这里的闫焱等人，亦是视若无睹。
“铛铛铛——”
铁锤抡打金属的交鸣声不绝于耳。
‘杨乐乐’顾盼周遭，眸里兴趣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浓，索性主动停下步伐，居然是不着急走了。
反正曙光那边调兵遣将也需要一点时间，倒不急这一时半会。对‘杨乐乐’来说，能借此机会对圣夜有更多的了解。
只见周围泰半的山峰被全部掏空，巨大的火炉噼啪作响，在炽热的高温下，铁汁灌入到模具当中。俨然是一套完整的流水线。
里面来来往往，数不清的鬼类制造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炮弹，风雨欲来的紧迫感瞬间压在心头。就连地面上也挖出了一条条纵横八达的沟渠，里面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沸腾的火焰流通到山体内部，成为兵工厂制造的一环。
“看来这位昭圣鬼王的复仇之心相当浓烈啊。”
‘杨乐乐’暗忖道：“就等着伤势治疗好，带上军队重返战场。”
随即，‘杨乐乐’忽然瞅见远处有一片广阔的凹坑。
里面矗立成千上万颗的“蛋壳”，每颗都至少有七八米大，表面呈幽黑的丝绒状，彷如会呼吸般一涨一缩，还有几根紫红色的肉管连接到其中。
隐约能见到粘稠的液体，进入到狰狞的大嘴里。
“那是什么？”
杨乐乐直接开口问道。
身旁的闫焱立即听话地回答：“那是鬼兽的孵化场地，一天能孵化出近千头鬼兽，这还是中等规模，要是高级的话，产量会提升一二倍。”
话语声稍稍一顿，闫焱补充道：“这些鬼兽可供改造的范围极大，体内可以容纳念器，灌输大量的执念怨气也能促使数次异变。”
“原来鬼兽是可量产的生物兵器啊。”杨乐乐若有所思。
“不错。”
闫焱点头说道。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难怪圣夜跟曙光之间的战争会变得如此漫长而又艰难，双方手里握着的筹码可都不少。
‘杨乐乐’唇边倏地勾勒出一抹恶意笑容，“来都来了，总要留下点什么。”
随即，他直接唤来一名路过的鬼类，命令道：“你们有炸药一类的东西，全都给我往那里搬，等下再给我来上一发炮弹。”
面对如此荒唐的要求，这名鬼类居然点一点头，双瞳深处却有只碧玉蝴蝶悄然隐匿，旋即立马跑回自己工作的地方，开始对同伴重复李馗说的话。
如同病毒一般，随着交流、谈话，梦境的侵蚀变得愈发迅猛，十个、百个、千个，越来越多的鬼类成为了傀儡。
稍作耽搁后，闫焱带着杨乐乐和沐公来到昭圣鬼王所在的山峰。
……
……
山门前，一名鬼兵吹响手中状似海螺的奇特玩意。
悠扬的声音如同某种开关，霎时间，一层肉眼无法看见的巨大结界显露，旋即敞开五米高的口子。
负责看守的鬼将笑着说道：“将军，鬼王在上面等你。”
“好！”
闫焱同样面露灿烂笑容。
身后的沐公紧紧抓住眼眶通红的杨乐乐。
第1018章 单枪匹马（上）
出了尧窟山，闫焱的动作哪避得开昭圣鬼王的耳目。
关于人类女孩杨乐乐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飞到了昭圣的耳朵里。
这也是为何，闫焱一来到这里，只是简单两句交谈后，负责守卫的精锐鬼兵便立即打开结界大门，让闫焱带人进去。
“呜——”
悠扬的海螺声再次响起。
特殊的音波共振结界，形成特殊的开关，开启的口子瞬间重新阖上。
‘杨乐乐’通红的眼睛往山道上看去，数千个石阶直达半山，目光透过环绕山腰的浓重黑烟，隐约能见到顶端的巨大宫殿。
奇怪的是，偏偏这一路居然无一名鬼兵把守，警戒可谓相当松弛。
见此情形，昭圣要么自大狂妄，要么有恃无恐。
然而笼罩此处的结界精妙无比，昭圣若真狂妄，恐怕连结界都不会设下，说明即便以如今的重伤之躯，依旧有底气在身上。
“昭圣鬼王所居的山峰叫做至圣山。”
闫焱一马当先地带路，同时话语声在‘杨乐乐’灵台响起。
“昭圣与施文勇的那一战打得非常惨烈，自从前线退下来后，昭圣一直呆在宫殿内，几次召集手下大将，都能看出其状态每况愈下。”
“如此一来，我反倒对施文勇感到愈发好奇了。”
‘杨乐乐’闻言，不禁于内心想道：“能将昭圣伤成这种地步，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畅通无阻的情况下，片刻后，一行三人便已来到半山腰的位置。
夹杂着灼热火光的黑烟登时扑面而来，一下子将杨乐乐等人吞没，就像是闯入另外的世界，熟悉的打铁交鸣响起。
‘杨乐乐’眸里微不可察的精光跃动。
两柄锋利的链刃取代双爪，浑身超过半数被金属改造，根根长而锐利的獠牙泛起森寒光芒，这只鬼兽被改造得极为夸张狰狞。
事实上，在石路两侧，这样的鬼兽超过数百只，它们背上装载着幽黑的矿石，源源不断地送入一口泛起灼气的火窟里。
铸兵炉旁，只有两名身高体壮的鬼类，脖颈挂着一条沾满烟尘的围裙，右手紧握环绕水火二色的大锤，正不断用力敲打一颗人骨。
伴随每一记用力敲击，水火四溅的刹那，人骨登时浮起一阵玄妙的波动，周围的微尘都在剧烈的震颤，却被完美地压制在三尺之内。
两名鬼类分工合作，另一只鬼类瞧准时机，熟练地添加各种材料进去。在水火大锤的锤炼下，逐渐与人骨融为一体。
顷刻间，熊熊燃烧的黑烟自烟囱腾起。
“至圣山这里是专门做念器的地方。”
闫焱适时的话音响起：“昭圣鬼王麾下的念器基本出自他们的手。”
‘杨乐乐’平静的眸光沿着话语注视到两名鬼类身后的小石门，门后有一架架推车，上面躺着人类，总共不下二十之数。
他们的躯体仍保持生前的完好，僵硬整齐的脸庞透出弥留不散的绝望恐惧。
‘杨乐乐’突然想起刚来到凤陵峡时，两名鬼兵的聊天内容，他们说：今天刚送了一批材料上去，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凑齐。
杨乐乐这时明白了。
原来鬼兵口中的材料指的是人类！
“继续往上走。”
杨乐乐命令道。
仅仅不到半秒钟的停顿，一行三人当即迈开步伐。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却又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此刻只见沐公身上暴烈燃烧的戾焰忽然悉数内敛，好似与他彻底融合一体，然而见他愈发扭曲绝望的神情，明显并非如此！
嵌在眉心的玄青宝石，灵魂波动的频率越来越低。
沐公能够清晰无比地感受到有另外一股冷冰冰的意识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面接管他躯体的掌控权。
戾焰疯狂燃烧罪业的痛楚仍在，可沐公却彷佛被关押在了一座漆黑如渊的监狱里，原本被强制清醒的意识同时也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踏！
踏！
清脆的脚步声。
沐公的最后一眼定格在了铸兵炉上。
毫无征兆地，一名铸兵鬼类直接躺在了架子上，身旁的另一名鬼类顺手接过水火大锤，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朝面骨砸了下去。
踏！
没有闷响，没有嘶嚎，唯有三人脚踏石阶的声音渐渐远去。
通体由漆黑钢铁铸成的宫殿。
已然近在眼前。
……
昭圣鬼王。
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据传生前是一方诸侯，在此方世界的历史中也算颇有名气，其死后也不安生，率领一众鬼兵为非作歹。
最后被地府的鬼差关押到十八层地狱里受刑。
末世后，昭圣也曾创建过自己的势力，雄霸过一方，后来在曙光的打击下，经营数十年的势力分崩离析，最后加入到圣夜起初的班子里。
时至今日，他也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战功赫赫。
宫殿内光线昏暗，泰半地方都沉入黑暗中。
充当梁柱的是某种超大型凶兽的骨头，一根又一根带有弯曲弧度的肋骨直抵殿顶的藻井，溢散出死而不消的凶戾。
满头苍发的昭圣孤坐在王座上，一根根蛇蟒粗细的金属管子插入他的背脊同手臂，时不时会有蓝紫色的电光闪烁。
“来了吗？”
浑厚的话音自昭圣口中道出。
可刚一说话，昭圣便忍不住咳嗽几声，起初他还紧闭嘴唇强行忍住，但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便有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咳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莫名显出极恶的疯狂。
“鬼王，已经到殿门外了。”
忽地，王座旁边的阴影里走出一名青衣秀士，摇曳的烛光照出那双精明的眼睛，瞳孔深处闪烁诡异红点，低声说道：“我这就让他们进来。”
紧接着，青衣秀士抬手一挥。
立见紧闭的宫门轰然大开，三道人影先后走了进来。
“闫焱参见鬼王。”
“沐公参见鬼王。”
“你们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没有让本王失望。”
昭圣起伏不定的胸膛趋于平缓，目光瞬间定格在与沐公身位平行的杨乐乐身上，细细打量一番，确实与情报上所写的如出一辙。
昭圣此刻的语气里难免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是她？”
沐公当即跪下，以头抢地，恭声道：“回鬼王，这名人类女孩的超凡能力定能帮您恢复伤势。”
昭圣与‘杨乐乐’投来的目光对上。
另一边，‘杨乐乐’谋算多时，终于见到了所谓的昭圣鬼王。
他脸颊瘦削，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殷红袍子内，衣袍表面刻印密集繁复的鬼纹，如似活物般纠缠扭动，某种诡奇的黯淡光芒阻挡他人的窥视。
看过去很普通，并无臆想中的滔天凶威。
倒是昭圣背后的金属管子反而让‘杨乐乐’心生好奇，里面涌动的雷电似乎裹挟着一种陌生的能量，居然让他感到几分不适。
非是身体，而是心理上的不舒服。
就在这时，那名明显是军师角色的青衣秀士，轻声说道：“鬼王，既然人已带到，不如让她施展出能力，看看是否与他们所说的一致。”
‘杨乐乐’闻听此言，瞥去那秀士。
此人话里的“他们”应该就是指出卖杨乐乐情报的人，不知是不是无始神教。如果是的话，双方关系匪浅呀。
青衣秀士的提议深得昭圣鬼王之心。
虽然那些疯子数次带来的礼物颇令昭圣感到惊喜，也再三保证杨乐乐的能力肯定能治疗好他，但说得再天花乱坠，终究需要靠事实来印证！
“那就试一试吧。”
昭圣鬼王点一点头，看向趴伏跪地的沐公。“正好有个人选。”
话音尚未在广阔的宫殿里回荡，立见沐公连连磕头：“谢鬼王的赏赐。”
“谢鬼王的赏赐！！”
一声比一声高。
如果沐公没遭遇算计，如果事情的发展如他预想的一般，那么这就是他拼命想要抓住的机会，死死抓住杨乐乐不放的原因就在这里。
总得有个人来测试一下杨乐乐能力到底是真是假。
沐公如愿了。
只见昭圣鬼王衣袍底下伸出一根干巴巴手指，遥遥点向杨乐乐。
一股邪恶的气息蓦地自杨乐乐头顶袭下，顷刻间流转四体百骸，自我的意识也在同一时间被控制，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须臾，束缚在杨乐乐身上的火焰云带悄然脱落，直直飞到闫焱的手里。
“治疗他。”
在昭圣鬼王的控制下，杨乐乐径直走到沐公身前，双手虚按。
旺盛活跃的生机通过掌心，隔空输入到沐公的体内。立见根根包含执念怨气的发丝瞬间再生，不消片刻，被赤霄剑斩断的半副身躯已然恢复原状。
眉心玄青宝石透出的灵魂波动也变得强健起来。
此等立竿见影的效果，顿时让昭圣鬼王双眼放光，流荡在宫内的精纯阴气都在霎那间翻卷，形成肉眼可见的旋涡。
“好！好！好！”
昭圣鬼王连声道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蕴着喜意的目光看向闫焱，笑声道：“闫将军，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辜负本王的信任。
“近日正好有几件新的念器出炉，你可前往铸兵谷自行挑选一件，算是本王给你的嘉奖，你部再添一批鬼兽和兵器枪械。”
“谢鬼王。”
闫焱立即拱手低头，唇边扬起大大的笑容。
方才与沐公交谈时，一口一个死去的将士们，此时亦是只字不提。
正如先前所说，在昭圣鬼王麾下，没有价值的人，会被残酷的吃掉，死去的将士，那就更是如此！
奖赏完毕后，沐公跟闫焱便一同出了宫殿，只留下杨乐乐一人。
“砰——”
厚重的钢铁宫门骤然关上。
闫焱与沐公并肩站在宫门前，偏头对视一眼，眸里的光彩相互呼应。
……
殿内。
青衣秀士笑着说道：“恭喜鬼王此番不仅能恢复好伤势，还能得到一个价值连城的材料。
“若是将她炼成念器，对您来说必将是如虎添翼。”
“哼，呵呵。”
昭圣鬼王唇角扯起恶色，“恢复完伤势，我定要让施文勇那家伙血债血偿，生生抽筋扒皮，再将其炼成念器！”
说到这里时，昭圣的伤口彷佛又在隐隐作痛，那萦绕在魂体上的剑意真就犹如附骨之疽般消弭不去，让他瘦削的脸庞戾气大作。
旋即，他就迫不及待地控制杨乐乐走上前来。
‘杨乐乐’踩着台阶，来到昭圣鬼王近前，后者浑身透出的浓重罪业扑鼻而来，恍惚间似有无数人的哭惨哀嚎涌入灵台。
与此同时，昭圣鬼王脱下身上的殷红衣袍，露出一副触目惊心的躯体。
昭圣的双臂以及大腿并非凝练的魂体，而是以特意打造的念器嵌合而成，就连左边半副躯体也是由特殊金属浇筑，看过去似鬼非鬼。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他喉咙沿至下腹肚脐，有一道几乎剖开身躯的剑痕，蕴着浓浓毁灭气息的剑意透体而出。
毫无疑问，这便是施文勇留下的伤势。
“来，赶紧的。”
昭圣一双满蘸恶色的双眸盯着杨乐乐。
在强大的意念控制下，杨乐乐再次僵硬地抬起双手，虚按向昭圣鬼王腹部的伤口，旺盛的生机立即于掌心浮出。
见状，昭圣鬼王眸中的喜色越来越浓。
须臾间，他已能感受到这股生机蜂拥地进入到身体里，流淌在经络间的阴气似受到了滋养般，立即变得活跃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治愈的生机骤然掀下伪装，登时变作一张贪婪的饕鬄巨口，调转方向，大口大口啃食着昭圣的生命力。
眨眼不到，昭圣鬼王本就一头的苍发顷刻变得干枯，根根发丝飘落在地，难以抑制的虚弱蓦然侵蚀身心。
昭圣抬起头。
那是一双陌生的眼睛。
淡漠得犹如主宰生命的死神，正朝着他高高举起屠刀。
铮！
倏忽，一声刀鸣乍响。
旁边的青衣秀士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时间在此刻变得犹如慢镜头一般。
只见‘杨乐乐’的双掌掠起一抹刀光，爆发的锋锐刀意直接斩在了昭圣鬼王的身上。
“铛——”
下一瞬，猛烈的金铁交鸣迸发，涌动的冲击波同爆音瞬间席卷而出，像一柄巨大的攻城锤重重击打在青衣秀士的身上。
毫无反抗之力，青衣秀士直接被打飞出去，如一发炮弹狠狠砸到地上，身下的地面凹陷崩裂，无数碎石子弹似的朝四方迸射。
他只感头晕目弦，剧烈的耳鸣撕扯着感知。
第1019章 单枪匹马（中）
“啊啊啊啊！！！”
紧接着，尖锐的痛嚎盖过一切的杂音。
这道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又饱含无法言喻的愤怒，几条金属管带凌空乱舞，团团紫蓝色的电花沿着虚空攀爬闪烁。
宫殿内所有的玻璃制品同一时间震碎，地面晃动间，提供微末光亮的烛火即灭。
受此影响，青衣秀士颅内的阵阵嘶鸣居然有所缓解，赶忙心慌地往王座上看去，奈何视线颠倒翻覆，万花筒似的杂乱，又狠狠甩头将晕眩感丢出。
这回定睛看去时，终于瞧清楚战况。
但见不可置信的神采一点点填充眼眶，最后像是溺水者般长吸一口滚烫的阴气，连滚带爬地朝宫门方向奔去。
“来人，来人啊……”
破音的惊恐嚎叫自青衣秀士嘴里跑出。
“砰——”
下一瞬，猛烈的碰撞声响再次压下嘈杂的聒噪。
只见一道模糊的残影自腾起的尘雾中洞出，以万钧之势重重砸在宫墙之上。随后，灼热的高温轰然爆发，焚得虚空扭曲，阴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
“曙光的人，哈……真是好大的胆子。”
弥漫的烟尘中显出一道黑色的人影轮廓，昭圣嗓子里吐出的话语，低沉得彷佛猛兽遇敌时吼出的低咆，又像是毒蛇探出芯子，诡异的红点在瞳孔深处闪烁。
蓦然间，烟尘扭曲形成一张狞恶至极的面孔，嘴巴一张一阖。“你的能力似乎也挺不错，我要将你的意识剥离出来，永镇在火窟里！”
“哈，身体都被打成稀烂了，嘴巴倒挺硬。”
‘杨乐乐’忍不住笑了笑，扬起讽嘲意味，瘦弱的身躯在眨眼不到的瞬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体型拔高，脸庞变得冷峻硬朗，几如磐石。
李馗终于显露出真身，一手花开顷刻，兼假形之术出神入化，配合恐怖的嫁梦神通，在凤陵峡如入无人之境。
反倒是昭圣鬼王此时的模样，当真诡奇恐怖。
半颗脑袋吊挂在脖颈上，全靠几根萦绕微弱雷光的金属线条支撑，脖颈以下，本就遭受重创的身躯，被李馗一记掌刀再次劈在旧伤上，直接一分为二。
至刚至猛的刀意顷刻间击溃昭圣的防御，入侵体内时，却立即由刚化柔，犹如牛毛细雨般在残躯里翻江倒海，搅得昭圣撕心裂肺。
偏偏祸不单行。
方才电光火石间，施文勇留下的剑意在昭圣鬼王欲要反击的时刻悍然爆发，滞住他的行动，险些让李馗将他一刀枭首。
如今昭圣鬼王用饱蘸杀意的目光注视李馗。
后者悬空而立，也无甚威势彰显，可他就是有种小鸡仔站在一头猛虎面前的感觉，心神颤栗不止。
忽地，昭圣独眼里竟掀起诡谲决心，连接脑袋的几根金属线条骤然大放雷光，一股邪恶的能量从灵台深处席卷而出，瞬间流转残躯，竟将修炼多年的精纯阴气吞噬殆尽，旋即，这股邪恶能量如同脱胎换骨般壮大。
“轰隆！”
无声的巨响迸发。
刚猛至柔的刀罡被瞬间抹除。
立见昭圣的残躯内陡然淌出森绿色的金属，眨眼间便已铸造出一副钢铁之躯，骇人的高温自他体内溢散而出，本就扭曲的阴气变得愈发光怪陆离。
宫殿内水份被完全抽干。
李馗意味深长地瞅了眼昭圣鬼王。
那种令他感到心理不适的感觉此时愈发重了。他忽然决定好好要训一训这家伙。
“死！”
来自心灵层面的怒吼猖獗，不见烈焰迸发，可在李馗的精神感知中，森森绿色光焰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覆而下。
面对昭圣鬼王的含恨攻势，李馗仍是松松垮垮地站立，眸里精光掠起的瞬间，一柄心意之刀悍然斩出，干净利落地斩开森绿光焰。
倏忽，李馗眉锋挑起。
但见一触即分的森绿光焰蓦然显出狰狞利齿，邪恶幽冷的气息竟将心意之刀团团包围，纠缠间将其吞噬殆尽。
疾霆不暇掩目。
意念链接之下，森绿光焰以常理无法度之的方式，跨越时空间、洞穿护身法术，凭空降临到李馗的灵台，欲将其灵肉精血吸食干净。
乘胜追击，昭圣双瞳彰显出狞恶，钢铁拳臂倏地升腾起强悍的震荡之力，手掌对准李馗的身形用力攥紧，难以想象的空间粉碎顿时当头盖下。
“咔咔咔咔！”
霎时，空间如碎裂的镜面般，而李馗的位置正处正中心。
就这还不算，昭圣单凭李馗那记掌刀便知其人的实力不逊全盛时期的自己，胆敢单枪匹马来凤陵峡，手里不可能没有后手。
于是，昭圣鬼王掌心吐出一柄如墨似的骨刀，刀身透不出丁点光亮，赫然是一件拥有特殊能力的念器。至邪的森绿光焰顿时攀上骨刀。
没有丝毫耽搁，刀锋立斩而下。
锋锐死寂的刀芒后发先至，在空间碎裂的刹那，已然劈在了李馗眉心。
“成了！”
见此情形，昭圣眉宇间浮起微不可察的喜色。
这柄寂匕是他最得意的作品，里头总共融合了十个新人类的超凡能力，每一个都是经过昭圣精挑细选，彼此间相辅相成，最后化作摧灭万物本质之力。
当时与施文勇激战，前者都曾在他的利器下吃过大亏，更别说如今涌动在体内的这股力量，绝对能……
心思如雷霆纵过脑海，可昭圣眉宇的喜意转瞬僵在眉梢，双眸不觉升起难以置信的神采，疯似的连连挥动寂匕。
一道又一道死寂刀芒横跨虚空。
但见被斩中眉心的李馗唇边透出讥讽，一只只唯美的碧玉蝴蝶纷飞而出，抬手一捻，竟生生用两根手指夹住刀芒，森绿光焰在指腹贪婪地燃烧。
“还真是有趣啊。”
李馗视线固定在昭圣身上，幽深的眸子透出浓烈的兴趣。“虽然外在能量表现的方式不同，却没想到本质上居然完全一样。”
“不过我早该想到这点的。”
李馗脚踩虚空，闲庭信步地靠近昭圣鬼王。
每一步彷佛都重重踏在昭圣的心脏上，偏偏连续不断斩去的死寂刀芒在靠近李馗躯体的刹那，皆诡异地消失不见。
“可恶啊！！”
昭圣怒吼着，钢铁拳臂频繁催动超凡能力。
整座宫殿的空间瞬间支离破碎，全力催发的森绿光焰开始在现实层面完全显现，一时间犹如化作森罗地狱。
“轰隆！”
焰涛翻涌，掀起数丈高的骇浪扑下。
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让李馗行进的步伐有须臾的停顿，体覆一层薄弱而又坚韧非常的金光，万法不侵，诛邪难伤。
眼见李馗离自己不足十米，昭圣眸中凶色一闪，直接合身扑上。
“你能获取到杨乐乐的情报信息，说明必然跟无始神教有联系。”
李馗说着话，那种兴趣的神采在脸庞表露无疑。“对了。你可能不太了解，但以我的实力来到这里以后，居然能接连两次被突破到灵台里。”
嗖！
一束无坚不摧的锐风瞬间洞穿昭圣的脖颈。
扑进身前的鬼王登时顿住身形，然而一缕缕暴烈的光焰从拇指大的伤口里喷涌而出，如大张的虎口朝李馗狠狠咬下。
而此时此刻，真正的昭圣已凭借念器的空间能力，跃到宫门前。
他本就是重伤之躯，猝不及防下又生吃了李馗全力一击，在这种情况下，拿出最后的底牌都不能将李馗擒拿，还有跟对方硬碰硬的必要吗？
他脑子又不傻！
宫门前，遍体鳞伤的青衣秀士在原地绕圈子，嘴里还持续不断地大喊着：
快来人，快来人呀。
他喊得倒是越来越起劲，偏偏就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中了幻术。
另一边。生死关头，昭圣鬼王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军师，甫一张口，森绿光焰立即吞吐而出，以睥睨之势直直撞上宫门。
霎时间，清脆的碎裂响起，无形的屏障当即消融。
‘凤陵峡有我数万兵马，众将云集，我怕你一个人。’
昭圣的手掌已经按上厚重的钢铁宫门，只待劲力一催，宫门便会轰然破碎。此等动静立马就会被守卫的鬼兵们察觉，不消须臾，无数兵锋将直指至圣山。
这个男人再厉害，还能敌过千军万马吗！
“啧，我跟你说话……”
蓦地，李馗淡漠的话音在昭圣耳畔如影随形。他余光微微一瞥，那张冷峻的面容近在咫尺之间，心底寒意顿生，持着寂匕立即削去。
“砰——”
霎时，非常沉重的巨响迸发，周边的森绿光焰都在不堪负重地震颤。
李馗双眸冷漠，环裹金光的拳头狠狠映在昭圣鬼王的脸骨，脸部的皮肉登时如水般掀起剧烈的抖荡，眼珠承受不住爆裂。
纯粹凛然的暴力！
昭圣脑海都在发出凄厉的嘶鸣，一颗颗牙齿脱落甩出，身躯歪斜倾倒。
“你却独自跑到这里来，对我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啊。”
时间在这一刻彷如变得极为缓慢，而李馗的话音清晰却又离谱地追上昭圣逐渐混沌的意识。“既然如此，你要承担一下惩罚。”
危机逼命之刻，昭圣的瞳孔深处忽地亮起一抹暴虐的红点，凶光毕露。
好在他的魂体经过特殊改造，连脑袋里都嵌了件念器。
得益于此，当自身意识遭受重击，反应不过来时，寄存于念器内的部分神识却可以趁机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昭圣的左手陡然探出肉眼难辨的金属丝线，掀起破空啸声刺向李馗，同时体内流淌的邪恶能量全部倾灌在寂匕内，焰光炽盛的瞬间。
通体漆黑的骨刀已临近李馗眉心。
咫尺间爆发的汹涌能量，狂暴而又蕴着致命杀机。李馗不慌不忙，身躯只是微微后仰，却恰好卡住寂匕势尽的距离，其超卓的战斗本能是何等的可畏可怖。
就在这一瞬间，李馗骤然由静至动，一把攥住昭圣持匕的手掌，金光炽盛如焰，猛地发力，皮肉筋骨登时化作血色灰烬。
骨刀滞空，顺势被李馗握在手里。
“铛铛铛！”
李馗展现出精妙的技艺，锋锐的刀锋一口气斩尽袭来的金属丝线，旋即长驱直入，狠狠扎进昭圣鬼王的脑袋里。
或许昭圣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费尽心血铸成的念器，会有一天洞穿自己的脑门。
原本配合默契的死寂刀芒与颅内的邪恶能量登时打起了擂台，互不相让，却让昭圣鬼王痛得几乎丧失意识，仅凭最后的力量强行催动一张底牌。
立见青衣秀士瞳孔深处亮起殷红光芒，神智居然立即恢复了清醒，直接将厚重的宫门撞开，飞奔向外。
“砰！”
这时，昭圣鬼王的身躯重重落地。
李馗看也不看外逃的青衣秀士，踱步至昭圣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想你现在肯定愿意乖乖配合了。”
“呵呵呵，只会偷袭的宵小之辈，要是本鬼王没受施文勇那鸟厮一剑……”
昭圣嘴硬的话没说完，李馗便一脚踩在刀柄，死寂匕完全没入到昭圣的颅骨内，话语声登时变成凄厉的痛嚎。
李馗心念翕动，喷涌而出的凛然法力宛若化作坚硬的锥子，直接封禁住昭圣鬼王的行动力，任凭后者的森绿光焰冲刷亦是巍然不动。
“狂妄的曙光小辈！”
昭圣被脚踩得侧过脸，感知里只能隐隐“看”到李馗面容的轮廓，上气不接下气地咆哮，歇斯底里的话意里透出癫狂。
“这里是凤陵峡！老子的军营！”
“所以呢。”闻言，李馗唇边不禁勾起笑意弧度，却无半点温度。“你不会在指望刚才逃出去的那只小鬼吧。”
砰！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昭圣漆黑眼眶里显出的疯戾意味陡然滞住，莫名看去有些滑稽。
数百年的战争经验一下子令昭圣反应过来，这接连不断地爆炸声并非是自己手下的将士发现异常，从而将兵锋指向宫殿。
反倒像是敌袭！
“敌袭！”
当昭圣鬼王在痛楚中意识到这点时，别样的恐惧骤然啃咬内心，他们居然敢绕过前线战场，来到后方的凤陵峡。
滴答……
就在这时，粘稠的涎液忽地落在昭圣鬼王的脸上。
他似“看”见什么，抑制不住的恐惧开始浮现脸庞。
毫无征兆地，李馗踩着他脑袋的脚忽地变成了狰狞的龙爪，整个人竟在瞬息间龙化，猩红似血的竖瞳漠然无情地注视他，彷佛将宫殿笼罩的双翅燃烧幽暗的火焰。
“接下来，你得乖乖陪着我演上出一好戏！”
第1020章 单枪匹马（下）
时间稍稍推移向前。
当青衣秀士奔出宫殿，乌云里卷动的火光从未有过一刻竟如此的生动美丽，台阶上站着一名雄壮威武的身影，一袭殷红的披风随风甩摆。
正是闫焱！
青衣秀士见状大喜过望，手掌虚虚一握，六孔金属圆球瞬间出现在掌心，阴气催使念器。霎时间，肉眼不可察的神秘波动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闫将军，有刺客，那个曙光的女孩是由他人假扮的。”
青衣秀士狂奔到闫焱身边，甚至于用劲过猛的缘故，抓住闫焱粗壮的臂膀方才停下前冲的势头，气喘吁吁道：“快……快进去帮鬼王对敌！”
然而他一抬头，嘴边接下来的催促话语，统统化作惊恐的瞠目结舌。
山腰沿至顶端的石阶上，飘扬起数不清的血色灰烬，因数量过剧的原因，彷如厚重的云层，却是由无数鬼兵的尸骸形成。
远不止如此，成百上千，经过特殊金属改造的鬼兽四分五裂地铺满了向上的阶梯，残肢断骸甚至堆起数米高的小山。
青衣秀士的眼珠无法接受现实似地剧烈颤抖。
他看见“小山”上，漆黑如渊的火焰蚕食着血肉的部分，那火光看着也并不旺盛，却不知为何居然显照出秀士内心的恐惧。
贪嗔痴三毒，七情六欲，统统化作增生恐惧的薪柴。
青衣秀士这时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一举一动，目光下意识地挪移，定格在立于台阶上的那道张扬身影，内心充斥不可置信！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家伙应该是沐公，只是他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根根摇曳飘荡的发丝上燃烧着戾焰，于半空中狂舞鞭挞。
即是这时，几只不知恐惧的鬼兽于陡坡下突然发起进攻，粗犷暴力的链刃快速转动，带起剧烈的嗡鸣声，朝“沐公”当头斩下！
然而看似凶猛的攻势，却无法靠近“沐公”周身五米的范围。
只见某种凛然而恐怖的无形巨力顷刻禁锢住五只鬼兽的躯体，使其凝滞在半空中动弹不得，仅在转瞬间，“嘭——”地闷响传来。
庞大的躯体蓦然坍塌爆炸，场面之血腥暴力令人惊悚万分。
见到这一幕，青衣秀士牙关忍不住上下打颤，明明比这种更血腥的场面，他都见了不下上万次，可恐惧就是毫不讲理地油然而生，吞没四体百骸。
许是秀士一瞬间就看出了此情此景背后的含义，曙光图谋甚大，竟要一把将凤陵峡给端了，想到这儿，居然浑身发软，欲要瘫倒下去。
不料想这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立即拉住下滑的青衣秀士，玩味的口吻同时传入耳中：“哟，这就被吓软了，这才哪到哪呀，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闻听此言，青衣秀士先是瞧去掌间的六孔金属圆球，散发支援、警戒的神秘波动仍在持续不断地往外蔓延，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仿佛此刻的至圣山已经成为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直到如今，青衣秀士方才绝望地抬起头。
闫焱将军的容貌并无明显变化。
不对，还是有一点区别，那双瞳孔深处彷如耀起深渊似的可怖火光，与他认识的闫焱可谓是判若两人。
恍惚间，不知是不是错觉。
冰冷威武的犬首取代了闫焱将军，一袭戾焰大氅随着硝烟气焰猎猎飞舞，顾盼之间尽显霸道睥睨的意味。
如若不是“闫焱”揪住的力道，这会儿青衣秀士怕是已经跪在祸斗面前。
作为昭圣鬼王的心腹军师，秀士自然明白一名号叫境界的鬼王所拥有的威势，甚至于比昭圣实力更强大的鬼王，青衣秀士也不是没有在圣夜里见到过！
可相比对方这种如渊如狱的恐怖气机，能胜出者实在是寥寥无几。
绝不是号叫境界能拥有的，甚至是更高！
莫非是大叫唤境界！
倏忽间，青衣秀士心底顿生恍然。
当他再次用目光看去沐公时，对方展现出的绝世凶威登时变得耐人寻味。他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而线的另一头，则在“闫焱”手里。
不！
这样说未免也不准确，因为就连闫焱也不过是个被这名鬼王控制的傀儡。
一念至此，青衣秀士面如死灰，完完全全放弃了挣扎。
昭圣鬼王如今生死难料，本以为可以倚靠数万精锐将士翻盘，怎想外面还有个实力莫测的鬼王支援，加上曙光来势汹汹……
“能当军师，确实有几分头脑啊。”
秀士的想法岂能瞒得过祸斗，心思转了转，充斥气概的脸庞不由露出微笑。
这次计划完全按照唐老鸭预设的路线稳当发展，没有出现一丁点的变数及意外情况。
不得不说，沐公这枚棋子真的很好用。
不仅帮助李馗顺利进入凤陵峡，在昭圣鬼王面前的表演也是天衣无缝。
李馗的三十六法【花开顷刻】能够吸取万物生机，反之亦能运用到治疗上，与杨乐乐的超凡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昭圣鬼王又从未亲眼见过杨乐乐治疗伤员的实际情形。这点便是可乘之机，李馗只需略施小计足以瞒天过海。
过程可谓是相当顺利，昭圣甚至没有起半点的疑心。
随即，昭圣鬼王让闫焱和沐公一同出去，此举更是正中李馗下怀，关门打狗，祸斗可以放开手脚清理下杂兵。
此番李馗本就打着成名之战的心思，自然无需太过低调，尽显锋芒即可。
况且，一个布置好的舞台不需要太多的龙套来参演，有主角和大反派就够！
……
祸斗抓着青衣秀士的犬掌间翻滚出几缕戾焰，直接渗入后者的魂体。
别说眼下秀士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摧垮意志，就算前者的状态巅峰完好，也不可能挡住戾焰的威能。
眨眼不到就完成了控制。
祸斗唇边的笑意上扬，松开秀士臂膀的犬掌倏地显现一张纸人。
纸人五官面貌惟妙惟肖，方一出现便灵动地眨了眨眼，张口竟道出袁彬的笑音：“黑哥，看样子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嘛。”
“确实顺利。”
祸斗没有耽搁，直接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纸人一拍胸口，嘴巴立即张大。
霎时间，绚丽的光芒猛地自口腔深处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通天的光柱。
“我的力量只能维持信号的存在。”纸人袁彬双瞳的灵动神采趋于黯淡，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愈发虚弱，却难掩期待地说道：“我等你们的捷报！”
“那可要记得先备下好酒好菜，等我们凯旋而归。”
祸斗睨了眼旁边的鬼王军师，笑眯眯道：“军师，还不快点呼叫增援！”
“是，是！”
青衣秀士闻言连忙用力颔首，再次催动手中的六孔金属圆球。
这一回，蕴着各种信息的神秘波动顷刻间传遍整座凤陵峡。
到处可闻的打铁交鸣忽然一静！
“轰隆！”
下一秒，如同地龙翻身似的，大地剧烈震颤。成千上万的鬼兽从各个隐秘的角落狂奔出来，它们仰颈发出凶狠的咆哮，目光直视陷入死寂的至圣山。
奔腾、汇流，尘土飞扬的瞬间，俨然化作骇浪冲击而来。
“呜~呜~呜！”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转瞬响彻天地。
浓烈的杀焰冲宵，昭圣鬼王麾下的数万兵马几是在第一时间完成整合，几名统兵的大将快速有效地商量几句，立即开始分头行动。
可正当他们的兵马方方出动的刹那，竟又是一记震天的巨响迸发。
无数双饱蘸杀意的眼睛，望向头顶的时候，皆是抑制不住地浮起惊怒。
但见一座座围绕至圣山的山峰上陡然亮起一抹璀璨的光华，宛如暗夜里的星光，明亮夺目的同时，却也带来恐怖的破坏力。
“砰——”
凶猛的爆炸；连绵的爆炸；
众多山峰或是从山腰，或是山巅蓦然截断，以万钧睥睨之势自高空砸下。
这些脑子里只有增援命令，且冲得最快的鬼兽潮当即被偌大的巨石砸成粉碎。
蘑菇云似的偌大土雾，自发出哀鸣的大地上冉冉拔高。
可这般声势却像极了信号弹。
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咕噜……咕噜……
炽热滚烫的岩浆自地底深处喷涌而出，扬起数十米的高度，瞬息间已成可畏可怖的汪洋大势，粘稠的火海吞没侥幸未死的鬼兽。
骇人高温一瞬间将这些怪物焚成灰烬，连半点渣渣都没有留下。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岩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扩散，竟以至圣山为中心形成了另类的“护城河”，这也导致远处的数万兵马竟寸进不得。
鬼类自当能够飞行。
可偏偏翻涌的岩浆里蕴有恐怖火毒，刚猛之余兼毒性阴冷，就算他们结成军阵从上空飞过，也必当落个伤亡惨重的下场。
当真是未伤敌，先自损八百。
未等几名将领拿出个决策。
蓦地，呈环状的冲击波突然自数十米的高空中迸发而出，掺着暴烈火光的黑烟当即溃散。
这下子连笼罩凤陵峡的结界都开始受到了严重影响，明灭间显露真形。
宛如倒扣的海碗，金边火纹铭刻在结界之上。
原来每座山峰上终日环裹的浓重黑烟，表面上是由兵工厂整日铸造念器、兵刃而形成，可实际却是掩人耳目。
凤陵峡的地脉熔岩火力旺盛非常，足以称得上是千万里难寻的宝地。
在这里建造兵工厂，不仅能为昭圣的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武器，还能给这座大型结界提供运转的能量，从而起到防卫、隐匿的作用。
如若不是以上种种优点，昭圣又岂会在这里修建宫殿，当做另一个大本营。
然而凤陵峡的特殊之处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李馗的眼睛，他降临此地没多时，就已凭借幽通之能看穿虚实。
有闫焱这张脸作通行证，李馗一路行事不要太过方便，沿途所贴布置的纸符，一半是地脉火力连通的枢纽，一半是结界运转的节点。
做起这种事情，李馗的经验何止是用丰富二字可以概括，自然是轻车熟路。
这就是舞台的第二幕！
当地脉熔岩爆发，爆炸又使众多山峰倾倒，要素叠加之下，直接破坏掉结界的能量循环同运转，立即使其失去稳固平衡，造成严重受损！
李馗布局下的每一颗棋子，环环相扣，只待此时爆发！
……
与此同时。
就在舞台按部就班地开幕。
作为主角的李馗和大反派昭圣则在进行最后的“化妆”。
恶龙庞大的身躯雄踞宫殿，俨然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巢穴，每一次从鼻孔里喷出的气流，都让昭圣的心神瑟瑟发抖。
这头恶龙的出现，颠覆了昭圣以往的认知。
非鬼，非兽，根本看不出根底，甚至于他已经无法分辨出方才龙化的李馗究竟是不是这条恶龙，还是说恶龙只是他的一条宠物！
不过李馗显然不会在意昭圣的想法，只是好整以暇地说道：
“说句客观的话，要不是你身受重伤，确实是能够发挥出更多精彩的表演，可碍于此，你连这股邪恶的能量都不能百分百地发挥出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会帮你一把。”
说到这里时，李馗面露危险的笑容。
无始神教通过仪式召唤来的魔影，祂身上的能量与昭圣鬼王根本就是同出一源，难怪这股邪恶的气息会令李馗感到心理不适。
若非昭圣鬼王先前的攻击竟能无视护身法术直接进攻灵台，李馗一时间还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不过放到此时此地，却不失为一个好的条件因素，李馗可以帮这位大反派提升一下实力，让昭圣接下来的表演更为出色！
随即，李馗心念翕动。
但见一团紫黑色的火焰突地自李馗身边出现，以极快的速度扭曲变化，最后化作高约一米七的六眼魔影。
魔影悬空而立，神态僵硬。可即便祂被李馗控制，眉宇间显出的邪恶诡谲却依旧无法被掩盖下，躯体似虚非虚，透出灼热的火光。
第1021章 地狱乐（上）
魔影方一出现，似有所感地看向地上的昭圣鬼王。
明明是一脸僵硬的神情，却偏偏无法抑制地流露出贪婪渴望的神采。
此等诡奇的情况有点出乎李馗的预料，亦是瞥了眼昭圣，若有所思，旋即心念微动，禁锢在魔影脖颈的锁链忽地松开了些。
魔影张开嘴，长舌在利齿上一扫而过。
立见昭圣经络间奔腾的邪恶能量登时有所反应，像是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一般，变得激动狂躁，疯狂冲击李馗定住四肢的法力锥子。
可作为宿主的昭圣鬼王，面对如此突发状况，他的感觉绝对是惊恐至极。
好比常年睡在一起的相好，结果突然有一天翻脸不认人，就因刚出现的小白脸长得帅就要跟人远走高飞，最关键的是还要将多年打拼的富贵一同带走。
这件事，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啊！
可惜眼下在宫殿里，最没话语权的便是昭圣鬼王。
他看不见魔影，也感知不到祂的存在，唯有常年厮杀的经验在灵台疯狂警示。宛如独走在深山老林的旅人，一瞬间被潜藏在暗处的野兽盯上。
‘一定是他搞的鬼，也只有他！’
昭圣费劲地移动脑袋，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李馗，经受剧痛的心思转了转，竟是扯起冷笑出声：“呵，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便是，真当爷爷怕了你不成！”
李馗听到这句话竟是微怔，旋即笑意弧度上扬。“嘴确实够硬！”
“哈哈哈哈，想要爷爷陪你演戏，让你出尽风头，还要看爷乐不乐意。”
电光火石间，昭圣蓦然奋起余力怒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本就因魔影出现而躁动的森绿光焰，在昭圣的自愿下，竟以如鲸吸水般的夸张速度吞噬掉宿主的灵性。
生前死后都作为一方霸主的昭圣，其阅历经验何其丰富，阴谋、阳谋不知见了多少。
傲慢至极的李馗言语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昭圣如今又何尝不知大势已去，眼下自己便如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然而失去掌控的邪恶能量却让昭圣鬼王瞄到了一丝机会。宁可被吞噬成为养分，也不愿意让自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李馗玩弄。
李馗低眉俯视的眼神，冷幽幽得宛如古潭。
“轰！”
昭圣黑洞洞的眼眶陡然喷出森绿光焰，涌动在其中的意识在几声哀嚎过后逐渐消弭，同时脸庞上的狠辣与决绝开始变得僵硬冰冷。
所有的情感消失，昭圣鬼王俨然成为了一具傀儡。
“蠢货一个！”
李馗眉眼无情。
当魔影的出现竟能引起昭圣体内邪恶能量的异动时，李馗立即明白了一件事。否管是无始神教的教徒，还是昭圣鬼王，他们通过献祭所获得的能量太过低级。
面对魔影，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要魔影愿意，随取随拿，动辄间邪恶能量就会自动噬主，届时播下的种子就会长成甜美的果实，乖乖回到主人手里！
细思极恐的是，魔影可不是只有一只，其真正数量不下数十万，而李馗手里控制的魔影，祂的实力勉强挨着中等层次，相当于小头目。
“其背后必定有恐怖的谋划。”
李馗敏锐地意识到这点，但眼下还得先将此事搁置一旁。
化妆的时间到了！
……
李馗手指微微一动。
悬空而立的六眼魔影，做出相同的动作，朝虚空一点。
但见昭圣的钢铁之躯内淌出森绿色的金属液体，迅速地朝另外半边魂体蚕食而去。
再看时，昭圣鬼王已与科幻电影中的机器人别无二致。
魔影的意识开始进入这副躯壳。
深嵌在“昭圣”脑门上的寂匕慢慢融化消失，眼眶里流转的光焰，倏忽间有了一丝诡谲的灵动。
李馗这时却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随着魔影的接管，森绿光焰近乎百分百地发挥出威能，几乎将宫殿化作森罗地狱，同时蔓延出的邪恶气息也变得强烈浓重。
幽冷、腐蚀、堕落、死寂……
蓦地，大量的负面能量突地自地底喷涌而出，瞬间将“昭圣”吞没。却见祂脸上露出舒适的神情，环裹体表的光焰暴烈燃烧，贪婪地将这些执念怨气吞吃。
作为昭圣宫殿的至圣山，同样是制作念器的铸兵炉，就连昭圣本人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新人类的生命埋葬于此，经年累月下，积攒的负面能量堪称庞大！
“原来昭圣早就知道这股能量带来的坏处。”李馗想道。
放任魔影的吞吃，自然是李馗有意为之，他想借此观察下这种邪恶能量愈发壮大后，到底会给宿主带来怎样的变化。
唯有一个下场，神智癫狂失控。
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否认邪恶能量演化的森绿光焰的强大。
其威能从精神到现实双管齐下，近乎不讲道理地进攻灵台，若非有此种种特殊之处，昭圣也绝不会将其当做压箱的底牌！
“停！”
李馗命令一下。
只见魔影立即停下吞食的动作。但被牵引出来的负面能量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眨眼间便充塞宫殿每一寸空间，形成厚重的黑潮。
“潮水”涌动间，执念怨气化作数不清的血黑人形，纷纷探出带着刺鼻腥臭的手掌抓向两人。
李馗不为所动，只是抬起头，目光好似穿透殿顶的藻井，轻声自语道：“终于来了。”
“砰——”
下一瞬，震天撼地的巨响自头顶迸发。
……
……
此时此刻，笼罩凤陵峡的结界骤然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爆炸产生的浓浓黑烟里，十几架战斗机呼啸洞穿，还有一架战略运输机紧随其后，足有六十米长的庞大体型令人望而生畏。
“呜——”
战争的号角声吹得愈发猛烈。
曙光一号运输机内。
除去驾驶员外，还有四名战士配合操作这台威猛巨兽。
“结界的能量开始对运输机内的设备产生影响。”
“底下的鬼兵已经对我们发起攻击。”
两名战士异口同声道。
“立即启用能量晶石，开启防护屏障。
“释放隔离信号源，不要让底下的鬼兵向前线发出任何的情报信息。”
肃穆的声音自众人座位后响起，身高体壮的硬汉负手而立，一道道清晰的命令自口中发出：“定位朝我们发起攻击的军队位置，投掷爆炎燃烧弹。”
发号施令的硬汉，正是暗剑队长，魏胜利！
当他向上级汇报摩托主人告知的编号后，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超乎想象的顺利和迅速，魏胜利也是因为各种原因，连忙驾驶战斗机赶回前线，被委任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
“明白！”
随着驾驶员连按几颗按钮，运输机表层立即撑开一道透明的防护罩，挡住四面八方撞来的能量潮汐，同时机舱底部忽地敞开黑乎乎的口子。
滋啦~
先是一颗环裹耀眼雷电的光球掉出，下坠至二三十米的时候，狂猛的冲击波瞬间席卷而出，化作一道笼罩整座凤陵峡的巨大光网。
旋即，一颗表面涂满火焰纹的导弹出现，蕴着锋芒的弹头闪烁红点，登时以无匹威势直直往下坠落，沿途的虚空燃起熊熊火焰。
未等底下的鬼兵进行拦截，这颗导弹便已在爆炸范围的极限轰然引爆。
“砰！”
霎时间，恐怖无比的巨大火球在半空中赫然出现，阴气成了它最好的助燃剂，燃烧的范围越来越广，乍一看真就如太阳般坠落大地。
地面瞬间坍塌毁灭，骇人的高温当即使无数鬼类灰飞烟灭！
战斗仅在须臾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杀！”
千名鬼兵骑着飞行鬼兽，直直朝运输机飞来。
其飞行速度丝毫不比战斗机逊色，阵阵空爆声响连成一片。更有数不清的蝙蝠鬼兽突然自铅海里破云而出，直接拦截在运输机前方！
砰！砰！
砰！！
凶猛的子弹洪流自高空席卷而过。
十几架专司护卫的战斗机立即对圣夜的飞行骑兵发起进攻。
鬼兽残破的躯体下饺子似的往下坠落。
不得不说，尽管昭圣麾下的军队连连遭遇意外剧变，自家统帅更是生死不知，但部队反击的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
战斗力非常强悍。
眼下双方都在争分夺秒，圣夜一方需要尽快地将遇袭的消息传递出去，只要能让在前线镇守大局的崇冥鬼王得知消息，千军万马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驰援。
而曙光这次行动本就是奇袭，一路从崇冥的眼皮子底下摸过来，直入敌军后方。这点兵力要是被包围住，一众人员绝无逃出升天的可能！
与此同时。
曙光一号运输机已经来到至圣山的顶空。
机舱内，魏胜利已经穿上贴身的执念武装，通体银灰色，整体形象类似于外骨骼装甲，满满的科幻风格。
在他身后，十人突袭小队已经整装待发。
魏胜利看了一眼窗外彷如通天的绚丽光柱，出声说道：“已经来到信号源上空，各部按照先前拟定的作战方案执行。”
“是！”
铿锵有力的话音齐齐响起，自有一番铁血意味流转。
随即。
魏胜利目光直视面前的战士们，嘴唇翕动：“暗剑。”
“利刃出鞘！”
呐喊声落地的刹那，众人脚下的地板陡然开启，直直往山巅宫殿坠去。
……
……
速降的速度非常快。
不消须臾，魏胜利已然能够看见金属宫殿的轮廓，幽幽绿火几乎将整座山巅燃烧起来，即便有执念武装的保护，仍感觉到些许不适。
所谓的地狱，怕也就是这副情景了。
“队长，这火焰有影响精神的效果。”
“保持警惕！”
魏胜利的提醒刚刚出口，突如其来的危急感猛地压迫神经，下意识地在空中做出翻身躲避的动作，同时喝道：“躲避，躲避！！”
下一瞬，尖锐的厉啸自身侧划过。
魏胜利连忙抬起手臂挡在胸前，拳臂上的银灰色装甲亮起玄奥的符文，瞬息间撑起一张迸发光芒的盾牌，整个人缩在后头。
疾霆不暇掩目。
金属宫殿竟猛地膨胀一圈，钢铁墙体登时龟裂出狰狞裂缝，一束束火光由里而外穿透而出。立听“砰——”的一记爆响，熊熊光焰迅速拔高。
无数钢铁残骸掀起破空啸声撞上魏胜利架起的盾牌。
凶猛的撞击声连绵，魏胜利眼神坚毅，凭借自身超卓的平衡感，在狂风骇浪中稳稳保持身形，脊背的装甲小孔立马喷出气焰，逆流冲去。
“李馗和昭圣鬼王在哪里？”
魏胜利翻滚落地，双眼环顾周遭。
战斗的激烈碰撞掺杂在暴烈作响的火焰里，奈何入目所及皆是一面面火墙，哪怕有执念武装的加持，魏胜利的感知能力仍被大幅度压制。
“落地向我靠拢，落地向我靠拢！”
魏胜利似缓实急地呼出一口气，双眼隐隐泛起白金光芒：“不要分散，昭圣身受重伤，仍有五级的实力，我们绝不能大意，这次必须要将他击杀在这里！”
“队长！”
不料魏胜利的耳麦里突然响起队友的惊呼，面盔上显示的一颗红点骤然黯淡许多。有战友受到攻击，但离魏胜利的距离非常近，他想都没想，直接跨步冲去。
十米、五米……
魏胜利左侧的一面火墙蓦然倾倒而下。
电光火石间，魏胜利眼波流转的白金光芒骤然炽盛，右手用力往下一挥。迎面砸下的森绿光焰突地凹陷崩溃，一柄巨锤的虚影轮廓转瞬即逝！
然而魏胜利心中敲响的警报却没有因此停歇，反而愈发猛烈，他能感知到有一个无法言语的恐怖存在盯上了自己！
昭圣鬼王？
蓦地，一只炽热滚烫的手掌按在了魏胜利的头盔上。
刺骨冰冷的杀机让魏胜利的瞳孔骤然紧缩，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启动执念武装的保命装置，无规则地传送到百米内的任何一处地方。
闪烁、消失、出现。
魏胜利的心脏怦怦直跳，旺盛跃动的森绿光焰照彻眼眸，未等他分辨战况，也未等他有须臾功夫松口气，恐怖杀意如影随形。
一张刀痕遍布的恐怖面颊突地撞入视线，一条条伤口吞吐着妖异的烈焰。他咧开嘴，一柄如墨似的骨刀当头斩下！
第1022章 地狱乐（中）
锋锐死寂的刀芒迎头劈来。
要是挨实了，必死无疑。
魏胜利浑身鸡皮疙瘩一瞬间突起颤栗，怒吼在喉间烧得滚烫，连忙架起手上的巨大盾牌，挡去斩来的骨刀。
下一瞬，迸发光芒的盾牌被干净利落地削成两半。
争取到这微秒时间，魏胜利右手虚握，巨锤虚影突地自昭圣鬼王头顶显现，猛然爆发万钧重力砸下！
“砰——”
沉闷的巨响迸发，竟见昭圣鬼王仅用一只钢铁手臂就挡住了魏胜利的攻击，狂暴凶猛的力量自锤面奔腾而来，交接处掀起冲击波。
萦绕森绿光焰的匕刀，势头不减地刺穿魏胜利的面盔，直入头颅。
然而一击建功的“昭圣”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喜悦情绪，只因寂匕入体没有感受到血肉温度，反倒像是穿破了一张纸。
他眼眶吞吐的森绿光焰倏忽冰冷。
只见五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魏胜利以极快的速度后撤，面盔上亮起两道耀眼的白金光芒，抬手落下的刹那，数柄大锤自四面八方合围打向昭圣！
地面震颤哀鸣，滔滔火焰翻卷。
魏胜利于半空中落地，双脚在滚烫的地面犁出长长的划痕，卸掉冲劲后堪堪停下。
这时魏胜利身后的阴气陡然一阵扭曲，显出一名暗剑队员的身型，当即关心道：“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还好有你及时解围。”魏胜利借着一口深呼吸平复快速跳动的心脏。
身旁这名队员的超凡能力乃是幻影。
越是熟悉的人，幻化出的实体就越逼真，并且能在指定范围内凭空出现，在气息方面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方才危急关头，却是急中生智，用幻影当做挡箭牌救了魏胜利一命。
“嘿嘿，我也没想到队长您这么快就把保命装置用上了。”
队员面盔下的脸勾起微笑：“吓得我一路狂奔过来，幸好及时赶到。”
“不要大意。”
魏胜利眼神严肃非常，紧盯着那片暴烈燃烧的火海，心里却是暗忖道：“下来前还能听见战斗碰撞的声音，眼下左右看不见李馗，莫非已经遭遇不测？
“昭圣身上伤痕遍布，两者之间定然有一场恶战。”
魏胜利心思百转，当即有了决定，心声通过执念武装的耳麦传递到每一名队员的耳朵里：
“确认无误，那柄骨刀是寂匕，那人确实是昭圣鬼王，然而他目前展现出的能力却从未在情报资料上有过提及，你们要千万小心。”
与此同时。
“剑锋到位，随时可发起进攻。”
“剑身到位。”
心念沟通的刹那间，分散的暗剑队员已对昭圣鬼王完成合围之势。
“任务继续执行。”
魏胜利没有耽搁，直言道：“刚才的短暂交手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昭圣的实力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强劲，我们一定可以杀了他！”
“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包括魏胜利在内的暗剑队员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精锐，敢来凤陵峡执行这项任务，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成任务！
……
说时迟那时快。
熊熊燃烧的森绿光焰里倏地显出一道身形。
几名第一次见到昭圣的暗剑队员，眼神皆有些惊疑不定。
实在是昭圣如今的模样跟鬼搭不着半点关系，躯体基本是由森绿金属铸成，若不是出发前大家伙将昭圣的样貌牢记于心，还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就连魏胜利都是凭借寂匕这柄标志性的武器方敢肯定。
“砰！”
须臾间，战斗再度打响。
远处传来微不可察的枪声，一颗塑料子弹快若雷霆般打向“昭圣”颅骨。
“聚得这么齐正好，省得我去抓你们这些老鼠。”
昭圣幽绿跃动的光焰双眸，带着无比的残忍恶意盯着这些曙光成员，甫一张口，道出猖獗的话音：“我要将你们的执念抽出来，与我融为一体！”
话音传荡之际，临近昭圣身前的塑料子弹陡然腾起玄奇波动。
下一瞬，竟见这颗子弹猛然膨胀变大，变得几乎与火车头一般，威力反而更甚三分，凶狠地撞了上来。
同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攻势轰然来袭。
七道真假幻影自那名队员身边窜出，就连身上的装备亦是一模一样，抬起大口径枪炮，纷纷扣动扳机，蕴着暴烈气息的一束束光炮打向昭圣。
有人抽出背后装甲的大剑，顿时化作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有队员的精神化作风暴，压得森绿火海低伏摇曳。
“咕噜……咕噜……”
令人心底发寒的诡异声音响起。
但见昭圣用寂匕刀身格挡住状如火车头的塑料子弹，环裹刀刃的森绿光焰愈发炽盛，一时间如化作实质性的泥沼蚕食掉子弹。
他一抬头。
迸发白金光芒的巨锤再次以合围之势从天而降。
“真是个烦人的小虫子。”
昭圣冰冷目光瞥了眼魏胜利，持刀的右手一挥。
“铮！”
幽幽铮鸣作响。
裹挟无匹巨力的白金巨锤当即从中间裂开，魏胜利的攻势顿时受阻。
正当昭圣鬼王欲要给予反击之际。
不料想一道银灰色的身影陡然从巨锤身后跃出，手里的大剑耀起浓烈的昏黄光芒，剑锋从上至下抵近昭圣天灵。
昭圣不慌不忙，钢铁左手微微用力攥紧，念器的能力瞬间发动。
霎时，跃下的持剑人影登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在半空。紧接着，足以将空间切割的恐怖破坏力将其生生粉碎。
然而血肉纷飞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一柄支离破碎的大剑残片掉落在地。
又是幻影！
作为生死与共的战友，彼此间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由此幻化出来的影子属实真假难分。紧要关头，居然能再次骗过昭圣鬼王。
时间在这一刻彷如变成了慢镜头。
“昭圣”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在战场边缘干扰的暗剑队员，瞬间锁定了真身所在，这家伙的超凡能力若是用对了场合和时机，确实是一招无法预料的奇兵。
他在用一种俯瞰的视角，观察魏胜利等人这次的袭杀计划。
燃烧整座山顶的森绿光焰并非装饰，战场每一刹那的变化皆映照于心。
“砰！”
远处又是一发微不可察的枪响。
这次却换成了某种特殊金属制成的子弹头，开枪的角度极其刁钻，借着火海被精神风暴压制的瞬间，直接从空隙中穿过。
配合非常默契！
看样子开枪的这人能够自己的能力暂时寄存在子弹上，随心控制大小。先前的塑料子弹没有追求一击必杀，是想让我（昭圣）对此降低警惕。
但这应该又是佯攻，真正的杀招仍在后头。
一道鬼魅似的身影倏然闪现到昭圣的身侧，赫然是将执念武装的保命装置当成了突袭的杀手锏，装甲背后的推进器喷出赤蓝焰光！
剑锋直斩而下。
曙光第一军的暗剑大队，每一名战士还真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单对单面对昭圣鬼王，恐怕没一个人可以撑上一个回合，可在齐心同力的配合下，确实是有击杀我的可能。
“昭圣”的鼻子好似嗅了嗅，这股酷烈的决心相当馥郁，体内流淌的森绿光焰都不由流露出贪婪渴望的意味。
这是美味的食物，上佳的祭品。
迟缓的时间刹那间由慢至快。
昭圣鬼王心念翕动，肆虐的森绿火海骤然演化大势，眨眼不到便将连同真身在内的八道幻影统统淹没，旋即寂匕连连挥动。
一道又一道死寂刀芒横跨虚空。
面对昭圣的反击攻势，持剑的战士仅是在身前撑起一道能量光盾，剑锋劈下来的力道反而更凶猛数分。
盾牌瞬间被分割，着装的执念装甲裂开、破碎。
露出缺口的面盔后，是一张坚毅果敢的年轻面容，双目如焰，他在喉咙深处爆出一记怒吼，透出滚烫炙热的杀意。
“铛铛铛！”
刀光与剑锋纠缠碰撞。
特殊子弹紧随而至。
也即是此刻，昭圣抬起左手猛地虚握，强烈的震荡之力悍然爆发，竟是在子弹变大的瞬间直接将其扭曲粉碎。
真正的杀招来了！
毫无征兆地，本应在远处施展能力的魏胜利突地欺近昭圣身前，环裹白金光芒的大锤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对准昭圣脑袋狠狠砸下。
完美的牵制；完美的奇袭；
战术环环相扣之下，足以看出这支暗剑小队的战斗力。
然而！
当挟带凛然巨力的大锤将昭圣脑门砸得凹陷之时，魏胜利的内心被突如其来的恐慌淹没，只因缕缕暴烈的光焰翻滚而出的刹那。
他就明白，他们上当了。
面前的昭圣，竟然是个假身。
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在持剑战士的背后，一抹森绿火团浮现，扭曲变化间猛然化作昭圣鬼王，他咧开嘴，笑容是如此的恐怖，两侧唇边扬起的弧度全是狞恶。
钢铁手掌轻轻按在持剑战士的背脊。
恐怖的震荡之力登时席卷而出，战士着装的执念装甲不堪负重地碎裂，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巨轮撞上，整个人瞬间横飞出去。
眨眼不到的时间，昭圣先是破掉魏胜利等人的围杀之局，旋即将一名暗剑战士打得生死不知，局势的急转而下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此时此刻，魏胜利正好是背对着昭圣。
幽冷邪恶的气息像是一张大开的深渊巨口朝他咬下，周围的光亮消失得越来越快，四体百骸也变得愈发冰冷僵硬。
锋锐死寂的刀锋离脖颈越来越近。
“滚！”
千钧一发之际，强大的精神风暴猛地撞向昭圣鬼王。
无声的巨响迸发。
萦绕在魏胜利骨髓深处的寒冷顷刻被压制下去。
刹那之间，魏胜利那双眸子里被近乎疯狂的狠劲填充，冰冷发麻的双手用力握紧锤柄，背脊的推进器喷发出赤蓝火焰，猛地拧身，抡起大锤朝昭圣打去。
这一回，巨锤结结实实映在了昭圣的脸颊。
本就受到刀伤的面孔彻底凹陷下去，可在眼眶里燃动的森绿光焰却陡然一停。
邪恶堕落的气息登时化作恐怖魔影，犹如出色的猎手，直接抓住精神风暴中的意志，猛地跨越时空间降临！
“你叫谁滚呢，虫子！”
……
距离战场两百米以外的一处山壁缝隙内。
这里是少有几处没有被森绿火海侵蚀的地方，身穿银灰色执念武装的暗剑战士躲在这里，使用秘法将自身气息完全收敛。
战士双眼微微阖起，强大的精神力让他足以‘看’清激战双方的一举一动。
只是他同样没有想到，昭圣的反击竟来得如此猛烈迅速，眼见队长也要遭遇不测，连忙将能力催使到极限。
“滚！”
强大的精神风暴登时掀起恐怖威势，直直掼去昭圣鬼王。
紧接着，战士‘见到’魏胜利转身抡锤，一个庆幸的念头不由腾起：“还好救下队长了。”
“虫子，我找到你了。”
可就在这眨眼不到的瞬间，昭圣冰冷戏谑的话音却在战士耳边清晰响起。
起初这道声音还很微弱，与精神风暴交叠，彷如幻听似的，可立马就完全盖过一切声响，一字一句震耳欲聋！
直把暗剑战士搅得头晕脑胀，眼球密布根根血丝，直立的身躯当即瘫倒在地，恍惚间竟觉得藏身的山缝要将他给生生挤成肉饼。
下一秒，嘈杂的声响忽然安静了下来。
战士拼命喘着粗气，胸膛风箱似的剧烈拉动，浑身肌肤渗出滚滚汗珠。蓦地，他似有所感地抬头向上看去，心脏陡然一滞。
不知何时，一道燃烧火光的魔影悬空而立，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暗剑战士，贪婪邪恶的目光中又带着视如草芥的漠然。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与魔影目光对上的战士，眼珠里的血色越来越浓，一条条恐惧的青筋攀满面颊，身躯止不住地颤抖，包裹全身的执念武装无法给他带来丁点的安全感。
祂彷佛就是邪恶恐怖的本身！
战士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种存在。来自生命本质层面生出的恐惧，一点点抽离战士的精神力量，感觉自己将要变作燃烧的火炬。
下一瞬，魔影咧开嘴，化作狰狞的骷髅头朝战士咬下。
第1023章 地狱乐（下）
“啊——”
魏胜利的耳麦里接连传出两道惨嚎。
一听到这个声音，魏胜利耀起白金光芒的双眸立马爆出条条血丝，一直在喉间沸腾的怒吼再也抑制不住：“去死！”
映在昭圣鬼王脸上的巨锤，彷如瞬间变作巨大的火球，直接将其轰到地底。
“砰——”
重击之下，地面龟裂凹陷，碎石尘土喷泉似的向上迸发。
昭圣鬼王的脸部近乎被完全砸烂，脑袋呈扁平状，白金光芒与森绿光焰不断角力抗衡，然而他看不出形状的唇角却扬起森森恶意。
乘胜追击，魏胜利将超凡能力催发至极致，咫尺之间的重力疯狂攀升，压得熊熊火海尽皆低俯，欲要将昭圣结果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紫黑色的火光突地闯进魏胜利的视线。
他本不欲理会，打算一鼓作气将昭圣鬼王干掉，可也不知怎的，那火光彷佛带有诡谲的魔力，竟使魏胜利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不由抬眸看向身前。
这一回，魏胜利看清楚火光里到底是个甚么东西。
祂有约莫一米七的身高，六只眼睛分布在面颊，满嘴的尖牙利齿，浑身介于虚实之间，溢散出邪恶阴冷的气息。
见到魔影，魏胜利心底顿生恍然。
原来他刚才察觉到无法言喻的恐怖存在，不是昭圣鬼王，而是祂！
六眼魔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魏胜利面前，简单地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来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吸力悍然爆发。
顷刻间，魏胜利蓦然感觉精神恍惚，体内气血都在疯狂沸腾，肌肤毛孔沁出滚滚血珠，几乎不到一瞬就将他染成血人。
‘他要把我吃了？！’
魏胜利对上魔影的目光，倏地意识到这点，却又迅速地看向大锤底下挣扎的昭圣鬼王，内心死意已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与昭圣同归于尽。
然而魏胜利的分神终究给了“昭圣”可趁之机，几条萦绕雷光的金属线条瞬间从颅骨内摇曳探出，方一出现，便如狂蟒般贴着锤面噬到魏胜利面门。
“咔嚓咔擦~”
坚硬的面盔受击下登时裂开条条裂痕，燃烧决意的眸光从里头沁出，压根不管下一秒金属线条很可能就会洞穿自己的脑袋。
“喝！”
魏胜利怒吼出声，脖颈攀起青筋，手中的大锤几乎凝成实质。白金光芒裹挟纯粹沛然的气息，竟压制住反抗的森绿光焰。
“呵呵呵，你们的小伎俩到此为止了。”
昭圣精神震荡空间，猖獗凶狠的话音响彻山巅，左手陡然分裂，一根又一根金属线条掀起雷鸣重重撞在魏胜利的腹部。
同一时间，魔影见魏胜利竟有如此强烈决心，脸上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贪婪意味愈发深重，张开狰狞血口，猛然长啸一声。
“吼！”
剧烈的精神音波登时席卷四面八方，另外几名想要支援的暗剑队员当即跄踉摔倒在地，只觉头晕目眩，口鼻淌出殷红鲜血。
离得最近的魏胜利，受到的冲击力更是凶猛夸张。
如同一座大山轰然撞了过来，即便执念武装配备的防御装置在瞬息间全部启动，也难以抵挡昭圣鬼王和魔影的联手攻势。
下一秒，一道遍体鳞伤的身影破空飞出，重重砸在地上，余势不止地弹起、落下，最后撞上宫殿残骸方才停下。
“哇！”
魏胜利满是血的面容扭曲在一起，嘈杂的耳鸣贯穿颅骨，忍不住呕出一口血，碎裂的面盔顿时染上化不开的浓重血色。
“哈……哈……哈。”
魏胜利拼命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涌出的剧烈痛楚疯狂啃食着神经，偏生又伴随耳鸣干扰，恨不得一头昏死过去。
倏地，魏胜利猛地咬紧牙关，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强行稳住呼吸节奏，压下强烈的虚弱感，颤巍地睁开一丝眼缝，入目所及皆是血色的世界。
他喉咙深处憋出呜咽，费劲全身力气将头盔摘下，随手扔到了一边。
啪~
面盔在废墟上滚动停下。
魏胜利看向远处摇晃起身的昭圣鬼王，脑袋的晕眩感尚未消去，使得昭圣的身影在视线里颠倒重叠，神情既有不甘，又有无法浇灭的愤怒。
昭圣的情报与先前相比，可以说是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出发前准备的应对手段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尤其是那道诡异魔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队员突然出事，应该就是六眼魔影的手笔。
祂跟昭圣鬼王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种种思绪在苦海里翻腾。
魏胜利有些痛苦地眨了下眼，耳边持续不断的杂音越来越严重，他知道必须将这些消息传回去，却还是忍不住呼唤了下队员们的名字：
“强军，光明，破晓……”
“队长！”
“队长！”
可惜魏胜利耳朵里的嘶鸣声完全盖过这些微弱的呼喊，他现在只希望头顶仍在奋战的兄弟们能带着情报赶紧离开，拼出最后一点力气起身，嘴唇一张一合：“突袭凤陵峡的计划失败，昭圣鬼王表现出的实力……”
话还没说话，魏胜利身躯猛地一摇晃，当即就要仰天栽倒。
“啪！”
一只手掌突地按住后脊装甲，稳如泰山般的力量让魏胜利重新站稳身躯。
“任务继续，没有失败！”
坚定而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在魏胜利耳边响起，他偏过头，看见的是同样浑身染血的李馗，一袭黑色作战服支离破碎，手里攥着一把长刀。
李馗立即拿出一瓶先前备好的药剂帮助魏胜利服下，瞧着后者这副模样，心里抱歉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可是眼下的舞台作为计划的关键一环，作为整副棋局的重要一步，这步棋必须要走，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更好的法子。
魏胜利如饥似渴地贪饮。
药剂入喉，当即如一汪清澈的泉水渗入受损的五脏六腑，难耐的灼热感被瞬间浇灭，贯入颅骨的嘶鸣变得越来越轻。
“李馗，你没死！”
魏胜利道出嘶哑的惊喜话音。
“当然没死。”
闻言，李馗扯起嘴角微微一笑。转瞬间，扬起的笑意弧度骤然冰冷：“被压在宫殿底下，好不容易才出来，幸好来得还不算太迟。”
不知服下的药剂是什么来头，魏胜利竟感觉自己的精神明显好上不少。这时见到李馗身上的伤势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沉声提醒：“出了变数，昭圣虽然也是重伤之躯，但依旧非常棘手……”
“我知道！”
哪成想李馗当即打断魏胜利的话，他目光直视前方的“昭圣”鬼王，开口说道：“正因与先前的情报出现了不符，所以我们才更要将新的情报送回去。”
“……”
闻听此言，魏胜利的脑瓜子一下子有点跟不上李馗的思路。
未等他出声，李馗的话语便接着传来：“你的执念武装上应该有记录仪器吧。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剩下的交给我！
“你在这里好好呆着。”
一字一句间，周遭呼啸的风声突然猛烈起来，地上无数碎石腾空。
李馗偏头朝魏胜利露出个自信的笑容，稍稍用力握紧水龙刀，向前踏步的刹那，砰地轻微爆响迸发，瞬间消失不见。
一道模糊的残影卷动风势，升腾的肃杀气焰竟压过森绿火海。
“不是李馗，你怎么一个人就上了……”
这回魏胜利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完，可李馗已然自身边消失不见。
魏胜利真是气得忍不住攥紧拳头，抬眸往前一看，李馗却已经跟昭圣鬼王交上手，正当他要上前支援时，耳边的声声呼唤却让他怔在原地。
“队长！”
“队长你没事吧，我跟医疗员正往你那边赶。”
几道交叠的熟悉声音，被魏胜利真真切切的听到。
原来刚才那些声音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魏胜利的眼眶竟不由泛起波光，用力按住耳朵，惊喜到无以复加。“操，你们这些个兔崽子没事啊。”
“队长你很希望我们出事吗。”立马有人笑着说道。
“滚蛋！”
魏胜利笑骂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
“幸亏刚才跟队长你说话的那人救了我。不过现在我还有点没恢复上力气，双腿软得要命，根本站不起来。”另有一人立即接话。
“我现在跟破晓一块，他昏死过去了，状态不太好，但应该没生命危险。”
众人当即七嘴八舌地讲道。
听到这些话，魏胜利算是明白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原来有几名队员在危急关头被李馗救下，同时李馗告知他们，其他受伤战士的位置。
也就导致眼下的状况是，失去作战能力的人去救战友，有一战之力的战士朝魏胜利这边汇合。
值得一提的是，细数人员，虽说都受到了大大小小的伤势，但无一人伤亡。
魏胜利看着与昭圣鬼王激战的李馗，想起方才对方说的话，心绪挣扎间，用力一咬牙，当即伸手往胸前的装甲一掰，露出里面一颗泛着纯白光芒的晶体。
如今至圣山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狂暴的能量波动，寻常的设备根本起不到作用，但作为提供执念武装行动的特殊晶石却不受影响。
内嵌的符文科技同样能在关键时刻起到留影作用。
魏胜利指尖浮起一缕白金光芒，进入到晶石内，铭刻于表面的符文立起反应，变化延伸逐渐形成类似眼睛的图案。
紧接着，魏胜利调整角度，将晶体正面对准交战的双方。
但见那枚眼睛图案泛起玄妙波动，纯白的光芒上突然出现李馗的身影。
……
……
“铛！”
悠扬的金铁交鸣。
寂匕与水龙刀碰撞撕咬在一起。
双方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难以看清两人的动作。
“呵，你这只虫子还真是命大，这都能让你逃出来！”
昭圣鬼王眼眶吞吐的森绿光焰愈发冰冷，在见到李馗的一刹那，身上的伤口都彷佛在隐隐作痛，左手猛地一甩。
“也罢，那我就亲手取下你的头颅。”
下一瞬，蓝紫色的雷光嘶鸣，金属线条彷如化作攻城锤朝李馗横扫而来。
李馗不慌不忙，飓风在刀锋上咆哮涌动，用力斩下。
立见数不清金属线条突地从中断裂。紧接着，一道十数米高的龙卷风暴悍然成型，卷动肆虐的雷光。
昭圣鬼王盯着李馗，眸光杀机毕露，立即纵身而起。
地面燃烧的森绿光焰登时受到牵引，顷刻间形成恐怖啸浪，仅仅只是一个前扑，便将李馗制造的龙卷风压灭，势头不止地撞了过去。
李馗见招拆招，似缓实急地吐出一团火苗。
这火焰迎风见涨，瞬息间形成浩瀚大势，毫不示弱地迎去森绿光焰。
“轰隆！”
沉闷的巨响轰然爆发，整座山巅都在撞击下颤抖。
呼啸而出的冲击波让想要上前支援的暗剑队员不得已一退再退。
眼下李馗与昭圣鬼王交手的声势越来越夸张，竟让他们完全插不上手。
“死！”
昭圣并没有选择与李馗近身搏杀，连连挥动寂匕，同时催使念器。
李馗所在的空间立即呈现出怪异的扭曲，肉眼不可察的破坏力呼啸而至，俨然要将他整个人都压成齑粉。
斩妖！
电光火石间，一抹赤红如焰的光芒自水龙刀尖燃起，须臾间覆盖刀身。
李馗体内法力奔腾咆哮，拳臂猛地发力，刀锋如同燃烧的陨星划落，破开被禁锢的空间。
只见那一抹暴烈的刀光纵横睥睨，一道道破空袭来的死寂锋芒被统统绞灭。
“轰隆！”
六眼魔影的身影突然在李馗身后出现。
此时此刻，正是李馗向昭圣鬼王发起进攻之际，背后的防守可谓相当空虚。
祂先是故技重施，突然一声长啸，剧烈的精神音波再次席卷而出，旋即，双手带起一片紫黑火焰，直直将李馗的脑袋砸下。
这一幕被远处的魏胜利看得真切，着急喊道：“李馗小心！”
同一时间，他双眼渗出白金光芒，巨锤的虚影在魔影头顶上空出现，然而还没凝聚成行，就被暴烈的魔火燃烧殆尽！
“救人！”
魏胜利连忙大喊。
倏忽。
一声激烈的刀鸣声竟在所有人的心底响起！
第1024章 乘胜而归（上）
不是由耳朵听到，而是真的在众人内心深处响起。
这声刀鸣越来越响亮，其中似乎又包含了别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人的怒吼，最后竟变成无数人奋力呐喊的声音。
“铮——”
清冽激昂的刀鸣瞬间压过六眼魔影长啸的音波，尚未波及到暗剑的战士们，便彻底消失无踪，就连在山巅暴烈燃烧的火焰都变得安静下来。
唯有此声铮鸣永存！
战士们手里握着的兵刃亦在牵引下发出轻微的震鸣。
说时迟那时快。
六眼魔影朝李馗砸去的紫黑火焰，登时将李馗整副躯体都燃成巨大的火炬，恐怖高温甚至使空间呈现出扭曲模糊的怪奇景象。
远处观战的魏胜利同样将这一幕纳入眼帘，紫黑魔火在瞳孔中摇曳。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突起，魏胜利眼中流淌的白金光芒，蓦地染上一抹紫黑，方方有所恢复的精神顿时像是被吞吃掉一般，变得萎靡不振。
“不能直视那火焰，同样会对精神产生伤害。”
魏胜利一边急忙低头闭眼，一边将这则情报告诉其他战士。
可是言语间，他的双眉已不自觉用力拧在一起，侵蚀精神的邪恶气息浓烈异常，彷如一口粘稠的泥潭不断拽着灵魂往下坠落。
在这个过程中，浑浊的泥水不断灌入口鼻，几让人窒息。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魏胜利的头发被汗水完全浸湿，白金光芒流转间，那抹诡谲至邪的魔火已经消失不见，嘴里却忍不住憋出一声怒骂：“干！”
这还是他反应及时，一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催动超凡能力祛除魔火的影响，要是再晚上几秒，恐怕就真成了魔影的食物。
这时魏胜利已然不敢直视，只好迂回通过晶体的留影来观察双方的战斗。
关于六眼魔影的厉害恐怖之处。
魏胜利眼下已经有了非常直观的认识。
……
铮铮刀鸣声中，熊熊魔海内突地腾起一道璀璨金光。
李馗体覆金煌神光。
即便如有万法不侵之威，但魔火亦然从灵台深处燃起。
李馗表面神情严肃坚毅，实则内心十分淡定轻松，只是心念翕动。
立见被紫黑火焰焚烧的灵台，陡然升起一道赤红刀芒，方一出现，煌煌刀意便如秋风扫落叶般将魔火湮灭干净。
随即，刀罡自李馗眉心斩出，犹如困龙升天。
即是此刻，刀势终于在此刻攀升至顶峰，心意之刀的威能肆意彰显。
刹那间，似有鼎沸的人声响起；
刹那间，似有高楼建筑的虚影展现；
魏胜利在内的暗剑战士们皆看到了梦寐以求的辉煌景象。
一式·人间清明！
坚定的宏愿之刀瞬间将整座山巅燃烧的森绿光焰斩灭，逼退追击而来的昭圣鬼王，二话不说率先劈向六眼魔影。
见此情形，魔影六只眼珠骤然紧缩，再次感受到难以想象的剧烈恐怖，近乎手忙脚乱地施以反击，急忙抬手向前劈去。
方圆数十米的虚空登时滚出紫黑魔火，瞬间形成汪洋之势，铺天盖地地盖向李馗。
铮！
倏地，一条赤红刀痕自紫黑火海中显现，声势浩大的魔火陡然停滞。转瞬，“砰——”地巨响迸发，宛如旭日东升，煌煌刀势摧枯拉朽地消融烈焰。
锋芒不减，直直斩向魔影。
人心昭昭如烈阳，涤荡一切邪魔妖物。
这种光明正大而又锋锐刺骨的刀意尚未接触到魔影，祂就已经产生自己被一刀两段的幻象，吓得连忙拉开与李馗之间的距离，于半空中疯狂后退。
忽地，那道诡谲身形不见踪影。
不在现实，不在精神，六眼魔影刹那间遁去某个极为神秘的空间。
祂如今所在的位置，其实正处于李馗的头顶上空，可实际上两者间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可惊惧的情绪尚未得到一丝喘息放松的机会。
赤红灼热的刀芒竟如影随形，一下子抵在眉心之前。
“啊啊啊啊！！”
此时此刻，魔影已然没有方才不可一世的威风，掺杂恐惧的脸孔发出一记歇斯底里的嘶鸣，仅剩的四只眼瞳突地绽出紫黑焰光。
须臾，来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吸力悍然爆发。
然而魔影此招针对的却不是逼近身前的刀芒，也不是底下的李馗，而是昭圣鬼王。
……
与此同时。
昭圣的钢铁之躯在森绿光焰的笼罩下若隐若现，乍一看彷佛已经融为一体。
目前他仍有一战之力。
虽说魏胜利的白金巨锤对昭圣造成的杀伤确实不弱，但他已经不是单纯的魂体，这种由邪恶能量具现化的特殊金属让昭圣的不死性有极大的提高。
哪怕脑袋被轰得近乎粉碎，依旧不影响行动能力。
奈何李馗的反击太过迅猛，兔起鹘落间就已将魔影逼至绝境。
而昭圣此时被李馗施展的刀式暂时逼退，浩浩煌煌的人间清明亦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压制影响。
“轰隆！”
倏地，森绿光焰窜起十数米高。
昭圣越使用这股邪恶能量，神态便越加癫狂，冰冷嗜血的杀机随着心绪蔓延而出，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股疯狂。
他凶狠盯着体覆金光的李馗，寂匕同其他念器已与森绿光焰融合，直接单手作刀，遥遥朝李馗劈去。
霎时，锋锐死寂的刀芒横跨虚空，裹挟足以扭曲空间的破坏力，瞬间抵近李馗眉心。
李馗以一敌二丝毫不弱下风，水龙刀卷起滔滔江流，与斩妖的法芒交相呼应，简简单单地使刀一旋。
奔腾回绕的湛蓝江流蓦然探出一个威严的龙首，大张龙吻猛地一吞，道道死寂刀芒顷刻间就如饼干似的被咬碎。
见到李馗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的杀招破掉，昭圣鬼王竟忍不住怒吼出声，欲要释放出威力更强的招数。
然而，昭圣口中迸发的怒吼转瞬间变作凄厉的哀嚎，如断线的风筝从空中坠到地面，体表熊熊燃烧的森绿光焰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熄灭黯淡。
另一边，得到昭圣力量滋养的魔影，气息明显有了极大的增幅，但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抵挡赤红刀芒的逼近，直接将抽取力量的速度提到极限。
种下的果实，终于到了回收的时机。
昭圣的灵性沿着某个虚无的通道飞速流逝。
他甚至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坚不摧的钢铁之躯瞬间腐朽溃烂，几乎不到眨眼间就已经濒临死亡。
哗啦！
翻卷而来的江流中，李馗冷峻的面孔显现，他自是不会让魔影得偿所愿，环裹赤蓝二色的水龙刀露出致命獠牙，刀锋当即劈开昭圣的头颅。
爆发而出的狂猛刀意将昭圣绞得魂飞魄散。
同时，六眼魔影得到新一波的力量补充，周身燃烧的紫黑火焰愈发旺盛，威能再次影响到现实空间，恐怖的高温急速攀升，大火将虚空点燃。
宛如岩浆汪洋翻腾，俨然将山巅化作一座熔炉。
李馗瞥了眼六眼魔影的位置，双眸灼灼如焰。
这一刻，他单凭刀势之意，便听到了魏胜利他们心底的声音，那滚烫而炽热的信念，这些坚定的意志同样助长了人间清明的威势。
李馗嘴唇倾吐：“斩！”
“斩！”
刹那间，宛如有无数人声齐齐呐喊。
炽热的杀意狂袭而来，任凭魔影使出浑身解数反抗，斩来的宏愿之刀摧枯拉朽将锁链斩碎，直接从六眼魔影的身体穿过。
风停；火熄；
身处熔炉似的高温悄然间消退。
六眼魔影的眉心出现一抹红得璀璨的刀痕，以极快的速度沿至下半身，旋即猛地爆炸开来，一团血红色的灰烬随风而逝。
至此，昭圣鬼王和魔影悉数死于李馗的刀下。
……
……
“队长，任务完成了。”
“队长，昭圣鬼王死了！”
魏胜利耳边响起暗剑队员惊喜的呼喊。
“听见了，听见了。”
魏胜利本想在队员面前保持一贯严肃冷酷的话音，可接下来的话不免透出浓浓的喜意。“我眼睛没瞎呢！我们这回真的成功了！”
这可是昭圣鬼王，在圣夜当中几乎是资历最老的一员。
他的死讯一旦传出去，对前线战场，以及圣夜全体的打击可想而知。
要知道出发前，魏胜利都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这次他们不仅将昭圣鬼王斩杀，而且己方除了重伤，基本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这要不是亲身经历，谁敢相信。
况且从突袭到现在，时间上只过去了短短五分钟。
以任务的难度性来说，已经是非常快了。
“所有人向我集合，速度速度。”
下一秒，魏胜利便对着耳麦大声喊道：“昭圣鬼王已死，曙光一号接应我们准备返航，其余战斗机不要恋战，护航进行撤退。”
“是！”
激动的话音连成一片。
“魏队长。”
伴随略显嘶哑的声音，魏胜利眼前倏地有片阴影覆下，他一抬头，原来是李馗闪现到跟前。他见到对方脸色苍白，连忙关心道：“没事吧李馗。”
李馗脸上不见丁点血色，但却是一扬眉头，那股子自信的劲头从头到尾就没弱下去过，玩笑道：“也不能说完全没事，但肯定是死不了。”
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饶是沙场经验丰富的魏胜利也不禁一怔，旋即扬起笑容，右手攥拳轻锤了下李馗的肩膀：
“干，李馗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我老魏回头真要给你写一个服字。”
魏胜利瞅着李馗，没想到行动之前对方说的话，真的是说到做到。
这辈子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少之又少，领袖司伯弘算一个，他爸算一个，现在又得再加上一个人，那就是李馗。
李馗闻言不由笑了笑。
魏胜利的性格不错，非常豪爽真诚。
“能杀掉昭圣，不是我一个的功劳。”
随即，李馗话锋一转，语气严肃道：“我们现在必须赶紧离开凤陵峡，昭圣虽然已死，但他手底下的部众仍保持较为完好的实力。
“一旦我们被耗在这里，难以轻松脱身。”
魏胜利闻言连忙点头，竟是瞬间进入了听令的状态。
他明明好歹也是曙光第一军暗剑大队的队长，王牌中的王牌，可偏偏李馗的一言一行就是有那种令人不由信服的魔力。
其余战士都非常清楚眼下正是争先夺秒的时刻，没一会儿便已全员集结在魏胜利周围。
“一号到了没。”魏胜利问道。
“已到达上空。”
魏胜利的耳麦里很快传来驾驶员的声音。旋即沉声说道：“开启舱口。”
李馗抬头望去。
“轰隆！”
堪称庞然大物的战略运输机压碎乌沉黑云，舱底立即打开一道口子。
“撤撤撤！”
魏胜利见状大声喊道，背脊后的推进器瞬间喷发出火焰，率先冲向运输机。
紧接着，众人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
李馗自是不用多说，脚下轻风一送，与战士们并肩进入机舱内。
……
当曙光一方做出明显的撤退动作时，昭圣的部下们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呜！”
吹响的号角声愈发猛烈。
飞行的鬼兽们彷如无穷无尽似的，不断地从各个方向袭来，拼死阻拦曙光一方的撤退。
在这种自杀式的冲锋下，战略运输机撑开的能量屏障开始摇摇欲坠。
关键时刻，护航的十几架战斗机展现出超一流的实力，他们似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又似凶猛的鲨鱼群不断撕咬袭来的鬼兽洪流。
什么叫做第一军，何谓暗剑大队。
其利刃的锋芒足以摧毁任何胆敢挡在面前的敌人。
与此同时。
运输机内的气氛显得压抑而又紧张，能不能成功脱逃，在此一举。
魏胜利回来后没有喘口气的工夫，开始下达新的命令。
“准备投掷天罚。”
“三秒准备！”
随着驾驶员按下雷电符文的按钮。
战略运输机的底部机舱，突然敞开一道长达二十余米的弹药仓，一颗通体布满符文的导弹赫然出现。紧接着，汹涌的庞大能量开始灌入进符文当中。
“天罚”战略导弹启动！
一抹璀璨的雷光闪现。
毫无征兆地，一大片乌云忽然出现在穹顶，完全遮盖住了庞大的运输机。
单纯由能量形成的闪电链条在铅海里沸腾。
忽然间，整个凤陵峡像是被某种恐怖的存在笼罩，阴气变得异常沉重凝涩。
这一下，除了捍卫不死的鬼兽仍在前赴后继地发起冲锋，底下的鬼兵军队连忙撑起大范围的防护法罩。
他们已经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第1025章 乘胜而归（中）
雷声轰鸣！
蕴着毁灭气息的雷光在舱窗外肆虐咆哮，六十余米长的庞然巨兽都开始摇晃不定，所有人能明显感觉到脚下剧烈的能量波动。
“如果任务失败，这恐怕就是同归于尽的后手吧。”
座位上的李馗微微俯眉，眸里一缕幽光转瞬即逝。
但见运输机底舱位置有一颗巨大的纯白晶体，一条条特殊的金属管带嵌入晶体内部，将庞大的能量输送给这架威武巨兽。
然而随着战略导弹的启动，纯白晶体的能量立即开始调转供给，全力为导弹充能，机舱内的灯光明灭间突地漆黑下来，只有警示警报灯一阵阵闪烁红芒。
“二！”
“一！”
“天罚降临！”
驾驶员拇指的力量重如千钧，再次按下雷电符文按钮。
“轰隆！”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雷鸣轰然作响。
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得最近的李馗等人，脑袋瞬间昏沉，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东歪西倒，幸亏他们早有准备，紧紧抓住身旁的扶手才没有摔出个大马趴。
李馗这时却是将目光放到了舷窗外。
但见战略导弹迅速往下坠去，蓄势待发的凶猛能量在弹头凝练成剑锋。同时，表面的符文开始牵引乌云中的雷霆，追逐朝地面冲去的导弹。
乍一看，弥漫天穹的铅海里突然降下一柄锐利的剑锋，千万条雷蛇狂舞相随，巨大的能量波动愈演愈烈，真就犹如天罚一般。
几是不分先后。
数十发导弹从凤陵峡的各处隐秘角落齐齐飞起，拖着长长的尾焰撞去天降神罚，可惜尚未来得及靠近就被道道雷霆劈炸。
“砰！”
一团团火焰在空中转瞬即逝。
显而易见，天罚降下的能量威能在某一方面就是为了防止被提前拦截。
如今底下的鬼兵军队却已是避无可避。
凤陵峡不是没有反制这种战略导弹的手段，但作为最重要的防护结界却被李馗破坏，加上双方眼下的距离实在是太近，近乎是束手无策。
在一双双瞪大的惊惧眼珠里。
刺目的闪光突地出现，紧接着，便是在半空中不断膨胀的恐怖火球，烈焰与雷霆纠缠着犁过一座座山峰，所经之处生机悉数灭绝。
纯粹至强的破坏力令人咂舌不已。
……
……
与此同时。
一旦天罚引爆，它可不会有敌我之分。
飓风卷动狂暴的能量潮汐狠狠撞在运输机上，六十余米长的庞然大物玩具似的在风暴中来回翻动，防护屏障顷刻碎裂又再次展开。
活像骇浪中的帆船，若是一时不慎将有倾覆的可能。
机舱内，李馗观察了下状况。
虽说天罚导弹是往地面上爆发，但这般剧烈的爆炸余波，不止是运输机，就连其他十几架战斗机恐怕都无法幸免于难。
看来还是需要他帮上最后一把。
李馗心念翕动。
方圆百米内，凶猛撞来的风暴倏地放缓了节奏，这点喘息之机对于这些经验丰富且足够强悍的战机驾驶员来说，足以脱身离去。
舱内颠簸的震感越来越轻。
一分钟后，两片迥异的苍穹及灰白色的太阳再次出现在舷窗外。眼下已然离开凤陵峡的范围，战斗机皆进入隐身模式，按照先前规划的路线逃离。
……
“呼！”
真的是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战士们终于能够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了。
“没有出现伤亡吧。”有人关心问道。
“没有，我们连一架战斗机都没有坠落。”前头的驾驶员大声喊道。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们暗剑大队呀。”一名战士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得意道：“你们说换成曙光哪个部队能做到我们这种程度。”
“就是说。”
另一名战士立即接话道。
每个人脸上都不禁洋溢起灿烂的笑容，残留的严肃气氛彻底消散一空。
“诶，得意归得意，但是邀功太过可不是我们的风格。”
魏胜利双手叉腰，队长的威严范儿立马就上来了，瞥了眼座位上的李馗，笑道：“没有他，我们也不会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任务。”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李馗。
李馗见状露出微笑，小小自我介绍一番：“我叫李馗，因为身份保密的缘故，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其余人目目相觑。
李馗方才的战斗结合眼下这番话，简直把自身的神秘感拉到爆棚。不过虽然好奇归好奇，但身为军人的他们不会去打探这种不该知道的消息。
当即，那名能够使用幻影的年轻人朝李馗笑道：“李馗，我叫孟光明，代号剑身。”
“李馗你好，我叫元破晓。”
擅用精神力量的元破晓脸色苍白：“刚才谢谢你救了我，要不然我肯定要死在那东西手里，以后但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恩，好。”
李馗笑着点头。
“葛强军，代号剑刃。”
“叶春生，代号剑锋！”
没一会儿的工夫，李馗就这样认识了魏胜利麾下的队员们。
这些战士的岁数其实都很年轻，最小也就是二十一，最大的三十二，许是因为生在了如今的时代，他们的名字都十分具有特色。
胜利、强军、破晓、光明……
一个个朴素的名字里，却蕴着一种强烈的希冀！
“那个……”
就在气氛热烈之际，有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偏头看去。
只见一名年轻战士捂着胸口，一脸难受道：“虽然没有死掉，可我受的伤势也很严重，能不能先帮我治疗一下。”
“医疗员！”
“来了，来了。”
欢声笑语中又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痛呼，机舱内开始一轮新的忙碌。
魏胜利拿了瓶水，在李馗身边坐下，伸手将水瓶递过去：“我们医疗员的能力不错，你需要治疗一下吗。”
李馗接过水瓶饮了一大口，摇头说道：“不用，皮外伤我有随身携带的药品，稍微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就是精神方面耗损过大。
“你呢？”
“诶，这点小伤算什么。”
魏胜利闻言一笑：
“我跟你讲，有一次战斗，我开着战斗机被圣夜的鬼兽围得水泄不通，后来更是从高空坠机掉下，可就是这样，我还能硬生生凿穿包围圈。”
说着，魏胜利扬起脖颈，露出一条狰狞的疤痕，却是得意地挑眉道：“当时这里跟胸口全都是血肉模糊，养了两个月，照样生龙活虎！”
“队长！”
旁边有人听了，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英勇事迹都讲八百遍了，还不腻啊。”
魏胜利双眉一扬：“你是知道了，人家又不知道。”
“……”
那名队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在魏胜利的目光下败退。
李馗见此情形，眸里忽然闪过不易察觉的回忆。
当时在希望之塔的时候，他也曾遇到过像魏胜利这样豪爽真诚的人，虽身处槽糕恶劣的末世，却仍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性。
随即，李馗眸里回忆敛下，开门见山问道：“魏队，我同昭圣鬼王及那诡异魔物的战斗，你有全程录制下来吗？”
“我看咱俩的年岁应该差不多大，叫我胜利、魏兄弟都行。”
魏胜利语气豪迈。
紧接着。
“这点你就放心好了。”魏胜利立即在胸前装甲按了下，拿出藏在里头泛起纯白光芒的晶体，信誓旦旦道：“留影功能非常清晰，肯定能派上用场。”
“希望如此。”
李馗打量了下晶体表面组成眼睛图案的符文，不由想道：“有点像符箓，但又存在明显的差异，想来是曙光他们自己研究出适用于自己的符文体系。
“另外，这种晶体里蕴含的能量很纯粹，不掺杂一丝阴气，真是奇妙。”
对于这个既有点熟悉而又完全陌生的世界，如今一路的见闻，实在令李馗时常感慨造化的奇妙。
按理来说，屠维·戊九十三正在逐渐沉底，阴气取代空气，浑浊肮脏。
偏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有一大批人类坚强地活着，而且居然还有源树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能够将阴气转化成干净的水！
随即。
魏胜利面色严肃道：“对了李馗，你可知道那魔物的来历。”
说到底李馗可比他们早上许多来到凤陵峡，具体的情况肯定是前者更清楚，而且最后关头还是由李馗一挑二将其击杀。
岂料想李馗摇头说道：“不知道。那魔物十分诡异，是昭圣那家伙的压箱底牌，猝不及防下，我都险些吃了大亏，被埋在废墟宫殿下好一会儿。”
话语声顿了顿，李馗眸底微不可察的幽光闪烁，“不过我想可能跟无始神教有所关联，这背后的事情错综复杂，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魏胜利一听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他是纯粹的军人，奉命行事。
这种繁琐的事情还是交给上头的人去烦恼吧，他只需要负责战斗。
“我一定会它把交给上级的。”
魏胜利最后还是给了李馗一个保证。
李馗对这件东西的看重，魏胜利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李馗点一点头，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谈论，转而好奇地问了句：“我们现在该怎么从敌人眼皮底下回去。”
“回去可比来的时候简单多了！”
魏胜利扬起自信笑容：“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回去！”
闻言，李馗饶有兴趣地挑眉。
……
……
另一边，当李馗他们离去的十五分钟后。
凤陵峡的上空再次被偌大的乌云遮蔽，恐怖阴影倾覆而下。
可若是细细一看，组成“乌云”的却是一头头狰狞怪奇的鬼兽，其模样酷似秃鹫，长着两个脑袋，每一只都有五米开外的庞大体型。
它们是先锋军！
在‘乌云’的深处，几头长着双翼的怪蛇合力拉着一艘巨大的战舰，密密麻麻的炮台，透出战争硝烟，成百上千，训练有素的鬼兵屹立其上。
这艘主舰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船队跟战机跟随。
正是前线战场，崇冥鬼王的部队。
战舰中央位置，高台之上摆放一张王座，通体竟犹如黑雾形成，张张惊悚的透明人脸若隐若现，绝望崩溃的气息流转，赫然是一件念器。
王座上，盘腿坐着一名看过去六七岁的孩童，肌肤苍白，眉心有一道幽蓝竖纹，双眸冰冷无情，五颗骷髅头自周身顺时针旋转。
此人就是崇冥鬼王！
崇冥生前是死去的恶童，其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圣夜内部都算是凶名赫赫，没有几个人敢去招惹。
另外，他手下的军队讲究实力至上，在弱肉强食方面尤为突出，也正是因为这种特点，崇冥的军队可谓是恶名昭著，但在战斗力方面亦是不容小觑！
此番亲自率大军前来凤陵峡。
正是因为崇冥跟昭圣素有交情，传闻两人是从十八层地狱里一块逃出来的。
……
战舰上的气氛异常沉重凝滞，上到将领，下到鬼兵，没一个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异动，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非常清楚，崇冥鬼王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崇冥低眉，那双冰冷的眸子穿透战舰，注视下方。
只见以至圣山为中心，方圆千米的范围尽数化作恐怖焦土，粘稠炽热的岩浆流淌蔓延，一道道雷蛇轰鸣作响。
原本密密麻麻的群山环绕，如今只剩孤零零十来座小山峰。
“曙光的战略导弹，天罚。”
崇冥好似自语般。
这种纯粹无匹的能量及爆发后带来的场面，崇冥再熟悉不过了，结合这般情景，昭圣的命运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可接下来，崇冥只是微眯起眼，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在等，
等部下的汇报。
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五分钟后，一名披坚执锐的鬼将急匆匆地来到崇冥面前，低头拱手道：“回鬼王，末将已经打探清楚了。”
话语声一顿，鬼将便继续说了下去：
“昭圣鬼王的军队损失惨重，侥幸活下来的不足三百之数，近乎全部陷入昏迷，就算能救过来，这个数字也要再减少一半。”
崇冥看了鬼将一眼，话音冰冷得没有感情：“有一个能说话的吗？”
“有一个。”
鬼将汇报道：“昭圣鬼王麾下的将领，闫焱将军！”
第1026章 乘胜而归（下）
闫焱。
崇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昭圣鬼王手底下勇猛善战的一名将领。
“抬上来。”
崇冥双眸满是冷酷无情的意味。
那名汇报的鬼将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只是一挥手。
但见一名酷似秃鹫的鬼兽从天而降，双翅落地的瞬间合拢，上面一名鬼兵扶着一块人形烂肉跳了下来，快步来到高台上。
崇冥见状双眉微不可察皱起。
记忆里高大威武的闫焱，如今模样凄惨可怖，腹部以下完全消失，血肉模糊的上半身，魂体近乎崩溃，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崇冥眸里并无半分怜悯，冷冰冰地问道。
闫焱整副身躯几乎完全倚靠鬼兵的支撑，听到鬼王的问话，空洞流血的眼眶轻轻一抬，虚弱的话音掩盖不住嚼穿龈血的恨意。
“鬼，鬼王，请您一定要为昭圣鬼王报仇！”
字字泣血，在半空中演化出一幅殷红画面。
正是以闫焱的视角来还原凤陵峡的剧变。
只见凤陵峡几座山峰突然发生爆炸，认真而言，威力也没有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却偏偏使地脉火力轰然失控，岩浆海侵蚀大地，众多山峰倾倒。
整个防护结界因此近乎崩溃！
闫焱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剧变惊住，视角连连晃动，怒吼声时远时近，当他正要率领军队驰援昭圣鬼王时，一场爆炸又将他拦截。
制造鬼兽的场地直接飞上了天！
不知道多少尚未孵化出的生物兵器死在烈焰当中，偏偏这块区域与兵工厂紧密相连，凶猛迸发的火光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夸张。
毫无疑问，这种情况对圣夜一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随即。
曙光的战斗机群突然出现。
光影变幻。
深冷的寒意包裹巨大的战舰，连周围飘动的乌云都瞬间结上一层寒霜。
崇冥神情阴鸷难看，皱眉的动作一下子明显了。
这种恐怖变化直令底下的一众将领士兵噤若寒蝉，尤其是站在高台之下的几名将领，脸颊布满了惊慌恐惧。
此时崇冥已经懒得再看，拂袖将血色光影打散，直接朝闫焱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昭圣要抓一名曙光的人类，来帮助自己疗伤。
“这件事的具体情况，你可知晓？”
哪成想本就是强撑一口气的闫焱瞬间昏死过去，如若不是那股仇恨愤怒的心气支撑着，他早就在爆炸中形神俱灭。
崇冥鬼王见状眼中冷意愈足，环绕周身的骷髅头飞行速度蓦然加快。只是如今情况实在特殊，唯有按捺下心底滋生的暴虐。
另一方面，战争都打多少年了。
科技与术法符文的结合早已融会贯通，尤其像凤陵峡这种实为兵工厂的军事重地，单是结界防守方面就已然穷尽心力。
可单凭几次爆炸就能使结界陷入崩溃，来者的实力不容小觑，在阵法一道的造诣更是深厚，究竟会是谁呢。
一念至此，崇冥不由沉入思绪里。
思来想去，对方想要潜入凤陵峡，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昭圣自己的计划，如此方能将动静弄得最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至圣山，与昭圣面对面。
对方的超凡能力或许在精神控制方面尤为突出。
这样的话就能轻松控制昭圣手下的一名高层，从而得知凤陵峡的具体情报。
崇冥越想越觉得这方面的可能性最大。
随即，他又再次问道：“昭圣身边那位军师有找到吗？”
鬼将一听当即拱手回答：“没有。”
崇冥微眯起眼。
说实话他有点怀疑青衣秀士。其人虽说脑子好用，但缺点就是实力不高，又偏偏是昭圣身旁的心腹，很多机密要事他都知晓。
奈何一番心思转了转，终究化作了空。
事已至此，就算搞清楚原委，昭圣也已经完蛋，曙光的目的完美达成。这笔烂摊子却还是得由他来收拾。
最关键的是，凤陵峡这座兵工厂同样在供应着前线的武器装备，眼下近乎被毁得干干净净，背后的损失牵扯到方方面面。
一想到这儿，崇冥心头无名火顿烧，道出的话音彷如毒蛇吐信：
“追！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还跑不出包围圈，一定要给我抓到他们！”
就在这时，一艘小型的战斗舰艇经过重重排查来到战舰旁边，有一名斥候鬼兵狂奔到高台下，连忙说道：“鬼王，有紧急军情汇报。”
旁边的将军们一听到‘紧急军情’四个字，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
崇冥鬼王脸上流露出的情绪瞬间不见踪影，冷得像一尊冰石。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崇冥这时候已经怒到极限，几乎跟一个待燃的火药桶没什么区别，只看爆炸时机的早晚。
“说！”
斥候哪敢耽搁半分，连忙回禀：“十分钟前，我们发现一队押送物资到前线的船队突然偏离航向，直接往曙光的营地去了。”
话语声在这里顿了顿。
“没拦住。”
斥候低头补充道。
霎时间，战舰之上针落可闻。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上一秒崇冥鬼王刚吩咐要对魏胜利进行围杀，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竟被人钻了空子已经安全回去了。
“啪！”
那名汇报的斥候当即炸成一团血色灰烬。
崇冥鬼王眼中充斥着冷酷无情的意味，语气平静道：“负责前线战场警戒以及后勤运输的……站出来。”
话音方落，立听“砰砰砰——”地跪地声响。
那几名站在高台下的四名鬼将，向前走出两步，双膝跪在甲板上的力道很是沉重，皆是低头叩首，辩解的话接二连三地从嘴里冒出来。
“鬼王，那些曙光贼子十分狡猾，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末将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末将一定会狠狠责罚他们。”
“鬼王饶命啊！”
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语不禁让崇冥狭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
吵闹的话音登时戛然。
无法直视的恐怖黑暗降临跟前，愤怒的森然杀机让几名鬼将额前沁出密集的冷汗，浑身止不住地打起摆子。
实际上当凤陵峡出事的消息传到前线，这几名鬼将就已经知道大难临头。
说到底这件事他们难辞其咎，让曙光的人类潜入战场后方，执行斩首行动把自家一名鬼王给宰了，这天大的罪责总得有人担着吧。
本来几名高层鬼将还想着只要能及时将魏胜利他们拦截斩杀，未尝不可将功补过，只是如今这个消息出来，结局不言而明。
“咔——”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环绕崇冥的一颗骷髅头瞬间飞到鬼将们面前，顷刻变得巨大，一口将他们全部吞了进去，只留几声歇斯底里的惨嚎渐渐消逝。
旋即，这颗饱腹的骷髅头回到崇冥身边，空洞的眼眶里亮起殷红似血的光芒。
崇冥额角不自觉抽动两下，显然是余气未消。
不过一堆烂摊子明晃晃摆在这里等他处理，完全无法置之不理。
当即，崇冥瞥了眼高台下站成一排的将士，口吻冰冷：“这几个死掉的家伙，副将直接上来顶替，要是做不好，下场不需要我多说。”
此言一出，几名将士眸里不由露出喜色，齐齐拱手领命。
这件事处理完，崇冥瞥了眼闫焱，“救活他！”
在凤陵峡一事上，还存在一些疑点，他需要闫焱的回答。退一步说，闫焱的利用价值还有，救下他的收益比较大。
而后。
“你们这些废物！”
崇冥脸色阴沉地一拂袖袍。
闻听此言，下方的鬼将士兵们皆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口气。
崇冥这句话算是彻底宣告此事尘埃落地了，该杀的已经杀了，该安排的也安排了，当然也就不会再追责。
立见几头拉着巨大战舰的狰狞怪蛇开始调转方向离去。
仍有大批的鬼兵留下来处理事后。
……
……
一个小时后。
六十余米长的威猛巨兽从侧翼绕过战场，曙光前线营地已然近在眼前。
李馗透过舷窗往下方看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世界的真正战场。
时不时能听到炮弹的呼啸声，升起弧度的导弹从某个方向飞起，还没降下就被临空打爆，团团烈焰在空中留下痕迹。
万余米的大地满是焦土，偶尔能看到人类或鬼兽的残肢断骸。
可哪怕身处数百米高空，哪怕处于机舱之内，那股子血浆似的腥味仍冲进李馗的鼻腔，不难看出这片战场上到底埋葬了多少性命。
李馗仔细观察一番，发现如今双方的战事似乎并不激烈，只是爆发小规模的战役，几十到几百人之间的战斗，零星地发生在这片大地上。
“现在对面可是乱成一锅粥咯。”
李馗耳边突地响起魏胜利的笑音，偏头看去。
魏胜利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神态十分悠闲：“原先昭圣那犊子重伤败退，施将军一番乘胜追击，直接将战线推进百里有余。
“崇冥过来时接手的可是一堆烂摊子……”
说到这里时，魏胜利唇边的笑意弧度越扬越高，最后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堪堪稳定局势，结果发现这摊子越来越烂了！”
“昭圣那死矮子的脸肯定非常难看。”
“那还用说，知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他不得气的跳脚。”
众人纷纷接话。
胜利的喜悦在归来之时达到巅峰。
李馗听着大家伙发自内心的欢呼，倏地注意到偌大战场的一角，双方布满了大量的兵力，偏偏战斗的痕迹却是少之又少。
好在旁边有位热心人士及时帮李馗做了解答。
魏胜利见到李馗目光牢牢注视某一个方向，视线便好奇地循了过去，却是笑着道：“用不了多久，这块能量地脉就能完全归我们所有了。”
李馗闻言眉锋轻轻一挑，瞳孔深处幽邃涟漪迭起。
这回凭借幽通之能，李馗立即明白魏胜利话里的意思。
原来在双方兵力驻守的大地下，数百米的深处竟藏着一条蔓延数千米的晶体矿脉，矿脉里有无数人影和挖掘机器。
地底已经被凿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甬道形成迷宫般的存在。
这条矿脉在李馗的视野里呈出纯白色泽，其恐怖庞大的能量内敛，却又像个定时炸弹般，稍有不慎就会一触即爆。
见此情形，李馗心底顿生恍然。
曙光一号运输机的能量就是由这种特殊晶体供给，包括魏胜利用于留影记录的能量石也是这种。
原来它们是出自这里啊！
李馗有心询问，像这种纯粹的能量到底是怎么形成矿脉似的存在。
包括这种晶体的能量看过去很不稳定双方在剧烈争夺的过程中，又是用什么办法使它不爆炸。
种种好奇的疑问接连涌上李馗的心头。
不过想来这些应该都是常识类的问题，眼下实在不好问出口，想要搞清楚，怕是只能另寻合适的时机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座小型城市出现在了李馗的视线当中。
曙光前线营地，到了。
……
超大型的结界屏障为凯旋而归的魏胜利他们敞开一条通道。
护航的十几架战机率先降落。
作为战略运输机，曙光一号则在指示下缓缓降落到指定地点。
李馗依旧是透过舷窗观察。见到远处的军用帐篷连成片，无数身穿军装的人们来回奔走，大车小车、坦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跑道上数不清的战机起飞、降落，于空中发出阵阵音爆。
再往后方数千米是高矮不一的小楼屋子。但李馗能看到的这副情景，在实际上看过去都是十分模糊的，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显然是结界起到遮掩、隐匿的作用。
“砰——”
运输机安稳落地。
暗剑队员重新集结。
魏胜利双手叉腰，笑道：“恭喜我们完成任务，欢迎回家。”
随着回家二字落地，机舱的大门轰然打开。
温和明亮的灯光照进机舱内。
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人们呼喊甚至是咆哮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如此的熟悉和安心！
“走吧，还愣着作甚。”
魏胜利一马当先，率先走出运输机。“我可要大吃一顿！”
第1027章 名声初显（上）
与想象中不同，魏胜利等人一出来并没有所谓的鲜花掌声，甚至于连一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倒是能看出来往军人的行色匆匆。
李馗起初是有一点纳闷，转念间就已经想通。
很简单。
说白了，其实这次斩首任务非常仓促，如若不是摩托主人的身份地位在其中产生了很大的助力，恐怕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排兵布阵。
另外，换个角度来想。
就连曙光这边都属于一拍脑门的决定，那么圣夜的昭圣包括崇冥，又怎可能会想到曙光会将计就计，直接侵入大本营进行斩首！
不得不说，此次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相处的越久，魏胜利在李馗面前表露自己真实性格的一面也就越来越多。
好比现在，魏胜利看都没看身后的队员们，催赶似地说道：“你们觉得还需要治疗的就直接过去，觉得没事的回去洗个澡，然后自己去吃饭。”
很明显，像这种情况孟光明、元破晓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受伤严重点的就勾肩搭背去接受正经治疗，觉得不要紧的就直奔住所。
魏胜利早就饿得不行，刚迈开两步准备离去，突地一拍脑门想起什么，歉意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李馗，开腔道：“你瞧我这脑子。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前线吧，我给你权限。”
李馗听到权限二字，心里突然升起兴趣，看看魏胜利打算怎么安排他。
只见魏胜利转身过来，抬起右手腕：“岁暮，编号0239965，曙光第一军暗剑队长魏胜利，申请给予李馗权限。”
霎时间，极为隐秘的波动从天而降。
李馗似察觉到什么，按捺住心底升起的讶异，面容不动声色。
一道柔和温暖的光芒自魏胜利的手腕上腾起，旋即演化成一枚神秘的符文靠近李馗。
李馗福至心灵，同样抬起自己的右手。
符文靠近、嵌入李馗手背的肌肤，一缕明媚的光芒转瞬即逝。
同一时间，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李馗心底响起：“李馗，欢迎你来到曙光。”
“……”
李馗露出笑容：“谢谢。”
“看来是已经没有问题了。”魏胜利见此情况，大咧咧道：“行，那晚点我给你发信息，到时候再过来集合。”
“好。”
李馗轻轻点头，目送魏胜利远去。
随即，李馗的眸里兴趣愈发浓了，散步往前走，心里沟通道：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您的身份保密程度很高。”那道温柔的声音认真回答。
其实祂说话的声音很中性，分辨不出男女，却令人感到如沐春风。不过由此不难看出祂确实存在感情，语气里的善意明显。
李馗想了想。
刚才魏胜利手里浮起光芒时，笼罩前线营地的结界立即起了反应，那股神秘的波动正是来源于此。
于是乎，李馗大胆地询问道：“你是谁。”
“岁暮。”
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馗见岁暮似乎还挺好沟通，便再次追问道：“为什么叫岁暮？”
“您的问题很特别，很久没人向我问起这个问题。”
岁暮有点困惑地说完这句后，还是认真回答了李馗的问题：“单从字词的意思上来解释，是指一年最后的一段时间，也指寒冬。
“而我诞生在曙光来临前的那段日子，所以领袖给我取名岁暮。”
司伯弘……
李馗心思百转。
随即，他的心声里不由带上几分调侃：“你还挺听话，有问必答。”
“谢谢您的夸奖。但我并非有问必答，只是因为您是尊贵的客人。”毫无疑问，岁暮是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
这让李馗愈发感到好奇。
按理来说，李馗的身份在曙光里绝对是个黑户，但人类领袖司伯弘既然早已跟卞城王有过接触，而岁暮的友好态度无疑是表明了很多方面。
“你是人工智能，还是法宝的器灵？”
听到李馗这个问题，岁暮认真地说道：“我是领袖的孩子，同时也是守护曙光的一员，不是人工智能，也不是器灵。”
司伯弘的孩子。
李馗闻言不禁微怔。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起初岁暮在结界中显现出自己的痕迹，李馗当时的判断是倾向于器灵，毕竟屠维·戊九十三有执念武装这种类似于法器的存在。
而前线营地的结界明显要比凤陵峡布置的阵法恢宏数倍不止。如果有器灵帮忙协调控制，那带来的效果绝非一加一那么简单！
不过岁暮的回答仍超乎了李馗的预想。
李馗仔细思忖了下，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延伸下去，“抱歉，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有些常识性的问题，我并不是很了解。”
“没事，只要在权限范围内，岁暮知道的会告诉您。”
岁暮的声音依旧温柔。
“让一下，让一下！”
蓦地，几名神色匆匆的军人推着担架车从李馗面前冲过，上面躺着一名遍体鳞伤的战士，半身血肉模糊，意识已然陷入昏迷。
李馗瞥了眼顿足在原地，询问道：“如果我想找间屋子休息，该往哪里走。”
“右手边直走三百米，再向左边走四百米，您就能看到一片暂时规划给第一军战士们的屋子。”岁暮立即回答。
“谢谢。”
李馗心里说了句，开始大步离去。
……
一路上，李馗这张陌生的面孔以及支离破碎的作战服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同时他观察到来往负责看守的士兵并没有想象中森严。
作为曙光前线战场的大本营，安防警备方面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换而言之，是否因为具备某种底气才会如此呢。
魏胜利口中的权限，还有岁暮。
经验阅历丰富的李馗猜想兴许与这两者存在一定关联。
事实上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没多久，李馗思考的问题便得到了解答。
一堵无形的巨墙拦在了李馗面前，坚硬、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像似发现了某种有趣的玩意，唇边不由翘起一抹弧度，压制住手背那股蠢蠢欲动的能量信号，尝试再向前走一步。
霎时间，前方的景物变得愈发模糊混沌，无处不在的结界隐隐释放出极危险的信号，能给李馗带来这种感觉，潜在的威胁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权限是指这个啊。”
李馗登时恍然大悟，旋即不再压制能量，手背上的神秘符文立即闪过微不可察的光芒。
但见拦在身前的无形巨墙顷刻消失不见。
李馗向前走了一步，像是穿过了一团云雾，周围的事物褪去伪装，显露出原有的真实面貌。
高高支起的军营帐篷，碾过地面的坦克，持枪的精锐战士。
这回倒是有人见到李馗呆呆站在原地，投以好奇的目光，却也没有上前询问这张陌生的男人面孔究竟是何人。
过了一小会儿，李馗回过神来，这下不禁发自内心感慨：“岁暮确实是曙光的守护者！”
权限是很重要的东西。
它组成了曙光的防御警备系统及身份标识。
这么说吧，在曙光的势力范围，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可以为其带来超乎想象的权限，像魏胜利、摩托主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们可以在大多数地方畅通无阻，反之亦然，一些机关重地，只要自身权限不够，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毫无办法！
并不单单指结界那么简单，还有更深层次的存在。
李馗在心里问道：“岁暮你只掌管前线营地的守备吗？”
“当然不是。”
岁暮温柔地说道：“曙光城及下辖众多城市的安全都是由我负责。”
李馗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
所以说呀，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馗这时候脑子里简直快装了一部十万个为什么，他有太多好奇的事情。
幸好眼下有岁暮，有些无法向魏胜利询问的问题，正好可以借此机会。
“有件事，我想问你。”
“请说。”
李馗直言道：“如今前线战场争夺的矿脉，内蕴的庞大能量十分纯粹，却又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污浊阴气，它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话语声顿了顿，李馗又补充道：“另外，身处兵家必争之地，双方的战斗稍微激烈一点，很有可能就会使矿脉的能量发生大爆炸。
“可偏偏看上去这么不稳定的能量竟意外的稳固，究竟是使用何种手段来保证安全，以防对方玉石俱焚？”
“李馗你的问题确实很常识，也很特别。”须臾，岁暮说道。
李馗闻言面不改色。
只听岁暮娓娓道来：“它的正经名字叫做【能量晶体矿脉】，被誉为世界的最后奇迹，能量用途广泛。
“事实上，迄今为止关于能量晶体矿脉究竟是如何诞生，目前仍没有准确的答案。
“无论是曙光还是圣夜，其实都认为是几十年前阴阳两界彻底融合之际，阳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遗赠，所以它纯粹无暇。”
“遗赠吗？”
李馗若有所思地说道。
“普遍是这么认为的。”
岁暮的话音继续在李馗的心底响起：“至于如何不让能量矿脉爆炸。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能量矿脉内存在一个个核节点，只要控制住核节点，无论战斗如何惨烈，都不会影响到矿脉。”
“而且因为常年的挖掘和研究，曙光及圣夜双方皆掌握了一套非常安全的技术。所以这点您并不需要担心。”
“谢谢你为我解答。”
李馗真心说道。
“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岁暮如实说道。
谈话间，李馗注视面前一排鳞次栉比的木屋，门前皆挂了一块小牌子，通俗易懂地写着无人居住，翻个面就是个入住的标识。
李馗寻了一间，抬手握住门把。
先是符文瞬息间起到效用，随后门锁自动解开，整个过程连万分之一秒都不到，跟正常的开门没有任何差别。
“啪！”
房门轻轻关上。
李馗巡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
一张椅子，一张床，洗漱池，衣柜，桌子有压缩的食物和水。
挺不错的其实。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岁暮说道。
“好！”
李馗微微颔首。
须臾间，寄存在神秘符文的隐秘波动悄然离去。
不过只要岁暮想，祂随时能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与任何一个人沟通交流。
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
哗啦~
拧开的水龙头淌下细细的水流。
李馗掬了好一会盛满，轻轻往脸上覆去，洗掉脸上的血迹污渍，同时也在整理脑海里的思绪，将纷乱的线团重新整理清楚。
“呼！”
李馗抬起头，随手将湿润的刘海往后拢去。
他看了眼镜子。
不知何时，椅子上唐寅和小黑已经坐在那儿等待。
羽扇纶巾的唐老鸭把炼狱里带出来的茶叶泡了泡，给李馗沏了壶茶；小黑仍是细犬的模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安宁和谐。
李馗拿起毛巾擦了下脸，径直在小黑旁边坐下，打趣道：“正好尝一尝唐军师亲手泡的茶，看看滋味如何。”
“茶道方面，小唐还是有点手艺的。”
唐寅举止从容优雅，轻轻将茶杯分别推到李馗跟小黑面前，笑道：“首先还是要恭喜主上，这回布置的计划十分顺利，没有出现变数，每一颗棋子都派上了用场。”
李馗闻言不禁摇头失笑。
唐寅有时候就是喜欢来个商业互吹，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
“唐军师料事如神，果然厉害！”
李馗当然会满足唐老鸭的虚荣心，拱手佩服道：“全局谋划皆在你的预料之内，不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唐寅。”
“哈哈哈哈，嘎嘎嘎……”唐寅忍不住猖狂大笑，旋即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得意过头了，连忙用羽扇遮起猖狂的嘴脸。
“有时候吧，形象确实很重要。”
小黑品了口茶，默默吐槽了一句：“要不然违和感过于重了。”
“反正黑哥跟主上都是自己人，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啦。”
唐寅厚着脸皮道。
小小插科打诨后。
唐寅面容一肃，开始谈起了正事：
“主上，闫焱这颗棋子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恙了。”
“恩。”
李馗抿了口茶水：“你倒是对崇冥的性子摸得清楚。”
第1028章 名声初显（中）
闻听此言，唐寅羽扇轻摇：“崇冥鬼王凶名在外，残虐无道，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的手下同样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可就是这样看过去跟精神病疯子一样的人物，依旧有千军万马甘愿为其效死，更能被临危受命，全掌前线战场的指挥权。”
唐老鸭话语声一顿，唇边扬起弧度，“说明什么？
“说明崇冥是分得清轻重缓急，控得住自己的脾气，他会为所谓的大局做出让步。”唐寅拿起羽扇虚点脑袋。“他的脑瓜子好用着呢。”
“等等……”
听到这番话，小黑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回味过来，好奇地朝唐寅问道：“莫非你在算计沐公的时候，就已经把崇冥给算进去了。”
“呵呵，我看是八九不离十。”
李馗瞅了眼笑而不语的唐老鸭，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
果不其然。
“主上跟黑哥果然机敏非常，一眼就看出来了。”
唐寅笑呵呵地说道：“此番布局，我愿称之为【算心】。这里门道细节颇多，容小唐细细道来。”
随即，便到了唐军师的表演时间。
只见唐寅有条不紊地解释道：“首先作为一军统帅，昭圣竟然重伤败在施文勇手里，连丢失地，这是难以逃避的重大过错。
“若不是昭圣鬼王贵为圣夜中资历最老的一员，立下汗马功劳，恐怕他就不是退下来养伤，而是直接斩首示众了！”
“有可能斩首示众吗？”
小黑琢磨道：“圣夜眼下战局如此严峻，多一分战力就强上一分，杀了昭圣就等于此消彼长，划不来吧。”
“黑哥，所以你就要关注另外一个要点。”
唐寅摇了摇羽扇，享受着微风拂面，微眯起眼。“战争与单打独斗不同，需要考虑的因素涉及到方方面面。
“依照情理来说，除非前方的战局演变成大决战，否则双方统帅几乎没可能有单对单厮杀的机会，可有趣的是两人皆是反其道而行。
“这是一场赌博。
“施文勇跟昭圣之间的决战绝非巧合那么简单，估计早已酝酿多时。
“很可惜的是昭圣鬼王赌输了，赌输的代价自然非常高！”
唐寅眸里闪着光，抓着羽扇在空中一滑而过，挥斥方遒：
“曙光这次的斩首任务派出的十几架战斗机连同战略运输机，仅仅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从前线营地赶到凤陵峡！”
这时李馗拎起茶壶给小黑的空杯续满，风淡云轻道：“说明如果施文勇这时候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拿下凤陵峡，从而破坏掉圣夜的补给线。”
小黑若有所思地点头，瞥了眼挂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心思转了转，玩味一笑：“如果被曙光推到凤陵峡附近，那再往后，圣夜就可没几块城池可以守了，届时就是兵临城下，直接打到圣夜的大本营阎魔山！”
“没错。”
唐寅轻轻颔首，摇头晃脑道：“可以说这种情况对昭圣来说极其麻烦，凤陵峡是他费劲心血建立起来的兵工厂，如果真的退下来，毫无疑问，这块好不容易做好的蛋糕就要让给其他鬼王！”
“所以他很急。
“急着恢复伤势，急着向施文勇复仇，急着想要拿回失去的一切。
李馗此时已然回味唐老鸭将这局谋划称为‘算心’的原因。
“为此昭圣专门找来关系要好的崇冥，来帮自己收拾烂摊子，甚至交出自身大部分兵权，沐公此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明明是昭圣手下的精锐，如今却归属到了崇冥麾下，仍然活跃在战场第一线。”说道这里，李馗不禁摇头失笑：“上施下行，昭圣迫切地想要做出一番名堂，他底下部将又岂能不被影响。
“他们心里都知道昭圣要抢到手的杨乐乐，一定可以治疗好自家老大的伤势，在如此关键的时期，谁能出色完成这一任务，身份同地位定能往上窜窜。
“因此无论是沐公，还是闫焱都想要这份功劳。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强。”
唐寅笑着点头，继续说道：“另外。以崇冥的心性，哪怕与昭圣素有交情，如果没有重利重诺相予，也绝不会主动帮昭圣收拾前线的烂摊子。
“如今所有的利益都随着凤陵峡的毁灭烟消云散，崇冥焉能不气急败坏。”
小黑如今也终于明白，为何唐寅能断定闫焱这颗棋子一定能安插到崇冥身边，接着话茬道：“因此崇冥心头现在一定有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他急需一个要报复、要发泄的对象，必须精确到姓甚名谁。
“偏偏偌大的凤陵峡活下来的鬼将凤毛麟角。
“于是乎，当重伤垂死的闫焱在崇冥鬼王面前，自然而然地奉献出一场精彩的表演，他肯定会选择救人！”
唐寅先是点头表示赞同，旋即补充道：“或者说闫焱能在这种爆炸中侥幸保住一命，未尝不是实力的一种体现，因此救下他带来的利益会更大罢了。”
闻听此言，小黑故意装出一副同情悲悯的样子。“被你这样算计，他们真惨呐。”
“为民除害，为民除害。”
唐寅立即跟小黑演上，谦虚地连连摆手。
另一方面，正是唐寅将这一环上每个人的心思、欲望都看得十分清楚，方才让李馗在实施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丁点的阻力和变数。
下至沐公，上至昭圣、崇冥，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在李馗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他们，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皆落在蛛网内。
……
呼~
李馗点起一根烟，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闫焱这颗棋子到最后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还要看日后的时机。”
“以主人现在的嫁梦神通，这方世界能看出破绽的寥寥无几。”
小黑的语气里满是自信：“肯定能取得相当大的成效。”
李馗一听眉眼扬起，这人也是个不知谦虚的主，眉宇间充塞骄傲：“那可不，能发现端倪的不出五指之数。”
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唐寅方才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着实有点口干舌燥，奈何刚泡上的一壶茶未免滚烫，便接着说道：“此番拿下昭圣鬼王的人头，主上有此立身，名声显露，接下来谋划之事定当会十分顺利。”
李馗见状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拿起茶壶给唐寅倒了杯：
“唐军师，打铁还需自身硬。虽说你也擅长奇门遁甲，各类法术也会不少，但追其根底终究是河塘，而非湖泊、大海。
“有时候还是需要多抓紧修炼修炼。”
茶水已温，正适合入口品尝。
唐寅小抿了几口，却是不禁摇头叹气，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无奈：“主上，不是我不努力……
“纵使本军师聪颖过人，学富五车，可在一些事情上实在是有心无力！”
唐老鸭至今都快有一千六百岁了，他要是在修炼一途上真有天赋，也不会到现在才这么点实力，能活这么久全是寿命有异的缘故。
随即，唐寅很快就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忧绪丢出脑后，乐呵呵道：“诶，有主上跟黑哥就够了，谁敢动我一根寒毛。”
“没错，我看谁敢动！”
小黑一拍胸脯，霸气地说道。
“现在这两家伙的感情增长得很快嘛。”李馗唇角弧度上扬，不禁想道。
不过也属唐寅确实会做鸭，人情世故一道拿捏得妥妥的。
“算是纳了个投名状。”
李馗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虽说这次任务的行动有些仓促，但最终成果却是非常喜人，我想那位施文勇将军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凤陵峡被捣毁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最近一段时间接连大捷，曙光全体战士的士气定然会愈发高涨，对于接下来前线的战事也能起到相当大的助力。”
唐寅此时却是说道：“但我估计曙光一方想要把战线再往前推进，创造出更大的战果，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小黑听了不由纳闷：“兵锋正盛，为何不能再进一步。”
唐老鸭非常明白小黑的疑惑。
虽说李馗打的战役也不少，但归其根本都是歼灭战，带领三支军团杀过去，打掉敌人的有生力量，乃至于全歼就完事了。
至于战后的处理，自然有地府或者长城的专业人士来负责。李馗根本无需操心，更别说是小黑了。
术业有专攻，不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寅稍微思考了下，通俗易懂地讲道：“就比如说那条能量晶体矿脉，所处的位置堪称绝妙，就处在双方战场的边缘，属于绝对不能放过的必争之地。
“因为它所能带来的利益实在过于巨大，小到执念武装的驱动，大到坦克、战机、阵法结界都需要它来提供能量。
“在圣夜损失掉凤陵峡这一兵工厂后。要是再让曙光得到这一条矿藏丰富的能量晶体，简直就是让对方的补给线与家门口变成零距离，彻底解决后勤问题。
“届时他们将迎来一天七十二个小时不间断地轰炸，任凭圣夜有天大的本事也断然抗不过去，所以那群恶鬼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一恐怖设想成真！”
小黑的脑袋转得很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若有所思道：“所以会变成有较大优势的僵持？”
“不错，会持续一段时间。”李馗微微颔首，回答起小黑的问题：“就看到时候那位施文勇会不会有更好的计策来一定乾坤。”
闻弦音知雅意。
唐寅手里羽扇轻摇，笑道：“看来主上是很想见一见这位统领第六军的将军。”
“是的。”
李馗随手将烟头捻灭。“突袭凤陵峡肯定要经过施文勇的同意及授权。他对我没有半分了解，所诉的计划，我们自己知根知底，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
“但施文勇却非如此。
“在这种战机转瞬即逝的情况下，他能果断部署、实施计划，甚至让运输机带上天罚这种战略导弹。这位施将军骨子里的狠绝果断，是个非常人也。”
唐寅闻言潇洒一笑：“其实想想也很正常，能在这种环境里脱颖而出，成为一军统帅，必是人杰！”
李馗忽地闭上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唐老鸭与小黑对视一眼，羽扇稍微快速地扇了两下，问道：“主上还在想魔影一事？”
“是，但也不完全是。”
李馗背脊靠在椅背上，也没睁眼，开口说道：“所虑之事，就是你当时问袁彬的事情。”
唐寅瞬间懂了，亦是颇为复杂地说道：“关于这点，我们还需要再多看看，就算现在想得再多，没有相关的情报佐证，依旧是无根之萍。”
一人一鸭的对话此刻显得有些奇怪。
其实李馗说的就是当时唐寅问袁彬的问题：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完蛋了，为什么双方在这种时候仍不想着先自救，去留下珍贵的生命火种。
反而仍在拼尽全力的厮杀。
“自我们来到这里也有几日了，可以直观地察觉到屠维·戊九十三的情况每天都在变差。同时，接触的信息越来越多，从而了解到的东西也越加全面。”
李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的内心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不安？”
原本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小黑一下子抬起了头。
李馗的直觉向来敏锐，甚至敏锐到极其夸张的地步，往往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洞穿迷雾，直窥真相本质。
“恩。”
李馗没有隐瞒的心思，当下就全部说了出来：“这种不安在凤陵峡，在回到曙光前线的营地后，变得越来越明显。
“如果说圣夜一方的脑子都被浑浊的阴气给弄坏了，执意要进行灭绝战略。
“但一直在引领人类前进方向的司伯弘，他不可能会放任人类就这样死去！
“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李馗缓缓睁开眼，那一双眼眸明亮得吓人：“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与这次鬼捕考核的内容存在一定联系，甚至是揭开迷雾的重要钥匙。
“我对施文勇感到好奇，
“但我更好奇的是，作为司伯弘的义子，施文勇他到底知道多少？”
第1029章 名声初显（下）
“主人，你就放心好了，会有机会的。”
小黑鼻孔滚出一缕戾焰，笑着说道：“你的计划肯定会引起曙光高层的注意。另外，作为头号功臣，施文勇怎么说也会跟你见上一面吧。”
“恩。”
李馗唇边翘了翘，轻轻点头。
这次除开唐寅为李馗谋划的扬名立万，李馗自己也有一份计划正在进行，至于最后到底是掀起波澜，还是惊涛骇浪。
还需要让风声在飞一会儿。
忽地，李馗右手背上的神秘符文一闪一闪亮起微光，旋即神念翕动。
“李馗，你休息好了吗？”
魏胜利豪迈粗犷的声音在李馗心底响起。“如果休息好的话，你直接来食堂这边一起吃饭吧，今天可是上了道硬菜！”
跟手机上的聊天软件似的。
李馗抬起手，这枚符文在眼中逐渐拆解，海量的信息汪洋交错涌动，深处有一个闪耀光芒的微小圆球，透出浩瀚森严的意味。
“人类的智慧真是伟大。”
李馗不禁感慨了一句，刚才的洞悉已让他将符文的功效摸得七七八八，随即给魏胜利回了答复：“我这就过去。”
而后，李馗施施然起身的刹那，笼罩木屋的梦境悄然散去，唐寅跟小黑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
李馗咀嚼着齿间留存的茶香，径直打开角落里的衣柜，里面有几套常服，随手挑了件耐脏的黑色。随后，终于是将身上这件破破烂烂的作战服脱下，换上一套新的。
“砰！”
木门轻轻关上。
……
食堂在哪？
随着李馗念头升起，神秘符文立刻有了反应。
一幅详细的地图马上出现在李馗的视网膜上，十分清晰且贴心地用红色箭头标明即将去往的方向。
稍微有点远，但正好可以逛一逛。
对于已经能够熟稔使用符文权限的李馗来说，去食堂的路自然是畅通无阻，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显得十分悠哉放松。
不过前线战场的天气非常恶劣，粗黄的土沙风暴漫天掩地，几乎难以辨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全靠大功率的照明灯来提供光亮。
不过虽说条件艰苦，忙碌和紧迫充斥每一个人的身心，但战士们的脸上并没有丁点的忧愁和不安，仍然沉浸在大捷带来的喜悦里。
“呜——”
蓦地，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敌袭？”
李馗转瞬间就推翻了上秒的念头，驻足在原地，似有所感地看向左边天空。
极远处的地平线突然出现一抹翻涌的暗红，不到两秒钟，恐怖的风暴一路卷起沙土碎石，于地面上骤然升起，顷刻间遮天蔽日，吞没掉一切事物。
如高山，如汪洋。
风暴裹挟无数尘土，以万钧之动能狠狠撞上超大型的结界。
“砰！”
猛烈的震响爆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股声音竟还没有营地的警报声大，但这种天地之威仍让透明的结界显现出真貌，坚硬的钢铁色泽流转，如同一面巍峨的城墙。
慢慢地，席卷庞大范围的沙尘暴逐渐掩盖过这座小型城市。
“这个月第五次了吧。”
“是呀，我刚听这次送物资的弟兄们说，来时的几座大山都倒了，他们光是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道路都废了好大的功夫，真是越来越艰难了。”
不远处，两名扛着弹药箱的士兵交谈路过。
其中一人露出笑脸，宽慰战友：“放心好了，有施将军坐镇前线，这些都是小问题。前些日子就连昭圣小鬼都险些死在将军手中。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打到阎魔山下！”
“哈哈哈哈。”
另名战士忍不住笑了两声，正色道：“领袖一定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闻言，那人道出的声音并不大，却饱含了某种强大的力量，铿锵有力地说道：“领袖当然会带领我们走向最后的胜利！”
两双坚定的眼眸里腾起信仰的狂热。
这一幕被李馗看得真切。
小声交谈的两名战士自然不会想到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扛着弹药箱径直走进一间仓库。同时也在李馗的视线里消失。
席卷而来的风暴对前线的战士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大部分只是好奇地看了眼，很快就重新投入到战备当中。
站在原地的李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眸里闪烁精光。
原来是信仰吗？
那两人谈及到领袖司伯弘时，精神气瞬间变得不一样，那神态几乎可以用虔诚、狂热来形容。
他们……
不，应该是所有人都相信领袖司伯弘一定会带来他们走向胜利。
脑海里的思绪起伏沉下。
李馗重新动身。
……
也就五分钟，李馗终于看见了偌大的食堂。
现在已到中午的时间，食堂门口人海茫茫，超过两万人在这里就餐，那股鼎沸人声，掀起的热浪遥遥就已席卷而来。
这让李馗蓦然升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来到屠维·戊九十三后，出生地，即是那片死寂广阔的荒野，留给李馗的印象太过深刻，更别说遇上岳钟山和袁彬后，所率领的队伍也不过数十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
“李馗！”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喊竟一时压下嘈杂。
李馗闻声看去。
人群里有只高高举起的手臂正朝他打招呼，须臾，魏胜利高壮的身姿便从汹涌的人流里逆行而出，连忙示意李馗赶紧过来。
李馗见状不由露出笑脸。
他一向喜欢跟这种豪爽的人打交道，当即走了过去。
待来到近前，李馗笑着说道：“谢谢了，还专门在这里接我。”
“诶，这有啥好谢的，拿我当外人呢。”
魏胜利一边说，一边带李馗往食堂里头走去。“再说了你不也是初来乍到，瞧你的样子在这里应该也没熟人，我不得照顾照顾你！”
“魏兄弟当真古道热肠。”李馗笑着道。
“哈哈哈哈。”
岂料想魏胜利下句话画风突变，他回头瞥了眼李馗：“这也就你有这份待遇，换做其他人瞅瞅，我老魏都不带看一眼的。”
李馗闻言唇边弧度深了些。
虽然吃饭的人数甚多，但好在食堂修建得确实超大，少有人排队，座位也不显得拥挤，顺利地来到餐口取餐。
“今天可是个绝对的硬菜。”
魏胜利抬手在一台机器的显示屏上一扫而过，手腕上的符文亮起微芒。
只见传送带上转出几盘菜、馒头、汤，以及最后一大盆烧得肥嫩的肉块，特殊的肉糜香味已迫不及待地钻进鼻子。
“西华鳄，你就说够不够硬吧！”
魏胜利见到盆里已经切好的大肉，馋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这回出任务前，我跟施将军打了个赌，说要是能拿下昭圣那犊子的脑袋，得让前线的所有兄弟们好好开一次荤。
“这回可是有口福了。”
李馗听了眨了下眼，却是立即调用权限。
不同于岁暮的温柔话音，这回则是不蕴丝毫感情的话音在心底响起：
“西华鳄，一种经人工特殊培育的鳄类，成年的西华鳄有三米多长，肉质鲜美滑嫩，如今每年能够……”
后面的话被李馗自动忽略，这回他算是明白魏胜利为何会有如此反应，脸上也露出些许期待的神色。
随即。
魏胜利嘴角止不住上扬，直接端起大盘，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外走，头也不回道：“跟我来。他们已经找好了位置。”
李馗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李馗就看见擅用幻影的孟光明等人。
十几号人占了一整排长桌，基本都属于第一军暗剑大队。
“队长，李馗，赶紧坐吧。”
孟光明站起身来，连连招呼：“就等你俩了。”
“瞧你那猴急的样，等会吃还能饿死你不成。”
魏胜利跟李馗相继落座。
接下来自有几名队员迫不及待地将盆子里的肉进行分发。
“记得留一份给破晓。”
魏胜利叮嘱道。
擅长使用精神力量的元破晓，还有几名队员，因为需要观察伤势的原因，目前还在接受治疗，因此无法过来一同聚餐。
“知道了队长。”
孟光明拎了下已经打包好的饭盒，开玩笑道：“一会儿吃完饭我就给他们送过去，保证他们肚子里的馋虫跟我们同在！”
“别贫了，都是熟人就没必要客气了，直接干饭吧。”
话音未落，魏胜利自己便已经上手抓起一根大棒骨啃了起来，然后再咬上几口馒头，满足感瞬间油然而生。
同时，李馗看着碗里垒起的大肉，肥肉的油脂混着酱料滴下，带着热乎气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不禁使人胃口大开，当即拿起筷子开动。
一大块肥肉被咬下，入口鲜嫩却不失嚼劲。
十几号人全都沉浸在干饭中，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亦不为过。
……
汤面飘着十几只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小鱼。
李馗端起碗一饮而尽，舒服地呼出口气：“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饭了。”
这句可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不止是曙光，任何一个势力的粮食储备目前都十分紧张。
就像无始神教的那群狂信徒，他们突袭曙光的前哨站，临走都不忘将整个据点搜刮一空，可见物资短缺。
李馗当时跟岳钟山他们吃的那顿晚饭才是普遍常态，厚实的面包和热水，偶尔开次荤腥，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前线则是因为战事的缘故，在吃的方面是全力供给，所以会好上一些。
随即。
李馗瞅了眼魏胜利，“也算是沾了魏队的光。”
魏胜利仰靠椅背，摸着撑起来的肚皮，乐呵呵道：“互相成就，互相成就。”
“哈哈哈哈。”
李馗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魏胜利也是个妙人。
“我们在这里还有点事，不过最迟明天一早就要离开。”魏胜利这时朝李馗问道：“李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馗不假思索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去跟钟山老爷子他们汇合，最终的目的地肯定是回到曙光城。”
魏胜利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觉得他们现在应该在铁壁城暂做休整。
“虽说深渊大峡谷离前线近，但毕竟是战场，过来的路上隐患重重，既然先前的那次危机已经解除，我想岳老师应该不会再选择往营地这边靠。
“李馗你可以去那儿找他们。”
铁壁城……
离前线最近的一座城市。
一行字随着魏胜利的话音，适时地出现在李馗眼前，让他止不住感慨这枚符文带来的便利，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好用。
于是乎，李馗轻轻点头：“这些都是小事，跟他们取得联系并不麻烦。”
说着，他竟从腰间拿出一把骨刀。
瞧其模样，居然是昭圣鬼王的那柄寂匕。
“时间紧迫，差点把它给忘了。”
李馗将寂匕递给魏胜利：“这件东西，你交上去吧，或许能有几分用处。”
魏胜利下意识地接过骨刀，眼一低，见到刀身上有一缕极细的森绿光焰，顿时用一种惊诧却又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李馗。
“你……你怎么拿到的。”
李馗被这句话逗乐了：“当然是宰了他拿到的。”
魏胜利听了却是欲言又止，最后用力点头：“你放心吧。”
至于李馗为什么不在回来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并且拿出寂匕。
其中到底是不是对方所说时间太过紧迫的原因，魏胜利不想对此方面过于好奇，每个人有秘密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况李馗的身份、来历本就神秘至极。
“到时候有机会的话，我们不妨在曙光城再聚。”魏胜利笑道。
“这是自然。”
李馗说道。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
“南参谋。”
“南参谋。”
孟光明等人的声音齐齐响起。
李馗偏头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军装的男子走了过来，身材笔挺，面相看过去斯斯文文，约莫三十五左右，气质成熟老练。
李馗瞄了眼男子胸口上的姓名牌：南克阎
克阎！
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李馗心里不由笑了笑。
魏胜利见到南克阎明显一愣，诧异说道：“南参谋，你怎么来了。”
“没有影响你们吃饭吧。”
南克阎笑容柔和，很是平易近人，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李馗，伸出手：
“南克阎！”
“李馗。”
李馗同样说道。
两只手友好地握了下。
第1030章 让风在飞一会儿（上）
很特别的人。
这是南克阎见到李馗第一面后的印象。
而此刻两人才刚刚互报姓名。
南克阎的精神深处有一枚菱形水晶，时不时有各种面孔在晶面出现、消失，却都是在现实当中他周围的曙光战士。
观面察心。
这就是南克阎的超凡能力。
类似读心术，却更加神奇，能够洞悉人心本质的善恶。
初次见面，南克阎并没有对李馗施展能力，只是凭借自身的感觉及丰富的经验来判断：像是早已消失的大海，恢宏广阔却又深不可测。
李馗笑容不改。
“很高兴见到你，李馗。”南克阎唇边流露出一丝歉意，语气十分坦诚：“我的超凡能力有些特殊，希望你不要误会。”
“不要紧，南参谋太过客气了。”李馗并没有放在心上。
要不怎么说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南克阎的能力无时无刻都在悄然运转，‘观面察心’同样能启到警示的作用，长年累月下已经形成本能的存在。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长了一张嘴，稍稍解释一下又不碍事。
随即。
只见南克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金属盒子，不过孩童巴掌大小。
旋即，他竟将此物递给李馗，温声道：“这是施将军代我转交给你的，对李馗你来说，应该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给我？”
李馗眉梢惊讶挑起，不免带上几分好奇道：“是什么东西？”
南克阎却是摇了摇头。“将军特意叮嘱，我也不知道。”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馗也就不拖泥带水，干脆收下。“替我谢谢施将军。”
“好的，没问题。”
南克阎笑着点头，态度很是友好。
其实关于凤陵峡的具体战斗过程，南克阎目前还了解得不甚详细，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李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相当重要！
正好借此机会认识一下。
李馗跟南克阎的交谈不作掩饰，自然被魏胜利等一众暗剑队员看得真切，几人面面相觑，转动的眼珠已然交流了不少信息。
这时魏胜利邀请道：“南参谋，要不坐下来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
南克阎与魏胜利认识，两人说话也就没那些客套话。南克阎看向魏胜利，说道：“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找你。”
“我？”
猛一听这话，魏胜利还真没反应过来。
“没错。”
南克阎没有浪费时间，直言道：“正好你也吃饱了，赶紧跟我来吧。”
“行！”
魏胜利很快就反应过来南克阎寻自己的目的，转手将寂匕插到腰间，点头说道：“那就别耽搁了，我们走吧。”
“你们几个兔崽子休息好了，赶紧去给我修战机。”
魏胜利留下一句话，便跟着南克阎径直离去。
而后。
“李馗，我去给伤员送饭了。”
孟光明说着露出手上的符文，“有事随时联系。”
“我们也去修受损的战机了。”
其他几名暗剑队员纷纷说道。
转眼的工夫，挤满人的长桌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李馗返身坐下，直接将金属盒子打开，待他看见里头是何物时，却是忍不住摇头失笑。
盒内悬空立着一颗闪耀光芒的微小圆球。
正是符文权限的本体。
但李馗面前的这一个，很明显是全新的。
“要不说能当上暗剑大队的队长，粗中有细啊。”李馗心想道。
这点是他的疏忽了。
符文权限不仅是身份的标识，还跟日常的手机一样，属于曙光从上至下人手必备的物件。可李馗又非本地人，完全是一名黑户，他当然没有这种东西！
初来营地时，魏胜利将自身的权限通过岁暮进行分享。
如果李馗原先就具备符文权限的话，那么岁暮就不会给李馗凭空演化出一个。魏胜利离得那么近，自然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却仍是选择相信李馗。
该说不说，这汉子确实是个妙人。
随即。
李馗直接将符文权限攥住。
泛起光芒的微小圆球立即渗入李馗的手心，不消须臾，原先手背上的符文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有序立体。
且可随着心意改变位置，或者直接隐藏起来。
李馗颇为满意地点头。
这一回，他算是在曙光里有了正式身份。
“风声已经快要飞到了。”
李馗将碗筷收拾起来，端起盘子离去。
咔！
洗碗机器自动敞开道口子。
李馗将碗筷放了进去，转身出了食堂，一抬头，漫天掩地的沙尘暴还没过去，像是红色浪潮在穹顶翻卷不休。
“我想会掀起轩然大波吧。”
李馗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双手插兜，悠闲地消失在人流中。
……
……
另一边。
“权限允许，请通过。”
“权限允许，请通过。”
魏胜利跟在南克阎的身后，每隔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须臾，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森严的警备呈跨越式地上升。
直到最后，一栋巍峨的大楼出现在面前，每栋楼层的玻璃透出白茫茫的灯光，莫名带出风雨欲来的气息。
大楼四面八方站着几十名荷枪实弹的战士，各个身负执念武装，顾盼间尽显强悍本色。还有几个人腰间佩戴冷兵器，三三两两地在附近谈话。
他们见到南克阎两人，打量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南克阎依旧一马当先在前头领路，魏胜利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径直进了大楼，经过几番审查，终于是上了电梯。
南克阎按下二十九楼的按钮，突然开口问道：“对于那个李馗，你怎么看。”
“什么意思。”
魏胜利直盯着电梯银灰色的大门。
“紧张什么，没别的意思，就我个人好奇地问一问。”
南克阎闻言脸上的神情浮出些许无奈，温声道：“李馗，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很特别，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经验还是直觉。”
魏胜利问了句。
“两者兼有。”
南克阎身形站得笔直。
身居高位，又有观面察心这种超凡能力。阅人无数这个词语，放在南克阎身上可绝对比真金还真，枭雄、人杰、败类、蠢货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太多。
随即，南克阎讲道：“你跟他并肩战斗过，应该大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不是个坏人。”
魏胜利目不斜视，神情认真：“等会你就知道了，又何必着急问呢。”
这时却见南克阎有些惊奇地瞥了眼魏胜利。
两人都是从曙光军学院毕业，同一届，同一班，彼此间的交情要远比其他人想象得要深许多。
魏胜利这个人，南克阎非常了解，心里傲劲十足，天不服地不服，且其人心思机敏，向来不多管闲事，现在竟会帮个刚认识的人说话，可真是件稀罕事儿！
南克阎不再说话。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内站着一名抱着文件的士兵，见到南克阎的瞬间，立即敬礼道：“南参谋，魏队长。”
“人都到了吗？”
南克阎问了句。
士兵点一点头：“全都在里头等着呢，南参谋回来的正是时候，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
南克阎领着魏胜利，来到走廊的尽头，用力推开面前的大门。
“今天人可真是够齐的。”
“知道不知道将军把大家召过来是什么事？”
“不清楚。”
“我手底下的士兵说今天看见暗剑的战机飞了出去，不知道是否有关系。”
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语声随着敞开的大门，一窝蜂涌进耳朵。
魏胜利抬眸看去。
里面是个巨大的会议室，椭圆形的长桌坐着十几号人，看面孔全都是施文勇的心腹，皆是在第六军手握实权的高层人物。
“乖乖，叫得上名号的人全来了。”
尽管魏胜利心里早有准备，但见到眼前这个阵仗，还是打起了万分精神。
与此同时，当南克阎两人出现的一霎。
会议室内的谈话声陡然停滞，十几双目光齐刷刷地注视到魏胜利身上，还真让魏胜利生出几分如坐针毡之感。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人物，平静的眼神里就是有一股逼人的煞气，怎么盖都盖不住。
魏胜利瞬息不到就恢复心境，打眼扫了一圈，居然没见到施文勇的身影。
‘施将军还没来吗？’
就在他暗自纳闷之际。
“你们俩个，呆呆的站在门口干嘛，进去吧。”
蓦地，魏胜利身后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他闻声回头，立马转身敬礼：
“将军！”
施文勇今年六十有八，面貌看过去仍是中年男人的模样，短发，面容坚毅，虽然此时嘴角挂着笑，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杀气腾腾的棱角。
有什么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整间会议室里，就这股摄人的杀意惊人相似。
“恩。”
施文勇同样抬手回礼。
予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头正在打盹的猛虎，乍一见颇有点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当它睁开眼，百兽之王的威风立刻显现出来。
除此以外，相较于昭圣鬼王受到重伤的可怖模样，施文勇的状态明显看过去更好，甚至于瞧不出半点虚弱。
魏胜利的神情已在不觉间十分严肃。
“你坐那吧，正中间。”
施文勇手里还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的是热水。他朝魏胜利吩咐了一句，便龙行虎步地坐到主位上。
南克阎则站在施文勇身旁。
“砰！”
沉重的大门轰然关上。
同时代表前线高层的会议正式开始，肃穆的气氛悄然而起。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施文勇身上，等待他的开口。
除了在场的三个人，其余十几位将领对凤陵峡的突袭计划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收到施文勇将要召开会议的消息，便急匆匆赶来。
施文勇这时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惊讶的事情。
只见他的右手显现出符文权限，瞬间绽出耀眼的光芒，光芒在半空中逐渐演化成一道四四方方的光屏。
屏幕表面接连涌过海量的信息流。
紧接着，屏幕上竟然显出一张人脸，面庞涂满了花花绿绿的迷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清澈。
赫然是摩托主人。
这一出同样超出魏胜利的预料，他知道摩托主人的身份级别很高，但没想到居然高到由施文勇亲自用权限来“接”他出来。
事情的发展好像开始变得越来越夸张了。
魏胜利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人，几乎是一头雾水。
现在是什么情况？
此人又是谁？
不过还是有个别的将领，仔细盯着摩托主人打量审视，紧皱的眉头忽地放出惊讶，似乎是认出了摩托主人的身份，禁不住朝坐在主位上的施文勇看去一眼。
施文勇面容平静如常。
这几位将领心思绕转，神态明显开始变得越发认真严肃。
“会议开始。”
施文勇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话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真切。“首先是有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要宣布。
“凤陵峡，对外宣称是昭圣为自己特意修建的寝宫，一直以来，我们对凤陵峡的详细情况掌握的信息特别少。
“现在弄清楚了，它就是源源不断提供给前线武器装备的兵工厂。”
施文勇的话语声一顿，接下来的话却是震得在座十几位将领目瞪口呆：“就在两个小时前，凤陵峡这座兵工厂被我们毁灭了，而且昭圣的头颅也被取下！”
会议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将军，你没开玩笑？”
“此事当真？”
“不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谁做的？”
饶是这些将领身经百战，仍是被施文勇这番话骇得不轻。
他们知道施文勇在众人面前说出这则消息，那么百分百就是真的没跑，但究竟是怎么绕过对方重兵把守的前线，直接突袭到后方的兵工厂。
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但此时此刻，会议室内并没有因此变得嘈杂，几句问话都是素有威望的人，代表其他人出言询问。
将领们先是看向施文勇，见他脸上不悲不喜，登时恍然，旋即又将目光放在了魏胜利身上。
“第一军暗剑执行此次任务？”有人出声询问。
“是！”
魏胜利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第一军暗剑大队全体战士的努力。”
“牺牲了多少人。”
“无一人伤亡！”
魏胜利胸膛一挺：“只有几人受到重伤。”
第1031章 让风在飞一会儿（中）
魏胜利这句话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刻众将的内心可谓惊喜交加。
暗剑到前线的人数，他们心里门清，十几架战斗机，不超过三十人。就这么点人竟然把凤陵峡给端了，最重要的是昭圣那犊子死了！
“可有带回昭圣的脑袋。”一名将领沉声问道。
“昭圣死无全尸，连丁点残骸都没留下。”
魏胜利从腰间取下一柄骨刀，话锋陡然一转：“但是昭圣最重要的随身兵器寂匕，我给拿了回来，诸位将军请看。”
如墨似的骨刀自掌心脱离，悬空在椭圆形长桌上。
这些将领跟昭圣打交道都多少年了，寂匕到底是真是假，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过施文勇忽然注意到嵌在寂匕上的那一缕森绿光焰，很细微，若是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过去，与刀身的颜色几乎相差无几。
施文勇微敛眼帘，暂且按下心绪。
只见会议室内有一瞬的寂静。
“啪！”
直到一个巴掌，重重拍到了桌面上。
“你们真是好样的！”
“可以啊！”
“魏胜利，你这次可真是给我们曙光狠狠争了次风光。”
这回大家可都没在压着自己的情绪，一双双略带惊讶的眸子登时被喜色侵占，吵闹中那股升腾而起的喜悦稍稍冲淡了严肃的氛围。
另一方面，众将其实心里很清楚。
如果单是这一件事，还不至于将前线高层全部都召集起来，但无论如何凤陵峡这座兵工厂的毁灭，一旦宣传出去，能给全体战士带来多大的激励不言而喻。
既然是好消息，自然值得开心鼓舞。
然而不到短短十秒，各将便重新安静下来，唯有眸底喜色犹存。
施文勇唇边噙着微笑，看向人高马大的魏胜利：“给诸位将领说一说，魏队长是如何驾驶曙光一号以及十几架战机，与战士们穿过圣夜的重重封锁线！”
众人好奇的目光随之放到魏胜利身上。
要知道双方如今在前线战场铺开的人数总和高达上百万，若是加上可疯狂量产的生物兵器鬼兽，数字还要再往上翻个倍。
尤其是眼下战局敏感，圣夜一方刚刚吃了大败仗，警戒防范的布置比起以往更加森严紧密，用天罗地网来形容亦不为过。
大量飞行的鬼兽七十二小时不间断巡逻，一艘艘战舰蓄势待发。
到底是如何完成这项不可思议的行动。
……
饶是魏胜利久经战阵，此刻也被胸腔内一团别样的火焰烧得浑身滚烫，他明白这是胜利，也是荣誉混杂的沸腾情绪，当即朗声说道：“此次行动共计二十九名暗剑战士参与，我们自前线营地起飞，进入到深渊大峡谷……”
深渊大峡谷！
这五个字从魏胜利的嘴巴里吐出来的刹那。
除了施文勇以外，南克阎连同其余十几位将领的眼神登时有了微妙变化。
只见魏胜利双眼放出光，那是名为自信的光芒，继续讲道：“众所周知，深渊大峡谷非常危险，是无人胆敢踏足的禁区，里面弥漫的庞大瘴气能在一瞬间将人腐蚀吞噬，恐怖无比。
“但同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任何的电子设备，包括侦查类型的法术都会在这可怖的瘴气面前失灵、失效。”
魏胜利吐出的话音愈发铿锵有力，雄雄壮心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彰显无疑。“我意识到想要在圣夜森严的封锁下成功潜入后方，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因而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将95型驱歼炮的原材料涂满战机表层，用于保护战机的飞行安全，如果没有这一道防范，最后是不可能穿越深渊大峡谷。”
站在对面的南克阎听到这番话，心里亦是忍不住对魏胜利竖起大拇指。
95型驱歼炮，就是当时魏胜利救援岳钟山等人时释放的炮弹，其粘稠而特殊的绿色烟雾对渊鬼的杀伤力巨大。
其制作的原材料，是可以做到暂时抗衡深渊大峡谷内的死亡瘴气。
在短时间内想到这一办法是急智，但有勇气去付之行动，并且将计划成功实施，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出发之前，你就有很大的成功把握？”有人出声问道。
“说实话，直到战机飞上天的那一刻，我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魏胜利摇了摇头，十分坦诚地说道：“不可否认，这是值得冒险的决定，深渊大峡谷与圣夜的战线毗邻，但白茫茫的死亡瘴气仍是道难以跨越的关卡。”
直到此时，魏胜利想起穿越深渊大峡谷时遇到的种种凶险，剧烈的心悸仍在胸间疯狂跳动，可他唇边却流露出一丝笑容：
“可当我见到身后的弟兄们，他们信任我，愿意将性命托付给我。那一瞬间，我就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穿越深渊大峡谷。
“因为我们是第一军，暗剑大队的队员。
“锐利的剑锋永远不惧任何艰难险阻，也一定会用锋芒狠狠地痛击敌人。”
话语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再有荣归的因素加成，使魏胜利整个人的气质像极了一柄出鞘的锋刃。
“啪啪啪啪！”
霎时间，掌声雷动。
“好，说得很好！”
赞赏的话语声从施文勇的嘴里吐出：“小子，有你们将军庞万龙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也无愧暗夜剑刃的锋芒之名，我会亲自向领袖给你们请功！”
“我替全体队员谢过施将军。”
魏胜利当然明白施文勇这句话代表的含金量，连忙昂起脖子大声说道。
“这是你们拿性命拼出来的荣耀，是你们应得的奖赏。”
施文勇不由笑了笑，转而说道：“成功从深渊大峡谷出来后呢。”
魏胜利闻言接着说道：“出来之后，我们第一时间确认了自身所在的位置，然后采用超低空飞行绕过圣夜的巡查范围，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凤陵峡。
“同时在奔袭的过程中，我们摸清了圣夜后勤舰队的往来规律。于是，在成功摧毁凤陵峡后，我们很顺利地劫持到了一支运送物资到前线的船队！”
到了这儿，剩下的话已经无需多言。
他站在这里，就是完美的句号。
魏胜利抬手敬礼。
“魏胜利。魏队长有勇有谋，胆大心细！”
一名看过去老当益壮的将军同样朝魏胜利敬礼。
别看魏胜利话说的简单，可操作堪称庞然大物的曙光一号进行超低空飞行，躲避圣夜的巡查，这种操作难如登天，也只有像暗剑这种精锐中精锐才有可能做到。
这位老将军看了眼施文勇，沉声说道：“施将军，魏队长这次突袭凤陵峡乘胜而归，不单单是第一军或是第六军的荣誉那么简单。
“因为这次行动已经超出了军内的荣誉，属于我们曙光整体的荣耀和胜利，也是所有人应该去学习的楷模。
“我认为，第一军暗剑大队，应该向曙光全体通报嘉奖表扬。”
话音方落。
施文勇没有任何异议，颔首说道：“赞同。”
“赞同！”
剩下的将领对此都没有意见。
相信关于魏胜利、孟光明、元破晓他们的事迹，关于暗剑大队的名号将会家喻户晓，在曙光内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刻，魏胜利却轻呼出一口气：“各位将军，此次斩首突袭计划能够大获成功，甚至出现零伤亡的光辉战绩，还依仗了一个人。”
话语声微不可察一顿，魏胜利双眸炯炯有神，认真说道：“我认为有百分之七十的功劳都应该在他的身上！”
毫无疑问，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人精，魏胜利这话儿刚说完，大家再一瞧主位上的施文勇、南克阎，乃至于光屏上始终没有说话的摩托主人，神态皆是十分冷静。
哪还不知道魏胜利口中的这个人才是关键！
众位将领有一点不知道，那就是关于斩杀昭圣鬼王的全过程，施文勇在内的三人也跟他们一样全然不知细情。
只不过他们可以肯定的是，李馗在当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而后。
施文勇温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砰！”
沉重的大门一下子轰然打开。
魏胜利也是下意识用余光睨了一眼，转瞬间就直接扭头看去，面呈惊讶。
只见进来的竟是坐在轮椅上的元破晓，脸色苍白，眼神却是明亮，没有虚弱之感，显然是经过了高效的治疗。
在身后推他的是孟光明。
这小子见到满屋子坐的全是大佬，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全无在战场上游刃有余的模样，恨不得把脖子仰到后背去。
这会儿，孟光明见到站在正中间的魏胜利，立刻使了个眼神过去。
“队长！”
不成想魏胜利微微皱起眉头。
见到这种情况，孟光明哪能不懂自家大队长暗表的意思，眼珠子往下一挪，示意道：“我也不知道为啥，让我们过来就过来了。”
事实上的情况正是如此。
孟光明拎着饭盒去找元破晓，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连饭盒都没来得及打开，便被几名战士带到这里，一路上既是紧张又是困惑。
虽说两人的小动作很隐蔽，可还是难以逃脱施文勇的法眼，微笑着说道：
“让两位暗剑队员过来，是因为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接下来需要他们两个人在场！”
闻言，魏胜利若有所思地点头。
须臾后，大门重新关上，孟光明推着轮椅来到魏胜利身边站定。
“魏队长，可以重新开始了。”
南克阎主动说道。
“好！”
魏胜利很快抛开脑中的杂念，“让我复述当时的战斗情况，不如请诸位将军亲眼看一看。”
光屏上，摩托主人双眼浮起饶有兴趣的神色。
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在这场会议里，摩托主人的身份最是特殊，哪怕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偏偏还叫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只见魏胜利催动自身能力，摊开的五指间迸发白金光芒，一颗纯白色的能量晶体悬空飘出，正中间有一枚状似眼睛的图案。
能量晶体的内嵌符文科技有留影作用。
“果然如此。”
摩托主人眼眸微微眯起，好奇心愈发重了。
就在这时，施文勇嘴唇张阖：“岁暮！”
“我在！”
温柔亲和的声音突地在会议室内响起。
“开始记录吧。”
施文勇直接说道。
“没问题。”
岁暮温柔地朝魏胜利说道：“魏队长，请继续吧。”
此刻见到连岁暮都出现了，魏胜利的内心还真升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却是不由想道：李馗，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吧。
紧接着，魏胜利轻轻抬手。
但见晶体表面类似眼睛的图案瞬间泛起玄妙波动，越来越炽盛的光芒几乎占据整间会议室的天花板，一些光影开始浮现。
“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熊熊森绿光焰席卷整座山巅，沦为废墟的宫殿，入目所及，尽是疮痍。
众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无形中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光焰的高温。
不远处的两道人影闪动交错。
“那是昭圣？”
“看面貌，好像真的是昭圣！”
几道声音先后响起。
只因光影显现的昭圣鬼王与他们记忆里的样子真的是有天地之差，全身由森绿色的金属组成，俨然一副钢铁之躯。
“就是昭圣！”
昭圣就是化成灰，施文勇都能把他认出来，眉头禁不住轻轻皱起。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昭圣喜欢将强大而特殊的念器对自己进行移植，可这种样子施文勇却从未见过，而且莫名地让他的心理感到些许不适和厌恶。
竟是与李馗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不过受限制于能量晶体，所以无法感受到昭圣由内而外散发的邪恶气息。
随即。
施文勇将目光放在了李馗冷峻的面庞上，后者体覆金光，一柄长刀卷动风声。
“护身法术！”
施文勇微眯起眼，不断分析判断：“可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法术，飓风是他的超凡能力吗？
“是个用刀的好手，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几乎是在压着昭圣打。”
另一面，可以看出魏胜利这段留影录制得明显有点晚，看战斗应该开始许久了。
第1032章 让风在飞一会儿（下）
“那是什么！”
突地，有人惊讶喊道。
只见李馗身后忽地出现一团紫黑火光，显出六瞳脸庞，尖牙利齿，哪怕只是一道单纯的留影，邪恶阴冷的气机依旧在会议室内蔓延。
祂的眼神阴冷、贪婪，又带着视万物为猪羊的漠然。
众人心底不由泛起一抹森冷。
这种情况前所未见！
施文勇及摩托主人的神色微不可察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间上半身前倾，双眼紧紧盯着六眼魔影，似乎想要看出祂的根底。
尤其是施文勇好似想到什么，瞅了眼仍在半空中悬浮的寂匕，棱角分明的面孔严肃，逼人的杀意呼之欲出。
起初施文勇对刀身的一缕森绿光焰还心存疑惑，可当留影呈现出的内容愈发惊骇时，他立马反应过来，光焰可不就是如今昭圣鬼王所使用的能量。
不是巧合！
即是这时，六眼魔影方一出现，立即仰天长啸。
肉眼可见的音波瞬间席卷整间会议室。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真实，可是却仍然能感觉到有股微弱却又鲜明的邪恶意志扫过全身。
就连远在万里之遥的摩托主人都禁不住皱起眉头，双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尖锐诡奇的嘶鸣，彷佛有粘稠的泥水灌进口鼻，令身心尤为不适。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战斗的主角不是昭圣鬼王，而是这只六瞳魔影。
当时正在进行录制的魏胜利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导致呈现出的影像呈现出一阵剧烈晃动，但不到片刻就重新恢复正常。
只因铮铮刀鸣作响。
顷刻间愈演愈烈，宛如千万人的怒吼一同迸发，在这股万众一心的意志下，挡在前方的任何阻碍都被粉碎、摧毁。
如昭昭烈阳，势不可挡。
疾霆不暇掩目，六眼魔影长啸放出的音波被刀意大势登时湮灭。
此时此刻，众人面色之严峻，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喜悦，目光放在了另一位陌生的主角身上。
李馗！
六眼魔影的诡异招数已经让他们提起万分警惕，仅凭留影就有如此威势，不难想象真身在场的话会有多恐怖，然而李馗的反击亦是让他们侧目不已。
同时，一众将领也察觉到了煌煌刀势中内蕴的大宏愿。
肃清世间妖魔宵小，再创朗朗乾坤。
他们看向李馗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陌生男人的真实身份，但观其宏愿之意就已然心生好感。
另外，一见李馗出手的威势，便知道他是有办法对付魔影。
于是乎，包括施文勇在内的众人都非常认真地在观看。
只见李馗以一敌二，倏忽，眉心陡然迸发出一道赤红刀芒，煌煌大势瞬间攀升至顶峰，悍然斩向六眼魔影。
众将士清晰看见魔影可怖的面颊骤然呈出惊惧，身形竟突地消失不见。
是的，不见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魔影去了哪里，甚至有一名将军立即转动脑袋四处搜寻，亦是没有发现踪影。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蹊跷。
赤红刀芒于半空中突然停滞，旋即立即劈向李馗的头顶上方。
“啊啊啊啊！”
转瞬间，一记凄厉的哀嚎洞穿虚幻与现实。
正是来自魔影的痛苦呼喊。
“并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遁入了另一处空间。”
施文勇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热水饮了一口，眸光幽深得宛如一汪冰潭，心想道：“这个叫做李馗的人，有趣且非常特别。
“他跟目前隶属于曙光大医学院的袁彬还存在明显的不同。”
与此同时，众人虽看不见那头六眼魔影，却能根据赤红刀芒的劈砍方向及动静，在脑海里模拟出两者间的战斗。
这一幕让摩托主人见了，眸光闪烁不定，下意识地看去魏胜利，随后又收回目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兔起鹘落间，惊变又起。
但见正与李馗交战的昭圣突然哀嚎坠地，钢铁之躯迅速老化腐朽，熊熊燃烧的森绿光焰随之黯淡消失。同时，整座山巅的空间被高温灼得扭曲。
李馗这时的行动非常迅速，一刀将昭圣枭首，旋即嘴唇张阖：
“斩！”
刀光席卷而过，六眼魔影烟消云散。
尘埃落地！
……
因为能量晶体非是一次性用品，所以在整个战斗过程结束后，又开始重新播放。
只不过在第二次重演时，六眼魔影身上透出的邪恶气息明显有了削弱，恐怕再多来几次，这种能够还原现场的真实性就会有明显的降低！
“岁暮。”
施文勇放下水杯，停止了能量晶体的播放，问道：“记录完了吗？”
“恩。”
岁暮温柔地应了声：“不会有任何差错。”
施文勇轻轻点头。
认真而言，这场高层会议现在才刚刚开始。
施文勇的目光巡视在座的每一张脸，温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要把你们全部叫来的原因，一个变数出现了。”
闻言，众多手握实权的将领没有一位说话，皆是在认真思考。
全程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分钟的战斗留影，可内里蕴藏的信息量简直就是超乎想象。以他们的敏锐和聪明，已经洞悉很多核心要素。
很明显，昭圣鬼王身上出现的变化全都是由六眼魔影引起。
第六军全体将士跟昭圣都打了多少年的战了，用知根知底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偏偏后者举手投足间释放出来的森绿光焰，以前从未出现过！
另一点，六眼魔影对昭圣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轻易地就夺走仍有一定战斗力的昭圣鬼王的力量，而后者没有半点抵挡能力。
这点非常恐怖！
包括施文勇、摩托主人在内的所有人，此前从未见过六眼魔影，甚至关于祂的半点消息、传闻也从未听说过。
眼下是第一次。
除此以外，将士们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他们自己遇到了六眼魔影，又该如何去应对，只是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非是对自己妄自菲薄，而是一种经过生死蜕变的敏锐直觉！
这时。
施文勇见无人说话，索性直接看向魏胜利，微微一笑：“有点出乎意料，没想到魏队长带回来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堪称是一个重磅炸弹呀！”
魏胜利背脊挺直，玩笑地打破凝滞的氛围：
“谢谢将军的体谅，让我们吃了饱饭再过来。”
哪成想此话一出，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元破晓，忍不住用幽怨的眼神瞥了眼魏胜利，他可是一口饭都没吃啊！
“关于这段录像，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施文勇接着问道。
“有！”
魏胜利沉声讲道：“刚才与昭圣鬼王战斗的那人，叫做李馗。因其身份高度保密的缘故，所以他现在到底是隶属于哪个部队，我也不知道。
“但是关于留影的录制，是李馗的主动要求。”
话语声一顿，魏胜利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暗剑大队此次能成功找到凤陵峡的具体位置，离不开李馗在内部释放出的信号源，否则我们也很难对凤陵峡进行定位！”
施文勇轻轻点头，对众人说道：“有一点，我还没跟你们说。
“这次对凤陵峡的突袭斩首计划，正是李馗的主意。因而说是他布置的全盘计划也可以。”
随即，施文勇言简意赅地将李馗的谋划说出来。
无非就是沐公跟金甲鬼将的事情。
“他很有信心呀！”
这时那位颇有威望的老将军不由笑了声：
“看战斗时的风采，定然也是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人物，实力非凡。这回又用计谋表现出自己的智慧，很是了不得！”
“那就是说他的身份没问题？”
有人忍不住想再次确认。
“放心，没有问题。”
施文勇点一点头。
其实就算没有施文勇的肯定，他们内心也会倾向于李馗是站在人类一方的。
一式·人间清明
李馗的信念及宏愿都在那一式刀招里表露无疑，这点是绝对掺不了假的，若是内心不够纯粹的话，他们一眼就能感觉出来。
这也是李馗会用‘人间清明’的目的之一。
有时候说再多话，都不如使出这一招好使。
然而就在这时候，又一名将领疑惑地出声问道：“既然这位李馗没有问题，他又是这次战斗的亲历者，为何不让他一同参加会议？”
“是我的主意。”
说话的竟是摩托主人。
他对此没有过多的解释：“我觉得他目前还不适合参加这种高层会议。”
在座的将领都是施文勇的心腹，虽然大部分人没摸透摩托主人的身份，但既然是施将军亲自“接”出来，也就不会发表反对意见。
于是，会议继续。
“关于这只六瞳魔影，魏队长的看法呢。”
南克阎温声说道。
魏胜利闻言想起与魔影战斗的情景，竟禁不住叹了口气：
“非常……不，是极其难对付，如果祂愿意的话，可以不出现在现实空间，也无法通过精神来探查祂的存在。
“祂与我战斗时，完全是一个戏耍的态度，逗弄玩具一样，虽然很不甘心，却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而且魔影的攻击手段非常诡异，一招一式全部都是针对灵魂。”
魏胜利目光直视施文勇，语气十分严肃：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祂会污染他人的精神，稍有不慎就会立即中招。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特别的手段护身，或是反应慢一点，下场就是被这只魔影当做食物吃掉。”
魏胜利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也是四级新人类，常年锻炼超凡能力，自认在精神方面的修炼不差，可在祂面前连一回合都撑不下来。”
紧接着，坐在轮椅上的元破晓先是抬手敬礼，旋即说道：
“暗剑队员，元破晓。
“我也曾直面过魔影的攻击，当时我躲在安全地方，与交战的战场有数百米之遥，可魔影却能循着精神波动，跨越距离直接进攻我的精神！
“完全挡不住，而祂显得一点都不吃力。”
看完战斗留影后，元破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先前他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有人曾询问过他的伤势是如何造成，当时元破晓讲过关于魔影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恐怕第一时间就被施文勇知晓了。
须臾。
元破晓闭眼，而后睁开，语气有略微的颤音：
“如果让我形容魔影到底是什么，我认为祂就是邪恶恐怖的具现化，面对祂，会产生有来自生命本质层面的恐惧！”
站在施文勇身旁的南克阎听了，眼眸微微眯起，“通过二位的讲述，可以看出魔影非常可怕，那么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话是讲得不客气，但瞧魏胜利跟元破晓两人自己的说辞，那都是一个照面就陷入了生死危机，既是如此，你俩又是如何脱离险境。
“李馗！”
魏胜利两人异口同声道。
南克阎点一点头，“他是用什么办法救下你们？”
“刀。”
元破晓不假思索道。
南克阎深深看了眼元破晓，“是那柄心意之刀吗。”
“没错。”
元破晓用力点头，直言道：“危急关头，正是那柄锋刃斩进我的精神，直接将六眼魔影一刀两断，得益于此，我的精神只是陷入虚弱，并没有危及性命。”
南克阎又看向魏胜利。
“当时昭圣鬼王处于被我压制的状态，魔影突然出现干扰，我本想以命换命，不料昭圣为了脱困而将我击飞！”
魏胜利言简意赅地讲道：“本来我当时已是重伤濒死之躯，幸得李馗拿出的药剂相救，自身状态得以有所恢复，要不然这会儿也无法好好地站在这里！”
南克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机锋猛地一转：“你们到达战场时，李馗是否已与昭圣鬼王战斗！”
“战斗已经在进行。”
魏胜利如实讲道：“暗剑小队降临战场时，李馗被昭圣鬼王压在宫殿废墟底下，我们是先与昭圣进行了一番交手，不料想队员连连受到重伤，魔影出现时，局势已近乎陷入绝望，后面是李馗脱困赶到，救下了我们！”
南克阎微垂眼帘，“所以，李馗在你们之前就已与魔影有过交手？”
“是的！”
魏胜利点头。
第1033章 鱼游来了（上）
南克阎脸上无甚表情。
说实话，他心里有一个疑问，或许说是怀疑更贴切。
虽然魏胜利的回答基本没有作假，但丰富的阅人经验及超凡能力观面察心，让南克阎敏锐地洞察到漏洞。
李馗被埋在废墟底下，恐怕不是魏胜利亲眼所见，而是李馗说出来的。
魏队长刚才讲得很明白。
自己率领突袭小队降临战场时，是直接与昭圣鬼王交上手，他并没有见到李馗被埋在废墟底下，也没见到李馗脱困而出。
就是危急时刻，李馗出现了！
动机很蹊跷。
但是南克阎并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甚至在这个念头浮起的刹那，就已经在脑子里荡然无存，因为没必要，更是本末倒置。
因为李馗已经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现下他已然在前线战场立过功，第一军暗剑大队全体战士承了他一份情，与岳钟山等人有良好的关系。
这是什么？
人脉！
“真是好可怕的人。”
一瞬间，南克阎由衷地感慨。
假设怀疑成真，那就意味着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你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
随即。
南克阎继续说道：“各位将军，我想对付魔影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意志的力量，心的力量！”
施文勇这时开口接道：“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想真正运用到现实里，难度非常高。不过确实给了我们一个努力的方向。”
“李馗，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
说话的正是摩托主人，他眼睛看着悬于半空的能量晶体，心里却同时说了一句：“也是个相当狡诈的人！”
毫无疑问，李馗对付魔影的方式，堪称是教科书的典范，讲明该如何去运用自身意志的力量去击溃魔影，且事实证明这个法子绝对有效！
此举可能是有心，也有可能是无心。
但摩托主人十分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在李馗的谋划范围，且他能感觉出来这是两种风格迥异的布局。
凤陵峡的计划，从金甲鬼将、沐公，再到最后的昭圣鬼王，每一个环节算无遗策，就像是困在蛛网里的飞蛾，始终无法逃离。
可魔影一事，无论是摩托主人还是南克阎，他们其实都隐隐察觉到了李馗计划中的漏洞，或者说不完美。
但很有趣的就是，就算察觉到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大势！
几个人的思想和力量在煌煌大势面前掀不起任何波澜，甚至于自身都必须要主动融入到这股大势里。
而后。
魏胜利似想起什么，突然补充道：“李馗说，关于六眼魔影以及昭圣鬼王的变化，或许跟无始神教有关！”
“又是这群杂碎！”
“应该想个办法将他们统统捻死！”
“我来之前收到一个消息，说警戒死寂之野的前哨站，驻守的战士全体遭遇不测，似乎就是神教徐天生带头做的！”
一听到无始神教竟与此事有所关联，众多将领登时有些按捺不住脾气，言语间杀气毕露，充塞着厌恶。
对庞然大物的曙光而言，无始神教确实是一只上蹿下跳的虫子，时不时给你弄出点麻烦，偏偏他们又好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打杀一批后，隔段时间却发现又冒出来一窝。
实在是烦不胜烦！
与此同时。
‘魏胜利已经成为了李馗的传话筒。’
摩托主人明亮凛冽的双眸浮起百般思绪。
他一听到魏胜利口中出现无始神教，终于明白李馗在魏胜利身上的布置，恐怕这位魏队长吐露出的所有情报，都是李馗给安排好的。
魏胜利自身可能意识不到这点。
因为从始至终，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自然。
可摩托主人不同，他一路跟着李馗，关于曙光前哨站发生的事情，心里亦是清楚。
这时候摩托主人已经开始怀疑六眼魔影的存在是否跟李馗有关。
当时他来到前哨站后，启用‘魔方’对所在区域进行时间回流，以便查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摩托主人见到神教长老徐天生带领一帮教众举行神降仪式。
事发之后的数天，李馗领着一狗一鸭出现。
可就在这时，时间的回流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干扰，等恢复正常时，李馗已经驾车离开，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皆是一概不知。
正因如此，摩托主人才会一路追踪而来，怀疑李馗亦是情理之中。
他唯一搞不明白的是，李馗做这些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嘈杂之际。
施文勇甫一张口便让会议室内重归安静：“你觉得像六眼魔影这种存在多吗。”
这句话问得却是摩托主人。
摩托主人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我想数量肯定不会少到哪去，百只、千只、万只都有这个可能性。”
然而事实上摩托主人想得还是太过于保守了，但并不妨碍他认清魔影本身的危害、恐怖。
紧接着，摩托主人以这个话题继续延伸下去：
“昭圣与魔影之间的关系耐人寻味，从晶体留影来看，当昭圣被六眼魔影抽走力量时，他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
若是昭圣本人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出。
因为六眼魔影是李馗从前哨站带过来的，而非昭圣自己召唤出来。这场精心布置的舞台，其中的演员角色都是安排好的！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另外，昭圣所使用的能量与阴气有很大的区别，但却与六眼魔影释放出的魔火有异曲同工之妙，邪恶森然，皆是以精神杀伤为主。”
摩托主人逐一分析道：“而当这种能量催发到极致，便会从精神层面辐射到现实，杀伤力也会成倍递增。
“对昭圣来说，此举却是有利有弊。
“重伤之躯得获一战之力，可神智却无法控制这股邪恶能量，反受侵蚀，从战斗过程中可以看见昭圣鬼王的脾性与以往有了明显变化。
“狂妄自大，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几与野兽相差无几。”
摩托主人说到这里时一顿，继续说道：
“然而这只是表面微不足道的一处，实际上正如诸位将军方才所见的一般，昭圣就好似养大的西华鳄，只要有需要随时就可以宰了，当做美食果腹！
“如今我在思虑一个问题。
“假设无始神教与魔影之间存在联系，那么以他们疯狂行事的作风，会在圣夜里下了多少颗棋子，又在曙光内部迷惑了多少人。
“这是隐患，极为恐怖的隐患。”
摩托主人的目光在会议室内扫了一圈，“我说完了。”
须臾后。
“将军！”
一名面相显得凶恶的将领忽然出声说道。
都是自个的心腹部下，施文勇又岂会不了解凶恶将领话里表达的意思，语气平静地说道：“畅所欲言，你说吧。”
“俺老方说话一向直，有话就说了。”
将领双手环抱，神态透出桀骜不驯：“这次会议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玩意，也知道祂有可能带来极大的危害，尤其是跟无始神教牵扯到一块时。”
说着，他瞥了眼魏胜利，随后看向施文勇。“刚才魏队长亲口说过，只要这玩意想，很难发现到祂的踪迹，不在现实，也无法通过精神感知。
“魏队长是四级新人类，他旁边的队员更是能将精神力量使用得出神入化，即便两名优秀的精锐将士，也在魔影手下撑不过一个回合。
“也就是说想要对付魔影，最起码要出动五级新人类，如果魔影有一百只，我们可以对付，两百只、五百只呢……
“就算我们知道这些，依然处于被动。
“所以我的问题是，该如何防范，该如何消灭。”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解决办法不是一拍脑门就能想出来。
但这名面相凶恶的将军说得没错，找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就算将魔影的存在告知于众也无济于事，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这时。
“办法还是有的。”
施文勇抬手一招。“人家考虑得非常周全，特意给我们送上来。”
立见悬空的寂匕直直飞入施文勇的掌心，嵌于刀身上的一缕森绿光焰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摇曳飘起，微弱的邪恶气息挣脱了束缚，登时席卷而出。
“昭圣使用的能量！”
“居然在贴身武器上还留存一丝！”
惊喜交加的话语纷纷响起。
摩托主人忽然开口说道：“施将军把这柄匕首交给我吧。”
施文勇抬眸看向光屏里那张涂满迷彩的脸庞，却是正等着摩托主人的这句话，当即笑道：“好，我会立刻令人将此物交到你手上。
“拜托你了。”
摩托主人闻言似有无奈地看了眼施文勇，“我会尽力。”
随即，光屏消失。
施文勇唇边笑意渐敛，严肃道：“六眼魔影一事，正式被列为最高等级机密，任何人出了这间屋子都不许向外透露，等待下一步命令指示！”
“是！”
众将铿锵有力应是。
“回归正事。
“凤陵峡这座兵工厂的毁灭对圣夜军队的士气必然会造成严重打击，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绝佳的好机会，这段时间要把攻击的节奏变得更猛更急。
施文勇有条不紊地讲道：“算算时间，崇冥这时候应该已从凤陵峡赶回来坐镇前线，战局的急转而下，会使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我们拦住。
“前线战场会变成更加残酷的血肉磨盘。”
施文勇话锋陡然一转，一字一句间仿佛蕴着莫大的力量。“仗该怎么打，不用我来教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拿下更多的能量晶体矿脉。”
此番命令的下达，正与唐寅军师预言得一模一样。
诚然凤陵峡这座兵工厂的毁灭，会导致圣夜的武器装备的供给出现紧张，但远远没上升到威胁战斗力的地步。
昭圣的部队垮了，可崇冥自己带过来的军队战斗力犹在。
虽是如此，接连大捷带来的士气加成，足以让曙光前线战士们的战斗力飙升到顶峰，士气正盛之际，自然要夺得更多的战略资源。
“是！”
众将齐声领命。
“散了吧，抓紧时间。”
施文勇挥了挥手。
一群人包括亲信参谋南克阎也一同出了会议室。
而后。
“稿子写好了吗。”
施文勇微阖着眼，靠在椅背上。
“写好了，现在所有曙光的人们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岁暮温柔的话音响起。
施文勇微微点头，“你对李馗这个人怎么看。”
“聪明人。”
岁暮只回答了十分简短的三个字。
施文勇不由笑了笑：“聪明人，确实是个聪明人。”
随即，他问道：“李馗在哪？”
“第六军士兵营房里。”岁暮立即回答道。
施文勇听了缓缓睁开眼，饶有兴趣地自语道：“他在那里做什么？”
……
李馗在做什么呢？
在做本职工作。
……
一间六人住的屋子里。
李馗打开一个柜子，在一件衣兜里拿出卷起来的一张纸，打开来是一支香烟，纸上写着一行字。
李馗眼神柔和，轻声说道：“谢谢你来收拾我的东西，请抽烟。”
“呜呜呜。”
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在李馗身后响起。
一名看过去十六七的年轻战士，穿着军服，略显稚嫩却又饱经硝烟的脸庞紧绷在一块，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往下落。
在他的身边，放着五个骨灰盒。
“请您帮我念一下，张鸣声的遗书。”年轻战士死死握紧拳头。
李馗看了他一眼，坐在床铺对面，从剩下的四封遗书里抽出一封来，打开念道：“猴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我向你嘱咐了点事情。
“不好意思哈，最后还要让你帮我一个忙。
“我爸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战死的消息。
“猴子，我已经写了十几封信，内容大抵是在前线无法使用通讯，所以改用写信的方式，你每个月帮我寄回去一封。
“如果实在瞒不住了，你替我跟我爸说一声，我永远爱他。”
李馗拇指摸着遗书上留下的泪渍，轻声说道：“猴子，你这个字都识不全的小屁孩，我想你一定要找人给你念是不是。”
砰！
床铺被重拳用力敲击，迸发沉闷的声响。
年轻战士捂面哭泣。
第1034章 鱼游来了（中）
短短的十秒钟，这位年轻的战士就已将情绪调整过来，抬起通红的眼珠看向李馗，诚声说道：“谢谢您。”
“不用谢，小事一桩。”
李馗将信重新收进信封里，变魔法似的拿出白色手套带上，一边笑着说道：“他们是你的战友，我们一起整理吧。”
不知为何，这一刻年轻战士只觉李馗的笑容十分温暖，悄然驱逐掉蒙在心头上的阴霾，旋即连连用力点头。
“也给我拿一副手套吧。”
“没问题。”
两人开始收拾起猴子其余五名战友的遗物。
或许是因为出任务前仓促的缘故，导致屋内的物品较为凌乱。
被称为‘猴子’的年轻战士手脚麻利地将兄弟们贵重的东西收拾起来，转眼却看到李馗已将每个人的衣物和随身物品整理清楚。
而且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各自的床铺上。
猴子见状不禁惊讶地看了眼李馗，“您好厉害啊。”
“这有什么厉害的。”
李馗微微一笑：“唯手熟尔。”
听到这句话，猴子若有所思，目光扫过一张张床铺，转而好奇问道：“我是有听说在城里有专门帮人收拾遗物的人，你之前也是做这种工作吗？”
“恩，是呀。”
李馗颇有些怀念道：“是老本行了，以前靠这个讨生活。”
“看起来是很有意义的工作。”
猴子扯起嘴角笑了下。
“你呢。”
李馗从抽屉里找到一把旧时代的手枪，里面没有子弹，看得出主人平日里十分细心地保养，犹能闻到一股新鲜的油味。
猴子这会儿的注意力暂时从悲伤痛苦中抽出，一边摸着遗物，一边说道：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许是因为没人管的原因，我的性格一直很叛逆，不去上学，也没少给街坊邻居添麻烦，做了很多调皮捣蛋的事情。”
“你现在能坦然地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李馗看着这名年轻战士，夸奖道：“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嘿嘿，挨打挨出来的。”
年轻战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被一位叔叔托关系进了第六军。那会儿还很桀骜不驯，不过浩哥他们对我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说着，猴子悲怆的神情里浮起回忆：“呵呵，我那顽劣的性子生生在他们的拳头下打磨殆尽，后面跟着浩哥他们学了好多。”
李馗没有说话，麻利地将剩下的东西摆放好。
“好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
猴子再次感激地说道。
李馗伸手拍了下年轻战士的肩膀，“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音方落，两人的手臂不约而同地有微弱的震动，竟是符文权限有了消息。
猴子以为是有什么紧急情况，连忙点击查看。
只见烙印于指骨间的符文漾起柔和光芒，一行文字显出的同时，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曙光军总部授予第一军暗剑大队【曙光利刃】的称号，他们是时代的楷模，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是曙光在空中最锋利的一把武器。”
紧接着，便是更为详细内容的播报：
“今日第一军暗剑大队成功突破圣夜前线的重重封锁潜入后方，杀死昭圣鬼王，并且摧毁掉凤陵峡这座兵工厂，给予圣夜的恶鬼一记重拳。
“这次行动，暗剑大队无一人出现伤亡，全体战士带着辉煌的战绩荣耀而归。大队长魏胜利以及战士李馗……”
房间里一下子呈现出另类的寂静。
猴子眨了眨眼，抬头看着面前这张带着笑的脸庞，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是叫李馗这个名字。
“播报里的李馗，不会就是您吧。”
“确实是我没错。”
李馗直截了当地回答。
“好厉害啊，想不到英雄就在我面前。”作为浴血奋战的战士，猴子当然明白凤陵峡作为兵工厂的重要性，大捷的喜悦让他唇角挂起的悲伤冲淡不少。
‘英雄……’
李馗心里一笑，对猴子说道：“我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当然也会成为别人的英雄。
“他们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闻听此言，年轻战士的神情忽地怔住。
“走了。”
李馗当即向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李馗刚刚打开门的时候，猴子倏然叫住李馗。
“李大哥，这东西给你。”
猴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馗跟前，将攥在掌心的烟递给李馗，这会儿展露的笑颜却已然没了牵强之感。“给你的酬谢。”
李馗见状不由扬起笑容，伸手接过。“谢了。”
砰~
大门轻轻关上。
……
这里的一天很长。
现阶段的谋算已经进入尾声。
吃饱喝足后，还能久违地干回老本行，李馗此刻的心情确实不错，散步到一个训练场边，直接在长椅上坐下。
“呼！”
李馗将那根烟点起，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好不自在逍遥。
这儿离士兵营房并不远，加之又是训练场，附近的士兵着实不少，然而眼下有一个算一个全无训练的心思，掺着浓郁喜意的呼喊接二连三地响起。
“好牛啊！”
“我宣布魏队长就是我的偶像，他真的是太帅了！”
“要不说是实力最强的第一军，暗剑大队果然厉害！”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刺激。”
一名战士手舞足蹈道：“不到三十个人，一路潜行到圣夜战场后方，这是什么概念，简直无敌了，还能将昭圣那瘪犊子干死，顺带炸掉凤陵峡。
“向英雄致敬！”
李馗慵懒地微眯起眼，暗忖道：
“施文勇他们的行动比我想得要效率不少，他们现在应该是刚开完会不久，这么快就将对暗剑大队的褒奖通知到每一个人，肯定有岁暮的帮忙。
“也即是说，鱼儿要游过来了。”
就在此刻，李馗偏头看向长椅旁。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军装的短发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脸庞棱角分明，透着若有若无的煞气，他朝李馗露出友好的笑容：“挤一挤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
李馗笑容爽朗：“施将军想坐哪不行。”
施文勇眸光饱含深意地看了眼李馗，径直在旁边坐下，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施将军是希望我谦虚点，还是不谦虚呢。”李馗深吸了一口，火星燃至烟头，鼻孔随之涌出两条雾龙。
随即，他笑道：“我想你应该会来。”
“倒是挺久没瞧见像你这样厉害的人了。”
施文勇也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施将军过誉了。”李馗随手将烟头掷到垃圾桶里。
施文勇状似好奇问道：“你刚才怎么会从士兵营房里出来。”
不得不说，两人说话确实直接了当。
“算是有缘的巧合。”
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李馗看着远处围聚一群的士兵们，回答道：
“那位年轻的战士跟他的战友执行任务时被圣夜一方的恶鬼发现，一番苦战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回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手里拿着一封信。”
“当时，我正好从他身边经过，结果上来就问我识不识字。”
说到这里，李馗嘴角扯了下，似乎想起那时颇有些奇怪荒诞的画面：“迷惘痛苦之际，胡乱伸手抓住的一根稻草。
“小战士说他字认不全，所以想找人帮忙读一下战友的遗书。于是，我就帮他这个忙。”
施文勇听了眸光有些出神。
因为像这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见到的，听到的，数都数不过来，更别说身处前线战场。
上一秒跟你谈笑风生的战友，下一秒就很有可能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子弹或者是法术取掉性命。
百年战争，生离死别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司空见惯。
时至今日，曙光的全体战士没有对世界、生活感到麻木，心中仍抱着希冀，坚定不移地相信领袖司伯弘一定会带领全人类创造出全新的时代。
个人魅力也好，信仰也罢。
在濒临毁灭的绝望世界，人们依旧会对明天有所期盼，能做到这一点，足以用伟大二字来形容！
……
“李馗，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这时施文勇忽然说道。
李馗想了想，直接点头：“既然施将军相邀，我自然是要去瞧一瞧。”
两人起身离开这里。
施文勇一路带着李馗来到营地后方，行走在一条安静的道路上。
原本随处可见的人烟也开始变得逐渐稀少，偶尔见到几名战士，也只是怀有心事地低头路过，肃穆而安静的氛围笼罩。
李馗一抬头，见到一尊高有数十米的白色方尖碑。
上面刻着无数人的名字。
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却代表了人的一生，代表了那人的悲欢喜乐，代表了几十年的光阴岁月，却也是个显眼的句号。
花，尤其是漂亮健康的花。
在这个世界是非常稀有的，因为培育这类的花需要耗费大量的心血和时间。
可是在李馗面前，却有这么一个花团锦簇的花圃，轻轻一嗅，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但不知怎的，心情蓦然沉重下来。
施文勇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李馗，随后又偏转视线，看向方尖碑上的名字，“你第一次来前线，我想你不知道这个地方吧。”
“确实不知道。”
李馗坦然说道。
“所有的伟大都来自一个勇敢的开始，然而战争总与死亡相随。”
施文勇背脊挺得很直，“他们付出血与生命，拼尽所有。很多人到最后都回不了家，甚至军队的营房就是他们最后的家。
“他们的牺牲不该被遗忘，每一个牺牲的将士名字都会刻在这里。
“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们的功绩，也不会忘记他们。”
施文勇道出的话音虽不大，却坚定有力。“活着的人会带上他们留下来的那一份力量，继续向前走，也只有向前走，才不会辜负英魂的牺牲。
“曙光终将到来，升到最高处，普照大地。”
施文勇看向李馗，认真地说道：“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信念。”
“原先我就很期待与你的见面。”
李馗同样认真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施文勇将军。”
这位统领第六军的施将军，在训练场上初见时，其实他与李馗设想中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出入，观其先前的行事风格就能瞧出一二。
杀伐果断自是不用提，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无比自信。
敢与昭圣单对单厮杀，以此来决定、影响战争走向的天秤，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李馗的计划，让暗剑大队携带战略导弹突袭凤陵峡。
施文勇身居高位，其一言一行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肩上背负的责任重逾山岳，却依旧有此魄力，可见其人的不凡。
但施文勇刚才的那番话，又让李馗对他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的魄力是由无数人的力量铸成。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施文勇直视李馗的双眸，“另外，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
李馗有点惊讶。
“哈哈，是因为话题变得太快，一下子让你觉得惊讶是吗？”
施文勇唇边噙上一抹笑意，看过去倒有几分与朋友闲聊的姿态。“你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曙光还是第六军来说，都带来了实质性的好处。
“你是一名功臣，大功臣！
“没有你的全盘计划，我们拿不下凤陵峡。
“我跟你说一声谢谢，算是最简单的奖赏了吧……”
紧接着，施文勇话里的机锋瞬间一转，直令人招架不住：“毕竟我都不知道你属于曙光哪一个部门、单位，想要对你论功行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声谢谢，反而是占了大便宜。”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施文勇果真厉害呀，话里处处藏着玄机。’
李馗发自内心地感慨。
随即，李馗亦是噙着笑道：
“施将军，有些事情，哪怕你是第六军的统帅，哪怕你是领袖的义子，都无权知晓，不是没有资格，而是因为事情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了你能想象的范畴。”
只见李馗一字一句道：
“奖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做的事情，你们要看到！”
两人目光对上，锋芒毕露。
第1035章 鱼游来了（下）
看到什么事情。
自然是李馗的全局谋划。
为什么李馗要让魏胜利专门录制他与昭圣和魔影的战斗，目的就是要让曙光上下有办法去对抗恐怖魔影，去思考该如何防范祂们。
这才是李馗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早在遇到岳钟山和袁彬他们后，这个计划就已经在心中酝酿。
费尽心思地布置舞台。
展现昭圣另一种姿态的实力，同时将魔影这张牌打出来，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得见。
若非如此，单凭魏胜利他们的实力，别说是杀死昭圣，能不能在他手下撑上两个回合都要打个问号。
很多次交锋的瞬间，昭圣跟魔影都能轻松取走魏胜利等人的性命，不费吹灰之力。
毫不夸张地说，舞台上的两个反派，放了一整个海洋的水。
但这些通通都只是表演的内容，目的是为了让暗剑的全体战士对两个反派的实力及恐怖有直观且深刻的认知。
只有这样，魏队长和元破晓才会在汇报任务经过时，将其中的感受完美地表现给施文勇一众的第六军将领。
魔影潜在的威胁超乎想象，这点毋庸置疑，尤其是恐怖的数量令人头皮发麻，但单凭李馗一人想要去寻找到其中的真相，乃至于解决祂们。
终究是势单力薄！
因此李馗要借势，必须要靠曙光本身的力量来完成。
另外，说到底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这份危机，作为人类势力中最为强大的曙光，它理应扛起这份重担！
……
面对李馗强势的机锋，施文勇眸里闪烁精光：“既是如此，那我想问一问你。
“李馗你是怎么知道无始神教跟魔影存在关系，而不是圣夜与魔影！
“寂匕残留的森绿光焰恐怕不是巧合，是你有意为之。”
这是试探、交锋，亦是交心。
李馗面不改色：“那我们不妨来到此事的源头，杨乐乐。
“施将军觉得昭圣鬼王是如何得知杨乐乐的确切情报，据我了解，杨乐乐刚刚觉醒超凡能力还没多久，虽是治疗方面的能力不假。
“但为何昭圣能将目标精确到杨乐乐身上，又如何肯定杨乐乐的能力一定能治好他的伤势！”
话说到这里，李馗故意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眼施文勇：“昭圣的伤势是由将军亲手造成，到底有多严重，想必你再清楚不过。
“那么将军觉得，会是圣夜的探子潜入到大医学院里获取的确切情报吗？”
施文勇微微眯起眼。
这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自打岁暮统筹曙光安全身份系统之后，权限为王，任何人的资料再无秘密可言，出入任何场所，每个人身上的符文权限都会有极其微弱的反应。
如此一来，根本不存在窃取的可能性，鬼类别说是混进来，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打得灰飞烟灭。
但是无始神教不同。
他们跟曙光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早就总结出自己的一套法子。另外，这群狂信徒蛊惑人的能力，那是一点都不差，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曙光内埋有几颗暗子。
毕竟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人心恰恰就是符文权限无法防备住的漏洞。
另一方面。
关于监视死寂之野前哨站的消息，施文勇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知晓。曙光内部藏有老鼠屎是事实，他们连前哨站的防卫布置都能搞得一清二楚，何况是杨乐乐的情报。
不过虽说施文勇知道此事，但他却要试一试李馗的底细。
据他了解，李馗压根就不是岳钟山手底下的人，而是半途中解了圣夜的围困后顺势加入到岳钟山的团队离，而且根据来时的方向，似乎就是死寂之野！
这个时间点非常蹊跷，前哨站刚刚出事没多久，无始神教曾用一众曙光战士的性命举行过神降仪式。
李馗是否去过那里，从而见到过魔影。所以施文勇才会将怀疑点跟无始神教联系在一起。
然而！
“至于我为何会将六眼魔影与无始神教连上。”
不料想李馗竟主动提及此事，煞有其事道：“那是因为我在跟昭圣战斗的时候，这家伙提了一嘴无始神教，说本来不想用这一招的，无始神教那群家伙……”
这话儿高呀！
太高了！
李馗与昭圣鬼王战斗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有李馗自己心里门清，昭圣则是死无对证，施文勇就算怀疑李馗说了谎，那也是没有丁点办法。
施文勇纵有不甘，此话题也只能戛然。
不过施将军城府极深，神情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李馗见状心里却是暗笑。
他肯定不能暴露自己曾经去过前哨站，否则先前布置好的舞台就垮了。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如果李馗跟施文勇说自己去过前哨站，哪怕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一系列麻烦接踵而来。
退一步说。
要是这位施将军问起李馗为什么会去前哨站，李馗难道再用一个谎言去补上？
还是坦白自己其实是从死寂之野里面出来？
再往下问一句，老底都没了。
现如今因为岁暮的缘故，李馗的身份暂时算是通过了官方认证，甚至于施文勇还主动给了李馗一个新的身份权限，但即便如此，并不代表施文勇就完全信任李馗。
李馗和袁彬，两者间的行事存在本质区别。
实力是一部分因素。
现在的李馗拥有太过雄厚的资本，他不可能像袁彬一样小心翼翼，必要时自是可以放开手脚，一展雄心霸图。
但如此出彩的人物，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由不得施文勇不小心谨慎。
李馗立过大功不假。
但是这位功臣的身份实在可疑，总不能一张嘴唇上下一碰，说什么信什么吧，难保不会是无始神教为此精心准备的棋子，目的就是再次将卧底安插进来。
另外重要一点，就是李馗刚才从施文勇话里试探出来的关键情报。
那就是即便施文勇位高权重，贵为领袖义子，如此亲近信任的关系，司伯弘也没有将地府阴司的事情告诉给施文勇！
要不然这位施将军刚才不会在明面上对他的那番话毫无反应。
施文勇肯定知道司伯弘在做一些很机密的事情，但不知具体内容。
或许岁暮知道一点内情，可是岁暮绝不会透露给施文勇。
于是，在这个关口，李馗主动上门。
对施文勇来说，亦是个机会！
而李馗既然意识到这点，那他就更不可能主动将自己的底细露出来。
万一影响到大局，岂不是因小失大。
……
……
“原来是昭圣在打斗中透露的。”
施文勇果断跳过刚才的话题，毫不拐弯抹角道：“李馗，你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
李馗眉梢微微挑起，似笑非笑道：“施将军，怎么刚说两句话又重新绕了回来。你觉得我会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言语间，李馗做了个请的手势，与施文勇一同漫步走向前方的方尖碑，一边说道：“将军刚才说得那句话不假，寂匕上的能量确实是我故意留下。
“因为我相信魔影的数量肯定不只有一只，祂们的存在会给曙光带来多大的威胁，施将军应该看得比我明白。”
施文勇闻言微微一笑：“所以当你意识到严重性后，特意来一场教科书式的战斗，好让我们知道该如何解决魔影。”
“是的！
“有能力自然是想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李馗没有否认这点，诚声道：“我在那头魔影手里吃过亏，知道祂的厉害。虽然想真正运用起意志的力量并不容易，但却是真正有效的法子。”
施文勇瞥了眼李馗，轻轻颔首。
别忘了新人类的超凡能力是靠什么来觉醒。
执念！
这个世界的新人类，精神力量强大，尤其是高等级的新人类，历经战火洗礼，在意志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一条适合他们的路子即可。
李馗这时主动说道：“其实我能理解施将军的担忧，毕竟我的身份确实不好向你解释，而且你能亲自来寻我，已是相当大的诚意。”
话语声一顿。
李馗认真地说道：“如果说我有什么目的，那就是不希望人类灭亡死去。
“因为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听到这句坚定有力的话音，施文勇心中思绪数度翻涌，却是伸出手：“这次是谨代表我个人谢谢你。”
李馗伸手相握：“施将军太过客气了。”
两人这时走到方尖碑下。
李馗抬眸注视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看得很认真。
“李馗，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施文勇此刻唇边翘起的笑容比刚才柔和许多。
“如果将军这边没有其他事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会尽快离开这里。”
李馗第二次回答这个问题，自是脱口而出：“先去跟岳钟山老爷子他们汇合，然后前往曙光城。”
“届时代我向钟山大哥问个好。”施文勇说道。
“好，没有问题。”
李馗笑着应下，心里却是不由感慨：“钟山老爷子这个人脉真是广大。”
“有功自然是要赏，不过因为现在的特殊原因，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好。”施文勇想了想，给了李馗一个承诺：“如果你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不违背原则，我会尽全力帮你！”
这句话颇有些意外之喜。
李馗本来也没想着要什么，施文勇能有如此表示，自然是再好不过，当即说道：“如此，我反而要谢谢施将军了。”
“这是应该的。”施文勇道。
“施将军，我先走了。”
李馗说完就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施文勇看着那道离去的矫健背影，双眉倏地一压，忽然喊住李馗，见到后者疑惑地转头看来，直接问道：“你是燃火者吗？”
“不是！”
李馗想也没想地说道。
施文勇脸上无甚表情变化，如常道：“下次再会。”
“施将军，再见了。”
李馗摆手离去，很快就消失在绿荫小道上。
须臾后，施文勇望着已是空无一人的小道，低声自语道：“这么厉害的人，不该是无名之辈啊！”
刚才两人对话的全过程并无特别之处，十分正常且普通的一问一答，全无开头时的锋芒相对，可话里到底蕴着多少机锋，唯有自知。
施文勇想要搞清楚一件事。
即是李馗刚才跟他说的那句话：因为事情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了你能想象的范畴
究竟是什么事。
施文勇对此非常好奇，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其中肯定与领袖存在关系。
然而说了半天，施文勇也没从李馗的嘴里撬出任何情报，后者见招拆招的能力着实了得，有时还能十分自然地掌握主动权。
李馗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可在施文勇这位将军面前却毫不怯场，甚至于在气势上都不见弱下风，这功夫可真是厉害得很。
“风雨欲来，眼下已经是最后的阶段了。”
施文勇同样注视方尖碑上的名字，眸光却是一阵出神：“父亲，我有好几年都没见到你了，有什么事情是连我们都不能告诉的。”
柔和的清风吹拂花圃。
那道站在方尖碑下的身影，忽然间竟显得有些落寞。
……
……
另一边。
“燃火者是什么？”
李馗一边走，一边向手背的符文权限查询这个问题。
施文勇最后的那句话定有深意，他搞不清楚我的身份，所以只能找相关的线索进行猜测，所以我的行为很像燃火者吗？
下一秒，一行行文字出现在李馗的视网膜上。
救世燃烧团！
活跃在荒野上的人类势力，规模中等，成立于曙光动荡的一段时期，其核心成员就是从那会儿从曙光脱离出来，在几年的时间内发展壮大。
自称是燃火者，痛斥伟大领袖是个无耻的罪人，将会带领全部人类坠入无底深渊，而他们是真正地想要拯救这个世界。
然而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救世燃烧团就因为各种事情，成员的数量迅速缩水，发展至今已陷入停滞。
他们在做一些匪夷所思却又无效的事情。
第1036章 各方进度（上）
关于燃火者的内容资料到这里就结束了。
十分基础的介绍。
李馗这时往临时住所的方向行去，心绪却是接连翻涌。
燃火者……
难怪施文勇会将我跟他们联系在一起。
李馗心想。
主要李馗刚才跟施文勇说得那句：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不希望看到人类灭亡死去。
这两句话实在太容易给施文勇带来误导。
李馗神秘的来历，身上没有曙光的符文权限，却又站在人类一方，偏偏对自己做的事情百般遮掩，在这种情况下，施文勇很难不往燃火者的方向去思考！
至于施文勇最后信不信李馗说的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此刻，李馗对这个所谓救世燃烧团有了浓烈的好奇心。
他们居然在明面上批判领袖司伯弘是个罪人！
有趣！
李馗来这儿也有小一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要知道曙光至今屹立不倒，并能一直发展壮大，司伯弘的功劳当居首位，是他带领人类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反观燃烧团却自称是救世者，从资料上来看其发展历程也足够曲折。
“所以，他们是理智的人吗？”
李馗饶有兴趣地想道。
圣夜与曙光；
人与鬼；
两者间的仇恨用血海深仇都不足以来形容，在世界彻底毁灭前，一定要将对方进行灭绝，某种程度上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是问题出在司伯弘身上。
据李馗目前了解到的事迹，司伯弘是将人类的生死存亡放在首位的人，又与卞城王有所联系，肯定在暗中谋划大局。
另外一点。
李馗注意到救世燃烧团成立于曙光的动荡时期，但具体的内容却没有显示出来，那段时期到底发生了何事，燃烧者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统统都要打个问号。
并且什么叫做一些匪夷所思却又无效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水很深啊。’
李馗心头思绪百转。
他现在看到的，接触到的，仍是凤毛麟角。希望去到曙光城后，对这一切能有个较为清晰的了解。
……
翌日，清晨。
机场跑道上。
“我们有紧急任务在身，现在就要离开了。”
魏胜利一袭全新的作战服，右手夹着头盔，笑着对李馗说道：
“曙光再聚。”
“曙光再聚。”
李馗目送魏胜利一路小跑，坐上战斗机，抬手告别。
“轰隆！”
须臾后，一架架银灰色的战斗机在李馗面前冲刺而过，瞬息间飞上高空，拉起爆响的音爆云，洞穿暗红的沙尘暴远去。
“李馗。我们这边也准备好了，走吧。”
一声大喊自身后响起。
李馗转身看向那架体型庞大的运输机，轻轻点头说道：“来了。”
片刻后。
运输机自跑道上起飞，离开前线营地，前往铁壁城。
李馗透过舷窗往下看。
战争的硝烟弥漫，无数蚂蚁大小的人影奔跑，一架架钢铁巨兽整装待发。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发酵，前线战士军心可用，暗剑大队突袭凤陵峡的事迹，让数不清的战士都为之向往，心里头都憋着一股劲。
打过去，打到阎魔山下。
由他们亲手终结这百年的战争，画上完满的句号！
慢慢地……
李馗耳边炮弹呼啸的声音已经渐不可闻，那座宛如小型城市的前线营地在视线里消失，他重新阖上双眼，梳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李馗心里倏地掠起念头。
灰白色的太阳下，庞大的运输机消失在云海里。
……
……
一座普通的人类据点。
街道的地面留下一片又一片黑褐色的血迹，周围住房的大门或是敞开，或是紧闭，里面的东西大多凌乱。
“呼！”
森冷阴风席卷而过，吹起弥留不散的浓郁腥味。
隐约间，似有一道苍白的人影飘过。
据点入口的大门处，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数十辆汽车撞在一起，翘起的引擎盖喷出滚滚黑烟，碎成一地的车窗玻璃、随处可见的火焰，一具具尸体垃圾似的垒成一堆。
忽地。
“哈哈哈哈。”
猖獗的笑声响起。
“好几个月都没开张了，这一次够我们逍遥一段时间了。”
“想不到无始神教那群疯子在情报上还真挺靠谱，真让我们突袭成功。”
“哈哈哈，这次机会可不好抓啊！”
一片较为宽敞的空地上，几十名面色彪悍的大汉零零散散地站着，每个人身上都沾满殷红的血渍，或完好，或破损的执念武装套在身上。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
要不是需要一手始终握着兵器，瞧这副模样，怕是恨不得将两只手都用上。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片空地上不止有人，面相狰狞的鬼类亦是占了泰半，然而他们彼此间却无刀兵相见，极为罕见地共处。
凶狠嗜血的意味从他们身上溢出来。
“赶紧把战利品收一收，再过会我们就要走了。”
一辆经过改造的沙滩车上，几有两米高的壮汉抽着烟喊道。
他满脸横肉，脖颈纹有刺青，显出四臂八头的人形怪物，时而其中一颗脑袋会突然眨下双眼，犹如活物一般。
壮汉说着，睨了眼旁边堆积的尸体，唇边忽地噙上一抹冷笑：“要是长时间没取得联系，曙光肯定会派侦察机过来查看……”
“知道了，老大。”
一瞬间，近二十人连忙喊道。
剩下的话无需多言，却也可见壮汉在团伙中的地位及威望。
就在这时，壮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中年恶鬼，喊了一声：“老曹。”
被称为老曹的中年恶鬼闻言一怔，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快步来到壮汉跟前，恭敬地说道：“怎么了老大。”
“改一下路线。”
壮汉鼻孔哼出两条烟雾：“我们去打圣夜的据点，离这儿也就两天的路程，正好消化消化这次的战利品。”
老曹眼咕噜一转，尽显精明之色，稍稍向前靠近两步，低声说道：“老大，是不是又收到了什么新消息。”
壮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近乎享受地先将手里这根烟抽完，眼睛半睁半阖：“巫跃那边的动作跟我们差不多。
“虽说眼下的机会确实难得，可以让我们好好捞上一笔，可是再往下的风险会越来越高，曙光那边已经快到了迁移撤离的尾声。
“一次两次还能拖延点时间，再往下就要吃苦头了。”
老曹听了若有所思地颔首，旋即嘴角上扬：“嘿嘿，老大不妨详细说说。”
“圣夜那边的情况亦是大差不差。”
壮汉唇边咧出凶恶，弹了下舌头，兴奋地说道：
“那个徐天生给我了一个情报，说是圣夜前线战场的兵工厂被曙光给弄掉了，导致现在的战略物资非常紧张。
“他跟我讲，有一批能量晶体要运往前线，其中还有为数可观的念器。”
听到这句话，老曹的眼珠子不由泛起绿油油的光，同样流露出难言的兴奋，“哈哈哈，一定非常刺激，太好玩了吧。”
“哈哈哈哈，是不是有趣的猎物。”
壮汉发出猖獗大笑，脖颈上的刺青竟随之活动起手脚，尽显狰狞。
瞧两人的对话及神态，如今调头去攻打圣夜，除去所需的利益之外，话里话外透出的疯狂劲头，似乎更多是为了玩。
此情此景，简直惊悚！
随即。
壮汉眉头倏地一皱，目光往据点大门里头看去，开口说道：“让那些白痴抓紧点时间，要不然就留下他们自生自灭了。”
“老大，我这就带人进去催。”
老曹知晓老大的忍耐性濒临极限，连忙喊上两名汉子，一同进了据点里头。
……
据点内很安静。
这也实属正常，原本生活在这里的百来号人全都死光，当然会安静。
老曹带着两人转过一个拐角，内心忽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在据点里还留了十个人搜刮剩下的物资，以那群家伙的性子，指不定怎么狂笑吵闹，偏偏进来之后，竟异常的死寂。
一念至此，老曹突地停下步伐。
他右手皮肉挤出一颗没有瞳孔的苍白眼珠，方一出现便滴溜溜乱转。
霎时间，老曹的视线蓦然向远处延伸，一栋栋屋子在眼中虚化，顾盼间谨慎地观察起四周，神情骤然变得严肃。
“该死，怎么回事！”
老曹脸颊不自主地抽动两下。
只见视线所及，一栋屋子的阳台上，一名大汉的躯体被拧成麻绳粗细，横贯在两面墙体中间，几张血淋淋的皮肉被挂在上面。
粘稠的血液滴答滴答往下落，就如同平常洗衣服，晾衣服一般。
有道背对的女人身影正弯下腰，勾勒出姣好的曼妙曲线，她从红色的桶子里拿出一张鼓鼓囊囊的皮肉，正要双手使劲拧干。
蓦地，她忽然停下动作。
老曹见状竟不由地咽了下口水。
就在这时，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突地抵近老曹鼻前，距离之近都能闻到热乎的血腥味，瞳孔惊得骤然紧缩，二话不说抬拳向前轰去！
“砰！”
墙面登时凹陷出大洞，露出屋内凌乱的家具。
然而那张惊悚诡异的面孔却好似幻觉般不见踪影。
“鬼？！”
老曹瞪大双眼，胸膛微微起伏，掌心的苍白眼珠转动间。那栋屋子阳台上竟已是空无一物，彷佛刚才他看见的一切皆是幻象。
“不对，跟我们存在本质的区别。”
老曹又岂会自欺欺人骗自己方才所见种种都是假的，浑身瞬间紧绷起来。
很明显，据点内出了他们预料外的变数，对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留下来搜刮物资的家伙全都栽了进去。
‘情况不太妙啊。’
老曹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忙说道：“走，先离开这儿。”
话音落下，身后却没有传来半点动静。
老曹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某种森冷的气息宛如化作毒蛇，冰凉的蛇躯从脚踝一路扭转到灵台，让他猛地扭头回看，脸庞顷刻变得狰狞。
毫无征兆地，两名跟进来的大汉居然不见踪影。
完蛋了！
老曹这下子彻底慌了，连忙纵身跃起，当即就要飞出去。
哪成想，刚飞出去不到两米。
异变突起！
老曹只觉蓦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竟突地传来实感，眼睛一闭一睁，本就狰狞的面庞愈发扭曲，他居然回到了原位。
咚，
咚，
好似皮球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忽地响起。
离老曹越来越近！
偏偏老曹的感知以及寄生的鬼眼都没见到自己身后有东西过来，仍是空无一物的景象倒映在灵台中。
这时，他鬼使神差地转身。
‘皮球’撞到脚尖，受力地回弹两圈。
老曹低头看去。
这哪是皮球啊，分明就是一颗人头，其七窍流血的面孔还是他熟悉的人，死前残留在脸上的神情充塞着惊惧不安。
再一抬头。
前方的路口，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穿着童装的孩童，戴着鸭舌帽，小脸笑容灿烂地看着老曹，竟开口说道：“能跟我一起玩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突地变得漆黑如墨。
绷！
老曹面额前的青筋蜈蚣似的交错，森冷的寒意让他心底凶性大作，当即张开血盆大口，浓雾似的血色磷火顿时喷涌而出。
“轰隆——”
但见周遭的水泥屋子立刻燃起熊熊大火，转瞬间便蔓延出十数米的范围，烈烈火光冲天，更有浓重的执念怨气升腾。
那名身穿童装的孩童此刻已然被烈焰吞噬殆尽。
而老曹的身影在磷火中若隐若现。
这回他没有再冲天飞起，而是身子往前一扑，裹挟滔天磷火撞破一栋栋房屋，掀起浩大的声响，直接朝据点大门的方向冲去。
“妈的，先前布下的警戒居然没发出一点警示。”
老曹双眼闪烁疯狂与凶戾，已然发挥出全部实力。
单凭刚才种种诡异的一幕，他就知道自己跟个玩具似的被任意摆布，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只希望老大听到声响，能及时地带着弟兄们过来帮忙。
然而！
又是突如其来的晕眩感。
老曹骤感浑身冰冷，脸庞僵硬得不行，抬眸四顾之际。
哪有什么猛烈燃烧的磷火，一栋栋房屋完好无损，而自己仍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来呀，来一起玩啊！”
嬉笑的孩童声音响起，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
第1037章 各方进度（中）
“滚出来！”
“给老子滚出来！”
“都是鬼，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老曹转身四顾，凶狠地咆哮道：“别给老子玩这些小伎俩！”
他眼里绿油油的光跃动，满是凶残暴戾。
那股在骨子里萦绕不去的幽冷，彷如亦在这种疯狂劲头下节节败退，并非是一时受激的装腔作势，而是来自本性！
磷火猛虎似的扑出，在眸底熊熊燃烧。
可没过一会儿，又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上身心。
磷火再次消失；
房屋完好无损。
老曹这回站在原地，再无一点动作。
宽敞的街道此刻却犹如囚笼一般将他困死在这里。
任凭老曹智计百施，始终无法解除自己的困境，明明体内阴气流转的感觉如此真实，明明释放出的术法如臂驱使，偏偏一晃眼皆成了虚妄。
‘高明的障眼法？’
老曹眸底狠色越来越浓。‘还是入了某种迷魂阵里？’
他看不见也注意不到的是，自己的脖颈上居然骑着一个鬼婴，岁数比刚才踢皮球的孩童还要小上一些，嘻嘻笑着，用肉乎乎的小手遮住老曹的双眼。
非是障眼法，也没有落入阵法，就是简简单单地遮住眼睛。
却叫这名恶鬼只能坠入绝望的深渊。
然而！
此时老曹脸上的癫狂神色愈发重了，额前的青筋猛地跳动两下，甫一张口呼出滚烫的气流：“想让老子当你的玩具，做梦去吧！”
霎时间，恶鬼全身龟裂出条条不规则裂缝，血色磷火喷薄欲出，气息变得如同定时炸弹般不稳定，赫然是要选择自爆！
玉石俱焚的疯狂举措。
“啊啊啊啊啊啊！”
老曹发出撕心裂肺地嚎叫。
自爆带来的剧痛比之凌迟还要痛苦万分。
临近生命尽头的时刻，老曹就像一头穷途末路的疯兽，眼珠在眼眶里乱转，不断观察周围的情况。
非是这时候还在寻找逃命的机会，而是想要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蓦地。
老曹视线一矮，整个人居然跪了下来。
他跪在一座木台子上，双手、双脚被漆黑的锁链捆住，链身竟携带强大的封禁之力，使恶鬼变得异常孱弱，并且动弹不得。
尤为关键的是，老曹体内已经失控暴走的力量竟消失一空。
这下子连玉石俱焚的本钱都没了。
老曹拼命喘着粗气，疯狂的劲头逐渐被不安和痛楚压倒，这时像是看见了什么，转动的眼珠突地停滞。
一件蘸满血渍的短打红衣悬在他的身边，无风自动，缕缕猩红的风声灌进衣内，填充、膨胀、演化，一位苍发老头赫然出现在原地。
老头的眼睛像是睁不开似的，眯成一条缝，赤脚站在台子上。
他没说话，抬手按住老曹的脖颈，浓厚的罪业自后者体内涌出，化作一柄雪亮的大刀，被老头握在手里，森冷寒气直冒。
刀刃锐利的锋芒逼近脖颈。
老曹眼珠扩张到极限，微微震颤，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的恐惧顷刻侵占身心。
“送你上路！”
突地，冰冷漠然的声音响起。
老曹向前瞧去。
一名瘦高的年轻男人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恍惚间，手持哭丧棒，一袭白袍的高大虚影在年轻男人身后拔地而起。看不清虚影的面貌，唯独那双蕴着死意的眼珠令老曹遍体生寒。
“上路咯！”
一声苍老的吆喝。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逝，好大颗人头滚落在地。
……
据点门口。
壮汉吞咽着上等口粮，醇厚的香味在齿间泛开，满足感油然而生，拿起旁边的酒瓶豪饮一口，忍不住舒适地闭上眼。
“得有小半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壮汉发自内心地感慨。
今非昔比，眼下游荡在荒野上，可供吃喝的食物越来越少，生存自然变得愈发艰难。尤其是成群的凶兽，亦是个不小的威胁！
“轰！”
忽而，熊熊火光照彻壮汉侧脸。
他舔着嘴唇，残留的酒香诱惑着贪欲，没忍住昂起脖颈，直接将剩下的酒水喝掉，方才舒服地呵出一口气。
壮汉这时才朝旁边睨了眼。
只见凶猛燃烧的烈焰蚕食着一具具尸体，皮肉、脂肪成了最好的助燃剂，不消片刻就已形成浩大的规模。
“那些残留执念的部件别给我搞混了。”
壮汉粗声粗气地喝道：“要是一块烧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知道了老大，放心吧。”
有名大汉当即举起手中血肉模糊的肢体，那蓄满胡子的脸庞笑得灿烂，却充塞漠视生命的无情意味。“保证一个不落！”
这就是荒野；
这才是残酷的末世；
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
壮汉闻言冷笑两声，咬着嘴里的口粮，突然似想起什么，咀嚼的动作猛地一滞，眼光幽幽地看向据点大门，开口问道：“老曹带人进去有多久了。”
“四五分钟了吧。”
一名小弟立即回道。
听到这句话，壮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似头恶狼般紧盯着大门内。却只瞧见空无一人的街道，阴风呼啸而过，不见老曹等人的踪影。
“出事了！”
壮汉立马坐到沙滩车的驾驶位上，大声喊道：“走，撤了！”
“轰隆隆！”
车后的排气管喷出一束束红蓝相间的火焰。
见到自家老大这般阵势，其余十几号人面面相觑，立即放下手里的事务，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各自的改装车。
双人、三人摩托、无篷皮卡、装甲车齐齐发出引擎的轰鸣。
壮汉右脚用力踩下油门。
沙滩车猛然发出一声咆哮，粗大的车轮在地面上碾出漆黑的车痕，向远处的荒野驶去，各式车辆紧随其后。
一伙人自意识到不对劲，然后驾车逃跑，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可谓是极其迅速。
“徐天生这个王八犊子果然不靠谱。”
壮汉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禁不住怒骂一声。
老曹本就是按他的命令进去催人，现在都快五分钟了，里面居然连个动静都没有，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事了。
这十来号人的实力都不弱。
能在不引起他们注意的情况下，悄声无息地将老曹等人解决，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几个人，但这份实力却是做不得假。
敌人虚实不明，莽进去说不定就落了圈套，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壮汉余光向后一瞥，双眉立马拧紧。
不知何时，在沙滩车与后方车队的中间道路上，突然出现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黑发如瀑，脑袋微垂，看不清面目。
沙尘滚滚而来。
女子抬起头，直面一众亡命徒。
只见她面上竟没有五官，白白净净，就像是一张纸。
此时此刻，逃在最前头的壮汉窥不见女子真貌，但他的手下却瞧得真切。
顷刻，五个大汉脸部的皮肉居然一片片脱落，就连眼珠子都蹦了出来，原本凶狠的脸庞一下子变得血肉模糊，嘴里不住发出凄厉痛呼。
“拼了，杀了他们！”
壮汉咬牙切齿的话音同一时间在对讲机里响起。
“哈哈哈哈，杀！”
“又可以大闹一场咯，太爽了吧。”
剩下的大汉激起凶性，面呈疯狂暴虐。
一名坐在摩托车的恶鬼狂笑着抽下腰间的白骨腰带，猛地用力甩出去。
半空中，划出半圆弧度的骨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长出根根狰狞的骨刺，挟巨大的力道朝女子当头砸下。
电光火石间，强壮的拳臂突兀横出，一把抓住白骨腰带。
竟是一头高逾六米的鬼物自侧面奔跑出来，浑身的肌肉如磐石般堆砌，五指攥着白骨腰带，直接往后拽起。
凛然巨力悍然爆发。
就像玩具似的，那名狂笑的恶鬼连带着摩托车被生生拽了起来。不待他松手逃离，肌肉鬼物马上抡起拳臂，重重地往下砸去。
“不！”
砰地一记巨响，摩托分离爆炸，一团膨胀的火球将恶鬼吞没。
几辆轿车受此影响，只好狂打方向盘偏离爆炸范围，坐在车里头的几名凶汉接连怒吼道：“快点，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蓦地，浓墨似的阴影自车窗遮蔽盖下。
犹如变色龙般，一名头大身小的鬼物趴伏在地上，张开长宽足有数米的深渊巨口，那几辆汽车就像是送上门的甜点，刹都刹不住冲了进去。
下一瞬，鬼物的脑袋迅速缩小，紧闭的嘴巴里隐有几声爆炸闷响。
“味道还不错！”
鬼物回味着，一抬眼，子弹铺天盖地袭来。
“砰砰砰！”
造型狰狞的装甲车蛮横地行驶在道路上，枪座上一名大汉把住重机枪，食指用力按下扳机，咧出戾色弧度：“想吃，本大爷这就给你喂饱！”
枪口吞吐出烈烈火光，金属洪流瞬间倾泻而出。
鬼物的身躯当即被打得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
一举建功，大汉笑得愈发猖狂，调转枪口准备将白衣女子一同解决。
“你别看她的脸！”
底下驾驶者上的恶鬼提醒道。
“大爷又不蠢。”
大汉记得那女子的位置，低头不用目光去看，枪口稳稳平移，汹涌的子弹浪潮当即显出獠牙，一下子将女子的身体洞成马蜂窝。
“哈哈哈哈，又解决一个！”
大汉抬眼瞧去，见到女子七零八碎的模样，忍不住大笑道：“一群废物，还得靠本大爷来救他们……”
就在这时，大汉忽觉脸颊疼痛，眼珠向左一动，竟看见自己的右半身空空如也，热乎的血腥气纠缠在硝烟里。
紧接着，视线倒悬。
一头状如白豹的鬼兽于虚空中显露出身形，锋锐的爪子蘸着血液。
《山海经·北山经卷》曰：兽，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方才赫然是孟极先劈开大汉的身躯，随后一爪枭首。
整个过程连一秒都不到。
不过原本还受操控的重机枪却猛地向旁边歪去，持续输出的金属洪流碾着泥土，又似一柄炽热的手术刀，直接将临近的几辆轿车切割。
坐在车内的同伙哪想得到会有这一出，还没等他们做出自救措施，凶猛的火力已将车门打得稀烂，自己也如同西红柿般糊在驾驶座上！
“砰！”
“砰！”
爆炸声连连响起，地上又盛放几朵烟花。
骁勇的孟极俯视车内。
车内几名恶鬼和大汉同坐，兔起鹘落间惊变迭起，此刻他们的反应稍慢一拍，纷纷抬头对上投下的凶狠兽瞳，神情不由微怔。
“操！”
“干掉它。”
怒吼出口的瞬间，孟极已然纵身扑下，利爪纵横，掀起腥风血雨。
须臾，几声惨叫后。
只见巨兽似的装甲车在道路上歪歪扭扭地行驶，最后猛地一头撞在山石上，瞬间翻滚在地，冒起一大蓬黑烟。
孟极自破碎的窗口跃出，顾盼间，身型突地消失不见。
短短不过数十秒，场面已是混乱不堪。
面对不停冒出来的鬼物，壮汉手下的人员连连折戬，好不容易组织起几次有效的进攻，也被对方诡异的能力化解，旋即深陷包围当中。
此刻，冲在最前头的沙滩车一骑绝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俨然是要将小弟当做炮灰，给自己的逃命争取时间。
然而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又岂是那么容易逃出去的。
后方，尸山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忽地出现一张诡谲的男性面孔，随即，火势猛然暴涨，火焰奔腾间竟以极快的速度追上逃亡的沙滩车。
旋即，一面巨大的火墙从天而降，直接将壮汉逃生的路线堵死！
轰隆~
沙滩车用力急刹，扬起偌大的尘雾。
驾驶座上壮汉脸色阴沉，盯着烈焰中若隐若现的人影，紧抿的双唇竟笑出弧度，道出难言的恶性：“行，那我们就好好玩一玩啊！”
立见脖颈上的刺青瞬间活了过来，四臂八头的人形怪物尽显狰狞，探出一只青黑色的强壮手臂，搭在壮汉的肩膀上稍稍借力，然后一跃而出。
它的身体在半空中极速变大，重重落在地上。
“轰！”
说时迟那时快。
那头浑身满是强悍肌肉的鬼物，如同一尊重装坦克悍然冲了过来，待来到近前，猛地弓臂挥拳轰出！
阴气瞬间发出不堪负重的哀鸣。
第1038章 各方进度（下）
“轰！”
凌厉的飓风扑面而来。
贯穿重重阴气的拳头一下子抵在了怪物身前。
偌大的拳骨真要是实打实地映上去，任凭这只八头四臂的怪物有天大本领，也必叫其化作一滩血肉糜碎。
危机逼命之刻，怪物其中一颗头颅的双眼浮起白幽幽的渗人光芒。
立见无数惨白的手掌于虚空中探出，大张的五指抠进鬼物坚硬的肌肉里，冰冷的阴气流转，活似一块烙铁般在肌体上腾起白烟。
眨眼不到，鬼物攻势登时一滞。
咫尺间的距离此刻宛如天涯，八头四臂的怪物狞笑着，右臂骤然环裹黑风，拳锋悍然轰在鬼物的脑门上，无匹巨力狂涌而出。
砰！
鬼物脸庞凹陷，强壮的身躯向后倾倒。
八头四臂的怪物乘胜追击，化拳为掌，捏住肌肉鬼物的脑袋。并且它召唤出来的苍白手掌拼命锁住鬼物的四体，令其无法进行有效反抗。
“吼！”
怪物抬脚，直接将鬼物的脑袋跺成烂泥。
不远处的壮汉见此情形，噙着冷意的唇角不由露出几分得意，伸手从驾驶座底下抽出一柄腰刀，长约三尺，刀身狭窄。
通体用肮脏的白布条裹着，看过去十分不起眼。
壮汉狼视顾盼，一边将布条解下，露出生锈的刀身，一块块暗红色的血渍蘸在上面，隐隐间好似在扭曲活动。
咚，
咚，
壮汉眼帘一低，一颗‘皮球’滚了过来。
只是这‘皮球’面貌当真是熟悉得很，可不就是自个的得力手下老曹。
果然是遭遇了不测！
“来陪我玩球啊。”
毫无征兆地，一名戴着鸭舌帽、穿着可爱童装的孩童站在壮汉对面，漆黑的双瞳注视壮汉，笑容灿烂，抬起手招了招。“来！”
滴答……
壮汉手中的腰刀突然绽起粘稠的血光，他疼得咧开嘴，竟是脖颈裂开一圈殷红的血线，须臾间，已将粗壮的脖子染得鲜红。
竟是有强大的诅咒凭空降临，差点要了壮汉的性命。
“兔崽子，还想玩！”
壮汉双目透出狞恶，蘸满血的牙齿张阖间仿佛要将孩童一口吞下，逼近死亡的恐惧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却也使凶性愈发炽烈。
他迅速地举起手中冒出血光的腰刀，遥遥朝孩童一斩而下。
“我看你有几条命可以玩！”
猩色刀光一闪而过。
孩童灿烂笑容僵在脸上，白白嫩嫩的魂体肉眼可见地被吞噬殆尽。
呼~
鸭舌帽随风落地。
见此情形，壮汉脸上的凶性愈发重了，骂道：“玩……再玩个给我瞧瞧。”
没想到壮汉随意从车座底下抽出来的腰刀，竟有如此强大的诅咒效果，一刀就将孩童斩杀，颇有几分不费吹灰之力的意思。
说着，壮汉许是还没发泄够心头的怒气，眼一低，见到老曹这颗七窍流血的脑袋正看着他，猛地抬脚踹了上去，直接将其抽飞到远处。
直到这时，壮汉本打算持刀去解决掉剩下的鬼物，顾盼间突然瞧见什么，满是狂态的眼神中倏忽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凝重。
他转头盯去拦住前路的火墙。
暴烈燃烧的火焰中站着一名瘦高的年轻男人，眉眼冰冷，见到壮汉终于发现了自己，信步从火里走出来。
“看样子就是你布下的局了。”
壮汉见到正主，胸间的杀意登时攀至顶峰，‘看’字刚脱口而出时，手里紧攥的腰刀对准瘦高男人的眉心划下。
猩色刀光再现！
几是不分先后，八头四臂的怪物如一发炮弹勐地跃起，黑色旋风顷刻包裹住全身，从上至下掼向年轻男人的位置。
一只只惨白的手掌于虚空盛放，要将男人禁锢住。
瞬息不到，杀招毕现！
眼见那白得惊悚的手指头就要抠在仇白飞的身上，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忽然勾了勾，嘲讽的意味表露无遗。
电光火石间，仇白飞脚下的影蜮突地立起庞然身躯，满是肌肉的手臂一甩，偌大的拳头就像是一堵巨墙，压迫着阴气将一只只手掌轰得稀巴烂。
赫然是刚才死去的肌肉鬼物。
仇白飞双手插兜，面色不改。
反观壮汉脸色极差，自己的腰刀居然没有对仇白飞起到作用，旋即，他勐地抬眸向上看去，握住刀柄的手指迸起青筋，可见用力之剧。
八头四臂的怪物仍在空中没有下来。
非是它准备放大招，而是根本就下不来。
一根不过手指头粗细的长线勒住怪物的八个脑袋，如同缰绳一般，围绕周身的黑风不仅没有起到防御作用，反而逐渐稀薄、消失。
长线的另一头，把在戴着斗笠的男人手里，神态悠闲。
乍一看，八头四臂的怪物就好似风筝般，被男人手里的握轮牢牢控制，动弹不得，且断去与壮汉的心神联系。
嘎吱~
壮汉怒搓牙花，不知是气还是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仇白飞展露笑颜，笑得十分阳光。
叫壮汉心头发寒。
他的手段，在白无常面前着实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仇白飞姿势不变，盯着壮汉，开口道：
“跪下！”
顷刻间，浓浓的死意轰然降临，壮汉手中腰刀翻涌的血光明灭间消失。旋即，只见壮汉满脸的横肉迅速缩水、老化，身躯变得佝偻，直直跪倒在地。
简单！
不费吹灰之力。
壮汉面呈惊怖，喉咙里吐出无意义的音节。
他注视撑住躯体的双手，如此的枯黄苍老，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这份恐惧瞬间压倒所有的疯狂凶戾，竟让壮汉流下痛苦的泪水。
这副身体就好像满是孔洞的木桶，力量如水般倾泻。
说白了，自信垮了。
“开始吧。”
仇白飞冷冷说道。
但见烈焰里突地出现一张诡谲面孔，嘴唇轻轻一吹。
熊熊燃烧的火墙登时变得森寒无比，直直往前倾倒，瞬间将壮汉等人淹没。随即，火海翻卷变化，竟不可思议地变成一座台子。
……
浑浑噩噩中，壮汉倏地听见一声苍劲的话音。
“上路咯！”
咚，咚……
有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
这个声音瞬间让壮汉起了应激反应，混沌的精神猛然惊醒，奈何他此时的状态太过虚弱，费劲气力才将眼皮抬起。
模糊的视线中，一颗恶鬼头颅在面前化作血色灰烬。
脑袋往上抬。
一张木桌上摆着一盏摇曳的烛火。
两侧立着许多鬼物，戴着鸭舌帽的孩童，面无五官的女子，强悍的肌肉鬼物，戴着斗笠的男人……
魑魅魍魉，影影倬倬。
仇白飞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柄腰刀，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原来这就是屠维·戊九十三独有的念器，确有几分诡异独特。”
他看了眼同样跪在台上的怪物，冷冰冰道：
“斩！”
身穿短发红衣的老头闻言抬起大刀，双臂把着刀柄，用力斩下。
八颗头颅滚滚落地。
“啊啊啊啊啊！”
壮汉竟犹有余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八头四臂的怪物乃是他的超凡能力结合特殊念器演化，可谓与自身性命相连，一下子被砍掉头颅，几乎将他的性命取走。
几声嚎叫过后。
壮汉瘫倒在地，双眼翻白，微张的嘴唇流出口水。
仇白飞伸手拨弄烛火，一缕微弱的灵性在内里晃悠，眼也不抬道：“你叫什么，又是来自哪个势力组织。”
“我叫刑达。”
壮汉机械地回答仇白飞的问题。“来自毁灭日。”
“毁灭日？”仇白飞饶有兴趣地复述了句，接着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叫毁灭日，它又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
“因为我们在享受世界毁灭前最后的欢愉。”
壮汉刑达一五一十地说道：“谁都能看见世界即将死亡，都到了这时候，又何必再受那些规矩的束缚，自然是要肆意畅快地活着。
“有很多人加入毁灭日，不止是人，还有大量的恶鬼，他们也不想受到圣夜的管辖，想追逐一次又一次自杀式的疯狂杀戮。
“以生命作赌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毁灭日。”
仇白飞闻言扯了下嘴角。
“呵呵，难怪这伙人死到临头，竟少有跪下求饶的货色，一个比一个疯，合着精神本就不正常。”他心里想道。
“到了现在，毁灭日也变得与初时不一样。”
刑达这时竟补充了一句：“固然有许多无视自身性命的疯子，也有很多是从曙光、圣夜逃出来的家伙，真要让他们送死，也未必肯乖乖听命。
“因此光靠疯还不够，拳头还要大！”
仇白飞眸中冷意愈盛，手指又拨弄了下黯淡的烛火，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刑达身上，沉声问道：“你们攻击这处据点，是否有特殊的原因！”
“有原因。”
刑达就如同那风中残烛，拼命燃烧最后一丝气力。
“最近一年来，世界的生态环境变得越来越槽糕，导致人、鬼最大的两个势力，曙光和圣夜都在收缩自己的地盘。”
听到这句话，仇白飞忽然想到据点门口的数十辆各式大车，若有所思道：“原来他们是准备撤离这里。”
“是的。”
刑达嘴巴一张一合：“可供安全生活的地方越来越少，这种状况不存在解决办法，只能不断将人口进行收缩。
“如今双方战事焦灼，搬迁撤离的工作繁琐巨大，总有可乘之机。这次进攻据点的情报，就是无始神教的徐天生提供。
“他交给我一份详细的时间表和据点的防守图。
“里面精确到曙光军队几时会来接人，包括随行的武器配置，哪一军。又有据点的详细情报，知道该如何解除防御阵法，该如何避开明暗哨。
“具体行动时，没出现任何意外，杀死这群人，根本不费一丁点力气。”
仇白飞微眯起眼：“无始神教又是什么东西，你口中的徐天生，他又是何人。”
刑达言简意赅地将无始神教的来历告诉仇白飞，旋即说道：
“徐天生是无始神教的长老，地位很高，某种程度而言，他就是神教推出来的枪靶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是由他一手包办，因此吸引了曙光非常大的仇恨！”
“他为何要将情报主动交给你们。”
仇白飞继续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徐天生此人不止跟我一人有交易，还有一鬼名曰巫跃，他也带着一批人趁火打劫，最近战果颇丰。”
刑达老老实实回答道：“有猜测过原因，但没有理出头绪，不过只要徐天生给的情报属实，自然是要好好玩一玩，我们还能顺便补充一下物资。”
有头脑，但绝对不多。
仇白飞发现自己算是高估这帮人了。
刑达等一众毁灭日成员，本质上还是在追求生死一线的刺激快感，唯一动脑的地方就是不想自己白白成了炮灰。
他们要的是享受杀戮，而不是被屠杀！
“就是不知道毁灭日的高层人物是不是也这么蠢。”
仇白飞想道。“如果是的话，跟炮灰没什么区别。”
想那徐天生只是略施小计，行动符合毁灭日的宗旨，两者简直是一拍即合，直接让曙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毁灭日身上！
“他还提供了什么情报。”仇白飞追问。
“还有两个可选择的情报。”
刑达讲道：“一个是关于曙光另一处准备撤离的据点，还有一个是圣夜的情报。我本打算离开后，直接带人去截圣夜运送到前线的物资。”
他说明缘由：“听说圣夜前线战事失利，居然死了一个鬼王，还连丢地盘，损失惨重。
“眼下他们重心全在前方，这会儿最适合趁乱劫掠！”
闻听此言，仇白飞慢慢皱起眉头。
通过刑达口述的情报，无始神教的徐天生看起来很不简单呀。
据他现有的情报了解，曙光和圣夜现在打得难解难分，徐天生扮演的角色就像个搅屎棍，不停扩大目前混乱的局势漩涡。
背后究竟在图谋什么？
包括无始神教信奉的神明，无始，还有那什么大浮黎土……
一番思索后，仇白飞不由感慨道：“这个世界的水真深呐！”
而后。
仇白飞继续从刑达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情报，慢慢地，对这个世界的各方势力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
第1039章 燃火者（上）
少顷。
仇白飞瞅了眼失去任何价值的刑达，冷冰冰道：“斩！”
苍发老头闻言立即捏住刑达的脖颈，像是捏小鸡似的，直接将瘫软倒地的刑达提了起来，抬手的瞬间，浓重的业力化作大刀握在掌心。
就在此刻，老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陡然睁开，一双幽黑的眼珠满是无情漠然，干瘦的拳臂高高抬起，刀锋亮起寒芒！
森冷刀气舔舐着颈骨。
刑达混沌的神智受此一激，竟有须臾的清醒。
然而此刻他宁愿自己浑浑噩噩地死去，也不想在临死前感受如此强烈的惊怖阴影，连忙看向仇白飞，嘶哑地喊道：“我……”
“上路咯！”
催命的吆喝响起。
苍发老头紧握刀柄，对准刑达的脖颈用力砍了下去。
雪亮的刀光闪过。
但见断颈喷出一道血柱，一颗头颅滚滚落地，沉入死寂的双眼充塞恐惧。
仇白飞懒得瞧上一眼，对着持刀老头微微颔首。
苍发老头面无表情，业力化作的大刀化作灰烬，于五指间飘逝散尽。旋即，他低眉朝台子底下看去。
几十颗面呈惊怖的头颅，整齐地垒成一个三角形。
同时间，老头的身躯骤然不见，只留蘸满血渍的短打红衣悬在空中。倏忽，狂风大作，肉眼可见的猩红风声卷起一众毁灭日成员的头颅。
一颗颗脑袋随风而起，竟挨个钻入短打的袖口中消失不见。
罪业化刀自斩，非同寻常，将会给受刑者带来难以想象的大恐怖，灵魂会永无止境地重复断头的过程！
然而这只是开始，仇白飞的鬼蜮里还有数不清的大刑等着他们。
而后。
一抹火苗突地燃起，顷刻间形成熊熊大势，整座台子都在疯狂燃烧。
阴风吹来。
再看时，台子、大火，皆如海市蜃楼般破灭。
“主人！”
仇白飞闻声看去。
只见高逾六米的肌肉鬼物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竟显出几分憨态。“这回属下给主人丢脸了，还请主人责罚！”
仇白飞听了微怔，注意到鬼物认真的神态，双手叉腰道：“你也知道栽了跟头，自己回去领罚，下次我可要看你的表现！”
“请主人放心。”
肌肉鬼物严肃一拱手，立即转身进入影蜮。
仇白飞这才忍不住摇头失笑。
随即，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自语道：“结合刚才刑达的信息，那些杂乱不清的记忆也总算能够理清了。”
原来这次仇白飞降临的是一处极其凶险的地方，里面充斥种种诡异凶险之物，不能以常理度之，染血的短打衣裳便来自于此。
即便以仇白飞的阅历，也不得不感叹苍发老头的玄奇能力。
首先他竟能演化出一种类似于领域的存在（台子），受刑者的实力会受到全方面的压制，并且能将罪业抽出，将其演化成实体。
所斩之人的罪业越是深重，审判结束后获取的能量也就越多。
某种程度而言，苍发老头的实力上限非常高。
另一点，猩色短打上会残留罪人的些许记忆。
仇白飞对于屠维·戊九十三的基础了解就是通过这些记忆，然而他的情况与李馗当时如出一辙，得到的消息太过片面杂乱。
根本无法理出完整的头绪。
不过经过这一役，仇白飞对屠维·戊九十三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有一点值得注意。”
仇白飞沉眉思索道：
“按刑达提供的消息，曙光近几日在前线战场取得重大突破，可按照我先前得到的情报，圣夜和曙光不相伯仲，怎的这么快就有了新变化？
“莫非是李馗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个？
想到这儿，仇白飞心里不由腾起些许紧迫感，“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样，怕是只有李馗才有这般本事了！”
李馗跟他们不同。
李馗是活人，只要想点办法，加入曙光并非难事。并且，上回对方在三淮水寨布局的能力，他已经领教过了，可以说是非常厉害！
另一方面，虽说李馗隶属阴律司，且这次考核只是三司里两名参与者决出优胜，但眼下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仇白飞又岂会甘于人后。
八哥不在，更要打出黑白无常的威名。
不止是跟土伯比，也要跟其他四人争一争！
“所以，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仇白飞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已然站在旋涡边缘。
以何种身份踏进去，至关重要。
“毁灭日，刑达……”
思忖间，仇白飞的双眸越来越亮，精光闪烁。
刑达与徐天生之间仍有交易存在，这是个上佳的机会。
虽说毁灭日成员的身份，在明面上跟无始神教没什么两样，同属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对仇白飞来说也并非全是坏处。
徐天生声名远扬，却正如刑达所言，他不过是神教专门推出来的枪靶子，所行之事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图谋不小。
‘就用刑达的身份接触徐天生。’
仇白飞心中此刻已有决断。
说实话，毁灭日的一众成员已经处在徐天生布下的局中，对后者而言是个好用的工具、炮灰，可以让这群疯子吸引火力，自己则在背地里继续搅动局势。
先入局，做卒。
再跳出来，做执棋者！
想要做到这点绝非易事，但对仇白飞来说是目前最好的机会，如果舍近求远，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不如借此以点窥面，洞悉无始神教真正的计划！
他有种直觉。
这个世界背后的秘密，或许能通过无始神教这条线找出来。
……
“离去前，先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完。”
仇白飞重新回到据点门口。
几名鬼物已经在空地上挖好了大坑。
仇白飞看着堆积如山的人类尸体，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从齿缝溜出，“只能先将你们放在这里，不过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其实他说出的这句话，死去的人也听不到。
在这个世界，一旦死亡就是彻底的终结，没有轮回，没有来世。
这点，其实仇白飞心里很清楚。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只因对无辜之人，总有一份柔软的怜悯之心。
随即。
百来具残破的尸体凌空飞起，直直落进土坑当中，大量的泥土倾泻而下将他们掩埋，稍微做了简单的处理。
过些时候，曙光来人也绝不难发现。
做完这些，仇白飞双手叉腰，扬起笑脸。
“小的们！”
“在！”
一众魑魅魍魉低头拱手。
“来吧，正好这次当个劫匪头子尝尝鲜。”
仇白飞右手往脸上一抹，容貌、服饰已与刑达一模一样，满是横肉的脸庞抖了抖，粗声粗气道：“我们出发！”
“出发吧，老大！”
“哈哈哈哈，杀个痛快！”
“宰了圣夜那群兔崽子。”
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面前的鬼物们赫然全部改头换面，说话的语调分明就是毁灭日的疯子本疯，可谓是无障碍完美融合。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上回在三淮水寨，仇白飞假扮罪恶城砦的杨官，可是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不能说是老本行，却也是轻车熟路。
“出发！”
“吼吼吼！”
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
各个都是戏精上身。
仇白飞见状唇边不禁扬起弧度，旋即翻身坐到沙滩车上，随手将那柄腰刀塞到车座底下，猛地一踩油门。
“轰隆！”
经过改装的引擎发出凶猛的咆哮，粗大的车轮原地转动，扬起好大的沙尘。
只见一行车队迅速远离，直奔圣夜前线的位置。
身后据点的轮廓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
……
白云苍狗，几十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
入夜。
迥异的苍穹之上，灰白的太阳永不下落。
某处悬崖峭壁，燃起一团篝火。
两个身穿破烂装甲的男人正在忙活，旁边还有一人躺在担架上，脸色发白，紧闭着双眼，不过气息倒是平稳无碍。
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担架上的男人看过去约四十出头，长了一圈茂密的络腮胡，不难看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理。
就在这时，许是来回走动的声音吵醒他，眉头先是微皱，旋即缓缓睁开眼。
明亮的火光照彻眼眸，一时间竟很是刺眼，男人不得不再次闭上眼，过了片刻才适应光亮，张口说话，道出的话音却是极其沙哑虚弱。
好在本就是安静的环境，微弱的声音一下子被其他两人注意到。
他们惊喜地扭过头，见到同伴已经醒来，皆是不由露出笑脸。
其中一人关心地问道：“舍义，你感觉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络腮胡男人文舍义经了提醒，方才惊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眼神登时变得诧异古怪起来，眼下自己这副身躯虽说虚弱无力，但并没有太过痛楚的地方。
“我……我挺好的。”
文舍义连连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两名同伴，“你们没事吧？”
“哈哈哈哈，我们受的伤可比你轻多了。”
那人侧过身子，破损的装甲下是涂满蓝色草药的伤口，却依旧能看出那道道狰狞的划痕，谈笑风生道：“放心吧，死不了。”
另一名同伴则是将衣领往下稍稍一拉，露出染成鲜红的绷带，亦是宽慰道：“差点给我开膛破肚了，好在也只是皮肉伤。”
这两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重伤之躯，可表现出的喜悦却做不得假。
文舍义瞪大眼睛，若非身体实在聚不上半点气力，当真恨不得站起来仔细查看。不过见到两人生龙活虎的模样，心口大石总算放下。
随即，文舍义惊疑不定道：“这么说，你们把精灵打退了？”
听到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左右一挪。
这回没了同伴身体的阻挡，文舍义立刻注意到倒在黑暗里的一具尸体，双瞳微微扩张，嘶哑的话音难掩惊讶：“你们居然杀了精灵！”
细细看去，藏在黑暗里，几人口中的精灵是个身高约莫一米八的男人，双耳尖又长，肌肤幽黑，面容俊美，仔细端详甚至有几分妖异。
单看面貌的话，倒真与精灵很相似。
不过将目光从俊美脸蛋移开，不难发现这名男性精灵浑身骨骼粉碎，活像一滩烂泥软在地上，张开的嘴巴能看见一排参差不齐的利齿。
精灵！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诡异生物，数量并不多，通人言，脑袋聪明，不仅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就连肉体强度及恢复力亦是夸张。
堪比觉醒肉身能力的四级新人类！
然而就是这种拥有俊美面貌的精灵，却以折磨他人为乐，直到玩性过瘾结束，方才会将猎物从头到尾吃掉。
在这个世界，精灵二字所代表的可不是美好，而是邪恶、凶残……
旁人若是在荒野上遇到精灵，少有能够活下来的，至于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往往是拖着近乎糜烂肉躯的可怜人。
此前文舍义三人就是在路途中倒霉地遇上精灵。
文舍义一个照面就身受重伤，拼出底牌也没将精灵击退，后来更是整个人撞到山石昏厥过去，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局面，没想到醒来大家尽都安然无恙。
“不是我们杀的。”
一名同伴笑了笑：“是有人救了我们。”
文舍义本想问是谁，不成想刚才那番对话已经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气力耗尽，嘴巴张阖间，一阵晕眩感猛然袭来。
他只觉天旋地转，连忙闭上眼睛。
“舍义！”
“舍义！”
见此情形，两名同伴连忙呼喊文舍义的名字。
“快快，药已经煮好了，你把舍义扶起来。”
“好。”
两人分工，一人将篝火上煮着的药汤盛出，另一人赶紧将文舍义扶起来。
木碗表面腾起一蓬热气。
文舍义微张开嘴，药汤入口却是温热，起初还只是有些艰难地吞咽，可随着一团团热气在身体里炸开，精力和体力都开始有了明显恢复。
“你回来啦！”
“没事吧。”
忽地，同伴喜悦的声音接连响起。
文舍义知晓应是救命恩人回来了，眼皮颤抖着睁开。
只见高大的身影径直走了过来，手里还拖着一只庞大的凶兽，对上文舍义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你醒了。”
火光下，那是一张正气凛然的面孔！
第1040章 燃火者（中）
文舍义端详站在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在对方的那一双眼睛上多看了几眼。
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窗口。
这句话能流传至今，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
黑白分明的眼睛凛然有神。
再看高壮男人一身陈旧的深绿色作战服，两柄被黑袋包裹的武器成乂字放在背后，眉宇间不怒自威。
文舍义服下药汤后，精力明显有所恢复，当下吐出的话音虽然艰涩，可神态的严肃却不容忽视，郑重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们。”
“道谢的话，你的两位同伴已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了。”
神荼温和地笑了笑，认真观察了下文舍义的伤势，发现后者已然没有性命之忧：“你恢复的速度挺快！”
文舍义此前内脏破损严重，伤口大出血，最槽糕的是连灵魂都受到强烈攻击，差一点就会变成一具空壳。
然而昏厥至今不过五个小时，文舍义不仅成功苏醒，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在以稳定的速度愈合，此等恢复能力令神荼都感到吃惊。
这时听了神荼的话，文舍义先是微微摇头，认真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千恩万谢亦不为过。
“看恩公必是仗义豪爽之辈，救下的人不知凡凡，或许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太过在意。”
长着络腮胡，如今看过去很是邋遢狼狈的文舍义，眼中此时有莫名的光辉在涌动，不知是火光，还是来自心中的信念。
“对我们三人，无疑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说到这里，文舍义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看向神荼，再次认真致谢：“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神荼闻言微怔，旋即脸庞扬起的笑意弧度愈发明显，掷地有声道：“好！”
他看着文舍义他们，凛然双目中光芒亮起。
悬崖之上，无垠黑夜笼罩大地，篝火升起的光亮在黑暗里毫不起眼，却真真实实地存在。
神荼此刻发自内心的高兴。
来到屠维·戊九十三的这些天，神荼经历了不少事情，已经让他认清楚何为濒临毁灭的末世，有的是为了生存，背叛、强掠，有的则是故意放纵自己，疯狂、暴虐，两者的行事手段，皆是无所不用其极！
自我毁灭与毁灭他人。
神荼对这些没有任何评价，在他心里，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没有那么多的借口。
曲与直，是非分明，从来不会动摇。
眼下。
就在此刻，就在此地，神荼遇见了同道中人。
……
文舍义在同伴的搀扶下，坐到篝火旁。
“砰！”
神荼将手里的凶兽尸体放下，登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
细细端详，凶兽的模样有点酷似蛙类，皮肤呈暗灰色，一个又一个皮脂腺长满全身，若是没有旁边的篝火照耀，单凭肉眼实在很难发现这头凶兽的踪迹！
“毒芯蛙。”
文舍义目前状态不好，只能微眯起眼打量，旋即惊讶道：“看它额头上的图纹，起码活了二十年，恩公您是真有手段啊！”
听到这句话，神荼想起抓毒芯蛙的过程，不由笑了笑：“确实不好抓，能将这头毒芯蛙擒获也有几分运气。”
随即，他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文舍义的一名同伴打量这头凶兽几眼，不禁喜上眉梢，“多谢恩公帮忙，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好了，您坐下来休息！”
只见另一人拿出一把锐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却又熟练地从毒芯蛙的额头下刀，尖刃沿着六叶草纹路切割，感受着坚硬皮肤底下未冷的血管勃动。
神荼大马金刀坐下，好奇地观察起来。
他先前离开去捕杀凶兽，正因为文舍义的同伴曾提及毒芯蛙有助于伤势恢复，恰好神荼沿途还真见过一只，便帮人帮到底！
不过毒芯蛙顾名思义，浑身上下全是猛烈剧毒。
神荼挺好奇他们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坐在神荼对面的文舍义注意到神荼的模样，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恩公，刚才不是惊讶我的愈合能力吗。”
“是的！”
神荼收回观察的目光，看向文舍义。
文舍义双手捧着滚烫的木碗，慢斯条理道：“其实并不是我身体的愈合能力有多了得，是因为我的超凡能力起到了作用！”
言语间，文舍义晃了晃手里的药汤，推心置腹道：“任何草药在我身上都能发挥出超过百分之百的效果。
“反之亦然！
“因此并非是治愈能力的强大，而是我的身体将服下的药汤悉数吸收！”
“原来是这样。”
神荼闻言登时恍然，却也不得不感慨神奇。
这个世界的人由于自身执念的不同，从而演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超凡能力。自降临后的所见所闻，对神荼来说亦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真厉害，我第一次见到有这种特殊的超凡能力。”神荼由衷地说道。
这时他重新看向毒芯蛙，结合方才文舍义的话，已经隐隐明白此剧毒之物到底该如何处理，但对接下来的操作过程愈发感兴趣。
在同伴娴熟的技艺下，这头凶兽的皮囊很快就被完整地剥了下来。
那一身皮上密密麻麻的疙瘩，内里蕴着强烈的毒性，就算是三级新人类中了毒也必死无疑。
然而在皮囊下，毒芯蛙的体表呈现出两种迥异而交错的粗大血管，一个阴绿色，另一个呈深褐色，微微泛起荧光，看过去诡谲可怖。
文舍义盯着凶兽尸体的眸光有些出神，带有几分感慨说道：“自打世界遭逢剧变以来，不止是人、鬼都在努力适应新的环境。
“包括所有的动植物也开始一轮优胜劣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跟不上剧变的脚步，下场只有残忍的灭亡。”
文舍义伸出手，指向毒芯蛙体表凸起的深褐色的血管：“任何生物都是为了活下去，毒芯蛙自然也不例外，除去拥有出色的伪装能力，名字里之所以有个芯字，就是因为它能将体内的毒液进行加热，通过火焰的形式喷出！”
说到这里时，文舍义的双眼亮起光芒。
“可是很少很少有人知道毒芯蛙为何能做到这点，他们只是以为是它受到阴气的侵蚀受到了突变，并没有深究内里的原因！”
神荼看着文舍义的神态，默默想道：‘像是科学家，研究人员。’
只听文舍义继续讲道：“归根结底，还是生存。
“毒芯蛙同样需要食物，需要水来维持生命，但是它的方法非常特别，吃下去的食物，污水也好，其他凶兽的血肉也罢，吞食下的杂质和毒性统统在体表的皮腺脂堆积。
“因此就算它实际上的体温高到可怕，但有了这一堆疙瘩的保护，很难叫人发现踪迹。另外，过滤的‘水’在体内难免沾染毒性，混合之后最终形成了这种深褐色的血液。
“其血液性质跟石油有点类似，在血管内高速奔行，经过特殊的生物器官在口腔点燃毒液，便是最后喷发的毒火！”
“原来是这样。”
神荼恍然大悟。
不得不说，这种细致入微的科普也让神荼对文舍义有了新的认识。
文舍义见状笑了笑，随后将药汤一口全部喝完，竟已有跄踉起身的气力，同时开口道：“这种血液是毒芯蛙的水，是它生存的必需品。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可以饮用这种血液，但蕴着的毒性却叫人往往退避三舍。”
文舍义来到毒芯蛙尸体前，接过同伴递来的一株草叶，催发超凡能力。
只见这株药草立即刺破血管，生长、蔓延到体内每一寸角落，不消片刻，深褐色的血液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净化，最后变作淡蓝色的水流。
在火光的照耀下，竟有些夺目。
“但我不一样，我可以将草药的特性发挥到最大，去中和里面的毒性，因此找到毒芯蛙，对我等而言便是找到水源！”
文舍义的声音适时传来。
神荼见到流淌在毒芯蛙体内的水流，长出来的草叶淌动其中，恐怖与希望两种意境竟在此刻交相呼应，不禁再次感慨道：“真是厉害！”
“哈哈哈哈，这得多亏了恩公。”
另一人乐观开朗道：“此前我们遇到的毒芯蛙可没有这么大，这回也算是多亏了恩公，让我们在这里也能饱餐一顿。”
“你们叫我神荼就行。”
神荼笑着摆手道：“无需一口一个恩公叫着。”
“行，神荼！”
几人亦是爽快应下。
而后。
待到毒芯蛙体内的毒素完全得到中和，几人娴熟地将其分割，放到了专门制作的石锅里，用猛火进行加热。
不消片刻，腾起的烟雾中掺杂浓厚的香气。
……
“神荼，这是给你的。”
神荼接过肉汤和烤制的大肉，豪爽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肚子可都饿的咕咕直叫了。”
文舍义已是迫不及待地拿起肥肉大咬一口，爆出的油脂沾在胡子上，活像个饿死鬼投胎，没两下就吃得干干净净。
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直叫他人馋虫闹腾。
几人当即围坐篝火旁大快朵颐。
片刻之后。
文舍义的两名同伴忽然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几番，其中一人瞄了眼神荼，开口问道：“说起来，神荼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同伴生怕神荼误会，连忙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此处离凶煞禁地很近，很少有人会主动靠近这里。”
以神荼的性子又岂会在意这些枝枝末末，快言快语：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先前生活的据点遭遇恶人袭击已经覆灭，想离开这里，可偌大的荒野却叫我迷了路，又因一些事情，兜兜转转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头，眸底不禁浮出些许袭击和期待，旋即问道：“那神荼你接下来打算去往何方，可有想好的去处？”
倒是文舍义听到两名同伴的话，先是皱了下眉头，随后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手里的食物。
“有！”
神荼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同，道出的语气里更有几分敬佩：
“一直以来在荒野上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曙光的事情，尤其是领袖司伯弘，我打算去曙光看一看。”
可听到这番话的三人，脸上都有微妙的变化，尤其是两名同伴嘴角的喜意登时僵住。
其实像神荼这种实力强大又十分正直的人，换谁都想拉拢，两人自然也不例外，早在神荼帮忙去猎杀毒芯蛙的时候，他们就曾有过探讨交谈。
只是没想到，神荼竟然打算去曙光，听语气似乎对司伯弘还有几分好感。
一时间，两人竟有些骑虎难下。
“怎么了？”
文舍义三人的神态变化自然逃不开神荼的眼睛，却也开门见山道：“瞧你们的反应，似乎对曙光、对司伯弘存在很大的意见？”
“……”
短暂的沉默寂静中。
“我们是救世燃烧团的成员。”
文舍义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燃成一团的篝火噼啪作响。
“神荼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外界的人一般叫我们燃火者，也有一部分人称我们是疯子、叛逆，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文舍义昂头喝掉碗里最后一点油汤。
“如此一来，神荼你也就不意外，为什么当你说起曙光跟司伯弘时，我们会出现这种反应了。”
“原来你们就是燃火者。”
神荼瞅了眼另外两人装甲上的火焰图样，终于明白其代表的含义。
在荒野上游荡的这些天，神荼自然听说过救世燃烧团的名号，却没想到偶然的仗义出手，竟还让他碰上了正主。
“一般情况下，其实我们很少会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
文舍义笑了笑，摊手道：“毕竟不是很遭人喜欢，甚至会遇到危险。”
神荼听了轻轻点头，然而他此刻的好奇心随之愈发重了，疑惑地问道：
“在我听到的事迹里，曙光领袖司伯弘是个很伟大的人，为什么你们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偏见。”
文舍义闻言一愣，旋即拧着眉头纠正道：
“不是偏见，而是他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第1041章 燃火者（下）
文舍义的这句话令神荼感到诧异不解的同时，却也皱着眉头询问道：“此话怎讲，是否因为曾经的旧怨！”
神荼降临的人类据点，属于混乱中立型，虽然那里的人同样对曙光不报什么好感，但谈论起领袖司伯弘却仍旧充满敬意！
作为贯穿整个末世的传奇人物，司伯弘如果真的存在问题，那么肯定有很多人对其批判、讨伐。
但关键的是，神荼一路之所见所闻，所有人对司伯弘的评价基本趋于正面，或许对他的人不感冒，但是司伯弘做出来的功绩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抹灭的！
未等文舍义说话，神荼一双凛然眸子微眯，直言道：“别的不说，司伯弘专门为新人类研发的药剂，令千千万万的人免去精神异变时带来的生命危险。
“更是让他们有力量在这种残酷的世界里活下来。”
神荼看着文舍义三人：“何况据我了解，司伯弘将药剂彻底完善后，无偿地向全人类进行发放。
“你说这种人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没有对司伯弘其人特意维护，神荼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闻听此言，文舍义的两名同伴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无法反驳。
因为这份功绩，所有人皆看得清清楚楚，做不得假。
“司伯弘他确实有功于人类。
“这点，任何人都无法否认，包括我们。”
这时文舍义开口了，面对神荼投来的威严目光，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避，语气铿锵有力：“然而这只是在前期。
“自打要塞和希望之城即将进行整合的时候，司伯弘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其狰狞獠牙甚至差点使人类覆灭！”
同伴听到文舍义竟将这种事情当着神荼的面说出来，脸色当即一变，直接喝道：“舍义！”
文舍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神荼注意到刚才话里的重点，询问道：“要塞和希望之城进行整合，我对这段历史了解得并不多，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我当然知道。”文舍义意味纷杂地笑了下：“我还亲身经历过那段剧烈动荡的时期，那一年，我三十二。”
神荼挑了下眉。
这点倒是出了他的预料。
同时神荼也意识到或许能从文舍义的口中探寻到更多的秘密，来到屠维·戊九十三后，他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方向。
兴许眼下是个机会。
随即，神荼说道：“可以讲讲吗？”
文舍义看向两名同伴，温声道：“想拉拢人家，自当说明心迹，否则就是面合神离，再说神荼对我们有救命之恩。”
“这是自然。”
另两人当然没有意见。
说到底，大家只是说出各自的观点和看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况神荼说话一向实事求是，文舍义等人又非那小肚鸡肠之辈，不会因他人的意见与自己相驳就心存厌恶，更不会就此认为对方是敌人！
“2075年，正是希望之城跟要塞的关系到达顶峰之际。”
文舍义许是太久没说起这段往事，眼里浮出的回忆色彩越来越浓。“因为绝迹病毒，夜叉灭绝。各式武器的研发，法术的传播，包括人人都可以成功觉醒超凡能力，使人类的整体实力大幅度提升。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人类胜利在即，我们将会彻底夺回家园，拿回所有失去的一切！”
文舍义这时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在要塞任职药物研发的工作，时任主管一职。
“75年6月份，要塞和希望之城开始为统一整合做准备，起初并没有放出风声，只有小部分人知道，因为此前需要准备的事宜太多。
“而我当时得知这一消息时，心里非常高兴。”
文舍义眸光略有出神。
恍惚间，那个更年轻的他，那个真正充满了希望的时代，彷佛触手可及。
然而不到一秒钟，文舍义就将思绪收了回来，继续说道：“这种情况持续到九月份的时候，出现了一件大事！”
神荼忍不住好奇道。“是什么大事？”
文舍义并没有急着神荼提出的问题，而是先说起了另一件事。“要塞与希望之城合并，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终究要分个主次。
“内里的利益分配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
“从当时的威望来说，希望之城明显占据主导地位，经过改良的鬼道法术大全、还是绝迹病毒一系列的研发，功绩方面更盛司伯弘当时率领的要塞。
“当时我听闻在领导层选择方面，希望之城的人数要比司伯弘这边多。明面上司伯弘对此没有意见，因为在最主要的军队权利分配方面并没有产生分歧。”
文舍义的拳头慢慢握了起来，语气瞬间沉了下来。
“所有人都认为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九月二十号的那天晚上，希望之城的雄心战斗大队的总司令莫城离奇死亡。”
讲到这里时，文舍义看了眼神荼，贴心解释道：
“说起莫城，你可能会有点陌生。
“当时高凌带着希望之塔的遗产回来，就是他派人接应护送，这份功劳也是让他青云直上，后来更是专门统率精锐新人类的战斗队伍！”
“哦。”
神荼若有所思地点头。
希望之塔，他倒是听说过，那一年也称为变革之年。不过更具体的消息情报，他就近乎一无所知了，毕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只听文舍义的声音继续娓娓道来。
“这件事情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尤其是双方恰巧处于敏感阶段，有消息称那天晚上有人见过莫城与现在曙光第一军的庞万龙有过会面。
“这件事，肯定是要查清楚。
“风暴愈演愈烈，各种谣言满天飞，喜悦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然而没隔多久，当时领导希望之城的首长祝昌龄在前往研究基地的途中，竟遭遇到阿那吒鬼王的袭击，身受重伤，在一众护卫拼死保护下才回到城内。”
阿那吒鬼王。
神荼神情微动，确认道：“如今圣夜的最高统帅阿那吒鬼王？”
“不错，就是他！”
文舍义的一名同伴点头：“要知道那座研究基地处于希望之城的腹地，本就是个重兵把守的地方，谁能想到阿那吒竟能带上一批人潜进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另一人接话道：“这件事，圣夜至今都没流露出半点有关的风声，所以我们怎么也没想明白阿那吒是怎么进入到研究基地附近，还能在那里埋伏下来。”
说着，他叹了口气：“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神荼闻言微皱起眉头。
这件事确实可疑。
“不过当时人类最大的两个势力即将进行整合，如果成功，那么毫无疑问实力肯定会呈现出大幅度的增长。”
神荼稍作思忖，分析道：“阿那吒等一众恶鬼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莫城的死亡已经让两个势力之间的整合事宜暂且耽搁下来，如果这时候再让祝昌龄出事，那即将引发的风波，将会彻底演化成无法控制的风暴！”
“是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
文舍义接话道。
“可是你知道吗？”文舍义微微抬高自己的双手，“因为我能力的缘故，当时参与救治祝首长的人当中就有我。
“我带着一帮助手日夜兼程终于完成了新草药的研发，专门用来根除祝首长体内残留的阴毒。
“直到现在，我都十分清楚得记得，十月十五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当时祝首长的病情已经恶化得非常厉害，当药草培育完成，我立即带着两名助手去找祝首长。
“却没想到因此意外碰见了司伯弘跟成广世两人私底下的交谈，说什么幸好今天是你在这里值班……
“随后我就看见成广世带着司伯弘和祝首长碰面。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我离得太远没有听清，不过他们好像发生了争吵，后来司伯弘就离开了。
“因为这个原因，当时送药的我居然被守卫给拦在了外面。”
文舍义的眉宇间浮起不解，好似此事对他来说至今仍然无法想通。
“对祝首长来说，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治好自己的伤势，可究竟司伯弘跟他说了什么，竟让祝昌龄下命令拒绝见任何人，连药都不想用上！”
“第二天……”
这时一名同伴垂眉说道：“祝昌龄死了，包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但有一人除外，那就是当天的领兵队长成广世却不见踪影。
“这明显是有预谋的暗杀！”
“不错。”
文舍义道：“偏偏隔日圣夜前身的三个大势力幽都、尸都、夜城率领数十个中小恶鬼势力，在同一时间主动进攻要塞和希望之城，攻势十分迅猛。
“前线伤亡惨重，后方也出现大乱，人心惶惶。”
文舍义说着竟忍不住嗤笑了声：“消息一开始还能掩盖得住，到后面已是风声鹤唳，偏偏成广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希望之城自然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可哪成想成广世竟早就连夜出逃，并且还做了一件大事。
“他趁着祝首长的死亡消息被封锁之际，带着祝首长的手谕跑到了前线，打乱军队部署，与幽都里应外合，让鬼兵一路打到了希望之城的腹地。
“你猜，然后怎么着。”
文舍义抬手在半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激动：“人类领袖司伯弘力挽狂澜，带领一众哀兵击退了来犯之敌，而且亲手斩杀了成广世，取了下他的头颅，为祝首长报得大仇。
“所有人都信了他！
“就算是我后来鼓起勇气说出了实情，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信我。
“我不信司伯弘！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亲眼看在眼里。”
文舍义盯着神荼，眼眶微微泛红：“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司伯弘跟祝昌龄两人吵完后，祝首长第二天就死了。
“成广世肯定被司伯弘暗中收买。结果事成之后，成广世害怕司伯弘卸磨杀驴，干脆联合一众恶鬼进攻希望之城。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成全了司伯弘！”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在文舍义的心里就橡根刺一样扎得深，拔都拔不出来，在神荼面前竟有如此失态的表现。
噼啪！
阴风吹袭而过，燃烧的篝火猛然一阵摇曳。
旁边的人见状，拿起柴火添了进去，拨弄了几下后，烈焰重新稳定下来。
文舍义双手用力揉了揉脸，话音低沉：“自那以后，司伯弘的威望如日中天，已经被当成整个人类的救世主，所有人都把他当做神来看待。
“希望之城和要塞经此一役后彻底完成了统一整合，过程没有遇到一丁点的阻拦，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曙光！
“曙光……
“黎明的光，希望的光。”
文舍义言语间已经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道：“并非是指人类，而是指司伯弘个人，从此他变成了人类的帝皇，搞起了信仰一套。
“曙光的人都坚信司伯弘将会带领人类走向最终的胜利！”
“殊不知实在可笑至极。”
文舍义笑着连连摇头，眸里的悲伤一闪即逝。“如果他真能带领人类活下去，就应该及时从战争的泥潭里脱离出来，无论是拯救这个坏掉的世界，还是带领人类寻找新的家园，只要他做出这其中任何一个选择，他司伯弘就是救世主。
“然而他只会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饕鬄般的贪婪！
“如你所见，曙光跟圣夜的战争，唯有一方彻底灭绝。”
文舍义直视神荼的双眼。“司伯弘的贪婪将会带所有人一同死去，但我们不会就此放弃，一定会找到出路，找到救这个世界的办法！”
神荼听了陷入了沉默。
文舍义的话里肯定还有许多细节没讲，但是言简意赅地表达却也将当时的事件还原了大半，只是内里肯定还有诸多疑点。
眼见为真。
神荼要通过自己的双眼看清这个世界。
随即，他也表示了理解：“如此说来，难怪你们会对司伯弘这般厌恶。”
第1042章 燃火者（完）
其实通过刚才的对话，神荼已经明白单是文舍义个人为何会对司伯弘有如此浓烈的厌恶情绪。
争权夺利，其实放在哪个时期都非常正常。
何况文舍义本身就是要塞的人，归属于司伯弘的手下。事发之后，作为目击者的文舍义必然也经过了心理的煎熬和挣扎。
然而在司伯弘统一要塞和希望之城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和文舍义的理念背道而驰，为了一己私欲，全然不顾人类的死活。
文舍义这才选择与曙光、与司伯弘分道扬镳。
“我也曾敬佩，甚至于敬仰过司伯弘，相信他能带领大家开辟出一个新的世界。”文舍义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里倒无甚别扭情绪，满是坦坦荡荡：“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人是会变得，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初心，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文舍义看向神荼，真诚道：“当年祝昌龄的死对我来说，亦是一场心灵的敲打、蜕变，立场、信念、梦想，自己就好像是被关在了一尊棺材里被生生活埋。
“不破不立，
“当我沉入低谷时，见到了自己的能力……”
文舍义抬起手，一颗袍子在指尖发芽生长，微弱而坚韧的生机在无垠的黑夜中闪烁，“我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本心，超凡能力来自执念，是自身最初最强的悸动。”
他的眼睛里的光竟如此夺目。
“尽管我的能力并不强，尽管我的能力有限，可我……”
文舍义偏头看去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依旧很想，非常想，去救更多的人，救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话音掷地有声，如有万钧重量。
神荼看着文舍义明亮的眼神，突地展露笑颜。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文舍义三人与他确实是同道中人，他们在一些问题上固然有不同的看法，但却有着一颗相同理念的心！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神荼说道。
“但说无妨。”文舍义爽快道。
彼此交心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神荼开门见山道：
“我看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前方的凶煞禁地，不知来此是有何打算？”
因为世界本身遭受死亡等一系列负面能量的侵蚀，导致许多地方出现了类似于深渊大峡谷一般的危险地域，里面存在渊鬼一类恐怖而诡异的生物。
近乎百分之九十全是活人禁区。
神荼口中的凶煞禁地便是这片荒野上最危险的地方，大量煞气笼罩。
传闻凶煞禁地这块地域，在末世前是拥有几千万人口居住的大城市，结果在跌宕的末世里近乎全部死亡，埋了不知多少的尸骨。
可谓是怨气冲天！
据神荼了解，禁地内应有煞气衍生的诡异之物，危险程度非常高。
听到这句话，文舍义三人竟罕见的有些犹豫。
神荼虽是恪行自我原则的人，但并不古板迂腐，豪迈疏狂的外表下亦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见到文舍义他们的神态，当即说道：“如果不方便，也不碍事。”
话语中的坦荡昭昭。
最后还是由文舍义张口回答：“其实并没有不方便一说，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方方面面，容不得我们出现半点差错！
“因为关系到无始神教！”
神荼挑了下眉锋，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以屠维·戊九十三如今的状况，出现末日教派其实并不奇怪，神荼了解情报的时候对此关注颇多，对无始神教也有几分了解。
随即，他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一直以来，燃火者都在寻找世界的真相！”文舍义这句话让神荼的心倏地一动，一个崭新而陌生的大门将在面前打开！
“想要拯救世界，拯救人类。”
文舍义粗犷的面庞升起别样的认真：“必须要搞清楚我们生活的世界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坐在旁边的同伴接话道：“最基本的，我们都知道是遭受怨念阴气侵蚀所致，因原本被关押在地狱里的恶鬼将阴间扰乱，使阴阳两世开始融合！
“但是阴阳两界失衡，凭什么是阴气越来越重，为什么不能是阳世压倒阴间，难道就因为群鬼出笼，就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我们觉得一致觉得内里肯定有更深的内幕！”
另一人神情严肃，沉声道：“经过我们这么多年的调查，发现末世初变时就隐隐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这一切。”
“不错。”
文舍义点一点头：“这只大手出现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我们目前发现的两次都是在世界出现拐点的时候，方能瞧出一点点大手出现过的痕迹！”
神荼眨了眨眼。
说实话，他有点没搞懂三个人说的意思。
当下神荼便直接问道：“你们口中的无形黑手是指？”
听到这句话，文舍义有点尴尬地说道：“我们实际上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存在，是人，是鬼也没有搞清楚，只是通过一些迹象……”
说到这里，他又无奈地纠正道：“迹象是指对曾经发生过的事件进行推算重演，包括一些现象的解析，从而有了认定！”
“……”
神荼听了不知该说啥好。
“靠谱吗？”他只能这样问。
这时候文舍义反倒坦然潇洒地一摊手：“无论靠谱还是不靠谱，说实话只有去做了才知道，不做，永远是最不靠谱的！”
神荼轻轻点头。
这句话的理儿是说得极对。
“首先是在十五日前，我们收到了一则情报，前往目的地时竟发现无始神教的人也在那里。”文舍义将话题重新绕了回来，继续讲道：“因为势单力薄的原因，我们先对他们进行观望，随后一路悄悄跟踪！”
“七日前，我们发现了无始神教的神使魏国民与一个怪物有了接触！”
“怪物？”
神荼闻言不由奇道。
文舍义面色严肃，“我觉得可用怪物来形容，也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智慧型生物，他的样子我很难给你描述……”
话语陡然一滞。
只见神荼指尖燃起一抹煌煌神火，沟通文舍义的精神，于指腹之上扭曲变化，最后形成一个披着斗篷的存在，只能看清半张侧脸。
那是类人的蝙蝠，猩红的双眼彷佛漾起诡谲魔光。
“这是什么？”
神荼猛地皱起眉头。
见到这只类人蝙蝠的瞬间，神荼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一种来自心理上的别扭，甚至用厌恶来形容亦无不可。
明明已经用眼睛真实看到，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具体形容它。就连神荼自己也无法通过言语来描述。这才理解文舍义话里的意思！
另一边。
文舍义见到神荼竟能将他脑子里的画面如此具体地呈现出来，不由感慨神荼的神通广大，旋即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文舍义在荒野之上游荡了几十年，毫不夸张地说就是活生生的百科全书，其阅历经验远超旁人想象。
这句话的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按理来说无始神教成员的组成非常复杂，各种神秘身份来历的人、鬼都有，包括一些智慧型凶物，但是它格外的不同，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文舍义盯着神荼指尖的类人蝙蝠，沉声道：“不是鬼，不是人，更不是凶兽，该对他如何进行划分，至今都要打个问号。
“通过这几日的潜伏观察，我们发现它拥有非常高的智慧，且在魏国民面前占据主导地位，可见身份非凡。
“它不归属无始神教，地位却远高于魏国民。”
文舍义将手里刚才生长出来的药草塞到嘴里，咀嚼着道：“这点非常诡异蹊跷，我们意识到事情变得越来越不简单，尤其是发现魏国民跟它来到这里！”
“你是指凶煞禁地？”
神荼问道。
“是的。”
文舍义眸光倏地跟剑锋一样锐利。“他们前进的方向非常明确，就是凶煞禁地！虽然还不知道魏国民和那只怪物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我认为绝不简单！
“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接触到一些秘密！
“关于我们一直猜测的那个，根本看不见的黑手……”
神荼微垂眼帘。
其实通过刚才的交谈就已经能看出文舍义等人就是在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在拼命奋斗，不管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奔波。
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想要拯救世界，岂有那么简单。
可即便如此，一如现在，如果这回神荼没有出现在这里救下文舍义三人，他们甚至连探寻秘密、真相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死在了精灵的手上。
而且是受到百般虐待后的残忍死亡。
燃火者！
燃烧自己，燃烧性命，只为照亮前方被黑暗笼罩的道路。
救世是目标。
燃烧是义无反顾……
神荼突然看了眼旁边的篝火，火光在猛烈的燃烧，吞噬着底下的柴火。倏忽间，心中的决定已然坚定，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有件事，神荼你可能不知道。”
蓦地，一名同伴咬牙切齿地说道：“其实无始神教一直在追杀我们。”
“追杀你们？”
神荼好奇道：“你们之间有过仇怨。”
“从来没有，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文舍义摇了摇头，“救世燃烧团自创建以来，其宗旨就是在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只要是真正地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无论是曙光还是圣夜，我们都非常欢迎。
“因为单靠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孱弱，远远不足以做到这个目标！
“可是无始神教……
“他们从接触我们的一开始就打算将我们全部杀光。”
文舍义说着一股意气在胸前激荡，信念的力量喷涌而出，竟让他坐着的身躯竟无形中高大许多：“这种无缘无故的杀戮定有蹊跷！
“而我们认为无始神教是不想让我们继续查下去，关于世界剧变的秘密，越是这样，我们越不可能放弃！”
话语声顿了顿。
文舍义继续说道：“我们也对无始神教有过详细的调查，它是近十年发展起来，但关于信仰文化已经非常全面，无始、大浮黎土……
“这点需要很强的文化底蕴才能编造出来。
“可据我了解到的情报，无始教主南士骏并不是从曙光出来的人。”
听到这句话，神荼一怔，忽然反应过来。
这里可是末世，除了曙光在司伯弘的大力建设下，仍保持各种学科的学习，但除此以外，所有人可没有那般安全的环境去学习知识。
如何杀敌，贯穿游荡在荒野上的人的一生。
“在当初调查无始神教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点。
“所有加入无始神教的人，或鬼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狂信徒。
“他们皆称大浮黎土真实存在！”
文舍义这时深呼吸了一口，虽有自己超凡能力的加持，让他的重伤之躯得以恢复，但谈话间的情绪波动依旧让身体有些吃不消。
过了一会儿，文舍义看着神荼笑了笑：“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以前这种情况单是一碗药汤下去，立马就变得生龙活虎。”
有感而发后，他接着说道：“正因为这些信息、线索串联在一起，我们这次才会紧咬着魏国民和那头类人蝙蝠不放！”
“原来如此。”
神荼点一点头。
哪成想这时文舍义语不惊死不休：“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个怀疑，无始神教搞信仰的那一套很有可能学自司伯弘，或者说有一个可能。
“无始神教的背后就是司伯弘！”
“有证据？”神荼直接问道。
“没有。”文舍义倒是十分坦然：“这点可能就是我对他的偏见，没有任何事实根据。”
他非圣人，纵然心怀大义，可对于司伯弘曾经做出的事情，仍无法忘怀。
神荼却是忍不住笑了笑。
这时候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篝火被阴风吹拂甩摆的声音一下子明显起来，文舍义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神荼身上。
方才说了那么多，归根结底就两个字——交心！
只有交心，双方才会理解。
至于能不能走在一条路上，那就是看个人意愿了。
第1043章 轮回（上）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神荼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文舍义三人当即喜上眉梢，几是不约而同道：“当然可以。”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闻言，神荼唇边扬起的笑意弧度更深了些，发自内心地说道：“你们的真诚和理念打动了我。这回前去凶煞禁地太过危险，我可以帮你们！”
“哈哈哈哈。”
同伴听了不由开心道：“有神荼在，我想定能事半功倍。”
“那还用说。”
另一人想起神荼仅是一拳就将精灵打死的场面，心情着实有几分激动。
虽说此行仅是多上一人，但以他们之间超凡能力的配合，再加上神荼强悍的武力，前去凶煞禁地的安全系数却是大大提高。
眼下当真信心满满。
其实神荼将文舍义他们视为志同道合的同伴，文舍义等人又何尝不是。
“欢迎你加入救世燃烧团。”
文舍义笑着向神荼伸出手，调侃道：“燃火者的资金一向紧张，没有像样的统一服饰，就连我们几个身上的这几件装甲还是淘汰货呢。”
“我对身外之物一向不看重。”
神荼有力的大手与文舍义相握放开，旋即指尖运起神力，在自己作战服上面同样画了个火焰图案，他笑着道：“不过如今身为燃烧者的一员，自当也要做一下身份标识！”
文舍义看着那团火焰，竟是跄踉起身，话音坚定有力：“既然已经吃饱喝足，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要不多休息几个小时吧。”
旁边的同伴关心道。
文舍义却是摇了摇头，目光远眺凶煞禁地的方向，浓墨似的黑暗近乎完全遮蔽住视线，“没有时间给我们休息，也不能在这种关头再耽搁下去了。
“魏国民一行人目标明确，我们跟了他们一路。”
文舍义瞥了眼同伴：“你可曾见过他们中途停下来休息过？”
同伴哑然。
“必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文舍义活动了两下手脚，感觉身体的状况还行，虽说不能战斗，但也没到拖后腿的地步，追踪赶路自是没有问题。
“我们已经慢了魏国民一步，再拖下去不仅容易跟丢，而且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一直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如果黑手的存在被证实……”
文舍义吐出的话语一下子变得深远。
剩下的话无需多言。
“不用担心，有麻烦交给我就行！”
神荼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已是最有力的保证！
“那还等什么。”
“出发！”
燃烧的篝火倏地熄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几道脚步声渐不可闻。
……
……
阎魔山。
如果不了解内情的人初见此处，往往会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负面能量化作淹没大地的恐怖汪洋，污秽、浑浊，任何人别说靠近，单是远远看上一眼，精神就会被瞬间污染。
然而在汪洋的中心处却出现了偌大的空白区域，浪流碰撞席卷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挡，任凭死气如何猛烈冲刷，亦是巍然不动。
透过屏障，看见真实。
便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穹顶纯净得就好像一面镜子，贴近了彷佛都能看见自己的模样，赫然是一座远超曙光前线营地的巨大阵法。
海量到无法形容的负面能量被阵法阻隔在外，经过繁复的运作、提炼后，变作阵法力量的一部分，同时也有少量的精纯阴气流出，吹过下方的‘城墙’。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城墙，而是一座又一座高逾百米的山峰，每座山峰之间留有大量的区域供鬼兵驻扎生活。
建筑风格类古今结合，既有高楼大厦，也有阁楼庭湖。
浓重的肃杀气焰在街巷当中弥散不去。
位处中央位置，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通体玄铁，数不清的岩石如同剑锋般往外延伸，某种庞然的能量无形运转，看过去却又狰狞怪异。
这就是所谓的阎魔山。
同时也是阿那吒鬼王的宫殿所在，等闲之辈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阎魔山附近有直属阿那吒鬼王的精锐军队，还有鳞次栉比的小山峰拱卫。乍一看似乎与凤陵峡的地形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这些山峰皆是机关重地，以无上法力铸成。
可以说全在阿那吒鬼王的眼皮子底下。
……
今日小轮峰上发生了一点事，与前线战场传回来的剧变相比，无疑是微不足道。
但对于驻守在这里的鬼兵们来说，临近自身的事，或许方能称为大事，前线的战场太远，天塌下来，总会有高个的会顶上去。
山巅，结界入口。
“没事吧。”
“诶，习惯了。”
几名鬼兵头目围坐在一块石桌前，尽管是小声交谈，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唯一奇怪的是，坐在右手边的小头目脸颊高高肿起，半天的工夫都没消下去，可见打人者用力之剧！
他这才刚说了几个字便疼得龇牙咧嘴，又疼又笑道：“不过今天顾统领算是给我出了口恶气，别提这心里头有多舒坦了，就是一个字——爽！”
“对，就是爽！”
另一人义愤填膺道：“早就看这家伙不爽了，当时见顾统领揍那家伙的时候，我都差点忍不住冲上去给上两拳！”
“要不说顾统领厉害呢，三两下就将宋承文那王八蛋收拾趴下。”
旁边的头目见到兄弟的伤势，语气忍不住稍稍抬高。“他还以为是昭圣鬼王还在的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就是说。”
“现在顾统领升上来，大家伙以后就不用看他的脸色了。”
其余人纷纷说道。
“聊什么呢，听起来似乎还挺开心。”
蓦地，一道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嘈杂的话语声登时滞住，肉眼可见，每个人的身躯都骤然僵住，可当他们余光向后看去时，一张俊武的面容立即映入眼帘。
“顾统领！”
“顾统领！”
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喊，小头目们紧张的躯体随之放松。
顾三清，或者用一个更熟悉的名字。
郁垒一身特质的念器甲胄，双手背在后面，带着几分笑意的话音不觉让人觉得放松亲和。“说来也让我听一听，高兴高兴！”
“其实也没啥。”
有人笑着说道：“我们在说您刚才收拾宋承文的事情，简直是大快人心！”
“是呀。”
旁边几人也接口道。
“哈哈哈哈，这件事确实值得乐一乐。”
郁垒眨了下眼，微低着头，压着声音窃喜道：“我早就看这小子不爽了。”
下一瞬，大笑声轰然而起。
郁垒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演技。
什么叫做影帝！
然而实际上，郁垒的内心十分平静。
他们口中的宋承文是个关系户，而且搭上的正是昭圣鬼王这条线，先前统领前线战场的实权鬼王，这个关系可真是硬得不能再硬了！
平日在小轮峰上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宋承文要是往东，别人绝不敢往西。
不过总有几个不服气的家伙，他们就成了被打压，甚至是欺凌的存在。
郁垒面前这位被打了嘴巴子的小头目就是头号人选，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由他一手包办，简直是受尽欺凌。
偏偏圣夜这边讲究军法至上，下级根本无法反抗上级。
只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除非是不想活了。
不过今非昔比，因为昭圣鬼王的死讯，加上前线败仗的影响，宋承文这位关系户这时反倒成了软脚虾，被早有准备的郁垒收拾了一通。
不仅丢了职位，还被郁垒设计贬去了一个好地方。
“喏，拿着。”
郁垒抽手拿出一药瓶递给那名受伤的头目。
“这是……”
小头目见状颇有些受宠若惊，愣是没敢接过来。
“从那小子的嘴巴里撬出来的。”郁垒笑着说道：“可不是我自掏腰包。不过我看了眼，丹药品质不错，用来治疗你的伤势绰绰有余。
“收了吧。”
“对啊小六，这可是顾统领特意给你拿来的。”
他的朋友们纷纷劝道。
小头目景六感激地看了眼郁垒，伸手将药品紧紧攥在掌心，沉腰拱手道：“小六谢过顾统领这次出手解围，日后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景六必定以您的命令马首是瞻！”
对景六来说，这句话几乎是将命卖给了顾三清（郁垒）。
郁垒当即一伸手，扶起景六，却是什么说也没说，只是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周围其他的小头目。
无需言语，其余人亦是拱手，以示投靠。
“日后还需仰仗诸位。”
郁垒十分客气。
这个很平常、很普通的态度，在景六等人眼里却是大为不同，有好几位头目都激动地连连摆手，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要不说凡事总得有个对比。
前有个盛气凌人的宋承文，整日打压他们，处处令景六等人难堪。
现在郁垒一来，甚至无需花费太多的心思就已经将人心收买，可真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那我再说个好消息吧。”
郁垒神秘地笑了笑：“你们知道宋承文现在去了哪。”
“去哪？”
景六最先忍不住问道。
他眼里浮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他去前线戴罪立功了。”
郁垒摇头晃脑，语气却是十分真诚：“希望宋兄弟能够在战场上好好表现，我还挺希望看见他回来。”
此言一出，景六先是一怔，旋即唇角扬得越来越高。
“好呀！”
短短二字，喜意喷薄而出。
谁不知道宋承文也就是个窝里横的玩意，单论战斗能力，这里任何一个小头目都能将其吊起来锤。
他要是上了战场，会是个什么结局，不言而喻。
“还得是顾统领的手段高！”
一名头目忍不住佩服道。
郁垒新官上任，小施手段便将宋承文整得死局已定，可见为人的心智。这样的人还是自己的老大，心里别说有多舒服了。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拍起马屁来还没完没了了。”
郁垒连忙打住，旋即面容一肃。“玩乐归玩乐，现在还没到换班的时间，该以正事为主，谁能带我进底下了解了解情况。”
“顾统领，我带您去吧。”
景六立马自告奋勇。
郁垒看了他两眼，轻轻点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景六竟有些慌乱地摇头，“您请跟我来。”
“好。”
郁垒不再多言。
由景六带路，两人径直走向结界。
石桌边上，剩下的几人目送郁垒离去，方才重新坐了下来。
“看来以后终于能有舒坦日子过了。”
有头目高兴道。
消息灵通的人这时说道：“我听说顾统领前些日子是立了大功，这才顶了宋承文的位置上来。”
“大功？说来听听。”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听说……”
几人的耳朵纷纷凑在了一起。
……
另一边。
郁垒跟着景六走进结界。
眼前的空间骤然颠倒旋转，彷如置身在漆黑的星空，时不时有泛起黑光的圆球从身边划过，快如流星。
郁垒面上毫无变化，却能从黑球上感到些许危险，心思转了转。
景六轻车熟路地带着郁垒来到一处空地停住，恭敬地说道：“顾统领，拿出您的令牌即可。”
“好！”
郁垒翻手拿出令牌。
同一时间，景六也拿出自己的腰牌，旋即竟将两人的腰牌合在了一块。
明亮的光芒自令牌中腾起。
景六的话音适时传来：“顾统领，小轮峰的启动方式与其他峰不一样，想要开启通道，必，必须与当日值班头领的令牌合在一起才行！”
郁垒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
随即，郁垒看着景六说话时因疼痛抽动的脸颊，不由笑了笑：“景六，我看你还是先将丹药服下，要不然你说话的样子，我都看着别扭。”
景六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取出一颗丹药服下。
丹药入腹，受到阴气一激，瞬间化作清凉的水流循转四体百骸，高高肿胀的脸颊在能量的治愈下，不消须臾就已经复原。
郁垒看了景六两眼。
单是从面貌上来看，这位小头目二十五六出头，倒是年轻。
第1044章 轮回（中）
“景六，你来小轮峰任职有多久了。”
郁垒随口问了句。
“回顾统领，再过两个月就满三年了。”景六恭敬地说道。
“这个时间不错了啊。”
郁垒意味深长地瞅了眼景六。
看来这位先前备受欺凌的小头目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小轮峰是真正意义上的机关重地，景六在宋承文的打压下还能这儿呆着。
除了隐忍以外，应是有一定的背景。
景六闻言笑了笑，说起话来倒比刚才利索许多，“属下先前在战场上立了点功劳，得叔父一番操作后，得以带着功劳赴任小轮峰值班头领一职。”
郁垒恍然地点一点头：“是个明哲保身的决定。”
这个话题可不能深谈，景六却也是个机敏的人物，当即说道：“顾统领要是不嫌弃的话，平日里唤我小六就行，大家伙都这么喊我。”
“行啊小六。”
郁垒自是从善如流。
两人谈话间，立处的空间再度有了变化。
悬于半空的令牌正如同一把开门的钥匙，郁垒脚下一缕缕状如烈焰的黑光冒出，游动摆尾间一阵阵微弱的空间涟漪迭起。
只见郁垒面前突然显现出一个罗盘，凹处天池内一根指针左右摇摆。
“大人，您细看。”
景六伸出手指拨弄指针两圈，使最后指针的方位指向了上方。
下一瞬！
“轰隆——”
两人所立的三尺之地以骇人的速度猛然上升。
翻涌的岩浆；险峻的高山；扑鼻而来的硫磺气味。霎时间，光怪陆离的景象接连不断地在视网膜上跃动，令人心脏不由加速。
刚才郁垒明明说的是：带他去底下了解情况。
可是眼下却是截然相反。
偏偏景六面色如常，好似去底下的方式本就该如此。
而郁垒更是不用多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好心态，让他的演技稳定发挥，反倒是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于情于理，顾三清第一次来这里，有这般表现才叫正常。
“顾统领。”
景六主动开口说道：“除去平常的看守，我们一般是三天下来一次。另外，每日值班的头领并非是排好班次，这点是没有规律可循，全看上面的命令！”
“好，我知道了。”
郁垒轻轻点头。
不管是因为他的出手解围，还是交好新来的上司，景六这时的主动表现确实让郁垒感觉到满意。
在目前手里情报资料稀少的情况下，身边能有个老练的带路党，不知为郁垒省下多少心力。
五个呼吸后。
周遭流转的焰光悄然消逝，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
须臾，待到剧烈的失重感散去，郁垒直接向旁边的景六问道：“听说小轮峰的阵法结界都是由阿那吒鬼王亲手设计。”
“是的。”
景六点一点头，“不止是小轮峰，小回峰的结界亦是如此。”
“阿那吒鬼王神通广大。”
郁垒有感而发，心里默默补充上了一句：‘有机会还真想见一见这位人物。’
据他目前手里掌握的资料。
阎魔山外围，由无穷负面能量汇聚而成的汪洋，正是出自阿那吒鬼王的手笔。
对于圣夜一方来说，这座将阎魔山包得水泄不通的恐怖‘海洋’，无疑是天然的护城河。
若没有特殊的办法，想要直接从正面进攻，下场只有损失惨重！
又比如说此时此地。
谁能想到郁垒口中的‘去底下’。
经过景六的操作后，实际传送的方向竟然会是穹顶，可见用心之精巧。旁人若没有掌握一定情报，怕是稀里糊涂地就落入了设好的陷阱里。
随即。
“啪！”
悬于空中的令牌被景六一把抓住，随后重新交到郁垒手上，提醒道：“顾统领，日后下来这块令牌您还需时刻带在身上，不然会有些麻烦。”
“好，我知道了。”
郁垒将令牌挂在腰间，抬眸注视面前的景象，以一种他人不易察觉的复杂语气说道：“十八层地狱居然都融合成了这副模样，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见。
两人目前所站立的位置乃是一处悬崖之上，无需俯视下方，一颗高逾千米的铁树和巨大铜柱便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撞进眼球。
冷硬的铁树上布满暗红血痂。
时过境迁，至今没有半点褪色，可想铁树地狱仍然存在之时，究竟有多少恶鬼在此受刑；
屹立在旁边的铜柱内部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滚烫的蒸汽席卷而出。
即便相隔甚远，依旧有热浪扑面而来之感，彷佛要将郁垒的头发烤焦。
“我当时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跟您一个样子。”
景六微微一笑：“您日后多来几次，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是呀，再稀奇壮观的事物瞧多了总会腻的。”
郁垒上前走了两步，站到悬崖边上，低眉往下看去。
冰山、刀山、油锅、血池……种种地狱或嵌合、或紧挨在一起，形成一副诡谲而又壮观的宏大场景。
也即是说，这里就是昔日的阴曹地府。
郁垒将视线往远处眺望，偌大的岩浆池沸腾翻滚。
周围无数蚂蚁大小的鬼兵不知在搬运什么，不停地将其投入到岩浆池里。
“那下面就是奈何桥了吧。”
郁垒开口问道。
“没错，顾统领。”
景六站在郁垒的身后，瞄了眼顾三清的背影，建议道：“顾统领初来，巡视轮回本就在职责之内，小六带您去看一看吧。”
郁垒没有回头，带着笑意的话音传入景六耳中。“小六，我看你这人挺机灵，眼力也不错。按理来说以你这种性子，不应该会去得罪宋承文这种人吧。”
景六闻言一怔，旋即拱手道：“顾统领。别人，属下不知道，但小六明白做人、做事可以圆滑，但有些事是底线，往后让、往后退便会一再突破。
“宋承文先前势大，背后还有昭圣鬼王撑腰。景六自然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可若是想站着把这条命活下去，总要吃点苦头。
“这点，我早有心理准备。”
这时，他抬起头。“只因小六还想做个自己。”
郁垒听到这番话，眉梢轻挑，转身仔细打量这位名为景六的小头目，唇边扬起笑意：“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个怂包，想不到却给了我一场惊喜。
“景六，我记住你了。”
景六先是郑重抱拳，旋即说道：“顾统领，请随我来。”
两人沿着石阶，径直下了此处悬崖。
不过片刻的工夫，一条布满氤氲的钢铁长路出现在眼前，几乎望不到尽头。
一缕极重的怨念阴气掺杂在其中。
郁垒抬眸看向前方。
只见长路以及两侧，一群身高不过五米，浑身满是肌肉的精壮鬼物正搬着大量的玄黑木柴，投入到道路中间的一尊巨大烘炉内。
底下的火焰暴烈燃烧，弥漫的氤氲变得愈发厚重。
郁垒见状微眯起眼，内心不禁小小感慨了一下：“这还真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再见。”
这条路还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说起来定不会陌生。
黄泉路！
郁垒出差的次数也绝不算少，各世的阴间都有去过，因世界的发展也各不相同，可变成这副模样的黄泉路，还真是头一回见！
蓦地，郁垒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微沉，开口向景六问道：“炉子里面烧的是什么。”
但见翻滚的火焰中，忽然出现几张空洞的脸庞，却在转瞬间被熊熊猛火吞没。可没过去多久，又有数张诡谲的面孔浮现。
它们大张着惊怖的嘴巴，在烘炉里沉浮。
景六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回顾统领，关于镇炉一事，其实小六也知晓得并不多，只知道里面烧的是念头！”
“念头？”
郁垒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回味过来。
“没错。”
景六点头讲道：“听家中长辈提过一两句，阴阳两界融合导致此处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变化，使各种生物死前的念头都会汇聚到此。
“尤其是人类，他们本身具备的执念就极为深重，再加上死亡的刺激，使念头蕴着的怨气杀意变得更加夸张。”
“利用、烧炼？”
郁垒紧接着问道。
景六摇头：“并不是，是必须要将这些至邪至污的念头清除。”
他看了眼郁垒，心绪纠结中，还是决定坦言相告：“镇炉并非只有我们眼前看到的一尊，在这儿底下还存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不停地添柴燃烧。
“若是有片刻的怠慢，恐会引起大麻烦。”
闻听此言，郁垒眸里精光闪烁。
这又是个重要的新情报。
郁垒抬脚向烘炉走去，一边说道：“这番下来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不过阎魔山有结界保护，外围无穷尽的负面汪洋都能轻松挡住，怎么挡不住这些念头？”
景六歉意一笑：“这点，属下就真的不清楚了。”
“好。”
郁垒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说道：“你再给我介绍一下其他的情况吧。”
“好的，顾统领。”
因为郁垒的好奇心很有分寸，景六从头到尾都没有起半点疑心，当即顺着话说道：“平日，我们主要负责小轮峰结界内外的安全警戒，每隔一段时日也需要检修下结界的运转是否正常。”
话说到这里，景六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出现了意外状况，我们也要立即进行处理！”
“意外状况是指？”郁垒挑眉问道。
“转生并非是百分百成功，总会出现失败的家伙。”景六习以为常地说：“因此在庞大的基数面前很容易形成不小的规模，这时候就需要我们来解决。”
随即，他见郁垒的神情有些疑惑，微微耸了一下肩膀。
这时景六在郁垒面前已经表现得十分轻松，压低着声音道：
“负责此处守卫的是直属阿那吒鬼王的铁羽军，他们可不会去管逃出去的家伙，甚至连消息都不会告诉我们，只能时不时带人下来巡逻。
“以往这种累活，宋承文就是将给我们几位头领来做。”
铁羽军……
郁垒想起了一些传闻，他们似乎就与转生有关。不过传闻究竟是否属实，那就要看接下来能不能碰上这个所谓的铁羽军。
而后。
“哈哈哈。”
郁垒双手负在背后，带有几分调侃语气说道：“宋承文那小子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需要动手的活儿，他哪应付的过来。”
景六唇边的笑容不自主深了些。
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其实就是在夸景六等人的能力强。
郁垒的人格魅力就是没得说！
俊武阳刚的面貌、平易近人的语气、神态、高情商，最重要的是一身强悍的实力，所有的加分项都直接拉满。
这才见面多久，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将景六的好感度刷满。
“看刚才顾统领的神情，可能是被外界的传言所误导。”
景六观察着郁垒的反应，见到没有异色，这才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其实说句不太好听的。
“咱们小轮峰就是看大门的，兼干一些脏活累活，没有想象中那么风光。”
景六还怕郁垒这时候心里会产生落差感，连忙宽慰了一句：“除了偶尔可能会发生几次突发事件，总体来说仍是个清闲的差事，日常并不劳累！”
其实景六说的这句话并不难理解。
如今想要上位，想搏泼天富贵的人早就上前线战场拼命去了。
像景六这样身后有点背景、关系，只要能在战场上拼出功劳还不死，便能运作一番回到阎魔山任职。
郁垒当然明白景六的意思，因为就连原主人顾三清也不例外。
于是，他顺水推舟地说了句：“这回昭圣鬼王的死亡着实有些突然，曙光乘胜追击，使前线连丢战略要点，还真叫人心生担忧。”
“顾统领放一百个心吧，阿那吒鬼王不会让他们嚣张多久的！”
景六不以为意地说道。
郁垒听了，唇角的笑容忽地耐人寻味。
哪怕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可在小轮峰上当差，战争弥漫而来的硝烟对景六等一众头目来说却又太过遥远。
如同曙光的人们坚信领袖司伯弘一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同样身为传奇人物的阿那吒鬼王，在一众魑魅魍魉心里又何尝不是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第1045章 轮回（下）
因而就算昭圣鬼王的死讯传回阎魔山，致使人心稍有动乱，但从未有人想过就死一个鬼王，曙光就能凭此打到阎魔山来。
区区鬼王，在百年战争中死了不知多少个。
何况退一步说，崇冥鬼王已经扛住施文勇狂风骤雨般的猛打攻势，相信在阿那吒鬼王的部署下一定能给曙光那群人类迎头痛击。
所以，迄今为止包括景六在内的圣夜鬼类从未有过相关的忧虑。
由此可见小轮峰的工作确实是件清闲差事，否则怎会出现个跋扈的关系户。
“是，我相信在鬼王的带领下，定能所向披靡。”郁垒笑了笑。
两人沿着氤氲长路继续向前走，离那尊镇炉越来越近。
可当郁垒来到近前，厚重的氤氲浮动间，那一个个精壮的鬼物突然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他似有所感地转头回望，烘炉和鬼物在不远处重新出现。
“阵法？”郁垒问道。
“严格来说，算是此间风水地势配合阵法完成的效果。”
关于这点，景六正好知道。“只能用正确的方式才能走到相应的位置，否则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休想到咫尺间的距离。就好比现在，顾统领请看……”
言语间，只见景六倏地从旁边走上五步。
毫无征兆地，一条荒芜的小路就这般突兀地显现在两人眼前，颇有几分诡异之感。
“有趣！”
郁垒打量几眼，不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如果不动用更多的力量的话，恐怕很难看出虚实来。
随机，他道：“小轮峰这边能看到吗？”
“只能看见一点。”景六反应很快，一瞬间就明白郁垒的意思：“属下来这里几年，离的最近一次也相隔百丈之远。”
“好！”
郁垒直接说道：“那你就在职责范围之内带我逛上一圈，好让我多熟悉一下。”
“这是自然。”
景六继续带路。
一路上，景六事无巨细地告诉郁垒正确的行走方向以及技巧，但很可惜的是，这条正确的路线只基于职责范围内，若是乱走的话，即便以郁垒如今的统领之职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看大门一说确实没错。
……
熔岩池附近。
骇人的高温席卷而来，景六已是满脸热汗，就连说话时都带有几下喘气。反观郁垒神色如常，就连身上的服饰都是干干净净。
这种状况让景六内心暗自咂舌，对郁垒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估摸有众合巅峰。
‘看来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应该是靠谱的。’
景六对这位顾三清统领并非一无所知，还是有点了解。
听说顾三清之前一直在前线活跃，前些时日更是立下大功，他身后也有关系运作，正巧赶上了好时候将宋承文的位置给顶了下来，顺顺利利接班。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顾统领野心不小。
战场自是最磨炼人的地方，实力往往会呈火箭式上升。
‘顾三清应该是为了能够顺利突破到号叫境界才特意从前线回来。’景六在心里想道。
站在旁边的郁垒可不知道自己的属下已经将他回来的原因脑补完全。
他此时微微抬头看着深红色的穹顶，眼眸眯起，一缕神光转瞬即逝。
因为熔岩池的沸腾，导致大量炽热的云雾腾空，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若能看到云雾深处，一只只模样狰狞的鬼兽，如蝙蝠般倒挂在顶上。
它们几乎与赤红云雾融为一体，身躯似虚非虚，拥有锋锐的利爪，有几分人形。
‘专门培育出来的鬼兽吗。’
郁垒见状若有所思。
说实话这一趟让郁垒收获颇丰。
首先底下的具体情况要比想象中森严数倍，这点亦是在情理之中，如此重地要是只有一两个结界阵法保护才是荒诞搞笑，但局限于身份地位，目前想要做的事情仍受到制约！
‘等不来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郁垒唇角翘起，一缕无法察觉的轻烟从掌心瞬间滚出。
不消须臾，轻烟飘摇之际，某种特殊的香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扩散开来。
“顾统领，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
景六擦了下面额流下的汗水，询问道：“你看……”
“没事的话，那就走吧。”
郁垒潇洒随性地说道：“这回只是下来熟悉下情况，目前而言，虽与我先前设想的略有出路，但还算个不错的地方。”
景六闻言微微一笑：“那顾统领，我们先回去吧。
“这回您让小六没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请允许让小六请您和大家伙吃个饭吧。”
“可以啊，正好借此机会认识一下。”郁垒十分好说话，笑容亲和。
这下子，景六真的不得不感慨以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如果没被宋承文刻意刁难的话，驻守小轮峰本就是近乎养老的清闲活计，可惜这么简单的要求在近三年的日子里几乎从来没完成过！
“顾统领，我们走吧。”
景六说着话便转过身躯。
忽然，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烈危机感如火山爆发般猛地侵彻身心，几让他有如坠冰窟之感。
此时此刻，一滴粘稠的热汗从景六的眼睫毛上落到眼睛里，瞬间模糊了视线。
可就在这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一张痛苦的人面由模糊到清晰，生生撞进了景六的视线中！
根本没有惊讶甚至于思考的工夫，景六的本能反应已经在这时候酝酿好法术。
微张开的唇齿间，阴冷的寒风汇聚。
然而痛苦人脸却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景六并非是酒囊饭袋，残酷战场淬炼出来的强大直觉让他第一时间预料到结果！
尽管他的反击已经足够迅速，但面对突袭的痛苦人面还是晚了一拍。
生死一瞬，感知变得无比的敏锐。
敏锐到景六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张人面上翻滚的绝望，怨恨，愤怒……种种极端的负面情绪，恐怕在术法呼啸而出的瞬间，他就已经被人面撞上。
“我是谁！”
一道难以形容的声音响起。
非是耳朵听到，而是在景六心底响起。
初时像是低沉的男音，猛然间变成尖锐的苍老话音。
这股声音彷佛刹那间化作席卷而来的风暴，恐怖的死亡阴影让景六残留喜色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晦暗的灰。
自身的存在感被急剧压缩。
“砰！”
危机逼命之刻，一道猛烈的巨响在耳畔爆发。
死意渐化作的黑幕在同一时间撕裂开来，景六的视线顷刻恢复清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只包裹炽盛阴气的大脚后发先至地踹在了痛苦人面上！
下一瞬，猛烈的冲击波席卷而出。
痛苦人脸的五官在凛然巨力下扭曲凹陷，凄厉的尖啸轰然爆发。
恰在此时，景六唇齿间的阴风彻底完成，咫尺间的距离一下子砸在了痛苦人面上，配合郁垒的攻击成功将其击退！
“没事吧，小六。”
郁垒放下直踹的脚，低眉扫了眼。
某种无法通过凡眼来观察，却又极端暴虐的阴冷气息黏在了脚踝处，不断侵蚀郁垒的肌肤，想要钻进四体百骸内。
“没，没事，谢谢顾统领救了我。”
景六猛地一大喘气，迅速平复了下狂跳的心脏。
这时他也顾不上擦拭脸颊的汗珠，连忙提醒道：“顾统领，寻常的术法是无法对失忆灵产生重创的效果，收效甚微。
“不过我们随身携带的腰牌可以将阴气转化成对它有效的能量！”
“哦，还有这种功效？”
郁垒盯着五六米远的失忆灵，眉头挑了挑。
其实该怎么形容这种玩意呢，勉强跟人形沾点边吧，惨白的肌肤，手脚处在相反的位置，以虚空为地面，四肢着地，如同野兽一般。
可偏偏最为诡异的是，它的脖颈宛如深渊，黑洞洞的，一颗冒出来的脑袋在半空中摇曳，就好像蛇的芯子。
刚才这玩意就是在远处直接用脑袋发起了攻击，其攻势快如雷霆。
在郁垒的视角里，脖颈里面还有好几颗脑袋在盘绕收缩。
“我是谁！”
“我该去哪里！”
“杀！”
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无数虫子在爬动。
这就是所谓的失忆灵！
也是景六口中转生失败的产物。
“是的。”
景六明显很紧张，双眼死死盯着失忆灵，恨不得将一句话在半秒钟说完：
“不过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强的失忆灵，长得跟我以往见到的那些有很大的区别，我想他应该在底下潜藏了许久，吃不了不少同类和鬼物。”
“听说你这么一说，看来是有点麻烦了。”
郁垒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抓下腰间的令牌，直接将阴气灌输进去。“敢能对我们发起袭击，应是有吃下我们的把握。”
霎时间，令牌里面的禁制被能量激活。随着郁垒的心意演化成一柄长剑，被他用力握在了手中。
郁垒随意挽了个剑花，冒起黑色光焰的剑锋划过空中，开口说道：“你配合我进攻，咱们试试能不能将这玩意杀了。”
景六瞥了眼郁垒，一股意气在胸腔烧得滚烫，咬牙说道：“好！”
嗖！
话音未落，破空声袭至。
只见失忆灵那颗在半空中摇曳的脑袋猛然发起进攻，洞穿因高温而扭曲的阴气，直直朝郁垒袭来。
郁垒本就是在全神贯注的情况，又岂会被这种小儿科的攻击惊住，立即抬起剑锋劈去，却见这颗脑袋在空中突地转折，灵活地不像话。
好似知晓令牌演化能量的厉害，不敢与其硬碰硬。
郁垒正要反客为主，悍然追击攻势。
电光火石间，如同优秀的猎手抓准时机。
失忆灵状如深渊的脖颈内，突然又冒出一颗脑袋，方一出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到郁垒的身前。
很快！
超乎想象的快！
如果是寻常众合境界的鬼类，就算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仍然会在失忆灵的攻击面前节节败退，因为这种攻击速度已然超越了身体本能。
不讲道理，却非常有效。
然而在扮猪吃虎的郁垒面前，依旧上不了台面。
他后撤躲避的同时，仔细打量这次飞出来的脑袋，这次并不是相同的痛苦人面，而是一张男人的脸庞，眉眼间充塞战火硝烟的意味。
那股子喷涌而出的杀戮气焰灌进口鼻。
郁垒立即一个铁板桥下腰，余光瞥去身后的景六。
上一秒还答应配合郁垒的景六，这会儿已经自顾不暇。
只见他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抬手间，数道杀伤力颇大的术法轰出，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言，寻常的能量确实很难对失忆灵造成有效的杀伤。
爆发的能量火焰中，一颗脑袋硬生生莽了上来。
此刻他亦是有心无力，实在无法配合郁垒。
原来那颗最先避开郁垒剑锋的脑袋，并没有随同一起攻击郁垒，反倒是盯上了景六，明显是打算同时拿下两个人。
郁垒一心数用，手腕一抬，令牌所化的剑锋赫然洞穿长如蛇蟒的脖颈，凄厉的尖啸再次迸发，可还没等郁垒扩大战果，又一颗脑袋袭至。
就在这时，郁垒神色微凝。
他发现自己原本流畅的攻势正在逐渐变得迟缓，起初可以轻松应对失忆灵的攻击，眼下已然变得吃力起来。
反观失忆灵的攻势变得越来越快。
“不对，应该是我的攻击、反应变慢了。”
郁垒的内心很平静，一边攻击，一边观察，探寻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产生这般情况。
其实他对失忆灵的了解非常少，眼下无疑是个好机会。
短短两个回合的交锋，郁垒就已发现了原因。
失忆灵攻击时，那股暴虐而阴冷的气息对身心侵蚀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这个过程中，他就好像失去了关于战斗方面的记忆。
“失忆灵？
“原来名字中的失忆并非是指它自己，而是指受到它攻击的人！”
郁垒心中升起明悟。
也即是此刻，景六提醒的话语声适时传来。“顾统领，想办法靠近失忆灵的身体，他近身战斗的能力相对薄弱。只要能将脖子砍断，它就死了！”
景六来不及去跟郁垒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只能告诉他，必须要做这么做。
“再慢一点。”
郁垒反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他感觉到失忆灵的杀招马上就来了！
第1046章 轮回（完）
“砰！”
两颗头颅行动间，状如呼啸的炮弹。
只能看见两道鬼魅似的模糊白影，对郁垒展开步步紧逼。
说来也是有趣。
其实失忆灵的攻击方式并不复杂，无非就是极致的速度和反应。
按理来说这种对手其实并不难对付，可实际上因为寻常的术法能量无法对其产生有效的杀伤，反而变得极为棘手。
有了这一点加持，失忆灵往往只需强行莽上来，配合无法通过肉眼查看的阴冷气息，已经是极难应对。
‘擅长捕杀猎物的蜘蛛。’
郁垒耐心的等待着，目光看去在虚空中爬行的失忆灵。“而且还具备很强的成长性，它的真面目究竟会是什么！”
失忆灵发动攻击的同时，并不是站在原地不动，而是时刻都在变换位置，让自己始终处于安全的境地。
关键的是刚才郁垒几次对失忆灵造成伤害，这家伙还会嗷嗷叫两声，发泄下疼痛，这会儿却已经习惯，变得愈发凶猛！
“来了！”
电光火石间的思绪，彻骨的冰寒骤然涌上心头。
“啪！”
恍惚间，似有清脆的声音在身上响起。
郁垒瞳孔深处有不易察觉的神光点亮，清晰见到失忆灵状如深渊的脖颈里猛然弹出一条透明的狰狞口器，直接吸在他的大腿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郁垒双眼倏然呈出迷惘混沌，只觉自身的记忆、情感、思想都沿着某种滑腻腻的通道飞速流逝，却也借此机会洞穿失忆灵的虚实。
先前暴虐而阴冷的气息同时兼有定位、记号的作用，待到时机成熟，真正袭来的杀招防不胜防，一瞬间便可取人性命。
然而郁垒却注意到记忆、情感只是附带，失忆灵想要吃掉的东西并不是这些。
此时此刻，郁垒就如同一名经年在渔船上生活的水手，任凭当下狂风暴雨，内心却依旧平静沉稳，双手牢牢抓着渔网，不让里头的猎物跑掉！
浓墨似的黑暗自灵台奔涌而出。
无力；
恐惧；
放弃；
郁垒咀嚼着这股名为绝望的味道，他甚至有闲心观察旁边的景六，后者惨然的脸庞映入眼帘，些许明悟自脑海中升起。
是希望……
郁垒立即明白了。
从始至终，失忆灵想要的东西，其实就是任何生物心里面蕴着的希望。这种看似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鬼，任何有灵的生命，一旦失去希望，就算身怀通天的本领，怕是都无法发挥出半成的实力。
转生失败；
夺取希望；
郁垒瞄了眼失忆灵空洞的脖颈，彷如深渊一般，永远也无法填满。
当他彻底明悟此物猎食的原因，再一次看向这几颗头颅时，复杂的心绪充塞胸腔，暗道：“没想到竟是这样！”
这头失忆灵固然是郁垒特意释放诱饵引来，但是它会率先对景六发起进攻，就是因为后者当时心里有对日后生活的向往期盼。
名为希望的味道玄之又玄，却对失忆灵有致命的吸引力。
“铮！”
倏忽，清冽的剑鸣声作响。
郁垒瞳孔表面的迷惘晦暗登时为之一清，立即抬手洒出银灰粉末。触碰到失忆灵头颅的刹那，幽蓝色的火光猛然窜起，火舌疯狂吞吐方圆数丈的区域。
两颗状如蛇蟒的脑袋，攻势登时滞住。
郁垒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手持令牌所化的剑刃，斩去吸附在大腿上的透明口器，直接将其斩断，化作离弦之箭直逼失忆灵本体。
因高温而扭曲的阴气泛起透明的波纹，旋即化作惊天骇浪。
“轰隆！”
巨响迸发的刹那，一声凄厉的哀嚎乍响。
被斩断的透明口器是失忆灵猎食的重要器官，遭此重击，给失忆灵带来的痛楚可想而知，惨嚎的声音却倏地转折，化作怒吼！
半空中，一道人影挟呼啸风声跃下。
郁垒衣袂猎猎作响，服饰上状似星辰的小点亮起。转眼间，浓厚而瑰丽的云霞将失忆灵笼罩，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声持续不断！
“砰！”
景六唤出的土墙被痛苦人面洞穿豁口。
一大蓬石块碎裂溅射，如雨似的打在地面上。景六双手握着双刀，眸中戾色升腾，连连挥动刀锋，劈砍间留下道道墨色的刀痕。
“啊！”
景六怒吼着，拳臂发力往后一拉。
但见墨色的刀痕登时受到牵引，如一张大网将痛苦人面囚住。紧接着，内蕴其中的刀气轰然爆发，狂风似的切割人面头颅。
惨白的肌肤凹陷、裂开，又在瞬息间愈合。
就算景六使出浑身解数，创造的战果仍是收效甚微。
痛苦人面突然大张巨口，阴冷暴虐的能量气息登时如出匣的猛虎，一瞬间将刀气吞噬殆尽，挣脱了束缚，当即咬向景六。
‘完全没招！’
景六死死咬住牙关，双刀拼出最后的余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痛苦人面奇袭的动作猛然停住，任由刀锋划过脸颊、墨色刀气侵蚀，却是瞬间收缩了回去。
一抹惨白的影子在景六的视线里消失。
见此情形，景六不由怔住，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目光追寻着残影进入到瑰丽的云霞中，下意识微眯起眼，只能隐隐辨清两道交错的人影。
求援还是上前帮忙。
想法交锋犹豫之际，景六的身体已然下意识地冲了上去，阴气在四体百骸间奔腾流转，术法自成，呼啸风声裹着周身，瞬息间跨越几十米的距离。
“砰！”
万万没想到，景六方方靠近云霞，一抹身影骤然冲出。
劲风扑面。
景六认出袭来的正是失忆灵，虽惊不乱，抬手间刀锋悍然直斩而下，墨色的刀气勐地炸开。
然而眨眼不到的工夫，景六只觉无匹巨力悍然撞在身上，瞬时间腾云驾雾，周遭的景物飞速掠过。
待到剧痛撕扯着神经，景六已半空重重砸到地面，犁出好长一道划痕。他顾不上疼痛，连忙从地上跄踉爬起，双腮却忍不住一涨，呕出一大血。
呼，呼，呼……
景六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视线跟随那只遍体鳞伤的失忆灵移动。
只见失忆灵手脚并用，在虚空疯狂奔走，活像只灵活的蜘蛛，逃跑的方向正是朝熔岩池而去。
“小六！”
景六看见那笼罩方圆数丈的瑰丽云雾骤然从中心收缩。细细一看，涌动的云雾中有一根根难以看清的锋锐细线，游戈甩摆间回到纷飞的衣袂内。
再一看，原地只站着郁垒持剑的身影。
景六注意到郁垒伤势不轻，胸膛跟后背都有狰狞的伤痕，连忙提起一口气，大声喊道：“顾统领！”
郁垒面目严肃，蕴着凛凛杀意的目光瞥了眼景六，语速极快：“你没事就好。那头失忆灵受了重创，绝不能让它跑了！”
瞧这意思，明显是要继续追上去。
景六几乎是抢着说话道：“顾统领，请您相信我，这只失忆灵跟我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我们可以回去组织人手再下来！”
“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郁垒语气深沉，望向熔岩池的方向。“要是真让失忆灵跑到那边去捣乱，就算翻不出风浪，可到最后被问责的是谁……”
景六张了张口，想要说出的每个字，彷如在一瞬间重若千钧。
被问责的会是谁，首当其冲自然是顾三清，但景六作为下来的陪同一样难辞其咎。
机关重地犯这种错误，届时恐怕不是脱了官帽那么简单，连性命也要搭上，以作杀鸡儆猴之用！
“我在它身上留有记号。”
郁垒这时在景六面前展现出极为杀伐果断的一面，也不见如何动作，身躯前倾的刹那，猛然化作一团云气追了上去。
仅是一个呼吸不到，景六就只能看到一抹小小的黑点。
“命啊！”
景六咬着牙，用力挥了下持刀的拳臂。
其实刚才要不是郁垒及时出手，他刚才就已经死在了失忆灵手里，如今顾统领独自一人追上去，他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下一瞬！
阴风席卷而过。
景六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不是郁垒可比，何况顾统领的气息仍有残留，只是一路奔袭而来，内心的沉重赫然压过百骸间的疼痛。
只因顾三清跟失忆灵的痕迹已经深入熔岩池内部。
他站在一块巨石上左顾右盼，入目所及，炽热的高温扭曲着感知和视线，彷佛要将整个人给融化掉，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顾三清的踪迹。
“到底在哪里啊。”景六努力调整粗重的呼吸，体内清凉的气流随着阴气流转，刚才受到的内伤已然正在缓慢愈合。
多亏了先前郁垒从宋承文手里撬来的丹药，品质上佳，治疗脸上的伤势绰绰有余，仍有大半部分在体内没有消化。
这会儿，还真起到了及时雨的功效。
踏！
听到动静，景六立即朝旁边瞥了眼。
只见一队裸露膀子的鬼兵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扛着一筐漆黑的骨头，踩着蜿蜒向上的石路，对底下的景六看都不看一眼。
“砰！”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声响迸发。
景六神情微动，毫不犹豫地朝传来动静的方向奔去，眨眼间不见踪影。
那群鬼兵同一时间消失在拐角。
……
凄厉的嘶鸣声断断续续，实在难以辨清方向。
于半空中疾驰的景六倏地停下身形，扭头看向一旁的岩石，眸光闪烁间，直接朝岩石撞去。
“啊——”
顷刻间，先是耳边的惨嚎变得清晰，面前的天地豁然开朗。
景六立即向前方看去。
只见郁垒站在抵天的黑幕前，几颗状如蛇蟒的头颅四散周围。
他右脚用力踩着失忆灵，冒着黑焰的剑锋掼进后者深渊似的脖颈里，这也使得失忆灵的哀嚎声不绝。
“没事，成功了。”
见此一幕，景六终于可以放下心口的大石，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却突地见到郁垒看向他的神情略有变化，开口喊话道：“顾……”
‘统领’二字尚未出口便被一柄锯齿大刀堵了回去。
刀身铭刻符文，形同狰狞的鬼面。
冰冷的杀意激得景六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目光偏移。
不知何时，一名鬼将竟在身旁突然出现，兜鍪下是一张不掺任何情感的脸庞，满是淡漠，先声夺人道：“此乃重地，你敢擅自闯进来！”
“等一等！”
景六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慌忙地解释道：“事出有因，非是我们擅离职守，我们是为了抓失忆灵而来。”
鬼将身上的甲片状如片片羽毛，泛着冷硬的光泽，听了景六的话，顺势看向远处的顾三清，稍作打量后放在他脚下的失忆灵上。
他眸光微沉，拳臂肌肉微微震颤，已是发力的前兆。
景六感受到这股杀意，眼珠禁不住瞪大。
“啊！”
惨嚎声戛然而止。
鬼将手上的动作一滞，冷厉的眼眸死死盯着郁垒。
但见郁垒将能量铸成的剑锋自失忆灵的脖子里用力拔出。随即，带着数不清砂砾的黑烟喷涌而出，那股浓郁而绝望的气息弥漫。
须臾后，失忆灵及掉落在地上的头颅全化作飞灰消散。
郁垒撤去术法的维持，剑锋黯淡，手里的令牌重归原状，同样看向那名陌生鬼将，抬手将令牌掷了过去，嘴唇翕动：“小轮峰统领，顾三清。”
“啪！”
鬼将稳稳接住令牌，眼睛却没有去瞧，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真的，回答道：“你们这是失职，我在这里斩了你们都可以！”
“这位将军，稍安勿躁。”
郁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笑容灿烂亲和，直接向右边走上一步，露出身后黑幕上的一小道口子。
其实真的不大，也就成年人巴掌大小。
鬼将见了神情忍不住变幻，直接伸手抓住景六的衣领，抬脚一迈，跨越数十米的距离来到郁垒身前。
哪成想，郁垒颇为恭敬拱手道：“见过将军。”
“你叫顾三清？”
鬼将直接问道：“先前那个叫宋承文的人呢。”
“没错。”
郁垒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宋统领深明大义，已经主动辞去小轮峰统领一职，前往前线战场为昭圣鬼王报仇，而在下则是今日刚刚上任。”
鬼将闻言眸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犹豫和挣扎，冷冰冰道：“刚来你就惹出乱子，顾统领当真是好本事。”
“不敢当，不敢当。”
郁垒谦虚地连连摆手，好似没听出话里的讽意，噙着笑意道：“不过幸好今天特意下来熟悉情况，得以遇到方才那头失忆灵，要不然怎会发现此处呢。”
两人话语间剑锋相对。
直把身旁的景六吓得冷汗直冒。
第1047章 卧底
其实景六识得旁边的鬼将，虽然两人从未有过对话，但也知晓后者的姓名。
田远强！
铁羽军中层将领，此人专门负责三号区域的看守。
平日里怎么说也算是个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景六万万没想到田远强刚才竟打算问都不问就直接对他下手。
那杀机绝对做不得假。
这时景六眼睛一同看向黑幕上巴掌大小的豁口。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后面就是真正的转生所在，以前的酆都地府。
然而此时此地，已经没有他插嘴说话的资格。
当场的气氛愈显凝滞。
田远强内心杀机炽盛，面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句话都没说。
还是眼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郁垒笑容不改，见这名鬼将沉默不言，也不拐弯抹角：“那头失忆灵躲在这里应有挺长时间，这么厉害的结界都能腐蚀出个窟窿出来。
“虽然看着不大，但我想……
“钻进去应该不难吧。”
田远强眉下的青筋猛然一跳，几乎全身肌肉在蓄势待发。
哪成想，郁垒下一瞬话锋陡然一转，看着田远强道：“不过幸好发现及时，方才没有酿成大错，将军你说是吗。”
田远强对上郁垒的目光，甩手将令牌还了回去，冷冰冰道：“顾统领是个聪明人。”
“有时候光靠拳头可活不下去。”
郁垒抬手握住令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那就先离开了，剩下的就麻烦将军处理善后了。”
“小六，我们走吧。”
郁垒看向景六。
田远强抓着景六衣领的五指就像似铁钳一般，强悍的力量令景六无法反抗，可就是这样一只手掌，它的力道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放开。
景六悬空的双脚终于安全落地。
他没有看田远强一眼，只是向郁垒拱手道：“是！”
郁垒带着景六从田远强的身边经过。
这名手持锯齿刀的高大鬼将这时再无任何表示，任由郁垒两人离开。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之际。
郁垒微微偏头，目光越过田远强，看向黑幕上巴掌大小的豁口，瞳孔深处似有一抹璀璨炽盛的金焰在熊熊燃烧。
重重阵法结界在眼前撕裂，如风吹大雾，显现出黑暗背后的东西。
古老的桥梁倒塌在地，奈河已经不复存在，朦胧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无数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过废墟，行向黑暗深处。
只一眼。
郁垒和景六离开此地，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田远强方才回头看去两人离开的方向，五指捏紧又松开，最后从怀里掏出漆黑的海螺，嘴唇翕动说了几句。
……
另一边。
回去的路上，景六时不时看向郁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郁垒表现得更是十分轻松，俨然没有将身上受到的伤痕当做一回事，时而能见到一队鬼兵扛着一筐骨头路过。
“顾统领。”
景六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感激道：“谢谢您又救了我一命。以后只要您有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六也在所不辞。”
郁垒笑了一声，“我相信你的话，刚才你也确实做到了。”
早在下来之前，景六已经跟郁垒说过类似的话，以他的命令马首是瞻，这回郁垒前去追杀失忆灵，也能抛下顾忌跟上来，可见一斑。
且不说实力，人品这块还是让郁垒觉得很满意。
此番的探查让他掌握了不少信息，腹中已有计划的雏形，接下来正需要景六来配合完成，应是能给他起到不小的助力。
倒是听了郁垒一番话，景六大生士为知己者死。他也没再说些扭扭捏捏的话，一边走一边问道：“顾统领是怎么料定田远强会让我们离开。”
“那名鬼将叫田远强啊。”郁垒若有所思道。
“是的。”
景六点头道。
“你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们从不将失忆灵的情报告诉你们吗？”郁垒笑着问道。
景六一愣，摇了摇头。
“铁羽军，包括你说那个田远强的人都是死而复生的人。”郁垒意味深长道：“而失忆灵则是转生失败的产物，两者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顾统领的意思是说……”
景六微微睁大眼睛，止不住讶异道：“他们是故意的。”
“明摆着不是吗。”
郁垒拿出一枚丹药服下。“如果不是有意为之，你觉得那头失忆灵能一直躲在那里？它的实力确实不弱，但是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凭它，能上得了台面？”
随即，郁垒继续讲道：“另外，你确实该动脑筋想一想，为什么我这边刚拿下失忆灵，田远强就能紧随其后赶到，并且是孤身一人。”
景六闻言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以前没往这方面去想，此时经过郁垒的提醒，往常没放在心上的细微之处登时涌上心头，直把他砸得有些晕乎乎。
“为什么。”景六询问道。
“是为什么。”
郁垒稍稍顿住步伐，偏头看着景六：“还是不理解。”
景六没有急着回答，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方才朝郁垒说道：“两者兼有，不过现在已经能理解了，因为他们也经历了绝望。”
“孺子可教也。”
郁垒笑得微眯起眼：“你算是我来这里后，见到的人当中最能共情的。”
景六自然是无法懂得郁垒话里的含义，只是将其当做夸奖来看待。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刚才可真是想要了咱俩的命！”郁垒乐呵呵道。
“顾统领，您真的非常厉害。”
景六又非是榆木脑袋，此时早已醒悟刚才郁垒话里透出的机锋。
“先是当着田远强的面将失忆灵斩杀，旋即表明自己的身份，让田远强投鼠忌器，尤其是您说明宋承文的下场，接着提及自己今日刚上任统领一职。”
说到这里时，景六看向郁垒的眼神中已有敬仰的神采。“步步环环相扣，田远强本就身怀犹豫之心，这下子更不敢动手了。”
郁垒点一点头，笑着夸道：“分析挺到位。”
“属下不过是在统领面前班门弄斧罢了。”景六发自肺腑地说道：“属下日后还需要跟您多学习，您若有什么吩咐，可尽管吩咐小六！”
“上道！”
郁垒拍了拍景六的肩膀。
这个亲近的动作一下子让景六变得有些兴奋，甚至忽视掉了隐隐作痛的内腑，言语间不免变得有些拘谨。
郁垒见状心里想得却是另一件事：“难怪李馗平时动不动就爱拍自己属下的肩膀，原来这么好用啊。”
而后。
郁垒跟景六回到原先降临的悬崖。
令牌自掌心脱离，悬于半空，两人脚下再次冒出状如烈焰的黑光，罗盘在郁垒面前出现。这次则是由郁垒自己亲自操作，手指拨动天池内的指针。
下一瞬！
郁垒所立的三尺之地猛然上升，光怪陆离的景象不停地视网膜上跃动，他只是盯着底下偌大的岩浆池，露出一抹意深的笑容。
……
三个呼吸后，郁垒跟景六重新回到小轮峰。
一众小头目早已等候多时，只是没想到当郁垒两人出来时竟浑身带伤，这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乌泱泱地围上来。
“顾统领，您没事吧。”
“小六，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统领……”
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下子涌入郁垒耳膜，登时让他面上呈出几分无奈，不得不提高嗓音道：“没多大事，无非就是点皮肉伤罢了。
“瞧你们一个个慌不择路的模样，成何体统。”
最后一句时，已然沉下声音。
见到郁垒似乎有点生气的模样，几名头目瞬间安静了下来。
郁垒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
这几个人能跟景六混在一块，侧面也能看出心性来。
“吃饭的事，晚些时候你们找个人来叫我。”
郁垒今天已经圆满完成自己的目的，懒得在此地过多逗留，负手在背后，悠哉离去，只留了一句话给他们：“来的时候记得先敲门。”
一晃眼，连人影都已经看不到了。
这时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注视在景六身上，探究好奇的意味呼之欲出。
“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吧。”
在熟悉的同伴面前，景六完全放松下来，手捂着胸口道：“我心脏现在还砰砰直跳，下去一趟就感觉跟做梦似的。”
“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说啊。”
几名头目拖着景六往前走，嘴上还不忘连连催促。
景六也没特意卖关子，颇为兴奋地说道：“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是这样的……”
……
与此同时。
郁垒一路下了小轮峰，回到自己的住宅区域，在一座府邸面前停了下来。
砰！
大门应声而开。
只见通往正堂的道路两侧站着一名名精悍的鬼兵，又有一模样看去三十出头的侍卫走了出来，径直来到郁垒面前。
侍卫见到郁垒破损的衣裳及皮肉翻开的可怖伤口，不禁目露讶色，却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恭敬地抱拳道：“顾统领，大人在里头等着您。”
“好！”
郁垒点头走进宅邸，那名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
“今天向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郁垒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顾统领。”侍卫微微一笑：“今天毕竟是您上任小轮峰统领一职的好日子，大人肯定要过来给您庆祝。”
话语声一顿，这名贴身侍卫小声地说了句：“您整治宋承文的事情，大人也已经知道，后续会引起的麻烦处理好了。”
“好。”
郁垒听了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两人来到书房的院子里，侍卫自觉地站在门口，郁垒推门进去。
只见一尊巨大的阴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迎面盖来。
此人盘坐在特制的宽榻上，体型居然有三米多高，挺着大肚子，端着一个大盆吃着饭，咀嚼吞咽的声音不断。
看样子吃得很香。
“砰——”
朱红色的木门重新关上。
“来了，坐下来一起吃啊。”
向满江没抬头，一口将一块肥美的大骨头嚼了吞入腹中。“每个月上头就发这么一头可食用的鬼兽，我可是特意带过来跟你分享。”
郁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热茶，美美地饮上一口：“晚点还要跟新下属们聚个餐，这会儿就不吃了。”
向满江也没在意，反倒乐呵呵地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人干饭，一人饮茶。
郁垒眸光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过了片刻，向满江终于将满满一盆食物全部吃光，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眼睛看向郁垒，边擦嘴边说道：“今天有什么收获啊？”
“勉勉强强，可以用不错二字来形容。”
郁垒瞥了眼向满江。
闻听此言，向满江眉宇间浮出感兴趣的神采，道出的语气里更有几分激动：“快说出来听听。”
“瞧你那样。”
郁垒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我看见了奈何桥，算是大抵摸清楚了位置，留了两个后手，至于能不能起到用处，还得看接下来的行动。”
“看见了奈何桥。”
向满江听了微怔，忽地猛一拍大腿，高兴道：“不愧是郁垒你啊，才来几天就做到了我好几年都没完成的事情。”
“老向，你可别这么说，我担当不起。”
郁垒慵懒的神情倏然认真起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没有你在圣夜里的苦心经营，我如何能够一步到位，切莫再说这种话。”
“哈哈哈哈。”
向满江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了。”
随即，他颇为感慨地说道：“潜进圣夜这几年当卧底，我真的是想尽了办法，如今终于是看见一线曙光，真是应了那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原来向满江的真实身份乃是阴司鬼差。
他跟袁彬一样归属于卞城王毕先义的手下，几年前奉命令潜入圣夜，搞清楚目前轮回运转的情况，可惜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
先前孟慈就说过，参与考核的各位鬼使可以寻找卞城王底下的鬼差了解情况，就如同李馗寻到袁彬，郁垒降临替代的就是顾三清。
而顾三清的叔伯就是这位向满江！
第1048章 大局
“老向啊，通往成功的路总是陡峭。”
郁垒瞅着向满江一脸感慨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总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随即，郁垒面容一正：“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我们现在就好像走在那钢丝线上，要是最后不小心掉下来，那可就是满盘皆输。”
“这是自然。”向满江随手将擦嘴的毛巾放到一边，满是横肉的大脸悄然严肃，询问道：“跟我讲一讲你到底下的事情吧。”
“好。”
郁垒事无巨细地将过程的种种细节告知向满江，从而分析道：“首先有一点必须要强调，想要真正进去探查情况，从小轮峰下去不行！”
向满江眉头一皱。
关于这点，他虽然早前就已有猜测，但不清楚具体的情报细节。
当下向满江便直接问道：“怎么讲？”
“小轮峰、小回峰……”
郁垒微眯起眼，眸里精光闪动。“其实跟我之前猜测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小轮峰的底下只是结界的一部分，另一个入口在小回峰。
“虽说我当时确实看见了奈何桥，但离真正的位置还远着呢。”
听到这句话，向满江眉头禁不住拧起，“这样一来，无论是谁都无法通过单独的山峰进入到轮回之地。”旋即，他嗤笑一声：“阿那吒鬼王对此还真是煞费苦心，想要完成这种复杂繁琐的阵法，非一日之功就能成！”
“当然，这应该是他最重要的秘密了吧。”
郁垒好似自言自语。
向满江瞥了眼郁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假设说从单一的山峰无法下去，那就算想办法从小回峰那边进去恐怕也没多大的作用。
“真正的入口到底会安排在哪里？”
说到最后时，向满江的话里已是忧心忡忡。
也不怪他如此反应。
卧底几年，虽说向满江在圣夜的身份地位乃至于手握的权利都在不断提高，可是作为轮回转生之地乃是重中之重，又是等闲的人可以试图染指。
倒是郁垒表现如常，宽慰了一句：
“阿那吒会安排人驻守小轮回两峰，更是在其中布下种种限制，我看不像是故弄玄虚的障眼法，进门的钥匙或许就在里头。”
向满江听了顿感兴趣，询问道：“是否跟你刚才说的两个后手有关？”
“是有关系。但目前还不敢打包票能不能起到作用。”
郁垒笑意透出意味深长：“但是我想突破口应在那个叫做田远强的身上。”
“传闻铁羽军从上至下全都是转生之人，而且具备某种不死性。”
向满江若有所思道：“一直是阿那吒鬼王手里的一把锐刃，专门替他看守轮回。但是他们的身份及行踪向来神秘，少有跟外界沟通交流。”
“我想……估计在很久以前此方世界的轮回就已经不完整！”
郁垒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田远强，或者说铁羽军全体，他们身上存在一些问题，很有可能是转生带来的后遗症。”
“是什么？”
向满江追问道。
郁垒却是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难说，我估计可能与失忆灵有关。”进入到小轮峰底下的场景接踵掠过心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一等。”
闻听此言，向满江点一点头，说起另一件事：
“过几日，我要去前线战场一趟。”
郁垒立马睁开眼，疑惑道：“莫非前线的战况再度恶化？”
“说恶化倒也谈不上，压力非常大就是了。”
向满江跟郁垒说起这几日最新的情报，语气倒有几分幸灾乐祸：
“曙光的施文勇发起的攻势非常猛烈，兼全体将士士气可用，这些天直把崇冥打得抬不起头，因此他不得不向阎魔山要点支援。”
说着，向满江拍了拍坐下的床榻，笑着说道：“我如今这个位置，不上不下，实在有点尴尬。能不能再进一步还需要拿点战绩出来说话。
“所以我这回主动接下这份差事。
“以前线如今的战况能够雪中送炭，即便以崇冥的阴狠心性也对我升起几分好感，他派回来的心腹撇开那些场面话，还告诉了我不少机密事情。”
“说来听听。”
郁垒饶有兴趣地发问。
这回他能顺利地将宋承文整倒，昭圣鬼王的死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若按原先的计划，可还需费一番手脚。
向满江举起四根手指头，说道：“四个字，多事之秋。
“首先是正面战场。
“因为凤陵峡这个重要的兵工厂被毁灭，导致鬼兽无法进行大批量的孵化，让一贯好用的兽海战术被严重遏制。
“崇冥为了抵挡曙光的攻势，没办法只能用士兵的命去填这个绞肉机。
“虽然说曙光那边同样存在伤亡，但在对方士气正旺的情况下，应是在施文勇接受的范围，反倒是崇冥变得愈发难以支撑，补给线被拉得太长了。
“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候，崇冥屁股着起了火。”
向满江饶有兴趣道：“你猜怎么着，毁灭日那群疯子竟然去截阎魔山运往前线的物资，这可是用脚狠狠踩着崇冥的脸，偏偏还真叫他们搞出了一番动静。
“不是一两次了，一大批重要的战略物资被劫掠，最不可思议的是几次行动毁灭日都是以零伤亡的风光战绩离去！”
向满江摇头感叹道：“这种事根本无法压下来。我看崇冥是拿这伙毁灭日没办法，或者说已经是分身乏术，否则就他那性子，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根本不会向阎魔山发起求援。”
“前头战场的变化还真快啊。”
郁垒微垂眼帘。
说句实在话，毁灭日在某种性质上跟乌合之众没区别。末世环境下，他们拿出的疯狂与狠劲，乃至于将自身性命视若无物，并不存在很大的威慑力。
在各大势力眼里，无非就是个跳蚤。
可现在这只跳蚤却能搞出这么厉害的名堂，内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这时向满江继续说道：“崇冥的心腹手下给我透露了一个颇有意思的情报，
“他直言崇冥认为施文勇与昭圣的对战中肯定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因此近几日在谋划一场针对施文勇的刺杀，不过前提是我要尽快赶往战场。”
“有昭圣前车之鉴，崇冥还敢这么做？”
郁垒听了有点不解。“而且曙光大本营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有更深的谋划。”
向满江言辞凿凿：“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虽说崇冥声名不好，但其人却是真正能撑起大局的人物，此行此举怕是不会做无用之功。”
第1049章 串联的线
郁垒闻言沉思片刻，遂猜测道：“你此行去前线支援，我想崇冥不会让你部上战场，他应该会让你优先处理掉毁灭日这些趁火打劫的小跳蚤！”
听到郁垒的分析，向满江眼前一亮，颔首称赞：“你猜的不错，崇冥的心腹部将确实在跟我的谈话中隐约透出让我届时只需专心处理毁灭日。”
“是了，我猜得没错。
“其实想一想也不难怪。”
郁垒摇头笑着：“与崇冥此人的脾性息息相关，这家伙性似豺狼虎豹，睚眦必报，要不是施文勇给足了压力，早就对这伙毁灭日动手了。
“反之亦然，若不是有人频频对圣夜的补给线动手，崇冥也不至于承受如此大的压力，只有后防线稳固，他才能放开手脚对付施文勇。
“求援的点，便在此处！”
向满江对郁垒如炬的目光心服口服：“厉害，郁垒你这份敏锐的判断力，俺老向比起你来真是得说一句甘拜下风。”
“难怪你老向长得五大三粗，偏偏能在圣夜里头这般如鱼得水。”哪成想郁垒面上竟露出愧色，低头拱手佩服道：“这张三寸不烂之舌，差点都把我给整迷糊了。”
“哈哈哈哈。”
向满江听了一拍大腿，被逗得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声畅快愉悦。
其实与袁彬的情况相差无几，他乡遇故知，总是让人不觉间放松下来。
论起来向满江的情况着实要比袁彬更为艰难，有时候也要做出更多违背本心的抉择。
谁又能想到，这张满是横肉的大脸上已经贴了好几层厚厚的面具。
我究竟是谁，到底是阴司的鬼差，还是圣夜的向满江。
有时候本心都会迷失。
向满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一颗强大的心在支撑着他。
这次郁垒的降临及出现，毫无疑问能让向满江久违地卸下伪装和面具，表现出真实的自我，对他来说亦是难得的放松体验。
坐在一旁的郁垒见到向满江高兴的模样，亦是露出会心的笑容，对身旁的这位同僚，他心中更多的是敬佩。
须臾，郁垒不知想到何事，眸光忽地深邃，开口说道：“关于前线有几件事，我其实很好奇。”
向满江噙着笑意道：“说来听听。”
“因为曙光那边的大力宣传，以至于关于凤陵峡如何被毁灭的种种细节，就连身在阎魔山的我们都能知晓一二。”
郁垒说着语气突然掺上些许复杂意味。“施文勇的种种事迹，我有进行过一番详细的了解，他会做出这种奇袭的举动并不值得意外。
“但我观全局谋划，更像是另一个人的手笔。”
“哦？”
向满江听了眸里不由流露出兴趣的神采，“如果不是施文勇掌控大局，那又会是谁？”
郁垒唇角笑意扬高，摸着下巴道：“李馗！”
这个名字对向满江来说是陌生的，可见郁垒这副模样，心里也就有数了：“也是此次参与考核的鬼使？”
“对，没错。
“李馗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绝不能小觑，否则轻敌的后果相当可怕。”
只见郁垒意味深长道：“另外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是李馗的布局谋划，施文勇很有可能是看到了里面绝佳的机会，所以才放手一搏，这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有机会的话，我倒想见一见这位李馗。”向满江的话里颇有期待。
他认为郁垒已经是个极厉害的人，无论是在智谋还是武力上，可他却从这样的人嘴里听到了对另一人的夸奖，而且评价极高，这令他对李馗愈发好奇。
“哈哈哈，会有机会的。”
郁垒朝向满江眨眼道：“而且我相信他们会很高兴认识你。”
向满江连连颔首，“好。”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郁垒通过对向满江的了解，无疑已经是将他当做朋友来看待，而对向满江来说值得开心的事情。
随即，向满江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有几件吗，还有其他的呢？”
“毁灭日！”
郁垒说出刚才思考的事情：“毁灭日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说实话既不正常却又正常，他们能做出这种行动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运往前线的物资，无论是具体路线还是规模都是重中之重，等闲人根本无法知道确切的情报，毁灭日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
郁垒道出的话语声微不可察一顿，方才继续道：“毁灭日的背后应是有一只大手在操作，图谋绝对不小！”
听到这句话，向满江眼神先是恍然、凝重，旋即认真道：“你说得没错，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脚，必有一番风浪席卷而来。”
紧接着，向满江微微摇头苦笑：“郁垒你刚要是不提这一点，我还真没再往里头深想。看来我这次过去不仅要拼拳头，还得拼一拼脑子。”
“这也是我正想跟你说的。”
郁垒看着向满江说到：“我觉得，这伙劫掠战略物资的毁灭日背后很有可能存在一名鬼差。”
向满江闻言挑了下眉，诧异道：“你从何判断出这点？而且你刚才说的幕后黑手是否与这名鬼差存在联系？”
“真要说，只能说是直觉吧。”
郁垒唇边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总觉得跟某个人的行动方式很是相似。另外，是否跟那只搅动风云的黑手有联系，目前还未可知。”
不得不说，郁垒的脑子确实恐怖，尽管目前手握的情报资料并不完整，但凭借对李馗等人的了解已对事实真相非常接近。
“我算是看出来了。”
向满江摇头笑说：“你们这群下来的鬼使没一个是简单的。”
“哈哈哈哈，阴司年轻一辈最强的几个都在这里，当然不简单。”
看似有些狂傲地话语在郁垒口中说出变得极为自然正常，因为这本就是事实。随即，他眸里精光闪烁：“假设毁灭日的背后真有同僚的影子，我想这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到时候就看老向你怎么操作了。”
向满江闻言沉思片刻，方才用力颔首。
郁垒再次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扶手，心绪蔓延开来。
如果他刚才的推论全都正确。
不止是他，李馗等人也按着某种既定的长线正在奔走，或许并非是巧合。而线的另一头自然握在转轮王薛宗圣、卞城王毕先义这几位阴司大佬手中。
他们每个人降临的地方都有一定的深意。
尤其是郁垒自己，直接李代桃僵成为了顾三清。好巧不巧的事，向满江除了是顾三清的叔伯，还是卞城王派进圣夜的卧底。
如果撇开其他因素不谈，单从考核角度来说，郁垒已经领先其他人一大截。然而起点高，困难亦是成倍提升，很难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大哥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郁垒忽地想道。
……
过了不知多久。
等到郁垒再次睁开眼，向满江早已离开。
郁垒用力伸了个懒腰，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时已有热气腾起，美美喝下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嗒，嗒嗒……”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
大门应声而开。
只见景六颇为拘谨地走了进来，见到郁垒的一刹那，连忙拱手道：“见过顾统领。”
“恩。”
郁垒放下茶杯，偏头看去景六，满意道：“记性不错。”
“顾统领特意叮嘱属下前来时定要敲门，小六怎敢忘记。”景六微微笑道。
郁垒站起身子，径直走向门外，随口说道：“吃饭的地方选好了。”
“是的，就等着顾统领您过去。”
景六亦步亦趋跟着。
“行，那就赶紧过去吧。”
不多时，两人的身影已被院中的树木遮挡不见。

第1050章 矮鼠
怪异之森。
一棵棵足有数十米高的漆黑巨树，偌大的树冠彷如遮天蔽日，灰白色的阳光透过叶缝洒到堆积的枯叶上，朦胧的光线更添几分阴森。
忽而，草丛一阵晃动，旋即猛地破开一道口子，却见不到半点身影跃出，铺满一地的枯叶荒草微微向下凹陷。
紧接着，顶上的树冠陡然抖动，一道接着一道黑影飞掠而出，迅如雷霆，眨眼间便已不见踪影，只听几声尖锐的嘶鸣乍响。
阴暗的森林重归寂静。
这是几头模样怪奇的“猿猴”，除去一张鲜明的猴脸，全身并无毛发，猩黑色的躯体下条条血管清晰可见，彷如呼吸般吞吐勃动。
每当猿猴需要长距离跃出时，它们腋下的肉翅便会迅速张开，血管喷薄出阴气，几乎化作残影穿梭在树冠当中。
“嘶嘶呀呀。”
叫声迭起的刹那，几只猿猴迅速分开，呈合围之势。
它们猩红似血的眼珠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彷佛在追赶着什么。而当合围逐渐收拢时，满地枯叶凹陷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砰！
一头猿猴猛地在粗大的树干上站稳，手指下方空地，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巴，兴奋且急切地吼道：“呀呀！”
听到命令，其他几只猿猴瞬间飞扑直下，自四面八方包围空地。尚未落地，尖锐的猴爪用力往下一划，“撕拉——”地清脆声响。
一道矮小而透明的身影倏然出现，浑身披着毛绒绒的森绿色羽衣，脸部戴着防毒面具，沉闷的惊叫自面具后传来。
眼见几只猿猴就要扑上来把自己抓住，这道矮小的身影居然抬手掏出一把手枪，二话不说朝面前的猴类扣动扳机。
“砰！”
宛如雷鸣的枪响。
枪口立马迸发出雷电火花，一颗特制的子弹呼啸而出，狠狠打在猿猴的胸膛上。
伴随痛嚎的呼喊，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巨大的古树上。
但见那名猿猴胸膛破出一口大洞，血肉模糊，猩红的眼珠表面似有血水荡漾，惊恐惧怕的意味瞬间从底部浮出，急忙远离所在位置。
不是因为受创的伤口，而是因为别的事物。
“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猿猴身后紧贴的古树蓦然发生震动，树身如同一层层纸面翻开，露出里面如血般的各异面庞。
有人，有兽，百分之九十以上皆是诡异怪奇的兽脸，犹保持着临死前的狰狞神态。
紧接着，一根根不过手指头粗细的褐色树枝疯狂地涌了出来，其势之迅猛，直如出膛的子弹射向猿猴。
哪怕这只猿猴第一时间选择远离奔走，可哪躲得过守株待兔的出色猎手，躯体一下子被洞穿。
原本褐色的树枝好似因血液的浸染，顷刻变得鲜红无比，一鼓一涨如同在吞咽。
猿猴试图反抗的气力瞬间荡然无存，精神萎靡不振，任由树枝将自己往回拖去。
此时此刻，树身中央已显出一张两侧交错獠牙的狰狞大口，血浆似的刺鼻恶臭喷涌而出。
遍布周围的各异脸庞开始扭动，阴冷森寒的气息席卷而出。
随即。
“咔嚓！”
利齿咬合的清脆声响。
再一看，古树仍然安静地矗立在那儿。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猿猴撞击、逃命、再到最后的被猎杀丧命，实在发生得太快！
与此同时。
矮小的身影击退猿猴后，合围之势瞬间出现空档，羽衣纷飞间竟有光焰爆发，奔行的速度登时有了巨大提升。
眨眼不到，飞出五十余米。
防毒面具下的嘴角翘起兴奋得意的神采，眼看逃出生天有望，一抹黑点却在面盔上愈放愈大。
那狰狞的猴脸带着猩煞杀意扑了下来。
笑意登时僵在了嘴角。
原来这只领头的猿猴见到矮小身影即将逃离包围圈的刹那，立即飞身而下，直接将后路堵死。
“砰——”
两道身影在地上翻滚碰撞，忽而一道枪声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痛苦哀嚎。
几是不分先后，其余几只猿猴立即扑上来配合领头的猿猴抓住矮小身影，对方原本宛如透明的身形也在粗暴的对抗中渐渐清晰。
即是现在，这场追捕终于落下了尾声。
“放开我！”
“嘶呀。”
领头猿猴猩红的眼珠盯着矮小身影，眼角流露出明显的愤怒和杀意，手爪握紧成拳，狠狠砸在防毒面盔上，只听咔嚓脆响，玻璃瞬间裂开条条裂痕。
“啊——”
尖锐的痛呼再次响起。
一抹鲜红瞬间涂抹在裂痕当中，似缓实急地蔓延开来。
猿猴一鼓作气狠狠抓碎玻璃，一把抓住面具，发力将其从矮小身影的脑袋上拽了下来。
过滤后的干净阴气登时从面盔里泄了出来。
那是一张诡奇怪异的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鼠，嘴唇两侧留着长须。
他此时大口喘着粗气，殷红的鲜血自口鼻淌下，显得尤为狼狈。
然而大张的利齿却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
下一瞬，血光四溅！
“啊啊啊啊！！！”矮鼠放出歇斯底里的痛叫。
偏偏其余几只猿猴死死固定住他的手脚，令矮鼠动弹不得，嵌入脖颈的利牙越来越深，仿佛下一秒就会咬破气管。
死亡的阴影迅速逼近。
矮鼠终于害怕了，忙不迭地开口喊道：“我走，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回去见他！！！”
倏地。
“哼，呼，哼……”
一阵带着猩气的呼吸扑打在鼠脸，嘴唇两侧的胡须带着不安微微震颤。
绿豆大小的眼珠看着近在咫尺的狰狞猴面，却是不敢动弹分毫，生怕脖颈被咬断。
那领头猿猴盯着矮鼠，瞳孔燃烧的愤怒和杀意俨然要将其焚成灰烬。然而下一秒，嵌入脖内的利齿却缓缓拔了出来。
领头猿猴看了眼不远处的古树，吞咽下喉中的血水，毫不客气地将矮鼠从地上拽了起来。
后者连忙用手捂住脖颈，生怕流血至死。
“嘶呀！”
猿猴低沉咆哮。
矮鼠痛得一张脸都扭曲成一团，变得愈发丑陋。他看了眼地上损坏不堪的防毒面具，急忙说道：“让我把这个戴上，这个是我的宝贝。”
猿猴明显具备很高的智慧，听懂了矮鼠的话，思考了一下，还是让自己的同伴抓起防毒面具。
随即。
“轻点，轻点啊。”
猿猴与矮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草丛中。